《厨妃有喜》 第1章 水鬼活了 正午,永腾国御花园的林间小道上,一道身影正龟速走来,嘴里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什么鬼地方嘛,走了都快半小时了,居然还没见到大门,”圆溜溜的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失望地垂下脑袋,“好歹来个人,让我问问路啊。” 没看见她快累断气了么? 早知道,她就不该出门!这样就不会为了买份午餐,遭遇车祸,醒来后,还莫名其妙出现在湖里,差点溺死!更不用在这迷宫里瞎转悠了! 后悔不已的女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蓬头垢面,浑身湿漉,脑袋上驮着片绿海藻还直滴水的造型,远远看去宛如一只水鬼,即使有人经过,也会避而远之。 她泄愤似的猛地踢开道上的小石子。 “谁在那儿?”蜿蜒迂回的红漆长廊处,一众宫人正簇拥着一抹明黄身影走来。 哎哟喂,活人啊! 唐芯眼前蹭地一亮,刚想抬脚过去,哪知后领忽然被人拽住,如拎小鸡般拎着飞过半空,随后砰地砸到地上。 “嗷!”好痛!眼泪哗啦啦渗出眼眶,“混蛋,我是人不是沙包!”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躲在御花园意欲何为?”动手逮人的侍卫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唐芯的额头。 哀嚎声戛然而止。 唐芯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脑袋缓缓抬起来,泛着寒芒的利刃近在咫尺。 瞳孔狠狠一缩,真刀? “这位大哥,”她满脸无辜地解释,“我不是坏人,真的!我就想问个路而已。” 嘴角咧开一抹绚烂的弧线,露出两排白牙,纯良、无害。 奈何,她此时的形象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妆容被水渍混花,脸上一团黑一团紫,活脱脱一调色盘,毫无美感可言。 侍卫惊得手掌一紧,这哪儿来的疯子? “您手别抖啊!”万一戳破她的脑袋会没命的! “皇上,此女似乎有些眼熟,像是若凌居那位!”太监总管李德打量了她半响,才勉强把人认出来,扭头向人群中央龙袍加身的男子低声禀报。 天子缄默不语,只一双寒谭般深幽的眸危险地眯起,细细端详着唐芯。 一股寒气袭上心窝,唐芯鬼使神差地越过侍卫抬眸向前方看去,正好与男子审视的目光隔空撞上,两人齐齐一怔。 哇哦,好大一只帅哥! 鬼斧神工般雕琢的面庞冷峻威严,剑眉浓黑,似两片凛冽的刀子,一双幽深凤眼,如夜幕,深不见底,红唇削薄,弧线透着几分冷酷,如众星捧月般,被众人拥护在中央。 气势逼人,身份绝不寻常,肯定是这些人里能做主的! 唐芯咽了咽唾沫,弱弱地示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您先让他把刀子放下成不?咱们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嘛。” 黑眉不悦地蹙起,咱们?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身侧温度骤然直降,冷如寒冬。 “您给句话呗,别老这样盯着我看行不?”唐芯一副好说好商量的语气,通透明亮的秋眸,似白纸般干净,一眼能见到底。 她又想耍什么花样? 沈濯日深深盯了唐芯许久,直把人盯得头冒凉汗,他方才收回目光,冷声命令:“李德,将人带去乾清宫,朕要亲自盘问。” 言罢,沈濯日看也不看唐芯,率领宫人漠然离去。 侍卫傲慢地哼了一声,收刀回鞘。 危机解除,唐芯一脸后怕的趴在地上,受惊过度的小心肝咚咚直跳。 妈妈咪呀,刚才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蓉妃,顶撞圣上,理应严惩,请您随咱家走吧。”尖细的公鸭嗓从头顶飘落。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的女人,再次僵住。 走?她能不去吗? “怎么,你想让圣上久等?”李德怒声质问。 唐芯火速站起身,狗腿般的措手笑道:“不敢,您请前边带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 唐芯貌似乖巧地跟在太监身后,一双眼睛却留意着沿途的风景。 高低错落的殿宇,矗立在阳光下,红墙金瓦,古色古香。 周遭没有摄像机,没有电线杆,任何她熟悉的现代化物件都没有。 若说起先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然彻底绝望了。 手掌无力盖住面颊,呜呜,她花了好几百钱在网上定制的甜品还没空运到家,楼下那家新开的法式餐厅也没来得及去吃一次!老天爷,穿越这种好待遇,为嘛非要落到她头上? 李德在雕栏玉砌的乾清宫外止步,伸手推开殿门,却见身旁的女子一副纠结、痛苦的表情,愣了愣:“蓉妃,请。” 这女人终于知道怕了吗? 唐芯呆呆点头,失魂落魄地迈过门槛。 厚重的殿门吱嘎一声合上,一束冷冽的眼刀从正前方刺来。 “唐芙,你可知罪?” 冰箱里的鸡蛋布丁,还没下锅的新鲜牛排,从今往后都不属于她了! “唐芙!” 寒气肆意的语气徒然加重,可算是把走神的女人唤醒:“啊?大哥!哦不,皇上!你在和我说话?” 她不叫唐芙好么? 等等,按照历代穿越前辈的经历,她很有可能是魂穿!而这个帅哥似乎还认识她,呸呸!是认得这个身体的身份。 唐芯火速收拾好情绪,无辜地挠头憨笑:“我叫唐芙?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掉进湖里吗?我醒来以后,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空空的,”她指了指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 穿越第一步,装失忆! “哦?”身影徒自一闪,下一秒竟出现在唐芯身前,快如疾风。 “哇!”唐芯吓得后仰,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轻轻一动,这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沉香香气,甚是好闻。 “你不记得了?”黑眸微眯,似假寐的雄狮,看似无害,却又危险至极。 她是在装疯卖傻么? “嗯嗯!”点头如鸡啄米。 挺身往前再逼近一步,浓浓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朝唐芯涌来,如恶魔般的低喃在耳畔响起:“如此说来,昨夜你企图色诱朕的事,也忘了?” “色……色诱?”唐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趁朕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擅闯朕的寝宫,睡上朕的龙床,”他每说一句,步伐便会往前逼上,语气冷如冰川,透着些许讥讽,“这些,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唐芯一路退至殿门,退无可退,僵停的大脑迅速运动,眼睛咕噜噜一转,哇地大叫一声跪地求饶。 “皇上啊!”狼嚎般的叫声绕梁不绝。 脚步一顿,沈濯日憎恶地盯着地上的女人,仿佛在看一只虫子。 “我真的没有印象!也许是我见您貌比潘安,英俊帅气,酷似天神,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的恶行!”说着,两行清泪立马飙射而出,“老天爷为了惩罚我,夺去了我的记忆,对,一定是这样!求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呜呜呜,真不是她干的,冤有头债有主,要处置也该处置前身去啊,求放过。 眉梢一挑,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在眼底飞逝。 她竟认下了这莫须有的事? 是当真忘了,还是故弄玄虚? 唐芯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偷瞄他的表情,她的小命捏在这人手里,是生是死全靠他一句话,想到这儿,她干嚎得愈发卖力,像是要将房顶震破。 “住嘴!”沈濯日不耐地后退半步,呱噪。 小手慌忙捂住嘴,明亮的眸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朕姑且信你一回,”他故意顿了一下,试图从唐芯脸上看出伪装的痕迹,却是无所收获,接着又说,“念在你初犯,禁足一月,滚吧。” “谢皇上,您真是个好人!”送上一张好人卡,唐芯拖着打颤的双腿利落地转身出门,她得赶快走,万一这人改变主意,就完蛋了! 风风火火离开的女子不曾看见,沈濯日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 离开寝宫,顺着殿外的长廊一路疾走,直到将殿宇远远甩在身后,唐芯才觉得安全了。 不过,瞅瞅周遭完全陌生的风景。 她该往哪儿走? “主子!”气喘吁吁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她谁啊?唐芯一脸问号。 “您昨儿个夜里就没回宫安寝,奴婢找了整整一夜,还以为,以为!”小春语带哽咽,稚嫩的面庞上残留着些许后怕。 “诶,你别哭啊。”她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了,唐芯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泪珠。 “主子?”小春愣愣的看着眼前忽然变得亲切温柔的人儿,鼻尖一酸,眼泪顿时决堤。 唐芯有些无措,放柔了声音哄了老半天,这女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咱们快些回宫吧,要是被齐妃娘娘见着主子这副样子,指不定会如何笑话主子。”小春吸了吸鼻子,不嫌弃的握住唐芯的手腕,把人带走。 这人认得她,而且貌似关系还不一般,跟她走总没错。 小春挑了条人少的小道,七拐八转,足足走了近一刻钟,才步入若凌居的院子。 “主子,奴婢伺候您沐浴。”合上门后,小春恭敬的走上前想帮唐芯宽衣解带。 “不用了!你先坐下,我有事儿要问你。”洗澡什么的容后再说,她得先弄清楚这儿是哪儿!唐芯直接把人给摁在了椅子上,余光忽地瞥见桌上放着的盘子。 有吃的? 手指迅速抓起糕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至于问问题?那种事等她吃完再说也不迟嘛。 半盘子过夜的点心三两下就见了底,唐芯惬意地拍了拍肚子,满血复活。 “我昨天掉湖里去了,脑袋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石头磕到,很多事记不起来,你好像认识我,能给我说一下之前的事吗?” 第2章 初来乍到 在小春的哭哭啼啼中,唐芯勉强接收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是当朝宰相的女儿本名唐芙,进宫七个月,被天子亲封为蓉妃,赐住在若凌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圣上并未宣她侍寝过。 “主子,您大晚上的,怎么会去冷宫?还那么不小心掉湖里去了?”整个皇宫就那儿有一池清湖,小春双眼红如核桃,圆嘟嘟的小脸爬满了困惑,弄不明白主子为何深夜去那边。 “昨夜月朗星稀,我半夜睡不着,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吹吹风,欣赏夜景。”唐芯机智地找好理由,总不能说她是爬龙床未遂,不知怎么搞的坠湖了吧?或许是皇上想让她醒醒脑子,把她扔进去的?要不就是她悲痛欲绝,觉得没脸见人跑去轻生? 不管是哪一种,都太丢人,不能说! 小春轻易地相信了唐芯明显是忽悠的说词。 “那主子岂不是到这会儿都没进过食?这怎么能行!奴婢现在就去御膳房给您备些吃的,” “御膳房?”唐芯脑子里立马闪过满汉全席的种种菜肴,双眼放光的说,“快去快去!” 小春自觉地把唐芯猴急的样子归为她饿坏了,忙走向一旁的书桌,从屉子里捣鼓出一个荷包,取出些碎银子。 “你拿银子干嘛?”说好的去御膳房找吃的呢? “帮主子准备晚膳啊。”小春老实回答。 御膳房的东西还得用钱买?她不是妃子吗?亦或是,这是宫里边的规矩? 想不明白的事,唐芯索性抛开了,满怀期待地盯着大门,盼望小春能快点把美食带回来。 只要有吃的,管它古代现代,在哪儿她都能活,兴许摸清了宫里的门路,还能去御膳房找个厨艺最好的偷师学艺,再不济,每天跑那儿去偷些吃的也不赖啊。 唐芯美滋滋地盘算着,仿佛已经看见美好的未来正朝她招手。 半个时辰后,小春提着精美的饭盒回来,唐芯风疾火燎地撑起身体,一爪子将盒子接过。 “好香啊!”菜香扑鼻。 麻婆豆腐、清蒸鲫鱼、银耳莲子汤,光看着,肚子里的馋虫就开始蠢蠢欲动。 “主子,您慢点吃,小心烫。”小春提醒道。 圆鼓鼓的腮帮像仓鼠般上下鼓动,唐芯唔唔两声表示明白,如风卷残云,没一会儿桌上的佳肴就喂进了肚子,连滴油也没剩,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天色渐沉,乾清宫内宫灯闪烁。 一席酱紫色儒袍的沈濯香优哉游哉坐于紫檀椅上,青丝如瀑,随意用条缎带束起,面若冠玉,红唇擒笑,邪肆如妖。 “昨夜你手下留情了?”沈濯日冷睨着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沉声问道。 “皇兄,冤枉啊,臣弟那一掌用了十成内力,莫说唐芙一介弱质女流,就算她武功再高,心脉重创,也该当场毙命才是,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当时仍有一丝尚存,臣弟亲手将她沉湖,这夜凉水冷的,她哪还有命活下来?”沈濯香摸了摸下巴,狭长的丹凤眼隐过一丝兴味,“她莫不是猫儿变的?有九条命?” 寒气逼来,沈濯香识趣地耸耸肩,不再说笑,他可不想撞皇兄的枪口上去。 “她是猫又如何?不过一只早晚会死的死猫而已!”一抹戾气染上眼眸,须弥,便被漆黑吞噬,“姑且就容她再逍遥几日。” 昨夜是绝好的机会,偏生叫她逃过了,再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沈濯香悄悄睨了眼龙椅上一身煞气的帝王,看来,皇兄这回气得不轻啊,他赶忙灭火:“皇兄也无需太过失望。” “何意?”沈濯日挑眉逼问。 “那一掌有毒,哪怕唐芙命大,能死里逃生,一只脚也迈进了鬼门关,”沈濯香笑靥如花,仿佛在谈论的并非是一条人命,而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那毒除臣弟一人,天下间无人可解,不出三个月,毒气侵入心脉,她必死无疑。” 薄唇微扬,一抹冷酷的笑爬上嘴角。 “办得不错。”呵,三个月后,就是她的死期! “唔!”刚脱去外衫的唐芯,忽地一阵背脊发凉,扭头看了看窗子,确定关好以后,才把亵衣褪了下去。 “这是什么?”白皙的胸口上,一个黑紫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手指轻轻摁了摁,不疼也不痒。 难道是胎记? 联想到小春说本尊不曾被传去侍寝的讯息,唐芯立马顿悟,该不会第一夜那啥的时候,皇上见到了这胎记,从而兴致大减,对本尊再没了兴趣,一直冷落她至今? 这想法很科学也很靠谱,完全说得通。 “主子?”被赶出房门的小春听到里边的咕哝声,疑惑地唤道。 大开的脑洞立马关闭:“没事儿,你别进来啊,我洗完澡会叫你的。” 她可受不了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站着,就算同是雌性生物也不行。 洗掉身上的狼藉后,唐芯抓起屏风上挂着的薄纱,挡住外露的春光,走到铜镜前坐下。 圆润清秀的五官轮廓清纯秀丽,嵌一双晶莹乌黑的秋眸,鼻梁微挺,唇若樱桃,让人想咬上一口,唐芯冲着铜镜笑了笑,眉眼弯似月牙,萌得不要不要的,可爱极了。 “主子,您怎的了?”小春抱着她换下来的脏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冷不丁就撞见唐芯对着镜子手戳小脸的动作,吓得手臂一抖,衣物哗啦啦散落一地。 “我刚才脸抽筋,现在好了。”唐芯顿时放下恶作剧的手指,扯开话题,“对了,小春,这些东西都是我平时用的吗?” 她指了指梳妆台上的胭脂盒。 就是这些东西,害她刚才洗了好久才把脸洗干净!不过真奇怪啊,本尊明明有一张不俗的容颜,干嘛要扑那么多粉藏起来? “是,主子最爱给自个儿上妆,连夜里就寝时,也不肯卸呢。”小春一边捡衣裳一边说。 唐芯唔了一声,随后,让小春按照以前的妆容帮自己画一个。 清纯可爱的小圆脸,在小春的摆弄下,立马变成了一幅油彩画。 “好厉害!”唐芯赞叹道,要不是亲身体验,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镜中浓妆艳抹的女鬼,和刚才的人是同一个。 “小春啊。”甜腻的语调吓得小春娇躯剧颤。 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在。” “知道我真面目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唐芯笑眯眯地问道,眸中有狡黠的光芒闪烁,似在打什么主意。 小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了!” “哟西!”太好了,唐芯激动地连拍了小春的肩膀好几下,嘴里飘出几声呵呵的荡漾笑声,浑然没发现,小春那副崩溃到要哭的样子。 两日后,晨光微熏,一身深蓝太监服的唐芯揣着那份经小春口述,由自己亲笔绘制的简单地形图,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皇宫南角的御膳房外。 布帽下,鼻子贪婪的嗅着空气里飘荡的食物香气。 感谢佛祖,感谢上苍,居然把她送到了这个充满食材诱惑的地方。 唐芯默默在心里致词完毕后,理了理帽子,躬身窜进了正门。 宽敞的前院放着装满苞谷粒的篓子,晒干的牛肉挂在藤架上,新鲜的蔬菜随处可见,宛如人间天堂。 唐芯小心翼翼地溜进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太监哪有心思注意她? 身子挪到灶台前,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很好,没有被人发现。 她偷偷掀开了蒸笼盖,迅速抓起里边热乎乎的小肉包子往衣袖里一通乱塞。 “那个谁!”一声淳厚的声音猛地从身后传来。 唐芯背脊一震,妈蛋,难道被看见了? 掌勺的御厨边往锅里加调料,边分心嘱咐:“就你!快把包子装盘,马上要送去各宫了。” “哦哦。”唐芯长松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麻利地找来几个圆盘,往里边摆包子,半刻钟后,她指着灶台上罗列的圆盘问:“您看看这样成吗?” “最上边是蔬菜馅儿的,中间是糖味儿,下边是肉末香菇。” 包子如金字塔般整齐堆砌着,周围铺上一圈粉色干花花瓣,颇具卖相。 孙御厨黝黑的国字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手脚挺利索的,做得不错,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儿?还会些什么?” “啊?”这是什么节奏? “孙老啊,就算你徒弟昨儿个告假回乡去了,手底下没人帮衬,也不用找个新来的顶替啊,”孙御厨身后,刚把燕窝粥做好,盛入白玉瓷碗里的另一名御厨,用抹布擦着手,转身阴阳怪气地插了句话来。 要她做厨子帮忙打下手? 唐芯立马抓住重点,双眸亮如明月:“小的叫唐鑫,前几天刚来御膳房当值,”她顿了顿,紧张地搓着手掌,“洗菜切菜弄佐料,片鱼杀鸡看火候,这些小的都会!还会雕花拼盘!” 奇葩的毛遂自荐,让孙御厨有些愣怔,对上唐芯那张写满‘选我,快选我’的脸,不由莞尔:“你这小子嘴上功夫不错,行,就你了,这几天调到我身边来,帮我打下手。” 艾玛,这么容易就应聘上岗了? 唐芯乐得喜笑颜开:“是。” “好好干啊。”孙御厨和善地拍了拍唐芯的肩膀以示鼓励。 被忽略的张御厨整张脸变成了青色,手中帕子猛地往灶台一扔。 哼,区区一个新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上岗第一天,唐芯拿出了当年准备高考的干劲,什么粗活重活,干得风生水起,没叫过一声苦,香汗渗满小脸,但神色却分外满足。 “孙老,这些辣椒要切成片还是块?” “水晶饺子蒸好了,一共三盘,请您检阅。” …… 整个白天,唐芯不仅恪尽职守忙完了手上的活儿,还顺道帮几个小太监清洗碗、炉灶。 一个尽心当差,又乐于助人的同行,谁不喜欢?只短短三天,唐芯在御膳房里就成了香饽饽,还被赠送了一个亲切的称呼‘小唐’。 夜半,若凌居主院的门窗紧闭着,纸窗上有灯火投射的黑色剪影闪烁。 “瞧瞧,全都是我今儿的战利品!”唐芯叉腰站在桌边,泛着绿光的眼睛直直盯住桌上从御膳房顺走的食物,“有芙蓉糕,有蒸饺,最厉害的是这个!血燕粥!小春,快过来啊,咱们一起吃。” 她转身朝门后的小春招了招手。 后者哭丧着脸:“主子。” 谁家娘娘的心思不是搁在邀宠上边?为嘛她家主子,却成天想着吃啊! “来啊。”唐芯热情地叫唤,“再等等就冷了。” 小春慢吞吞挪步上前,几次鼓足勇气想吱声,嘴刚张开,就被塞来的食物堵住,成功将满腹的劝说遏止。 第3章 请叫她奥斯卡影后 “哟,小唐,今儿又来得这么早啊。” 唐芯一只脚刚迈入御膳房的大门,就听见张御厨那标志性的公鸭嗓。 妈蛋,居然和这货撞上,真够倒霉的。 她默默在心底腹诽着,面上却挂着恭敬谦卑的笑容,打了个千说:“小的见过张御厨,您老吉祥。” “嘴真甜,”张御厨尖嘴猴腮的瘦脸笑成了菊花状,“我啊,最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老孙年纪大了,跟着他没前途,我看你还算机灵,怎么样,要不要调来我身边?” 皇宫内院多的是勾心斗角拉党结派,就连御膳房也不例外。 唐芯跟的孙御厨是厨房里资历老的老人,而张御厨则是前两年升做的掌勺大厨,听厨工们说,他奉菜时,没少对宫里的贵人阿谀奉承,以至才两年时间,就和孙老平起平坐,还拉拢了不少孙老身边的得力助手。 “如何?跟着我,用不了几年,保管你能升官加职。”张御厨抛出了甜头,往常他没少用这法子挖墙角,就不信这新人不上钩。 “谢大人厚爱,可是,小的是孙老一手提携的,要是没有他带进门,小的这会儿还在做粗活呢,小的虽然很仰慕大人您,但这恩情小的不能不还啊,”唐芯幽幽说道,“不然,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吗?” 张御厨老脸一黑:“哼,给你脸不要脸,今后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他愤然拂袖,不就是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吗?真拿自个儿当人物看了。 “大人慢走哇。”唐芯挥了挥手臂,直到人进了火房,脸上的笑容才收了起来。 啊呸!她是有原则有底线的三好青年,一丁点蝇头小利就想打动她?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孙御厨如往常一样准点来了御膳房,可唐芯却惊讶的发现,他今儿总是愁眉苦脸的,满腹心事,她问了几次,孙御厨除了叹气,什么也不说,急得唐芯直挠头,只好求助御膳房里的前辈。 “哎,还不是为了齐妃娘娘的膳食?这位贵主连着好几日体热上火,长了口疮,轮到谁掌勺,就得挨罚,昨儿个是张御厨,今天就轮到孙老了,”太监同情地看了屋内炉灶旁,魂不守舍的孙御厨一眼,“你来御膳房不久不知道,前几天啊,张御厨做的那碗鱼头豆腐汤里就加了些调味的胡椒面,结果被齐妃娘娘吃出来,为此他把徒弟小牧推出去顶罪,当晚就罚了二十板子呢。” 太监絮絮叨叨地给唐芯科普齐妃的丰功伟绩。 难怪孙老会坐立难安,原来是为这事啊。 唐芯向太监道谢后,回身踏入厨房。 “孙老。” 孙御厨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兴致不高。 “小的听人说,您正为了齐妃娘娘的膳食头疼?小的有一个办法。”唐芯毛遂自荐,孙御厨帮了她不少回,平时偷吃什么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她可不能袖手旁观,“您用莲子心煲汤,参些茄蒂进去,这是民间的土方法,对治口疮,去热平火很有效果。 孙老先是不信,苦笑道:“小唐啊,我知道你心地好,有心想帮忙,只是这法子我闻所未闻,要是起不到作用也就罢了,那茄蒂,都是切下来扔掉的,要被人知道当做食材给齐妃吃,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善意地提醒,“齐妃娘娘心气高,又是太后的侄女,手段素来毒辣,得罪了她,往后可有苦头吃了。” “哎呀,”唐芯跺了跺脚,“小的哪敢瞎说?这偏方,小的以前没进宫的时候曾经亲身尝试过,”吃的这行还有人能比她更专业吗?她瞪圆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信誓旦旦的说,“那会,小的也是体热火重,嘴里长了好多火泡,开了药方吃了一点用也没有,直到用这偏方,吃过一次第二天就给好了,孙老,您就听小的一回,小的难不成会害你吗?” 唐芯只差没在脸上写明‘信我者得永生’六个大字,好说歹说,才让孙老狠下心来,决定信她一次。 “成!”孙老一拍大腿,“就依你的!” “只是小的厨艺不精,只记得方子,不会做。”唐芯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这有什么?你来说,我来做。”孙老压根不觉这是事儿。 “好勒。”唐芯笑得眉眼弯弯,眸中闪动的狡黠无人窥见。 她论起袖口,摆出一副要指点江山的架势。 将莲子心参进高汤中一通猛炖后,再下切成细粒的茄蒂,用小火熬上一会儿捞起来,颗粒软乎乎的,不说谁也瞧不出是茄蒂。 明黄陶瓷圆碗中,清油浮面,飘着些许绿油油的葱花,细细嗅一嗅,还带着清香。 “小的尝尝味儿。”唐芯不假思索地拿去勺子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唇,“就是这劲儿!” 和她以前吃过的完全一样。 为了以防万一,下午,她还口述做法,让孙御厨掌勺做了一碗以柿霜为主材做的米粥,合着莲子汤一道,亲手交给齐妃宫里的宫女送去。 “小唐,这方法真能起到作用吗?”孙御厨心里边悬吊吊的,把人拖到角落,低声询问。 唐芯大力点头:“小的拿命担保,铁定管用。” “希望如此。” 夜里,孙御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但凡厢房外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醒,唯恐是齐妃的人找上门来降罪。 而唐芯吃过宵夜后,早早睡起了美容觉,任外边晚风呼啸,也没能把她唤醒。 乾清宫,摇曳的烛光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投射在沈濯日冷峭俊朗的面容上,他着常服正襟危坐于龙椅上,浑身透着一股与神俱来的尊贵、威严。 “主子,属下这七日在若凌居外盯梢,未曾看见蓉妃及她身边宫女小春踏出过院子一步。”一身黑衣的隐卫单膝跪地,一五一十禀报着若凌居内的动静。 “哦?”剑眉微微一挑,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芒在寒眸深处隐过,她竟会乖巧到闭门不出? “李德。”沈濯日朗声唤道,隐卫立时飞身跃上房梁。 殿外守夜的太监总管躬身进来:“奴才在。” “传令太医院,着张太医、钟太医二人,明日早朝后,随朕同去若凌居探视蓉妃。”他倒要看看,唐芙锁起门来意欲何为! 翌日清晨,唐芯刚缠好束胸,换上太监服准备出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小春与一陌生太监谈话的声音,她做贼似的趴在门后偷听,只能模糊听到皇上、太医几个字儿。 “主子,大喜啊!”小春风疾火燎地推门进来,“李公公命太监传来话,说是皇上一会儿退朝后,就要带着太医过来探望您了。” “哈?”探望?唐芯嘴角一抽,妈蛋,这副样子见驾,她的伪装不就曝光了吗? “小春,快,把我的衣服取出来。” 她一个飞扑冲到梳妆镜前,迅速往脸上涂抹胭脂水粉。 辰时三刻,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朝着若凌居驶来。 “主子,龙撵来了。”小春站在门前一见仪仗抵达院外,立马进屋报信。 唐芯点点头,又看了下铜镜里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的人影,满意的笑了,要的就是这效果。 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唐芯急忙站起身,走到门前,小手用力在大腿上一掐,眼泪夺眶而出。 明黄的衣诀划门沿而过,左脚刚迈入屋中,就瞥见左侧泪眼婆娑的女人,眸子骤然冷了。 她想做什么? “皇上!”唐芯情深意切地唤道,眼泪和鼻涕洒满整张脸,配搭上那五彩缤纷的妆容,甚是滑稽,“你终于来见臣妾了,您不知道,臣妾这几天有多想念您。” “为了您,臣妾茶不思饭不想,就盼着您能抽空来见臣妾一面。” “好在老天开眼,听到了臣妾的心声,臣妾就知道在您心里是有臣妾的。” 沈濯日冷峻的脸庞黑如墨色,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危险的寒气悄然弥漫开来,唐芯见此,再接再厉地说:“臣妾得知您要来,专程穿上了新衣裳。” 手背在脸上一抹,又添了几道乌黑,她害羞地笑着,想用那只脏兮兮的爪子去抓沈濯日的衣袖:“您看,臣妾今儿这装扮美吗?” 美?眸中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憎恶与鄙夷。 沈濯日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浪,硬生生将唐芯伸来的手隔开。 “蓉妃,数日前,你口口声声说忘了前事,怎么,这会儿又记起来?” 既是失忆,又何来的思念?若是信口胡说,那便是欺君大罪。 看似随意的询问,暗藏锋芒。 唐芯背脊一寒,故作娇羞地扭了扭腰肢:“哎哟,臣妾虽然忘了过去和皇上的种种,可那日醒来后见到皇上第一面,臣妾就深深地为皇上的威严折服,拜倒在了您的衣诀下,每日醒着时,想您,睡着时,还是想您,想着您的英姿,想着您与臣妾说话时的样子,想着……” “够了!”沈濯日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脸廓似结了冰,异常森寒。 看来,她是疯了,否则以她过去的性子,纵使是演戏,也决计说不出这些恶心的话来。 唐芯缩了缩脑袋,满脸的受伤之色。 沈濯日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澎湃的杀念摁下,再无心思试探。 “既然你身子大好,也无需朕多此一举,命太医诊断,”说着,他漠然转身,不愿多看唐芯一眼,“走!” “皇上——”唐芯深情款款的叫道,“您才刚来就要走了吗?要不,今夜就歇在臣妾这儿?臣妾身子好得七七八八了,完全可以……可以……” 欲语还休,可话里透露出的含义,明眼人皆能品味出来。 沈濯日步伐一顿,随后,竟凌空跃起,施展轻功疾速飞出若凌居,坐入院外奢华的龙撵之中。 再听下去,他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唐芯痴痴地追到门口,挥舞爪子目送仪仗远去,待看不见影子后,她才搓着胳膊,一脸恶寒的嘀咕:“还好走得快,不然,我非得吐出来不可!” 不过,经过这回,相信皇帝以后应该不会想再见到她了吧? 嘴角往上一翘,露出抹狐狸般狡诈的微笑。 第4章 祸福相依的一天 晌午过了唐芯才磨磨蹭蹭来到御膳房,孙御厨细细追问她旷工半日的原因。 唐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小的昨天夜里吃坏了肚子,一晚没睡,今早没能及时起身,所以误了时辰。” “人没事就好。”孙御厨一脸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吃坏肚子,其实小唐是为昨日的膳食担心到难以入睡吧?不止是他,就连自个儿不也一样么? 将孙老糊弄过去,唐芯立马投身到帮厨的工作里,麻利地挥舞菜刀,把大葱切成工整的丝状。 巳时,齐妃宫里的一等宫女百禾来到御膳房外,这下子,孙御厨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唐芯在一旁搀扶着,只怕得软到地上去。 “姐姐,您咋的来了?是昨天的膳食出何差池了吗?”张御厨先幸灾乐祸地盯了孙老一眼,而后,殷勤地问道。 唐芯翻了个白眼,别的她不敢保证,但论营养菜,她敢称第二,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就是这么自信! “孙御厨,昨晚娘娘的晚膳是你亲手做的?”宫女百禾直接跳过张御厨,挑眉看向浑身僵直的孙老。 后者紧张到脸冒凉汗,连句完整的话也没说不出来。 唐芯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孙老,人家问你话呢。” “……是,是!”孙老回神后,忙不迭点头。 宫女面露赞许的微笑说:“娘娘昨夜吃过你的膳食,今儿一早起身,口疮竟是好了些,这事你功劳不小,娘娘体恤下人,特地赐下些金银细软,以示嘉奖。” 她朝后挥手,尾随的两名太监即刻将手中捧着的云锦丝绸递给孙老,还有赏赐的五十两白银。 从天而降的馅饼把孙老砸得晕乎乎的,只觉像在梦中一般。 他没受到齐妃的苛责,反而还得了赏? 宫女前脚刚走,后脚,御膳房的众人欢天喜地的将孙御厨团团围住,羡慕嫉妒恨地嚷嚷起来。 “孙老,恭喜啊!太医治了好几日的病,居然在你这儿好了,这回齐妃娘娘对你定是记忆深刻,往后怕是要平步青云咯。” “孙老不愧是孙老,以后有什么好差事,可别忘了咱们啊。” “小的们还得靠您提携呢。” …… 献媚之词如潮水,将孙老淹没,他反映过来后,谦虚地同众人寒暄。 唐芯站在人群外欣慰的笑了,嗯哼,她就说嘛,听她得不会有错。 张派的人冷冷看着这一幕,个个神色不愉。 “不就是得了赏吗?咱们大人得过的夸多了去了,有什么好得瑟的?”有人讽刺道,可看向那袋银子的目光,却充满了垂涎与嫉恨。 张御厨阴冷地轻哼一声:“多半是御医开的良方起了作用,被这老家伙捡了个大便宜!” 这话一出,张派的人如醍醐灌顶,连声认同。 “说得也是啊,”唐芯听到这些话,摆出张纯良的笑脸说,“可运气也不是想撞就能撞上的。” 话中暗藏的讽刺,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明白,可偏生她端出副善解人意的模样,直叫张派众人有火没地儿撒,气得脸庞一阵青一阵紫,后拂袖回了厨房,眼不见心不烦。 唐芯无辜的耸了耸肩,活该!她就是看不惯这帮人嫉妒的嘴脸咋的了? 孙老打发了众人之后,找上唐芯,把人唤到院角。 “这次亏得你想出的偏方,治好了齐妃的病,这些赏赐该由你拿。”他大方地将银子和布帛往唐芯怀里推,不肯独占功劳。 “孙老,娘娘赐给您的东西,小的哪敢要?您就收下吧。”唐芯挠挠头,推脱道,“您平时包容小的,小的都记在心里边呢,这些,权当是小的孝敬给您的。” 她还要在御膳房待很久,往后需要孙老帮忙的地儿多得是,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得了。 唐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那怎么能行?”孙老说什么也不乐意,他生性爽快,哪愿意贪功? 唐芯说得嘴都快干了,仍没能说服孙老,最后只得想出个折中的法子:“要不,小的就要这块布吧!好久没制过新衣裳了,它能派上些用场,至于这银子,您老啊,就放心大胆的收下,毕竟,没有您老的大名,小的纵然有法子,也不可能送到娘娘手里不是?” 银子就免了,布倒是能送给小春做新衣裳。 孙老略一思索,终是同意了她的说词。 这小子人品不赖,是个好的。 “小唐,我瞧你做事不错,想正式收你当徒弟,你意下如何?” “真的?”唐芯顿时大喜,“小的当然愿意了。” 做徒弟和做厨工,待遇可不一样,不仅是身份变了,档次也高了不止一截,往后蹭吃蹭喝更加方便,白痴才会拒绝呢。 夕阳落山时,唐芯哼着小苹果蹦达回了若凌居,把布帛往前殿的梨花木桌上一搁,哼哼,等小春从后院过来,看到这礼物,不晓得该有多高兴。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主子!”小春气喘吁吁地冲进屋来,神色很是焦急。 正在内殿解着太监服盘扣的唐芯头也不回地说:“小春,桌上的布你拿去……” “主子,您快些上妆吧,奴婢方才过来时,远远的就看见齐妃娘娘和晋嫔正往这边来呢。”小春哪有心思管什么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手指顿了顿:“过来就过来呗,又不是来找咱们的,多半是经过。” 她是有听说过齐妃嚣张跋扈的大名,也从同行嘴里得知,这女人在宫里边几乎是横着走,可她途径这儿,和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吗? 唐芯毫无压力地想着,满脸轻松。 “主子啊,齐妃定是来者不善!老爷素来和太后不对盘,宫里三妃,除您外,都是齐妃一党的,您忘了?上次,上上次,她登门找茬,把您气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些交锋,主子忘了,她却记得很清楚,“而且,皇上上午才来,齐妃娘娘多是得了信儿,嫉妒主子您得宠,故意来寻衅挑事的。” 卧槽,她和齐妃有旧怨?这种事为毛不早点说啊! 唐芯一时急了,三两下脱掉太监服一把塞到小春怀里:“你踹床底下去,然后去院子里守着,务必要把人拦下来,等我化好妆,换好常服,才能放她们进来。” “是。”小春风疾火燎奔出房门,如门神,杵在入院的拱形石门处,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 当然,若是忽略掉她泛白打颤的嘴唇,或许能更有些说服力。 混蛋皇帝,就知道给她招麻烦! 唐芯在心底咬牙骂道,用最快的速度把衣裳打整好,来不及梳发只简单用木簪盘起,坐在梳妆镜前,捣鼓着胭脂水粉往面上涂,一个抽象画般精彩绝伦的浓妆刚完成,房门外,传来了一道倨傲声线。 “大胆!小小三品侍女,也敢拦娘娘的路?还不快滚开?” 小春要吃亏了! 唐芯忙不迭站起身,将房门拉开。 门吱嘎开启的声音,成功阻止了百禾即将挥落的巴掌。 “哟,这人不是醒着吗?”齐妃把玩着细长的指甲套,连一个正眼也没往唐芯身上扔。 华丽火红的绸缎裹身,裙摆绣着只展翅欲飞的金鸾,腰间束一条镶玉细带,宛如一团艳丽无双的火焰,明媚且灼人。 “这婢女竟敢欺瞒姐姐,说蓉妃在小憩,该罚。”晋嫔着一席粉色长裙,娇滴滴地附和道,只一句话,就足以让唐芯看明白,她是齐妃的党羽。 不过,她的注意力却压根不在这拙劣的挑衅上。 一双眼睛贼溜溜扫着二人宽领内,呼之欲出的凶器。 皇帝喜欢的原来是这种款吗? “咕噜!”唐芯猛地吞了好几口唾沫,低头扫了眼一马平川的胸脯,忽然有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难道说本尊失宠,不仅有胎记的原因,还因为这小馒头的身材? “娘娘,请小心,这女人不定在想什么坏主意。”百禾略带敌意的说,以往主子娘娘前来若凌居找茬,这唐芙无一不是又吵又骂,哪会如今日这般沉默寡言? “蓉妃,不请本宫进屋里坐坐吗?”齐妃挑起凌厉的细眉,朗声问道。 晃神的唐芯这才点头,礼貌地侧过半边身说:“各位里边请。” 齐妃大步流星踏上台阶,晋嫔紧随其后,二人经过唐芯身旁时,不忘朝她投去一记眼刀。 “主子,晋嫔娘娘,请上坐。”百禾恭敬地用娟帕擦了擦上首的两把椅子。 “……”嫌弃她这儿脏吗?唐芯忍下心中的不快,笑脸不变,秉着来者是客的道理,亲手斟了两杯茶。 “哟呵,今儿吹的是哪门子风?你居然改性了?”齐妃没接,反而高傲的抬起下巴,笑着讽刺道。 晋嫔坐在旁侧,捂嘴偷笑。 不接就算了。 唐芯果断收手,秉承不能浪费的原则,咕噜噜将茶水喝了个精光,而后,还舒心地吐出口轻气。 “好茶啊。” 齐妃哪儿被人如此忽略过?妩媚妖娆的面庞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蓉妃,本宫同你说话,你莫不是耳聋了,没听见?还是仗着皇上来探望过你一回,就觉得自个儿盛宠无边,不把本宫放眼里了?” “额!本宫刚才只想着解渴,没注意别的,还请您莫要见怪。”唐芯现学现卖,机灵的改变自称,面上仍是那副乖巧纯良的笑脸。 齐妃冷眼直瞪她,有些吃不准这女人是装的,还是故意的。 她几次挑衅,却通通碰了钉子,难道此人想以退为进来膈应她? 齐妃不着痕迹地朝百禾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面激怒唐芙,撕碎那张伪善的假面。 百禾箭步往前一垮,忽地,余光瞥见左侧木桌上搁着一块眼熟的布帛。 天!那不是…… 百禾脸色大变,俯身同齐妃咬耳朵。 唐芯没看漏她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糟了,那布帛她居然忘了捡起来! 额上渗出一层晶莹凉汗,怎么办?现在毁尸灭迹来得及吗? 第5章 给脸不要脸,来战! 正当她寻思着解决之法时,耳边传来一道啪的巨响。 “蓉妃!你好大的狗胆!”齐妃拍案而起,细长的手指直指唐芯的鼻尖,“本宫就说你最近怎的消失无踪了,原来是躲在若凌居里,同御膳房的下人苟合!” “哈?”唐芯被这莫须有的罪名砸晕了脑袋。 “你还想装傻?”百禾站出来助攻,“这块云锦布,乃是今年进贡给朝廷的,宫中只两匹,一匹在太后手中,一匹娘娘今日赏给了御膳房的奴才!你若不是与下人暗通情意,云锦怎会出现在此?”说罢,她没给唐芯辩驳的机会,向齐妃躬身说,“娘娘,此等侮辱宫廷,不将皇上放在眼中的贱人,必当以宫规严惩,以儆效尤。” “请姐姐公正处置!”晋嫔也插了一刀。 “我……”唐芯急忙开口,试图解释。 “铁证如山,你难不成还想推脱?”齐妃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眉飞色舞地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抽出空来探视你,可你呢?你就是这样回报皇上的恩宠的?本宫早该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女子!受不住深宫寂寞,没男人浑身就不自在!现在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不尊圣上,扰乱宫闱,按律理应处以极刑!百禾,莲心,速将此人绑下,本宫要押她去见太后,由太后论罪。” “是!”两名婢女大声附议,搓着手向唐芯逼近。 她忙不迭往后直退,嘴里不忘喊冤:“你们别过来,这事我能解释!” “堵了她的狗嘴。”齐妃哪容唐芯辩驳?大手一挥,非要将她捆了。 “够了啊,再过来,我就还手了。”唐芯威胁道,五指牢牢握紧杯盏,浑身戒备。 小春站在门口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芯分神睨了眼她的位置,一边提防敌人偷袭,一边压低声音急速说:“待会儿你见机行事,把布带走,找个地儿扔了。” 无人听见这低不可闻的吩咐,齐妃拂袖起身,只当唐芯方才的话是虚张声势,不屑地轻哼一声:“你还手一个试试。” 这可是她说的! 唐芯眸光一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茶杯砸向百禾、莲心的面部,随即,飞速出腿,硬是将人踹翻倒地。 “嗷!”痛呼声直冲房顶。 她动作不停,身体前倾飞奔至齐妃面前。 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呆了齐妃,也吓得晋嫔花容失色。 这疯子想做什么? 话未问出口,一记拳头呼啸着直冲面部而来。 “啊——” 齐妃扯着嗓子掩面倒地。 “快住手啊!”晋嫔尖声叫道,有心想上前帮忙,谁料,唐芯竟跨步坐在齐妃身上,扭头朝她瞪来,如野兽般凶狠的眼神,让晋嫔霎时消音,连上前去阻挠的勇气,也一并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唐芙单方面凌虐齐妃。 “混账!本宫跟你拼了!”齐妃一抹面颊,热乎乎的殷虹血渍,染红了手掌,她狰狞地大吼一声,十指凌空一通乱抓。 “娘娘!”百禾与莲心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见主子落了下风,毫不迟疑地加入了战局。 “谁敢过来?”唐芯抓住齐妃的手腕,怒红了眼侧目看来,“我下手可不认人,要是伤着了你们如花似玉的小脸,到时候,可别怪我!” 狠厉且可怕的目光,让两名宫女脚下一滞,可随即,再无顾忌扑上前去。 便是毁容也好过主子脱身后,责罚她们。 一场混战正式拉响,若凌居内,不断有女子的尖叫与哀嚎传出。 得隐卫报信的沈濯日,一日内第二次造访若凌居。 挺拔的身躯逆光站在殿门外,衣诀随风而摆,寒眸微眯,冷眼瞧着室内荒唐至极的一幕,幽幽轻启:“你们唱的是哪出大戏?” 卧槽,这声音…… 唐芯挥拳的动作戛然止在半空,脖子机械的往后看去。 要死了!他怎么会来? “皇上!”齐妃宛如见着救星般,趁机把身上的女人推开,拎着裙摆一脚踩过唐芯的手背,泪流满面地扑进沈濯日的怀抱,“皇上,您再不来,就得为臣妾收尸了!” 沈濯日一言不发地将人拨开,凛冽的眸落在地上正活动手腕的女子身上。 耳畔似响起白日她那番令人作呕的说词,眸中嫌恶更甚。 后者专心致志揉搓着手背,妈蛋,可疼死她了,齐妃这女人心够狠,也够阴,打不过就玩小把戏,太没品了。 沈濯日俊脸黑沉,她竟敢忽视自己? 身侧气息冷得像是结了冰,连带着整个大殿内的温度也随之骤降。 晋嫔一副后怕的表情,娇弱地扶着木椅把手起身,哭诉道:“皇上,您要为姐姐做主啊,这蓉妃不仅与宫人勾搭成团,败露后,还对姐姐出手,其心可诛啊!” “是啊,皇上,您看看这些伤,”齐妃捋开额上垂落的秀发,露出了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庞来,“臣妾还有脸出现在人前吗?您定要为臣妾讨个公道啊!” 沈濯日只淡淡睨了她一眼,神色喜怒难辨。 听着这些人告黑状,唐芯放下受伤的手,利落地爬起来,装委屈是吧?她也会! 小嘴高高撅起,语带哽咽地说:“才不是她们说的那样,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云锦,分明是她们……” “死性不改!”沈濯日冰冷的低喝,让唐芯整个懵圈。 什么意思?连解释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声责备? 唐芯明亮的眸中跳窜起一束愤怒的火苗,正欲强行辩解一波,谁料,沈濯日却先一步挪开视线,冷声命令:“齐妃,你来说!” 偏心眼的昏君! 唐芯暗暗腹诽,余光往桌子上瞥了眼,确定东西不在后,就吞下了舌尖的解释之语,充当起壁画来,说吧说吧,说得天花乱坠没有物证,也是白说。 齐妃添油加醋的把事儿说了一通,还不忘让天子看看她身上的伤处。 沈濯日侧目看向那张桌子,桌面上空无一物,何来的云锦? 思量的精芒在眼底一闪而过,半响后,薄唇微启:“一国妃嫔竟当众厮打,你们将皇室的威严置于何地?” 众人齐齐色变,噗通噗通接连跪地告罪。 唐芯一瞧,立马入乡随俗地跪了下去。 “此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冷若冰凌的尾音,在殿内回荡。 这意思是不打算彻查了? 唐芯面露窃喜,与之相反,齐妃等人却是一脸不可置信。 “皇上!” 沈濯日置若罔闻,深邃的视线自唐芯身上掠过,没等她看明白,帝王已转身踏出殿门,只留下抹冷漠的背影,供人仰望。 一屋子人在愣神后,火速提裙追赶,一眨眼的功夫,竟消失得不见了影儿。 危机彻底解除,唐芯疲软地跌坐在地上,只觉浑身没一处不疼的,她苦哈哈掀起脏乱的衣袖,胳膊上抓痕遍布。 尼玛!要不是这身体太弱不禁风,她绝对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遥想前世,她可是在同学的单挑和围殴中一路厮杀活到毕业的奇女子啊。 小春赶回主居时,瞧见的,便是唐芯这副缅怀的模样。 “主子,您受苦了!”她慌忙跪倒,想伸手把人扶起来,又怕碰疼了人,眼中泪花翻涌,“奴婢该早点回来帮您的。” “你太小瞧我了,这点程度的混战,对我来说那都不是事儿。”唐芯拍着胸口,说得很是大气,可她俨然忘了有伤在身,这一拍,扯动到伤口,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小春手忙脚乱地扶她上塌,一边掉泪,一边取出屉子里的金创药,为唐芯涂抹。 “嗷!你轻点!” 唐芯嚎叫道,眼角渗出几滴生理盐水。 好不容易挨过上药的酷刑,她几乎没力气起身,靠在玉枕上休养了片刻,才问起了云锦的下落。 小春抹了把泪花,低头解开外衫的盘扣,露出里边如纱布般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帛来。 还能这么玩的? 唐芯看直了眼,而后,冲小春竖起了大拇指:“你强!” 不过,云锦留着总归是个麻烦。 唐芯眼睛一转,低声吩咐小春入夜后,偷偷把云锦用剪子剪碎了,再用蜡烛烧掉,毁尸灭迹,以防万一的举动,却是让后半夜潜入主居的隐卫无功而返。 次日一早,一则圣旨空降若凌居。 “主子,怎么办?皇上又追加了您两个月的禁足令!这可如何是好啊?”小春急得团团转。 唐芯戴上块以黑巾自制而成的口罩遮住面上的抓痕,勒紧太监服的腰带,毫不在意的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出不去刚好,能让我专心地在御膳房当差。” 小春却不这样想:“明明是齐妃她们上门挑衅,皇上为什么却说您在禁足令期间擅自接见外客,以此为由加罚?太不公平了!” “小春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唐芯笑着掐了掐她的脸蛋,“至少这三个月内,没人再敢来咱们这儿找茬了对不对?” 这圣旨下得好啊,谁敢再来,她就以硬闯圈禁之地的名头找皇上告状去。 一场架换数月平静,值! 小春欲言又止,后宫那么多女子,三个月后,皇上若忘了主子,那可怎么办啊! 第6章 师傅,不带你这样坑徒弟的! 在小春幽怨的目光下,唐芯罢罢手,溜出门。 “小唐,你怎么了这是?”刚进御膳房,唐芯就听到孙老忧心忡忡的询问。 “师傅,咳咳咳!”她难受的握拳咳嗽几声,“不打紧的,许是昨夜吹了风,今早起来有些不爽快,我怕把病气过给大家伙,才弄了面巾戴上。” “你怎的这般不小心?”孙御厨的口气略有缓和,“既然身体不适,今儿你就做些轻活,别在厨房里待着,免得吸进油烟加重了病情。” “嗯。”唐芯乖巧地应下,在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一连三日,唐芯皆是一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装扮,直到脸上的伤痊愈了,她才摘掉黑巾,素面朝天的游走在阳光下,想去御膳房向师傅报告这个好消息。 “哎哟!”她跑得太急,刚穿过长廊的拐角处,就同一人撞了个满怀。 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这儿有人。” “走路不长眼的?”尖嘴猴腮的太监指着唐芯的鼻尖骂道,弯腰将撞落的画筒捡起,小心翼翼拍去上边的尘埃。 唐芯自知有错,卑躬屈膝地说:“请公公息怒,是奴才不好,奴才给您赔个不是。” “哼,赔不是?碰脏了齐妃娘娘的画卷,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赔得起的?”太监趾高气昂的问道,“你知道娘娘有多宝贝这幅画卷吗?不行,你得同我去见娘娘,让娘娘来发落你!”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公公,画卷没脏,只是桶掉到了地上,奴才有帕子,这就帮您擦干净。”唐芯还没从袖子里把娟帕掏出来,就听太监又说。 “少用你的脏手碰娘娘的东西!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德性!区区一个奴才,够资格沾娘娘的贵气吗?”太监横眉怒目地推搡了唐芯一把。 唐芯没防备,身体因惯性朝后倒去:“呀!” 无意识伸长的手臂击中太监手中的画筒。 “皇上小心。”长廊外幽静小道处缓缓走来的李德,乍一抬头,恰巧看见一‘暗器’打着旋儿朝这方飞来,惊呼出声。 沈濯日不避也不闪,胳膊一伸,轻而易举就将暗器抓住。 “砰!”重物落地声,从红廊内传出。 唐芯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妈蛋,她招谁惹谁了? “怎么回事?这是谁的东西?”李德发了狠,这玩意若砸到皇上,那还得了? 熟悉的公鸭嗓从栏杆外围传来,唐芯浑身一僵,下意识翻身以脸朝地,这时候地上若有条缝,她一定会毫不迟疑的钻进去。 “皇上?李公公?”太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喊冤,“不关奴才的事啊,是他,他故意撞着奴才,使得画筒脱手……” “行了,”沈濯日迈着沉稳地步伐步上石阶,深邃的眸扫过诚惶诚恐的太监,而后,又落在地上如八角章鱼般挺尸装死的唐芯身上。 “你……”这奴才在演大戏吗? “奴,奴才参,参见皇上。”唐芯压沉声音,结结巴巴地请安,背脊始终勾着,不敢直起。 “你是哪个宫里的?”沈濯日挑眉问道。 “奴才,奴才……”唐芯佯装出一副吓破胆的样子,连说了三个奴才,可后话却没挤出来。 “不会说话,要舌头有何用?”沈濯日又往前迈了一步,如巨山般可怕的压迫感,从头顶落下。 唐芯惊出了一身冷汗:“皇,皇上开恩!奴才,奴才天生大舌头,不,不是故意,故意的。” 断断续续的辩解,听得沈濯日愈发不耐,本想严惩一番,却在见着小结巴抖若风中残烛的身躯后,又歇了心思。 他无趣的将画筒扔到地上:“走吧。” 两个奴才而已,不值得生气。 “是。”李德狠狠剐了眼在鬼门关逛了一圈的二人,低声警告,“往后行事仔细点,再被咱家撞见一回,有你们好果子吃!” 唐芯狠狠点了下头,待那抹强势的气息远去后,她才哆哆嗦艘地站起身,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吓死她了,刚才那一瞬间,她真以为舌头会不保呢。 一场虚惊后,唐芯懒得搭理地上疲软无力的太监,擦了擦冷汗,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御膳房走去。 至于画筒?谁仍的找谁去。 来到御膳房,她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孙御厨的人影,忙抓住一聊得来的太监问道:“看见我师傅了吗?” “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一大早就来咱们这儿把孙老叫走了,我估摸着啊,多半是听说了孙老治好齐妃娘娘口疮的事,唤他去,想叫他也弄些膳食,治一治太后多日不好的咳嗽。”太监轻声解释。 话音刚落,孙御厨就愁眉不展地进了院子。 “老孙,好样的,这才几天宫里的贵人都找上门钦点你准备膳食了,你可千万要好好干,别叫贵人们失望啊。”张御厨倚靠在灶台旁,阴阳怪气地笑道,鼻梁两侧的八字纹,因此加深了不少。 唐芯猛一皱眉,这家伙太讨人厌了! 比起她愤慨的模样,孙御厨却是对张御厨的挑衅置若罔闻,进了厨房,他走到灶台边上,有些无从下手。 “哎……” “师傅,您老快别叹气了,”唐芯偷偷走上前来,与孙御厨耳语,“到底咋回事?太后是为咳嗽的事,才唤你去的吗?” “是啊,太后娘娘近日凤体微恙,总是咳嗽,也不晓得谁泄露了风声,说是我能治好这病,太后就宣我过去,命我备好治咳嗽的膳食送往慈宁宫,”孙御厨苦笑一声,“可我哪会啊。” “不还有我吗?”这点小事,有她在分分钟能解决! “你知道?”孙御厨一脸意外,上次难道不是歪打正着碰巧赶上她手里有偏方吗? 唐芯深深觉得自己作为吃货的自尊心严重受创,她立马挺直腰杆,压低声音避开周围的耳目说:“徒弟我的能耐,上回您老不是亲眼目睹过吗?这掌勺,我是不行,可药膳的方子,没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好歹她也是曾经吃遍全国各种小吃,钻研过各种菜谱、营养配搭的资深‘美食品尝家’好么! “老孙,不快点下厨,磨磨蹭蹭耽误了午膳,太后若是告罪,你担当得起吗?”张御厨听不清师徒二人的对话,又不甘被忽视,自顾自插了句话来。 唐芯瘪瘪嘴,怎么哪儿都有他啊! 她索性拽住孙御厨的胳膊,借说要上茅房,把人带出御膳房,贼头贼脑地张望过四下,确定此处无人后,继续说:“师傅,您要是信我,就按我说的食材做,一连吃上数日,不敢说能药到病除,但有所好转是绝对的。” 既然有成功的先例在前,再信小唐一回又有何妨?孙御厨心里边最后一丝犹豫,也在唐芯自信的神色下消失。 返回厨房,唐芯手脚麻利地准备食材。 她小心翼翼地用木筷将蛋壳顶端戳破,把里边蛋清外包的薄膜慢慢捣鼓出来,配上浙贝、伍桑叶、前胡、杏仁等多种药材一并加入汤中,不一会儿,回香顺着锅里腾升的热气弥漫开了。 孙御厨亲手舀了半碗,递给唐芯尝尝。 “唔,没尝出来,师傅,再来一碗呗。”唐芯如囫囵吞枣般,火速喝光了高汤,腆着脸继续讨要。 尼玛,这味儿又香又鲜,害她馋得差点咬到舌头,必须得多喝两口! 孙御厨无奈地摇摇头,权当没看出她的心思,大方的又盛了一碗。 晌午时分,慈宁宫的李嬷嬷专程来到厨房,亲手接过膳食带回慈宁宫供太后享用。 “大人,孙老他真能治好太后的病吗?”张派的厨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张御厨斜睨了眼灶台旁说悄悄话的师徒俩,大声说:“撞大运这种事,有一次哪有第二次?用膳就能治好病?说出去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孙御厨脸色一沉,刚欲反驳,却被唐芯在暗中拽住了衣袖。 “师傅,你这会儿同他斗嘴,他铁定会说你心虚,不如忍忍,等过几天,咱们用事实来说话!”届时,再狠狠地打这帮人的脸。 “你说得对。”孙御厨忍住不快,专心做事,任凭张派如何刺激,没再吭过一声。 七日后,浓雾渐散,李嬷嬷在晨露中亲自造访御膳房,奉帝王口谕,宣备膳的孙御厨去慈宁宫见驾,听候封赏。 张御厨狗腿的笑容没来得及展开,就彻底僵在了唇边,双目吓得险些脱窗。 “嘿嘿,师傅,信我的没错吧?”唐芯边扶神情恍惚的孙御厨起身,边得意的说,同时,不忘向地上跪着听旨的张派人投去一抹胜利者的眼神。 “走吧,莫要让太后和皇上等久了。”李嬷嬷温声提醒。 唐芯低头敛笑,轻轻推了孙御厨后背一下:“师傅,快去啊。” 孙御厨定了定神,深深看了唐芯一眼后,张口说道:“嬷嬷,此次为太后备膳,小唐他功不可没,不知奴才能否带他一道前往慈宁宫面见圣上?” 轰轰轰! 三道天雷迎头劈下,炸得唐芯魂飞魄散。 不要啊—— 她悲痛欲绝的抗拒之色落在李嬷嬷眼中,被解读为得知面圣的喜讯乐傻了,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带上他吧。” “我不……”拒绝的话险些脱口。 孙御厨一把捂住唐芯的嘴,另一只手攥紧她的胳膊,低声说:“小唐,师傅晓得你不贪功,但这功劳是属于你的,谁也拿不去!你就听师傅一回。” 师傅啊,没你这样坑徒弟的!她见到皇帝躲还来不及,哪有主动往前蹭的?这和把她往刀山火海上送有什么分别? 唐芯掩面泪奔,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今儿为毛没有告假啊! 孙御厨上辈子不是蛔虫,只当她喜极而泣,大力拽着人跟在嬷嬷后边,路上,絮絮叨叨地叮嘱唐芯有哪些忌讳,又要注意些什么,后者全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一个字没听进去,只巴望着,这条路能再长点,最好永远不要有尽头! 第7章 朕说你行,你就行 “皇上与太后正在用膳,你们在此静候片刻,待饭后,自会传召。”李嬷嬷在前殿止步,低声吩咐道。 尼玛!既然在吃饭,这么早让他们来干嘛? 唐芯暗暗腹诽,面上却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从善如流地跟着孙御厨跪在殿中,低头装死。 一道翡翠珠帘后,铺着明黄桌布的长桌旁,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成一列靠墙而站,上首,沈濯日一席绛紫蟒袍,三千青丝束于金冠下,优雅地接过侍膳太监递来的湿帕净手。 “传膳。” 熟悉的冷冽声线从帘子后飘出。 唐芯立马缩了缩头,往孙御厨身后默默挪动,唯恐被里边的人发现。 “别怕,你治好太后有功,皇上会嘉奖你的。”孙御厨压低声音安慰道,以为她初次见驾心中惶恐。 才怪!要是被皇帝发现她伪装身份到御膳房当差,再大的功劳,也抵消不了好么? 摸摸脖子,总觉得脑袋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尽快脱身。 唐芯忽地灵光一闪:“师傅,我尿急!” 孙御厨蹙了下眉,迅速抬头朝珠帘内张望一眼,而后急声说:“你再忍忍。” 关系到她的小命能忍吗? 唐芯张口欲言,李嬷嬷瞥见两人说悄悄话的动作,刷地投来一抹眼刀,成功让唐芯心里的小算盘化作泡影,一脸哀怨的继续装死。 上回没能被认出来,这回说不定也是一样的。 唐芯闭着眼睛,一遍遍做着自我催眠。 侍膳太监大手一挥,宫女齐齐掀开银盖,恭敬地将美食送上餐桌。 “皇上,太后,今儿共八道菜,牛乳蒸羊羔、一品桂花粥、白萝凉菜、黄米面茶……” “蹭”,颓唐的小脸瞬间抬起,泛着绿光的双目眼巴巴瞅着那道珠帘,望眼欲穿。 美食啊! 飘逸而出的菜香,勾得唐芯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沈濯日慢条斯理持起金筷,捻着条白萝卜丝往嘴里送。 放开那道菜,让她来! 唐芯不安分地动了动身体,恨不得扒开帘子冲进去,响应美食的号召。 呜呜,她也想吃! ‘咕咕’肚子应景地叫唤两声,像是在发出抗议。 唐芯的眼跟着筷子来回摆动,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 等等,他怎么老是吃那盘凉菜啊? 唐芯扬长脖子,透过朦胧的珠帘看清了盘子里凉菜的品种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是萝卜拌木耳?这两种食材怎么能放在一起吃! 慈宁宫中一室静谧,沈濯日手中金筷蓦地顿在半空,一双深不见底的眸直直看向帘子外,突然发声的小太监。 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心声的女人,还在回忆着当初一时嘴馋吃了某餐厅的萝卜木耳汤后,浑身发红、瘙痒结果在医院挂了半个月点滴的悲惨经历。 “啪”,筷子搁在桌上。 清脆的声响如惊雷,成功唤回了唐芯的神志。 卧槽,都盯着她干嘛? 唐芯吓得小脸微白,伪装曝光了? “你何出此言?”沈濯日漠然问道,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强势。 “啊?”她说啥了? “小唐,你啊什么啊,快回话啊,”孙御厨急红了眼,“为何你要说萝卜与木耳不能同时食用?” 她说出来了? 唐芯懊恼得想去撞墙,偏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回答,定了定神,她低头掩住容颜,只露出个圆润的小下巴,掐着声音回禀:“回皇上,萝卜属寒食,与木耳一起食用,会有皮炎的症状出现,尤其是对体质过敏的人,更容易患病,所以,奴才在不经意看见桌上有这道菜后,才会有此一说。” 她特地咬重了不经意三个字,表示她忽然说话是有原因的。 沈濯日眸中掠过一缕暗芒,不错,他近日确是龙体抱恙,太医开药后,也不曾见效,不过,这个小太监是在宫中打听到后,在此借题发挥,还是真有能耐? 审视的目光落在唐芯身上,像是要将人看穿。 “皇上!”唐芯的分贝立时提高,现在不求饶,更待何时?“奴才御前大小声,实乃大不敬,但也是出于一片忠诚之心,求皇上饶恕奴才这一回!” “你既知道此物相克,定该知晓调养之法。”沈濯日没说罚,也没说不罚,脸廓冷峭,着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唐芯在强权下,艰难点头承认了。 “很好,你若能让朕的病疾减缓,朕就网开一面,放过你,”说着,话顿了顿,寡情的唇线缓缓上扬,弧线透着一股冷意,“若做不到……” “奴才可以!”不行也必须行,“只是,奴才需要一些食材。” “准。” 得令后,唐芯急匆匆将药膳的制作工序及所需材料一五一十告知李嬷嬷。 由李嬷嬷亲自到御膳房监工,半个时辰过了,她便端着那碗以糯米、大米、海带、红糖熬成的粥返回慈宁宫,送到帝王跟前。 侍膳太监用银针试毒后,才请天子品尝。 盛米粥的金勺缓缓送入口中,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莫名生出,他吃的不是一碗粥,而是一道山珍海味的错觉。 唐芯舔了舔唇瓣,只能吞口水解馋。 瓷碗很快见了底,沈濯日接过娟帕不紧不慢擦拭着唇角,神色不动如山,仍是那派威严之状。 “皇帝,还是请太医来一趟吧。”太后拨着佛珠套入手腕,“龙体要紧。” “不必了,此法甚好,朕连日来的不适,确是有所缓和。”说着,沈濯日面上冷色减退,流露出些许兴味,“没想到宫中一小太监竟有比太医更为高明之术。” 食补药膳和开方治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好么? 得意的笑容还没爬上嘴角,一道声音迎头落下。 “起来回话。” 不是吧? 冷汗瞬间浸湿背脊,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起来不就要穿帮了吗? 唐芯做着垂死挣扎:“奴才身份卑微,不敢直面圣上,您还是让奴才跪着吧。” 剑眉不耐地蹙紧,回暖的面庞霎时冰封:“你想抗旨?” “奴才不敢。”唐芯吓得打了个哆嗦。 “还不起来?”语调勃然加重,隐隐透着几分危险。 从命或许有一线生机,抗旨就真的没命了。 唐芯在想明白后,深吸口气,如壮士割腕般豁然站了起来,神色英勇,目光决绝,倒把太后逗笑了。 “哪来的奴才,好生有趣。” 沈濯日细细端详了唐芯一阵,直盯得唐芯双腿发软。 “叫什么名?” 这意思,是没认出她吗? 唐芯紧绷的神经立时放松,低眉顺目地回话:“奴才名叫唐鑫,大伙都唤奴才小唐。” “在御膳房当差?”沈濯日接着又问。 “是。”唐芯老实点头,心里有些抓狂,他在调查户口吗?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他几岁?进宫几年?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口人? 沈濯日不曾按照她设想的剧本走,宫里的奴才个个家世清白,无需盘问。 “你从何得知这些个学问?” 唐芯面露几分惭愧:“回皇上,奴才以前嘴馋,曾偷过邻居地里的萝卜,和家里的木耳混在一起吃,因此大病了一场,是村里的老人用这偏方治好了奴才的病,奴才一直记在心里边,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皇上,小唐他知道得可多了,”孙御厨神助攻似的开口,“上次齐妃娘娘得了口疮,全靠小唐想出的偏方才让娘娘病愈,此次太后凤体微恙,奴才用芭叶入菜,也是小唐的主意。” 孙御厨噼里啪啦把唐芯暗地里立下的功劳全说了,完全没注意到,她那副几近崩溃的样子。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求不坑! “真有此事?”沈濯日稍感意外。 “奴才怎敢欺瞒皇上?”孙御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是师傅,岂能占了徒弟的功劳? “如此说来,确是该赏。”此人倒是个人才,深幽的黑眸中染上几分赞赏,“朕身边缺个近身伺候的侍膳太监,就你吧。” “哈!?”不要啊。 唐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这哪儿是赏赐,分明是惩罚! 比她更无法接受此事的还有一人。 “皇上。”侍膳太监厉声惊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要被革职了?为什么? “相克的食物就在桌上,你竟一无所知,朕留着你有什么用?”沈濯日冷声斥责,一句话,却断了此人的仕途,“即日起,提唐鑫为三品侍膳太监,而你,”无情的眸凉凉睨过地上面如死灰的太监,“降为七等太监,调去冷宫当差。” 太监瘫软在地上,只觉天塌了。 “皇上。”唐芯急切地开口,她就快进入虎穴了,再不抗争还等什么?“奴才年纪尚轻,在宫中资历很浅,恐怕难当此等大任。” “小唐,莫要胡言乱语。”孙御厨伸手拉了她几下,这可是绝好的差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错过了,就没了。 唐芯有苦难言,到了皇帝身边,暴露的危险只会更大,她能去么? “朕说你,你就行,”沈濯日不容质疑地说,“明日到朕身边当值。” 言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孙御厨麻利地从地上窜起,一手捂住唐芯的嘴,一手拉着她往外拖。 “唔唔唔!”放开她,她还有话没说完啊。 一道深幽的目光从帘子内飘出,凝视着渐行渐远的师徒二人。 这奴才的背影似乎有几分眼熟。 错觉吗? 第8章 吃大于天 “小唐,你说你怎的分不清轻重呢?”离慈宁宫甚远后,孙御厨才撒手放唐芯自由,嘴里絮絮叨叨地教育道,“能在圣上身边伺候,是天大的福气,你倒好,居然还想撂差事,要不是皇上看重你,真把福气弄没了,往后上哪儿找去?” “师傅,您老就别说了。”唐芯痛苦地捂住双耳,试图抵挡魔音。 求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不说不成,你啊,别总往坏处想,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即使出了岔子,皇上体恤你,万不会严惩,那些你不会的,也能有时间去学,再不济,师傅可以帮衬些啊,你乖乖听师傅一句劝,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过不了几年,你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有的是快活日子过!”孙御厨自信满满地说,仿佛已经看见自家徒弟从此飞黄腾达的未来。 “哎!”唐芯惆怅地叹了口气,她没这么宏远的志向,只要能安然蒙混过关,别让皇上认出她来,她就阿弥陀佛了。 孙御厨不赞同地拢着眉心,手臂高抬,一巴掌拍上唐芯的后背:“把精气神提好咯,皇上身边的人,代表的是皇上,怎能愁眉苦脸?这不是辱没了皇上的威名吗?” “是!”唐芯疼得眼泪汪汪,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屈服。 回到御膳房,孙御厨开心地向大家伙宣布天子的旨意,一时间,众人齐齐将唐芯围住大献殷勤,祝贺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向她涌来。 “唐公公,打从您第一天来御膳房,奴才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 “公公往后过上了好日子,别忘了提携提携咱们啊。” “公公,有能用得上奴才的地方,您只管吩咐。” …… 唐芯笑得脸部发僵,可算把热情的同行打发走,揉揉脸蛋,端了把椅子坐到门槛外,咔咔啃着顺来的玉米棒,这日子没法过了,就没一个人能看懂她的悲伤吗? 有人欢喜有人愁,下午,慈宁宫传来懿旨,张御厨因厨艺不精,险些误伤圣上龙体,念其平素还算本份,只扣两个月俸禄,以示惩戒。 张御厨死死捏紧拳头,怨毒的目光不要钱般扔向门槛外捧着瓷碗扒饭的唐芯。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早知是这样,之前,他为何要花近百两银子买通穆公公,谎称老孙有治咳嗽之法,生生将出头的机会亲手送上门去? 唐芯敏锐地转过头来,冷不丁被张御厨这副似要吃人的表情吓了一跳。 “大人,您没事吧?” 装的,他定是装的! 张御厨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唐芯那张伪善、无辜的面具。 这人又发什么疯? 半天没等到回答,唐芯也懒得再问,摸摸鼻尖,继续化郁闷为食欲,和米饭做斗争。 张御厨气得险些吐血,唐鑫!孙耀!你们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大早,晨露沾上枝头,唐芯如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御膳房,忙活着清洁灶台,摆弄食材的日常工作。 她想过了,堂堂一朝天子,每天要处理的政务不会少,哪会记得随口下达的命令?只要她不主动往前凑,那就行了! 可惜,这种自我催眠的丰满想法,在孙御厨现身后无情告破。 “小唐,你咋还在这儿?早膳马上就要送去乾清宫,你快点过去伺候着啊,别误了皇上用膳的时辰!”孙御厨像赶苍蝇似的,挥手让唐芯滚蛋。 “师傅,我……”唐芯满脸纠结,身体踉跄着被推到门口,她赶忙抓住门框,可怜巴巴地恳求道,“我不想去。” “胡闹!”孙御厨顿时沉了脸,“圣旨都下了,哪容得你不去?抗旨是要杀头的!快走!” 希望破碎,唐芯慢吞吞松开手,一走一回头地离开了御膳房。 孤零零站在门外百米处的分岔路口,脸色略显挣扎,选左边还是选右边呢? 腿慢吞吞抬起,刚迈向左侧通往若凌居的小道,耳畔不由回荡起孙御厨那番有关杀头的警告,脚掌在空中转了半圈,落在右边的白石道上。 昨天没被认出来,今天也很有可能顺利地蒙混过关,为了小命,她去! 唐芯有意放慢步伐,特地挑了从御花园过去的最远路程,心中暗想,说不定她到的时候,皇上已经吃完早膳,上朝去了,到时候,就算追究,她也能说不熟悉宫中地形才耽误了时辰,然后借机推掉这份差事! 唐芯边脑补着大计,边点头为自己的高智商点赞。 少有宫人在早晨前来御花园,唐芯如龟爬般,慢吞吞从南角的小道尽头走来。 微风轻抚面颊,她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完全遗忘了时辰这回事! 忽地,一道低不可闻的声音随风传入耳膜。 “是……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谁?”唐芯警觉地朝四周张望,可除了百花齐放的花圃以及一处假山,哪有活人的影子? 她害怕地咽了咽唾沫,脑中闪过各种有关皇宫闹鬼的电视剧情节。 呵呵,假的吧,什么样的笨鬼会选择在白天出没? “喂,”肩膀突然被人拍动。 “哇!”唐芯慌忙后退,后脚跟踩中裙摆,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乱嚎什么?”李德不悦地斥责道,“还不快起来?都这个时辰了,怎还在御花园里磨蹭?” 卧槽,他走路都没声儿的? 唐芯平复了下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压下怒气,摆出一张傻乎乎地笑脸爬起身来:“奴才不熟悉去乾清宫的路,正想找个人问问呢。” “皇上已料到会有此种情形出现,特地命咱家出来接你。”李德一脸骄傲,好似深谋远虑的是他本人。 “皇上不愧是皇上。”唐芯很上道地赞扬,秋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微光,搜刮着赞美之词,只差没把沈濯日吹捧到天上去,尽心尽力拖延时间。 “行了,”李德一抬手,打断了她的奉承,“随咱家走吧。” “哦。”唐芯失望地瘪瘪嘴,亦步亦趋跟在李德身后,像条下尾巴。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石路尽头时,假山后,一抹存在多时的身影悄然踏出,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石路的方向,许久,才纵身飞走。 乾清宫偏厅。 沈濯日孤身坐于长桌上首,一名太监正挨个为桌上膳食试毒,几名宫女手捧朝服、龙冠,恭敬立在一旁。 真香啊。 唐芯一只脚刚跨入殿门,就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袖下手指微动。 不行!这里是乾清宫,偷拿会被发现的! 她靠着非人的自制力,阻止了想伸手的冲动,只一双放光的眼,流连在盘盘美食上,舍不得挪开。 至于身份曝光的危险,那是什么?能吃吗? “如何,今日膳食里可有相克之物?”沈濯日寒眸微眯,沉声问道。 唐芯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说谎:“回皇上,有些菜光看是看不出的,必须得吃过才能知道,奴才愿意为皇上试吃。” “大胆!”李德厉声高喝,“圣上的御食,岂是你一个小小奴才……” 余下的话被沈濯日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 李德悻悻闭嘴,退到帝王身后,不再作声。 “皇上,”唐芯利落地往地上一跪,“奴才所言都是真的,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奴才怎能全都记得?若是没能辨认出菜肴中相克之物,害皇上食用后抱病,奴才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完,她继续维持忠心的表情,用余光偷瞄沈濯日的神色。 “若不成全你,朕岂不是成了不识忠良的昏君?”沈濯日意味不明地睨了唐芯一眼,有一瞬,她竟生出种小算盘被看穿的错觉,直到耳边再度响起那道喑哑低沉的声线:“赐座,朕今日特许你与君同桌。” 从未有过的先例惊呆了偏殿中的众人,与帝王同桌,此乃何等的荣耀? 唐芯哪管三七二十一,如火箭迅速冲向长桌,一屁股坐在了沈濯日下首,看也没看他一眼,抓起筷子开启了试吃模式。 称不上优雅的吃相,更像是狼吞虎咽,却叫人产生好奇,想尝一尝究竟是何等美味能惹她如此着迷。 沈濯日净手后,持起金筷,慢条斯理夹动盘中膳食。 李德忙向捧着调料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后者蹑手蹑脚走到桌边,握住金色壶把,将里边以十多种佐料精心调制而成的酱料倒入两个小圆盘。 唐芯咕噜一声,咽下了嘴里塞满的食物,接过圆盘后,立马夹了个香喷喷的包子蘸着酱料继续开吃。 哇!这味道够劲道!酸中带辛辣,又带一丁点甜味,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惬意地眯起眼,习惯性的想向同吃的小伙伴推荐,谁知一抬头,就瞧见沈濯日夹着块拌了酱料的鲜嫩驴肉片往嘴里送的画面。 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似弹簧从木椅上弹起。 “别吃!”爪子未经大脑地亲吻上那只龙爪爪背,沈濯日冷冽的面庞爬上一丝极少见的愣怔。 满殿静谧,下一秒,一道黑影从房梁而降,手中长刃出鞘,架在了唐芯的脖颈上。 刺骨的寒气夹杂着雄厚杀意,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唐芯刷地白了脸,双手颤抖地举起做投降状:“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是故意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隐卫面上杀意更甚,只等主子点头,就要叫唐芯身首异处。 哪想到,沈濯日只一瞬的意外后,神色竟再度恢复平静。 “退下。” “皇上!?”现身的隐卫与李德齐声惊呼。 “怎么,你们觉得朕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也对付不了?”黑眸浓黑,似有危险暗潮正在凝聚。 隐卫手臂一僵,连称不敢,将长刀收回刀鞘,脚尖在地面一点,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呼”,吓死宝宝了。 唐芯跌坐在椅子中,拍着咚咚直跳的胸口喘着粗气。 “说吧,怎么回事?”她方才之举与昨日无异,定是有所发现。 缓了缓神,唐芯抹去额上虚汗,正色道:“皇上,驴肉不能配这种酱料吃,酱料里有加入金针菇。” 话音刚落,沈濯日斜眼看向旁侧负责试毒的小太监。 后者立即躬身上前,用手指蘸了下唐芯那盘酱料,细细品尝片刻,摇头道:“奴才并未尝出有金针菇的味道。” 剑眉微蹙,为何与她所说的不同? “那当然了,”唐芯没注意天子狐疑的眼神,骄傲的挺起胸膛振振有词地说,“酱料里总共有十二种食材,其中金针菇被碾成泥状,又有酱油姜蒜等味道重的食材遮盖,可以算得上无味,普通人怎么可能尝得出来?”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在无数次进食中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味觉。 沈濯日的目光从唐芯身上挪走,扫过桌上那盘切片工整的驴肉,又看了看肘边的酱料盘,眸中幽光忽闪。 “去,抓只兔子。” 隐卫飞身从房梁跃下,夺门而出,赶往宫中饲养家禽的御兽宫从笼子里逮了只兔子迅速折返,回来时,连半刻钟的功夫也不到。 “试。”言简意赅的命令下达后,李德立即将桌上的驴肉端起,亲手喂兔子食用。 唐芯张口欲言,可一想到这里是皇宫,到了舌尖的话咽回了肚子,不忍地撇开头,不愿目睹兔子的悲惨下场。 第9章 只有惊,没有喜 乾清宫内的空气好似凝结一般,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多名宫人瞪圆眼睛,直直看着地上那只兔子。 ****过酱料的兔子,抖了抖身上的绒毛,看上去似乎很健康。 正当众人误以为没事之际,异变突生,兔子像是站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四肢不断抽搐,只数秒,竟失去了生息。 “嘶!”抽气声从墙角的宫女群中传来。 李德拿着根银针刺入兔子的尸体,拔出来时,针尖居然变成了黑色。 “皇上,它中毒了。” “噗通”,试毒的太监双膝一软,不可置信地嚷嚷,“怎么可能!奴才明明亲手试过膳食,菜里不可能有毒!”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李德怒不可遏,一脚将太监踹翻在地上。 若非小唐机灵,及时阻止了圣上,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此,李德感激地看了唐芯一眼。 后者面泛同情的盯着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强忍着爬起来继续跪地喊冤的太监。 “皇上,这事不能怪他,”唐芯深吸口气,挺身站出来,为太监洗刷冤屈,“驴肉和酱料这两者本身并没有问题,分开来吃,是不会出现中毒迹象的,只是,若同时食用,下场就会像这只兔子一样,吃得少,仅是心绞痛还有救治的可能,吃多了,将会性命不保。” 闻所未闻的说法,听得宫人们一愣一愣的,活像在听天书。 沈濯日不着痕迹地向李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派人在暗中彻查。 偶然?巧合?他从不信世上会有这种说词,此事定暗藏玄机,也许是谁想毒杀他! 一抹森然寒芒在眼底深处闪过。 李德恭敬点头,随后拎着地上如烂泥的太监踏出大殿。 “皇上,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惨烈的呼声渐行渐远,尾音绕梁。 唐芯于心不忍,不由得轻声问道:“皇上,您会处决他吗?” “揣摩圣意,你可知该当何罪?”沈濯日的回答模棱两可,凉飕飕的眼睛转向唐芯,带着些许审视般的锐利。 唐芯打了个机灵,堆着笑说:“奴才哪敢打听皇上您的心思?但食物相冲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公公没能发现真的情有可原。” “呵,你在为他求情?”宫中居然还有这般单纯的人?愿意冒着风险为他人出头?凉薄的唇角缓缓上扬,笑容七分讥讽,三分意外。 唐芯郁闷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明白求情哪里搞笑了?若是那人下的毒,还能算得上死有余辜,可事实并非那样啊,他是无辜的,不该死! “奴才是想替公公求回情。” 沈濯日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朕非滥杀之辈。” 所以那人不会死咯?好耶! 唐芯激动的咧开嘴角。 “不过……”话恶趣味地停下,黑眸倒影着她神色龟裂的样子。 果真如太后所说,这家伙有趣得紧啊。 “不过什么?”唐芯暗暗磨牙,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了! 一抹兴味染上眉宇,在唐芯等得即将抓狂时,他方才慢悠悠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人死不了就成,受伤总比没命强,唐芯自我安慰道,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实地。 “你的味觉很是出色?”沈濯日口风一转,忽地想到唐芯那番得意的说词。 “额!”这话里好像藏有陷阱诶。 “回话。”回温的面庞寸寸冰封,似是对唐芯的迟疑感到不满。 妈蛋,谁说只有女人的心是海底针的?男人也差不多嘛!前一秒春风写意,后一秒雷电交加,连点反映的时间都不给她。 唐芯偷偷编排,面上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谦顺样子:“谈不上出色,只是比一些人强上一丁点。”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沈濯日无情戳穿了她虚伪的谦虚之语。 “俗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骄傲是进步的终结者,奴才的娘曾告诉过奴才,做人必须得谦虚,得低调……”唐芯貌似正儿八经地一通瞎掰。 “够了!”沈濯日不耐地打断了她,“你既味觉出类拔萃,又是御膳房的人,且给朕说说,这些菜味道如何。” 他吃过难道还尝不出味儿吗? 唐芯被这莫名其妙的旨意弄懵了,却没胆子抗旨,挪开椅子后,站在桌边,摆出一副点评家的架势,一边吃,一边评论。 “这道水晶蒸包馅儿拌得太糟。”差评! “这道菜放盐的时辰太早,味不入肉,鲜劲不足。”差评! “而这道,不该放醋,虽然提了味道,却破坏了蔬菜自身的营养。”还是差评! …… 沈濯日缓缓阖上眼睑,挺拔的身躯慵懒靠住紫檀木椅椅背,耐心聆听。 唐芯一口气点评完十八道菜,喉咙干得快要喷火,余光往旁侧一斜,不禁怒火攻心。 靠之,她在这儿卖力评价,这人倒好,居然优哉游哉地睡着了?敢尊重一下她的劳动成果吗? 两团熠熠的火苗窜上眼底,她小心翼翼看了看四下,随后转过身背对一旁如壁画般的宫女,挤眉弄眼地冲沈濯日做鬼脸。 静止的双目毫无征兆的睁开。 两人同时愣了。 一个是吓的,一个是惊的。 妈妈咪呀,他没睡着?唐芯眼珠一转,麻利地蹲在地上,嗷嗷叫着:“哎哟,奴才突然肚子好疼。” 薄怒被玩味取代,沈濯日托着腮帮,像看猴戏似的,观赏着唐芯的表演。 偷瞄的视线撞入那双戏谑的黑眸中,喊叫声逐渐减弱。 观众不配合,演员能演得下去才怪! “不疼了?”沈濯日哑声问道,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唐芯揉着肚子起身,一脸无辜的说,“可能是一时吃撑了,消化不良导致的短时间骤痛。” 沈濯日大手一挥,命宫女去请太医来为她诊脉。 “别别别,”太医到了她不得穿帮吗?唐芯慌忙拦住正欲出门的宫女,讪笑道,“奴才是个下人,皮糙肉厚,这么点小病小痛哪能劳烦太医出马,这不是折煞奴才吗?” 说罢,为了防止沈濯日一意孤行,她立马转身,持起布菜的筷子,亲手为帝王夹了满满一碗的菜肴,分散他的注意力。 “皇上,时候不早了,您再不用膳一会儿早朝会饿的。” 沈濯日好笑地盯了她一眼,歇了捉弄的心思,优雅地执筷用膳,各色佳肴喂入口中,咀嚼时,耳边似有唐芯清脆悦耳的点评回荡,不知不觉间,已是两碗米饭下肚,腹中更是生出有些许饱胀感。 停筷后,沈濯日神色复杂地睨着见了底的金碗,眸光明明灭灭,似惊又似喜。 “皇上,还要为您添碗饭吗?”唐芯低声问道。 “不用了。”外露的情绪被古井无波的冷漠覆盖。 可唐芯却总觉得这人身侧的气压比之前见到时缓和很多,好像很开心? 甩甩头,一定是她的错觉。 “你伺候得还算不错,又救了朕一回,想要何种赏赐?”沈濯日拂袖起身,立时有宫女递上湿帕,为他擦手。 “奴才一时想不出别的,”唐芯默默伸长脖子,巴望桌上剩了一大半的美味佳肴,只觉肉痛,“不如就把它们赏给奴才吧。”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的。 “只如此?罢,不过是些残羹冷饮,你想要,赐给你又有何妨?”沈濯日龙心大悦,当场准了唐芯的请求。 “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唐芯喜笑颜开的跪地高呼,从没看他如今天这般顺眼过。 窸窸窣窣的褪衣声从头顶上传来。 唐芯奇怪地抬起眼皮,瞳孔一震。 哇塞,真人更衣秀啊! 侧身而站的男子,褪去外衫,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身躯峻拔如松,墨发柔顺如瀑垂落至腰间,平举的双手牵扯着衣襟朝两侧展开,露出那精湛的锁骨与若隐若现的鳞状腹肌,性感中不失男子阳刚魅力,宛如一座精美的阿波罗雕塑,该死的迷人。 唐芯慌忙昂头,想堵住快要从鼻腔里漫出的温热液体。 她发誓,自己真不是****!这是女人在看到美丽事物时的自然反映! 戴好发冠,沈濯日悠然转身,却在见着唐芯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后,愣了愣。 “皇上,该上朝了,龙撵在外边候着呢。”李德恰时赶回乾清宫,弯腰立于殿外朗声提醒。 “嗯。”帝王淡淡地应了声,不再计较一个小太监的反常之态,缓步至她身旁走过,没走几步,又停下步伐,回身注视了唐芯半响,才启口说,“唐鑫,你今日有救驾之功,除一桌膳食外,朕再破例提你为御厨,明日起,朕的膳食一概交由你来做,除朕外,你无需为任何人下厨。” “什么!”唐芯脸色豁然大变,做御厨? “你有异议?”他这副五雷轰顶的模样是几个意思?乐傻了? 有!她很有! “皇上,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御膳房里比奴才厨艺好的人有得是,譬如师傅,他是宫里的老人,做事又细心又妥当,经他手的膳食,十里飘香……”滔滔不绝的夸赞脱口而出,沈濯日没这耐心往下听,他决定的事岂容人忤逆? “就这么定了。” 停滞的步伐再度迈开,扬长而去。 “皇上——”唐芯不死心地大声叫嚷,却唤不回帝王的回眸。 李德眼尖地瞥见长桌上未撤下的金碗,立时顿悟,笑着说:“小唐,皇上看重你,才升你做一品御厨,你以后可得好好干,莫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她根本不想要! 唐芯背脊一垮,身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掩面泪奔。 第10章 让你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眼见唐芯拎着一精美食盒回来,孙御厨赶忙迎了上去,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状:“你小子有出息!咱们这御膳房里,分位升得最快的,非你莫属啊。” 唐芯心口中了一箭,这种殊荣她完全不想要好么! 与孙御厨交好的厨子一窝蜂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她道喜。 “师傅,你看她那得得意劲儿!”小东子愤愤地冷哼道,嫉恨的目光不要钱般丢向院中的唐芯。 张御厨微微眯了眯眼,阴恻恻的说:“慌什么?过了正午,他这御厨做不出皇上钟意的膳食,你看她怎么死!” 巳时,御书房内炊烟袅袅。 李德特地派了名太监来此,督促新上任的唐芯做午膳,准时准点送往乾清宫。 “小唐,别愣着啊,这菜单子都给你了,还不快动手做菜,等什么呢?”张御厨身边的爪牙,阴阳怪气的笑道。 “你该不会是不会做菜吧?”一旁的同伴笑着奚落道,谁不知道他初来乍到,跟着孙御厨学厨工没几天,能有什么本事? ‘咚’ 菜刀狠剁在菜板上,与那明晃晃的刀身交相辉映的,是唐芯炫酷的两排白牙。 “风凉话说太多,当心咬了你们的舌头。”丫,当她是软包子,谁都能捏上两下么? “……”好恐怖的表情! 三名厨工恐惧的咽了咽口水,还没来得及反驳呢,就见她利落抓起篮子里洗净的新鲜白萝卜,手腕一转,众人只看见眼前掠过一道白芒,下一秒,刀光剑影,蹬蹬的切菜声传至耳膜中。 “刷” 菜刀一贴一转,一颗颗四四方方的萝卜丁哗啦啦掉入碗中。 “好厉害的刀工。”孙御厨双眼程亮,惊叹道,“他居然偷藏了这么一手?” “不错嘛小唐,真人不露相哦。”一个小太监亲昵地勾住唐芯的脖颈,哥俩好似的夸赞道。 那当然!没点真能耐,她敢说自己是个合格的吃货么? 唐芯得意的想道,嘴上却说得分外谦虚:“和师傅相比,我这点功夫,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可把孙老哄得眉开眼笑。 “他好像有点儿真才实学啊。”张御厨有些吃惊,忙招手把小东子叫到了院子里,同他耳语一番。 午时。 最后一道白笋炒肉丝即将出锅,溢开的香味,馋得大家伙口水直流。 尝过味儿后,唐芯一脸失望的摇了摇脑袋:“哎。” 火候没掌握好,肉稍微老了些。 “小唐,你出来一下。”背后冷不防传来一道呼唤声。 唐芯扭头一看,嘴角立时瘪了瘪,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张御厨,您老有何贵干?” “让你出来就出来,废什么话?”张御厨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给她点儿颜色,她竟敢摆谱? “去吧,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别闹得太僵了。”孙老轻拍着唐芯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 去就去! 匆匆擦了下手上的油渍,又拜托厨工帮着把菜出锅装盘,唐芯这才不紧不慢地晃出火房。 本以为张御厨寻她有什么要紧事,哪想到,这厮把她带到御膳房外僻静的角落里,旧话重提,又来挖墙角。 秉着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唐芯勉强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十分坚定的拒绝了他。 “没其它事儿,小的这就告退了。”她刻意忽略掉张御厨阴沉难看的脸色,笑眯眯的福了下身,调头返回御膳房。 “啊切!”洪亮的喷嚏声,从敞开的木门里飘出,“小唐,你这菜里……究竟放了多少……啊切……胡椒面儿啊?” 捂着鼻子不停打喷嚏的厨工,一脸怨念地问道。 “胡椒?”唐芯一个箭步冲到灶台前,从贴着几块肉片的铁锅里,可不就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胡椒味儿吗? 眼前顿时一黑。 “菜,锅里的菜呢?”求告诉她,菜还没被端走! “乾清宫的宫人刚拎着食盒出门……”孙老的话未能说完,唐芯已如火箭般冲了出去。 把守乾清宫的侍卫远远就瞧见了一抹横冲直撞狂奔而来的身影,步伐往前一跨,硬生生把人拦了下来。 佩刀出鞘,刀刃再次亲吻上唐芯的脖颈。 “无圣上恩准,任何擅闯乾清宫者,杀!” 杀气腾腾的警告,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唐芯即将失控的神志总算回笼了一些,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小的是皇上钦点的侍膳公公,劳烦各位行个方便,让小的进去伺候皇上用膳。” 话音刚落,庄严的寝宫前殿内,飘出一连串无比清晰的喷嚏声。 “噗通” “你做什么?”侍卫拧眉瞪着忽然瘫坐在地上,一副面如死灰表情的小太监,恶狠狠问道。 完蛋了…… 唐芯的脑子被这三个字疯狂刷屏。 她知道要想活命,她得在问罪前逃走,可是,她的腿抖成了风中残烛,别说是逃,就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唐御厨?”侍卫顶着满头的问号,接连叫了好几声。 给皇上喂食胡椒面,绝对会死得不能再死好么? “唐大人?” 如果她强行解释,自证清白,冷面神会相信她,并且放过她吗? “唐鑫!” 一声惊雷般的高喝,令唐芯苏醒过来。 “啊?”她傻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不知几时走到她跟前来的李德。 卧槽!抓她的人来了! “你来得正好,皇上传你进去呢,随杂家走吧。”尖细的公鸭嗓落在唐芯耳朵里,宛如阎王爷的催命符。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一个鱼跃,从地上弹起来。 “公公,你一定要相信小的,小的没在膳食里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菜出锅前,有人把小的叫到外边,故意支开小的,小的怀疑东西肯定是那时候被人趁机偷下,他们蛇鼠一窝,想暗算小的,您明察秋毫,待会儿要为小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啊。”气不喘的一席话,噼里啪啦说出了口。 李德听得耳膜发嗡,忙罢罢手:“行了,你这呱呱呱的,谁听得明白?天大的事儿,等皇上嘉奖你后,再说不迟。” “真的不是奴才做……嘎?”喊冤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茫然的眨眨眼睛,试探性的问道,“您说皇上要嘉奖小的?” 不是要砍她的脑袋? “杂家骗你作甚?”李德没好气的反问,手中浮尘轻轻一甩,“走吧。” “……哦。”唐芯垂头闷答,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边。 从院外到前殿正门,不过区区两百来米的距离,她却反反复复确定了好几次,深怕要嘉奖她这话,是她受惊过度产生的错觉。 乾清宫正殿,一抹伟岸如松的身影端坐在上首,殿中落针无声,气氛很是压抑。 唐芯偷瞄了沈濯日一眼,恰巧同他的视线隔空撞上。 这货的眼睛真美,比她以前在海边bbq时,见过的夜空美多了。 黑且沉,内敛华光。 她在打量着沈濯日,他亦在回望着她。 许是心情极好,越看这唇红齿白的小太监,愈发觉得顺眼。 冷冽的气息回升许多,擒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问:“这次你又想向朕讨要什么赏赐?” “诶?”唐芯火速回神,小心翼翼的说,“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分内事,奴才不敢求赏。” 管他是一时脑抽了还是咋的,这么回总是没错的。 “呵,”这奴才,嘴上抹了蜜么?笑意加深些许,“是你亲手做的膳食,治好了朕打嗝的毛病,此乃大功一件,朕岂能不赏你?” 早朝后,他吃了几块糕点,就一直打嗝,若非她备上的菜肴,不知还会难受多久。 想及此,沈濯日轻唤道:“李德。” “奴才在。”李德忙俯身作揖,静等帝王的旨意。 “近日天凉了,传令绣衣局尽快把这奴才的衣裳做好,再赐他棉衣锦袄一件。” “嗻。” 唐芯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嗷!”好疼!她不是在做梦?冷面神不仅没罚她,反而还赏了她? 自以为不起眼的小动作,被天子尽收眼底。 黑眸染上一丝笑意,面上却佯装出薄怒的模样,沉声问:“怎么,朕平日里亏待了尔等?区区一件袄子,竟让你如此意外?” 唐芯背脊一寒,堆着笑说:“怎么会?奴才向来待民如子,体恤宫人。” “哦?”沈濯日意味深长地睨着她受伤的胳膊。 唐芯忙不迭握住伤处,解释道:“奴才一天里连获两道赏,总觉得像做梦一样,只能用这笨法子,确定一番。” 她一边说,一边卖力点头,加强说服力。 “朕从不亏待尽心做事的奴才。”沈濯日冷声说道。 唐芯丝毫没有在乎他冷漠的态度,从善如流的接嘴:“奴才往后会更加用心的。” “嗯,”他略感满意,挥挥手,示意唐芯退下。 直至人消失在殿外,沈濯日寒霜遍布的面庞,渐渐放柔。 回想她方才孩子气的举措,一声愉悦的闷笑悄然滑出。 见此,李德暗暗将唐鑫这号人物升做了需要交好的目标之一。 单凭他能哄主子开心这一点,足够证明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回来了!那小子回来了!”站在御膳房外东张西望的小东子见鬼似的冲进了火房。 “什么?”张御厨不可置信地惊呼道,那家伙又死里逃生了? 他不信邪地走出院子,正巧碰上进门的唐芯。 前者瞳孔愕然瞪大,后者却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 “张大人~”甜腻腻的口吻,激出了张御厨一身鸡皮疙瘩,“您知道皇上对小的说了什么吗?” 他死死抿住唇瓣,没有吭声。 唐芯也没奢望他会回答,回来的路上,她把事儿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铁定是这货,想布局陷害她,要了她的小命! 唇瓣一翘,笑容灿若天上骄阳。 “他老人家说,多亏了小的在膳食里添了些胡椒面儿,治好了他打嗝的病,为此,还赏了小的一件锦衣呢,”她故意顿了顿,脑袋凑近些,巧笑嫣然的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怎么样?好受么?” 第11章 本宫在梦游 孙御厨如京剧般变化莫测的脸色,直至唐芯离开御膳房,返回若凌居,仍记得真切。 她哼着轻快的调子,手里拎着早上打包的膳食,优哉游哉晃回寝宫。 “小春,你瞅瞅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她推开门,一脸春风得意的踏了进去,“今儿,我可是大丰收哦,不仅有吃的,皇上还下旨赐给我两件衣裳穿,真是看不出来啊,他表面上冷得像块冰雕,其实心地还是挺善良的,知道体恤下属。” 是个知暖知热的好老板。 成负值的印象略微提高一截。 话刚落,余光就瞥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圆桌边动也不动的小春。 这丫头该不会乐傻了吧? 搁下食盒,她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手掌轻轻一拍小春的肩头:“和你说话……呢。” 余下的一个字,在见着小春无声流泪的面庞时,停顿了一下。 “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齐妃她们又跑来这儿找茬了?” 妈蛋!敢趁她不在,欺负她的人,当她是死的不成? 唐芯气呼呼地卷起袖口,甩头往殿门走去。 “主子!您别去。”小春唯恐她意气用事,一个飞扑,从后紧抱住她的腰身,“不是齐妃娘娘!” “那是谁?说!”她替她找回场子! 小春起初是不愿意开口的,但在唐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只能选择投降,将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主子自打进宫以后,一直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宫里那些奴才个个攀高踩低,私扣咱们的吃穿用度,主子带进宫来的首饰,都被这些害虫要走了,奴婢看着这天渐渐凉了,想去内务院要些被褥、木炭回来取暖,可他们……他们却狮子大开口,要五两银子!”说到这儿,小春委屈得直掉金豆子,“主子入宫时带的银两,都用光了,奴婢翻来找去,就剩下这么一点儿。” 她摊开手,将掌心里的一串铜钱递给唐芯。 “奴婢求他们网开一面,但他们却怎么也不肯让步,主子!奴婢哭,不是觉得受了委屈,是为您不值啊,您和齐妃平起平坐,为何要受到这等羞辱?” 唐芯的脸色由青转黑:“难怪上次我坠湖回来,你去御膳房找吃的,竟要带着银两傍身。” 敢情不是宫里的规矩,而是针对她的差别待遇啊。 “哼,想把我当肥羊宰?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手指利落穿进吊钱,往小春腰间一别,“收好,这可是咱们所有的家当。” “主子?”小春被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不轻,“您没事儿吧?” 主子好像很生气,可过去主子动怒时,不是这样的反映啊。 “我好得很,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唐芯眼冒精芒,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似已有了主意。 夜深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抹黑窜出若凌居。 “要不咱们回去吧。”小春一边贴墙走,一边说,“万一被宫里的侍卫发现,说不定会被当作刺客的。” “怕什么?夜黑风高的,谁会发现咱们?内务院确定是走这边儿?”她指了指岔路口左侧的小道。 小春乖乖点头,余光不停打量着四下,时刻做着一旦行踪曝光,就撒开步伐狂奔,引开追兵的准备。 内务院愈发近了,就在这时,红廊前方出现了两道鬼祟的人影。 “主……”小春刚要发出提醒,嘴就被唐芯一巴掌捂住。 丫!这种时候叫什么叫?存心想被人发现吗? 唐芯风疾火燎的拽着小春扭头就跑。 “什么人在那里?”巡逻到附近的侍卫听到脚步声,高举着火把成群结队的往长廊赶来。 跳跃的火光渐次连成一片,前有追兵,后有生人,唐芯被堵在台阶上,逃无可逃。 “容妃娘娘?”领头的侍卫队长对她这张浓妆艳抹,粗鄙不堪的面庞可不陌生,一抹不屑飞快闪过眉宇,敷衍地行了个礼,“敢问娘娘,您大晚上不在寝宫里待着,何故前来此处?” 小春双腿微缠着,轻轻拽了下唐芯的衣袖:“主子,怎么办啊?” 她们还在禁足期,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又该让皇上生恶了。 唐芯捏了捏她的手,双眼缓缓闭上,旁若无人的往台阶下走。 “娘娘?”侍卫队长面露疑惑。 步伐不停,很快,她就走到了人群前列。 这女人该不会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吧? 无人发现一抹披着黑色貂毛大氅的峻拔身影,悄然踏入旁侧的竹林里,那双泛着憎恶的黑眸,正望向这处。 “皇上,是否需要通报?”李德压低声音问。 沈濯日轻摇了下头:“且看看她又想玩何种把戏。” 唐芯闭着眼,直挺挺撞上一名侍卫的肩头,秀眉微微一拧,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 “呀!”她连连倒退,“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目光在周遭一扫,她一拍脑袋:“本宫又犯病了?” 接收到她投来的眼神,小春霎时醒悟过来,赶忙接话:“是啊,您这神游的毛病可不是又犯了吗?往常只在寝宫内走动,今晚不知怎的,竟一门心思往外走,奴婢不敢拦着,坊间的老人们常说,人在神游的时候,不能强行唤醒,否则,会魔症的。” 说得好! 唐芯赞许的睨了她一眼,面上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说着,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各位见笑了,没别的事儿,各位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本宫也该回寝宫去歇息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又碍于身份,不好阻拦,只好侧身放行。 唐芯一溜烟窜出人群,忽地,背脊一僵,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警觉地往林子看了眼。 “主子,快走啊。”小春急声催促道。 “错觉吗?”唐芯古怪的拧了拧眉,一走一回头的离开了这方。 待她行远,躲藏在竹林深处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 沈濯日擒着抹森冷的笑,说:“着令隐卫秘查她今夜的去向。” 神游?呵,这理由怕也只有她这等心思诡谲之人,才想得出了。 “是。”李德恭敬领命,默默在心底为唐芙点蜡。 次日,唐芯早早来到御膳房,生火洗菜。 刀板相撞发出的蹬蹬声,划破了皇宫白日的安宁。 龙撵行出贤妃的寝宫,途径御膳房外时忽然停下。 隔着明黄蚕丝帐幔,隐约能见到院子内,火房旁侧敞开的窗子里,正来回忙活的小巧身影。 “他这么早就来此做工了?”沈濯日略有些吃惊。 “唐御厨定是想早做准备,好为皇上做出可口的菜食。”李德拐着弯儿为唐芯说好话。 “他倒是有心。”沈濯日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边心无旁骛的人儿,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艳。 院中白雾肆意,火房中炊烟飘动,似为她陇了一层薄薄的纱,美如雾中之花,胜过六宫粉黛。 “皇……”李德眼前人影闪动,他刚欲张口去唤,却被沈濯日一记厉眼震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看着从未踏足过御膳房的天子,朝内优雅迈步。 暗黄砂锅里,烟雾袅袅,一股带着蔬菜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唐芯忙拾起切好的绿油葱花,用白布裹着手指揭开砂盖。 “色清而不淡,做得不错。”突如其来的喑哑声线,吓得她差点把盖子扔到地上去。 身子机械的转了过来,入眼的,正是沈濯日那张精雕玉琢的俊朗面庞。 唐芯手忙脚乱地想要行礼。 “不必了。”沈濯日轻抬手臂,却不想,竟与她的胳膊不期然撞上。 太监服粗糙的触感下,是与男子矫健、壮硕的身躯截然相反的纤细手臂。 他的手…… 黑眉微微一皱,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卧槽!被摸手了! 唐芯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下意识抽回胳膊,耳朵上徒升起一股沸烫的热源。 丫,这货该不会男女不忌,只要是长得好看的,都想吃吧?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透着三分狐疑,七分防备。 生平第一次被当作饿狼防范的沈濯日,先是一怔,随后生出一丝恶趣味来。 峻拔的身躯往前迈开。 “皇上,奴才是太监!”唐芯心惊肉跳的提醒道,眼珠子不停转动着,很好,菜刀就在左边,不行!万一砍伤了他,她的脑袋就得搬家了! 她赶忙看向右边,砂锅盖上正搭着一个银质汤勺。 脑中立即浮现了敌攻我守的交锋场景。 身影渐逼渐近,唐芯的心跳声大得快要震聋她的耳膜,额头上冷汗涔涔,就在她神经最为紧绷的刹那,沈濯日突然从她眼前走了过去,来到灶台前,以娟帕拭筷,用银勺舀出一个圆乎乎的肉泥丸子,再用木筷夹起,放入口中。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是与生俱来的优雅。 唐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冲他的后背抛去两颗卫生球。 这家伙故意玩她呢? 深呼吸几下,平息着动荡不堪的心跳,余光一瞥,见他咀嚼半响,仍是一副不显山水的样子。 不由问道:“皇上,这道蟹粉狮子头不好吃吗?” 喉结轻动,菜肴滑入腹中。 他搁下木筷,挑眉问:“好吃在何处?” “您不觉得和平素吃的丸子有区别?奴才在这肉泥里加了些搅拌好的蟹肉,取的是蟹腿里最新鲜的肉,在丸子上拌有蟹黄,加入了生白菜,整整熬了近一个时辰!肉香而不腻,口感十足的好。”虽然这古代的火候,她一时半会儿没掌握好,但味道不该比以前差到哪儿去。 第12章 皇上求赏 “是么?”沈濯日意味不明的喃喃道,眼睑缓缓阖上,似在想着什么。 “要不您再尝一颗?”唐芯提议道,她不信自己的厨艺得不到一个好字! 眼皮微睁,将她倔强固执的模样看在眼里。 “你是朕亲封的御厨,岂能没些真才实学?” 哇哦,他是在表扬她? “这菜当真合皇上的口味?”唐芯笑眯眯地问道,身后那条狐狸尾巴正左摇右晃着。 沈濯日微微颔首,默认了。 “那奴才能向皇上讨个赏吗?” “讨赏?”他莫不是仗着得了些恩宠,就如宫中的奴才般得寸进尺了? “嗯嗯。” “说来听听。”古井无波的语气下,暗藏的却是森森冷意。 唐芯哪猜得到帝王的心思?她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的说:“最近天凉得快,奴才想向皇上讨道旨意,恩准奴才去内务院多取几床厚实的被子,或是取些木炭也行。” 黑眸缩了缩,这也算得上赏赐? 他的沉默被唐芯解读为不准,神采飞扬的小脸蒙上一层阴色,她失望的垂下脑袋:“皇上若不准,就当奴才没说过吧。” 连几床被褥都不肯给,这货真心小气! “你在编排朕什么?”一道冷冽如冰的声线,徒然飘至耳中。 唐芯摆出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道:“奴才没有编排皇上啊,皇上是真龙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奴才仰望您的英姿还来不及,怎么敢说您坏话?” “晾你也没这胆子。”言罢,他已瞧见门外匆匆行来的李德,看了看天色。 若再不回寝宫沐浴更衣,怕是要耽误早朝了,遂,歇了捉弄这奴才的心思,举步行出火房。 唐芯顶着张怨妇脸,敷衍地屈膝迎送。 “李德。” 沈濯日收回余光,沉声吩咐道:“你去一趟内务院,命他们备一床被褥,一捆木炭,赐予唐御厨。” “咦?”唐芯惊讶的张大嘴,傻乎乎瞅着房门前那抹伟岸的身影。 她没听错吧?这货真的准许了她的请求? 愣了良久,直到人走出院子,即将步上辇驾,唐芯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般高呼道:“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濯日脚下的步伐未停,只面上隐露笑意。 夜幕初临,唐芯挑了条僻静的小道,肩扛被褥,手抱木炭,风风火火回到寝宫。 听说东西是皇上恩赐的,小春忍不住喜极而泣。 “奴婢之前还以为主子是懵了头,才会去御膳房做粗活,没想到,主子竟是想借此亲近皇上,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主子定能重获荣宠。”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主子! 唐芯嘴角一抽,特想拍拍她的脸蛋,告诉她,她想多了。 然而,小春已深深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幻想中,她没忍心打破这丫头的美梦,只能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 “主子打算何时向皇上表明身份?”开心后,小春忽然又沉了脸,有些欲言又止。 “往后再看吧。”她又不傻,冷面神虽说对下人宽容仁慈,可对本尊,却是各种厌恶,真要言明身份,分分钟被他叉下去砍头好么? 她还没尝尽古代的各色美食,干嘛往死路上走? “可是,宫里边已经有闲话了。”小春偷偷打量了下她的脸色,鼓足勇气说,“昨夜的事儿,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传出去的,今儿个好些宫人故意来到咱们这儿,在外边放声嬉笑,奚落主子,还说您半夜溜出寝宫,是去会情郎。” 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她记得一清二楚。 小春攥紧拳头,一脸愤愤不平之色。 “明日再有人敢来,你就拿扫帚把人打跑,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唐芯怒声说道,“有些人欺软怕硬,不给点儿颜色,真当咱们好欺负。” 她随手抓起银盘里的苹果,用力一咬。 “呸呸呸!” 果肉一股脑全吐在了地上。 “这苹果怎么是坏的?” 小春眼圈一红,满腹心酸的说:“宫里的果子、糕点,是好几天前送来的,早就坏透了,不能吃。” 唐芯郁闷的扔掉果子,拍拍手,道:“安啦,不靠他们,我照样能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稳坐圣上钦点的御厨一职,还愁拿不到吃的么? 乾清宫。 黑影跃入雕花木窗,规规矩矩跪在殿中。 “皇上,卑职无能,未能查明蓉妃昨夜的去处。” 那条红廊四通八达,前可通往御书房,后可通往内务院、贤妃居住的琉璃宫,是后宫必经之路,想要从中查探出唐芙的真正目的地难如登天。 更者,她离开寝宫后至被侍卫发现的这段时间里,除身边的宫女外,再未与任何人碰头会面,其用意,很难探清。 “查不到?”一股威严的气势,如泰山压顶,朝隐卫压来。 他惭愧的垂下脑袋:“请皇上降罪。” 上首静谧无声,良久后,危险的氛围方才散去。 沈濯日幽幽启口:“传朕旨意,蓉妃身染怪病,为后宫安宁,即日起,禁足于若凌居,几时病好,几时解禁,另,派遣禁军日夜看守,朕不想看到昨夜的事发生第二次。” 若寝宫被封,她势必会寻找别的办法离开,届时,他便可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天蒙蒙亮,尚在被窝里腻歪的唐芯,突然被人一把拽了出来。 “主子!大事不好了,哎哟,你别睡了,快起来啊。” 身子被大力摇晃着,一股眩晕感袭上脑门。 “停!”再这么摇下去,她没晕,都会被她给摇晕了,“又出什么事了?”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去拽被子。 时间还早,够她睡一个回笼觉。 “外边有大批侍卫,把若凌居包围起来了。”小春只觉头顶上这块天快要塌下来,宫里不是没有过后妃惨遭禁足的先例,可派重兵把守,却是闻所未闻! 这分明是把主子当犯人看押呢。 “围就围……啥?”唐芯鱼跃挺坐而起,刚搭上身的被子顺势滑了下去,“咱们被包围了?” “是,”小春抹了下眼角的泪光,颤声说,“院子外到处都是人,奴婢问过了,他们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唐芯赤着脚奔到窗户旁,推窗往外一看。 高耸的墙头外,可不有好些个脑袋冒出头么? 略微一数,至少有三十多人。 “这么多人,我要怎么去御膳房啊?”总不能长上一双翅膀飞出去吧?“该死的家伙,他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就不能给她点安生日子过吗? 唐芯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依样画葫芦,描绘了一个与本尊相差无几的妆容,实在有些不忍直视铜镜里花花绿绿的面容,她果断起身,决定出去祸害外边那帮不请自来之人。 侍卫听到逼近的脚步声,侧目朝院中看来。 曳地的白纱长裙裹住身段,映衬出女子的婀娜曲线,外披一件黑色轻裘,带子系在前颈处,挽成漂亮的蝴蝶结。 视线慢慢上移,唇瓣红得发紫,铺满粉底的面庞上,涂抹着两团喜庆的大红色晒红,炭笔描眉,眼部描上了诡异的草湖绿,分开来看,赏心悦目,可凑合在一起,却如一幅常人无法品鉴出美意的抽象画。 饶是见识过好几回她浓妆艳抹示人的样子,但禁军侍卫仍觉得胃部抽搐,一个个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挪开眼神,深怕再看一次,夜里会做噩梦。 唐芯一路行出院子,却在出门前,被侍卫拦下。 “娘娘请止步,”侍卫眼神漂移着,不肯看她,嘴上不忘提醒,“皇上有旨,您不得擅自离开若凌居。” 唐芯早料到会有人拦截她,玉手摊开在侍卫身前:“拿来吧。” “拿什么?”侍卫一时没跟上她的脑回路。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奉了皇上的旨意吗?圣旨呢?拿来给本宫瞧瞧。”她倨傲的抬起下巴,一副找茬的口吻说道。 侍卫脸色一黑,咬牙说:“卑职奉的是圣谕,并无圣旨在手。” “嘴长在你身上,本宫怎知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笑脸突然一收,“让开,本宫要去见皇上。” 丫丫的,先纵容宫人克扣她的吃穿用度,现在又要限制她的自由,还派了人明目张胆监视她,她非得和那货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敢断她口粮者,都是她的仇人! 唐芯越想越气,步子往前一迈,试图硬闯出去。 侍卫身负重责哪敢容她离开?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即刻近到身前。 “你们想干嘛?”唐芯背脊一挺,她不信这些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娘娘请回。”侍卫公事公办的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本宫不回又如何?”她怒瞪着侍卫,妈蛋!见不到冷面神,她怎么说服他调走这些碍眼的木桩子?真让他们寸步不离的守在这儿,她的御厨生涯不就泡汤了?“本宫今日非要见到皇上不可。” 说着,她昂首拓步朝前走。 侍卫相顾对视一眼,在同伴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犹豫。 蓉妃再怎么不得宠,仍挂有后妃头衔,是与齐妃、贤妃鼎立的存在,更何况,她出自丞相府,真要在人前对她出手,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唐芯每走一步,侍卫们都会下意识后退一步。 一大帮人保持着僵持的局面,慢吞吞挪向御花园。 还没入园子,远远就瞧见了往这方行来的明黄身影。 “皇上~” 抑扬顿挫的呼唤里,带着满腔浓情。 沈濯日脚底一滑,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蹦达几下。 “李德,拦下她。” 李德挺身而出,在半道将飞奔而来的某女截下。 “蓉妃娘娘,皇上已下圣旨,命您在寝宫养病,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唐芯瘪了瘪嘴:“你才有病!”全家有病! “哦?”一抹冷芒悄然掠过眼眸,“爱妃若无病在身,前夜为何会离开寝宫,现身于别处?” “有这回事吗?”唐芯笑脸瞬僵,眼睛机灵的转了转,“啊,臣妾想起来了,昨天早些时候,小春好像说过这事,哎呦,臣妾心里只装得下皇上的事儿,这些小事听过以后,眨眼就给忘掉了,哪会放在心上?” 沈濯日冷着脸撇开头,身侧气息骤然直降。 寒气入侵,唐芯抖了抖身子,继续说:“皇上是为这事儿特地给臣妾加派了守卫吗?” “……嗯。”他勉为其难应了声。 “臣妾就知道皇上心里边是有臣妾的,不过,臣妾也得为皇上着想,这么多人手调派到臣妾宫里,会惹来不少非议,再说咯,自古男女有别,万一被有心人渲染,传出去,臣妾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皇上~你若真宠爱臣妾,就把他们撤了吧。”她满怀期待的凝视着沈濯日,眼巴巴盼着他能点头。 第13章 这汤能喝死人么? “名声?”沈濯日凉凉讽笑一声,绕过李德,徒步走近唐芯身前,撞上她那双清明、通透的黑眸时,心尖升起一股莫名的古怪感。 糟了! 唐芯有些慌了神,躲闪般垂下了眼睑。 他应该不会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吧? 心咚咚咚咚跳得飞快,身侧垂落的双手紧张的捏紧。 就在这一刻,头顶上飘落下宛如天籁般动听美妙的声音。 “你还有名声可言么?” ‘呼’ 看样子,她是蒙混过关了。 唐芯长松一口气,然而,心刚放下一截,冷不防又听到他后半句话。 “念你病重,朕今日不计较你抗旨不尊之罪。” “那这些侍卫……”她可没忘来此的初衷。 沈濯日眉梢冷峭,凉凉睨着她,眼神分外锐利,直看得唐芯心慌不已,总觉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似的,无所遁形。 “趁朕还未失去耐心前,滚回你的寝宫去,再在此纠缠不休,休怪朕翻脸无情。” 一股寒气沿背脊窜上头顶,唐芯害怕的缩了缩头,特想没骨气的调头回宫,可身为吃货的原则却在不停叫嚣。 “皇上,您三思啊,臣妾只是个弱女子,哪用得着您大费周章广派人手?他们个个是朝廷培养的人才,用来给臣妾看门,不是屈才了吗?”她干笑着再度进言。 “朕金口一诺,岂能反悔?来人,送蓉妃回宫。”沈濯日懒得听她废话,大手一挥,侍卫霎时直起身,点住唐芯的穴道,又找来了软轿,由四人抬着,护送她回去。 卧槽!不带这样的! 唐芯望眼欲穿的死盯着轿帘外,若隐若现的峻拔身影,直到脖子转到极限,她终于明白,沈濯日是铁了心要把她圈禁在若凌居了。 不就是夜游了一回后宫么?居然小题大做到命人把她看管起来!枉她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好个大头鬼啊!这货根本就是个铁石心肠,一点儿也不通情达理的硬石头。 “白瞎了我的蟹粉狮子头。”早知道拿去喂狗多好! 目送软轿行远,沈濯日方才敛去眸中的思虑。 薄唇轻抿,他似叹,似问般启口:“你说,她真的是唐芙么?” 仅是丧失了过往的记忆,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她那双沉静清澈的眼睛,消散的古怪感再次缠上心头。 “皇上多虑了,”李德含笑道,“她若不是蓉妃,又会是何人呢?” 单是那不堪入目的扮相,天底下怕难找出第二人。 沈濯日漠然不语,眉宇间仍藏有一丝猜疑。 唐芯气呼呼冲进寝宫,刚进殿,就见炉子里升起了昨天带回的木炭。 炭‘巴兹巴兹’地焚烧着,那跳跃的火光里,似出现了沈濯日那张可恶的俊脸! 她气得跑到边上,端起木架上的铜盆往炉中浇去。 “主子!”伴随着小春的惊呼一并响起的,是火苗熄灭的滋滋声。 出了口恶气,唐芯仍有些不爽快。 “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可恶的家伙,只会欺负女人!不对!”她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货难不成真有基向?对太监和颜悦色,对女人就冷酷无情?” 小春一脸肉疼地蹲在炉边,用宽袖裹着手,想去捡捞里边还能用的炭,嘴里不忘问:“基向是何物?” “不就断袖咯。”唐芯随口答道。 “主子,你怎么能这样说皇上?那可是您的夫君啊!”小春戒备的看了看四周,深怕这话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去。 “得了吧,谁嫁他,谁倒霉。”唐芯大咧咧坐到床沿,心头像堵了个血块似的,有些气不顺,“要不是断袖,他干嘛总和我过不去?我在御膳房做事的时候,可没见他这样。” “那是因为皇上不知道您就是小唐啊。”小春呆呆的回道。 一句话令唐芯无言以对。 “是啊,我是唐芙,不是小唐。”可她却傻到用小唐的心态,去看待冷面神,全然忘了,那家伙对本尊的痛恶有多深。 唐芯心烦地抹了把脸,甩甩头:“不管他了!” 禁足就禁足,她又不是没被禁过! “我得先想个法子,从这儿混出去,寝宫里有没有什么暗道?”她满眼希翼地望着小春,俨然把她视作了救命的浮木。 小春想了想,摇头说:“奴婢没听主子说过这儿有暗道。” 她失望地垂下脑袋,总不能让爬墙出去吧?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勉强翻了出去,外边还有人守着呢。 “不过,后殿东边的墙角下,有一个狗洞。”小春冷不防又补上一句话。 “狗洞?”唐芯满血复活,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咱们这就去看看。” 她刚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不好,这会儿人多,盯梢盯得紧。”她摸了摸下巴,琢磨半响,朝小春勾了勾手指头。 半个时辰后,小春慢吞吞行出寝宫,打着颤来到院外。 侍卫的注意力通通搁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饿了,让奴婢去御膳房取吃的。” “膳食自有宫人送来,无需你去取。”侍卫像挥苍蝇一样,冲她摆了摆手。 “可是,娘娘的膳食往常都是奴婢取来的啊。”小春为难的咬住唇瓣,主子说了,要她尽全力拖延时间,缠住这些侍卫,她不能让主子失望。 侍卫耐着性子劝了她一阵,见她态度坚定,非出去不可,也是怒了。 “你若踏出此地一步,便是抗旨!我等可不会因为你是蓉妃身边的人,对你网开一面。”说罢,大手覆上刀柄,大有她若敢硬闯,就要她血溅三尺的意味。 小春脸色煞白,双腿抖得愈发剧烈。 正当她不知该回,还是该继续时,前方小道上突然窜出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儿。 小春心头大定,没与侍卫多做纠缠,便折返回寝宫,闭门不出。 刚来到御膳房,唐芯就听见张御厨不阴不阳的嘲弄:“孙老,我倒真同情你,好不容易捡了个宝贝徒弟,破格封为御厨,却三天打鱼两头晒网,现在还得你代为掌勺帮厨,这事儿若是叫皇上知道,你这条命都得丢掉。” 孙御厨一门心思忙活着观望火候,对张御厨的话不予置评。 可有些人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得掉的。 “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指点一条活路如何?”张御厨环抱着双手,得意洋洋地看着孙老,不曾留意到小东子挤眉弄眼的举措,自顾自往下说,“你啊,这就去乾清宫,告发唐鑫旷工失责之罪,皇上念你举报有功,定会饶你一死,只是这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了。” “师傅。”唐芯忍无可忍的打断了他,一溜烟跑到房中,经过张御厨身前时,狠狠踩了他一脚。 “嘶!”他疼得报脚跳窜,喷火的眼睛狠狠刮着唐芯。 “呀,张大人也在这儿?抱歉抱歉,您存在感太低,小的一时没瞧见,没踩疼你吧?”嘴上说着致歉的话,但她脸上却勾出一抹挑衅的笑容来。 “休得无礼。”小东子横眉怒目指着她的鼻尖。 “我有吗?我只是不小心误伤了张大人,正诚心诚意向他道歉,张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想来应该不会与我计较的,对不对?”这厮最重脸面,把他驾到道德高度,看他怎么收场! 张御厨气恼不已,可他若当场翻脸,或是追究唐芯的过错,可不就成了她嘴里的小人吗? 他咬着牙强挤出笑脸,说:“一点小伤而已,我怎会和你一般见识?” “我就知道张御厨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一顶高帽再度扣上,愣是把张御厨气得血气翻涌。 为了不把自己活活气死,他只得吞下憋屈,撤离战场。 “你哟,”孙御厨无奈的敲了下唐芯的脑袋,“他嘴臭又非一两日,忍忍就好,何必与他撕破脸?” 自古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得罪了他,小唐往后在这儿的日子不会安宁了。 “他欺辱徒弟也就罢了,欺辱师傅您,绝对不行。”更何况她心里憋着火,正愁找不到人发泄,谁让他没眼色非要送上门来求虐呢? 陪着师傅谈笑几句,唐芯就接过家伙,为沈濯日的午膳忙活开了。 “翡翠丸子,龙身凤尾虾,诗礼银杏……”孙御厨手捧烫金菜单,一一核对着菜肴,“再等鱼翅猪骨汤出锅,今儿的膳食就该齐了,我去拿食盒来,你仔细看着火候,可别大意了。” 唐芯笑吟吟答应下来,等他一走,上扬的唇角立马抚平,掀开盖子,瞧着里边浓郁的汤汁,眼前不期然闪过那货不近人情的脸,不由恶从心起。 余光偷偷往旁侧一瞄,哟西,没人看着她。 一勺盐巴哗啦啦倒进汤里,稍稍尝了一口。 “噗,咳咳咳!”要死了,这古代的盐好生霸道,小小一勺咸得她舌头发酸。 “让你丫派人软禁我!” 又是一勺。 “叫你容人扣我开支。” 再一勺。 凭着意气,唐芯足足下了三大勺盐,用汤勺搅拌均匀,亲手盛入绣有龙凤呈祥图饰的汤碗里。 送膳的太监准时前来御膳房报道,带着她一道前往乾清宫。 冷风迎面刮来,怒火占领的大脑随之恢复清明。 脚下的步伐猛地顿住。 那汤应该喝不死人吧? 第14章 皇上,您还好吗? 乾清宫中。 李德差使太监奉上膳食,用银针试毒后,方才请沈濯日落座,为他布菜。 唐芯心里有些七上不下的,每当沈濯日端起汤碗,她的呼吸就会为之一顿。 “这汤有何不妥?”犀利的目光从正前方刺来,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唐芯咽了咽口水,她该说汤有问题,还是该说没问题呢? 有问题,接手过汤的人,都得遭殃,其中包括她这个亲手熬炖的御厨,可若说没问题,他喝进肚子,也会察觉到异常。 早知道是这样,她干嘛意气用事陷害他啊! 唐芯恨不得立马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在上边儿。 “嗯?”沈濯日略感狐疑,她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竟这般丰富。 唐芯把心一横,做都做了,就算要死,死之前总得先报复他一回,出出恶气! “回皇上的话,这汤没有问题,您只管享用便是。” 可她的样子却不是这么回事啊。 端着汤碗的手顿在半空,一如唐芯悬吊吊的心情。 见他不信,唐芯强行解释道:“奴才初做鱼翅猪骨汤,又自作主张改了下工序,多加了些调料提味,不知此汤能否合皇上的口味,所以有些忐忑难安。” 一会儿他若真的问罪,她就说汤里多加盐,是为了给他补充营养,反正食盐过多的坏处,宫里这些个连食补都不懂的人,百分百不知,可以任由她自行发挥。 说着,她真诚的抬起头,迎上沈濯日审视的眼神。 “那朕真得细细品尝才是。”沈濯日收回视线,手指捻着勺柄,盛了一口送入唇中。 唐芯紧张得呼吸骤停,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死命盯着他……手里的金勺。 近了,就要喝进去了。 嘴唇轻轻动了动,一股冲动涌上脑门。 “别……”喝。 最后的一个字,在他鼓动的喉结下,彻底消音。 “皇上。”她战战兢兢的唤道,他还好吧? 沈濯日面不改色的侧目看来,剑眉微拧,带着三分不悦,七分疑惑,哪里像是喝过咸盐的人? 唐芯呆了呆,停止的心跳好半天才恢复跳动。 舌尖轻****过唇瓣,艰难启唇:“这味道您满意吗?” “尚可。”他淡漠的答道,不论是面色,亦或是态度,皆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勒个去,神人啊! 唐芯肃然起敬,但她仍有些不放心,遂,问道:“您真的觉得味道不赖?” 再三的试探,令沈濯日更生出几分疑惑来,他放松了身子,悠然倾靠在椅背上。 淡淡的说:“同样的话朕不喜说两遍。” “……”唐芯机械的扯了扯嘴角,是她记错了么?汤里其实根本没放多余的调料,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可是,她明明放了三勺盐啊! 秀眉高高拢起,似有化不开的愁闷缠绕。 沈濯日眼泛兴味,食指轻托下颚,欣赏着她时而愁眉不展,时而撅嘴鼓腮的生动表情。 口不对心,两面三刀之人,他见过无数,可入宫多时,又在御前侍奉,仍能保持一颗不染尘垢之心,连遮掩心思都做不到、学不会的,他是唯一一个。 把他调到身边伺候,确是没错。 唇角轻轻一弯,如雨后初晴般清浅的笑容,悄然绽放。 唐芯冷不防回神,刚巧见到这宛如昙花一现的惊艳画面。 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咳咳!”不和谐的咳嗽声,将唐芯从愣怔中唤醒。 小脸徒然一红,丢死人了!她居然会对冷面神发花痴! 眼眸垂下,在地上看来看去。 沈濯日心情极佳,连带着冷硬如铁的脸廓,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好笑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地缝!”她要把自己埋进去。 心里话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红晕更甚,说是错,不说也是错,索性把脑袋低埋下去,开始装死。 沈濯日眸中的笑意又浓了些,这家伙,当真是有趣至极啊。 轻如朗风的笑声,漫出唇线。 唐芯恼羞成怒地想着: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人出丑么? “皇上,御膳房里有好多事儿等着奴才去办,请容奴才告退。”惹不起她躲还不成吗? 沈濯日敛去唇边的笑意,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唐芯刚退至殿门,又想起了那道暗藏玄机的汤水,跺跺脚,回到殿中。 “皇上,这道菜不宜服用过多,适量即可,否则会伤身的,为了皇上您的龙体着想,奴才这就将它撤去。”说完,她大着胆子伸手去端汤碗。 李德厉声一喝:“你好大的狗胆!御用之物,也是你能碰的?” “啊”,唐芯吓得身子一抖,手中的汤碗顺势掉落到地上,汤水溅湿了她的衣摆。 毁尸灭迹成功! 一丝得逞之色在她眸中飞快掠过,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弯腰捡拾地上散落的碎瓷片。 芊芊玉手在锋利的瓷片中穿梭中,稍不留神,指头就有被划破的可能。 “你且退下。”沈濯日冷着脸罢手,眉宇不悦的紧蹙着。 唐芯愣了愣,轻扫过地上那半碗没摔碎的瓷碗,借着起身之际,一脚踏了上去。 ‘咔嚓’ 清脆的碎响回荡在大殿中,她刚一起身,即刻就有宫人一拥而上,麻溜的清扫好地上的狼藉。 确定万无一失后,唐芯方才行礼告退。 “皇上,那碗汤怕是被人做了手脚。”李德等人走后,才把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 “他没胆子对朕下毒。”沈濯日说得十分笃定,“许是又被御膳房里不长眼的奴才算计了。” 上回,他品尝过那碗参了胡椒面儿的膳食,喷嚏不止,经隐卫秘查,才查清缘由。 若非母后钟意那厨子的厨艺,他岂容此人继续在宫中蹦达? 杀意疯涨,殿中的氛围徒然变得危险、凝重。 饶是李德跟在他身边多年,也觉心口生闷,慌忙垂下头,不敢直视天颜。 “唐芙回寝宫后,可有异动?”沈濯日极快收敛了外露的气势,神色冷漠的问道。 “隐卫来话,说是人回去后,便闭门不出,这会儿想来正在屋中歇息。”李德如实禀报道。 “让太医多开副方子,务必要照料好蓉妃。”他特地咬重了照料二字,话里透着一股子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意。 御膳房。 唐芯大步流星迈过门槛,揭开煮汤的锅盖,用勺子盛了少许,轻轻一抿。 舌尖当即被咸得阵阵酥麻,她接连往嘴里灌了好几杯凉茶,才将这股异味去掉,又将剩下的汤汁倒入馊水桶,毁掉证据后,一脸愁苦的坐到台阶上边。 “奇怪。”那么重的咸味,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难道他天生喜欢重口味?不对啊,之前她做的菜都是参照正常人的喜好做的,味道加得不重,也没听他说不喜欢。 唐芯想了许久,仍抓不住半点头绪,干脆把这疑问抛开。 不管怎么样,保住小命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别的,关她何事? 黄昏时分,若凌居后殿东角的墙角处,几株高达半米的杂草无风自摆,不一会儿,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草堆里探了出来。 这方是寝宫的后院,无人盯梢,唐芯警觉地看了看院子,贴墙来到窗边,轻轻敲了下窗子,等到小春开窗后,利落地翻了进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味。 “你生病了?”她担忧地问道,从头到脚把小春打量了一遍。 后者赶忙摇头,解释道:“药是太医院给主子您送来的。”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拿走,难闻死了。”她嫌恶地挥了挥爪子,天知道,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中药! “可这是皇上亲自吩咐太医院煎的,郑太医亲自送来,还说一会儿要来为主子诊脉呢。”小春面露难色,见她对喝药深恶痛绝,一咬牙,走到桌边三下五除二把药喝得精光,速度快得唐芯连制止都没来得及。 “你傻啊?药能随便喝吗?万一里边放了不该放的东西,怎么办?”唐芯气呼呼地戳着她的脑门教训道。 小春笑得一脸傻气。 见状,唐芯哪还骂得出口?悻悻地瘪瘪嘴,在心里边又给沈濯日记上一笔。 “我真该把盐换成辣椒!”辣死他得了! 那一丢丢的小愧疚,如天上浮云,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辣椒?”小春连声追问,却没能撬开唐芯的嘴。 得知一会儿有御医造访,她急忙梳妆打扮,妆容刚化好,贵客就找上门了。 “郑太医,您里边请。”小春规规矩矩的把人带进门。 来人着一席青色儒袍,纶巾束发,嘴角擒一抹平易近人的笑,端得是风度翩翩,温文儒雅,左肩挂一木药箱子,走近到身前,一股极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这人就是小春口中医术冠绝太医院,年纪轻轻就被沈濯日破例封为太医院院首的郑曦之? “微臣见过蓉妃娘娘。”他客套地拱手作揖,即便面对着失势的后妃,笑意仍旧不变,似将她视如常人。 一只笑面虎。 唐芯默默给他贴上了标签,嘴唇一咧,血盆大口顺势张开,露出了两排茭白的牙齿。 饶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形象,依旧没能让郑曦之变脸。 “娘娘,请伸手。”郑曦之坐在小春搬来的矮凳上,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金色的小软垫子,供唐芯垫手。 “你的药箱里,放这么多莲子心做什么?”密密麻麻几乎装满了一箱子。 郑曦之不动声色地睨了她一眼。 “当本宫没问。”她只是一时好奇,可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想法。 “近日齐妃娘娘肝火过重,此药是微臣替她准备的,若****泡茶饮用,可清热去火。”他一边说,一边为唐芯把脉。 “唔,”那女人是得好好去去火。 唐芯认同地点了下脑袋,不曾注意到郑曦之温和的面庞上闪过的那丝异色。 “娘娘贵体尚佳,脉象平和,并无异状。”郑曦之适才收手,“微臣来此前,皇上特意叮嘱,命微臣为娘娘开一幅安神凝气的药方,每日三次,用不了几日,娘娘就能安然入眠了。” 第15章 谁敢动他! 郑曦之留下方子,又细细叮嘱小春,每日早中晚会有药童送安神药来,让她尽心守着蓉妃服药,而后,才翩然行出若凌居。 他刚穿梭过御花园,就与一名穿着一品太监服的公公迎面撞上。 擦身而过之时,嘴唇轻轻动了动:“告诉娘娘,蓉妃并未起疑,不足为惧。” “啊切,”唐芯忽然感到鼻头发痒,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子,怨念十足的嘀咕,“肯定是他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个他,除了沈濯日,再无第二人。 人太医都说了,她身子棒棒哒,不需要服用任务药物,可他倒好,直接顶替了太医的职责,下旨给她开药,这不是故意折腾她,还能是什么? 送来的药,唐芯一滴没喝,全都奉献给盆栽里的软土了,这事儿是瞒着院外的眼线干的,她可不想又给沈濯日找茬的名头。 怀揣着满心的不爽,换上太监服,钻狗洞离开若凌居。 御膳房内,切菜声此起彼伏。 刀光闪烁,一块五花肉整齐地切成片儿,码在菜板上,刀刀入肉断筋。 孙御厨在一旁看了半响,待她忙活完,才走上前去,低声问:“小唐,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与其憋在心里,不如说出来,兴许师傅能帮你排忧解难。” 从三天前开始,他便是一副心事重重,怨念颇深的模样,尤其是舞刀切菜之际,下手干脆且利落,声响钝钝,听得人头皮发麻,唯恐她手臂一抖,刀就飞到了自个儿身上。 “我很好啊。”唐芯挤出抹笑说道,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不能说!总不能告诉师傅,她正在气某皇帝过分的举动吧? “师傅,这两日皇上政务繁多,徒弟想给皇上换下膳食,改改口味,做些营养丰盛的菜肴,给皇上好好补一补气血。”保管让他品尝到,每日在药味中睡去、醒来的苦逼滋味,唐芯握紧拳头,背后似有熊熊烈火正在焚烧。 孙御厨哪猜得到她胆大妄为的心思?只当她忠心爱主,欣慰的同意了。 ‘啪嗒’ 一碗散发着陈皮浓郁气香的黄金羹呈到御前,少许葱姜粒飘在粳米上,沈濯日捻着勺柄优雅地搅拌了一下,羹中,粳米软而不烂,染淡黄之色。 “今日改做米羹了?”菜单上记载的菜式里,应没有这道菜才是。 唐芯早就备好了一番说词,低眉顺目地答道:“皇上这几日食欲不佳,奴才想做些开胃健脾的膳食,为您调理身子。” 他不是喜爱重口味吗?相信这道加了超量陈皮的米羹,定会合他胃口,就算事后他要问责,她也能凭这理由糊弄过去,既能不掉脑袋,还能小小报复一下,简直不能再好! 唐芯偷偷弯了下唇角,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算你有心。”沈濯日的面色缓和不少,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少见的温色。 “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唐芯一边奉承,一边催促他进食,“皇上,米羹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妈蛋!快点动手啊! 她恨不得冲上去将一整碗的米羹,通通给他灌下去。 沈濯日有心逗逗他,他越是着急,他的举措越发不紧不慢。 盛了羹的金勺优雅举至唇边,瞥见她愣直直的眼神,眸中泛起恶趣味的暗芒。 ‘叮当’ 勺子落回碗中,连带着唐芯满心的期待一并落空。 这家伙存心吊她胃口呢? “近日张御厨研制了一种新糕点。”沈濯日冷不防出声,话里似带有深意。 提到这事,唐芯一肚子怨念。 “……是有这么回事。” 那糕点名为青丸子,听说是张御厨委托禁军在坊间寻了多日,才寻齐了食材做的,说是要呈给太后享用,她搬出试吃的名头,想尝尝鲜儿,那货可好,居然说他亲手做的东西,她没资格品尝,怀疑她打着试吃的名义偷师。 想到张御厨那张嘲讽脸,唐芯不由得狠狠磨牙,阴云遮顶,一副怨气十足的样子。 “以你的能耐来看,那丸子做得可好?”他挑眉问道,给了唐芯上眼药的机会。 她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奴才没尝过,不敢随意评点其味。” 言罢,她顿了下,添上句:“可丸子装盘时,奴才有看过一眼,色泽幽绿,宛如玉珠,出锅时,清香溢鼻,应是上品。” “呵,”像他会说的话。 意味不明的笑声,引得唐芯侧目看来。 “皇上,奴才说错了吗?” 她可是美食行家!观其色,嗅其香,是她的本能!绝对不可能评错! 他可以质疑她的人品,却不能质疑她吃货的本质。 唐芯眼底窜起两团熠熠的火苗,做好了誓死捍卫吃货尊严的心理准备。 “你说得极好,”沈濯日被她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取悦,眸色放和许多。 一个能不计前嫌,中肯评价敌人之人,天下少有。 眼眸一转,向一旁的李德使了个眼色。 后者忙调头走向墙边的梨花柜子,从柜台上拎起一食盒,递给唐芯。 “……”什么鬼? 唐芯一脸迷茫,瞅瞅他,再瞅瞅高深莫测的君王,有些雾里看花越看越花的感觉。 “打开啊。”李德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 “哦。”她傻了吧唧的照办。 盒盖刚一打开,顶层装放的青瓷圆盘即刻跳入眼帘。 卧槽!青丸子!? 唐芯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双眼放光地盯着盘中的糕点,什么天子,什么黄金羹,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李德嘴角一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 见过贪吃的,可像她这等仿似饿了八辈子没进过一粒米的家伙,他平生还是头一回见到。 余光朝长桌上首瞄去,这一看,李德暗自在心底冷嘶口气。 主子不仅没为小唐的忽视不悦,反而在笑?而且,主子的神情,似乎还带着些纵容? 意识到这点,李德的小心肝不自觉抖了抖,赶忙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侧装死。 殿中诡异的氛围,唐芯一无所查,她虔诚地拾起一块丸子,带着顶礼膜拜的心情,缓缓放进口中。 牙尖咬破团子表层柔软的糯米,豆沙馅儿的甜味霎时溢了她一嘴。 馅儿甜而不腻,糯米韧性十足,颇有嚼劲,细细咀嚼,馅汁里还带有淡淡的香。 好吃! 正当她流连忘返之际,忽地,脸部传来一种如针芒刺面的古怪感。 双眼霎时睁开,然后,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傻乎乎与天子相顾对望。 一滴冷汗滑下脑门,完蛋了!她居然把这货抛在了边上! “皇上!”唐芯呜嗷一声,咚地跪了下去,“奴才天生好吃,打小一见到美食就挪不开眼,移不动脚,实在是这道青丸子卖相精巧,引得奴才食欲大动,所以才会食迷心窍,忘却旁人,请皇上明鉴啊。” 跪求不杀! 沈濯日朝后靠去,古铜色的脖颈微微后仰,不经意的举动间,一股浑然天生的高雅、性感显露而出。 唐芯的眼神左右漂移着,只余光不受控制般向他看去。 艾玛!迷死人了! 这家伙,敢不敢稍微收敛一点?不造他的魅力能让女人化身成狼吗? “皇上若要怪罪于你,哪会容你在此求饶?”李德委实受不了唐芯傻里傻气的性子,善心提醒道。 “皇上不怪罪是皇上大度,”唐芯强忍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憋着笑努力装出一副恭敬谦顺的表情,说,“可奴才错了就是错了,理应……” 余下的话没能说完,殿外,便有内侍高呼的声音传来。 “皇上,齐妃娘娘求见。” 齐妃?唐芯慌忙垂下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 冷面神没认出她来,也许是因为没把本尊放在心上,可那女人就说不准了。 想到这儿,唐芯弱弱启口:“奴才得回御膳房去,帮师傅他老人家打下手,请皇上恩准奴才先行告退。” “去吧。”沈濯日没刁难他,大手一挥放了行。 “谢皇上。”唐芯麻溜地爬了起来,拎着食盒踏着小碎步跑向殿门。 刚到门口,一抹艳红的身影便从台阶处上来,发髻上插着两支金步摇,阳光一落,步摇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闪得唐芯眼睛生疼。 齐妃带着一帮侍婢,前呼后拥般抵达殿门。 倨傲的目光在唐芯身上停了一下,端详片刻,对她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你就是唐御厨吧。”她擒笑说道,“本宫近日可没少听说你的大名,皇上身边亏得有你这等灵巧聪慧之人伺候,据说连食欲也比以往大了许多。” 唐芯始终低着脑袋,只露出个下巴。 压着嗓子回道:“娘娘谬赞了。” 谦卑的姿态令齐妃倍感满意,神态温和了许多。 “唐御厨几时有空,不妨来本宫的寝宫坐坐,本宫也好趁机像你讨教些厨艺。”皇上宠信他,她自然得要卖个薄面,若能学会几样皇上偏爱的那手菜式,说不定能诱得皇上多多留宿在她那儿。 齐妃暗暗盘算着。 唐芯背脊微寒,搓了搓胳膊,拍去冒出头的鸡皮疙瘩,干笑几声,道:“一定,一定。” 说完,她福了福身,欲绕过齐妃闪人,以免露出马脚。 一只脚刚迈出去,耳畔又响起了齐妃高高在上的询问之声:“不知唐御厨今儿个是否得空?” “这!”唐芯有些语结。 今天?她敢打包票,自己若一口答应,以齐妃的尿性,铁定会马上命侍女带她去寝宫,等她回宫相见。 “奴才手头事务颇多,您看,要不换个日子?”唐芯干巴巴提议道,先开出张空头支票,至于要不要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皇宫这么大,总不会每天都被她逮着,兴许过两天,这女人就忘了这事儿呢? “娘娘召见你,是你的福气,你这奴才还敢在这儿推三阻四?”百禾‘刷’的黑了脸,低声训斥道。 齐妃没有阻挠,区区一个厨子而已,和颜悦色邀他传授厨艺,已是她的极限。 唐芯很是恼火,拳头紧了紧,她深吸口气,双目直盯脚尖,不卑不亢的说:“奴才是皇上的御厨,得把皇上放在首位,娘娘若心急学艺,奴才愿为娘娘推荐几位厨艺高超的大厨,可娘娘若认准了奴才,只能等到奴才得空,娘娘若要因此治奴才不敬之罪,奴才只好上告皇上,求皇上做主。” 齐妃怒从心起,细长的指甲套直指唐芯的脑袋:“你抬出皇上来压本宫?” 压你咋滴了! 唐芯有些小得意,面上却不露分毫。 “奴才是实话实说。”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阉人!”齐妃怒不可遏,妩媚动人的容颜黑如锅底,“一个小小的厨子,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本宫若不教训你,如何在后宫立足?来人啊!把这不识好歹的厨子,给本宫押下去!” 台阶下的侍卫对望一眼,犹犹豫豫的走了上来。 “得罪了。” 两名侍卫横伸出一只手臂,欲将唐芯拿下。 “谁敢动他?” 大殿内,飘来一道冷冽寒凉的声线,如九重惊雷带着无尽威严,轰然炸响在众人耳际。 第16章 我想和树比比,谁更硬 救星啊! 唐芯从没有觉得沈濯日如现在这么顺眼过,星星闪烁的眼睛朝殿中转去。 身影缓步行出殿门,绣着威严金龙图样的衣摆轻轻摇曳,不怒而威的气势席直扑向下方诸人。 寒眸微眯,尖如利剑的眼刀刺向侍卫突兀停在半空的爪子上。 四名愣怔的侍卫只感到一股寒气爬上后背,膝盖一软,齐刷刷跪了下去。 “卑……卑职是奉命行事,请皇上恕罪。” 齐妃娘娘进口一开,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抗命啊。 “你们!”齐妃哪会听不出这帮奴才的言下之意?一双凤眼骤然瞪圆,狠狠剐了众人一眼后,才转眸望向沈濯日,满怀委屈的说:“皇上,是这厨子太目中无人,臣妾好心想向他讨教厨艺,学些手艺伺候皇上,可他倒好。”语气徒然一冷,“推三阻四不说,还搬出皇上来压臣妾,这等恃宠而骄的奴才,若不处置一番,臣妾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什么叫颠倒是非黑白,唐芯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她鄙夷的瞥了齐妃一眼,拱手道:“奴才只是个小小的御厨,按理说,娘娘有命,奴才不该抗命,但奴才的确琐事缠身,皇上近日胃口不加,奴才削尖了脑袋,琢磨御膳,今日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娘娘寝宫小坐,奴才本想晚些时日再去,可娘娘非得奴才今日动身,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你!”齐妃气得面颊胀红,手指颤抖着,隔空怒指唐芯的脑袋。 若非圣驾在此,她必会叫这奴才吃不了兜着走。 “您别杀奴才。”唐芯眼睛一转,脚底抹油般躲到了沈濯日身后。 这位可是现成的靠山啊。 “你给本宫滚出来。”齐妃盛怒难消,她在宫中作威作福数年,何时被人这么打过脸? 唐芯伸出爪子,轻拽住沈濯日背后的衣衫,颤声求救:“皇上……” 那似猫儿悲鸣般的轻唤声,扎得沈濯日心尖微涩。 他侧目一看,便见唐芯眼泛泪花,心里更是一堵,涌上一股莫名的恼意。 “齐妃。” 语调冷如冰凌。 “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朕的乾清宫放肆?” 齐妃的心脏猛然收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濯日。 “臣妾是来探望皇上的。” 她如哭如泣的解释道,试图引起帝王的怜惜。 “探望?”沈濯日冷笑一声,“你不说,朕还以为你是特地来此寻滋挑事。” “臣妾没有。”齐妃尖声喊冤,手忙脚乱地想要辩证清白。 唐芯幸灾乐祸的看着她,恶人自有恶人磨,她纯属自找的! “唐鑫乃朕亲封的侍膳太监,亦是朕的御厨,除朕外,他无需为任何人做膳,更无需听从他人的吩咐,你可明白?”掷地有声的圣谕,不仅惊呆了齐妃,也让在场众人纷纷听傻了眼。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我了个大槽!古代版霸道总裁? 她双眼发直的凝望着沈濯日的侧脸,越看越觉迷人。 那坚定冷漠的眼神,冷峭俊朗的脸廓…… 男神啊! 好想跪舔肿么破? 沈濯日不经意往旁侧一瞥,便瞧见某女的花痴脸。 唇角微微一翘,心口堵着的那口气随之散去。 “请齐妃回宫,”他漠然命令道,而后,冷冷睨着齐妃,启唇道,“你往日的行径,朕并非一无所知,莫要耗尽朕的耐心。” 言罢,他轻扬手臂,立有侍卫涌到齐妃身旁,恭敬地请她移步。 “皇上!” 齐妃不甘心的高吼道。 唐芯瞅瞅回身进殿的帝王,再瞅瞅殿外哭成泪人的齐妃,脑袋一缩,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进了大殿,把食盒挂在肘间,顶替李德的工作,为天子奉茶,还特狗腿的送到御前。 接过茶盏,眼眸一抬,他意味不明的问:“御膳房的事不办了?” 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急,不急,和谢恩相比,那些事算得了什么?” 深深被帝王帅了一脸血的某女表示,讨好金主才是王道啊! 沈濯日仿佛见着了一只忠犬正在像他卖力摇晃尾巴,唇角一弯,顺从心意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 “你尽心为朕做事,朕自会护着你。” 温热的触感如鹅毛抚过心房,一股热源腾地窜上双颊。 噗通…… 心跳失衡,她蹭蹭后退好几步。 “奴……奴才还得回御膳房。”说着,她扭头往殿门冲去,却在即将出门前刹住车,调头跑了回来,将瓷碗往食盒里一塞,“这米羹冷了,奴才拿去热热再给您送来。” 沈濯日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制止,某人已飞奔出大殿,一路狂奔数百米,直到双腿发软,晕乎乎的脑袋重新恢复清醒,才终于停了下来。 手掌摁住心口,气恼的低吼道:“跳毛跳!没见过美男吗?” 他不就是长相帅了点,气质出众了点,身份金贵了点…… 细数一番,那人貌似真的挑不出什么太大的缺点! 眼前闪过那双如月色般醉人的黑眸。 有所缓和的心律,再次变得急促起来。 脑袋咚地撞上一旁的树干,肿么办,她好像没办法讨厌冷面神了! “扑哧” 一声乐不可支的促笑忽然从背后传来。 唐芯如受惊之鸟,慌忙直起身,顺着声源处望去。 哇咧,好大一只妖孽! 好在她每日面对沈濯日的俊脸,早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故而,只失态片刻,便回过神来。 “奴才参见……”他是谁来着? 从未打听过皇室宗族名单的唐芯顿时囧了。 别问她为嘛猜到这人是皇家人,仅是这张与沈濯日有几分相似的脸,还用得着去猜么? 沈濯香手腕一翻,骨扇刷地别入腰间。 他绕着唐芯来回走了一圈:“你是新走马上任的唐御厨,皇兄近日最为宠信的宫人。” 她有名有姓好么?这一连串的前缀是什么鬼? 唐芯偷偷翻了个白眼,屈膝请安:“奴才唐鑫拜见王爷。” “起来。”沈濯香敷衍的罢罢手,“皇兄刁难你了?” “啊?”他在说啥? “若非刁难,你怎会在此以头撞树?”此处距离乾清宫不远,她手里还拎着食盒,应是刚从那方出来的,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额!”唐芯有些语结,眼神左右漂移着,苦思借口。 沈濯香也不着急催促她,反而饶有兴致的静等。 打量的目光由始至终没从唐芯的脸上挪走。 他难道不知,自己的心思通通写在了脸上吗? 妖孽的面庞上笑意更浓。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真是皇兄苛责了你,本王替你出头。” “不是!”唐芯赶忙否认,“奴才本是在回御膳房的路上,一不小心踩中了地上的碎石子,然后就砸到树干上去了。” 她越说越有底气,到了最后,还肯定的点着脑袋,似乎真有其事。 沈濯香笑眯了眼睛,眸中充斥着满满的兴味。 “石子?此路乃是宫中大道,****都有宫人负责清扫,这帮人!定是偷懒了!哼,本王一会儿就向皇兄禀明此事,重罚这些个浑水摸鱼的家伙。” 唐芯顿觉五雷轰顶! 谁能告诉她,这丫抽的是哪门子风? 她干笑几声,道:“这点小事哪能惊动皇上?” “宫中不养闲人,领了俸禄就该干些实事。”口吻异常坚定,仿若铁面无私的判官,只那双染满笑意的眸,泄露了他的心绪。 “咳,其实不是他们的错,”再不解释清楚,轻扫此处的宫人真的要沦为代罪羔羊了,唐芯双目一闭,豁出去了,“是奴才自持脑袋太硬,想和这树比试比试谁更硬壮!” 沈濯香嘴角一抽,默了几秒后,忍不住仰头大笑。 唐芯羞愤的垂目装死,随着笑声持续,她的忍耐濒临耗尽,额角青筋欢快的蹦达几下,已忍到了极限! “你真是个妙人啊。”沈濯香见好就收,食指揉搓着发酸的嘴角,感叹道,“本王终于明白,宫中下人无数,皇兄为何单单相中了你。” 此人不仅心思单纯,性子更是欢脱,确是难得一见的趣人。 相中? 回归平静的心潮荡开一丝涟漪。 唐芯顶着张充血的脸,道:“事情就是这样,请王爷不要迁怒于旁人,没有别的事儿,奴才暂且告退。” “哎?”沈濯香伸手想把人拦下来。 碰见这么个有趣的小家伙,若轻易放过,岂不可惜了些? 唐芯装作没看见他的举动,双腿生风一溜烟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罢了。”往后有的是机会再捉弄他。 手指轻理过衣袖,刚一转身,冷不防又瞧见那株被唐芯的额头亲吻过的大树。 嘴角抑制不住地朝上扬起,带着满脸春风来到乾清宫。 “何事值得你这般高兴?”沈濯日冷眸微眯,稳坐在上首的软塌上,沉声问道。 沈濯香笑意微收,皇兄素来重礼,若得知宫人行为有失,难免会心生不悦,说不定还会处置那人。 “不知皇兄是否还记得去年围猎一事?”他不经意转开话题,“当时臣弟战果累累,本以为能拔得头魁,哪想到啊,皇兄竟然一己之力猎杀黑熊,赢得满堂喝彩,生生抢了臣弟的风头。” 想及此事,沈濯香妖孽的容颜上,浮现了几分哀怨。 沈濯日自是记得的,他凉凉睨了沈濯香一眼,道:“六部已在为三日后的围猎准备,你若想讨回场子,大可一试。” 语气古井无波,可话里却透着近乎狂妄的自信。 兄弟二人笑谈片刻,又论了会儿朝政,沈濯香方才请辞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沈濯日就差李德将随行的名单册子呈来,划去齐妃的名讳,后妃中只带贤妃一人。 而后,朱笔停在册子末首的空白地带,笔尖轻落,填上了另一人的名字。 站在一旁研磨的李德偷偷瞧了眼,大吃一惊。 皇上点名要带唐御厨随行?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第17章 十二副药,娘娘请收 深秋的骄阳高挂苍穹,御膳房外,太监们齐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拾掇着晚膳要用的食材。 张御厨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边饮茶,一边督促徒弟们做事。 小东子往门内瞧去,瘪嘴道:“主子们不在,他还在这儿装勤快呢。” 一股凉意窜上背脊,唐芯抖了抖身子,把扇子往地上一搁,起身摘开蒸笼盖。 热腾腾的蒸笼里,十二颗模样小巧圆润,成色葱绿的青丸子乖乖躺着。 她夹起一颗尝了尝,秀眉顿时皱紧:“味道不对。” 比起张御厨做的少了些软劲儿。 失败! 未完成品一股脑被倒入木桶,卷起袖口继续糅合糯米。 堵上吃货的名义,她绝对要做出口味一样的点心来! 挂着汗珠的长睫下,跳跃着如火斗志。 张御厨懒洋洋抬了下眼皮,抓起肘边矮几上的瓜子抛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这有些人啊,生来就是劳碌命,管他做什么?” “师傅说得极是。”小东子狗腿地附和道。 话刚落,就见一位贵人入了院子。 “李公公。”张御厨一个鲤鱼挺身,殷勤的迎上前去,“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刮到咱们这儿来啦?” 李德没理会他的献媚,拧眉问:“唐御厨呢?” 笑脸徒然一僵,又是来找那小子的? “小唐,李公公寻你来了。”孙御厨赶忙进了厨房,把唐芯给拽出来。 “诶!我的丸子!”唐芯挣扎了几下,梗着脖子朝灶台张望。 去他的公公,她现在只挂念刚包好馅儿的食物! “公公在此,你还不快些行礼?瞧你这脏兮兮的样子,哼,真是辱了公公的眼。”小东子见机插话。 阴阳怪气的腔调,令李德暗自皱了下眉头。 “要不是为了给皇上研制新的点心,我也不会是这副形象啊。”唐芯机灵的回答道,小手用力在衣摆上蹭了蹭,笑吟吟向李德福身行礼。 “公公,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什么研制点心,他啊,根本是在偷学师傅的手艺。”小东子阴恻恻的说道,试图揭穿唐芯的谎话。 尼玛!她和这家伙上辈子有仇?至于咬着她不放么? 唐芯翻了个白眼,底气十足的解释道:“做膳,讲究精益求精,张大人开发了青丸子,各宫的贵人又都喜欢,咱们当然得用心钻研,争取在故有的食物上,做出新的花样来。” “就凭你?”小东子脸上写着不信二字。 “就凭我。”唐芯挺直背脊,斩钉截铁的说。 眼看两人斗个没完,李德忙挥挥手,让小东子滚蛋。 而后,他带着唐鑫出了御膳房,走到墙外一个无人的山石处,冲她作揖:“唐御厨大喜啊,皇上今日下令,命您三日后随驾围猎,这在宫里头可是绝无仅有的先例,你初到御前,就能享此殊荣,往后前途必是无可估量。” 唐芯听得有些懵圈:“围猎?我?” “不就是唐御厨你吗?”李德顺势直起腰身,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从初见你,杂家就知道,你绝非池中物,没想到啊,你的能耐远比杂家设想的更大、更强。” 饶是唐芯自喻脸皮不薄,也不由生出几分臊意。 她挠挠头,憨笑道:“公公过赞了,小的只是个厨子而已。” 再说下去,非得被他说上天不可! “什么厨子!你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就连杂家日后说不定都得倚赖你呢。”见她不以为然,李德向四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这两****心里不爽快不是?” 点头。 “皇上早瞧出你闷闷不乐的,这不,昨儿个探望太后,听说御膳房做了样新糕点,专程下旨,命张御厨再做一份,皇上自个儿没吃,特地把东西给你留着,想让你尝个新鲜。” “啥?”唐芯彻底惊了,“你说那青丸子是……” 李德重重点头:“杂家能用假话骗你吗?皇上性子虽冷,但对身边人却是极好的。” 他之后说了些什么,唐芯一个字也记不得,飘呼呼回到了院子。 张御厨等人见她回来,想套套话,哪想到,她竟目中无人的晃进厨房,杵在食盒前发呆。 “师傅,你看他!”小东子气得直跺脚,同是下人,凭什么他就能平步青云,入贵人的眼? 张御厨恼怒的哼了一声:“由他去,我就要看看他能猖狂到几时。” 若凌居前殿。 小春蹲在炉火旁,边往捣鼓木炭,边打量坐在木椅上,冲着桌上食盒发笑的女子。 她心里有些不安,拍着腿站起身鼓足勇气推了唐芯一下。 “干嘛呀?”唐芯火速回神。 “主子,您遇上了什么高兴事吗?”从回来到这会儿,主子一个字都没说过,光看这食盒去了。 “没有啊。”唐芯矢口否认。 可这话小春却是不信的。 “可您一直冲着它,”小手指了指食盒,“傻乐。” “我觉得它做工精良漂亮不行啊?”唐芯面颊一红,恼羞成怒的说道。 没给小春追问的机会,打着哈欠进了内室。 “对了!”刚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吩咐道,“里边的东西你可不许偷吃。” 小春乖乖点头,目送她擦过脸和衣上塌,这才在好奇心的催动下,打开食盒看。 盒子里的糕点已经凉了,仍香气四溢。 “奇怪。”小春不解的嘀咕,“这么好看的糕点,主子怎会不吃?” 往常主子带回来的膳食,都会和自个儿一起享用,绝不会隔夜,用主子的话说,美食若放置一夜,会有损其味的。 苦思良久也没想出个缘由来,小春只得把疑惑藏进肚子,小心翼翼合上盖子,将食盒放在大堂的矮桌上,供奉起来。 次日清晨,平静的后宫因两道圣旨掀起千层巨浪。 一则,是帝王钦点御厨唐鑫随驾一事; 二则,是齐妃被划出随行名单,无缘今年围猎。 各宫未被选上的嫔妃,都由内务府补发了好些金银玉器以示安抚,独独只有若凌居无人问津。 唐芯本还不知此事,是起身后,见小春顶着双兔子眼打水回来,一问才明了来龙去脉。 这是赤裸裸的差别待遇! 如沐春风的脸庞霎时黑了,迅速化好妆容,将太监服脱下,换上宫妃常服,拔脚冲出了殿门。 刚巧这时,若凌居外有一列宫人行过,领头的正是齐妃身边的近侍百禾。 瞥见唐芯气势汹汹跑出院子,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停下。”她吩咐道。 手捧托盘的太监、宫女恭敬止步。 “奴婢见过蓉妃娘娘。”百禾盈盈福身,没等唐芯叫起,自觉站直,“主子交代奴婢去内务府领赏,若凌居离内务府最近,奴婢想着快些把赏赐带回去,便挑了这方走。” 这话一出,唐芯的额角狠狠抽动几下。 面上铺着的厚厚粉底,落了一层。 “小春啊,”她强忍着快要喷发的火气,往身后气喘吁吁追来的小春看了眼,“本宫最近记性不太好,这内务府在哪方呢?” “回主子,在正南方。”小春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老实回话。 “又离本宫这儿多远呢?”她接着问道。 “不乘撵驾步行,约莫要走上半个时辰。” “哦~半个时辰啊,”拖长的尾音里,透着几分嘲弄的味道。 百禾趾高气昂的气势不由弱了一截。 “真是难为你们,步行走了这么久,绕了一大圈弯路,就为到本宫这儿来露个脸。”说着,她同情的望向宫人们的双足。 既然谎话已经揭穿,百禾也不愿和她兜圈子,傲慢的抬起下巴。 “奴婢听闻各宫唯若凌居未得赏赐,蓉妃娘娘又被禁足多日,恐有许久没见过御赐之物长何样了,好心想让娘娘您开开眼,就算得不到赏,也能一饱眼福。” 需要她跪谢大恩么? 唐芯没好气地扔了她一记白眼,正想撵人,可百禾却快她一步报起了礼品名单来。 “此乃皇上钦赐的玉如意。” “这是南域珍珠,乃三年前地方呈上的贡品。” “这些,是皇上命御膳房备置的小吃。” 昏昏欲睡的某女忽然来了精神,眼睛咻地投向宫人手里的托盘。 百禾每说一样都会将银盖打开,好让她看个真切。 青瓷花纹盘里,绕雕花整齐摆放着一颗颗外沾糯米的珍珠圆子,圆子顶部如缀樱桃,用红糖嵌有一点红,旁边圆盘里搁着皮薄如纸,色泽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 ‘咕噜’ 吞咽声顿起。 小春赶忙伸手拽了拽唐芯的衣袖:“主子!” 不就是几样点心吗?主子怎的看直眼了? 宽袖中手指轻轻动了动。 虾饺!正宗的宫廷虾饺! “主子不行啊。”早已见识过她喜吃的作风,小春只一眼就看出了她想伸出贼手的迹象,赶忙从后紧紧抱住她,急声道,“您若想吃,奴婢明儿就想办法给您弄来,您先忍忍,万不能对它们动手啊。” 御赐之物若是动了,那可是要杀头的! 唐芯深吸口气,艰难的撇开脑袋。 她才不是会为小吃走不动路的家伙。 可是…… 还是好想吃啊。 余光偷偷转了回去,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吃掉它!吃掉它! 右手蓦地摁住左手手腕。 忍住!她是威武不能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女人! 百禾压根没察觉到唐芯望眼欲穿的眼神,合上盖子,笑着向她屈膝:“奴婢急着回宫向主子报喜,就不在这儿叨扰蓉妃了。” 还有什么比得上能看却不能拥有更折磨人呢? 百禾笑得花枝招展,素手一挥,竟带着人离开了。 她的点心! 唐芯上身一动,双腿却因小春死抱不放,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美食插上翅膀,飞离她的眼帘。 混蛋! 拳头愤然握紧,凭毛美食没有她一份?简直不能忍! “主子,您别冲动!”小春见她满脸怒容,不由急了,“皇上他一定不会忘了您,兴许是内务府的奴才忙晕了脑袋,忘记差人把您的那份儿赏送来。” ‘咔咔’ 脖子机械转动着,她扯了扯嘴角,阴恻恻的问:“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小春硬着头皮点头,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把主子稳住才行。 就像是得知了她的心声,不远处一名药童拎着一锦盒匆匆行来。 “定是皇上的赏赐到了。”小春惊喜的欢呼道。 唐芯眉心一拢,有些半信半疑。 药童走到她身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有令,蓉妃娘娘怪病缠身,受不得车马劳顿之苦,无缘今年的秋猎,特下旨,命太医院开方抓药,赐十二副补血活气、养身、安神的补药赐于娘娘。” ‘轰’ 耳畔一片嗡鸣。 唐芯身子一晃,堪堪退了半步。 目光落在药童肘间挂着的十二副草药上,凶芒毕露。 忍你妹! 第18章 打得你满地找牙 “砰” 一声可疑的动静打破了御书房外的安宁。 李德满脸不快的从房内走出,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就被禁军侍卫五体投地的滑稽姿势吓了一跳。 “皇上正与相爷商议国家大事,你一小小奴才竟敢到此惊扰圣驾?” 侍卫狼狈的抬起脑袋,这一抬首,他凌乱的衣衫一并映入了李德的眼帘。 “谁干的?”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在禁宫撒野? “是蓉妃娘娘,卑职等奉旨看守若凌居,方才有药童前来传旨,说是奉了圣谕,特地为娘娘送药。”说到这儿,侍卫的嗓音几乎带上了几丝哽咽。 李德细细一想,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娘娘得知皇上赐下补药,不知何故,盛怒至极,不仅把药扔了,还要闯出寝宫,向皇上讨要说法,卑职不敢抗旨,更不敢和娘娘动手,所以才会弄出现在这副样子。”想他堂堂禁军侍卫,何时受过这份屈辱?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被动挨打,想想就憋屈! 李德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半响都没能把这消息消化掉。 一介宫妃对禁军拳脚相加? 他下意识瞧了瞧天空,嘴里喃喃着:“今儿没下刀子啊。” “公公,您快向圣上通传一声吧,若是去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侍卫重重磕了个响头,想到滞留在若凌居外与蓉妃周旋抗衡的同伴,面上急切更浓。 “你等着。”李德火速回神,刚一扭头,便撞见了不知何时悄然来到门前的天子。 偷偷打量了帝王黑云遮顶的面色,小心肝当即抖了抖。 妈呀!主子怒了! 他慌忙放轻呼吸,垂目装死。 低沉凝重的气息从帝王身上散发出来,如泰山压顶,让在场诸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摆驾若凌居。”话似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 沈濯日看也没看背后尾随而出的老臣,冷着脸拂袖离去。 若凌居外,场面一片混乱,十八名侍卫以身作墙,堵住出路,人群里,一道灵巧的身影正费尽的左窜右逃,试图从中杀出一条康庄大道。 踢、踹、抓、挠,各种手段接连送上,可这些人仿若是敢死队的化身,宁肯受伤,不肯让步。 “呼” 再度闯关失败,她一捋额头垂落的发丝,气喘如牛的退回院中。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们,少在这儿挡道!”丫,遇上不会还手的家伙,这架怎么干?完全不好意思用全力好么? “圣上有旨,卑职不敢不从。”一成不变的回答再次点燃唐芯的怒火。 好想揍人肿么破? 喷火的目光挨个扫过这帮愚忠的侍卫,咬牙怒问:“你们真的不让?” 回应她的,是十八‘铜人’笔挺的身姿。 “……”额角凸起的青筋狠狠抽动几下。 就在侍卫们以为她会发起下一波攻势的时,唐芯忽然变了脸。 “成,你们也是奉命办事,我不和你们计较,你们派个人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有要事求见他!请皇上务必大驾光临。”她不能找山,总可以求山来找她吧? 等冷面神过来,他们旧账新账一起算! 侍卫们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都已经让步了,你们还想怎么着?”妈蛋!她只想讨个公道,有这么艰难么? “主子,算了吧。”小春感激的看了侍卫一眼,随后,轻轻拽了拽唐芯的衣袖。 以主子眼下的心情,真见着皇上还不得闹翻天? “皇上差人送药,是为主子好。” “我看他巴不得我早点死!”唐芯扬手挣脱了小春的束缚,“什么活气补血,你看我这身板,这面色,像是有病的人吗?别人拿的是金银玉器,美味佳肴,可我呢?只有吃不完的补药!是药三分毒,你说他安的是哪门子心?你少替他求情,这事儿我和他没完!” 抑扬顿挫的一番指责,震得众人耳膜发嗡。 小春刚要张口说些什么,余光却先一步瞥见院外渐行渐近的龙撵,腿霎时软了。 “主……” “主你妹!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啥事不讲个理字?他扣我用度,扣我吃的喝的,我要不讨个说法回来,他真当我好欺负呢,”枉她把冷面神当作好人,阿呸!他就是个黑心肝的小气鬼!唐芯说得正起劲,浑然没发现小春那副几近崩溃的表情,“等我见到他,你看我不……” “你不什么?”冷冽如刀的声线,从后方传来。 唐芯头也不回的说:“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才怪!” “爱妃想和朕比划拳脚?”嗓音比之方才冷了三分,隐隐透着一股风雨袭来的危险味道。 唐芯后颈一寒,卧槽!这声音…… 她机械的转过头去,一张放大的容颜刷地刺入眼中。 “哇!” 尖锐的叫声令沈濯日倍感不悦,他嫌恶的后退半步,冷眼看着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的女人。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马勒个蛋,吓死宝宝了! 唐芯赶忙拍打胸口。 “爱妃说得兴起,岂会察觉朕的到来?”沈濯日冷笑一声,“更者,朕若经传召,又怎能听到爱妃的心声?” 迎上他暗藏杀意的视线,唐芯的气焰不由弱了几分。 “朕巴不得爱妃早死?”他幽幽问道,一双大长腿往前迈出。 久居高位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向唐芯。 她弱弱的缩缩脑袋,眼神左右漂移着,就是不敢看他。 “朕没安好心?” 挺拔如山的身躯更加逼近,一层阴影从唐芯的头顶上落下。 她支支吾吾着,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打得朕满地找牙?”沈濯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的窘态,眉宇冷峭,不染一分温度。 唐芯彻底恹了,她哪有想到冷面神会突然驾到啊,要是知道,她保证会用更温和,更委婉的口气。 “蓉妃。”沈濯日厉声高喝,“辱骂天子,你可知是何等大罪?” 她既存心找死,他若不从了她的心愿,岂不是白费了她一番唇舌? 唐芯愕然抬头,撞入了那双冰封的寒眸里。 他真的想杀了她…… 心微微一涩,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鼻尖。 “皇上啊——”鬼哭狼嚎似的高喊声响彻院子。 大门口堵着的侍卫齐刷刷打了个寒颤,无法将痛哭流涕的某人与之前叫嚣着要和圣上对拼到底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画风完全不对! 沈濯日嘴角抽搐的看着腿上可疑的挂件,尤是在见到龙袍衣摆上,那一团五彩斑斓的彩汁后,本就阴沉的心情,更是跌入谷底。 “松、手。” “我不。”松开她的小命就玩脱了。 唐芯匍匐在地上,紧抱他的小腿不肯松开。 “皇上,您误会臣妾了,臣妾对您的心,苍天可见,给臣妾一百个胆子,臣妾也不敢对您动手啊。” 黑眉往上一挑,强忍下一脚踹死她的冲动,沉声问:“爱妃是在质疑朕的耳力?” “臣妾不敢。”能说她恨不得这货得上暂时性失忆症么? “朕看你是敢得很。”沈濯日冷哼道,面色愈发变得不善。 “咳,”某人心虚的扯了扯嘴角,眼睛咕噜噜一转,不能和他硬碰硬,她得换别的招。 搂住他小腿的爪子缓缓松开了。 沈濯日即刻抽身,后退三舍。 “您是真龙天子,您若不念旧情,一心想揪住此事不放,臣妾也无话可说。”唐芯哀凄凄地抹了下眼角,混花的妆容又添了一笔浓浓的黑色,“可臣妾不服!臣妾没日没夜盼着皇上驾临,皇上您自个儿说说,打从臣妾被禁足在此,您来过几回?” 她似豁出去一般,抬眸直视沈濯日。 那决然的姿态,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您知道苦守空窗的滋味吗?臣妾自知姿色平平,与宫里的姐妹们相比,更是一无是处。” 双眸危险地眯起,自贬这种事,不像是她干得出来的。 “皇上日理万机,没功夫搭理臣妾,臣妾能理解,可臣妾是皇上亲封的妃子,就算臣妾再入不得皇上的眼,皇上贬了臣妾的位分就是,何需任由旁人欺辱臣妾?每每想到皇上的冷漠,听着下人们说三道四,臣妾这颗心就好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痛苦的捂住心口,脑袋低垂着,满脸落寞。 小春悲从心起,忍不住捂嘴泪奔。 “臣妾一直忍着受着,只为了不让后宫生出乱子,可今天,臣妾已经忍到了极限,皇上!”她忽然提高分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臣妾已闭门不出,可有些人不肯放过臣妾,特地来此落井下石,臣妾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见到那些人到此来炫耀得到的赏赐,臣妾的心在滴血啊,您让臣妾怎能不怨?怎能不怒?” “是,臣妾一时激动,口不择言,就是拖下去砍一百次脑袋,也不能洗清臣妾的罪过,但这何尝不是人之常情呢?”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冲着沈濯日郑重叩首,“爱之深痛之切,臣妾今时今日的失态,正是因为深深爱着您,若皇上要因此治臣妾的罪,臣妾甘愿受罚,只求皇上赐臣妾一个痛快,臣妾不想再品尝遭人奚落,被人笑话,连一个小小的宫女、太监都能骑在臣妾头顶上,肆意践踏的滋味了。” 院中鸦雀无声,好些侍卫面露不忍,他们忽略了蓉妃过去的种种恶行,记住的,仅是眼前这个情真意切、求而不得的可怜女子。 “呜呜呜……主子……”小春泣不成声。 “小春!”唐芯直起身子,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放声痛哭,“是主子没用,主子对不起你,害你跟着主子受苦了。” 她一边嚎啕,一边不忘用余光打量帝王的脸色。 哼哼,他要真敢下旨重罚她,分分钟被舆论压死! 沈濯日冷看这对主仆一唱一和演戏,默不作声。 唐芯嚎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见他的态度仍无松动,不自觉着急起来。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装什么深沉! 眼刀忽地刺来,与她偷瞄的眼神撞上。 唐芯哪还敢东张西望?大力抱住小春,扯着嗓子继续干嚎。 第19章 有多远死多远 剑眉不耐紧皱,他尚未拿人,这女人嚎个什么劲儿? 沈濯日懒得看唐芙逢场作戏,眼眸一斜,望向人群外围到来许久的臣子。 “爱卿。” 唐尧闻声步入院中,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寒霜遍布,他先瞪了唐芯一眼,随后,躬身行礼:“老臣在。” 唐芯被瞪得有些莫名,喂喂,这人该不会又是本尊的仇敌吧? “此事依你看,该如何处置?”暗藏压迫感的视线从头顶上飘落下来,话里带着几分玩味。 “老臣……”唐尧略显犹豫。 “大人!”唐芯满眼希翼地看着他,眼神炽热。 她的小命就在他手里啊,求慎重!求开恩! “大人?”沈濯日脸上掠过一丝惊诧,凝眸端详唐芯,试图从她花花绿绿的脸庞上瞧出些端倪来。 唐芯哀怨回望,一副忍辱负重,情深脉脉的样子。 额角狠狠一抽,立时将视线挪开。 “蓉妃以下犯上,老臣无颜为其说情,请皇上秉公处置吧。”唐尧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出来。 说完,他挺直的腰身不自觉弯曲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让人不忍的疲惫与沧桑。 “皇上,此乃您的家事,不该由外臣过问,他的意见不能作数啊。”她到底干了多少坏事,怎么走哪儿都能撞见对她恶意满满的家伙?唐芯狠狠剐了眼生的唐尧一眼,一边腹诽,一边据理力争。 众人见鬼似的朝她往来。 “嗯?”她脸上长花了? 唐芯倍感奇怪。 “主子,”小春抹了下眼泪,用力拉扯她的衣袖,“这位是您的……” 她企图解释,可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爱妃,你连生养你多年的父亲,都不认得了么?”沈濯日挑眉凝望她,黑沉深邃的眼眸中,藏着些许试探。 “父亲?”什么鬼? 唐芯整张嘴变成‘o’型,不确定的问道:“他,他是我爹?” 芊芊玉手隔空指着几米开外的唐尧。 “不然呢?”难道她真的忘记了? 沈濯日有些半信半疑,审视了唐芯许久,仍未发现做戏的痕迹。 她的亲爹要请旨杀她? 唐芯很想冲进地府去把本尊给揪出来,好好问问她究竟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情敌****上门找茬,名义上的夫君又对她憎恶万分,现在连娘家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两眼一闭撒手人寰,却留下自己来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简直不能忍! 她又在想什么? 沈濯日眉心一跳,狐疑的目光紧紧黏在唐芯身上。 “主子,您说句话啊。”小春担忧的轻唤一声,可算把唐芯从万念俱灰中唤醒。 尼玛,不就是人生惨淡了点么?她就不信自己杀不出一条生路! 熊熊斗志在她眼底窜起,身子一转,直直扑向唐尧:“爹~” 腻人的口吻激出了众人一身鸡皮疙瘩。 唐尧毫无征兆被抱了满怀,整个人彻底呆了。 “女儿不孝啊——”嚎啕声窜上云霄,“您养育女儿多年,女儿还没回报您,侍奉您,就要和您天人永隔了。” 眼泪鼻涕通通抹在了唐尧干净整洁的官服上。 他尝试着动动胳膊,想要把身上压着的重物推开。 “是女儿不好,讨不了皇上的欢心,给您蒙羞了。”唐芯宛如一只八爪章鱼,靠在他的肩上,泪流满面的说,“等女儿走了以后,您把女儿的名字从家谱里划去吧,女儿生时,没能让家里荣冠加身,死后,更不愿再让家族的名誉蒙尘。” 这话戳得唐尧心窝生疼。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抱了唐芯一下。 有戏! 唐芯受到鼓舞,嚎得更加卖力。 父女无声相拥的画面,让好些侍卫偷偷红了眼。 “养不教父子过,你今日犯此大罪,为父难辞其咎。”唐尧沉声说道,把人推开后,朝着天子叩首请罪。 沈濯日睨着一旁捂脸垂泪的唐芯,半响,他微微抬手,命唐尧起来。 “看在唐相的份上,朕便饶她一回。” “谢皇上。”唐尧大为感动,不尊帝王是杀头的大罪,皇上却愿轻拿轻放,此乃大恩啊。 “朕只望蓉妃能改过自新,牢记今日的教训,否则,唐相你能保得了她一回,却保不了她一世。”一抹寒芒悄然掠过他的眼眸,话里似藏着一层深意。 唐芯怯生生点头:“臣妾定谨记于心。” 下次说坏话前,绝对要先探清楚四周有木有他的影踪。 沈濯日不屑地轻哼一声:“最好如此。” 说罢,他转身欲走。 还没迈开几步呢,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弱弱声响。 “皇上,臣妾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儿啊。” 他偏头望去,随即,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 她从哪儿学来的把戏? 对着手指,朝他抛媚眼的女人,浑然不知,自己这娇羞、可爱的动作,配上她那张酷似抽象画的脸,有着怎样可怕的冲击力。 沈濯日艰难的看向别处,喉结动了动,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个字:“说。” “臣妾的怪病已经大好了,好些天都没发作过,您看,能否把药退回去?与其将药材浪费在臣妾身上,不如赐给真正有需要的人。”反正赐给她,也是变成泥土里的化肥,不如省着。 “你病了?”唐尧初次听说此事,外臣不得擅自打探后宫是非,故而,他只知女儿因顶撞圣上被禁足于此,不知她身染怪病的传闻。 “唐相不晓得此事?”沈濯日流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装!接着装! 唐芯偷偷翻了个白眼,干笑道:“女儿以前发兵的次数不多,想着没什么大碍就没告诉爹。” 为了不给唐尧继续追问的机会,她口风一转,又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皇上,臣妾真的不需要补药,您若担心臣妾的身子,不如赐臣妾一些补膳吧。”什么枸杞乌鸡汤,山药炖排骨,不要大意通通往她这儿送!她一定会一样不落的收下。 看着唐芯满怀期待的眼神,沈濯日脸廓一冷,道:“爱妃的身子自有太医调理,太医几时说停药,方能停。” “可是!”她真心没病啊! “没有可是。”沈濯日强硬地回绝了她,“送蓉妃回宫歇息。” “皇上——皇上——”唐芯扭着脖子,放声大唤,然而,那人却只留给她一道冷漠的背影。 七八名侍卫押着她返回殿中。 她跺跺脚,气呼呼坐在了木椅上。 “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小肚鸡肠的家伙。” “主子,您别再说了,一会儿被人听到,又要惹祸了。”小春恨不得伸手去捂她的嘴。 唐芯拾起茶盏如牛饮般接连喝了两杯,直到气顺了些,才回话:“怕什么?他又没顺风耳,能听得见才怪。” 话虽如此,但她仍警惕的看了眼殿门的方向,唯恐那人再玩一回突然袭击。 “奴婢早就劝主子忍忍,您就是不听,后宫里那么多小主,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讨好皇上?就只有您,三天两头和皇上置气,今天若非老爷在,您哪能全身而退啊。”想到刚才的遭遇,小春很是后怕。 “就他这渣男,谁要谁拿去,老娘不稀罕!”唐芯没好气的咕哝道。 小春虽不懂什么叫渣男,光从她愤愤的表情就猜到不是好话。 她缩了缩脑袋,没敢再火上浇油。 “主子一会儿还要去御膳房当值吗?” “不去。”她又不是圣母玛丽苏,刚受气,又送上门去求虐,有病么? “哦。”小春咽下了劝说的话,见茶壶里没水了,便想去烧壶水送进来。 经过厅中上首那张茶几时,她忽然想出了一个讨主子欢心的办法,小心翼翼拎起食盒。 “主子,您肚子饿了吧?奴婢把里边的糕点给您热一热,当早膳吃。” 瞥见这食盒,唐芯仿佛又见到了沈濯日那张万分可恶的脸。 圆润的丸子脸刷地沉了,手掌一拍扶手:“吃毛线!丢出去喂狗!” 有多远给她死多远。 小春抓起食盒就往门外跑,刚到门后,就听见了唐芯的声音。 “等等。” “主子?”小春一脸迷茫地回过身来。 唐芯抿了抿唇,在脑子里做着天人交战。 这东西虽然是臭渣男赐的,可丸子本身没错,而且口感极佳,她真的要为了和渣男斗气,浪费口粮么? 回想着青丸子绝妙的味道,摇摆不定的天枰彻底倾斜。 “把糕点热一下,我有点儿饿了。”哼,她才不要委屈自己呢。 “是。”小春欢天喜地的前往后院的小厨房,各宫都有私立的火房,供主子娘娘们夜里饿了可做些宵夜饱腹,但若凌居的火房因没有食材、调料、五谷杂粮,荒废了许久,平日里只能用来蒸热残羹冷汁。 “你回来。”唐芯冷不防又把人叫住,“糕点热好了以后,找个没人的地儿,把食盒处理掉。” 看见这东西她烦。 “主子不是很钟意它吗?”小春呆呆问道。 “我现在不喜欢了,成么?”唐芯翻脸如翻书,烦躁的挥挥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劈了它也成,烧了它也成,总之,从今往后不要再我见到它。” 在她凶神恶煞的胁迫下,小春只能乖乖从命。 “这么漂亮的食盒,弄坏了多可惜啊。”火房里,小春握着斧头纠结的嘀咕。 她冥思苦想一阵,决定将食盒暂且藏起来,万一哪天主子后悔了呢? 一盘散发着袅袅雾气的青丸子送入殿中,溢开的糯米香气,引得唐芯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什么冷面神,什么斗气,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向小春打听起唐尧的事迹。 从他今日的作为来看,不像是真要置她于死地,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她的靠山呢。 小春提起唐尧时,仿若一虔诚的狂教徒,半生事迹如数家珍。 据说,这位白捡来的亲爹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廉之流,深得两朝君王宠信,在坊间亦是人人提之高竖大拇指的好官,且为人正直不阿,铁面无私,是贪官污吏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20章 香王实力装逼 “所以说,有这么个靠谱的爹,你到底是怎么混到这步田地的啊。”唐芯孤坐在梳妆镜前,手指轻戳着铜镜里模糊的剪影,轻声嘟嚷道。 按常理推断,除非本尊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否则,冷面神怎么着也该卖她爹一点儿薄面,不能说多宠爱她,至少不会一次次当众打脸。 她左思右想依旧没能想出本尊触犯了哪一条大罪,索性将疑惑抛开,和衣躺到榻上会周公去了。 翌日,宫中处处可见宫人忙碌的身影,围场建在南郊,圣驾出行前,得提早将南郊行宫整理好,随行宫妃、大臣、女眷的衣物,得先一步送抵。 唐芯刚在御膳房露面,就被张派的人指着脊梁骨各种冷嘲热讽,讥笑她仗着得宠,被皇上钦点随驾行猎,就在御膳房内摆谱,无故缺席一天。 “喝点水润润喉。”唐芯等到众人说累了,笑眯眯送上茶盏,“喝过以后啊,你们接着说,千万别停。” 瞧着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众人只觉没趣,傲慢的哼唧两声,各自散了。 “你啊你,”孙御厨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这种人宫里多着呢,和他们怄气作甚?宫中人多嘴杂,遇事切记不可只凭一时意气,当心往后栽跟头。” 唐芯甜甜一笑:“多谢师傅教诲,昨儿个徒弟浑身乏力疲软,担心把病气带到这儿来,所以自作主张旷工一天,师傅~徒弟知道错啦,您别生徒弟的气。” 她毫无压力的卖萌耍蠢,可把孙御厨逗得开怀。 “师傅自然知道你不会无故旷工,只不过皇上那儿,你今儿可得仔细着点,昨日你未到御前伺候,皇上亲命李公公来此盘问了两回,师傅在宫里做了半辈子厨子,还是头一回见到哪个奴才如此受宠呢。”孙御厨欣慰的感慨道。 唐芯郁闷的瘪瘪嘴,那是师傅他老人家没瞧见她受欺负的场景。 “一会儿见着皇上,你就说昨儿个受师傅的差遣,出宫置办食材去了,别说漏嘴,这旷工一事,说大不大,端看皇上是否要追究。”孙御厨耳提面命,给唐芯灌输了一大串道理,深怕她一步错步步输,让前段时日的努力与付出付诸东流。 传膳太监踩点来到御膳房,见唐芯现身,殷勤的围着她打转。 在膳食里加入药材时,唐芯特意避开众人的眼睛,偷偷往里边加了一大把药材,拌匀后,盛汤出锅装进食盒。 先前那碗陈皮米羹,是她太傻太年轻,没忍心让沈濯日那货品尝,今天说什么也要让他试试被药材包围的滋味!三餐顿顿是药,保管他吃到吐! 想到这儿,唐芯连走路都带着风。 沈濯日没在乾清宫,听李德身边的小公公说,香王爷一大早进宫面圣,这会儿正和皇上在御书房里。 唐芯只能拐道,绕了个大圈子来到御书房送餐。 “唐大人擦擦汗吧。”李德见她出现,善意地奉上一块方巾。 “多谢公公。”好人啊! 唐芯感激得眼圈泛红,这么好的公公怎么就眼瞎到跟了个没人情味的主子呢?简直是浪费人才。 “快进去,”李德轻推了她一下,“香王爷早已听闻你厨艺精湛,刚还说今日要品鉴一番,若能得王爷青睐,好处少不了你的。” “啥?”唐芯脚底一滑,差点摔到地上去,“香王爷要和皇上一起用膳?” 卧槽!这么重要的事为毛没人提前通知她?说好的君不与臣同席呢? “皇上和王爷兄弟情深,以往王爷没少与皇上同吃同坐,有何奇怪?”李德被她的反映惊住,眉头一皱,催促着她赶紧进去。 “公公,”唐芯一把将食盒挎进肘间,另一只手如紧拽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李德的手指,“小的只准备了皇上一人的膳食,你且等等,小的再去做一份送来。” “早朝将至,哪有功夫容你重头再做?”李德有些不悦,抽出手后,不顾唐芯的挣扎,将人推进了房中。 唐芯踉踉跄跄迈进了殿门,双腿刚站稳,急匆匆奔向门口。 李德怒其不争地剐了她一眼,后又往上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伺候好贵人,便在唐芯欲哭无泪的目光下,狠心合上了房门。 不要啊—— 唐芯无语凝噎。 “殿门好看吗?”沈濯香斜靠着椅背,姿态慵懒间,却又不失贵气。 熟悉的磁性声线,让唐芯瞬间回神。 她同手同脚的转过身来,福身行礼:“奴才小唐子拜见皇上,拜见香王爷。” 余光扫过沈濯香那张玩世不恭的妖孽面庞。 原来他就是香王爷啊。 嘴角轻轻一垮,不愧是冷面神的手足,和他一样讨厌。 沈濯日剑眉轻拧,心尖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 皇弟和这小子何时这般相熟? “膳食留下,你且下去。”他冷声下达逐客令。 唐芯垂目看了食盒一眼,一咬牙:“皇上,御膳房晨间事务不多,奴才回去也没事可做,不如先伺候您用膳?” “不必。”沈濯日断然否决,“朕与香王有政务商谈,无需你在此候着。” 闻言,唐芯有些不太甘心,就这么走了,万一东窗事发,冷面神一怒之下下旨要了她的小命,她找谁哭去?留在这儿,好歹有垂死挣扎的机会啊。 “奴才是侍膳太监,应伺候在皇上左右,更何况,古语有云,食不言寝不语,皇上在享用早膳期间,不应与香王论政,朝政虽重要,但皇上的龙体是重中之重,一心二用极有可能引来祸端,比如说膳食噎住喉咙,或是汤水烫着皇上的龙舌等等,”唐芯硬着头皮据理力争,“皇上若因此掉了一根毛发,那也是奴才的失职,请皇上三思。” 沈濯日生平第一次被一奴才忤逆,一抹薄怒染上眉宇,却在见着她坚定不移的神态时,无声消散。 “谁给你的胆子置嚼朕的决定,嗯?”尾音危险的上扬着,殿中氛围徒然变得凝重。 唐芯咽了咽口水,偷偷往房梁上瞧了眼。 “你在看什么?”沈濯香好奇的问道。 她顺溜的答:“看这上边有没有藏人。” 上回在乾清宫,她一句话就惹来刀刃加身,差点身首异处,能不提防点吗? 沈濯日眼前浮现的画面,与她一致。 寒眸中染上一层极淡的笑意。 沈濯香若有所思的摸着光洁的下颚,眼神在两人间来回转了一圈,遂,开口说:“皇兄,不如就听这奴才的,别为了一点小事闹不愉快,值当吗?” 说着,他先行起身,鼻子装模作样的嗅了嗅:“从你一进门,本王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快把膳食取出来,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你的手艺了。” “是。”唐芯大声应道,小跑着从他身旁窜过,擦身而过之时,不忘朝他投去抹感激的眼神。 四盘药膳一分为二,分别呈到两人跟前。 唐芯特地在盛膳时,将漂浮的药材叶子拨开,只取米粥,只夹菜盛盘,然后双手贴在腹部,屏气守在边上。 浓郁的药香味飘荡在御书房中,沈濯香浅抿了一口米羹。 “哇!”这什么味儿? 他难受得一张脸拧成麻花,慌忙放下瓷碗,往嘴里灌了半盏茶,才勉强将苦味压下去。 沈濯日手中的金勺就此停在唇边,黑眸一转,投向龙案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某人。 “王爷平日里鲜少服药?”唐芯张嘴就问,话虽是询问,但口吻却是肯定的。 沈濯香苦着脸点头,一脸嫌恶的将米粥推开,拒绝再吃第二口。 “那就对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王爷对药材的味道并不熟悉,一时半会儿很难让味蕾适应补膳,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映。” “本王极少喝药,可药膳偶有服用,你这碗可比本王以前品尝的苦多了。”甚至比得上一些药用草药了。 一个精明狡诈的王爷,一个不近人情的天子,被两人的目光锁定,唐芯只觉压力山大。 好在她一早就料到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吸了口气,继续说:“哪怕是同样的食材、工序,不同的厨子做出来,口味也大不一样。” “这话说得有理,”沈濯香随手取出腰间的骨扇,手腕轻翻,扇面顺势打开,漫不经心摇晃着,“可再不同,也应是大相径庭,岂会相差这么多?” “……”亲,说话就说话,能别摇扇子么?这会儿秋天,摇你妹啊! 唐芯选择性忽略掉某人实力装逼的举动,拧眉想了想,计上心头,刚要张口解释。 “唐鑫为朕调理身体,特地在膳食中多加了药材。”沈濯日先行开口,语气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沈濯香顿时一呆,皇兄是在维护这奴才? 唐芯亦是满脸惊诧:“皇上。” “这事怪不得你,皇弟既吃不习惯,就将膳食撤下,等早朝散后重做一份送去府中。”沈濯日没在这事上多做计较,重新拾起金勺,盛了口米羹送进嘴里,面不改色的品尝着,似未曾看见唐芯复杂的眼神。 “行猎在即,你若有随身物件,只管告知李德,让他代为安排。”用过早膳,他接过内侍奉上的金丝娟帕,优雅擦拭嘴唇,提醒道。 唐芯端着见了底的金碗,神色呆愣地站在原地。 药膳有多难吃,她虽没尝,但从香王的反映已能看出一二,可冷面神不仅吃光了,还帮她说话,替她解围? 只是调换了身份,为何他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还有事?”见她迟迟不退下,沈濯日不由生出几分疑惑。 “没……没有。”唐芯干笑一声,麻利收拾好餐具,躬身退了出去。 在殿门合上前,她情不自禁回头望了眼龙案后,正襟危坐的帝王。 沈濯日……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21章 吐了他一脸 目送唐芯离去,沈濯香擒笑蹭到御前,双手轻搭在长案上,似笑非笑地问:“皇兄,臣弟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待下人如此用心呢?” 用心么? 沈濯日眸光微闪,沉默着执杯饮茶。 “不仅帮她说话,还打破惯例,让他随御驾行猎,这等殊荣就连臣弟都没享受过几回,”扇子刷地合上,塞入腰间的玉带里,摇头晃脑的叹息道,“这年头,做王爷的还比不上一介奴才。” 沈濯日凉凉睨着他:“正值宫中纳新,你若有愿进宫伺候,随你。” “免了,”沈濯香立时后退数丈,“臣弟入宫做太监,京中多少闺秀得哭成泪人?为了她们,臣弟只能忍痛割爱了。” 沈濯日很是无奈,摇摇头没再逗他。 次日天蒙蒙亮时,京师刮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唐芯早早更换上太监服,又把小春叫到跟前。 “我走了以后,如果有人跑来找茬,你绝不能怂,只管招呼外头那些木头桩子,把人撵走,千万别让她们发现我不在宫里的事实。” “奴婢省得的。”小春大力点头。 “万一事迹败漏,你就说我心系皇上,偷偷跟着他行猎去了。”唐芯不太放心的补上一句话。 “奴婢一定会守好若凌居,谁敢擅闯,奴婢就和她拼了。”小春虎着脸挥舞拳头,“有奴婢在,谁都不能妨碍主子的大计。” 随驾行猎,这可是主子娘娘们求都求不来的恩宠,足以证明主子在皇上心目中是有分量的!只要主子把握住机会,讨到皇上的欢心,往后再表明身份,好日子就该到了。 唐芯略感古怪,她这副斗志激昂的样子是在闹哪样? “那就交给你了。” 皇宫洪武门前,随驾宫人的队伍绕红墙连成一圈,正前方,一列威风凛凛的骑兵手持旌旗,高坐在马背上,等候启程的号角响起。 唐芯好不容易爬出狗洞,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她忙不迭打开油伞,顶着秋风刮面的滋味,冒雨奔向宫门。 “嗯?” 一声惊疑的呼声从龙撵内传出。 他怎会孤身一人在雨中独行? “去,把他叫过来。”沈濯日沉声吩咐道。 李德当即动身,拎着衣摆追了上去,在御花园把人成功拦截下来,带到御前。 “皇上,您也这么早动身出宫?”唐芯傻笑着站在龙撵垂落的明黄帐幔外。 透过那层帐幔,隐隐能窥见帝王挺拔如松的身姿,神秘且朦胧,让人极想撩开帘子一探真容。 “今日小雨连绵,皇上不忍将士冒雨苦等,便起早了些。”李德笑着解释道。 他的确是个好皇上。 唐芯默默为沈濯日发了张好人卡,那成负值的印象又回升了小许。 龙撵启程,唐芯本该随宫人在后方尾随的,却因沈濯日的命令,侍奉在辇驾旁。 行过那条宽敞的艾青石路时,沈濯日冷不防问道:“你为何没同张御厨一道出发?” 这次随行的名单里,除了她,还有专程为后妃准备膳食的张御厨,因名额有限,太后、齐妃等人又居深宫,孙老未能随驾同去。 唐芯耸了耸肩,没心没肺的说:“奴才起晚了,去御膳房的时候,张大人先一步出发了。” “他未等你?”平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怒。 若他没在半道遇见小唐,他孤零零一人如何找得到御厨的队伍?届时,仪仗出行,说不定会将他落下。 沈濯日浑然忘了唐芯长了嘴会问路这一情况,天家人多护短,小唐是他亲封的厨子,又胜得他心,他自该护着,哪见得惯旁人冷落、薄待? “人家见不得奴才,奴才总不能死皮赖脸缠上去吧?再说了,不和他们一道挺好。”免得那帮对她羡慕嫉妒恨的家伙,又在她耳边说长道短。 “人善被人欺,一味忍让,只会纵容其得寸进尺。”孙御厨年事已高,他日若驾鹤归去,就他这副软心肠,如何能在御膳房立足? 唐芯心里泛起一股暖流,脸上的笑变得灿烂起来:“有皇上护着,奴才不怕!” 抱稳金主的大腿,在宫里她就能横着走了。 沈濯日眼眸微斜,将她明媚的笑靥尽收眼底,心口那丝冷怒悄然散去。 他不曾多言,只气息回温了许多。 “皇上驾到——”初出洛阳门,李德一甩手中浮尘,扯着嗓子嚷嚷开了。 宫外静等多时的宫人、侍卫跪地迎驾:“恭迎皇上。” 唐芯偷偷揉了揉发麻的耳朵。 “起。”李德朗声唤起,两列骑兵来到龙撵前,为帝王开道。 绵延近百米的仪仗队伍缓缓启程。 唐芯傻了吧唧地跟着龙撵挪步,同时不忘打量四周的景致。 “小唐,你怎么还在这儿待着?”李德瞥见她没走,立时急了,照规矩,她得去后方与御厨同行啊。 “诶?”唐芯眨眨眼,无辜的反驳,“不是皇上命奴才随驾的么?” 不让她待在这儿,她该去哪儿? 李德暗骂一声,正想给她说说宫里头的规矩,哪知,一束寒气逼人的眼刀忽地从帐幔内投出。 他愣了愣,随后,便打消了提点的念头。 “公公?”唐芯有些不明所以,妈蛋!说话说一半是什么鬼? 李德讪笑着罢罢手:“无事,皇上允你随行,你就安安分分待在这儿吧。” 就算再不合规矩又如何?这可是皇上的旨意,谁敢置嚼? “哦。”唐芯没细想个中缘由,点点头,继续欣赏风景。 城池的壮大超乎她的预料,只是从宫门步行至城门,她的双腿就开始抗议了。 借着出城的时机,忙弯腰锤了下发酸的小腿。 呜!她怀念以前千锤百炼的原装身体! “李德。”沈濯日忽地出声,将李德叫到身前。 大手轻挑开帐幔,低声耳语一番。 “皇上,这可使不得!”李德惊呼道。 “照做。”沈濯日冷声命令道。 后者犹豫片刻,终是妥协了。 在出城时,李德加快脚步来到唐芯身旁,说:“皇上有旨,命你乘马车随行。” “真的?”唐芯双眼一亮,扭头看向辇驾,“谢皇上。” 她哪管什么合不合规矩,风疾火燎谢完恩,扭头就去了后方押运物资的马车。 “这个小唐!”寻常人得获此等殊荣,莫不是假意推辞一番,哪像她,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 “随他去。”沈濯日轻托下颚,饶有兴味地凝视着雨帘里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 细望,他的身骨未免太轻盈、苗条了些,就连宫中最柔弱的太监,怕也比他强健,得好好操练一番才行。 丝毫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的某女,正坐在一大堆包袱间,趴在窗边,美滋滋欣赏着雨中京城别样的美景。 南郊距离京师约有半日脚程,仪仗沿平坦的山路而上,远远就可瞧见山巅行宫巍峨的轮廓。 “小唐,皇上有些累了,你先行前往行宫,备些膳食,一会儿皇上到了,给皇上呈……”李德刚挑开帘子,话没说完,就被里头软趴趴的人儿吓住,“你这是怎么了?” 唐芯宛如一恹哒哒的茄子,气若游丝的说:“奴才晕……哇……” 马车又一颠簸,有所平复的胃酸霎时涌上喉咙。 她迅速捂住嘴,滚到木窗旁,张嘴就吐。 某位见李德忽然来此的倒霉王爷,正策马来到马车边。 手臂还未扬起,一道白光迎面扑来。 ‘哗啦啦’ 温热的触感从面颊上传来。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前行的骑兵也纷纷勒缰停下,瞠目结舌的望着无辜中招的沈濯香。 一小戳糯米粒黏答答粘在他泼墨般的青丝上,白中带着黄的‘汤水’,滋润过他妖孽的面庞,几滴水渍顺着他不断抽搐的脸廓滑落,滴答一声,浸入衣襟。 沈濯香彻底傻了眼,机械的抬起手掌在面颊上一抹。 还没消化完毕的青丸子,粘了他一手。 被吐了…… 他堂堂香王被人吐了一脸! 沈濯香满脑子只剩下这一句话。 “哎哟喂,”李德最先回神,大叫一声,慌慌张张从马车上退了出去,捻着袖子就要往他脸上擦。 “滚开。”沈濯香铁青着脸将他推开,这一动,夹杂着丸子香气,以及胃酸味儿的古怪气息一股脑全往他鼻子里窜了进来,“你给本王等着!” 他狠狠瞪着某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挥鞭怒走。 等人离开后,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突然爆出几声喷笑,就连李德也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李公公,”唐芯在笑声中回神,她顶着张苦瓜脸,怯怯的问,“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她真的没有想到香王会这么巧出现在窗户外啊! 李德同情的看着她:“杂家信不信不重要。” “那我去给他赔礼道歉,他会原谅我不小心的失误,呕……” 李德赶忙后撤,掩住口鼻,瓮声瓮气的说:“你先照料好自个儿,再说赔罪的事儿吧。” 说完,他嫌恶的逃离了现场,回到龙撵前,嗅了嗅身上的气味,确定没沾上些怪味后,才把这事说与天子听。 南郊行宫。 仪仗在高耸的石墙外停下,随行的三千骑兵于一分为二,一千把守行宫,余下两千人在山腰处放哨。 唐芯是被两名小太监搀着下的马车,拖着晕飘飘的身子在行宫正门前与帝王会晤。 一张脸惨白如纸,浑身像没骨头支撑似的,软趴趴靠在太监的身上。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挣扎着摆脱太监的束缚,膝盖一软,顺势砸到了地上。 “咚” 闷钝的声响,听得沈濯日有些肉痛。 “晾你体弱,这礼就免了吧。”他挥挥手,命唐芯起身。 可后者像泥鳅一样蠕动几下,最终仍是放弃了这艰巨的工程。 “奴……奴才趴……趴着就好。”她气若游丝的说道。 剑眉微微一凝,扫过她打颤的双腿,唇瓣轻抿了一下,竟弯下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人横抱入怀。 淡淡的檀香卷入鼻息,唐芯愣了愣,诧异抬头。 “等你养好身子,再去向香王请罪不迟。” 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落入唐芯的耳中,竟多出了几分暖意。 心跳顿时乱了,像是被羽毛划过。 “皇上,奴才自己能走。”她红着脸试图挣扎。 “别动。”沈濯日不悦地命令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 第22章 皇上撩妹技能满点 唐芯装死一般靠在他的怀里,只露出两只粉扑扑的耳朵。 眼睛漂移着,不敢抬头去看他那张帅了她一脸血的俊脸,只得将注意力搁在他胸前绣着暗金龙纹的衣衫上。 手掌下,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小手刚一沾上去,就似惊弓之鸟,咻地收了回来,面上晕色更浓,神态间,流露出几分女子独有的娇羞。 一抹惊艳飞快掠过沈濯日的眼眸,呼吸放沉了少许。 “皇兄,你这是?”先到一步的沈濯香已褪去了那件肮脏的衣物,着一席藏青色儒袍,站在台阶之上。 见帝王亲手抱着一太监抵达,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再看怀中人,俊脸立即拉长。 “区区一个太监,也值得皇兄如此重视?”他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皇兄就不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为您的名声抹黑么?” 京中不是没有官宦子弟私下养男宠,但在光天化日之下敢这样做的,绝无仅有,更何况,皇兄身份贵重,若这断袖之名在坊间传开,必会有损威名。 “皇上,奴才歇息够了,已经恢复了力气,您就放下奴才吧。”唐芯瓮声说道,继续腻在他身上,她没被旁人的唾沫星子吐死,就先心率失衡暴毙了! 沈濯日轻蹙黑眉,忍着心头那丝莫名的不舍,深深看了面红耳赤的某人一眼,这才慢吞吞将人放下。 “李德,差人带他回房歇息。” “嗻。”李德躬身领命,忙招呼两名太监上前去扶人。 黑眸轻转,落在唐芯身上,吩咐道:“今日你身体抱恙,留于房中静养,不必到御前伺候。” 算不得温柔的口吻,却让唐芯心窝骤紧。 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在他发现前收了回去:“是。” 两名太监左右开弓,架着人前往后院厢房。 “大人,您真有福气啊,就连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您。”一名太监笑容献媚的说。 “可不是?奴才对大人仰慕已久,往后大人有什么好差事,只管知会奴才一声,奴才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另一名太监不甘落后,信誓旦旦的说道。 唐芯晕乎乎应了几声,全然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直到进了厢房,躺在空无一人的木床上,混沌的大脑才堪堪恢复清醒。 “呜嗷——” 她大叫一声,往内侧一滚,沸烫的脸深埋在被褥里。 被抱了!还是公主抱! 想到那温热的怀抱,有所缓和的心跳再次加速。 “扣扣” 清脆的敲门声飘入耳膜。 唐芯捂了捂脸,整理下略显褶皱的衣衫,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下榻开门。 “大人,”屋外站着的是李德身边的内侍钟有权,他笑眯眯的呈上一个鼻烟壶,以及一只软膏,“这是皇上为大人备的药,这鼻烟壶是郑太医往年做的,有提神之效,而这软膏更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大人请收下吧。” 唐芯有些愣怔:“皇上专程命你把它们送来给我?” “正是。”钟有权用力点了下头,将东西塞到她手里后,欠身退安了。 白玉制成的鼻烟壶,入手冰凉刺肤,拧开红塞轻轻嗅一下,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漫过四肢百骸。 她心尖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塞子合上,然后把鼻烟壶和软膏藏进衣襟里,又觉不太放心,忙取出来,放在了枕头底下。 “唐大人。” 刚送走客人,又有人不请自来。 唐芯倍感奇怪,打开门后,见来人竟是一面圣的宫女,心头疑惑更甚。 “姐姐是?” 宫女盈盈福身,将一锦盒递给她。 “贤妃娘娘感念大人往日尽心侍奉皇上,今得知大人身体欠佳,特让奴婢将这株人参送与大人调理身体。” 贤妃?唐芯歪头一想,总算记起这是哪号人物。 当初小春给她科普宫中情况时,曾提起过此人。 据说她是与本尊、齐妃同尊妃位之女,生性温良、贤淑,颇为受宠。 “难怪冷面神谁也不带,偏偏只带上她。”唐芯撅着嘴嘟嚷。 打开锦盒,瞅瞅那株成色极佳的白参,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决定了!今晚就拿你来当主食!”反正是白送的,与其搁边上供着,不如物尽其用,“不过,这东西应该是冷面神赐给她的吧?哼!撩妹手段一流,不愧是渣男!” 怪不得能面不红心不跳调戏她,铁定是习惯成自然了。 想到这儿,唐芯一阵心塞。 时值黄昏,行宫正殿。 由张御厨亲手备置的膳食玲琅满目地摆放在长桌上,沈濯日小尝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皇上,您车马劳顿一天,只吃这么点,怎么能行?”李德弓着身,为他盛了碗米羹,这几日,皇上最喜喝粥,应能再吃上几口。 沈濯日看也没看满桌的膳食,冷声道:“撤了吧,朕没胃口。” 没胃口?出宫前皇上明明食欲极佳啊。 李德心思一转,顿时明了了个中的缘由,乐呵呵的说:“皇上哪是没胃口,分明是不习惯用膳时,身边没唐御厨候着,唐御厨歇息了半日,这会儿该好转了些,奴才这就去请他过来。” 莫说那人只是微恙,就是病重,皇上要他来,他爬也得爬来。 “无妨,容他歇着。”沈濯日淡淡的说道,接过内侍递来的湿娟,净过手,优雅从木椅上起身,边往木屏风外的正厅走,边说,“明日一早,命随行的太医前去为他诊脉。” 李德下意识蹙紧眉头,皇上对唐御厨的重视,会不会太过了? 他动了动唇,又打量了下天子的脸色,终是咽回了劝说的话。 天渐渐黑了,仰着脖子等着某人登门请罪的沈濯香,仍没见到那抹该死的人影。 “王爷,”前去厢房打探消息的太监急匆匆窜进门。 沈濯香轻抬眼皮,往他身后一瞥,哪有唐鑫的影子? 嘴角那弯好看的弧线一沉:“他呢?” 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回话:“睡……睡着了。” ‘啪嗒’ 手中茶盏滑落下去,声响清脆,可报信的太监却吓得直哆嗦,连哭带求的说:“奴才一进院子,就见各处黑灯瞎火的,奴才前去敲门也没人应声,戳了窗户一看,那唐大人正在睡呢,奴才未得王爷恩准,不敢把人叫醒,就回来给您报信了。” 他匍匐着,等待主子发难。 好半响,头顶上也没个动静,大着胆子一瞧。 王爷人呢? 一抹疾风般的身影飞快掠过后院的石墙,飘然落至院中,箭步行上台阶,一掌哄开了紧闭的木门。 正做着美梦的唐芯,浑身一抖,眼皮刚睁开,就被床边宛如煞神的男子惊住。 她呆呆眨了下眼睛,随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后院的安宁氛围。 “哟,你也会怕啊。”沈濯香坏笑着,只那双丹凤眼里,闪烁着森寒之色。 “你有病是不是?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我这儿搞毛?”受惊过度的某人怒红了眼,一个鲤鱼挺身从榻上蹦起,横眉怒目的吼道,“知道打扰人睡觉要遭天打雷劈吗?知道人吓人,可以吓死人吗?是王爷就了不起,能私闯民宅?扰人清梦?” 她最痛恨两种人,一种是干扰她享用美食的混蛋,一种是打扰她睡觉的家伙! “本王……” “王你个大头鬼,”唐芯双手横叉在腰间,踮着脚,居高临下的怒瞪他,“我不就吐了你一脸么?又不是故意的!你居然小心眼到抹黑来我这儿吓唬我!万一我胆子小点,被你吓得嗝屁了,你拿什么赔我?” “本……” “别来我这儿摆谱,告诉你,就算闹到冷面神那儿,我也不怕!”唐芯大气不喘的怒斥了一通,仍觉不解气,又冲他掷去两颗卫生球。 沈濯香索性放弃了与她争执的念头,后退半步,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继续。 “哼,”唐芯一脸傲娇的侧过脸,腮帮气呼呼的鼓起。 “说够了?”沈濯香笑意盎然的问道。 “我懒得和你废话,有事说事,没事滚蛋。”她嫌恶的挥挥手,像赶蚊子一样。 “本王之前听到了一个特别的称呼,”他不紧不慢的开口,眸中浮现了几分恶趣味,“不知唐大人能否给本王解释一下,何为冷面神?” 唐芯浑身一僵,她说出来了? 眼珠子轻轻一转,她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强行解释道:“皇上是我毕生的信仰,堪比神祗,而冷面一词,是为了体现皇上的威严气概,特地添上的,我读书少,只能想出这样的称呼,您见怪不怪哈。” 哟呵,这会儿不在他面前大呼小叫了? 沈濯香深深被他灵动鲜活的模样取悦,眸中冷意渐退,嘴上却一点不饶人:“哦?那本王可得把这事儿告诉皇兄,也让皇兄见识见识,你对他的敬仰之情。” 他转过身,作势要走。 “别介!”唐芯慌忙拽住他的胳膊。 沈濯香顺势止步,目光扫过手臂上那只不安分的柔荑,暗生古怪。 这手骨骼纤细,不像是男子的手。 “唰”,小手立时收回,她傻笑着挠挠头,一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沈濯香取下腰间的骨扇,尾指勾住骨扇上的红穗,漫不经心的转来转去。 熠熠的丹凤眼,凝望着她。 “不想本王泄露口风?” “嗯嗯。”说了她又得费好多功夫编造理由。 “答应你,本王有何好处?”沈濯香含笑反问,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敢在背后乱给天子取名,且这冷面神三字,一听就知绝非好话。 该说他胆子大呢,还是活腻了呢? 第23章 洗个馊水澡,本王就放过你 唐芯找遍全身,勉强翻出一些碎银子。 “一点银两就想堵住本王的嘴?”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王爷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奴才一般见识呢?再说了,皇上他老人家政务缠身,好不容易来行宫放松一下,这点小事就没必要惊动他了吧?”唐芯搓搓手,挤出狗腿的笑说道。 “对别人,本王姑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你嘛,”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的看到唐芯献媚的笑脸僵在脸上,“一个敢吐本王一身的家伙,本王为何要为你着想?” 擦,他是存心来找茬的? 唐芯暗暗磨动牙齿,特想一巴掌把这碍眼的家伙扇到墙上去。 “不过,”沈濯香口风一转,在她吃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说:“和一个奴才计较,倒真损了本王的威名。” 眼看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唐芯大喜:“奴才就知道王爷肚子里能撑船,心胸宽阔,豁达大度,是人中龙凤,之前的事,是奴才不好,奴才在此向您赔礼了。” 她踩着床板,喜滋滋朝沈濯香弯下腰身。 一把精美的骨扇隔空探来,轻轻托住了她的臂膀。 “别急着行礼,”头顶上飘落下的,是某王爷戏谑的嗓音,“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 一股危险感在心窝里浮现,唐芯干笑着,抬眸凝望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他和冷面神绝对是亲兄弟!就连吊人胃口的把戏,都如出一辙! 唐芯压着火,努力保持着谦卑的笑脸。 “指教不敢当,”沈濯香忽然倾身逼近,在她的耳边说,“要本王揭过此事说来也简单,端看唐大人愿不愿意了。” 话里蕴藏的深深恶意,让唐芯的小心脏不安的抖了好几下。 “唐大人让本王出丑,本王自然也该让你丢人一回不是?本王已命人,将行宫火房中的馊水装进木桶,只要唐大人愿意用它沐浴一番,本王从今往后便再不提今日之事,唐大人觉得这主意可好?” “不好!”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哦?”沈濯香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机会给你了,你自己不肯要的无辜神态。 唐芯恨得咬牙,偏偏他是王爷,她又确实理亏,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圆滚滚的小脸抖动几下,她强忍住怒意,牵强的笑着和沈濯香讨价还价:“王爷,奴才出门只带了一件换洗衣物,要是被馊水打湿了,以后还怎么穿啊?这没衣物更换,奴才拿什么脸在御前伺候?” 总不能让她在冷面神,啊不,在皇上面前上演一出裸.奔的戏码吧? “这有何难?”嘴角那弯邪肆的弧线愈发上翘,“本王命人为你准备就是了。” “啊!奴才还有些头晕脑胀,肯定是白日晕车的后遗症,”唐芯伸手摁住太阳穴,眉头恰时皱紧,露出些许难受之色。 沈濯香笑得花枝招展,道:“正好,馊水有提神醒脑,明目治病的功效。” 嘴角狠狠一抽,强撑的笑脸再也支撑不住。 “你好歹是个王爷!至于和我斤斤计较吗?” “至于。”沈濯香含笑点头,在她咬牙切齿的目光下,悠悠然竖起两根手指头,“唐大人有两个选择,一,乖乖听本王的话,二,本王亲自去见皇兄,让皇兄来评评理。” 她是皇上跟前的小红人,要是能说服皇上站在她这边…… 垂下的眼睑里,时而有精芒闪动。 沈濯香在心头暗自一笑,嘴上却继续恐吓道:“当然,到了皇兄那儿,皇兄兴许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不是也许,是一定! 唐芯偷偷反驳,又觉有些古怪,他猜到这种可能,干嘛还提出第二个选择?难不成还准备了后手?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挺准。 “本王这人心眼极小,最爱记仇,皇兄不肯给本王一个公道,本王只好想办法自己讨回来,唐大人在宫里还要待上好些年,本王不愁没机会。” 唐芯的脸刷地黑了:“你要挟我!” 什么狗屁王爷,这货根本就是个混蛋! 沈濯香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唐大人,选吧。” 时紧时松的拳头,一如唐芯此刻想要咬人的心情。 可论身份,论地位,论身手,都不是沈濯香的对手,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占理! “王爷,最近天寒地冻的,奴才泡了馊水还得沐浴冲洗,万一感染了风寒,皇上绝对会询问缘由,得知内幕以后,说不定还会责难你,为了奴才让您与皇上的兄弟情有了间隙,不值得啊。”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还有,奴才是个小小的太监,身体残破,王爷若守着奴才沐浴,会脏了您的眼睛的,王爷如若派下人盯梢,也会担心奴才从中耍横,要不咱们合计合计,换个别的法子吧。” 说完,她满怀期待的凝视着沈濯香,巴望着他能点头。 “嗯,有点道理。”沈濯香佯装迟疑。 “是吧是吧?奴才是真心想要弥补王爷,这补偿的办法有的是,咱们坐下来一起商量个好的,您满意,奴才也能做得到,这不两全其……”美。 余下的一个字,被一道邪肆的声线取替。 “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本王就退一步,不逼你沐浴,只要你站在院子里,乖乖让本王泼一身,这事就算了了。” 卧槽!这和让她沐浴有分别吗?有吗? 她费了一堆口水,挖空了心思,结果还不是一样? “你不愿意?那就罢了,本王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沈濯香似耐心尽失,骨扇别回腰间,举步往房门处走。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毫不意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咬牙声:“我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一刻钟后。 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大木桶来到后院,木桶上盖着一块木盖子,一股刺鼻的臭味从缝隙中挥散出来,恶臭刺眼,只嗅了一下,唐芯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她从没有哪次这么痛恨过,自己出类拔萃的嗅觉! 沈濯香慵懒靠在房外台阶左侧的圆柱上,丹凤眼中笑意晕染,眉宇间似有妖气纵横。 下颚微微一抬,极其绅士的邀请道:“唐大人,请。” “王爷,”唐芯欲哭无泪的望着几米外的木桶,弱弱地说,“一定要这样么?” 会死人的! “方才是谁说,真心想要补偿本王?这才过了多久,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沈濯香摇头晃脑的叹息道,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了然,好似料定她会临阵反口一般。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恶臭立时涌入鼻息,刹那间窜入她的五脏六腑。 “呕” 干吐声在院中回荡,几名小太监同情的看着他,却没一人挺身而出,为他求情。 “听皇兄说,唐大人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且胆量惊人,可现在一看,这传言怕也不可信啊。”沈濯香不仅作壁上观,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刺激唐芯。 “闭嘴!”唐芯愤愤瞪了他一眼,“今晚以后,你真的不会再拿白天的事来做文章?一切恩怨就此了断?” 沈濯香本想再逗逗她,可撞上她那双坚定发亮的眼睛,眸中的恶趣味竟淡了几分,多了一丝疑惑与严肃。 他当真要受下这份羞辱?而不是像皇兄告状,请皇兄出面为他做主? “说话。”唐芯狠声道。 唇角的笑收敛许多,神色少见的正经:“君子一诺,千金不变。” “好!”为了她日后安宁的生活,她做! 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直起腰身,抬步朝木桶走去。 清冷的月光从苍穹直泄而下投入院中,如一束明辉照耀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她步伐坚定,脊梁笔挺,仿若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的将士。 沈濯香有些愣怔,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背影上,神色出奇的复杂。 “来吧。”唐芯止步在桶边,双眼一闭,大声说道。 早死晚死都要死,她只求一个痛快! 熬过这一关,光明的未来就要到了。 院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两名执行的侍卫由衷生出一丝敬佩,但主子有令,他们只能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木桶两侧。 “大人,得罪了。” “废话少说,直接来!”她绝对不怂! 木盖揭开,浓郁的恶臭飘荡在四处,就连一旁树桠上栖息的鸟儿,似乎也承受不住这奇异味道的入侵,纷纷展翅飞走。 唐芯紧绷着脸颊,脑海被忍字疯狂刷屏。 木桶高高越过她的头顶,桶身遮挡住茭白的月光,投落下一层淡淡的阴色。 斜靠在圆柱上的沈濯香忽然直起了身体,似惊似愕地望着院中那抹决绝的人影。 桶缓缓倾斜,装了满满一桶的乌黑汁水荡漾开层层涟漪。 唐芯憋得两颊通红,心里暗骂道:这些该死的侍卫到底在犹豫什么?是男人赶紧泼啊!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两名侍卫的眼神在空中对碰,下一秒,五指扣紧桶底部的边沿,使劲一倒。 “修慈。”冷冽的声线刺破空气,传入众人的鼓膜里。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间,一抹鬼魅般迅捷飘忽的黑影从高墙外跳入院中。 唐芯只感到腰间一紧,僵直的身体顺势朝后倒去,肩膀狠狠撞上一堵坚硬的石墙。 “哗啦啦” 如墨黑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馊水,溅洒在她前一秒孤身站立的地方,水花四溅开来,就连执行的侍卫都没能逃得过被喷溅的下场。 沈濯香轻松口气,就在刚才,他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勒令侍卫停手。 绷直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玩世不恭的笑靥再次在他妖孽的面颊上绽放。 “皇兄,今晚刮的是什么风,竟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第24章 皇上的安危,由奴才负责 沈濯日横了不着调的弟弟一眼,步伐生风,径直走到唐芯跟前。 工整华贵的墨色锦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激得唐芯打了个机灵,双眼轻轻睁开,望入了他那双仿若星空般醉人的黑眸里。 心头霎时泛起无数委屈。 “你怎么才来!”她差点就要成为第一个被馊水淋成落汤鸡的倒霉蛋了! 沈濯日面上一愣,心房像是被猫儿的爪子挠过。 瞥见她泛红的眼眶,一丝薄怒自他眼底闪过。 “你玩得太过了。” 冷冽的眼刀投向一旁笑意盎然的沈濯香。 “臣弟和唐大人闹着玩,瞧把皇兄急的。”后者有些不以为然,他的确存了想教训唐鑫的心思,但在见到他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前的威逼要挟,不过是想捉弄他而已。 “闹着玩?”唐芯的火气顿时勾了出来,“王爷不怕风太大闪了您的舌头吗?” “本王真要对付你,岂会拖到救星赶来救场?”沈濯香含笑反问。 “皇上如果没来,那馊水就落我头上了。”这种程度还能称得上玩笑? “落你身上了吗?”沈濯香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唐大人衣衫干净,可不像是被泼过水的人啊。” “那是我运气好。”唐芯寸步不让,毫不退缩的瞪着他。 沈濯日漠然瞥了她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神,却让唐芯感到一丝压力。 她委屈的瘪瘪嘴,挂着‘不和你见识’一行字,撇开了脑袋。 “贵为王爷,怎可与下人置气?”沈濯香不悦的问道,倘若隐卫晚一步报信,或是他来晚片刻…… 想到唐芯一身狼藉的画面,沈濯日的气息不由沉了几分。 沈濯香摸摸鼻子,无声讪笑。 见他理亏,沈濯日没再过多苛责,眼眸一转,瞥向唐芯。 “还不快向香王道歉?” 这事归根究底,是因她白日无礼的举动引起的,她理应赔个不是。 唐芯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虽然对沈濯香过分的要求仍有些不满,可她更不想将来被他缠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鬼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再完一回夜袭。 “香王,”她往前一步,冲着沈濯香鞠躬致歉,“白天的事,是奴才不对,不该害你丢了面子,真的对不起,您要想打骂奴才,奴才绝不还手,只求您能消消气,不再计较奴才无心的过错。” 郑重其事的赔罪,反倒让沈濯香不好多说什么。 “得了,”他没所谓的挥了挥左手,“你都已经诚心道歉,本王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事就此作罢吧。” 反正他也捉弄了她一回,权当扯平了。 唐芯长松口气,后又想起他之前的要挟,不确定的问道:“那今日以后,您不会伺机报复奴才吧?” 沈濯日有些意外,思及她直率、藏不住事的单纯心性,又觉说出这话在情理之中。 寒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平静的话语抚平了唐芯心里那丝怀疑。 灵动的双眼眨巴几下,欢天喜地的向沈濯香道谢:“王爷果真是大人物,就冲这份心胸,足以让奴才佩服不已。” “佩服?”沈濯香立时联想到她嘴里冒出的‘爱称’,一脸谢之不敬的说,“免了,你的敬佩本王可无福消受。” 他才不要被扣上一个新称呼呢。 唐芯嘿嘿笑了笑,这人也不是太差嘛,至少拿得起放得下。 就凭他现在大度的举措,她就原谅他大半夜来这儿吓唬她的恶行好了。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沈濯日缓和的面色霎时冰封,极不喜欢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你想在这儿滞留多久?明日天明的狩猎,莫不是忘了?”话里带着无尽凉意,饶是沈濯香,也不自觉感到一阵发寒。 他笑了笑,说:“臣弟先行告退。” 临走前,他不忘命侍卫将院中的狼藉清扫干净。 “今晚多谢皇上帮奴才解围,”唐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勺,“要不是您及时赶到,奴才又该丢人了。” 堂堂御厨被泼一身馊水,传出去会笑掉人大牙的,尤其是那些早看她不爽的家伙,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她。 “嗯,知道怕就好。”会怕,才会有所收敛。 唐芯吐吐舌头:“事出突然,奴才哪能那么快反映过来啊?若知道王爷会出现在马车外,奴才宁肯吞下去,也绝不敢往他身上吐。” “……”沈濯日眉心一跳,有种抚额的冲动。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额!”貌似说得太恶心了。 后知后觉的某人满脸尴尬,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对了,皇上白天差人送来的药,很有效,奴才用过一次,头晕的症状减缓了许多,连酸痛也有些减轻。” “若无效,朕要太医何用?”沈濯日冷嗤道,“你身体不适,明日的行猎不必参加。” 再休息一日不迟。 “诶?那怎么行!”她来这儿就是想见识见识正宗的围猎的,“有皇上的灵药帮助,奴才已经康复了很多,就算让奴才现在走回京城,也不在话下。” 她昂着脑袋,信誓旦旦的说道。 沈濯日略感好笑:“真有把握?” “那是。”为了新鲜的野生食材,不行也得行! “口说无凭,”一抹戏谑的暗芒在他眼底闪过,语气仍如往常一样冷漠,“试过方才能知道。” 自信满满的神情顿时僵住,她见鬼似的看着沈濯日,颤声问:“您的意思是,不会是……” 让她启程徒步走回京城吧? “咳,”唐芯握拳轻咳,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说,“皇上,您也知道,有时候为了达到效果,必须得夸大一点,而且,奴才是皇上的人,得留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可以抛下皇上一走了之?” “朕身边伺候的人不少。”沈濯日淡淡的说。 唐芯急得上火,慌忙道:“可他们不是奴才啊!奴才的能耐,皇上身边的内侍们,谁也没有,缺了奴才,万一再遇上相克的食物,皇上岂不就有危险了?有奴才在,皇上的安危不用任何人担心!皇上,您就让奴才留下来吧。” 话到最后几乎变作了哀求。 “你这奴才。”他说一句,她噼里啪啦能回一大堆话。 沈濯日无奈的拍了下她的脑袋,转身离开了。 “皇上!”唐芯连追了好几步。 “明日卯时来行宫伺候,过时不候。”宛如天籁的声音破空传来。 唐芯愣了愣,随即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声说:“奴才一定准时到场。” 已行出院落的沈濯日,听见后方清脆、响亮的回答,持平的唇角不自觉朝上扬起。 “哟呵,皇兄听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沈濯香摇晃着骨扇,优哉游哉从院墙外一棵大树后走出来,“说来让臣弟也乐呵一下啊。” 沈濯日漠然睨着他,道:“莫要再戏弄他。” 摇着骨扇的手微微一顿,在天子不容忤逆的强势目光下,沈濯香识趣的歇了玩闹的心思。 点头道:“臣弟记下了。” 虽然那奴才挺有趣的,但皇兄既出面调和,又开了金口,他只能妥协。 两人一边朝寝宫走,一边交谈。 “唐芙的脉象为何与常人无异?”那夜,他曾说过,掌中下有剧毒,可郑曦之诊脉后却说,唐芙脉象平和如常,别说是有中毒的迹象,就连小病小痛也没有。 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沈濯香勾唇一笑:“臣弟办事,皇兄还不放心吗?毒入五脏需要时日,算算时间,近日应会出现毒发的症状。” 每次毒发,都会令剧毒更浸五脏六腑,直至三月期限到,华佗难救! “如此便好。”森然的杀意在他的眉宇间掠过。 第二日,南山浓雾环绕,唐芯精神百倍的换上太监服,风风火火来到厨房,为沈濯日准备膳食。 张御厨昨日做的饭菜帝王几乎没怎么吃,李德暗地里把他训斥了一顿,且下令,往后圣上的口食无需他再来准备。 今日一见唐芯那张欢喜快活的脸,张御厨恨得直磨牙。 为帝王备御膳,应该是他的分内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小小的奴才? 阴鸷的目光直刺在唐芯身上,她偏过头来,故作惊讶的问:“张大人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休息好么?要不回房去歇歇?小的不介意帮大人一把,代您为贵人们准备膳食。” “黄口小儿,你休要太得意。”张御厨气得脸部直抽搐。 唐芯满不在乎的挑了挑眉,她就是得意了,怎么着?只许他在背后使绊子,不许她还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正巧这时,内侍前来传膳,唐芯没再继续刺激张御厨,拎着食盒,兴高采烈的跟着太监去了正殿。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呸!要不是宫里那老不死的提携他,他能有今天?”小东子一把将抹布扔到灶台上,咬牙怒斥。 张御厨暗黄的面庞抑制不住地狰狞起来。 他刚得势就如此目中无人,往后若再得宠,御膳房里,岂不是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儿,他把心一横,招手把小东子叫到身边,眯着眼低声耳语。 “好好做,事成后,绝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重重拍了拍小东子的肩膀,许以重诺。 “这次,我要他没命回去!” 刚走到正殿的唐芯忽然感到心里发毛,她奇怪的往身后看了眼,除了站岗的侍卫,哪里有别的人? 甩甩头,没把那丝古怪感放在心上,笑吟吟迈入殿中。 伺候沈濯日享用过早膳,率领禁军的统长来报,说是骏马已经备齐,随时可以前往围场。 唐芯激动的攥了下拳,脑中不期然闪过各种野生肉类动物的身影。 她咽咽口水,迫不及待的说:“皇上,咱们这就走吧?” 沈濯日悠然起身,抬步向殿外走去。 第25章 是人遛马,还是马遛人? 密密麻麻近两百余人,牵着鬃毛各异的骏马,立于行宫外宽敞的石路上,宛如一块整齐威严的方阵。 沈濯香华丽的红黑儒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唐芯亦步亦趋跟着沈濯日到达集合地点时,第一个就瞧见了他。 “骚包。”她低声咕哝道。 沈濯日脚下步伐一顿,回首望了她一眼,未出声训斥。 以他的内力,再小的声响他也能听得清楚。 不过,骚包么? 眼眸轻抬,扫了眼等得无聊,正把玩骨扇的皇弟。 心头不由生出几分认同。 “李德,带他去马厩。”他沉声吩咐道,而后,大步流星来到众人前端。 “唐大人,这边请。”李德甩了甩浮尘,笑着带领唐芯前往马厩。 她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宛如山呼海啸般的高喊声。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目光下意识转去石地,在一地匍匐的身影里,唯沈濯日一人矗立不动。 清晨和煦的阳光肆意投下,映衬着他的身段格外伟岸,那绣着九爪金龙图纹的龙袍,似在光晕里闪闪发亮。 噗通…… 心跳有一瞬的失衡,唐芯慌忙挪开眼睛,抬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唐大人?”李德满脸无语,他是被鬼附身了还是怎么滴?没事儿扇自己耳刮子做什么? “咳,方才有一只蚊子从小的的眼前飞过,小的正打蚊子呢。”唐芯笑哈哈的说。 李德嘴角一抽,加快了脚步,不想和这只神经病挨得太近。 马厩里,从宫中带来的骏马大多被侍从选走,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号,马儿恹恹的垂着脖子吃草,见有陌生气息靠近,也不肯抬一下尊贵的马头。 唐芯背着手在马厩前来回打转,挑剔的目光在马腹、马腿上扫过。 肌肉软绵,四蹄无力,肉质太差,差评! “公公,马来了。” 一道献媚的声音冷不防传来。 唐芯立马从美食家的身份里跳出,顺着声源一看。 “嘶!”好俊的马! 略显粗糙的黑色鬃毛紧贴在马儿身上,只头部有一戳暗红鬃毛,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烟充满灵气,前蹄不住蹬踏着地面,浑身散发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唐芯脑子里霎时闪过个中马肉的做法。 ‘咕噜’ 可疑的声响,引来了李德和牵马太监的警觉。 两人转头望来,面上齐齐一怔。 爱马的人见过不少,可见着好马眼泛绿光,还直吸哈喇子的,她是头一个! “唐大人,”李德皱了下眉毛,“您是皇上身边的人,怎能如此不注意仪容形象?” 唐芯恋恋不舍的挪开眼睛,干笑道:“小的初次见到好马,失态了,请公公见谅。” 还算良好的认错态度,勉强让李德的怒意消了些许。 “此马是皇上昨夜下旨,为你留的,皇上说了,你身材消瘦,恐驾驭不了太烈性的良驹,而这匹马心性乖顺,对你最为合适。”说到这儿,李德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羡慕,“宫中莫说是奴才,就连诸位娘娘,也难得此恩宠。” 这人,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好事,今生才能被皇上如此看重。 “皇上给我挑的马?”唐芯满脸惊讶,怔怔看了看低头吃草的黑马,心顿时暖了。 冷面神不止人好,还很体贴呢。 嘴角一扬,笑容比这天上秋阳更为璀璨。 “皇上看重你,是你的福气,往后你要更用心为皇上做事,绝不能仗着皇上的宠信,在宫中做出些不该做的事,明白吗?”李德意有所指的说道,口吻少有的严肃。 唐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呵呵点头:“奴才知道啦。” 将马交给她后,李德调头返回行宫,作为内官,他无资格前往南山另一面的围场行猎,需留在行宫处理琐事。 唐芯美滋滋挥手送别他,转头想向牵马的小太监取经。 “公公,骑马要注意些什么?我在小户人家出生,还没骑过马呢,劳烦你指点一下。” 说话时,她的眼睛压根就没从马儿身上移开过。 话问出口半响,仍未得到回应。 唐芯奇怪的朝旁侧看去,哪还有小太监的身影? “卧槽!”他居然把她孤零零扔在这儿了? 她气恼的哼哼两声,在马厩四周找了一圈,没见到一个活人,心烦地扯了扯头发,转头看着黑马。 黑马试探性的伸长脖子,在她身上嗅嗅。 “真乖,”温顺的马应该很好驾驭吧?唐芯一边摸着它颈部的鬃毛,一边想道。 大部队已经出发了,再不走,她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围场?就算拉不开弓箭,耍不了花枪,她总能跟在后边捡漏吧? 万一遇着些野鸡野兔,还能做一顿丰盛的野味来吃。 “马兄,保持这个姿势千万别动。”她说着好话,又给黑马顺顺毛,然后垫脚握住马鞍,左腿踩住挂钩,往上一蹬,利落地坐到了马背上。 “也不难嘛。”她得意笑了,伸手拽住马缰,谁想到就在这时,黑马忽然仰头嘶鸣一声,前提高高抬起,臀部一拱。 毫无准备的唐芯打着滚,从马臀上摔下。 “嗷!”她的腰! 惨叫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马厩上方,正埋头啃草的马儿听到动静,纷纷抬头来看,随后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嗤笑某只愚蠢的人类。 一个时辰后,南山背面山道中。 “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你的速度!”紧拽着马尾巴的女人,踉跄着被马儿带着往坡下跑。 这该死的臭马,不知抽的是什么风,打从她出发以后,跑得一次比一次快,她几乎要疲于奔命了。 唐芯一路横冲直撞着冲到坡脚,双腿软得一点儿力也没有,身上更是香汗淋淋。 她索性松开手,气喘吁吁的说:“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伺候了!” 到底是马遛人,还是人遛马?再这样下去,她没弄到多少食材,就得活活累死了。 “咻” 微弱的破空之声在她背后响起,唐芯软趴趴跌坐在地上,全无力气回头。 “哒哒” 马蹄声渐行渐近,一道黑沉的影子从后笼罩住她娇小的身子。 她头也不回的说:“走远点,跑你的步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不会骑术。”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上落下。 唐芯似一只惊弓之鸟,刷地窜了起来。 惊疑不定的看着骑乘在一只红棕色良驹上,寒气慑人的某皇帝。 “你……你不是先行出发了吗?”为毛他会出现在山脚?是特地在这儿等她的? 一股燥热爬上脸颊,眼神飘忽着转向旁侧,恰巧见到那只不受她控制的黑马,正好端端站在几步开外的沙地上,优哉游哉理着鬃毛。 次奥,这只臭马! “呵,”沈濯日被她气鼓鼓的样子取悦,薄唇一弯,翻身下了马背。 “生马认主,你骑术不精,很难驾驭它。”他本想着赐给她一匹温顺的良驹,供她骑乘,没想到她竟是个生架子,就她方才被马拖着遛的架势,没个三五月很难学会骑术。 若非远远瞧见山道上的身影,他亦不会抛下众人调头折返回来。 唐芯呆了一下,随后,愤愤瞅着那只怡然自得的黑马,没好气的哼唧道:“难怪奴才会被它摔下来。” 沈濯日早就注意到她身上的尘土,寒眸中笑意渐浓。 “皇上,您精通马术,能不能给奴才指点指点迷津?”譬如告诉她些速成的办法,说完,她又担心沈濯日会拒绝,弱声弱气的说道,“这是奴才人生中第一次来围场行猎,要是一无所获,奴才不就白来了吗?而且,奴才还想骑着马跟在皇上后边,为皇上拾掇猎物呢。” 瞧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沈濯日心情大好,手腕一转,握着的金色马鞭顺势别入了腰间,指指自己的良驹道:“上马。” 躲藏在暗中的隐卫修慈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主子的马可从未有第二人敢骑上去,平素就连梳洗,都是由主子亲手来做,眼下竟要让给一个奴才? 别说他惊了,连唐芯也有些懵圈。 她指了指马,又指了指自己:“皇上您是说?” “不是想骑么?”沈濯日反问道,见她仍不敢相信,索性出手,拎住她的后领,双足在地面轻踏,如燕掠长空,飞上了马背。 “啊!”唐芯吓得失声惊叫。 “握紧缰绳。” 她本能地听从了吩咐,战战兢兢抓住马缰。 “腿放入这里。”带着厚茧的手轻扣上马鞍底部,等到唐芯乖乖照做后,他才满意的松开手。 “皇上,它不会把奴才摔下去吧?”唐芯忧心忡忡的问道,她再也不想体会从马背坠落的美妙滋味了。 “身为男子怎能这般胆小?”沈濯日不悦的斥责道。 她本来就不是真爷们,胆小咋滴了? 唐芯偷偷腹诽,脸上清楚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 真像个孩子…… 沈濯日心里那丝责备,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拍了拍云风的脑袋:“云风知人性,你于它并无危险,它不会对你怎样的。” “哦。”唐芯立马安心了,一口气刚松下,脑中忽地闪过一句话:他是在向她解释? 为什么?他可是一国天子,有必要在乎一个奴才么?还有昨夜,虽然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信,但他仍及时来为她解围,如今还把他的坐骑送给她骑…… 唐芯越想越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怎么看这都不是对待奴才应该有的态度吧? “有话就说。”她可不是藏得住话的人。 “唔,”唐芯有些犹豫,眼神在他身上来回转悠,就是不肯开口。 沈濯日冷峭的容颜蒙上一层白霜,看得人凭白生出一丝畏惧。 “那个……”唐芯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支支吾吾的把话问出了口,“皇上对每一个奴才都这么上心吗?” 俊脸微怔,一丝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头某个角落泛起。 沈濯日不适地蹙紧剑眉,刻意忽略掉那丝不同寻常的异动,冷声说:“朕不闲。” 第26章 这箭是雌的 这是否认咯? 唐芯心里美得冒泡,傻里傻气的笑脸,似富有感染力一般,竟让沈濯日冷峭的面色也跟着缓和下来。 他纵身跃上黑马的背部,双腿利落夹住马腹,在唐芯手下顽劣不堪的黑马,到了他这儿,乖得就像他的亲儿子。 “这马该不会是母的吧?”唐芯若有所思的猜测道。 勒缰的手微微一紧,寒眸隔空朝她看来。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匹马肯定是被您的英姿给迷住了,所以才会乖如白兔。”唐芯笑着解释,不忘往他身上贴金。 “是你技不如人。”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皇上,您好歹给奴才留点面子啊。”赤裸裸戳穿她,有意思么?唐芯满脸哀怨的嘀咕道。 寒眸轻闪,面子?怕也只有他,敢在御前说出这种话来了。 修长的双腿左右一蹬,黑马嘶鸣一声,迈着小碎步朝沙地前方的密林走去,速度不快,显然是有意顾忌唐芯这个初学者。 唐芯依样画葫芦,学着他的动作使唤云风。 传说中策马奔腾的畅快感觉,唐芯完全没有感应到,她只晓得自己被马鞍颠得屁股快裂成三瓣了! 沈濯日走走停停,余光始终注意着某人的动作,见她在马背上扭来扭去,不由有些好笑。 “皇上,想笑您就笑吧,别忍着,当心忍出病。”反正她今天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也不差这一次。 沈濯日弯了弯唇,终是没当面笑话她。 两人慢悠悠步入林子,阳光穿透密集的枝桠,洒落下一地斑驳的日光。 时而有白乎乎的兔子在草丛里窜梭。 唐芯一扫方才幽怨郁闷的神态,双眼放光的说:“兔子!兔子!” 她的肉啊! “弓。”沈濯日勒缰停马,大手一摊,某女乐呵呵将马背上悬挂的纯金弓箭递了过去。 上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 锋利的羽箭破空袭入草丛,活蹦乱跳的野兔‘蹬’的一声,被钉在了树桩上。 好帅啊! 唐芯激动得脸颊泛红,眼中红心闪烁,一颗小心肝更是怦怦直跳。 沈濯日冷峻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故作冷漠的说:“还不去拿?” “是。”唐芯慢吞吞爬下马背,然后脚底抹油般一溜烟窜进了草丛里,握住箭柄用力一拔。 羽箭纹丝不动插在树干内,就连那只即将沦为盘中餐的兔子,也只是左右摇晃了一下。 妈蛋!她一个大活人居然连支羽箭都拔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她不信真有这么邪门。 双手交叠着再度覆上箭身。 我拔!我再拔!我使劲拔! 几片泛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慢悠悠从枝桠上落下来。 唐芯揉揉红彤彤的爪子,哭丧着脸,死命瞪着不听话的羽箭。 久等她未归的沈濯日沿路找来时,瞧见的就是一人一箭无声对持的画面。 淡色的唇瓣微微一翘,绕过她,缓缓蹲下身去。 “皇上,这箭扎得太牢了,不是那么好……拿……的……”尼玛,逗她玩呢? 唐芯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支与她抗衡许久,如今却乖乖躺在沈濯日掌心里的羽箭。 “明明我拔的时候,它一点也没动静啊。”真是够邪门的。 沈濯日随手将长箭扔到地上,漠然道:“或许它是雌性。”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皇上真爱说笑。” 箭也有雌雄之分?真当她读书少,好骗呢。 对此,沈濯日并未作声,见她坐在地上半天没起身,唇瓣一抿,伸手拎了一把。 他微凉的体温隔着胳膊上单薄的衣料传来,像是一股电流,席卷过四肢百骸。 唐芯身子一抖,忙蹲了下去,结结巴巴的说:“奴……奴才收拾兔子。” 深邃的黑眸在她粉扑扑的耳垂上扫过,却又蓦然顿住。 瞳孔狠狠缩动数下。 “难怪……” “什么?”唐芯拔出兔子,擦了擦兔毛上的血迹,神色迷茫的朝他看来。 他的样子好像有些奇怪。 唐芯头顶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没等她弄清天子的心思,人已利落的转身走了。 “难道是我刚才那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可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啊。 拎着兔子重新爬上马背,唐芯仍没想明缘由。 往林子深处前进之时,她悄悄用余光观察沈濯日。 然并卵! 除了那一沉不变的面瘫脸,以及高深莫测的神态,别的,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啧,”装什么神秘啊!愁死人了。 她心烦意乱的扯着缰绳,连马背上挂着的兔肉,都难分散她的注意力。 纠结了半响,可当事人却俨然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冷漠样子,谁能忍? “皇上,”唐芯抓牢缰绳,在两棵大树间停下,“奴才到底哪儿得罪您了?您就给奴才透透口风,奴才知道********,也好改……” “咻” 什么东西? 唐芯只觉左边耳廓一阵刺痛,抬手一抹,竟是一手的血。 “嘶——”云风吃痛的发出一声刺耳哀鸣,前蹄高高抬起,清明的双眼痛得泛起愤怒的猩红。 “喂!你别动啊。”她要摔下去了 唐芯慌忙想去抓缰绳,但云风却不安分的在原地猛蹿,剧烈的颠簸,让她根本无法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马缰霎时滑出掌心。 糟了。 惊呼声卡在了喉咙口,眼前天旋地转。 突然,后颈一疼,一道巨力猛地朝她袭来。 下坠的身体凌空飞起,涩涩的秋风中,传来的是让人心安的熟悉体香。 “砰” 后背撞上一堵肉墙,唐芯甩甩头,试图将那股眩晕感抛开。 “坐稳了。”暗哑的嗓音传入鼓膜,下一秒,她的身体被稳稳固在了两只手臂中央。 金鞭挥落,黑马嘶鸣着朝前狂奔。 “刷刷刷” 六道黑影从密林里窜出。 “保护皇上。”穿着一席夜行衣的修慈拔刀出鞘,与三名隐卫联手将六人拦截下来。 刀剑碰撞之声随风飘来。 唐芯吓得脸色惨白,那些人是杀手? “皇……”一口凉风灌入口腔,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语。 “噤声。”沈濯日皱眉命令道,只要穿过密林,到达围场与皇弟等人汇合,这些来路不明的杀手就奈何不了他。 “咳咳咳!”唐芯有些呼吸不顺,手指难受的扼住脖颈。 刚才那口风这会儿还卡在她的喉咙中,下不去出不来。 沈濯日分神看了她一眼,眉峰拢如山峦,片刻功夫,他便松开了持缰的右手,只以左手把控马速。 大手绕过她纤细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胸口。 “朕与你会安然离开此地,无需担心。” 唐芯总算喘过气,听到这话,砰砰直跳的心脏莫名平复了许多。 这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家伙,铁定不是冲她来的,他这正主都有底气能平安脱险,她还怕什么呢? 嘴角一咧,明媚的笑靥晃花了沈濯日的眼。 “嗯!”她信他! “坐稳了。”沈濯日阴郁的脸色有所转好,扶了扶她的身体,再度挥落金鞭。 黑马飞跃过密集的灌丛,往东面狂奔怒走。 这时,一声低不可闻的碎响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 沈濯日耳廓一动,眸中寒芒乍现。 右手用力摁住唐芯的脑袋,身体一侧,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 “靠!”唐芯惊得爆了声粗口,“没完没了了是吧?” 吓死宝宝了。 若是没有冷面神救命的一摁,她绝对会被一箭爆头的,好险!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唐芯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她刚想提醒沈濯日,前边还有埋伏,身下的黑马突然狂躁的叫了起来。 不好!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神态间浮现了相同的凝重。 马受惊失控了。 沈濯日冷着脸握紧缰绳,竭力想控制住黑马。 暗箭是从正前方射来的,那里必有伏兵,修慈等人至今未追上来,怕是被杀手拖住了,亦或是不敌群敌…… 一抹痛色在他眸中闪过,转瞬间又被漆黑的眸色吞噬掉。 黑马左右摇晃着脖子,发狂一般跃入左侧光线昏暗的棕树林。 沈濯日牙关紧抿着,猛烈的抖动颠簸中,饶是他,也有几分受不住。 握缰的大手仍未松开,另一只手臂由始至终都横在唐芯身前,不让她被马儿甩出去。 寒风打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肉。 后有伏兵,前路未知,环境又该死的恶劣。 眯着刺痛的眼睛,唐芯苦中作乐的想着,也许唯一的好处是身边有个浑身镶金的土豪没放弃她,独自逃命? 正当她天马行空乱想之际,黑马一头栽倒在地上。 马背上的两人全无防备,立时摔飞出去,抛出数丈远,沿着旁侧坡度陡峭的山坡,狠狠滚了下去。 速度快得唐芯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疼痛如潮水将她淹没。 ‘咚’ 坠落戛然而止。 她闷哼一声,真特么疼! ‘滴答’ 带着少许温热的液体溅落到她的脸上。 唐芯吃力的撑开眼皮。 “皇……皇上!?”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张鬼斧神工的俊朗面庞上,遍布着斑斑血迹,左边额角一条撕裂的伤口正往外涌着血。 唐芯咬住牙根,忍着身上火辣辣的刺痛,想要坐起来,但腰间那只有力的大手,却限制了她的行动。 脸上一呆。 他一直护着她? 呆滞的目光朝上望去,看见的是一个高达近十米的山坡,坡上不断有碎石掉落下来,她复又看了看自己,除却手脚上有一道道被划破的伤痕,以及后背、双肩在撞击中留下的钝痛,再没有别的严重伤势。 至少比起沈濯日,情况不知要好多少倍。 “你不是皇上吗?干嘛不抛下我,一个人跑啊!”唐芯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甜又涩,难受极了。 沈濯日半个身子靠在坡下的大石上,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声音,眼皮动了动,幽幽睁开,却被唐芯狼狈的形象惊住。 往日里唇红齿白的小家伙,这会儿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脸上挂着一团亮晶晶的水渍,与伤口渗出的血珠合二为一,滑稽得让他直想笑。 唐芯压根没想到他会忽然睁眼,趴在他胸前的身体顿时僵住。 第27章 能活着,还给你当厨子 小手在他染血的脸庞上一戳。 “你醒了?”嗓音几近颤抖。 沈濯日动了动身体,随即,左腿传来一阵剧痛。 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徒然松开,剑眉不适的拢紧,没有吭出声。 见他脸色不对,唐芯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起来,然后蹲在他身旁,将破碎的衣摆撩开。 墨黑的裤腿湿透了,几滴血珠正滴答滴答往下渗。 唐芯心口一疼,甚至有些不敢去想他伤得究竟有多重。 “追兵就要来了。”沈濯日抿紧唇瓣,忍痛说道。 这儿是皇家的围场,那些杀手不知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混入此处,没达成目的,他们怎会轻易罢手?势必会沿途找来。 他冷冷盯着不中用的左腿,这条腿若是没断,或许他还能有一战之力,护着这小家伙逃走。 这话他不说,唐芯也知道。 她抹了把脸,吸气卷起裤腿。 饶是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在看到这条皮开肉绽,白骨暴突的腿后,眼泪一涌而出。 滚烫的泪花溅落在沈濯日垂下的手背上,像是一滴沸水洒入他的心窝。 薄唇微张,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当时他并未多做考虑,仅是凭着本能一力相护? 唇瓣轻轻一扯,他终是开口说:“这伤,与你无关。” 唐芯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眼怒问:“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它,”手指直指着他的伤处,“不要紧?过个三五天就能痊愈?” 她发誓,他真敢这样说,她就一巴掌扇死他! 管他是皇帝还是天王老子。 沈濯日顿时哑然,手肘撑住地面,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此地不宜久留。” “废话。”她又不傻,会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晓得吗? 唐芯擦了下眼泪,帮他放下裤腿,动作极其小心,深怕碰到他的伤口。 然后,她冷着脸拽住沈濯日紧绷的胳膊,想要将他扶起来。 他在生气…… 沈濯日有些愣怔,从未有过任何一人,敢冲他发火,便是心里再不爽快,也会装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 只有他,是不同的。 然而,唐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力量,当沈濯日好不容易靠着他站起来,她就像背了一座大山,别说架着他走,就连站立都得咬紧齿关。 等逃过这一劫,她一定要坚持锻炼,先天不足,大不了后天来补。 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沈濯日并非感觉不到。 双眸微微一眯,凝视着她咬牙坚持的坚定脸庞,心忽地一软,涌入一股股暖流。 默不作声直起身体,将重心放在右腿上,艰难挪步。 “小唐子。” 突如其来的呼唤,吓了唐芯一跳,还以为他怎么了。 这一分神,强撑的一口气彻底泄了,再也承受不住背上的重担,膝盖一软,连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唔”,受伤的左腿再次受创,尖锐的剧痛就连沈濯日也忍不了发出一声闷哼。 眉峰隐忍的皱紧,那性感的古铜色肤色,变作惨白。 唐芯自责得又想掉泪。 “扶朕起来。”他可看够了这奴才哭哭啼啼的样子。 一听这话,唐芯忍住满心的酸痛,重新将他的右手横过自己的脖子。 发颤的背脊还未完全直起,山坡顶部突然传来了陌生的人声。 “这里有血迹!人肯定就在附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狗皇帝找出来,格杀勿论!” 追兵来了…… 唐芯心头一慌,有些六神无主。 杀手就在山坡上,随时有可能发现他们,就算他们在上边找寻需要一点时间,但一时半刻对她,对冷面神根本不够用! 被发现,被追上,是早晚的事。 她第一次感觉到求助无门的绝望。 “朝那边走。”沈濯日语气不稳的说道,食指指向前方那处草丛。 “可是!”她驮不动他,即使能咬牙坚挺到草丛里,这一地的血迹,也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废话少说,”沈濯日强硬的打断了她,“朕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他的眼神里瞧不见濒临死亡的绝望,唯有满满的坚定。 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气,他说得对!他不该死,更不能死在这儿! 她卯足力气,扛着人往草丛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热汗打湿了眼睛,双腿重得活像灌了铅,但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前方的草堆。 沈濯日的情况不比她好,右腿虽未摔断,却也伤得不轻,徒然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已有是格外勉强。 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两人却走得异常艰难。 沉重且急促的呼吸交缠着,早已分不清彼此。 好不容易走近杂草丛生的灌丛里,唐芯又提着一口气,往深处走了一段路。 背后,有人声传至。 “这里有血!人肯定往坡下逃了。” 她仓皇转头,就见十多道黑影飞奔着,从山坡上下来。 来不及了…… 她赶忙将背上的人扔到地上。 沈濯日摔得生疼,剑眉一凝,一抹狐疑飞快掠过眼眸。 他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么? 唐芯无心去看他,自然错过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嘲与失望,甚至还有一丝了然。 但是下一瞬,沈濯日就被唐芯的举动惊住。 “你……”他要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唐芯一把将他半坐的身体推倒,飞快解开儒袍的盘扣。 盘扣足足有十颗,她风疾火燎的,解了半天也没全部弄开。 “擦,哪个混蛋做的衣服?”简直要了亲命! 双手愤然拽住衣襟两侧,用力一撕。 早在摔下山坡时就破烂不堪的衣裳应声碎裂,露出了路边明黄的亵衣。 沈濯日先是一惊,而后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朕无需你救。” “重伤患者就给我有点伤患的样。”唐芯没抬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扒衣服。 嘴里不忘训斥:“你是皇帝,你的命比我的重要,而且你也救过我。” 破碎的衣衫成功脱下,她回头瞧了眼正往这边赶的杀手,急声道:“躲好了。” 说完,她不顾沈濯日惊愕的目光,拖着他的腿,把人塞到草堆里。 “要是我大难不死,还给你做厨子。”虽然做妃子时,他总和自己过不去,但当他的厨子,福利却是极好的,“我若是死了,你千万记得把我的尸体找回来,我可不想当孤魂野鬼,就酱!” 她利落的裹上那件儒袍,弓着身子极其小心的拨草前行。 刚爬了几步,又记起一件事儿来。 转过头去,说:“对了,若凌居的宫女小春,是我的这个。” 她翘了翘尾指,笑吟吟的说:“你要能活着回去,就把她放出宫去吧,我不在了,那傻丫头没人护着,往后肯定会受欺负。” 明明还是那张狼藉不堪的脸,可沈濯日却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心狠狠一抽,他知道她要做什么,甚至他想要拦下她。 可他身负一国重担,若丧命于此,朝纲将会大乱,国将不国。 双眼颓然闭上,他从来没有任性的资格,从来没有…… 喉结涩涩地动了动,紧咬的唇齿间,滑出一个字来:“好。” 倘若他能活下来,他必许他一世荣华! “谢啦。”唐芯没心没肺的挥挥手,然后一头钻进草丛里,跪着爬了十多米远,才猛地直起身。 ‘哗啦啦’ 草丛拨开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外围搜寻的黑衣人。 面巾后杀气腾腾的眼睛,直直望着撒开腿像只兔子朝深处狂奔的人影。 “是他。”那件衣物的确是沈濯日今日所穿的。 领头的杀手大手一挥,率领部下提刀猛追。 身影相继飞跃过丛间,无人发现,在那堆高达半米的草丛里藏身的男子,更无人知晓,他攥紧的拳缝间,无声渗落的血珠。 唐芯拿出了当年运动会上卖力狂冲的拼劲,她一次也没回头。 得跑远点!越远越好! “呼” “呼” 呼吸有些不畅,肺像是受到了剧烈的积压,闷闷的痛着。 草丛后是一片葱绿的树林,唐芯一鼓作气冲出林子,脚突然刹车。 几颗细小的石子顺势滚下了跟前高丈的深坑下。 满世界的恶意齐齐朝她涌来。 唐芯泄气的糊了把脸,看来她的运气真心不怎么好。 不过冷面神这会儿爬也该爬走了吧。 “你要真没逃掉,也不能怪我了。”她轻声嘟哝道。 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哎!”她还没尝尽这儿的美食,没想到这么快又要死了。 “沈濯日。”一声高喝打断了她的哀悼。 “嘿嘿”,诡异的笑声从齿间滑出。 黑衣人立时止步,这人不会是大难临头,疯了吧? 领头的杀手扬起左臂,众人逼近的步伐停了下来。 “大家辛苦了啊。”唐芯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圆嘟嘟软乎乎的可爱脸庞。 站在黑衣人最前方的领头者,瞳孔一紧,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唐芯很满意亲手制造出的效果,有反转才叫高.潮嘛。 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作风,她乐呵呵挥了挥爪子:“难为你们跟着我跑了这么远,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得说。” 她故意顿了顿,笑容变得愈发灿烂:“你们找错人了。” 杀手齐齐一愣,细细审视着她的相貌,顿时怒了。 “呸!小杂种!你竟敢糊弄老子!”一名杀手怒从心起,拎起长剑就要将唐芯斩杀于此。 “耍的就是你,不服?来咬我啊?”唐芯得意洋洋地冲这人扮了个鬼脸,余光一斜,看着身后见不到底的‘天坑’。 穿越第二步,跳崖必不死! 她深呼吸几下,平复着加速跳动的心跳。 面色微凛,双足用力一蹬。 为首的杀手深深看着她,黑巾下,唇瓣一动:“我们撤!” 拔剑刺来的男人满心不甘,充斥着狠厉杀意的眸,刺在原地落体的唐芯身上,将她的样貌牢牢记下后,愤然收刀,与首领一道施展轻功飞走。 只短短数秒,杀手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远端。 唐芯一脸木然,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第28章 朕的命,谁也取不走 正午将至,天坑边上如望夫石般苦等近半个时辰的唐芯,终于相信那帮该死的杀手是真的离开了,而且离去的方向不是沈濯日待的地方。 危机解除,唐芯累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后怕得眼泪直往外涌。 哭过后,她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揉揉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踉跄着迈开了步伐。 草丛里。 沈濯日半倚着一颗石头,眼神幽幽,望着唐芯离去的方向。 不是都说傻人有傻福么?他会回来的吧? 艳阳下,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黑沉的双眸里迸射出一道惊喜的光晕,手掌撑住大石,慢吞吞直起身。 回来了…… “累死宝宝了。”唐芯一边走,一边嘀咕,“那帮杀千刀的混蛋,别被我撞见,不然,非揍得他们爹妈不认识不可。” 等她练好身手,再找机会拜个师,以后看谁还敢仗着身手高强对她喊打喊杀,分分钟把他们虐成狗。 话刚落,她就瞧见了葱绿草丛中孤身直立的男子。 他没走?还在这儿等着她? 原本只想回来碰碰运气的唐芯喜出望外,离得老远,就激动地朝他挥手。 “皇上~” “当真是她。”一抹轻松的浅笑缓缓扬起,手臂微动,却在抬起时停了下来。 堂堂天子,怎能做出与人挥手呼应的幼稚举动? 沈濯日抿了抿唇,强忍住了那丝要不得的冲动。 “我还以为您不在这儿了呢。”唐芯止步在他跟前,笑眯眯的说道。 “不在此,朕应去哪儿?”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但他的气息却柔如春风。 唐芯决定装傻,总不能说她有在怀疑冷面神会抛下自己,独自去逃难吧? 奈何,她那点小心思,哪瞒得过沈濯日的火眼金睛? 不悦的冷哼一声:“伤患又能逃得了多远?” 他并非没有想过在她引开杀手之际,趁机离去,然,他的伤终究是太重了,仅凭一条半残的腿,便是逃也逃不远。 更何况…… 略显复杂的眼神投落在热汗淋淋,却笑得人比花娇的唐芯身上。 “……皇上?”拜托!能不能不要用他迷人的眼睛盯着她看?不造她自制力不强,很容易化身成狼么? 两团红晕悄然爬上双颊,她尴尬的咳嗽一下,弯腰将手中的战利品搁到地上。 “我,不对,”差点忘了他的身份,“奴才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打了只野鸡,皇上累了一天,这会儿该饿了吧?” 沈濯日瞥了眼地上那只生气全无的野鸡。 “你打的?” 明明是询问的口吻,却让唐芯感到心虚。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硬着头皮说:“额!不是奴才抓的,是奴才在半道上捡的,可能是行猎的贵人们射中后,嫌弃它身材太娇小,肉不够多,所以没捡起来带走,不过,皇上怎么猜到,这鸡不是奴才亲手捕获的?” “朕为何要告诉你?”沈濯日只觉她歪头发问的样子好生可爱,遂也起了捉弄的心思。 唐芯有些无语,没好气的瞪着他,说:“奴才千辛万苦把追兵引开,结果咧?皇上却吝啬到连一个小小的疑惑也不肯为奴才解答。” 好歹他们也是一起挨过刀,一起摔过坡的革命战士好吗? “呵……”沈濯日心情大好,刚笑了声,却扯痛了胸口的伤处,失血过多的脸庞又白了几分。 “奴才不问了,您快坐下,别没死在杀手手里,反倒流血过多翘辫子了。”唐芯气呼呼的搀扶住他的胳膊,明知道身上有伤,还逞什么强? 她左一个死,右一个死,可沈濯日却生不出问责的念头。 “朕的命,谁也要不走。”便是天上诸佛,地上阎罗也不行。 他之前虽无力反抗,但仍能做到亲手了断性命。 装逼真的会遭雷劈的。 唐芯很想提醒他,又想到他是伤患,默默忍住了。 她半跪在地上,卷起他两侧的衣袖。 健硕的双臂上边,布满了一道道细小的擦痕,淤青的地方已经变得红肿。 这伤是护着她摔下来时受的。 唐芯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酸泡,眼圈一热,特想哭。 沈濯日动了动嘴,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道:“无妨。” “皇上英雄气概,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面不改色,真真是让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冷嘲热讽的语气里,透着的是满满的自责与埋怨。 沈濯日刚欲说话,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眉峰下意识皱了皱。 “小伤嘛,皇上一定不疼的,对不对?”唐芯笑里藏刀的问,但手上的力度却放轻了许多。 他们都没戴什么伤药,只得就地取材,废物利用,将他那件破碎的儒袍撕碎,包扎伤口。 沈濯日识趣的没有回话,身体疲惫的靠住石头,定眼看着她。 “手上的伤倒是不太打紧,”唐芯恶趣味的绑了个蝴蝶结,复又垂目看向他的左腿。 “找两支树杈,或是木块来,简单包扎即可。”皇弟等人一旦返回行宫,必会发现他下落不明派人来寻,最迟明日天明,人就该找到这方来了,到时再处理伤势不迟。 唐芯寻来了两支树杈,掰断后,小心地为他固定左腿。 蓬松的长发贴着她的脸颊滑到胸前,她专心致志忙活着手里的工作,深怕一不小心把人给弄疼了。 忽地,额头上传来了肌肤相触的奇异触感。 她愕然抬起头。 “汗。”沈濯日言简意赅的说。 目光一扫,果不其然在他还未落下的手指上见到了一层晶莹的水渍。 “这种小事哪敢麻烦皇上?”她不好意思的垂低脑袋,面上晕色更浓。 沈濯日悄然将手指收入掌心,似是想留住指尖上属于她的温度。 “搞定!”唐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连连点头,又问了问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沈濯日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有。” “没有就好,您先在这儿稍等,奴才现在就去生火。”拍拍衣摆,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该是累坏了。 沈濯日没有错过她起身时,略显踉跄的身子。 “朕暂时不饿。” “皇上不饿,奴才饿啊。”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她就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粥,又进行了剧烈的运动,老早就饥肠辘辘了。 说罢,她拖着笨重的双腿捡拾柴火。 沈濯日只能拾起肘边散落的干树枝递给她,算是帮忙。 接过他衣襟里取出的火折子,唐芯卷着袖口盘膝坐下,开始生火。 袅袅灰烟弥漫在草丛上方,她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刚想再加点儿柴,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放下那只鸡!不许动!” 卧槽!谁让他不经过自己同意乱动她的食材的? 唐芯一个箭步冲到沈濯日跟前,抢走了被凌虐得一毛不剩的野鸡。 “朕只是……”他不过是见她忙得团团转,想帮些忙罢了。 沈濯日咽下了后半句话,冷着脸坐在地上。 “你为什么把它斩成两半了?”她明明想做一回地道正宗的叫化鸡!现在好了,整只鸡一分为二,最重要的食材没有,拿什么做? 劈头盖脸的质问,让沈濯日有些懵。 不切开,要如何做成野味? “你是不是想说,所有的野味都该剖腹,洗干净以后,再烤熟切片,调好味送到御前?”唐芯黑着脸咬牙怒问,没等他回答,接着又说,“狗屁!那是你们不懂野味的精髓!野味,重点在野这个字上!讲究的是一种情怀!像宫里那样做,完全破坏了它的原味,失去了专属于它的味道,这味道指的不是口感,而是,算了,我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懒得多做解释。 “做不了叫化鸡,只能随便将就一餐了。”唐芯郁闷的瞅着手里的半只鸡,只想哭。 好在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没一会儿,就坐在了篝火前,借用了沈濯日靴子里藏着的匕首,削尖树枝,串串儿,在火烤前,她摸摸胸脯。 脸色霎时变了:“我的调料呢?” 他出行还会带调料在身上? 沈濯日颇有些意外,见她像个没头苍蝇找了半天没找着,出言安抚道:“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没有调料也无碍。” “不行。”没调料多难吃啊。 唐芯蹭地站起身,笃定的说:“一定是在摔下来的时候弄掉了,奴才回去找。” 调料对吃货的重要性,等同于半条命! 见状,沈濯日拢了拢眉心,道:“此地时有野兽出没。” 离去的步伐骤然停了下来。 一丝淡笑掠过眉眼,他接着说:“之前那批杀手或许就在山坡上的密林里埋伏,等着你与朕自投罗网。” “怎么可能!他们离开这么久,早就该撤走才对。”唐芯一脸不信,但他语气笃定,神态自若,又动摇了。 他的人与第一批人马交锋,如果得胜,应该来此寻找主子,这会儿没来,定是落败了,而那些杀手既然能闯进围场,说不准随驾的人里,就有他们的内应。 悄无声息潜伏在林间,等着猎物上钩不是没有可能。 “你想走,请便。”沈濯日又添了把火。 “奴才又不傻。”明知前方告急,还傻了吧唧往里边冲,嫌命长么? 唐芯不甘心的扭头看了眼坡上的林子,终是跨步回到火堆前。 “调料不要了?” 唐芯心脏中箭,火大地瞪着他:“皇上,您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不妨闭嘴养伤。” 她绝对不会因为他噤声,拿他当哑巴看。 鸡肉不一会儿就做好了,纵使没有调料入味,却仍散发着一股扑鼻的香气。 素手握住树杈一端,轻轻旋转。 鸡腿处浮现了一层焦黑色,剜下一小块肉尝了尝,味道不好不坏,可唐芯却很不满意。 如果有调料,成品绝对会比现在的好上一千倍! 她用吃货的名义发誓! 第29章 规矩?你有守过吗? 唯二的两只鸡腿,一只烤焦,一只完好无损。 唐芯一脸肉疼地交出了肉最多,口感最好的那只,往沈濯日跟前一送。 “这是您的,附近的水源离得有点远,匕首没洗过,不能用来切肉,只能委屈您将就着吃了。” 他最好别挑三拣四,把最好的这只给他,已经是她的极限! 沈濯日佯装没看见她警告的眼神,接过后,徒手一撕。 “你身上还有伤呢。”这货到底在闹哪样? “吃吧。”一分为二的鸡腿送回给她。 怒火顿时消散,她呆愣愣的问:“给我的?” “不想要?”沈濯日作势要拿回去,胳膊尚未收回,手中的半只鸡腿却没影了。 “要!谁说奴才不要的?”她宝贝似的捧着鸡腿,笑得分外狗腿。 沈濯日暗自一笑,轻扯下一块热腾腾的肉送进嘴中,细细咀嚼着。 唐芯盘腿坐在他身旁,埋头开啃。 她是真的饿坏了,哪顾得上吃相?贝齿咬去脆响的表皮,一股夹杂着纯天然烧烤味儿的鸡肉香气扑鼻而来。 ‘吧唧’ 可疑的声响飘入耳膜。 寒眸微微一斜,就见某人鼓着腮帮,脸上散发着幸福光辉的画面。 像是受到蛊惑似的,又扯下一块鸡肉,无声吃着。 唐芯如风卷残云般干净利落地干掉了自己那份,砸吧一下嘴唇,抬眸往沈濯日那处看去。 纵使是席地而坐,只着了件染满血迹的中衣,但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不损分毫。 ‘咕噜’ 她默默咽了下口水,脑海中不期然飘过‘美色可餐’四个大字。 沈濯日冷不防偏过头,深幽的眼眸直直撞上唐芯的目光。 她做贼似的收回视线,小脸红得几欲滴血。 “你方才在看什么?”淡漠的嗓音从头顶上砸下。 摇头:“没,没什么啊。” 坚决不能承认她有在发花痴! “哦?”沈濯日却是不信的。 见糊弄不过去,唐芯眼睛一转,故作镇定的说:“奴才只是见皇上吃得津津有味,有些奇怪而已。” 剑眉一挑:“理由。” “皇上平日里吃的样样是色香味俱全的精品菜肴,吃惯了山珍海味,这粗鄙的野味,应该不合皇上的口味才对,就算能勉强下肚,也不该……不该……”想到他不失贵气的吃相,脸上的热度再度攀升。 黑眸一闪,他随手搁下鸡腿,道,“朕见你吃得兴起,不免食欲大开。” 平淡的口吻落在唐芯的耳中,却多了一丝调戏的味道。 “那儿还有剩下的,奴才为您取来。”说完,她仓皇起身想要遁走。 刚走了没几步,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一股酥麻的电流从肌肤相接的地方游走过全身。 她惊得抬高手臂,想要挣脱。 “唔。”沈濯日隐忍的闷哼一声,桎梏着她手腕的大手随之松开了。 “是不是又扯到伤口了?”她分明知道他身上有伤,怎么还没点眼力,和他拼力气? 唐芯慌忙蹲下身去,想要撩起他的衣袖检查。 沈濯日缓缓闭上眼,任由她为所欲为。 微颤的指头时而擦过他的胳膊,触感极轻,却像猫儿在挠着他的心。 “日后在朕跟前,你无需自称奴才。” 天上掉馅饼了? 唐芯又喜又惊,还有一丝甜意。 她一边抬起他扎满蝴蝶结的胳膊检阅,一边说:“不合规矩吧?” “规矩?”双目幽幽睁开,“你有守过么?” 单是她今日满嘴的死字,足够让她死一百次了。 说得也是。 唐芯没再推辞,装模作样这种事一次就够了,玩多了,当心玩脱。 “你之前提及若凌居的宫女。”那女人是唐芙带进宫的陪嫁丫鬟,怎会和他扯上关系? 唐芯脸上一僵,卧槽!她只顾着交代身后事,根本就没考虑过如果平安脱险,要怎么解释了。 “嗯?”语气徒然加重,透着些许不满。 她沉吟片刻,才说:“回皇上,奴才是在御膳房里与小春姐姐相识的,奴才那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小春姐姐时常来厨房帮蓉妃娘娘取膳食,这一来二往的,奴才和她偶尔也能搭上几句话,小春姐姐忠心耿耿,品性纯良,是个好姑娘,奴才虽然是太监,可心里还把自己当男人看。” 沈濯日起初听得还算认真,越往下听,越觉她在胡扯! 幽冷的目光扫过她白皙柔嫩的耳垂。 男人? 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半合着眼睑,说:“继续。” 细细端详着他的表情,可惜,以她的道行什么也没瞧出来,清清喉咙,接着往下编:“皇上不知道,蓉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光是厨房里,就有不少人在背后克扣她的膳食,不遵照位分为她备膳,更有人故意刁难……” “朕问你和那宫女的事,不必提及其他。”沈濯日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唐芙的遭遇,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何需她来禀报? 唐芯眸色一暗,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失望的垂下脑袋,闷声说:“奴才就此喜欢上了小春姐姐,虽说她对奴才并无男女之情,但奴才真的很喜欢她,可惜,奴才人微言轻,身体又残缺不堪,自知配不上她,只能把情意深埋在心中,躲在暗处默默守护她。” 故事讲完,上方一点动静也没有,唐芯悄悄抬起眼皮一看,撞进了那双宛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里。 “皇上,”她挤出一抹干笑,弱弱的说,“整件事就是这样了。” 沈濯日默不作声,只一双眼紧紧盯着她,让唐芯倍感压力。 她强忍心虚,努力装出一副真诚无害的样子。 就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沈濯日终于开了金口:“实情当真如此?” “奴才就是向天借了胆,也不敢撒谎欺瞒皇上啊。”她扯着嗓子干嚎道,只差没在脸上写上‘我很无辜,很委屈’一行字了。 “你何止是胆大。”沈濯日意味不明的冷嗤道。 唐芯心头一紧,不解的问:“皇上这话,奴才有些听不明白。” “不明白就罢了。”说完,他似乏了,竟止了话靠着石头闭目浅眠。 唐芯气呼呼地磨着牙齿,她可算是知道宫里头那些讲话爱讲一半的家伙,都是跟谁学的了。 可看着他疲惫、苍白的面色,心里簇簇燃烧的火气,顿时一泄。 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伤员一般见识。 寒凉的秋风从草丛深处刮来,唐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复又转头看了看衣衫单薄的天子。 他穿得太少,一会儿铁定会着凉的。 余光在四周转了一圈,除了那件堪比破布的儒袍外,再无任何保暖的东西。 蹑手蹑脚捡起衣衫,弯腰为他披上。 平展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紧,吓得唐芯差点把衣服扔他脸上去。 再一看,提高的心立马落回原位。 没醒就好! 破布轻盖上他的身子。 沈濯日似全无察觉,就连呼吸的频率也没发生变化。 唐芯大着胆子在他身旁蹲下,手掌托住腮帮,欣赏着他安和的睡颜。 这货睡着时的样子可比醒着的时候乖多了。 她笑了笑,特幼稚的拨弄眼皮,冲他做了个鬼脸。 随后,目光定格在了他额头那块止住血的伤痕上,手指轻轻伸出,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抚摸伤疤。 如果不是带着她,他根本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酸意涌上眼眶,她抽了抽鼻子,强行将泪意压下。 默默祈祷着:以后千万别留下疤才好,不然,她的罪孽真的大发了。 欣赏够了,她收回视线,重新站起来走到了火堆边,捡起地上的树枝添柴生火。 殊不知,在她背身离去的时候,那本该熟睡的男子,却睁开了眼睛。 黄昏降临,层层乌云遮盖住漫天霞光,林间的风肆意刮动。 ‘轰隆’ 闷雷巨大的声响,穿透云层坠下。 唐芯担忧地看了眼暗沉的天空,喃喃道:“不会真的要下雨了吧?” 不带这么倒霉的! 回应她的,是云端一闪而过的刺目白光。 她暗戳戳比了个中指,风风火火跑到沈濯日身边,伸手一推。 ‘啪’ 手臂凌空遭劫。 “您醒了啊。”她尴尬的笑笑,抽抽手,却没能挣脱出去。 “皇上?”唐芯古怪的唤了一声。 沈濯日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五指一松,放开了她的手腕。 “我们得转移了。”秀眉担忧地拧紧,“这儿没地方能躲,再不走,等雨下起来就麻烦了,我回来前特地绕了远路,在那方有一处山洞,可以暂作躲避。” 她指了指与‘天坑’相反的方向。 “两地距离不远,快些启程或许能赶在雨水降临前抵达。”她可不想做落汤鸡。 对此,沈濯日并无异议,歇息了许久,他勉强恢复了些体力,再有唐芯一路扶着,脚程比逃难时快了不少。 纵使是这样,唐芯也累得够呛,脸上汗渍淋淋,秋风迎面抚来,那酸爽,简直绝了! 急促的喘息声徘徊在耳边,眼眸一侧,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悄然浮现。 两人互相搀扶着,穿越过草丛,途径之处,留下一串染血的血脚印。 行宫。 大雨倾盆,行猎的众人策马归来。 等候多时的李德赶忙迎上前,打着伞,将一件蓑衣递给沈濯香,目光却在四周游走着。 “你们仔细些,别落下了一件猎物,本王今次能不能赢过皇兄就靠它们了。”沈濯香笑着说道,满脸春风。 太监冒雨取下马背上的货物,踏着小碎步,送入行宫。 “王爷,”李德眼泛忧色,“皇上没同您一道回来吗?” 怎么没见到皇上的影子? “皇兄不是先一步回来了么?”沈濯香大吃一惊,他确是与皇兄一起出发的,可在行过密林进入围场时,皇兄不知何故忽然掉头折返,当时,他还说去去就来。 可他在围场待了近一日,也未见到皇兄的身影,料想许是行宫内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故,留在了这里。 这话一出,李德的脸色豁然大变:“老奴并未见到皇上啊。” 笑意顿收,两人相顾而视,心头警铃大作——出事了! 第30章 舍己救人的皇帝 电闪雷鸣中,雨势渐渐大了。 数百匹良驹踩踏过山间的水沟,狂奔疾行。 “皇上——”侍卫脸上冰凉的雨水,大声呼喊着。 “这里有人!”有眼尖的侍卫发现了倒在密林中不省人事的修慈。 沈濯香拍马赶来,见是他,心头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把人送回行宫,其他人到四处去寻,便是将这儿翻个底朝天,也要找着皇上。”皇兄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勒缰的手徒然攥紧,常年笑意不散的面庞上,只余一片凝重。 南山北面,距离行宫两里外的山洞里,有微弱的火光闪烁。 “伤口撕裂,为什么不说?” 一声怒斥传出洞口。 唐芯心口堵得要命,湿漉的发丝下,小脸一派铁青。 “这条腿,你不打算要了吗?”居然独自逞能,要不是进山洞后,她嗅到了血腥味,不知他还会瞒到几时。 用以固定断骨的树枝丢弃在旁侧,裤腿高高卷起,不断渗血的伤口清晰可见,而右腿自膝盖以下整个肿胀起来,又红又青,看上去很是骇人。 沈濯日背靠石壁,神色有些倦怠,听到她大呼小叫的声音,眼皮幽幽抬起,哑声说:“朕心里有数。” “有数个屁!”唐芯果断爆了粗口,“你真拿我当傻子?我问你,这伤是不是在赶路的时候,你强行施力造成的?右边这只,是不是你过度使用,导致淤血难除,加重了伤情?还有……” 看着他疲乏的样子,剩下的训斥通通卡在了喉咙里。 她愤然跺脚:“我去找树枝。” 再待下去,她绝对会被他活活气死。 “不必。”外边雨大风强天色又暗,他独自出行,必有危险。 唐芯压根没理他,扭头冲进了雨帘里。 娇小的身影很快就被雨雾淹没,消失在沈濯日的视野中。 他无声凝望着唐芯离去的方向,久久后,一声无奈的叹息在这静谧的山洞里响起。 唐芯跑了好远,才在一个堆得老高的落叶堆里翻出一小戳没被打湿的树枝。 她小心的用胳膊挡住雨水,尽量避免树枝遭到第二次侵害。 回到洞穴里时,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在洞口拍了拍水珠,余光不期然瞥见地上那串尚未干涸的血迹,鼻尖不由酸了。 如果她的力气再大点儿,再有本事些,就不用拖他后腿,还连累他为了给她减少负担,强忍着伤走路了。 甩甩头,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一手抱着树枝,一手抹去脸上雨泪混杂的水渍,朝洞穴深处走来。 “这些应该能凑合着撑过今晚。”放下怀里的东西,她抬头看向沈濯日,“我先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他耸搭着眼睑,挺拔的身子半坐在地上,湿润的青丝粘贴在脸庞两侧,呼吸极重,每一下,都像是击打在唐芯心口上的重锤。 “皇上?”她扑了过去,惊慌失措的拍拍他的脸。 好烫! 手背迅速贴上额头,又摸了摸他的双手。 肌肤烫得惊人,仿若一个大火炉。 怎么办? 唐芯有些六神无主,贝齿用力在手背上一咬,尖锐的刺痛从神经末梢传来,勉强压住了内心的慌乱。 目光投向洞外,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蹿起来,麻利脱去外衫,连拽带咬,终于扯下了一块碎布,跑到洞口,借着雨水将布帛打湿,然后回到山洞,扶起高烧不退的天子,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叫你装逼,现在遭报应了吧?活该!你这纯属自找的!”她一边把布帛贴到他脑门上,一边喋喋不休的教训道,“别人做皇帝,是让下人去死,到你这儿可好,竟是主子代奴才遭罪,你说你傻不傻?” 明知道他不会回答,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说。 “以后我不叫你冷面神,叫你英雄!舍身救人的大英雄!” “等回了宫,我帮你写本传记,让你的百子千孙们,一起来瞻仰你的丰功伟绩。” …… 激动的语气渐渐淡了,话到最后,竟染上几分哽咽。 手指抚过他炽烫的脸廓,眼泪啪嗒一声,砸在了他干裂的唇瓣上。 颤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静止的眼皮轻轻颤了颤,在她的哭声中,吃力的睁开了。 “呱噪。” 沙哑的嗓音全然不似以往那般富有磁性,但在唐芯耳中,却不亚于天籁。 “哇——”吓死她了! 泪水瞬间决堤。 鬼哭狼嚎般的嚎叫声,刺痛了沈濯日的耳朵。 剑眉不悦的拢紧,却在看见她那张泪流满面的容颜后,咽回了到了舌尖的训斥。 滴落的泪花打湿了他的衣襟,侵入肌肤,卷起一丝灼痛。 “闭嘴……”别再哭了! 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却成功让唐芯的哭声止住。 双肩一抖,唇间发出一声奇异的轻响:“嗝!” 一丝诧异在他眼底凝聚。 唐芯眼前一黑,特想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悲催的人吗? “嗝” 沈濯日平坦的胸口有细微的起伏,若非浑身乏力,他定会喷笑出声。 这奴才,怎能如此有趣? “我,我只是哭得太过头,嗝,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唐芯双颊充血的说道,声音低如蚊子,说完,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疲态尽显,眉宇间的羞意,化作浓浓的担忧,“等你的烧退下去些,嗝,我就去外边找人。” 他的伤不能拖延太久。 沈濯日含糊的应了声,重如千金的眼皮再度合上,伴随着时断时续的打嗝声,堕入了黑暗里。 天微明,雨水滋润过的密林间,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清脆的鸟啼飘荡在半空中。 沈濯日幽幽转醒,眸色有一瞬的迷离,而后,雾色尽褪,明如天上月。 他撑着身子坐起,额头上滑落下一块带着湿意的破布。 伸手一接,紧锁的剑眉不自觉放平。 黑眸轻转,毫不意外见到背抵石壁,乘坐姿睡着的唐芯。 她的脑袋忽上忽下的点着,可爱极了。 沈濯日默默看着她,薄唇微扬,食指迅速点住她的睡穴。 守了一夜,他该是累坏了。 “嗯?”暖意晕染的眸忽地在她胸口顿住。 外衫不翼而飞,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 尚未干透的白衣很是透明,隐隐可见里边那仿若绷带般层层环绕的束胸。 “果然如此。”他了然的呢喃道。 她为何身材比男儿娇小,为何耳垂上留有女子的耳洞,又为何没有喉结,这一切,终是解开了。 “蹬蹬蹬”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濯日眸中的暖意霎时褪去,目光转向洞口。 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这方疾行而来。 “皇兄。”沈濯香如一阵风,眨眼间,便从洞口飞至他身前,眼圈微热。 从小到大,皇兄几时这般狼狈过? 衣裳褶皱,青丝堆肩,面上、身上处处可见凝固的血迹。 他咚地跪在了地上,满心自责的说:“臣弟救驾来迟,让皇兄受苦了。” “不怪你。”沈濯日并未苛责他,哑声唤起。 “事情的经过臣弟已从修慈口中得知,随驾的众人,如今全都关押在行宫内,负责围场安危的京都统长及麾下五名副将,单独关押在后院厢房里,由隐卫盘查。”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难辞其咎!就算联合杀手暗算皇兄的人,不是这些人,但只失职这一个罪名,就足够让他们丢掉脑袋。 “嗯。”沈濯日漠然应道。 “臣弟担心皇兄您身体有恙,特带了太医同行。”他靠着轻功先行抵达,随行的人马尚在后方。 沈濯日淡淡点了下头,余光投向身旁的女子,唇瓣一抿,吩咐道:“衣服脱了。” 沈濯香有些惊愣,脱衣服? “脱。”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带着不容置嚼的威严。 沈濯香虽心存不解,却奉旨行事,利落脱去外衫,递了过去。 抬手接过衣物,轻轻搭在唐芯的身上,遮掩住了她胸前的秘密。 有些事他知晓即可,无需闹得满城风雨。 她为何假扮太监,又是何来历,他会亲口听她说。 “咦?他也在这儿?”沈濯香直到这会儿才发现洞里有第三人,愣了愣,笑容重燃,“皇兄身上这伤,不会是为了保护小唐子受的吧?” 他本是想打趣几句,哪知,这话一出,沈濯日竟坦然承认了:“是又如何?” “皇兄!”沈濯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肃了肃脸,“他只是一个太监。” 语气徒然一冷:“朕不需要你来提醒。” 话到此,沈濯香已知不能再深谈。 他耸耸肩,挂着面具般的笑,说:“臣弟哪敢对皇兄说三道四?只要皇兄心中有谱就行。” 太医不一会儿就与李德及一干侍卫,一并来到洞中。 李德一见天子身负重伤,当场红了眼,迅速派人前去寻一辆马车,送圣上回行宫。 太医趁此时机,匆匆为沈濯日处理伤势。 “先为她诊脉。”沈濯日罢罢手,让太医先行照料唐芯。 李德脸色微变,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沈濯香拦下。 “皇兄龙体欠佳,再大的事,也得往后推。”他不就想说,于理不合,因以皇兄的安危为重么?这话一旦说出来,皇兄必定会恼。 李德很不情愿地吞回了劝说之词,可心底,却对唐鑫生出了一丝迁怪。 在帝王无声的凝视下,太医终于问诊完毕:“皇上,唐大人耗损不少心力,有精疲力竭之态,虽不致命,仍得静心调养数日,他身上的外伤不重,回到行宫,微臣便开方抓药。” 闻言,沈濯日轻吐一口浊气。 虽知她伤势应不严重,但听闻太医的阐述,他才真的放了心。 “她若有何差池,朕唯你是问。” 太医双腿一软,诚惶诚恐地跪在领命。 马车停靠在洞穴外,沈濯日先行攀上马车,坐稳后,挑开车帘。 “把她也送上来。”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顿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了瘫坐在竹架上,正由四名侍卫抬着出洞的唐芯身上。 第31章 不脱衣,怎么上药? 骑兵护送马车驶入林间,车内,沈濯日让出了正位,纡尊降贵坐在左侧,受伤的左腿简单包扎一下,轻搭在一把矮凳上,右臂微伸,优雅放于手边的明黄软包上,寒眸半阖着,仿若一只沉睡的雄狮,高贵且无害。 “皇上脉象虚弱,乃是失血过多之状。”太医半跪着,一边诊脉一边叹息。 “严重吗?”坐在右侧的李德出声询问。 “若不好生调养,恐怕会落下病……” ‘哐当’ 猝不及防的颤动打断了太医的话。 沈濯日眼疾手快地扶住唐芯,谨防她从软垫上掉下来。 而李德和太医就没这么好运了,一个咚地撞上车壁,另一个则撞到了矮凳的棱角处,疼得惨叫连连。 他冷冷睨了眼捂头叫嚷的太医,后者吓得慌忙闭上嘴。 待震动平息,亲手将人扶好,掀起那件外衫盖住她的身子,他方才启唇问:“何事?” “回皇上,是卑职大意,没留意到地上的石子,惊扰了皇上静养,请皇上恕罪。”赶车的侍卫跳下甲板,主动请罪。 沈濯日不悦地蹙了下眉,复又看了眼伤痕累累的唐芯,她的伤,需尽快回行宫处理,耽误不得。 侍卫等得都快绝望了,终于听到那宛如天籁的声音。 “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是!”他大声应道,一脸后怕地爬了起来。 短暂的停滞后,队列再度启程,于正午抵达行宫。 贤妃亲率婢女、随驾武将等候在行宫外,见出去寻人的队伍回来,众人一窝蜂迎上前去,将走在最前头的沈濯香团团围住,刚要开口询问,他却在唇边竖起了食指,示意众人噤声,而后又指了指后方的马车,说:“皇兄就在车上歇息,诸位若无大事,先散了吧。” 闻言,大臣们放心不少。 贤妃悄然红了眼眶:“皇上没事,臣妾也能安心了,只是不知道皇上伤得重不重?随行的太医怎么说?” “皇兄若伤得厉害,本王会有空在此与皇嫂及诸位大人闲聊?”沈濯香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精芒闪烁的眼睛自人群中扫过,嘴上的话不停,“皇嫂忧心皇兄是好事儿,可您难道想以这副尊容出现在皇兄眼前?” 贤妃瞧了眼身上未换的衣裳,又摸了摸未施粉黛的憔悴面庞,向沈濯香行礼道谢后,便带着人先行回房洗漱更衣去了。 大臣各自散去,停止不前的马车畅通无阻的行入宫门,在正殿下方的白云地上已备好软轿。 沈濯香不仅撵走了臣子,连白云地两旁的宫人、侍卫也被他借故支开。 不这样做,天子与一奴才共乘马车的消息分分钟便会传遍整个行宫,传到京城那些个消息灵通的大臣耳朵里。 “皇上,您慢着点儿,当心腿。”李德小心翼翼扶着帝王下车,瞧见那只只用木板简单固定起来的腿,心头酸泡直冒。 等揪住刺客,他非得亲手伺候他们不可! “差两个宫女把小唐子送回……”沈濯日顿了一下,吞回后院二字,改口说,“送去后殿。” 李德脑中闪烁的血腥画面一扫而空,他愕然抬头,道:“皇上,这于理不合啊。” 后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休息的寝宫!就连贤妃也无资格进出,岂能容一奴才入住? “不要让朕说第二次。”不容质疑的强势态度,令李德满腹的劝说通通卡在了喉咙里。 他拼命朝身着侍卫袍的沈濯香使眼色,巴望着他能劝一劝皇上。 沈濯香不自然的笑笑,强行解释道:“随行的太医只有一人,皇兄和唐大人都负了伤,若分开住,会耽误医治的时辰,住在一起倒是能免去不少麻烦。” 唯一的队友叛变,李德独木难支,只得妥协。 后殿。 两名宫女极其小心地把人抬到榻上,正欲为唐芯脱去染血的中衣,后方忽地传来一道呵斥声。 “谁让你们碰他的?” 这话一出,沈濯香摇晃骨扇的手猛地顿住,端着参茶进殿的李德更是脚底一滑,差点摔下去。 满堂死寂。 “皇兄,不脱衣,下人如何上药?”而且,他那是什么口气?简直像是丈夫在捍卫内人的清白! 沈濯香赶紧甩头,想把这大逆不道的念头抛开。 “上药一事,朕自有主张。”若由宫女动手,她的伪装势必会被识破。 “主张?”沈濯香忽然生出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他狐疑地看了沈濯日一眼,试探着问,“您不会是想亲自为他上药吧?” “王爷,您想多了!”李德稳住身子,三步并两步奔到桌边,斩钉截铁的说,“皇上是何等金贵的身份?岂会做这种粗活?” “也是,”沈濯香瞥了眼沈濯日动弹不得的左腿,心中的不安消散了不少,嘴贱的调侃道,“皇兄有伤在身,纵使有心,也无力啊。” 李德暗暗蹙眉,这个香王,如今是愈发不着调了!这话传出去,不知会被解读成什么样。 “刺客的来历查清了?”沈濯日神色一冷,无形的压力瞬间朝沈濯香涌来。 他尴尬的扯扯嘴角:“臣弟急着找寻皇兄的下落,哪有功夫理会别的?” “朕却觉得你闲得很。”语气十分危险。 沈濯香打了个寒颤,忙不迭肃了肃脸,道:“臣弟这就去查。” 说罢,他调头就走。 人刚至门槛,就听沈濯日不紧不慢的说:“不急。” “……”刚才是谁明里暗里给他施压的?是谁! 场子找回来了,沈濯日不再逗他,吩咐道:“传旨,两个时辰后启程回京。” “可您身上还有伤呢。”李德第一个不愿意,“回京之路颠簸不已,万一加重了伤势,怎么办?请皇上三思啊。” “朕受了重伤,不正好合了某些人的心思吗?”一抹冷意森森的笑,爬上他的唇角。 沈濯香眸中掠过一丝了然,拱手道:“臣弟马上去做准备。” 片刻功夫,太医就为沈濯日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 “伤药留下,”沈濯日淡淡的说,而后,便打发太医离开了,就连李德也被他以煎药的名义支走。 “修容。” 一抹黑影跃下房梁,跪在他身前,黑衣下,隐约可见女子婀娜曼妙的身段。 “属下在。” “修慈伤得可重?”冷漠的询问却让修容眼眶泛热。 她自责的垂下头,说:“修慈并无大碍,只受了些内伤,不值得主子惦记。” 这次围猎她本应寸步不离保护主子的安危,却在临行前受命,留于行宫保护贤妃,未能随行错过了林中的那场厮杀。 “嗯,”沈濯日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投向榻上,“你去替她上药。” “是。” 修容利落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金创药来到床边,解去腰带,中衣刷地朝开了。 从沈濯日这方仅能见到一只白如羊脂的香肩,面上一热,脑中不期然浮现了一幅极其香艳的美人沉睡图。 ‘轰’ 心刹时间乱了,一股燥热油然而生。 他蓦地撇开眼,拾起案几上的茶盏往唇边送去,想借此压下体内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是杯水车薪。 沈濯日冷着脸又添了一杯凉茶,即便是初次临幸女子,他也不曾有过如此强烈的反映。 余光一瞥,不受控制般再度望向榻上。 一只白皙的藕臂滑下床沿,上边遍布的青紫色淤痕,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心窝上。 殿中的温度骤然直降,修容上药的手不自觉顿了顿,就算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身后那道逼人的目光。 “唔”,好冷。 唐芯直接被冻醒了,双眼晕乎乎的睁开,紧接着,瞳孔猛地一缩。 “啊——” 妈妈咪呀!有人脱她衣服! 她一把将人推开,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滚了进去,厉声叫道:“你谁?对我有什么企图?告诉你!宝宝不是百合!你丫死远点!” 修容持平的嘴角微微一抽,她能对她有何企图? “属下奉命为您上药。”为了让唐芯相信,她特地晃了晃药瓶。 受惊过度的小心脏渐渐平静下来,戒备的目光在她和药瓶之间来回转动。 “只是上药?” 不然还能怎么着? 修容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这一行字。 “哈哈,”某女干笑几声,“你早说嘛,我还以为是采花贼上门了呢。” 不对! 她轻轻掀开被子,往里边瞧了眼。 还好,她的束胸还在!不是全果! 咽咽口水,她弱弱的问:“我,我的衣服是你脱的?” 点头。 “那你,有看到什么吗?”比如说她的小馒头。 修容嘴唇一动,刚想如实回答,却听见了一声带着警告的咳嗽声,口风一转,说:“属下看见大人浑身是伤。” “除了这个呢?”唐芯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问道。 “没有了。” 修容诚恳的回答,成功打消了唐芯的顾虑,她刚松口气,冷不防想到刚才那声异响。 脖子咔咔转动,望向修容身后。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双眼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然而,那抹熟悉的身影仍静静坐于椅上,纹丝不动。 唐芯特想两眼一翻,继续昏睡。 沈濯日好似猜中她的心思似的,先一步开口:“醒了?” 不,她只是回光返照。 唐芯很想这么说,可某人存在感极强的眼神就黏在她身上,她敢保证,倘若她真的装死,这货绝对干得出让人掀了她被子,揭穿她的事来。 她用力往被褥里钻了几下,连鼻子嘴巴都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瓮声瓮气的和他打招呼:“您也在这儿啊。” 修容顿时囧了,她是被刺客吓傻了,还是脑子本就有包?这里是主子的寝宫,主子不在这儿,该在何处? 话一出口,唐芯自己也想给自己一耳光,瞅瞅屋中的金银玉器,明摆着是冷面神的寝宫嘛,她问的叫什么问题? “呵,”沈濯日被某女懊恼的样子取悦,薄唇轻扬,那笑虽淡,却让这满屋的名贵摆设失去了颜色。 第32章 撑胸肌的神器 笑毛笑,牙白啊? 自觉丢脸的唐芯不免迁怒到沈濯日身上,默默腹诽不算,还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这让一旁装木桩子的修容不快的蹙了下眉,一个卑贱的奴才,竟敢对主子不敬?杀意蠢蠢欲动。 沈濯日漠然横了她一眼,看似无波的眼神里,暗藏警告。 修容脸色微白,再不敢有任何不轨的想法。 唐芯自然没有错过两人眉目传情,嘴角一瘪,好歹她也救了这货的性命,敢不敢稍微重视她一点? “皇上,”她把脑袋伸了出来,满脸不爽的说,“这位姐姐看上去有些眼生,奴才似乎没见过,是新来的吗?” 她当然知道这女人是隐卫,那次在乾清宫她就是被和这人衣着相似的家伙拿刀指着的。 “她是朕的侍卫。”这话一出,修容还未展平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隐卫的存在宫里知道的人不多,但知情者莫不是位高权重,乃主子的心腹,如今主子竟会像一奴才泄露口风? “原来是这样。”算他实诚,唐芯心里那丝小酸意顿时烟消云散,目光移到他的腿上,“您腿上的伤,太医看过了吗?他怎么说?伤势严不严重?” 会不会有留下后患的可能? 沈濯日神色一柔,心中荡开了一丝温暖的涟漪。 “腿骨尽断而已。” “什么?”唐芯惊得哗啦一声坐直了。 被褥顺势落下。 沈濯日的呼吸不自觉沉了些许,散去的暗火又有了燎原的迹象。 顺着他的眼神一看,唐芯的脸霎时爆红,慌忙揪住被子,重新倒了下去。 被看光了! 她恼得一个劲往被褥里钻。 沈濯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故作疑惑的问:“你身上穿的是何物?” “是……是……”唐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想出个好说词,急得满头大汗。 “是什么?”他追问道,玩味的看着床榻上那团不停蠕动的‘蚯蚓’。 唐芯急中生智,大声说:“是奴才用来撑胸肌的!” 胸肌?那是什么东西? 沈濯日略感疑惑,眸光一转看向修容。 后者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此物为何。 唐芯悄悄瞅了他两眼,见他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便底气十足的说:“在奴才的家乡,男子胸前的肌肉,便被称之为胸肌,奴才生来身板柔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进宫以后没少被人嘲笑不像个爷们。” 沈濯日的唇角可疑的抖动几下,佯装平静的问道:“所以呢?” “所以奴才就想出了用绷带做填充的法子。”说完,她还很肯定的大力点点头,仿佛她说的都是事实。 闻言,沈濯日哑然失笑。 “皇上,奴才被同行笑话已经够悲催够郁闷了,您就不能给奴才留点面子吗?”怎么说他们也有过命的交情,一起挨过刀,流过血啊,唐芯不高兴的嘟起小嘴。 “往后再有谁敢嘲笑你,你大可告诉朕,朕为你做主。”话说得分外认真,“有朕在,旁人休想欺你一分。” ‘砰’,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这是他的承诺? “真的?你会保护我?”她不可置信的反问道,试图从沈濯日脸上寻找出开玩笑的痕迹,然,她瞧见的,是大写的认真二字。 “嗯。”沈濯日极有耐心的又答了一次。 ‘噗通’ 心跳再次失衡,大如擂鼓。 唐芯咧嘴大笑:“嘿嘿。” 他说要护着她呢。 灿烂的笑脸似一束阳光,照暖了沈濯日的心,眉眼微弯,黑眸里泛起迷人心魄的笑意。 瞧见二人眉来眼去的画面,修容的心不自觉沉了。 主子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太过看重,她追随主子多年,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能走进主子的心,更无人能牵动主子的情绪。 万一此女另有谋算,或是别国的暗桩,那可如何是好? “皇上,”殿外飘来了李德独有的公鸭嗓。 沈濯日眸光一闪,外露的情绪回归平静。 “说。” 听皇上的语气,似乎不太高兴? 李德为难地瞥了眼身后盛装打扮过的女子,脑仁有些犯疼。 “臣妾得知皇上平安归来,特来拜见。”一道柔如春风细雨,含带着脉脉浓情的陌生声音隔着紧闭的殿门传入房中。 臣妾? 唐芯心里翻涌的暖意,通通不见了。 整个行宫敢自称臣妾的,除了随驾的贤妃,还能有谁? “皇上,”她虎着脸开口,“奴才身份低微,不敢在此打扰您与娘娘,请您恩准奴才告退。” 看似恭敬的话里,藏着一丝明眼人都能听出的酸意。 她是在吃味么? 沈濯日莫名的想笑,就连被人打扰的不悦心情,也变得荡漾起来。 “朕说过,在朕跟前你无需自称为奴才。” 这不是重点好伐? 唐芯有些无语,可瞧着他没把殿外人当回事的样子,阴郁的脸色不禁转好几分。 “贤妃娘娘还在外边等着您召见呢。”她忍住想笑的冲动,提醒道。 “朕卧病在床,不见外客。”沈濯日无情拒绝了贤妃,她非御医,且一会儿在回京的路上自能相见,何必急着这一时半刻? 闻言,贤妃温婉动人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错愕与受伤。 “皇上定是不想娘娘担心、牵挂,才未召见娘娘。”李德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特别诚恳。 贤妃了然的笑了笑,未多做纠缠,叮嘱他仔细照料天子后,便带着婢女转身而去。 两个时辰稍纵即逝,当车马备好后,沈濯香优哉游哉来到正殿,请帝王移驾回京。 “这么快就要回宫了?”仍躺在床上装粽子的唐芯倍感意外,“刺客查到了吗?万一他们埋伏在半道上,那不就糟糕了?” 而且她的食材还没取到呢!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有侍卫护送,那些人若敢来,我等便会叫他们有来无回。”修容眸色一狠,杀气腾腾的说道。 “可皇上受了伤,得养着啊。”干嘛不等伤口结痂,骨头愈合再启程返京? “宫中药材充沛,比此处更适合养伤,这是主子的命令。”修容特地咬重了命令二字,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质疑圣上的决定? 莫名其妙挨瞪的唐芯,无辜的眨眨眼。 她好像对自己很不满诶。 “行了,”沈濯日斜睨了修容的一眼。 后者面上一僵,垂目退到床尾。 “此事无需再议。” 切,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唐芯失望的叹了口气,又听沈濯香在门外叫唤了好几声,磨磨蹭蹭地想要起来。 “额!”她没穿衣服!“皇上,香王在外叫您呢,您不用去见见他么?” 拜托快点走啊,她需要时间换衣服。 “你起来,随朕一道出去。”沈濯日仿若没看见她的急切,自顾自的说道。 唐芯惊出了一身冷汗,干笑着说:“这不好吧。” 尼玛,这是要她当众穿衣的节奏! “有何不好?”沈濯日淡淡的问道,眉宇间闪烁一丝狡黠。 哪儿都不好! 唐芯暗暗在心里吼道,脸上却摆出一副为他着想的表情,说:“我是太监,这副残缺的身体怎么能被皇上瞧见?会侮了您的眼睛的。” “无妨,”沈濯日不以为然,“朕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啊。 唐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 “实话告诉您吧,在我的家乡有一习俗,若为女子,被人看过了身子,就要嫁于那人为妻,若为男子,则要娶了看见他身子之人,我心有所属,皇上您是知道的!再说咯,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娶您啊,皇上执意要我在此更衣,我就只好……只好……” “只好什么?”沈濯日顺势问道,至于她口中所说的这些话,他是一个字也没信。 “只好以死捍卫清白了。”说完,她紧张兮兮的望着沈濯日,见他不言不语,心彻底慌了,“皇上!我好歹救过您的性命,您真的要看着我寻短见吗?” “这里是京城。”并非她的家乡。 听出他的潜台词,唐芯强行解释道:“可有些东西是存在在我的骨血里的,与我身在何处并无干系。” “呵,”她真敢说,“哦?可在山洞里时,朕已与你坦诚相见。” “……哈!?”唐芯双目脱窗,脸上刚降低的温度再次攀高,嘴唇哆嗦着,艰难发问,“皇上,您在说笑吧?” 坦诚相见什么的,怎么可能? 但看着他气定神闲的姿态,唐芯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喂喂,他说的该不会是真的? 她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的经过,前半夜她一直守着他,完全可以排除,后半夜,他高烧渐退,她撑到天快要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难道事情是在那时发生的? “你偷袭我?”趁她没有防备,趁机扒了她的衣服? 话刚落,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皇兄,您忙什么呢?臣弟唤了你许久,也没见你吱声。”一席红衣的某妖孽摇着骨扇大摇大摆迈入殿中。 刚一进门,他即刻就察觉到殿内诡异的氛围。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游走。 唐芯缩了缩脑袋,整个人钻进了被褥里。 “出去!”沈濯日俊脸一沉,面庞上染满了冷意。 “皇兄,臣弟特地来提醒您莫要忘了启程的时辰,你却对臣弟不假颜色?”沈濯香哀怨的控诉道。 趁两人说话的空档,唐芯慢吞吞蠕动到床尾,手臂伸出被褥,轻轻勾了勾修容的衣袖。 等她看过来时,附赠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低声说:“侍卫姐姐,麻烦您给奴才找件衣服来吧。” 修容转眸望向沈濯日,在他点头同意后,才将放在床尾后一张茶几上的干净衣物递给唐芯。 她就在被子里麻利的套弄好衣裳,随后,一个鱼跃跳下木榻。 “两位有正事要谈,奴才先行告退。” 言罢,她看也没看沈濯日,扭头冲出正殿。 途径沈濯香身侧时,她不忘朝他投去抹感激的眼神。 要不是他及时闯进来,鬼晓得她和冷面神还得僵持多久。 好人啊! 第33章 便宜爹的福利 一溜烟晃出正殿,沿着白梯来到行宫外,回城的队列安静矗立在空地上,唐芯没急着去后方和御膳房的人汇合,先找到随行的太医,向他询问帝王的伤势。 冷面神那句腿骨尽断,让她没办法不去在意。 “大人尽管放心,皇上受的是皮外伤,除左腿伤筋动骨,需静养百日,别的都不碍事,待回宫后,自有本官与御医们尽心照料,万不会留下隐患。”太医如实说道,这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绝不能怠慢了。 “呼”,唐芯深深吐了口气,紧接着,又忍不住磨牙。 次奥!既然没什么危险,那货干嘛故意吓唬她? “唐大人?”他想什么呢?皇上并无大碍是天大的好事,怎会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啊,奴才想到那些该死的刺客,就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拔骨,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让大人见笑了。”唐芯憨笑着挠挠脑袋,又与太医寒暄几句,方才举步朝队伍最后方而去。 路上,她没少在心底咒骂某个恶趣味的家伙,那副恼怒愤然的样子,让经过的宫人纷纷退避三舍,在远端向她投来注目礼,那些个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神经病。 好不容易来到御厨区域,她眼尖的发现张派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那小东子,见她过来,竟像是受了惊吓。 唐芯没多想,秉着不主动惹事的念头,默默龟缩到人群旁,等着启程。 “唐大人。”李德尖声唤道。 她抬眸一看,就见李公公拎着衣摆,从前方跑来。 “皇上怜你身上有伤,特下旨,命你乘马车返京,你快随杂家走吧。”他笑眯眯的说道。 唐芯心里小丢丢的怨气,立马烟消云散:“好嘞。” 她得意地抬高脑袋,故意在张派众人跟前晃了圈,慢吞吞走了。 圣驾前脚驶离行宫,后脚,帝王返京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入京师。 昨夜就有消息灵通的大臣得知天子遇袭未归一事,听闻圣驾归来,由唐尧领衔,一众官员自发来到皇宫,齐聚在朝殿外的浮云地上,翘首等待着面见圣上。 临近黄昏,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驶入宫门。 唐芯乘坐的马车与后方随行的宫人一道,自偏门而入,在艾青石路上停下。 “都给我小心着点,这些猎物是香王和大人们亲自猎中的,若有个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内务院的公公一边吆喝,一边指挥宫人下货,一大帮人呼啦啦忙活开了。 唐芯收好鼻烟壶,揉揉晕乎乎的脑袋,磨磨蹭蹭下到地上。 “唐大人,”钟有权狗腿的迎上前来,手里还捧着一支药膏,“这是皇上赐给您的上等伤药,师傅他老人家差奴才给您送来,皇上说了,让您回去后好好养着,不必着急去御膳房上工,明日起,只需到乾清宫报道即可。” 唐芯美滋滋收下药膏,迫不及待拧开瓶塞一嗅。 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真香啊。” 可惜她对药材并不精通,只闻出了当归的味道。 “替我谢谢皇上。”唐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目光转向了迎面走来的膳房太监,直勾勾盯着他手里拎着的两只野鸡。 “公公,这些猎物是要送去哪儿啊?”唐芯脚下一转,把人拦了下来。 “按往年的惯例,要送到御膳房去做成菜肴,等晚些时候,皇上宴请诸位大人时呈上,可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知道会不会举行晚宴了。”太监失望的叹息一声,每年围猎不仅是宫里的喜事,也是御膳房的福利。 那些美味的菜肴在出锅前,他们都得试吃,若运气好,等宴会散去还能得到些剩菜呢。 “这样啊。”唐芯听得双眼放光,“那我来帮你们吧,这么多食材,就靠你们几个不知道要搬到几时。” “但皇上说,要您回房去养着啊。”钟有权及时出声提醒。 唐芯头也没回的说:“皇上体恤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可咱们总不能因此就摆谱拿乔吧?我是皇上钦点的御厨,包办皇上的膳食,若要备晚宴,怎么能少了我呢?” 说完,她便在钟有权敬佩的目光下,冲向了后方装载货物的马车。 好不容易将一大箩筐的猎物搬运回御膳房,一道晴天霹雳却迎头落下。 “今日宫中不备宴会,你们也不必忙活了。”李德亲自到此宣旨。 相比众人欢天喜地的表情,唐芯却是满脸怨念,仿佛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恋恋不舍地望着遍地的食材,怀揣着郁淬的心情回到若凌居。 “哎……” 小春奇怪地看着木椅上唉声叹气的某人,生好炉子里的火后,才走上前来,问:“主子,出什么事了?” “你不懂。”她在心疼那些食材啊,想到满院的肉食,唐芯不由得长叹口气,“你知道天底下最悲催的事是什么吗?” 摇头。 “是有一大堆肉放在我面前,可我却看得摸得,吃不得啊。”心好痛。 小春听得有些稀里糊涂:“主子是饿了吗?奴婢这儿有吃的。” 她风风火火跑到后院,拎着一个模样精巧的食盒回来。 “咦?咱们这儿哪儿来的糕点?”难道冷面神转性了,在暗中吩咐宫人不许故意刁难她们? 想到这儿,唐芯心里泛起一丝甜蜜来,伸手拾起一块香酥的翡翠糕就往嘴里送。 “是相爷买通了侍卫,偷偷差人送来的。” “咳咳咳”,唐芯顿时噎住,接过小春递来的温茶连灌了好几口,才将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下去。 “你说这些是丞相,哦不,我爹送来的?”不是冷面神的意思? 小春迷茫地眨眨眼:“是啊。” 摔!白高兴一场。 唐芯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刚抬手,就露出了手腕处包扎的纱带。 “主子,您受伤了?”小春顿时泪如雨下,“不是和皇上去行猎吗?怎么会负伤的?” 唐芯自然没敢说是遭遇了刺客,不然,这丫头保管会化身成唐僧。 “哎呀,行猎嘛,难免会磕磕碰碰,你瞧你家主子我,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体棒棒哒,根本不打紧,而且,皇上已经赐过药了,过个三五天,就能愈合,连疤都不会留下。”她边替小春拭泪,边信誓旦旦的说。 在她连哄带骗的忽悠下,小春决堤的泪水总算是止住了。 “这是我爹第一次为我开后门,改善生活吧?”唐芯享用着糕点,同时不忘询问。 “嗯,”小春偷瞄了她两眼,“主子和老爷一直不亲近。” “为嘛?”他们不是血缘至亲吗? “奴婢也不清楚。”小春支支吾吾的说,“主子在相府时,就常与老爷争执,主子进宫后,更是不与老爷走动,便连夫人上回递了牌子进宫来见你,主子也生病没见。” 唐芯愁眉难展,得有多大仇,才会和最亲的家人互不来往? “看便宜爹那天的做派,也不像是对本尊撒手不管啊。” 小春听得不太清楚,问:“主子,您说什么?” “唔,你说,我现在想办法修补关系,来得及吗?”便宜爹位高权重,若能打好关系,今后福利多多啊。 “肯定行。”小春坚定点头,“有老爷帮衬,主子在宫里的处境会越来越好,连皇上,说不定也会看在老爷的面上,对主子礼待三分。” “鬼才稀罕。”唐芯口是心非的哼哼道。 填饱肚子,小春烧了两桶热水进屋。 “真舒服。”唐芯惬意的坐在木桶里,只觉浑身舒爽,仿佛一日的疲惫都洗没了。 捧起一拨水拍了拍脸。 “诶?”这胎记好像变深了些。 手指轻轻戳了戳胸前乌黑的印记,一股针扎般的刺痛忽然袭来,紧接着,如电流席卷过全身。 “啊!” “主子!?”守在殿外的小春惊慌失措的撞门进来。 “疼……”她的心脏要炸开了! 唐芯蜷缩着,咯咯紧咬的唇齿间,渗出一连串黑血。 小春连滚带爬滚到桶边,不停的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唐芯哪有说话的力气?剧痛加重,她惨白的脸庞狠狠一抖,伴随着小春凄厉的大叫,堕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你们说这蓉妃大半夜不歇息,在搞什么呢?”侍卫揉揉耳朵,奇怪的问道。 “又犯病了呗。”身旁的同伴意味深长的笑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话刚落,一抹风疾火燎的身影就从寝宫冲了出来。 “站住。”侍卫挺身拦在小春跟前。 “娘娘吐血了,奴婢要去找御医来为娘娘看病。”小春哭哭啼啼的说,强行硬闯。 侍卫先是一愣,随后,面露讥诮:“吐血?你哄谁呢?” 这后宫里多的是装病争宠的女子,想来,蓉妃也是其中之一。 “奴婢没有说谎,各位大人,求求你们行行好,让奴婢出去吧,要是晚了,娘娘她说不定就……就……”小春泣不成声,她又往前跑了几步,却被侍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想要出去,除非圣上下旨,你再硬闯,休怪我等刀下无情。”出鞘的长刃直指小春的眉心。 “大人!”小春沙声大叫,为什么不信她? “滚。”侍卫不屑的冷哼道,一副她叫破了天,也不会放行的坚定架势。 不行,主子的伤不能再耽误了! 小春狠狠瞪了这帮侍卫几眼,狼狈的爬起来,转身朝后院狂奔。 “哼,就知道她是装的。”抽刀的侍卫满脸鄙夷,真是病重,她会这么轻易妥协? 身后的讥笑声,如利刃刺得小春血肉模糊。 她抹了把泪,紧紧咬住唇瓣跑进后院。 一刻钟后,太医院外响起了急切的拍门声。 “太医大人!奴婢是若凌居的奴婢,我家主子病了,求您前去治病。” “吵什么吵?”药童打着哈欠从门内走出,“大人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可主子她等不得啊。”小春噗通一声跪下,不停磕着头,央求药童代为通传。 第34章 内务院缺公公,请去报道 药童一脚将她踹翻,神色傲慢的说:“要跪滚远点去跪,别弄脏了太医院的地。” 说完,在小春近乎绝望的目光下,无情合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 唐芯从昏迷中幽幽醒来,有关昨夜的记忆如潮水疯狂涌入她的心窝。 她腾地坐起身,瞅瞅四周。 “我没死?”还在寝宫里? 慌忙扯开衣襟,看了看胸脯上黑得发紫的胎记。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手指轻覆上黑印,不疼也不痒,用力摁摁,也和往常一样,“难道是滚下山坡的时候,伤到了内脏?留下了后遗症?” 想了想,貌似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 等晚些时候,还是找太医再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她便将疑惑抛开,草草洗漱一番,更换上太监服溜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内的氛围十分诡异,除了洗菜、切菜的声响,竟再没别的动静。 唐芯瞅了瞅没精打采的张御厨,一溜烟晃到了孙老身旁,和他咬耳朵。 “师傅,大家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个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哎,还不是为了秋猎的事,”菜刀紧贴菜板滑过,厚薄匀称的肉片如堆放整齐的塔罗牌,罗列在空碗里,“那小东子你还记得吧?一大早,刑部就派了人传他问话。” “小东子?”这事和他有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唐芯有些摸不着头脑。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皇上的伤势加重了,香王与刑部联手共审此案,但凡有嫌疑的,都会被带去问话,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瞥见她骤变的神色,孙御厨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安慰道,“你是皇上身边的知心人,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自家徒弟他还不了解么?这事定和他无关。 “师傅,您接着忙,我先去乾清宫伺候。”唐芯抛下这么句话,就急匆匆跑出了院子。 妈蛋!太医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那货的伤势不要紧吗?怎么会突然加重? 唐芯咬牙切齿的骂道,给太医院的太医们通通贴上了庸医的标签。 刚瞧见乾清宫巍峨的殿宇,还没进院子,就见着外边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道路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箭步走上前去:“小春?你疯了?” “主……”小春憔悴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光亮。 “别乱叫,当心隔墙有耳。”唐芯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巴,把人拽到无人的墙角,“说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禁足令尚未取消,她堂而皇之现身在人前,找死么这不是? “主子,您的伤都好了?”小春双手并用,在她身上一通瞎摸。 远端伫立的侍卫瞥见这一幕,纷纷看傻了眼。 察觉到众人的注目礼,唐芯赶忙制止小春:“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见她有力气吼人,且面色恢复红润,小春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了原位,哭哭啼啼的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昨夜主子您吐血不止,奴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想求御医去寝宫为您看病,可是他们却闭门不见,奴婢没了法子,只能到这儿来求皇上开恩。” 闻言,唐芯心里暖暖的,伸手抹去她的泪痕,顺带着掐了下她胖乎乎的脸蛋:“算我平日里没白疼你。” “主子!”小春羞得面红耳赤。 “然后呢?他是没在这儿,还是怎么着?”她不爽的追问道。 “皇上昨晚的确宿在了乾清宫。”小春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看了看她,见她露出窃笑,才大着胆子把话说完,“可侍卫们不许奴婢打扰皇上休息,奴婢只能在这儿等着皇上起身。” 笑脸顿时龟裂,她磨牙道:“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凌厉的眼刀不要钱般往侍卫身上砸去。 “主子,您没事,奴婢就安心了,别为了奴婢和他们置气,好不好?”小春破涕为笑,扯着唐芯的衣袖央求道。 “你不去当圣母,简直是浪费了。”哪有人受了欺负,还帮坏人求情说话的?唐芯怒其不争地瞪了她两眼,罢罢手,“回宫去歇着,晚点儿我给你带好吃的回去。” “嗯。”小春擦擦眼泪,欢天喜地的走了。 刚走出没多远,她又回过头来,冲唐芯挥了挥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咳!”某人顿悟了她的心思,面上一热,羞恼地挥挥手,示意她滚蛋。 目送小春行远,她方才冷着脸,朝侍卫走近。 “唐大人。”四名禁军侍卫恭敬的拱手作揖。 她扬起一抹纯良的笑,说:“诸位辛苦了啊。” “守卫皇上,是卑职的分内事,谈不上辛苦。”侍卫有些受宠若惊。 “哎,我每天来这儿伺候皇上用膳,都能见到各位在此站岗,风雨无阻,这宫里头啊,像诸位这样的忠良,不多见了。”说着,她踮起脚,拍了拍侍卫的肩膀,“我对几位可是敬佩有加,一会儿见到皇上,定为各位美言几句,谋个好差事,提提职位。” 这话一出,四名侍卫乐得找不着北,宫里谁不晓得,她在皇上跟前有多受宠?若能得到她的推荐,不说飞黄腾达,至少能在皇上跟前露露脸。 “大人的大恩,卑职铭记于心。” “哎哟,快别这样,咱们都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得互相扶持,你们说对不对?”唐芯假笑着扶了他们一把。 “对。”侍卫异口同声的答。 “听说最近内务院缺些公公,正愁着找人呢,”满意看到侍卫脸上的喜气僵住,她再接再厉继续说,“我这就告诉皇上,派遣你们去内务院报道,内务院可是个肥差,往后你们得了好处,千万别忘了分我一杯羹哦。” 说着,她乐呵呵往院子里走。 “唐大人!”回过神来的侍卫赶忙叫住她,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做太监?即便是有天大的好处,他们也不乐意啊! 唐芯不仅没留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将急得抓耳挠腮的侍卫远远抛在身后。 哼,让他们欺负小春!这下吓破胆了吧?活该! 李德见她出现,既欣慰又恼怒,在门前把人拦下,问道:“皇上不是让你歇着吗?” “歇息哪有伺候皇上重要啊?”唐芯急忙表现忠心,“奴才去御膳房时,听师傅说,皇上的伤势又重了?” 李德愣了愣,笑得有些神秘:“可不是?许是昨日兼程赶路给累的。” “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唐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着急的想要见人。 李德入殿不久,就传了她进去。 内殿的龙塌上,明黄帐幔垂落着,透过朦胧的纱帐,隐约能看见帝王峻拔的身影。 “皇上?”唐芯试探性的唤道,心里好生急切,恨不得冲上前去扒开帐子。 修长的食指缓缓探出帐幔。 见状,李德立即上前去,想将纱帐挑开。 他快,唐芯的速度更快,几个大步就奔到床沿,一把扯开了帐子。 “额!”不是说他伤势加重,连早朝都没力气去了么? 眼睛呆呆眨了眨,从头到脚把帝王打量了一遍。 绣着金色龙纹的锦被遮盖住他的身躯,青丝未束,如瀑般随意堆在肩头,背靠床头的上身,未着外衫,只穿着件单薄的金黄中衣,少了几分让人畏惧的威严,多了几分随性、慵懒。 唐芯看直了眼,轻轻吞咽一下,脑中闪过四个大字——秀色可餐。 沈濯日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也不恼。 天底下胆敢放肆打量他的,她是头一个。 “嗯哼。”李德忍无可忍的清了清嗓子,这个小唐子!简直太放肆了! 唐芯顿时回过神,拽着帐幔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您没事啊。”她眼神飘忽地干笑道。 刚说完,沈濯日就难受的咳嗽起来。 唐芯心头一紧,急忙侧坐下去,为他拍着胸口顺气。 那一下接一下的碰触,就像是溅落在沈濯日心窝里的雨滴,卷起层层涟漪。 “病不是好了吗?怎么会突然咳嗽?”唐芯一边拍,一边嘀咕。 沈濯日抬眸向李德使了个眼色。 后者机灵的回话道:“太医说了,皇上伤势过重,又淋了雨水,虽说底子好,但仍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咳成这样,几时才能大好啊?”唐芯有些心疼,要不是护着她,他也不用摔断腿,更不会冒雨赶路,导致伤口二度撕裂。 “无妨。”沈濯日满不在乎的开口,刚出声,又忍不住咳嗽了几下。 “你别说话了。”唐芯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乖乖做你的病患,没事瞎逞能做什么?” 李德嘴角一抽,实在不想承认床榻上正耍着小心机的天子,是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装病示弱博取关心同情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是皇上做的? “你脸色太差,得补补气血,只有气血足了,病才能根除。”唐芯收回手,浑然没发现某人面上一闪而过的不快与失望。 “依你看,该如何补?”沈濯日扬眉问道。 “当然是食补啊,怀山牛腩煲,你听说过没?”见他面露不解,唐芯眉飞色舞的说,“这可是大补的膳食,选最好的山药洗干净,再去皮,和牛腩放在一起炖煮,那味道,简直绝了!不仅味香,而且口感极佳,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成汁……” 回想着牛腩煲的美味,唐芯不由咽了咽口水,心痒得不行。 见她大力推崇,沈濯日不免有些心动。 “李德。” “老奴在。” “速命御膳房准备。” “这!”李德略显迟疑,“不用问问太医吗?” “哎呀,这道菜和中药不冲突,你信我的没错。”唐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在美食这一行上,她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沈濯日哑然失笑,她对吃的倒是情有独钟。 “没听见小唐子的话么?还不去?” 第35章 行走的春药 “公公,火房里厨艺最好的,非孙老莫属,这做膳的活儿,您看,要不让他代劳可好?”她才不想把好处留给姓张的。 李德看了看沈濯日,在他的默许下,答应了。 等人一走,某人才开了金口:“你倒是会给你师傅寻好事。” 唐芯嘿嘿笑了笑,特实诚的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皇上一会儿若觉得好吃,千万要记得给师傅打点赏,这快过年了,总得多存些银两备身不是?” “如意算盘打到朕头上来了?”沈濯日只觉好笑。 “皇上向来有功重赏,绝不会吝啬这一点点小钱。”她没承认自己的小心思,拐着弯儿给沈濯日戴高帽,唱赞歌。 “嗯。”沈濯日满意的缓了缓脸色,唇边荡开一抹清浅的笑,如桃李花开,美艳动人。 卧槽!要人命了! 唐芯忙捂住鼻子。 “怎么了?”声线仍是惯有的冷漠,但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担忧。 “皇上,您还是别笑的好。”她的小心肝承受不住啊亲。 “为何?”他笑得不好看么?上扬的弧线渐渐持平。 “我这是为了您好,”揉揉鼻子,再拍拍滚烫的脸蛋,等温度降下去以后,她才一本正经的开口,“您平日里已经够伟岸俊朗了,再这么一笑,活脱脱一仙人下凡,霍乱人间。”简直一行走的春.药! “您难道想走到哪儿,就被狂蜂浪蝶围到哪儿么?”她敢保证,若他刚才的样子被宫里的女子看见,分分钟变作他的衣下之臣,说不定为了得到他,还会干出些下药、暗算、偷爬龙床的事来。 “好,朕应你。”笑容一收,又恢复了平素的面瘫脸。 唐芯左瞅瞅右瞧瞧,忍不住说:“其实,你笑着也挺好看的。” “……”额角微微抽动,她到底想怎样? “要不,您只在没人的时候笑?”她弱弱的问道。 “不如朕往后只在你一人跟前如此,可好?”沈濯日径直将她的心思给说了出来,眸中染着些许笑意。 唐芯面颊微红,属于女儿家独有的娇羞浮现在眉宇之间。 “哎哟,这怎么行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 沈濯日好笑的点评道,却没把这话说出口,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看着唐芯的眼神里,竟是带着宠溺与纵容的。 被他直直盯着,饶是唐芯自问脸皮够厚,也忍不住心如鹿撞。 尴尬的轻咳一声:“我去给你倒水。” 抓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色泽却与常见的茶水不太一样,嗅了嗅,她的眼睛顿时亮了:“是参茶?” 好浓的人参味儿。 “嗯。”沈濯日承认了她的猜测,见她抱着茶盏爱不释手,缓缓说,“你若喜欢,便喝吧。”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赐给她又何妨? “都给我?”唐芯吸了吸哈喇子,目光贪婪地望着桌上的茶壶。 本只想赐她一杯,可乍一见到她这副样子,沈濯日又改变了心意:“都给你。” 唐芯赶忙将茶壶抱到了怀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冷面神今天这么好说话?那她要不要再接再厉,多为自己谋点好处?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某帝王几眼。 “有话就说。”在他跟前,她永远无需扭捏吞吐。 “那个,皇上啊,”唐芯放下茶具,一副好说好商量的口吻道,“我前天是不是救了您的性命?” 她怎突然提及此事了? 沈濯日眼前不期然浮现了,她孤身一人披着自己的外衫,渐行渐远的身影。 一抹极淡的痛色在眼底闪过。 “这救命之恩,您不会不认吧?”唐芯搓着手,笑得分外狗腿。 躲藏在房梁上的修容,只想一脚踹飞下方那口出狂言的家伙。 能救主子是她毕生的荣幸,她竟敢讨要好处?就算主子再宠她,这次怕也会恼了。 “你想要什么?”眸光微微一闪,敛去了外露的情绪。 唐芯挠挠头,憨笑道:“我心不大,什么金银财宝都不稀罕,就想着向您讨个赏。” 沈濯日耐心的听着,静等她说出重点。 “昨儿个御膳房不是迎来了好多猎物吗?”想到那些新鲜的肉类,唐芯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作祟,舔舔嘴唇,继续说,“我就想能不能分我一点?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够了。” 黑沉的眼眸扫过她打湿的唇瓣,眸色一暗,腹部似有一团邪火蠢蠢欲动。 “真的!每块肉割我半斤八两足矣,”见他不言不语,唐芯以为自个儿要得太多,慌忙表明立场。 “……”沉默。 火光跳跃的眸仍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 “要不四两?”她又退了一步,他仍玩着沉默是金的把戏,怨念的瘪瘪嘴,“好啦,三两总行了吧?我可是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引开追兵诶,总不会连这点好处,你都舍不得吧?” 沈濯日堪堪回过神,瞧着她不高兴的样子,暗自一笑。 “朕几时说过不答应?” 有戏! 唐芯转悲为喜,程亮的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身上。 区区一些食材,瞧把她乐的。 沈濯日颇觉好笑,又有些无奈,眸中的宠溺加深不少,薄唇微启:“你既喜欢,便分你一半。” “一……一半?”这么大方?唐芯激动的冲到床边,确定道,“是每样肉都分我一半吗?” “自然。”嗓音宛如天籁般悦耳动听。 唐芯乐得合不拢嘴,兴奋地抓住沈濯日的手,道:“您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皇上!” 目光缓慢下移,落在她不安分的小手上。 “咳!”唐芯火速回神,爪子一松想要放开他,谁料,她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臂,手腕就被一股温暖的热流包裹住了,轻轻挣了挣,没能挣开。 余光往他脸上一瞄,恰巧撞入那双迷人心魄的黑眸里。 心咚咚跳得飞快,小脸更是变得粉扑扑的。 “皇上?”嘤嘤!好害羞,肿么办? “这就是你的谢礼?”沈濯日并未撒手,掌心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留恋,遂,一边说话转移唐芯的注意力,一边继续握着她的柔荑。 指尖轻抚过手腕内侧,一股电流霎时向唐芯射来。 这是吃豆腐吧?是吧? 她恼羞成怒地大力甩了下手臂。 “嘶”,一声隐忍的闷哼,让她的动作一顿。 垂目一看,沈濯日的脸几乎变得惨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晶莹的凉汗。 她哪儿还顾得上未挣脱的左手?慌忙捻着衣袖,为他擦汗,心里自责得不行。 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伤患,干嘛还和他较真啊? “没事。”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但他拢起的眉心,却恰巧泄露了他忍痛的真相。 “这叫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她最讨厌这家伙逞强倔强的样子,心头蹭地窜起一团火来,“弄痛了你,你就说啊,一个人忍着很有意思?你这样只会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心疼,你懂不懂?” 劈头盖脸的怒斥,令沈濯日有些懵圈。 平静的心窝涌入一股股陌生的暖流。 “在围场是这样,后来在山洞里还是这样!是,你是皇上,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存在,可你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你也会痛,也会难受,干嘛要咬牙硬抗?痛就叫出来,难受就哭出来,老憋在心里,就不怕憋出病啊?” 从没有人告诉他,他是君王,亦是普通人,他可以不用坚强,可以像旁人一样嬉笑怒骂,率性而为。 黑如夜空的眸凝聚着熠熠的光华,手臂一伸。 ‘砰’ 喋喋不休的某人在毫无防备之下,一头倒在了他的胸口上。 ‘咚咚’ ‘咚咚’ 杂乱且强劲的心跳,已分不清哪道是她的。 唐芯愣了愣,脸上犹如火烧。 “你……”他在搞毛! 唐芯又羞又慌,双手无措的不知该往哪儿放。 “皇上,奴才是太监!”他抱够了没有?拜托,再抱下去,她的秘密就要曝光了! 圈在她腰间的手徒然一紧,眸中翻涌的情绪,瞬间平息,回归于平静。 “要不奴才帮您去后宫传位娘娘过来,解了您的燃眉之急?”要发情,后宫里多的是女人排队等候好么?求放过!不对! 脑中闪过他与别的女子亲密接触的画面,唐芯心神一凝,忙改了口风:“皇上,纵欲伤身,您现在身负重伤,更得忍耐,绝不能碰女色。” 原本听到她头一句话,有些冷怒的沈濯日,再听完这句后,心情由阴转晴。 他深深嗅了嗅她颈窝间散发的淡淡香气,而后,缓缓松开手。 好不容易得到自由,唐芯赶忙站了起来,忽略掉心中某个角落泛起的失落,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袍。 说起来,这货突然抽的是什么疯? 唐芯偷偷抬起眼皮,望向慵懒靠在床头,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天子。 难道是对女人腻味了,想换个口味? 如此想着,她不禁菊花一紧。 应该不会吧?说不定他只是情难自禁,又说不定,他是喜欢…… 最后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时,她本就殷虹的双颊,更是烫如沸水。 余光瞥见某人红着脸偷笑的样子,那丝懊恼忽地不见了。 复又见她摆摆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 心微微一沉,冷声说:“往后你再这般呱噪,朕就接着用这法子治你。” “啊?你刚才只是为了不让我说话?”唐芯惊声问道。 “不然呢?”沈濯日神色漠然地睨着她。 某人失落的垂下脑袋,心头翻滚的情绪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被一根针无情戳破。 “哦。” 她就说嘛,冷面神直得不能再直,怎么会突然变弯了,回想起方才那些自作多情的小念头,默默落下了两行宽带泪。 丢脸死了! 垂目自省的她,却是没有看见,床上那人唇边勾起的狡黠弧线。 不一会儿,李德端着热腾腾的牛腩煲送进殿中。 唐芯顿时满血复活,放亮的双眼直直看向金碗,全然忘记了缠绵病榻的天子。 第36章 她好,我也好 “我来帮皇上试菜。”唐芯吸了吸哈喇子,快步迎上前去,眼睛打从牛腩煲出现后,就没挪开过一秒。 握住托盘上的备用木勺,轻轻搅拌着漂浮的碧绿葱花,连着炖烂的细小牛肉叮块一起送进了嘴里。 汤鲜嫩不粘,牛肉入口即化,美妙至极的香味冲击着味蕾,瞬间打通了唐芯的奇经八脉。 “唔”,她不自觉发出一声诱人的嘤咛,双眼惬意的眯着,脸上挂着大写的幸福二字。 真有这么好吃? 沈濯日有些意动,出声道:“把东西呈上来。” ‘啪嗒’ 幸福的泡沫应声碎掉,唐芯刷地睁开眼,恋恋不舍地盯着那碗牛腩。 金碗送到御前,李德刚想伺候帝王用膳,却接收到天子投来的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心头一堵,心不甘情不愿的唤道:“唐大人。” “……”好想再尝一口啊。 唐芯傻乎乎杵在原地,眼里只有美食。 “唐大人!”分贝徒然提高。 “啊?”某女堪堪回过神,见李德神色不善,心头一紧,弱弱的问,“怎么了?” 难道她又犯二到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皇上负伤在身,手上不太方便,你乃侍膳太监,伺候皇上用膳是你的分内事,还不快过来?”李德虎着脸催促道,这小子祖上冒青烟了,竟能被皇上如此宠信,照这速度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越过自己,成为皇上跟前最大的红人。 唐芯狐疑地瞥了眼沈濯日优雅交叠在锦被上的双手。 她明明记得,这货方才抱她的时候,力量十足,手跟钳子似的,锢得她动弹不得,像是有伤在身么?而且,前天受伤以后,她有检查过伤势,双臂只是淤青、擦伤,不至于严重到不能握勺吃饭的程度吧? “咳咳。”几声轻咳,打断了唐芯的沉思。 得了,管他是真伤,还是假伤,他救了她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不就是喂他吃饭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明白以后,她几个大步来到床边,接过李德手里的金碗,握着勺子轻轻搅拌几下,递到沈濯日唇边。 他只抿了口,剑眉不由皱紧:“烫。” “会吗?”她试吃的时候,温度刚好啊。 唐芯半信半疑的舀了一勺,就着勺子的边沿浅尝试温。 点墨般黑沉的眸子,掠过一道不明的暗芒。 “真的不烫舌,你再试试。”唐芯重新盛了勺,再次送去。 薄唇微张,就着她碰触过的边沿覆了上去。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一口咽入腹中。 “这回不烫了吧?”唐芯得意的笑了,一边嗅着牛腩煲的香气,一边说,“这样的吃食,得趁热吃,才能保证原汁原味,一旦凉了,汤汁会粘成块,味道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了。” “是么?”沈濯日意味不明的呢喃道,又吃了一勺。 “我还能骗你不成?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信她准没错,唐芯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李德眉头紧蹙,很想出言提醒她,食不言寝不语。 话刚到嘴边,就被沈濯日一记厉眼震住,默默咽了回去。 一碗牛腩煲不多久就见了底,唐芯递去娟帕,想让他擦擦嘴,哪想到,沈濯日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静静看着她。 夹着帕子的手微微一抖,他不会是想让自己帮忙吧? 小脸羞得通红,心里甚至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激动。 见此,李德不禁有些慌神,他赶紧走上前,一把抽走手绢,在沈濯日不悦的目光下,为他擦拭唇角,忙完手上的活儿,垂目退到旁侧,极力缩小着自身的存在感。 沈濯日暗暗记下了这笔帐,眸光一转,重新落在唐芯身上。 “药用了吗?” 唐芯立马摁下心中的涟漪,笑吟吟的说:“您赐的药,就算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用啊,对了!” 提到药,她顿时想起了一件事儿。 “我来乾清宫的时候,在外边遇见了小春姐姐,听她说,蓉妃娘娘昨晚突然吐血,她偷偷翻墙出来,想求御医登门诊治,结果却连御医的人影都没见到,来您这儿,还被外边的侍卫拦了下来,傻傻的站了一宿,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忍心让一柔弱的姑娘,在外挨冻。”简直不能忍!唐芯气呼呼的哼哼两声,“要不是我机灵,找了个理由把她支走,不知道她还会待多久。” 沈濯日放柔的容颜,骤然冰封。 “哼,那是她咎由自取。” 毫不掩饰的憎恶,似一把重锤狠狠敲打着唐芯的心窝。 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皇上,蓉妃娘娘她……” 刚想替自己美言几句,缓和一下彼此间的关系,不想,沈濯日却强硬的打断了他,冷笑着说:“你不必为她说好话。” “我是就事论事。”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怒意。 只怕昨夜,侍卫没拦下小春,他也不会恩准她的请求。 “若凌居的事与你无关。”沈濯日不愿多说,更不想为一个不值当的女子,与她争执。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她毫不退缩的反问道,这人敢讲点道理么? 目光在空中相撞,一个冷意森然,一个倔强坚定。 硝烟顿起,殿中的氛围徒然变得剑拔弩张,便是李德也不自觉绷紧了神经,偷瞄了眼床榻上的帝王,暗衬道:皇上最是痛恨蓉妃,这次,唐鑫是撞到刀口上去了。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天子动怒的画面,目光一斜,朝唐芯投去抹同情、怜悯的眼神。 半响后,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打破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为何对若凌居的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为此冒上惹怒他的风险。 “当然是因为……”她是当事人啊,唐芯及时刹车,心有余悸的咽了下唾沫。 好险,差点把实话说出来了。 寒眸微微一眯,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直逼唐芯而来。 “因为什么?” 她想了想,才说:“因为奴才爱慕小春姐姐啊。” 薄唇狠狠一抽,眼底那丝怒意化作哭笑不得的无奈。 “奴才虽然人微言轻,但看见意中人无辜遭罪,自然要为她打抱不平。”她底气十足的说,一副要为心爱的女人,抗争到底的勇猛架势,“蓉妃娘娘是小春姐姐的主子,只有娘娘好,她才会好,只有她好了,奴才才能安心,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宫里人做得不对,娘娘犯了错,被皇上禁足,实属应该,但娘娘怎么着也是娘娘,染了病,告到太医院处,不论多晚,太医就该出诊,怎么能因娘娘失宠,就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呢?” “行了,”沈濯日罢罢手,再由她说下去,不知她还能说出多少理由来,“你是朕的人,无需在意旁人的死活。” “可是!”唐芯还想垂死挣扎。 “没有可是,”口吻一如既往的强硬,根本不给她争辩的机会,一字一顿的说,“往后少和若凌居的人来往。” 她眼下得宠,宫里有的是人费尽心思想拉拢、攀附她,就她这份单纯的心性,被人卖了怕还会帮人数钱。 拳头蓦然攥紧,两团愤怒的火焰在她眼底窜起。 本尊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他这么深恶痛绝,甚至于,连她的生死都不在乎? 她想问,却又害怕会暴露更多,引起冷面神的猜疑。 深呼吸几下,勉强将怒火忍住,冷着脸说:“奴才遵旨,如果没有别的事,奴才这就告退了。” 说完,她看也没看沈濯日,甩脸就走。 李德冷嘶了一声,余光投向天子,果不其然见到帝王不愉的表情,清清喉咙,正欲训斥唐鑫一番,哪知,有人却快他一步。 冷冽如雪的声线在殿中响起。 “一会儿朕会命太医,去你的房中,为你诊脉。”她伤势未愈,早些回去歇着也好。 离去的脚步骤然停下,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皇上的心意,奴才心领了,可奴才身份卑贱,不敢劳驾太医。” 言罢,几个箭步冲出了殿门。 “这个小唐!”李德咬牙嘀咕一句,随后,拱手道,“皇上,他年轻气盛,您千万别和他较真,龙体要紧。” 说着,他抬了抬眼皮,打量着帝王的脸色。 预料中的盛怒并未出现,反而是一派无可奈何之色。 抹黑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后,吞回了肚子里,改口说:“他才来乾清宫不久,好多事弄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若是说错话,惹皇上不快,老奴在这儿帮他求个请,请皇上莫要责怪他。” “这些理,朕何尝不知?”沈濯日摇摇头,他本就不曾动过惩处的念头,“他心性纯良,易受人利用,你私底下多提点些,别让他遭了奸人的道。” 李德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 他吞吞吐吐吐的开口:“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寒眸一冷:“不当讲,就不必讲了。” 李德动动嘴唇,还想再说,可头顶上落下的那束逼人目光,却叫他倍感压力,只能无力的长叹口气:“是。” 目光一斜,恰巧扫见桌上未拿走的茶具。 这女人,竟连讨得赏赐都给忘了? “把参茶给她送去。” 李德当即领命,捧着托盘一路追出了乾清宫。 前脚刚走,后脚,修容就从房梁上跃下。 “主子,行刺一案有进展了。” 黑眸轻眯,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杀意。 “说。” “刑部晨间提审过御膳房的帮厨小东子,据他交代,唐大人所骑的黑马,曾被他下过软骨散,隐卫曾在围场找到马匹,经检验,黑马的确遭人动过手脚,是软骨散无疑,但他却声称,是奉了张御厨的命令,想给唐大人一个教训,对行刺一事,并不知情。” 难怪那日黑马会忽然倒地。 沈濯日冷冷地笑了:“一个包藏祸心之人,留之何用?”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在云风的腿上,属下等找到了一枚暗器,但这暗器质地普通,任何一间铁匠铺都能打造出来,并无线索可查。” 这个结果在沈濯日的意料之中,对方既能瞒天过海混入围场,自会早先谋划,又怎会留下线索,供他追查? “不过,暗桩传来消息,擎王有动作了。” 第37章 我怕你有口臭 御花园里。 唐芯埋头怒走。 该死的冷面神!居然见死不救,还不许她帮忙求情,凭毛? 一个大老爷们竟和一个弱女子过不去,气量呢?心胸呢? 她越想越气,一脚踢向身旁的树干。 “嗷!”痛痛痛! 眼泪刷地冒了出来,抱着受伤的左脚,在原地打转。 等脚趾头的剧痛散去,她才指着大树骂道:“连你也欺负我!” “哈哈,”一道张扬的笑声,从树后飘出。 唐芯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什么人?少在这儿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唐大人,”沈濯香轻摇着手里的骨扇,优哉游哉从树后走出,“这次,你该不会又在和树比较谁的身子更硬吧?” 怎么每次在宫里撞见她,总是这样一幅滑稽的场景呢? 唐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是又怎么样?” “不怎样,”丹凤眼中兴味更浓,“本王只是心疼你的脚。” 从她刚才的惨叫声判断,应该很疼吧?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踢踢更健康吗?”唐芯没好气的问道。 沈濯香愣了一下,笑道:“恕本王孤陋寡闻。” “知道就好。”她顺嘴说,瞧见他那张与冷面神相似的容颜就来气。 沈濯香颇有些哭笑不得。 “唐大人今儿个火气十足啊,”话里句句带刺,若遇着的人不是他,而是宫里别的贵人,怕又要惹出些麻烦了,“谁那么大胆子,敢得罪皇兄眼前的大红人?说出来,本王给你做主。” “省省吧,你不趁机落井下石,我就阿弥陀佛了。”她可没忘记在行宫是哪个家伙,大半夜吓唬她,还要泼她一身馊水。 沈濯香并未生气,反倒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可爱。 ‘啪’ 骨扇猛地合上,上前两步。 “干嘛?”唐芯警觉的后退。 “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本王尚且没放在心上,唐大人又何必惦记呢?再说咯,本王真要寻你麻烦,光凭你刚才的话,不说丢了小命,至少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他笑着问道,眼底却含着一丝真诚。 唐芯瘪瘪嘴,伸手推了他一把:“说话就说话,别离得这么近。” “哦?这是为何?”沈濯香又往前迈了一步,有意想逗逗他。 “我怕你有口臭。” 唐芯狠狠瞪了他一眼,捉弄她很好玩是吧? 口臭? 笑脸微微一僵:“你是第一个敢嫌弃本王的人。” 别说他没有,就是有,他一奴才,哪来的胆子当着他的面说? “千万别告诉我,因为这句话,你忽然对我萌生了兴趣。”以为在演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么? “如果本王说是呢?”沈濯香歪头笑问。 “受虐是种病,得治。”说着,她用力拍了拍沈濯香的肩膀,道,“王爷,您可别放弃治疗啊。” 他有病!? 嘴角狠狠一抖:“你能平安活到现在,真叫本王佩服。” 就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哪日把皇兄给惹急了,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在咒她早死? 唐芯哼哼两声,一副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表情。 “得了,”沈濯香无奈的摇摇头,“不逗你了。” 需要她感恩戴德,谢他的放过么? 她默默腹诽道,举步从他身旁走过。 “唐鑫。” “王爷还有何赐教?”尼玛,有完没完? 她气呼呼转过身来,瞪着某只死缠不放的妖孽,却在看见他少有的严肃模样时,怔了一下。 “皇兄是你的主子,也只能是你的主子,你可明白?”话有些绕口,但他的口吻却分外严肃。 说完,他收回目光,抬步而去。 徒留下唐芯一人,晕乎乎挠着脑勺。 “果然是有病吧?”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个中的深意,唐芯果断把这事儿抛在了脑袋后边。 “唐大人。” 她刚穿过红廊,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唤声。 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蹦达几下,她今天撞了什么霉运?到哪儿都能碰见熟人? 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挤出一抹笑,说:“李公公。” 李德跑了很远,这会儿有些气喘,稍微缓了缓气,便把手里的托盘给她递去。 卧槽!她居然把参茶给气忘了! “皇上差杂家将此物送来。”李德如实说道,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一听是冷面神的命令,唐芯有些不太想接。 打了她一巴掌,再送她点蝇头小利,真以为她那么好收买吗? “唐大人不想要?那杂家便带它回去复命了。”李德作势要将托盘收回。 “……要!”短暂的犹豫后,唐芯总算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双手一伸,拽住托盘的棱角,把东西抢了过来。 这本来就是她的,凭嘛不要? 见她识相的收下,李德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拖着唐芯连番叮嘱,不外乎是让她以后长点心,少看少说少管。 唐芯只当作耳旁风,别的事,她当然懒得理会,可若凌居是她的寝宫,小春是她的丫头,她能撒手不管吗? 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德,她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抄小道回到若凌居。 “主子,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用为皇上备午膳吗?”正擦着殿中桌椅的小春,疑惑的问道。 “想帮他做饭的人有得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她才不要拿热脸去贴某人的冷屁股。 不对劲! 小春慌忙扔去抹布,绕到唐芯身后,一边替她捏着肩膀,一边问:“您和皇上吵架了?” “人家可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只要他一句话,哦不,甚至不用他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被众人孤立,就算吐血到死,也没人愿意施以援手。 “那……”小春还想再问,但唐芯真心不想提这事儿。 装出一副疲惫的表情,起身往内殿走。 “我去睡个回笼觉,不许吵我。” “哦。”小春失望的应了声。 “对了,那东西你一会儿记得喝。”入殿前,唐芯回身指了指带回来的参茶。 目送她进入内殿,小春才好奇的揭开茶盖。 “呀!”她激动的捂住嘴巴,是参茶!而且这茶具,是御用之物! 皇上赐了宝贝给主子?这是不是说明,在皇上心里,主子是有分量的? 小春高兴的想道,心头那丝担忧,随之散去。 午后,红金色的秋阳缀在无云的苍穹上,若凌居前院,偶有几声扰人的蝉鸣响起。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且响亮的高呼,从紧闭的殿门外传来。 正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小春,立马弹了起来。 “主子!主子!” “不是说了,别来吵我吗?”唐芯揉着酸疼的眼睛,埋怨道,“去去去,我要再睡会儿。” “不能再睡了。”小春一把掀开被子,给她找来衣物,“皇上来了。” “来就来呗……”惺忪的双眼霎时瞪大,“你说谁?” 冷面神来了? “我就知道,早上那番话,他不可能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唐芯美滋滋的笑道,心头徘徊的烦躁感一扫而空。 迅速穿戴好衣衫,又化了个大浓妆,在帝王行上台阶前,火速打开殿门,主动迎了出去,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屈膝行礼:“皇……”上。 铺着明黄软垫的竹椅,无情从她眼前行过。 椅中人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看过她一回。 唐芯脸上的笑容顿时龟裂,心不安的跳了几下,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主子。”小春轻轻推搡了她一把,“快进去啊。” 去就去! 唐芯挺直背脊,尾随在竹椅后方,慢吞吞进入大殿。 上首茶几上摆放的参茶,在接驾前,已经被她收走,是以,沈濯日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李德扶着他在木椅上就坐,墨色的衣诀缓缓垂至脚踝,他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膝盖,眼皮一抬,含着无尽冷意的视线,隔空刺向唐芯。 “皇上?”她怯生生唤道,神色很是无辜。 沈濯日冷嗤一声:“你们都退下。” “是。”众人鱼贯行出大殿,唯有小春在出门前,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唐芯一眼。 厚沉的殿门缓缓合上,那仿若金属摩擦般的吱嘎声,让唐芯不禁有些打鼓,莫名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何事,值得冷面神带伤亲临。 “蓉妃。”语气冷如冰渣。 唐芯打了个机灵,脑中那些杂乱的想法通通飞走,她献媚的笑道:“臣妾在这儿呢。” 沈濯日嫌恶的蹙了蹙眉,目光自她那张五彩斑斓的脸上挪开。 “朕原以为将你禁足在此,你能安分一点。” 这话什么意思? 唐芯无辜的眨眨眼:“臣妾听不明白。” 她还不够安分吗?打从来到这儿,她就没以蓉妃的身份踏出过若凌居几回。 “不明白?”讥讽的口吻,让唐芯心尖一疼。 “是!”她梗着脖子大声回道。 “朕看你明白得很。”大手砰地砸向木椅的扶手。 巨大的声响,就连门外的众人也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主子……”小春急得都快哭了,双手合十在胸前,默默祈祷着,主子能平安无事。 唐芯眼圈一红,吸了吸鼻子,倔强地瞪着他,问:“臣妾应该明白什么?请皇上明言!” 这眼神…… 沈濯日有一瞬的恍惚,须臾,便将这抹异样敛去。 冷笑道:“你做过什么,还要朕来提醒吗?朕以为,你失忆后,会稍微收敛一点,没想到,你仍不知悔改!” 竟动用手段,蛊惑他身边之人,其心可诛! 脸色霎时一白,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剜着、割着,疼得要命。 “我……” “朕懒得听你解释,”沈濯日压根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若再让朕知晓,你在宫中兴风作浪,纵使有你爹护着,朕也绝不饶你!” 说罢,他朝殿外朗唤一声。 李德一行人立即闯进殿中,看也不看一脸呆滞的唐芯一眼,扶帝王上椅后,漠然离去。 第38章 不做死就不会死 “主子。”小春冲进殿中,泪流满面的唤道。 空洞的眼神渐渐有了光点,水汽染上眼眸,她机械的转过头,怔怔看着小春:“我做了什么?” “您在说什么啊?”小春急如锅上蚂蚁,无措的为她擦着眼泪,口齿不清的说,“皇上他在气头上,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那些是不能当真的。” 唐芯用力扯住她的衣袖,红着眼怒问:“告诉我!以前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好,好,奴婢说,奴婢都说。”小春哪敢再刺激她,忙扶着人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抹了把眼泪,拎起茶壶为她斟了杯热茶,“主子,您先喝口水。” 唐芯接过茶盏,一头饮尽,神志勉强恢复了些,随手将茶杯扔开。 “说吧,从我进宫以后开始!一件都不许漏掉!” 她要弄清楚,冷面神的厌恶究竟从何而来。 小春硬着头皮开口:“主子受封进宫的当天,得知礼部为您置办的首饰,与齐妃重样,当日就将首饰扔了出去,还把送礼的太监重打了五十大板,后来,皇上亲自出面,想让主子息事宁人,不愿在大喜的日子见血。” “之后呢?”唐芯拧眉问道。 “主子不肯服软,硬是罚了那太监,气得皇上当天夜里,未宿在咱们这儿。”说完,小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唐芯脸色,深怕她会生气。 “还有别的吗?”只这一件事,不至于让冷面神这么反感本尊吧? “……有,”小春迟疑了半秒,继续说,“因着此事,第二日向太后请安时,主子生病未去,太后亲自前来探望主子,主子却告了齐妃一状,非要太后下懿旨,将那支重样的簪子从齐妃那儿讨过来。” “……”唐芯听得嘴角直抽,尼玛!本尊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齐妃本不愿意,是贤妃娘娘在旁好言相劝,她才将簪子送给了主子,可是,主子却当着齐妃的面,把簪子摔断了,还说了些挑衅的话。”那日剑拔弩张的场景,她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 唐芯心头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后,才示意她接着说。 “主子说,别人用过的东西,您不稀罕,嫌脏。”说完,小春害怕的垂低脑袋,没胆子去看唐芯。 呼吸徒然加重:“我就说她干嘛三天两头跑来这儿找茬。” 敢情是吃过不少瘪,折了好些面子啊。 小脸一片颓败,咬牙道:“继续!” 她倒要听听本尊还作了多少死。 小春定了定神,继续说:“主子曾因不喜尚衣局做的新衣,认为颜色太寡淡,与您的身份不符,便下令打了绣娘二十鞭,后得知绣娘是齐妃娘娘身边婢女的远亲,又赏了她二十板子,还故意在齐妃的寝宫外行刑,害得齐妃几宿没能睡得安稳。” “您知道此事,专程带着安神药为齐妃送去,惹得齐妃大怒,与您动了手,最后闹到太后那儿,您不愿认错,还把太后给气晕了。” …… 小春足足说了近一个时辰,可算是把本尊的累累恶行说完。 唐芯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见过作死的,可像本尊这样的,她真的是第一次见。 “怪不得皇上这么痛恨我。”别说是他,就连她自个儿听了本尊的丰功伟绩之后,都想把她从地底下揪出来暴揍一顿好么? “那是以前的主子。”小春大声反驳道,“自从主子失忆之后,就变了,皇上他只是被以前的事气糊涂了,才没发现主子的好。” 唐芯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再好有什么用?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哎。”她惆怅的叹了口气。 妈蛋!怎么偏偏就穿到了这家伙身上? “主子,您别丧气,奴婢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日子,等皇上见到了主子的改变,会对您改观的。”小春笃定的说道,用力握住唐芯的手腕。 “得了吧,他现在是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虽然知道了隐情,她也认为本尊纯属活该,可一想到那人冷漠得近乎无情的态度,心里就闷得慌。 “不是的。”小春急红了眼,拼命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想安慰她。 那副蠢萌的样子,让唐芯既想笑,又觉暖心。 眼眶一涩,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以前我没少打骂你吧?” “没有,主子待奴婢可好了。”小春摇头说,鼻尖有些泛酸,有主子这句话,以前吃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撒谎。”本尊可是个打人不眨眼的家伙,性子又专横跋扈,她****陪伴在身旁,必定挨了不少罚。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欺负你,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份。”唐芯正儿八经的说道,明亮的双眸里,布满了认真之色。 小春感动得不停掉泪:“主子!” “行了,我还没死呢,别急着给我哭丧。”她笑眯眯的调侃道。 “主子会长命百岁的。”小春急吼吼的表态。 “扑哧”,这丫头,绝对是个活宝啊。 有了小春的开解,唐芯的心情好转了许多,黄昏时分,她换上一件太监服溜去了御膳房。 “哎哟喂,唐大人,你总算是回来了。”孙老身边的帮厨小河,乍一见他现身,忙撇下手里的玉米,搓着手迎了上来,“大喜啊,皇上早些时候派人前来传旨,说是要把秋猎所获的猎物分你一半,孙老见你没在,又担心大家伙忙起来,不小心用了你那份食材,特地差人挑拣出来装进了黑缸里。” 唐芯一拍脑门,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快,带我去瞧瞧。”她风风火火地来到御膳房后院,囤积粮食、食材的房间里。 两口洗得发亮的黑缸靠墙而立,揭开木盖子一瞧,里边装着的可不是一大堆新鲜肉么?而且,在肉堆上,专程放了冰块镇着,就要入冬了,存放个十天半月不会有任何问题。 “算他言而有信。”唐芯低声咕哝道,余怒又降了三分。 回到厨房,没瞧见张御厨讨人厌的身影,他的活儿被另一帮厨的太监取替,袅袅炊烟,在整个屋子里弥漫着。 “师傅,让我来吧,您去歇会儿。”唐芯小跑着来到孙御厨身旁,见他忙得满头大汗,立马卷起袖口想要接手。 “皇上有旨,这几日不用你亲自备膳,你好好养伤就是了。”孙老随手抹了把汗,见她站着没动,欣慰的笑了,“我这儿马上就完工了,你真想帮忙,一会儿就和公公一道,去给皇上送膳吧。” “额!”唐芯一时语结,挠挠头,“皇上不是让我休息吗?我还是听他的好了。” 送膳?她气还没消呢,送个球球! 孙老也没勉强她,做好膳食,让她尝了口。 “唔!好吃!”唐芯竖起大拇指,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又往锅里伸。 孙老无奈的笑了,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将饭菜装盘,交给了传膳的太监。 六名太监手捧托盘步入乾清宫,待人全都进了门,沈濯日方才收回投向门外的眼神。 她竟没来…… 呵,怕是还在为他白日的言语生气呢。 “皇上,用膳吧。”李德试过菜,将金筷递去。 沈濯日眸光一闪,罢手道:“朕今日没胃口。” “您还伤着呢,再不吃饭,这伤哪日才能好啊?要是您不喜欢这些菜式,老奴再让御膳房重做一份?”李德苦口婆心的劝道。 沈濯日摇摇头:“撤下去。” 皇上这态度…… 李德心思一转,大概猜出了一二,在太监撤菜时,低声交代了几句。 佳肴原封不动撤回御膳房,可把孙老愁坏了,他塞了些碎银子,向传膳的公公请教。 这人睨了眼竖起耳朵偷听的唐芯,大声说:“孙御厨做的饭菜不合皇上的胃口,您还是做些皇上爱吃的送去吧。” “爱吃的?”他做的都是皇上以往喜欢的菜式啊,孙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该说的,杂家都说了,您快动手做,皇上早晨用过膳,到这会儿点食未进,耽误久了,饿坏了皇上的身子,你我可担待不起。”太监特地咬重了点食未进四字。 秀眉猛地一皱,那家伙真当他是铁打的吗? 目送太监离开,孙派的众人立马围了上来,忧心忡忡的和孙御厨说话,帮他出主意。 孙老愁眉难展,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状,唐芯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说:“师傅,我来做吧。” “你伺候皇上多日,对皇上的喜好必是熟知的。”孙老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交给你,我也放心。” 一个时辰后,传膳公公再度来到乾清宫。 将三盘清淡小菜呈到御前。 “朕说了不吃,为何还送?”沈濯日不悦的问道,气势威严。 传膳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说:“这些菜是唐大人亲手做的,奴才不敢不送啊。” 是她? 眸中的冷怒顷刻间化去,黑眸转向桌上的菜肴。 金盘中青菜葱绿,在烛光的晕染下,那层油光似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头顶上没声儿了,传膳公公大着胆子抬头。 天!皇上竟然笑了? 薄唇微微上扬,笑若盛放的桃李,令天地失了颜色。 李德面上掠过一丝了然,他快步上前,低声说:“恐怕是唐大人得知皇上食欲不佳,便未经皇上允许,自作主张为您准备了菜肴。” 沈濯日眸色一软,不紧不慢地拾起桌上的金筷,慢条斯理的品尝起来。 御书房的众人仍在等候消息,暮色四合时,传膳公公拎着装放空盘的食盒返回:“孙老,恭喜啊,皇上对这次的菜肴赞不绝口,诺,还赏了你一锭金元宝呢。” “这菜不是小的做……”孙老刚想说出实情,却被唐芯一把挤开。 “小的代师傅谢皇上大恩。”她乐呵呵将元宝收下,强行塞到孙御厨手里,“师傅,皇上他老人家说了,不许我做工,您这会儿把实情说出去,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她可不想让冷面神知道,菜是她做的! 瞧着她固执的样子,孙老只好将实情瞒下,可那元宝,他怎么也不肯收。 第39章 后宫里唯一的女神 “第十日了。”一声轻叹,从帝王口中发出。 自那日不欢而散,她已有十日不曾到御前伺候。 目光扫过满桌的美味菜肴,却再没了动筷的念头。 “李德。” “老奴在。”李德忙走上前去,静候帝王吩咐。 沈濯日低声耳语几句,随着他的讲述,李德的脸色也在瞬息间变换了好几回。 就为了让唐鑫主动来乾清宫,皇上竟要下此血本? “皇上,此事兹事体大,唐大人虽说厨艺超绝,但资历尚轻,恐怕难当如此大任啊。”他苦口婆心的劝道。 “无妨,”沈濯日不以为然,“让孙御厨从旁帮衬,出不了岔子。” 见帝王主意已决,李德只好咽下满腹的劝说,苦着脸,来到御膳房传旨。 “要我做主厨,筹备国宴的膳食?”唐芯惊得双眼脱窗,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嘶!” 疼死她了! 李德嘴角抽搐的看着她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愈发觉得,这人不靠谱,可皇上点名道姓,指派她来做工,他也只能盼望,这奴才能长点心,别把事给办砸了。 “你怀疑杂家假传圣旨吗?”李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景国国主和三公主不日就要到了,你得早先准备,罗列出菜式名单,亲自交给皇上过目。” 要亲自交给冷面神? 唐芯有些不太乐意,那货这几天就像把她遗忘了似的,没传她去乾清宫一回,她干嘛眼巴巴黏上去啊? “公公,小的学艺不精,您看,要不换个人吧。” “你想抗旨?”李德恨不得挖开她的脑袋,瞧瞧里边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这可是天大的好差事,她居然推三阻四,不情不愿? “小的这不是怕坏了朝廷的大事吗?”唐芯弱弱的反驳道。 “皇上担心你一人应付不了,特指派孙御厨从旁协助,你二人既是师徒,定能配合默契,互补互足。”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唐芯郁闷的翻了个白眼。 “做菜所需的食材,尔等只管开口,宫里若没有,皇上会差人去坊间寻来,这事关乎到永腾国的国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李德厉声问道。 闻言,唐芯顿时眼前一亮,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名贵食材的影像,心里那丢丢郁闷,立马抛去了九霄云外。 “请公公转告皇上,奴才一定会竭尽所能,务必办好这件差事,让贵客感受到我国的热情。” 皇上果真有先见之明,原先他还不知,为何皇上要他添上这么句话,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李德暗暗想道,脸上却不露分毫。 “好好办,办好了,皇上重重有赏。” “是!”唐芯乐呵呵答应下来。 李德走后,她赶忙向孙老请教景国人的口味。 奈何,孙老知道得也不多。 景国已闭关锁国多年,与永腾少有往来,那儿的人喜爱吃什么样的菜肴,他也说不准。 “既然没交情,这次为何连一国之主也来了?”唐芯头顶上浮现了一个豆大的问号。 “据说是紧挨的海域,东海,上半年忽发海啸,淹没了不少城镇,导致国力受创。”孙老只说了个开头,唐芯就猜到了结尾。 “所以他们就想和永腾国联姻,结成秦晋之好,防止朝廷借机出兵?” 孙老面露赞许,显然她猜得没错。 “那……”唐芯高兴的劲儿头,骤然大降,舔了舔唇瓣,问,“这位景国三公主真嫁到永腾来,会嫁给何人?” “这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若不愿纳她,按照惯例,会指给各王爷,或是朝中权贵。”究竟是何人能抱得美人归,现在还说不准。 “哼,多半会进他的后宫。”唐芯不爽的嘟哝道,立时没了筹备名单的心情,“我去外边转转。” 说完,她转身而去,全然没有理会孙老的挽留。 微凉的秋风迎面扑来,唐芯恹恹的走在花圃间的鹅卵石小道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某人有可能迎娶景国三公主的事。 脚用力踢开地上的石子。 “妈蛋!他娶不娶女人,关我啥事?”为嘛她会这么心塞啊! “啊!”一声惊呼冷不防从前方的林子里传来,紧接着,两名满脸怒容的老嬷嬷气势汹汹跑出林子,堵住了唐芯的去路。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暗器伤害娘娘。” 不是吧? 唐芯吓得小脸一白:“奴才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顶嘴。”一名嬷嬷扬手就要赏她一巴掌。 唐芯下意识侧身躲开,凌厉的掌风从她鼻尖扇过,几戳秀发迎风飞舞。 妈妈咪呀,这要是打中了,她绝对会毁容的! 她后怕的拍了拍胸口,没等嬷嬷发难,忙跪在地上求饶:“奴才没瞧见这方有人,一时大意,闯了大祸,求主子娘娘息怒,对了,奴才这儿有伤药,主子娘娘不嫌弃,可以拿去用用。” 她取出衣袖里一瓶金创药,围场遇袭的事发生后,她就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 嬷嬷气极反笑,一把将药瓶摔到地上。 “我家娘娘会稀罕你的烂药?” 唐芯急得只想哭,死面瘫,这回她要被他给害死了! 正当她寻思着办法脱身时,林间有脚步声传来。 “是你抛的石子?”柔如春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飘下。 唐芯耳廓一酥,艾玛,这就是传说中能让人怀孕的声音? 她偷偷抬起脑袋,顺着那件淡蓝色长裙往上瞄。 好大一只女神! 肌肤胜白似雪,嵌一双剪水秋眸,宝润如樱的唇瓣微微上扬,勾勒出醉人的温柔浅笑,仿若画中仙,只一个罩面,便让唐芯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混账奴才,见到贤妃娘娘,还不快快行礼?”老嬷嬷怒声高喝道。 原来她就是贤妃啊。 唐芯如梦初醒,慌忙匍匐下去,行了个大礼。 “你是唐大人,初到行宫时,本宫曾远远见过你。”贤妃轻笑一声,挥手唤她起来。 要亲命了!为嘛她的声音这么好听? 唐芯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揉揉发烫的耳朵,如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标准的军姿姿势。 “唐大人?”两名嬷嬷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她就是传说中极为得宠的太监? “是小的。”唐芯垂头说,余光不停在贤妃脸上打转。 想不到啊,冷面神的后宫里,除了奇葩,居然还会有女神级的存在! “今日万幸遇见的是本宫,不然,唐大人恐怕要麻烦缠身了。”贤妃缓缓启口,“青竹的伤势并不要紧,只擦破了点皮,本宫自行带她回去上药即可,唐大人无需放在心上,这两位老嬷嬷跟随本宫多年,看在本宫的面上,请唐大人莫要计较她们方才失言之罪。” “不会,不会。”唐芯不好意思的罢罢手,“是小的走路没看人,差点误伤了您,该小的向您赔罪才是。” 贤妃莞尔一笑:“相信经此一事,唐大人往后再不敢这般冒失了。” “那是当然。”吃一蛰长一智嘛。 “姐姐真是宽容啊,”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和睦的氛围。 唐芯脸色一垮,摆着张臭脸,扭头看向身后。 “怎么哪儿都有她?”她悻悻的嘀咕道,心头拉响警铃。 一席艳丽红衣的齐妃,带着两名位分不高的嫔,在七八名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这方。 她倨傲的睨了唐芯一眼,艳红的唇瓣一扬:“姐姐向来体恤下人,但有些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若不严惩,怕是长不了记性。” “妹妹。”贤妃不赞同的摇摇头,“算了,唐大人平日里为皇上办事,劳苦功高,这次皇上在围场遇袭,亏得有他在,才能平安归来,这么点小事,何必斤斤计较呢?” 没错,就是这个理。 唐芯暗暗点头,嘴上不忘说:“不知伤者在何处?小的愿意带她去太医院,求太医诊治,用最好的药,治好她的伤势。” 大不了她把冷面神赐的药膏拿出来共享,那药对外伤十分奏效,她亲身体验过,不仅能止血,还能去疤,保管一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 “好大的口气,”齐妃冷笑道,“连本宫都不敢说,能用宫中最好的良药,你一个奴才,竟口出狂言?” “齐妃娘娘,”唐芯神色一凛,毫不退缩的迎上她挑衅的目光,说,“此事,是奴才与贤妃娘娘的私事,与您何干?贤妃娘娘已经说了,不愿多做计较,奴才也说了,愿为此承担责任,您何必对奴才死缠烂打呢?” “好利的嘴呀。”晋嫔在一旁火上浇油。 她家世平平,在宫中唯有倚靠齐妃,方能站稳脚跟,虽说这唐鑫很是得宠,可说到底,仍是个太监,两两相较,她自然会帮着最大的靠山说话。 “与寻常人比,奴才这嘴或许够快,可与娘娘您比嘛,”唐芯故意顿了一下,在晋嫔惊愕的眼神里,笑着说,“奴才甘拜下风。” 晋嫔气得连娇弱的面具都顾不上戴,波涛汹涌的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着,一张脸由红变青:“你!你这阉人!” 唐芯掏掏耳朵,笑容和善的提醒道:“这话,齐妃娘娘上回已经说过了,晋嫔娘娘不如换个新鲜的说词,奴才是阉人这种事,宫里谁不晓得?哪用得着两位娘娘再三提醒?” 作壁上观的齐妃被拖下了水,艳丽无双的容颜狠狠抖动几下。 “本宫不和你逞口舌之快。” “奴才这叫以理服人。”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作风,唐芯特挑衅的朝她挤眉弄眼。 齐妃吃过一次亏,这回也学了乖,知道在口才上讨不到好,便转头对贤妃说:“姐姐,您瞧见了吧?这样的奴才,怎可姑息?姐姐素来心善,若狠不下心肠,妹妹愿代为效劳,按宫规,他在宫中伤人,应处以鞭挞之刑!” 好狠毒的女人! 不就是上回撂了她的面子吗?竟像只疯狗,咬着她不放。 “娘娘,您的忘性也太大了,”唐芯笑眯了双眼,“上次在乾清宫皇上就说过,除皇上外,奴才无需听候任何人的吩咐,自然也就不用听从您的口谕咯,您要想惩罚奴才,不是不可以,只要您能拿到皇上的旨意,奴才躺平了任您打骂,绝无二话。” 怕就怕她做不到啊。 第40章 女神,求支援!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扇在齐妃的脸上。 “唐大人,”眼见齐妃气得呼吸不顺,贤妃忙出声打圆场,“妹妹她总归是宫里的主子,您不可对她如此无礼,”说着,她顿了一下,复又看向一脸盛怒的齐妃,柔声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件事本宫已不想追究,妹妹就此罢手吧。” “贤妃娘娘的口谕,奴才不敢不从。”唐芯很上道的退让一步,而后,笑吟吟看着齐妃,“娘娘,奴才向来心直口快,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千万别和奴才计较,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奴才只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您和奴才过不去,不是自掉身价吗?” 这话听着像是妥协示弱,可话里却藏了刺儿,暗指齐妃连她这么个小奴才都斗不过。 “你少在本宫面前玩手段!”真当她听不出潜台词吗?齐妃怒从心起,“仗着有皇上维护,就以为能在宫里哼着走?哼!本宫这就去面见太后,请太后她老人家出面主持公道!” 届时,她要看着这狗奴才是怎么死的! “……”糟糕,她把齐妃的后台给忘了。 唐芯有些小后悔,赶忙向贤妃使眼色。 女神,求支援! 贤妃嘴角那弯温婉的弧线,渐渐持平。 “妹妹,太后近日潜心礼佛,怎可为一桩小事,惊扰她静修?” 齐妃面露不甘,她自幼嚣张惯了,除了在唐芙手里吃过瘪,几时栽过跟斗? “太后最明事理,知道今日这出闹剧,定不会撒手不管,姐姐你就放心吧,若太后怪罪下来,妹妹给你担着。”说完,她大手一挥,“还等什么?堵了他的嘴,把人带去慈宁宫。” “是。”她身后的百禾带着四名宫女,气势汹汹地朝唐芯围拢上来。 唐芯步步紧退,戒备的盯着众人。 她不还手,绝对会被五花大绑抓去慈宁宫,虽说太后挺和蔼可亲的,但齐妃是她的亲侄女,谁敢保证,她会不会帮亲不帮理? “你们再过来,别怪小的不客气了。” “别和他废话,动手!”齐妃不耐烦的命令道,耽误得久了,说不定皇上又会得到风声,前来替他解围。 拼了! 唐芯蓦地攥紧拳头,大步往前一迈。 “皇兄,臣弟就说这方有热闹看吧。”一道邪肆的声线破空传来,成功让唐芯刚扬起半截的拳头,落回了原位。 援兵到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得意地向齐妃挑了挑眉毛。 哼哼哼,有冷面神在,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该死!”齐妃恼怒的低咒道,“皇上怎会来得这么快?” 此地距离乾清宫颇远,纵使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有人前去通风报信,也不该这时候赶到啊。 恼恨地刮了眼一脸喜气的唐芯,算她命大。 短暂的愣神后,众人乖乖屈膝行礼。 唐芯故意慢了半拍,在一众整齐的请安声中,唯她的声音作为显目。 沈濯香迈着悠然的步伐,从长廊行下,漫不经心扫过众人,而后,目光停在了唐芯龇牙咧嘴的脸颊上。 “唐大人,你受伤了?”不然怎会一副忍疼的样子? “是奴才自己不小心。”唐芯底气不足的说,眼神不受控制般投向沈濯香身旁那抹伟岸峻拔的身影。 暗暗皱了下眉,距离他受伤才过去十天,他就能下地走路了? “不小心?”藏着丝丝担忧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瞧见她染尘的双膝时,剑眉蓦地拧紧,“你先起来。” 在他跟前,她无需跪拜。 唐芯拍拍裤腿,在齐妃近乎狰狞的怒视下,悠悠然站起身,起身时,身体轻轻颤了颤,似是负伤在身。 蹙起的眉头又一次拢紧,语气不由得也冷了下来。 “你们方才想做什么?” 冷冽的视线逼向百禾等人。 她们背脊一寒,匍匐的身躯不自觉挨了半截,支支吾吾的,好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不清话,要舌头何用?”杀意在眼底凝聚,口吻异常冷漠、危险。 百禾吓得瞬间飙泪,一边磕头,一边大声求饶。 ‘咚咚’的巨响,听得唐芯一阵肉疼,可她却没出面求情,要不是冷面神及时赶到,这会儿在太后跟前求饶的,就该是她了。 “呱噪。”沈濯日不耐的冷嗤一声,“李德。” 李德从他身后行出,大手一挥,随驾的六名太监立时涌了上来,眼疾手快的堵了百禾等人的嘴。 “皇上,”齐妃惊呼道,“犯错的明明是这个贱……”人。 黑眸幽幽转来。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满脸惊惧。 “身为宫中后妃,这就是你的教养?”他在此,她尚且这般狂妄,他若不在,她岂不是更目中无人? 想及此,沈濯日盯着齐妃的眼神愈发冰寒,甚至透着几许嫌恶。 那冷漠的目光,刺痛了齐妃的心,一片血肉模糊,她死死咬住唇瓣,含着泪说:“臣妾没错!错的是他!” 手指怒然指向唐芯。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某女,配合的抖了抖身体,小脑袋低垂着,一副有苦不能说,有委屈不能讲的可怜样子。 “娘娘说得是,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 “本来就是!”齐妃愤然低吼道。 唐芯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嘴上继续说:“奴才没说不是啊,奴才是奴才,娘娘是主子,不管奴才有没有错,娘娘说奴才错了,奴才便是错了。” “噗”,沈濯香捂嘴笑喷,这小子真够机灵的,看似在认错揽罪,实则句句在喊冤,暗指皇嫂以势压人。 “你还在狡辩!”齐妃气得浑身发抖,双眼突兀瞪大,像是要把唐芯生吞活剐了一般。 “娘娘,”唐芯无辜的抬起脑袋,轻轻眨眨眼,“您说奴才有错,奴才认了,可您似乎还不满意?奴才着实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您直截了当告诉奴才,奴才怎么做,您才能满意吧。” “你!你!”齐妃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竟生生气晕过去。 “妹妹。”贤妃忙将人扶住,拍拍她的脸颊,见人未醒,不禁担忧起来,“快将齐妃送回寝宫,请太医前去看看。” 嬷嬷迟疑的望向不言不语的天子,直至他点头同意,方才扶着人,向后宫走去。 眼见最大的靠山走了,晋嫔等人哪还敢吱声?莫不是垂目屏气,唯恐步了齐妃的后尘,唯有百禾仍在低声呜咽。 沈濯日只觉心烦,罢罢手:“拖下去。” “皇上,”贤妃盈盈屈膝,“妹妹心性刚烈,素来是快人快语,刚才见臣妾与唐大人在一起,以为出了岔子,恐臣妾吃亏,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些莽撞的决定,这些婢女也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 说着,她悄悄朝唐芯眨了下眼睛。 哎,谁让她是女神呢。 唐芯叹了口气,也站出来帮百禾说话:“虽然她们想擒了奴才问罪,不过,奴才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儿惊吓,您就饶她们一回吧。” “唐大人果真面慈心善啊。”沈濯香似笑非笑的说,竟还帮着敌人说情?他是傻呢,还是傻呢? “不是奴才心善,而是奴才不想惹麻烦。”这些人是齐妃的爪牙,真弄出人命来,那女人还不得把她恨死啊,更何况,她也不想夜夜梦到恶鬼索命。 她倒是实诚。 沈濯日眼里漫上一丝淡淡的笑意,道:“既然你为她们说情,朕姑且留她们一命,带去内务院领二十板子。” “是。”李德径直将人带走。 贤妃长松口气,见天子旁若无人的看着唐芯,猜到他们定是有话要说,遂,差人去林间将额头受伤的青竹扶出,告辞离去了。 “娘娘请慢。”唐芯一溜烟追了上去,“这是上等的伤药,您拿去吧。” 她掏出了藏在衣襟里的药膏,特大度的递了过去。 贤妃轻笑声,刚欲伸手去接,余光却瞥见天子黑沉不善的脸色,便收回了手,摇头道:“本宫那儿有不少外伤药,怕是用不上唐大人的,这药瓶看着精致得紧,想来十分贵重,你自个儿留着吧。” “一点也不贵重。”唐芯一把握住她的手,丝滑般美妙的触感,让她瞬间浑身一软。 女神就是女神!连这手都和普通人不一样,像块上等的豆腐,又软又嫩。 贤妃顿时愣了,嘴角的弧线有一瞬的僵硬。 她用力一挣,甩落了某人的咸猪手。 牵强的笑道:“本宫得去探望妹妹,不在此久留了。” 说完,她没再看唐芯那张花痴脸,转身落荒而逃。 “不仅声妙,人美,连背影都这么迷人。”唐芯如痴汉般呆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调你去贤妃的寝宫伺候,可好?”带着危险味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芯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好?”身影渐渐逼近,一股暗色自她头顶上罩落下来。 寒气蹭地窜上背脊,她咔咔转动着脖子往后一看。 哎呦喂!冷面神的眼神好可怕! 双腿有些发软,她艰难的咽咽口水,道:“奴才说笑呢,能在您身边伺候,是奴才的福气,就是拿刀架在奴才的脖子上,奴才也不会走。” “哦?刚才是谁看见贤妃,就走不动路了?”眼巴巴往前凑,还把他赐的上药送出去的人,是谁? 沈濯香嘴角一抽,皇兄这语气,听着活像是坊间的怨妇! 第41章 壁咚 “有,有吗?那人是谁啊?”唐芯装傻充愣的问道,“是哪位英雄这么大胆子,竟敢觊觎皇上的女人?” “英雄?”她真敢往脸上贴金,沈濯日有些哭笑不得,“朕赐你的伤药,便是让你拿去做顺水人情的?” 唐芯慌忙将拿药的左手塞到背后,说:“没有啊。” “朕不瞎。”他冷声说道,若非贤妃懂事,这药这会儿哪会在她手里? “咳,”某人心虚的撇开眼,“那是因为你给的药,效用太强。” “怪朕?”语气徒然变得危险起来。 唐芯打了个机灵,摇头说:“不是,我就想着早点治好那宫女的伤,免得再生麻烦,而且,我是想借给贤妃用,等用完以后,再去拿回来,”她顿了顿,又补上句,“真的!” 寒霜遍布的黑眸,渐渐回温。 “您不生气了吧?”唐芯试探性的问道。 “朕有生气么?”沈濯日面不改色的反问。 没有吗?刚才是哪个家伙故意吓唬她的? 唐芯气恼的磨磨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眸中笑意渐浓,修长的手指啪嗒一下,在她脑门上弹了弹。 唐芯捂着并不痛的额头,问:“干嘛?” “日后再敢乱送东西,朕绝不轻饶。”口吻一如既往的霸道。 唐芯心尖一动,泛起一丝莫名的甜,红着脸说:“知道啦。” “咳咳咳!”被忽略得彻底的沈濯香,忍无可忍的咳嗽几声。 两人同时侧目,那眼神仿佛都在说着:你怎么还在? 沈濯香一阵心塞,又不敢与天子置气,只好挑软柿子捏。 “唐大人,本王救了你一回,你连声谢也没有,说不过去吧?” “诶?”唐芯倍感惊讶,求解释的看向沈濯日。 薄唇微动,正欲出言解释,谁料,沈濯香却自行开了口。 “是本王途径御花园时,见你面色有异,便在皇兄面前提了提,这才及时赶来阻止了一场风波。”那时,她正埋头往前走,且一脸抓狂的表情,他当作笑话讲给皇兄听,本想打趣皇兄又苛责了下人,不想,皇兄竟二话没说离开寝宫到此来了。 想到这儿,沈濯香不由感到阵阵头疼。 皇兄不会真对这小子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礼部的差事做好了?”沈濯日沉声问道。 对上他泼墨般深邃的眼眸,沈濯香不禁一愣。 皇兄是在撵他走? “嗯?”鼻中发出一声带着暗示意味的声响。 沈濯香面露苦笑,得,他还是别再这儿碍皇兄的眼,优雅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刚行过后方的小道,步伐一顿,回身朝这方望来。 石路尽头,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静静伫立着,一个俊朗无涛气质超绝,一个唇红齿白灵性动人,不失为一幅美丽的画卷。 沈濯香惆怅的叹了口气,眼底泛起丝丝忧色。 “若他是一女子,该有多好。” 低不可闻的呢喃化在风中。 另一边,唐芯低着脑袋,使劲瞅着沈濯日的左腿。 “你的腿真的没事了?” 沈濯日往前一迈,气定神闲地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目光轻垂下,将她关切的神色尽收眼底。 薄唇微扬,笑道:“你说呢?” 看样子的确大好了。 唐芯放下心来,笑着说:“宫里的太医果然医术超绝,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十日,就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了。” “与太医何干?”狡黠的微光在眸中一闪而过,“是御厨备的骨头汤起了效用,听说,这几日备膳的御厨,是你师傅?” 唐芯心头一跳,只觉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尴尬的挠挠头,说:“是……是啊。” “手艺不错,比起你不妨多让。”他赞许道,话里似藏有深意。 废话!那些饭菜本来就是出于她手好么? 唐芯很是得意,嘴上却谦虚的说:“我哪能和师傅相提并论?” “无需自谦,”沈濯日不紧不慢的吐出一句话,“你已学会了他全部的手艺,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非朕知晓膳食是他所做,仅凭卖相、味道,甚至会误以为是出自你手。” “啊?”小心脏狠狠一抖。 “你有事瞒着朕”沈濯日恶趣味的弯下腰身,俊气逼人的容颜忽然逼近,近到唐芯能清楚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脸颊似被烈火烘烤,烫得惊人。 她慌慌张张后退两步,有些结巴:“我,我没啊。” “说谎。”修长的大长腿再次迈开,浓郁的沉香气息溅了唐芯一脸。 后背咚地抵住树干,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慢悠悠落下。 “皇上,”她口干舌燥的唤道,小脸红得充血,不适应的动了动身子。 ‘啪嗒’ 大手轻撑在她的右脸旁,在树干间圈出一个窄小的空间来,将她牢牢固在其中。 “你脸红了。”声线该死的迷人,诱得唐芯整颗心咚咚直跳。 眼神漂移着挪向旁边。 “天气太热,我上火了!”妈蛋!离她远点啊!再这样下去,她会心率失衡到嗝屁的。 “是么?”呼吸越逼越近。 ‘轰’ 脑子瞬间变得空白,下意识屏住呼吸,傻傻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 沈濯日本是想逗逗她,却在见到她这副任君采摘的呆傻模样时,心尖一动,如受蛊惑般缓缓垂下头去。 “咚” 重物落地的声响忽然传来,成功让沈濯日的唇停在了距离唐芯的脸颊不足一厘米之处。 处于恍惚中的某女立马清醒过来,慌忙将他推开。 沈濯日一时不查,踉跄着退后几步,雕刻般锋利的眼睛蓦地转向声源传来的方向。 “老奴该死。”一名面生的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布满皱纹的脸庞白得像鬼,一派惊惧、恐慌之色。 “奴才先走了。”唐芯飞快说完,没等沈濯日同意,飞奔而去。 沈濯日张了张口,没等他发出声音,唐芯已经消失在了小道的尽头。 方才怕是吓着她了。 黑眉微微蹙起,神态间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懊恼。 嬷嬷哆嗦着跪在地上,见头顶上没声儿,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撞破皇上和一太监的奸情,她还有命活吗? 嬷嬷越想越怕,身子抖如风中残烛。 沈濯日轻睨了她一眼。 冷漠的眼神,却如死神高举的镰刀,吓得嬷嬷瞬间落下泪来:“老奴什么也没有看见……” 帝王漠然转身,一道无情的命令随风飘来。 “处理干净。” 今日她能为活命选择封口,他日,同样也能为保全性命开口。 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是最可靠的。 一抹黑影掠过林子,隔空点住嬷嬷的穴道,拽着她的后领飞走。 皇宫北角,荒废多年的静安宫后院。 一席黑衣的女子落至院中,随手将人丢到地上。 嬷嬷摔得眼冒金星,却连呼救也做不到,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秒,殷虹的鲜血自脖颈间迸射出来,命断黄泉。 待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修容取出化尸粉,洒在尸体上。 尸骸瞬间冒起一个个白色气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尸无血散,只留下一块乌黑的印记。 “主子并非嗜杀之人。”修慈皱着眉头跳下墙头,“今日竟为了一个奴才,动了杀心。” 一介下人死了就死了,他真正担心的是主子对唐御厨的重视! “或许我们应该在大错铸成前,将隐患除去。”他沉声说道,眼底杀机顿显。 修容收好药瓶,侧目睨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你觉得不妥?”她那是什么表情? 此事传出去,将会是主子一生的污点。 “奉劝你别自作主张,她对主子而言,是特别的。”否则,主子不会因顾及她的名声,将意外出现的嬷嬷除去。 修慈不敢苟同,道:“难道你想看着主子被一太监蛊惑吗?” “我建议你去找太医治治眼睛,别讳疾忌医。”她同情的拍了拍修慈的肩膀,举步从他身边走过。 闻言,修慈呆了一下,他没病没痛见什么太医? 若凌居。 唐芯气喘吁吁的坐在殿中的木椅上,某人阴魂不散的身影仍在她的眼前晃荡。 她烦躁的甩甩头,鼻尖一动,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沉香香气。 “啊!”烦死了! 突如其来的大叫,吓得小春双手微微一抖,捧着的茶杯荡出一戳水珠。 “主子,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她轻声问道,是在御膳房受气了?还是皇上又惹她不开心了? 唐芯动了动嘴唇,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她被冷面神壁咚了?差点和他亲上? 脑海中不期然闪过刚才的画面,脸颊立时变得爆红。 咬牙切齿的想着:她当时是撞了什么鬼?为嘛会傻逼逼站在原地任由他为所欲为啊! “您就告诉奴婢吧,别一个人藏在心里,会憋出病的。”小春愈发坚信,自家主子一定遇到了难题,不然不会露出这么纠结的表情来。 她搁下茶盏蹲在唐芯身前,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唔,”唐芯含糊的应了声,“你说得好像也没错。” “嗯嗯。”小春大力点头,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唐芯灌了口温茶,又拍拍脸,等到那股沸烫的温度降下去以后,才说:“如果你被一个人占了便宜,会怎么做?” “有人轻薄主子!?”小春惊呼道,“您有没有被恶人怎么样?知道那人姓谁名谁,是哪个宫里的?” 只要找到歹人,就能请皇上为主子做主。 这个念头刚升起,瞬时就被小春否决。 告诉了皇上,皇上肯定会怀疑主子失了清白,说不定会更加讨厌主子的。 她咬了咬唇瓣,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法子。 眼眶顿时红了,满眼自责的说:“是奴婢不好,没能保护好主子,让您受苦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唐芯有些愣怔,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哭笑不得的戳戳小春的脑袋:“我说的是假如,又不是说真的。” “那您没有……”小春吞吞吐吐地问道,心里有些紧张,亦有些激动。 她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没有。” “没有就好。”小春瘫坐在地上,一脸后怕,好不容易缓过气,又想起她刚才的问题,认真回答道,“奴婢肯定会和奸人拼了!誓死保卫自己的清白。” “那,”唐芯心头一震,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继续问,“要是没有反抗的念头呢?” 小春想了想:“您说的这种事,奴婢没有经历过,说不出所以然。” 唐芯略感失望。 “不过,”小春忽然一转口风,“奴婢想,会纵容歹人为所欲为,大概是因为喜欢他吧?” 第42章 她和他不得不说的故事 “主子。”小春拎着刚送来的食盒,回到寝宫,毫不意外的见到床榻上那团圆鼓鼓的可疑物体。 从那日奇怪的对话后,主子足足有两天没出过若凌居的大门,若非必要,就连床也不下,成天窝在被子里。 她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把食盒里的美味小吃取出来,摆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习惯性拍拍被子:“该用膳了。” 被褥微微颤了颤,然后就再没了动静。 对此,小春已习以为常。 “老爷今日差人送来的,是京城有名的小吃,油辣鸡腿、糖醋排骨,还有葱花鸡蛋羹。” 她没报一样菜名,被子就会蠕动几下,三样小吃报完,唐芯的脑袋终于探了出来,一言不发的抢过碗筷,开启了吃货模式。 “主子,您到底是怎么了?往常一提起去御膳房,您比谁都激动,可现在却像变了个人,”见她上下咀嚼的腮帮停顿一下,小春更加肯定一定出了大事!仔细想了想,红着眼说,“您骗了奴婢,对不对?” 她定是在御膳房里被人给欺负了! 联想到那日的谈话,小春心里又急又酸,眼泪立时决堤。 “你别乱想,”唐芯强打起精神,吞下嘴里的食物,说,“我没去,是为了用心研究菜谱。” 小春抽泣几声,有些半信半疑。 “真以为菜谱那么容易就能研发出来啊?”唐芯反手用筷子的另一头敲敲她的脑袋,“使臣就要到了,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把菜谱弄做出来,国宴需要的菜品,不能和平时的一样,得有新意,而且合景国人的口味,御膳房里那么多事,我若去了,能有功夫想别的吗?” 她的神色太过自然,轻而易举就把小春骗了过去。 “原来是这样,”小丫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奴婢误会了,那您有想到好点子吗?” 想个球球! 唐芯用力咬住筷子,丫!这两天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冷面神。 她喜欢他?开什么玩笑! “又来了……”小春不高兴的嘟起嘴巴,这两天主子时常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似在排斥着什么一样。 难道这是主子思考菜品时独有的样子?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放弃了这个深奥难解的问题。 “您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对!现在最重要的是品尝美食! 唐芯选择性忽略掉心头那些复杂的思绪,呜嗷一口,将鸡蛋羹送到了嘴里。 柔嫩的蛋羹一抿即化,带着菜油淡淡的香气,还有炖烂的排骨切碎的肉沫的味道。 “好吃,”她眼前一亮,如囫囵吞枣,急吼吼又尝了一次。 什么冷面神,什么喜欢不喜欢,通通给她丫死一边儿去。 干掉两样美食,唐芯只觉精神倍儿爽,一脸回味地舔了舔嘴唇,仍觉不尽兴,又夹起了盘子里的油辣鸡腿。 散发着热源的鸡腿刚送到唇边,脑海中里如默剧般闪过那日在围场与某人分食烤鸡的画面,心顿时乱了,慌忙将鸡腿丢开。 “主子,您的脸好红哦。”小春呆呆的说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这是被鬼缠的!”一只阴魂不散的臭鬼!唐芯恼羞成怒的低吼道,手掌狠狠摁了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跳啥跳?敢不敢给她争点气? “那可怎么办?”小春深深信了她的鬼话,急得团团转,“奴婢早就听说宫里脏东西不少,怪不得主子这么反常,原来是被它们害的!” 听说厉鬼最喜欢吸人阴气,不行!她得找人来为主子施法驱鬼! 小春急吼吼站起身:“奴婢这就去找皇上。” 卧槽!? 唐芯心头一紧,喝道:“回来!” 没见她为了躲那人,连御膳房都不敢去了吗?还找什么找? 小春挂着眼泪珠子停下脚步:“主子,只有皇上才能找着道行高的僧人,帮您去病啊。” “……”她能再傻点吗? 唐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心,没好气的说:“我没病。” “可您刚才不是说……”那话难不成有假? “那是我逗你的。”语气颇为无力。 闻言,小春总算放下心来,她气呼呼瞪着唐芯:“您怎么可以拿这种事说笑!” 不知道她都快被吓死了么? 唐芯赶忙赔笑,好说歹说,可算是把小春哄好了。 夜幕坠临,热闹的京城渐渐变得冷清起来,阵阵秋风从街头刮至街尾,风声如泣,几批快马踏着一地月光疾驰入城。 乾清宫。 摇曳的烛光下,帝王端坐在上首,持笔疾书,一本本批阅好的奏折,被长案旁立着的李德收走,整齐堆放在桌子一角。 殿中安静得只闻笔纸摩擦的细碎声响。 批完一本折子,沈濯日忽然出声:“这两天,他仍未去御膳房?” 这个他指的是谁,李德心里有数,回道:“老奴差人打听过,唐大人请了假,说是回去研究菜谱去了。” 这两天唐大人不在,皇上的胃口又少了许多。 李德暗暗发愁。 “呵,”清浅如风的愉悦笑声漫出唇齿,“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就说,朕要查阅菜谱。” 她已躲了两天,若不逼着,只怕又要好一阵子不露面了。 “……是。”李德强行挪开眼,不愿承认眼前这个正为一奴才而耍心机之人,是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主子。 “哐当” 木窗忽然敞开,一抹黑影飞快跃了进来。 李德压下全副心思,无声行了个礼,退出宫殿。 朱笔轻搁在红木笔格上,宽袖拂过案面,下颚微抬,淡淡地看着房中央单膝跪地的隐卫。 “主子,擎王入城了。”隐卫如实禀报,“随行者共有四人,是擎王身边的近侍,自入城后,未见旁人,直奔擎王府,并无异常之处。” “也该到了。”近半月的时间,足够他从清河镇赶回来,就是不知,他这一趟,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无重伤,还是为景国了。 一抹嘲弄的幽光在他眼底闪过,唇瓣一勾,笑容里染满无尽冷意,与方才温声细语的样子判若两人。 “传令隐卫撤离若凌居,监视一事,由修慈你亲自去。” “是。”房梁上飘落下一道声音,随后,修慈跳窗飞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无垠的夜幕下。 次日,小春一大早就闯进了寝宫,风疾火燎的扯开被子,将里边裹着的唐芯露了出来。 “又怎么了?”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忽地,神情一肃,急声问,“是不是那家伙又来了?” 妈蛋!她还没做好正面他的心理准备! “那家伙?”小春愣了半响才反映过来她指的是谁,实诚的摇摇头,说,“不是皇上,是擎王。” “呼”,唐芯长松口气,坐直的身体立马倒回床头,“不是他就好。” 话里含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 小春奇怪地眨眨眼睛:“外边的侍卫们说擎王回京了。” “回来就回来呗。”关她啥事?唐芯没所谓的说,伸手一拽,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可小春却抓着被褥不肯撒手,满脸疑惑的问道“您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又不认识他,干嘛在乎他回没回京城?”什么擎王,她压根没听过,就一陌生人值得她上心吗? “可是,”小春迟疑了一下,决定照实说,“擎王一定会进宫面圣的,以前每次擎王进宫,主子您都会特别激动。” “哈?”唐芯发出一声怪叫,心头更是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小春吞了吞口水,继续说:“而且,您那时总会盛装打扮,想方设法与擎王见面。” “……”唐芯沉默了,她用力揉搓着太阳穴,消化着刚听到的重磅消息。 一个女人会因为一个男人激动,且为了见他浓重打扮。 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里边肯定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你到底给我留下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啊。”得罪了最大的金主不算,还招惹了别的男人?唐芯抓狂似的扯着头发,直到揉成鸡窝,心里的烦躁感仍没减少一分。 她能甩手不干么? “主子?”小春试探性的唤道,不太明白她为何会是这样的反映。 “别叫我。”让她静静。 “可擎王那儿……”主子当真忘了?这次不打算再制造偶遇的契机,和擎王碰面? “擎他妹!”唐芯心烦意乱的骂道,恨不得冲去地府,把某个该死的女人揪出来暴揍一顿。 挨了骂,小春再不敢多提此事,缩缩脑袋,乖乖出门去为她打水洗漱。 浸过冷水的帕子刚敷上脸颊,那股烦闷总算降了下去。 “我和擎王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随手将娟帕丢进水盆,一边往椅子旁走,一边问。 “奴婢只知道,主子入宫前,就认识擎王,时而会偷偷出府见他,至于在何处相见,主子不肯带上奴婢,奴婢也不清楚,更不知道,您和他是如何相识的,后来主子进了宫,擎王又在宫外,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主子经常会打听有关擎王的消息,一听说擎王进宫,不管主子有多忙,总会去见他。”小春老老实实的回道。 唐芯嘴角一抽,绝对有奸情! “不过宫里人来人往的,每次主子见擎王,都会让奴婢在远处望风,只要有人过来,主子就会和擎王分开。”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呵呵,”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提?她有脸提么?这是赤裸裸的出轨啊! 不对! 唐芯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我和他应该没做过,不该做的事吧?” 以本尊嚣张且任性的作风,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把生米煮成熟饭,给冷面神戴绿帽子的事。 “您不是那样子的人。”小春不假思索的说,语气十分笃定,然而,她飘忽的眼神,依旧泄露了心头没多少底气这一事实。 第43章 眼睛被SHI糊了? 她的确不是,可本尊是不是,鬼才知道。 一对有情人难免有情难自已的时候,再加上偷情的刺激,说不定干柴遇到烈火,一撞!就干出了些不能干的事。 唐芯只觉欲哭无泪,她上辈子是挖了谁家祖坟么?居然倒霉到连男朋友都没一个就要背负上失身的风险! 身体颓然跌坐在椅中,无声苦笑。 这特么究竟叫什么事儿! 手掌用力糊着脸蛋,怪不得本尊那货非要往脸上涂这么多胭脂水粉,敢情是为了给情郎守身,故意招冷面神厌恶啊。 “他真无辜。”躺着也中枪有木有?莫名其妙戴上了绿帽子,还是绿得贼亮贼亮的那种! 唐芯忽然很心疼某位被迫当了小三的皇帝,甚至于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哐当” 一声异响,打断了唐芯的沉思。 “谁?”她刚想扭头去看窗子,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黑影。 左腿下意识往前一踹。 “嘶!” 殿中响起一声抽气。 唐芯保持着半靠在木椅上的姿势,呆呆眨了眨眼睛,而后,火速放下犯了错的左腿。 干巴巴问道:“你没事吧?” 沈濯擎弯腰捂着受伤的地方,与沈濯日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此时一派铁青。 “奴婢马上去找太医。”小春从愣怔中回神,调头冲向殿门。 “……回、来。”他咬牙低喝道,太医来了,要如何解释他孤身擅闯后妃寝宫的行径?更别说伤的还是那种地方! “是。”小春听话的停下脚步,偷偷用余光瞄着他受伤的部位。 沈濯擎本就不愉快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目光阴冷的瞪向小春。 后者缩缩头,如壁画般,乖乖站去了墙角。 “其实,”唐芯弱弱出声,“你穿着盔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我力气一直很小,就算真踹实了,也绝对不会对你的终身幸福造成影响,”越说底气越足,“还有,是你莫名其妙闯进我家,我只是自卫而已。” 青绿的脸色徒然变黑,尖细的双眸里,染上滔天怒意。 “咳,”这话好像有逃避责任的嫌疑,唐芯反省了一下,好心提醒:“要不你去找个郎中看看?万一有事,也能趁早解决嘛。” “不必!”他生生挤出两个字来,等疼痛过去,弯下的腰身缓缓直起。 唐芯深深吐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笑道:“我就说不会有事吧。” 眼底闪过一抹狠辣的戾气,须臾,他竟笑了:“气出了么?” 什么鬼? 唐芯有些愣神。 见此,沈濯擎愈发笃定她方才的举动,是在同自个儿赌气,笑着伸出手去,想揽她的肩膀。 唐芯眼疾手快的拍开他的手指,趁他发愣的空档,跳离椅子,虎着脸说:“既然你没有大碍,是不是也该走了?” 莫名其妙出现,还想占她便宜?有病吧? 沈濯擎不以为意,坦然放下手,笑道:“你生气的样子,还是这般可爱。” 可爱你妹! 唐芯愈发觉得这人脑子有坑。 “你是自己走,还是本宫让侍卫来叉你出去?” 笑脸微微一僵,审视着她的表情,然而,除了防备,别的他什么也没能找着。 “你当真要赶本王走?”他沉脸问道。 本王? 唐芯心头一紧,慌忙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的脸部轮廓还有鼻子,的确和冷面神有些相像,但这家伙眼细眉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狡诈,一双眼睛阴冷冷的,仿若一条正冲她吐芯子的毒蛇。 和冷面神比,简直是天和地的差别! 唐芯默默给了份差评,转头望向小春,无声向她询问,这货到底是什么来路。 小春这才想起来,她还未告诉过主子,这位的身份。 忙不迭离开墙角,走上前屈膝行礼:“奴婢参见擎王,不知擎王今日要到,奴婢什么也没准备,怠慢您了。” 唐芯一拍脑袋,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擎王,本尊的心上人,难怪会无缘无故跑来她这儿发情。 “你是她的丫鬟,本王怎会和你计较?”沈濯擎大度的说道,复又看向唐芯,耐着性子开口“本王知道,你还在为本王不告而别的事生气,但事出突然,本王事先也不知,皇帝会忽然下旨,派本王去巡视南方诸城,走得太匆忙,没时间进宫知会你一声。” 说罢,他脚下一转,竟用轻功逼近唐芯身前,握住她的手,指尖暧昧的擦过她的掌心:“本王向你赔罪,你就原谅本王一回。” ‘咻’ 她嫌恶的抽回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 “唐芙,”沈濯擎再难撑住笑脸,神色阴鸷的重声唤道。 露馅了! 唐芯有些慌神,心虚的笑了笑,刚想解释,却听沈濯擎说:“趁本王对你尚有耐心,你最好把你那些小把戏收起来,本王没心思陪你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别忘了,是你主动勾引本王,在本王跟前搔首弄姿,求着本王要了你,若非如此,你真以为本王看得上你么?” 他不计较她刚才无礼的举动,已是极限,她还想耍性子,在他眼前摆谱?她也配? 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将接收到的消息消化掉,眼中满是鄙夷。 就算本尊倒贴他,他也不用这么羞辱人吧? “说完了吗?说完了,门在那儿,慢走不送!” 她看也没看沈濯擎一眼,转身往内殿走去。 毫不留恋的背影,如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沈濯擎的怒火。 迟疑数秒,终是抬步追了上去。 逼近的脚步声引起了唐芯的警觉,她黑着脸回过身,怒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本王是被你气糊涂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沈濯擎挂着虚伪的笑说道。 “我不会。”真正会当真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的神色微微一暗,不管本尊做了多少讨人厌的事,至少她对这个渣渣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抛下矜持与自尊倒贴他。 “这就好,”沈濯擎放下心来,心头有些得意。 他就知道,这女人天生犯贱,随便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好。 如此一想,他愈发相信,之前她反常的举动是在为不告而别一事和他赌气。 “之前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口吻带着丝丝傲慢。 唐芯特想一拳轰烂他那张可恶的脸,本尊的眼睛是不是被shi糊了?放着高大上的冷面神不要,看上这么个货? “为何不答?”沈濯擎略感不悦。 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答? 唐芯瘪了瘪嘴,一本正经的说:“我之前不小心掉进了冷宫那边的湖里,脑袋被石头撞坏了,以前的事一件也记不得。” 见他愣住,唐芯加重了语气,道:“就连你是谁,都是小春说了以后,我才知道的。” 沈濯擎不太相信,好端端她怎会掉进湖里,还因此丧失了记忆? 唐芯任由他盯着,分外镇定。 “王爷,”小春走进内殿,说,“主子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夜里,主子一宿没回来,奴婢找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找着她的踪影。” 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她吸吸鼻子,接着说:“直到第二天,奴婢才见到主子,可她却连奴婢都不认识了。” 是她不好,她应该寸步不离跟着主子的。 滚滚清泪夺眶而出,看得唐芯一阵心疼。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她一边替小春拭泪,一边柔声安慰道,随后,目光一转,看向沈濯擎,“事实就是这样,你要不信,可以去问皇上,总之,我和你的曾经,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就算喜欢过你,那也是以前,往事如浮云,我忘了,希望你也能忘掉,以后没事儿少来我这儿,男女有别,我可不想招来闲言碎语。” 更不想和一个渣渣纠缠不清! 沈濯擎终于相信,她是真的变了,过去,即便她在人前如何嚣张跋扈,在他身边时,总是一副听之任之的乖巧模样。 “王爷,您还有事吗?”唐芯不耐烦的问道。 沈濯擎敛去心头的深思,深深看了她许久,一言不发地飞出窗外。 他得派人仔细查探,离京这段时日里,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主子,王爷他这就走了?”小春止住泪花,带着浓浓的鼻音问。 唐芯快步来到窗边,关上窗子后,才说:“不走,留在这儿等开饭么?” “奴婢是在为您不值啊。”小春急得直跺脚,“主子那么在乎擎王,可他听说主子坠湖了,竟不闻不问,实在是太过分了!” 唐芯深有同感,如果本尊还活着,见到心爱之人这么对她,不晓得会有多寒心。 她重重拍了几下小春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所以说啊,永远不要先爱上谁,就算爱上了,也不要傻乎乎把一颗真心交托出去,太轻易得到的,没有人会珍惜,这可是你家主子我用血和泪换来的教训,你得记牢了。” 小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奴婢记住了,”粉拳愤然攥紧,“日后擎王再来骚扰主子,奴婢就把他撵出去!” “我支持你哦。”唐芯笑吟吟摸了摸她的脑袋,讨人厌的渣男就该狗带! 一抹黑影掠过长空,不一会儿,就飞出若凌居,跃入了乾清宫敞开的窗户里。 “人走了?”喑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大殿中响起。 修慈恭敬跪在地上,垂目道:“是,如主子所料,擎王在面圣后,便支走了随行的奴才,潜入若凌居与蓉妃相见。” 第44章 你们聊得很投机? 修慈一五一十把偷听到的谈话复述一遍,他虽藏身在殿后,隔着一堵石墙,但以他的内力,想听到殿中的声响不难。 “看来,是朕想错了。”沈濯日低声喃喃道,如若她记得前尘往事,怎会当着沈濯擎的面,说出这些话来?须臾,他便将这抹思绪抛开。 纵使是忘了又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敢做,就该知道会有何后果。 “盯紧若凌居,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主子认为擎王还会和蓉妃联络?”听出他的潜台词,修慈很是意外。 “他会的。”语气分外笃定,“将死棋用活的手段,他向来不缺。” 修慈没听明白,但他相信主子的判断。 正午时分,沈濯香与唐尧及礼部尚书三人,来到乾清宫,与帝王商议迎接景国使臣一事。 永腾和景国历年来少有邦交,这次景国为和亲而来,朝廷百般重视,想以国礼待之,不论是和亲的人选,或是接迎的官员、下榻的行宫等,事无巨细,皆要经由礼部筹备。 沈濯日翻看过折子,确定无误后,便盖上了玺印。 “皇上,该用膳了。”眼见政务谈完,李德走到御前,轻声提醒道。 “臣弟刚好也饿了,皇兄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吧?”沈濯香一边问,一边往偏殿的长桌走去,“自打上回吃过唐御厨做的膳食,臣弟就食不知味,府里的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坊间的厨子,怎可与她相提并论?”沈濯日淡淡的反问道。 殿中诸人皆是一呆,被他骄傲自得的口气,雷得外焦里嫩。 “咳!”已见识过好几回的沈濯香率先回神,心头一阵懊恼。 又不是不知皇兄对那小子有多看重,他怎的一时嘴快,提起那人来了? “不过近日唐御厨为国宴菜式一事,请了假,”李德忙站出来打圆场,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御膳都是由他的师傅孙御厨做的。” “那本王可得好好尝尝。”沈濯香顺势接过话头,余光撇向唐尧和礼部尚书,见他二人并未起疑,不由暗松口气。 精美可口的膳食送入乾清宫,沈濯日草草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 李德看在眼里,心头急得要命,想了想,便退出宫殿,转头去了御膳房。 未时,拎着食盒的太监慢吞吞来到若凌居。 “这是蓉妃今日的饭菜。” 小春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却不是平日里相爷差人送来的美食,而是两盘炒糊了的青菜萝卜。 一问才知道,李公公亲自到御膳房寻唐芯,要她今日就将备好的菜单呈给皇上,往日为她备膳的厨子,被打发出去找人,没工夫理会这头。 小春风风火火回到殿中,立马把这事说给唐芯听。 “糟糕,我忘记这事了。”那菜单她还没想呢。 唐芯既不想敷衍了事砸了自己吃货兼美食家的招牌,又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菜单,一咬牙,迅速换上太监服,从狗洞里钻了出去,直奔乾清宫。 侍卫一见是她,问也没问果断放行。 但唐芯却止步在台阶下,仰头眺望着上方那座巍峨庄严的殿宇。 他就在里边…… 眼前不期然出现了那人优雅坐在上首,垂目饮茶的身影。 心霎时漏了半拍,泛起一丝陌生的悸动。 只是想到他,她就不争气的心跳加速,真要见到本人…… 心跳彻底失衡,宛如重金属的鼓音,震耳发聩。 稳住!她可是解决了渣男的女人! 一遍遍做着自我催眠,直到心潮平静下来,她才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哟,这不是唐大人吗?你不在房里躲着研究菜品,跑皇兄这儿来作甚?”沈濯香三人正从殿中走出,乍一见到她,眉头轻皱一下,扬起惯有的笑容,问道。 而一旁的唐尧,却在看见唐芯的瞬间,脸色骤变。 她就是皇上身边的唐御厨? “胡闹!”永腾开国数百年,何时有过后妃自贬身份,假冒宫人的先例?更何况,她扮的还是一个太监! 这话一出,沈濯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相爷,本王知你重礼,可本王和唐大人一见如故,交情颇深,好不容易见上面,彼此寒暄几句,竟值得你大发雷霆?” 唐芯嘴角一抽,迎上唐尧气恼、谴责的目光,立即明白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在胸前,朝他拜了拜。 唐尧有些犹豫,于理,他应揭穿女儿的把戏,将她交给皇上处置,可他却狠不下这份心。 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就让他徇私一回吧。 “老臣府中尚有事务需要处理,就此告辞。”匆匆行礼后,唐尧就走下了台阶。 在经过唐芯身旁时,他递去了一个‘秋后算账’的凌厉眼神。 唐芯挠挠头,感激的笑了:“地上路滑,您小心点儿。” 唐尧冷哼一声,没搭理她,怀揣着满心的怒意,拂袖离去。 “唐相今日许是心情不好,你别放心上,”误以为唐芯因自己而不招待见的沈濯香,主动出言解释,“他为人虽然古怪呆板,但只要你没触犯律法、宫规,他就不会对你怎样。” “嗯嗯。”唐芯一脸认同的应道,就冲他中肯的评价,还有今日的行径,以前的恩怨,她就既往不咎好了。 沈濯香奇怪的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排斥和抵触,多了些许善意,不由得莞尔一笑,出言损道:“不过,唐相政务繁忙,想来也无闲情逸致关心一介宫人。” “是是是,”唐芯敷衍的附和道,“奴才身份低微,入不了相爷这等大人物的眼。” 想损她就明说,拐弯抹角好玩么? 沈濯香乐得仰头大笑。 唐芯无语的冲他扔去两颗卫生球:“王爷,您可悠着点,笑多了,当心岔气。” “哪日若真被你这乌鸦嘴言中,看本王怎么罚你。”他故意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那也是他自找的。 唐芯暗自想道。 “行了,”沈濯香没再逗她,笑意一收,走到她身旁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本王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刚才说过的话,莫要越雷池一步,否则,便是皇兄,也保不住你。” 一旦旁人知晓皇兄对他超乎寻常的看重,他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唐芯迷茫的眨眨眼:“有话您能直说吗?” 不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啊! 上次是这样,这回还来! 沈濯香愣了愣,见她不似作假,顿时失笑,摇摇头,转身而去。 “啧”,又装神秘,这招他玩不腻么? 唐芯转眼就抛开了这事儿,向礼部尚书行礼后,慢吞吞步入殿中。 刚进殿,一束冷意逼人的目光就从正前方刺来。 卧槽!他的脸色好难看! 忙垂下脑袋,又偷偷抬起眼皮打量他,在他惊若天人的面庞上,看到了大写的生气二字。 唐芯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头那股想抚平他眉心的冲动,弱弱的说:“奴才……” “朕说过的话,你忘了?”语气比平素更冷,透着丝丝怒意。 唐芯从善如流的改变自称:“我没忘。” “与香王聊得投机么?”意味不明的询问里,蕴藏着让人害怕的危险味道。 唐芯只觉殿中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有些呼吸不顺,小心翼翼的说:“也不是很投机。” 凝重的氛围徒然一松,他身上散发的冷意,也消失不见了。 “哦?”身子慵懒靠住龙椅椅背,“不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吗?” “那是王爷说的,不是我说的。”鬼才和他一见如故,每回撞见他,她总是被欺负,被戏弄的那一个好么? 沈濯日的心情由阴转晴,眸中亦恢复了些许温度。 “那日贤妃宫中受伤的宫女,已然痊愈。” “诶?”唐芯有些惊讶,“真的?” “朕从不骗人。”更不会骗她。 唐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他的眼神太深邃,太迷人,勾得她的小心肝又开始不听话的砰砰直跳了。 “我哪敢怀疑皇上啊。”她躲闪似的撇开眼睛。 沈濯日睨了眼她粉扑扑的耳朵,眸中笑意更浓:“这几****的菜谱做得怎么样了?” 来了! 唐芯心头一凝,转过头来,傻笑着说:“菜谱我还没研究出来。” 剑眉微蹙,却未斥责她,反而问道:“原因。” “我不太了解景国人的喜好,如果以寻常人的口味来做,万一他们不喜欢,不就白折腾了吗?”唐芯辩解道,虽说她把这事忘了,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这一个!“备菜前,熟悉食客的口味是必须的,正所谓众口难调,正是这个道理。” 沈濯日顿时了然,赞许道:“你确是细心。” 便连他,也未考虑到这一点。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之一嘛。”唐芯被他夸得有些害臊,垂着脑袋说。 一抹戏谑的暗芒在眸中隐过,他语气平平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小脸顿时一垮,特实诚的回答:“我暂时还没想出办法,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对景国的风土人情特别了解的人,如果有,事情就方便多了。” 沈濯日缓缓站起身,抬步走向殿门。 “皇上?”唐芯疑惑地轻唤一声。 “跟上。”他强势的命令道,没给她多问的机会,走出了大殿。 穿过半个皇宫,越往前走,来往的宫人越发稀少。 看着周遭陌生的风景,唐芯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感到奇怪。 “您要带我去哪儿啊?”她小跑着追上沈濯日的步伐,和他并肩而走。 黑眸一斜,淡淡的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皇家人都喜欢玩神秘么?”他是如此,沈濯香也是如此。 都? 这个字落在沈濯日的耳中,很是刺耳。 俊脸一沉,气息忽然冷了下去。 唐芯无辜的瞅着他,完全弄不明白,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又气上了。 见状,心头那丝薄怒化作无奈。 好在目的地已经到了,峻拔的身影停在一扇深棕色大门前,用眼神示意她推开门进去。 第45章 菜谱,有多少要多少 伸手一推,这扇棕门却纹丝不动。 唐芯听到身旁传来的闷笑声,小脸刷地红了,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又推了一下。 还是不动。 “……”要不要这么邪门? “让开。”沈濯日敛去眸中恶趣味的笑意,绕过她,走到门前。 唐芯从旁边探了个脑袋过来,想研究一下,他是怎么开门的。 哪知道,他竟慢吞吞从宽袖里取出了一把黄铜钥匙,轻轻塞进门上的铜锁里,手腕一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立时飘出。 “这门上了锁,您还让我来开?”唐芯气呼呼地质问道。 食指点在门上,略微施力,门应声开启。 “朕几时说过让你开门?”他镇定自若的反问一句。 “怎么没有!”刚才是哪个混蛋朝她挤眉弄眼的?是谁?她保证不打死他! “朕从未说过此话。”说字上加了些重音。 唐芯愤然哼哼两声:“你耍赖。” 沈濯日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毛,那表情似在说‘朕就是耍赖,又如何’。 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看他这张可恶的脸,一扭头,大步流星踏进了屋中。 足足有五六十平米的房间,挑高六米,一个个排列整齐的书架将房间占据,靠墙而立的四个书架最为醒目,书架上方抵至房顶,下放镇在铺着红毡的地面上,旁边还放了把木梯子,用来取高层的书册。 密密麻麻的群书,让唐芯看直了眼,哪儿还顾得上和沈濯日斗气,撒开步伐冲进了第一排架子和第二排架子的空隙间。 沈濯日无声尾随她,见她一行行审核着露在书册外的书牌,不由问道:“在找什么?” “食谱啊。”唐芯眼里只有书,头也不回地说。 “墨林院中只有古文、传记、史册等,并无食谱。”沈濯日无情击碎了唐芯的美梦。 她失望的松开书牌:“我还以为什么书,这儿都有呢。” 沈濯日略感无奈,暗藏宠溺的目光扫过唐芯没精打采的脸庞,心头升起了一个念头。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唐芯偏头看着他问。 回应她的,是沈濯日悠然走向南角木梯的身影。 “上去。”把梯子搭好,轻靠着书架的棱角,然后,他才让唐芯爬上去。 “总得告诉我理由吧?”唐芯边走到梯子旁,边说。 “在第十行有记载景国的文书。”沈濯日没再掉她胃口,气定神闲的问,“你不是要找它么?” 艾玛!原来他是特地带她来查资料的。 唐芯眼眸一亮,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眼疾手快地爬到顶层,按照他说的位置迅速翻找。 这里的藏书太多,每一行几乎放了近三十卷,好在书牌上有写明书卷的类别、名字,找起来倒也方便。 “治国论,魏江兵法……”手指挨个握住书牌,“找到了!” 景国杂记!就是它! 唐芯一把抽出书卷,激动地转过身来,向他报喜。 木梯因惯性摇晃几下,沈濯日本是单手扶着木梯,见此,不由覆上了两只手,保持住平衡。 不经意的举措,却让唐芯的心顿时变得酥软,像是打翻的五味瓶,又酸又甜。 “下来吧。”他吩咐道。 唐芯吸了吸鼻子,忍着眼中的湿润,用力点了下脑袋:“嗯!” 将书卷塞进衣袖,手脚并用爬下木梯。 ‘咔嚓’ 一声低不可闻的碎响,传入鼓膜。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立时下垂,木梯两脚处布满一条条细小的裂痕,且裂痕还在延伸,岌岌可危。 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如鸿雁,直冲木梯顶端而去。 后领一紧,唐芯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就被拽入了一个沉香四溢的怀抱里。 “你,你放我下去。”唐芯面红耳赤的说道。 沈濯日幽幽垂下眼睑,手臂一紧,不仅没松开,反倒把她摁在了怀里。 墨色的身影自书架间飞过,旋身落至门外。 双足刚一落地,房中那把木梯终是失去支撑,裂痕从底部冲向顶端,瞬间断裂开来。 木块如漫天细雨,溅洒在地上。 唐芯呆呆转过头去:“如果没有及时逃掉……” 她岂不是要摔成狗吃屎? 想到这儿,她一阵后怕。 沈濯日不言不语地盯着怀中人,圈在她腰间的手仍未放开。 等唐芯回过神,方才反映过来,自己还被固在他的怀里。 抬起头,刚想拜托他撒手,却撞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他的眼,似两轮漩涡,将她的心神通通吸了进去。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万物陷入沉睡,唯有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在耳畔不住回荡。 拽着衣襟的手无意识松开,袖中藏着的书卷叮当一声,砸落下去。 卧槽!她又犯花痴了! 唐芯如梦初醒,红着脸唾弃自个儿丢人的举动,眼神飘忽着,就是不看他,挣扎的力度加强了许多。 沈濯日不愿弄疼她,顺势松开了手。 温暖的热源徒然消失,两人心头皆漫过一丝恍惚的不舍。 唐芯摆摆头,弯腰捡起书卷,退后了好几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本书我先借走了,等研究完菜式,我就把它完好无损的送回来。”说着,她贴着墙壁埋头往前走。 “你能看得明白?”沈濯日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停下脚步说:“我认字。” “是么?”怀疑的口吻,让唐芯有些恼怒。 吸了口气,平复下絮乱的心潮,自信满满的打开书卷。 她要用事实来打脸! 然而,当她看见书卷上攥刻的扭曲如鬼画符般的图形时,双眼霎时瞪圆。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上边是字。 她不死心的把书卷倒了过来,可惜,情况还是一样的。 “不是要念给朕听?”沈濯日好整以暇的睨着她,这本书卷,乃是七十年前,父皇在位时,朝廷秘密派往景国游历的官员,归来后攥写的,且奉父皇之命,以开国时的文字书写。 天底下除老派的文人学士,尚且能认识一二,便只有自幼书习史册,学习历朝文字的皇室中人识得。 她不知道,不足为奇。 唐芯气恼地合上书卷,梗着脖子说:“我读书少,没什么见识,这上边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咋滴吧! 她豁出去了!不就是自揭自短吗?反正她丢脸又不是一两回,再多一次也没差! 呵,小孩子心性。 清浅的笑意染上眉梢。 “修容。” 一道身影从围栏外飞入,单膝跪地:“属下在。” “你速去朕的寝宫,将通鉴典籍取来。”他淡淡的吩咐道。 修容有些迟疑,主子宿在乾清宫时,会研读通鉴典籍,这是主子多年的习惯,一直没变过,如果把书赐与唐御厨,那主子日后看什么? 眼神微微一冷,修容只觉周遭的氛围变得紧绷起来,她忙抛开心绪,答应下来,转身欲走。 “我和姐姐一起去。”唐芯狗腿地黏了上去。 修容无声向沈濯日请示。 在他默许后,方才带着唐芯离开了墨林院。 出墨林院前,唐芯下意识回头一望,哪知道,那人还站在原地没动,仿若一尊经年不变的雕塑,静静伫立在空旷的长廊中,身影寂寥且落寞。 一丝莫名的细痛在心口荡开。 她晃了晃脑袋,肯定是早晨听了本尊的爱情故事,害得她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收回视线,像条小尾巴亦步亦趋跟着修容走远。 直至她的身影化做一道渺小的黑点,沈濯日才将投远的目光撤回。 “修墨。” 另一名隐卫现身跪地。 “命人去坊间搜寻各色菜谱,”他顿了顿,添上句,“有多少要多少。” 纵使是把全天下的菜谱收集回来,只要她开心,又有何妨? 那日在围场他就发过誓,若她能平安归来,保她一世荣华!更何况区区菜谱? 原路返回乾清宫,唐芯累得连双腿都像不属于自己了,舔舔干燥的嘴唇,目光流连在桌上的茶具上。 守在殿中的李德见状,与修容对视一眼,随后,给她斟了杯茶送来。 当然,这茶可不是御用的龙井,而是沈濯香等人离去时,未喝完的凉茶。 唐芯美滋滋的接过茶杯,如牛饮般灌入嘴里。 李德不忍直视的撇开头,主子究竟为何会重视这么个毫无形象可言的太监啊! 丝毫不知被嫌弃了的唐芯,极有礼貌地道了声谢。 刚巧这时,进内殿取东西的修容也出来了。 她冷着脸将手里泛黄的书册递来:“翻阅的时候务必小心,它对主子十分重要,若弄脏,弄坏了……” 余下的话她没说,但那危险的口吻已说明了一切。 唐芯神情一肃,轻手接过书册,书页边角处,已经磨得发白,那是被人时常翻看而留下的痕迹。 “这本书是皇上年幼时,先皇赐予他的,算算,这书的年纪比你我三人加起来还大。”李德感慨道,“杂家还记得,皇上小时候,总要抱着它入眠,继位后,偶尔遇到烦心事,也会取它出来翻一翻。” 这么宝贝的东西,他就不怕她碰坏了么?还是说,他相信她,会如他一样,爱惜这本书? 唐芯想不出所以然,索性将这问题拍飞。 “它交给我时,是什么样,送回来时,依然会是什么样,我保证!”话字字有力,眸光更是坚定得发亮,如一阵飓风,吹散了修容和李德心里的担忧。 朗月殿。 一名穿着内务院太监服的公公快步行过院子,来到殿中。 “奴才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上首的罗汉床上,女子着一席艳艳红衣,端坐着,双眼微阖,神态有些慵懒。 百禾和另一名宫女则跪在她的两侧,为她锤着双腿。 “说吧,你为何事求见本宫。”齐妃缓缓问道,说完,又对着百禾说,“左边再重一点,本宫近日这只腿总是犯疼,那帮该死的庸医,前前后后看了十多次,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定是见本宫近日失了宠,故意敷衍了事!” 百禾听话的加重了力道。 而那名太监也同时出声禀报:“娘娘,奴才刚才经过瑾园,瞧见皇上正带着人往西南方走。” 瑾园的西南方? 细眉一凝,那不是墨林院的方向么? “本宫还当是什么大事,”齐妃不以为然,“墨林院是皇家的藏书阁,皇上时不时去里边转转,有何奇怪?” “可皇上并非独自前去,”太监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还有那位唐御厨,皇上把他也带去了,且身边没带一个侍从,就连李公公都没在呢!” “什么?”齐妃豁然睁眼,短暂的惊诧后,俏丽明艳的脸庞似抽搐般狰狞着,“又是他!” 第46章 要带她去负荆请罪?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离开朗月殿,直奔慈宁宫的方向而去。 “你们说齐妃这时辰面见太后,会为了什么事儿?” 唐芯揣着通鉴典籍,满脸春风写意的往若凌居走,经过御花园的山石林时,冷不防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步伐微微一顿,那恶婆娘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她偷听了一阵子,没能听到些有用的消息,便歇了八卦的心思。 “倒霉蛋又不是我,管它那么多干嘛。”她悻悻的嘟嚷一句,调头回到寝宫,刚进殿,就招呼着小春,打水擦桌子,特地找了块干净的布帛垫上,准备周全后,才小心翼翼把典籍请出来。 小春站在桌边扬长脖子瞧了会儿,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眼花头疼。 “主子,您不是去见皇上吗?”怎么会带本古书回来? “已经见过了。”唐芯分神回答,注意力仍集中在典籍上,这书与字典大同小异,上边记载的是永腾国开国以来的文字演变过程,她忙取出杂记,又拜托小春取来纸笔,极其认真地参照典籍进行翻译。 天色渐渐沉了,若凌居内烛火通亮。 小春走出院子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食盒,刚想送进屋去,远远地竟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相爷!” 穿着常服的唐尧看也没看她,向侍卫们请示后,才被放了行。 小春战战兢兢跟在他后边,几次想说话,却在瞧见他冷沉难看的脸色后,咽了回去,默默在心底为自家主子祈祷。 听到开门声,唐芯揉揉搁下笔,扫过肘边堆放的宣纸,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说:“照这个速度下去,最迟明天晚上就能完工了。” 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眼皮一抬,笑着看向殿门处:“快,把吃的拿来,等我补足了力气,继续和它死……磕……” 尾音消匿,双眼见鬼似的瞪圆。 “便宜爹!?” 莫名其妙的称呼,让唐尧愈发感到不快,四方的国字脸沉得似能滴墨。 “嘿嘿,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看我,连茶水点心都没准备呢。”唐芯讪笑着和他套近乎,妈蛋!快点把她刚才的话忘掉啊! 唐尧一言不发走到桌前,隐忍怒火的眸在她牵强的笑脸上扫过,鼻中发出一声不悦的闷哼,而后,拾起一张完工的宣纸翻阅。 唐芯绕过书桌,不着痕迹地瞪了眼小春。 丫!唐相到访,她居然没有通报! 小春自责的垂下脑袋。 “这就是你练的字?”一声低喝打断了主仆二人的眉目传情,“毫无长进!” 他气得一把将宣纸扔掉。 “哎哟喂!”她的成果啊! 唐芯大叫一声,赶忙伸手去接,轻飘飘的纸张稳稳落入手中。 “好险!”差点就要做白工了有木有? 余光瞥见唐尧怒发冲冠的表情,小心肝狠狠一抖,慌忙拉开屉子,手臂一拦,一股脑把纸张塞了进去。 心有余悸地擦擦冷汗,挂着笑说:“爹,您这边请。” 得把他支远点,省得他再对她的心血伸出黑手。 “不必了,”唐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唐芯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不快,却忍着没有发作,冷声道:“随我走。” “走?”唐芯吃了一惊,“去哪儿啊?” 不会是想带她去冷面神跟前负荆请罪吧? 脑中蓦地闪过这位便宜爹的种种事迹,愈发觉得很有可能。 膝盖一软,咚地跪了下去,死命拽住唐尧的衣摆哀呼道:“爹~不要啊!” 突如其来的狼嚎声,震得唐尧耳膜发麻,面上一愣,垂目往下看了看,额角诡异地抽动起来。 “现在知道怕,晚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艾玛,这是要大义灭请的节奏! 唐芯吓得眼泪瞬间飙射出来,哭哭啼啼的说:“女儿也不想啊!要不是宫里的人不给女儿活路,女儿至于放着好好的后妃不做,跑去御膳房做苦工吗?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过分!就因为女儿不得宠,明里暗里奚落笑话女儿,还不给女儿饭吃!” 说着,她抹了把泪,偷偷向小春挤眉弄眼。 后者不由也想起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悲催经历,触景伤情,跟着跪了下来,哽咽道:“老爷,您相信主子,她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不活活饿死在宫里,女儿只好去御膳房捡他们不要的剩菜剩饭回来,”她吸了下鼻子,泪流满面的控诉道,“女儿只是想自力更生,哪晓得,竟被人给发现了,女儿不想被人识破身份,更不想遭人笑话连累了家里,就想出了冒充火房帮厨的法子,女儿原意是想等蒙混过关以后,再不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 她故意顿停了一下,打量着唐尧的神色,见他面露动容,心头暗暗一喜,语气变得愈发哀切:“可女儿万万没有想到,会阴错阳差被皇上钦点为御厨,每天都得到御前伺候,女儿不是不想脱身,而是做不到啊。” 唐尧心如针刺,嘴唇紧抿着,久久不言。 “女儿也明白纸永远包不住火,可景国的使臣就要来了,皇上钦点女儿准备国宴,皇上这么信任女儿,女儿怎么能叫他失望?女儿心里想着,办好了这件差事,再向皇上表明身份,陈清一切,皇上念着女儿有功,兴许会网开一面,饶过女儿,就算要降罪,也不会牵累了家里。”唐芯一本正经的忽悠着,神色真诚且可怜。 见状,唐尧沉默了片刻,竟弯下腰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满怀欣慰的说:“你真的懂事了,知道为我和你娘着想。” 被重拍着的肩膀,徒然变得沉重。 唐芯惭愧的咬紧嘴唇,垂着头不敢看他。 “你的顾念确有几分道理。”唐尧收回手,口吻比起刚才来缓和许多,“等差事办完,我随你一道去御前请罪,但愿皇上能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饶你一命。” “……”其实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请罪来着,可是,听到这番话,还是好感动啊。 没等唐芯说话,唐尧口风一转,道:“收拾一下,随我去慈宁宫。” “嘎?”慈宁宫? 一刻钟后,若凌居后院的狗洞外。 唐尧无语地瞧着从墙角那窄小的洞口里,轻车熟路爬出来的人儿。 “你往日就是用这个法子,离开寝宫的?”钻狗洞?这哪是大家闺秀该干的事? “女儿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唐芯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傻笑。 唐尧无言以对,揉揉抽疼的脑门,率先转身。 她加紧脚步追了上去,狗腿地笑道:“爹,一会儿如果遇到麻烦,您千万别忘了帮女儿解围啊。” 唐尧横了她一眼:“你若没犯事,太后怎会刁难你?” “以防万一嘛。”太后突然召见她,绝对和齐妃脱不了干系,就算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挡不住明枪暗箭,先打支预防针准没错。 “多亏爹你专程前来告知女儿此事。”不然,太后找遍各处找不着御厨小唐,那事情就要闹大发了,“不过,爹是怎么知道宫里的事的?” “……偶然。”唐尧默了两秒才说,不愿承认,自己在出宫前撞见太后身边的嬷嬷在四处找寻她,便风风火火去了若凌居报信。 “其实爹你一直有在关心女儿的动态对不对?”唐芯笑眯了眉眼,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表情。 唐尧脸上一燥,虚咳了一下,沉声道:“见到太后,不得这般没脸没像,切莫失了礼数。” “女儿像是蠢货吗?”拜托,她可是很惜命的好不好? “何止是像。”天底下再难找出第二个如她这等胆大包天之人,“你再如此胡闹下去,早晚有一日,就连我也保不了你。” 看似责备的话里,藏着的却是一个父亲难言的爱意。 鼻尖微微一酸,如果不是本尊以前做了太多让他寒心的事,他又怎么会对本尊的处境置之不理?任由她在宫里缺衣少食? 次奥!好想把本尊拖出来暴揍一顿! 拳头愤然攥紧,两团愤怒的火焰在眼底燃烧着。 唐尧面上掠过一丝不解,刚欲问问她怎么了,不想,却瞥见了正前方疾行而来的身影。 “唐相?唐大人?”这是什么组合? 沈濯香止步在数米外,狐疑地盯着并肩同行的二人 唐尧有些尴尬,嘴唇动了动,竟是不知作何解释。 “哟呵,今晚刮的是什么风,小的不仅偶遇了相爷,现在又遇见了王爷你。”唐芯笑呵呵开口,特地咬重了偶遇二字。 沈濯香倒没怀疑,毕竟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宫中内官,八竿子打不着一起,除了巧遇,似乎也没第二种解释了。 “相爷这么晚还未回府?”他轻摇着手里的骨扇,与唐尧寒暄。 唐尧老脸微红,狠狠瞪了眼身旁的罪魁祸首。 若非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他岂会陷入窘境?还要一反半生直率坦诚的作风,在王爷面前弄虚作假。 唐芯摸摸鼻尖,挺身而出为他解释:“小的和相爷相见如故,路上聊得十分投机,相爷听说太后这么晚召见小的,又架不住小的苦苦哀求,就同意陪小的一起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了。” “本王怎看不出,你身上有能入唐相眼的地儿呢?”沈濯香反问道,眼神里含着犀利的光芒。 “那是你不懂欣赏。”没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摇动的骨扇蓦地停下。 就连唐尧也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惊住,拱手道:“香王,这奴才心直口快,说话虽鲁莽,但并无恶意。” “哈哈,”沈濯香仰头大笑,“他的性子,本王恐怕比唐相你更为了解。” 骨扇一收,优雅地别入腰间,伸手把唐芯拽到身边来,接着又说:“就快到宫禁的时辰了,唐相还是快些出宫回府去,至于这奴才就交给本王吧。” “这!”唐尧有些不太放心。 “太后召见她,为的是宫中内事,不论唐相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该插手。”沈濯香好心地提醒一句。 闻言,唐尧只好摁下满心的担忧,在唐芯不舍的目光下,行礼告退。 临走前,他略带迟疑地吐出句话来:“唐大人就拜托王爷多加照看了。” 第47章 奴才受到了圣光的洗礼 亲爹!别走啊! 唐芯无声呐喊道,目光恨不能将唐尧的后背刺穿。 “别看了,”额头上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痛感,她猛一回神,捂住犯疼的脑门,连连后退好几步。 “王爷,你知道人的脑袋是不能随便打的吗?稍不留神下手重了些,就有可能把人打成傻子!尤其是小的这种天生骨头脆弱的人,更容易受伤,万一碰坏了,小的的下半辈子就要折在您手里头了。” 带着几分埋怨,几分恼怒的话,成功让沈濯香愣住。 妖冶的丹凤眼轻轻眨动几下,颇为好笑的问道:“就连树干都没能把它磕坏,本王这点儿力道,总不会比树更硬吧?” “谁说的?上回小的已经受了很厉害的内伤。”唐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更是伤上加伤,看人都开始出现重影。” 说着,她面露痛苦,用力揉搓着眼睛,仿佛想看清楚一点,而后,身体微微摇晃两下。 “小的头好晕……” 沈濯香斜眼睨着她,唇边的笑扩大了许多:“真这么严重?” 脑袋很肯定的点了一下,就是这么严重! “不如,你先去太医院找太医瞧瞧?”沈濯香顺着她的剧本继续往下说。 唐芯眯着的眼睛里,掠过一道惊喜的微光,刚想答应,却听他说:“此法不妥。” 有毛不妥的!丫,没看见她快摇摇欲坠,病入膏肓了么? 好似未察觉到她不满的眼神,沈濯香悠然自得地展开骨扇,摇了摇,方才慢悠悠启口:“就算要见太医,也得等去过慈宁宫再说,不可让太后苦等。” “……”她就是不想去好么! 唐芯郁淬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花力气装病,边磨牙,边往前走。 身后,那道讨人厌的声音再度传来:“唐大人头疼的毛病,这就好了?” “是啊,”她挤出抹笑,回身说,“小的一想到太后雍容华贵的样子,就好似感受到圣光的洗礼,病痛霎时就不见了,整个人倍儿舒坦。” 骨扇后,性感的红唇遏制不住地朝上扬起:“据本王所知,你面见太后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又怎会忽然化身成太后身边的虔诚信徒?还得享圣光洗礼? 唐芯眼也没眨的说:“小的对太后的敬仰,与见面次数无关,她威严尊贵的形象,很久前就扎根在了小的的脑子里,不管过多少年,小的都不敢忘记。” 沈濯香似笑非笑地聆听着她的恭维,直到她说完,才刷地合拢扇子。 “那还等什么?这就与本王一道,去见你仰慕多时的贵人吧。” 其实她真的不介意再多说几句,最好能拖延到夜深,等太后挨不住睡着了,今晚的事儿就能不了了之。 没听见身后尾随的脚步声,沈濯香蓦地止步,偏头一看,顿时乐了:“躲得过初一,你能躲得过十五?” “呃……”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但凡有点眼力的,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闻言,唐芯赶忙摸了摸脸颊,龇牙咧嘴地活动几下面部肌肉,摆出一副和某人极其相似的面瘫脸来,可把沈濯香逗得眉开眼笑。 磨磨蹭蹭走了快一刻钟,可算见着了慈宁宫巍峨的殿宇轮廓。 院外,规规矩矩站岗的,正是齐妃身边的百禾等人。 唐芯不安地看了眼敞开的殿门,仿佛见着了一张血盆大口,而她就是那即将自投罗网的猎物,心咚咚直跳,双腿活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见此,沈濯香无奈地轻叹一声:“当初吐本王一脸,又冲着本王大呼小叫的胆量,如今跑哪儿去了?” “那次是意外!”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好么?唐芯没好气地嘟嚷着,随后,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问,“冷……皇上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那份捉弄的心思不禁淡了几分。 “是皇兄特意命本王在半道截下你,”若非背负皇命,他怎会这么晚仍在宫中徘徊? 是冷面神的吩咐? 唐芯心头一喜,连带着彷徨的情绪也冲淡了许多。 “他怎么不自己来啊?”有他在,她好歹能多些底气。 “说你傻,你还不认。”沈濯香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说,“太后一未苛责你,二未严惩你,不过是想要召你觐见,皇兄眼巴巴赶来,只会落人口舌。”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安心吧,皇兄既然把你托付给本王,本王便会保你周全。” “真的?”唐芯摁下心里的失落,满眼期待的看着他,道,“那我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她踮起脚尖,笑吟吟拍了两下沈濯香的肩膀,随后,鼓足勇气向慈宁宫走去。 沈濯香怔了一下,熠熠的双眸轻扫过左肩,薄唇一扬,举步追了上去。 “这不是唐大人吗?”百禾身边站着的宫女眼尖的发现了唐芯,当即尖叫起来,“您终于舍得现身了。” “奴婢还以为唐大人今晚不打算露面了呢,”百禾阴阳怪气地接嘴道,“整个皇宫,怕也只有您有这胆子,敢把太后晾在一旁了,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心比天高啊。” 唐芯眉梢一挑,从上到下把百禾打量了一遍,在扫过她臀部时,可疑的停顿两秒,弯唇笑道:“听百禾姐姐中气十足的嗓门,看样子,前几天受的伤是大好了。” 早晓得她皮糙肉厚,这么经打,那天她就不该出面求情。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百禾心里那把火蹭地烧到顶点。 “哼!你也就只有现在还能耍耍威风了。”到了太后面前,她要瞧瞧这阉人是怎么死的! “我明明是在恭喜姐姐伤势痊愈啊。”唐芯无辜喊冤。 她越是如此,百禾越发恼怒,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像是一头盛怒到快要抓狂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 “哎,”唐芯极其做作地叹息声,“瞧把姐姐你给感动的。” 感动!? 百禾气得双目喷火,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此时似乎在隐隐作痛。 “我们该进去了。”沈濯香忽然出声提醒道,再由着他继续说下去,被气晕的名单里,又得添上一人了。 唐芯得意地笑了,下巴一抬:“姐姐,请让路,我急着面见太后呢,您再这么挡着,耽误了时辰,一会儿太后该问罪了。” 要搬出太后压人是吧?她会,她也会! 百禾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心不甘情不愿侧开身位。 “香王到——”守在殿门口的老嬷嬷放声高喊。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殿中。 卧槽!人好多! 飞快看了眼上首端坐的太后、齐妃、贤妃三人,再瞧瞧下方成两排对坐的晋嫔等低位分嫔妃,据目测,足足有八九人。 唐芯咽了咽口水,偷偷往沈濯香那边投去抹求救的眼神。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大的排场,绝不可能是请她来露个脸这么简单的。 便连沈濯香也有些吃惊,皇兄只说太后要召见这小子,未说原因为何,更没提这儿有这么多人候着。 眼眸沉了沉,透着些许凝重。 但他没忘向唐芯递去抹稍安勿躁的视线。 “本宫先前还奇怪,半天找不到你的踪影,想不到,你竟是搬救兵去了。”齐妃没等二人行礼,先行发难,“这慈宁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还要劳动香王护驾?” 这话一出,晋嫔等素来仪仗她的嫔妃们,莫不是面露愤慨之色,眼刀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唐芯身上丢去。 “娘娘,奴才冤枉,”唐芯利落的跪了下去,呜嗷!好疼! 从双膝传来的痛感,瞬间游边全身,眼泪当即溢出,扯着喉咙说:“奴才和香王是在半路撞见的,他仰慕奴才的厨艺,想向奴才取经,奴才不敢让太后久等,只好和香王商量,在见过太后以后,再与他详说,您若不信,大可差人去问问唐相,奴才偶遇香王时,相爷也在场,他可以作证!” 齐妃一脸不信:“相爷朝政繁忙,都这个时辰了,怎会出现在宫里?你拿本宫当三岁幼童戏耍呢。” “倘若奴才有心说谎,可以编造出更万无一失的谎言,为何要用这么个一眼就能被戳穿的?”唐芯字字有力的反驳道,“娘娘只管命人去问问相爷,不就能验明真伪了吗?” 见她说得笃定,齐妃暗暗皱起了眉头,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唐大人言辞凿凿,不像说谎。”贤妃柔声道。 唐芯刷地转过头去,双眼放光地盯着她,艾玛!不愧是她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太过诡异的目光让贤妃有些坐立难安,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日在花园里被他紧拽着手,死不松开的可怕画面。 忙偏过头去,避开与唐芯对视。 “此事,本王也能作证,”沈濯香气定神闲说。 有他出面,齐妃纵使不信,也不好再揪住这事不放,悻悻的闭了嘴,抿了口茶水后,又说:“这事本宫姑且信你。” 听这话,貌似还有后招? 唐芯瞬间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太后广派人手,苦寻你半日,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额!”唐芯转了转眼珠子,努力寻找着能站得住脚的借口。 “派出去的人都快把宫人的卧房翻个底朝天,仍没找到你的下落,”齐妃冷笑一声,眸中布满了得逞般的快意光芒,“你更不在御膳房里,敢问唐大人,你白日离开墨林院后,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 手掌重重拍向罗汉床左侧的扶手垫子。 气氛骤然变得沉重,殿中诸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中央跪着的某人身上。 沈濯香有些心急,正想为她解围,不想,上首却投来了一束暗藏不悦的目光。 太后? 心微微一沉,该死!齐妃究竟说了些什么,竟惹得太后对这小东西心存不满? 第48章 以后你就是我的天神大大 电光火石间,唐芯倒真想出了应对的办法,紧绷的面色略有些缓和。 见状,沈濯香心头的急切,也一并散了,优雅地捋了捋衣袖,摇着骨扇站在一旁看戏。 他相信这个小东西有法子能应付眼下的局面。 “娘娘,”唐芯用着一副无辜至极的口吻,说,“白天奴才的确遵从皇上的旨意,陪同皇上去过墨林院,可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您是如何得知的?” 这话可谓是黑心至极,暗指齐妃偷窥帝王行踪。 贤妃等人呼吸一滞,面上闪过一道惊诧。 他是嫌命长了?竟当面质疑后妃? 贤妃小心地往主位瞥了眼,果不其然瞧见太后面上泛起些许薄怒之色,遂,开口道:“唐大人,你只需回答娘娘的问题就好,无需说多余的话。” “哦,”唐芯乖乖应了声,垂下脑袋,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难道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若非气氛不对,沈濯香真有点想笑,说她胆量惊人吧,可在来之前,她又再三推脱,紧张不已,说她胆小如鼠吧,她又时不时做出些超乎常人想象的举动,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后宫诸事,皆瞒不过本宫的耳目,”齐妃忍着怒火,趾高气昂的说,“更何况,事关皇上,本宫能得到风声,有何奇怪?你别想祸水东引,若给不出个满意的交代,便是不尊太后!” 一旦背负上目无尊长的罪名,就算皇上出面,也保不住她! “您还没听奴才的解释,怎能随意给奴才扣下罪名?”唐芯勇气十足地抬起头来,坚决不向恶势力示弱服软。 齐妃心头一堵,只想一脚踹过去。 眼看情形不对,晋嫔盈盈站起身来:“姐姐,您别急着生气。” 若失去了理智,只会中了这阉人的诡计!又让他找到空子钻。 “还是听听唐大人他如何解释吧。” 闻言,齐妃深吸一口气,勉强抑制住了火气。 “你说。” “是这样的,”唐芯清清喉咙,不紧不慢地道来,“皇上白天召奴才觐见,询问国宴菜式的准备进程,可奴才委实不太清楚景国人的口味、喜好。” 话说到这儿,只听齐妃不屑的冷哼了声,道:“就你一个奴才,肚子里能有多少笔墨?” 沈濯香略感不快,皇嫂几次三番针对这小家伙,着实太有失身份,眸色一闪,笑道:“别说唐大人不知,纵使是本王对景国也知晓甚微,但听皇嫂的语气,似乎另有高见?这倒好,唐大人若想弄清景国人的喜好,只管去皇嫂处,向皇嫂请教即可。” “哎呀!瞧奴才这蠢脑子,”唐芯极其上道地拍了下脑门,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知情者吗?奴才明儿就去向皇上请旨,请皇上做主,允奴才****登门请教。” 说完,两人在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找着了苦寻多年的知音。 一唱一和的挤兑,将齐妃推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景国?那种穷乡僻壤,她怎么可能熟悉? 但话已经说出了口,总不能让她给收回来吧? 齐妃急出了一头的热汗,只好转头向太后求救。 “小唐子尚未把话说完,你怎可鲁莽出言?”太后面带温怒,见齐妃有所收敛,方才和颜悦色地看向唐芯,示意她继续说。 至于景国一事,她却是只字不提。 唐芯见好就收,真要胡搅蛮缠死磕到底,倒霉的绝对是她。 “刚才娘娘一通打断,害得奴才忘记说到哪儿了。”她羞愧地抓了抓脑袋,弱弱的向齐妃请问,“不知娘娘可否给奴才一点提示?” 齐妃本就心怀怨怒,再一见她如此,只认为她有意挑衅,艳丽的面庞顿时黑了,咬牙说:“你说到不知景国人的口味!” “哦~”唐芯如梦初醒,“皇上知晓奴才的难处,便带着奴才去了墨林院查阅古籍,在那儿,奴才果真找着了一本记载有景国人文地理,风土民情的书卷,皇上便做主将它借给奴才带回去翻阅。” “说重点!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些! 唐芯委屈的瘪瘪嘴,轻声说:“奴才只是想把前因后果阐明,方便太后了解个中的来龙去脉啊。” 合着道理都在她那儿?齐妃面部直抖,双目怒至猩红:“然、后、呢?” 哇哦,她的脸色好臭。 唐芯暗暗窃喜,嘴上却继续解释道:“后来,奴才就带着书卷回去了,天色渐晚,奴才不想打扰到旁人,更不想浪费宫中的烛火,就独自一人去了花园,躲在那儿,借着月色翻看书卷,看得太过专心,忘记了时辰,等奴才回神后,就想回房歇息,半道上,遇着了去若凌居探望蓉妃娘娘的唐相,恰巧听他说起,太后召见奴才的事儿,就往这儿来了,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哼,”齐妃打从心底不信他这套说词,“你说破了天,也洗不去这不尊太后的罪名。” 话一出,除却那帮依附她的嫔妃,其余人皆心生不喜。 虽说唐鑫有错在先,但他也是为了给皇上办差,才会有所耽误,齐妃未免得理不饶人了。 “娘娘误会奴才了,”唐芯摇摇头,“不管奴才出于何种原因让太后久等,都难辞其咎,太后想怎么处罚奴才,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话可是他自己说的! 齐妃眸光一亮,道:“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拖去院子,重打五十大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卧槽!来真的? 唐芯打了个机灵,这和她设想的剧本完全不同阿喂!说好的,看在她尽忠职守,卖力办事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呢? 没等她回神,早就候在殿外等待号令的侍卫一拥而入。 身体被人大力一撞,她连惊呼都没来得及,整个人狼狈的摔趴下去,嘴里还被人用一块臭气轰轰的布狠狠堵上。 那销魂的味道,呛得她眼泪鼻涕直往外涌。 呜呜呜!救命啊!她要被臭死啦! “陌儿。”太后皱着眉头轻唤了一声,唤的自是齐妃的乳名。 齐妃挥挥手,示意侍卫把人拖走,而后,走到太后身旁,低声说:“姑妈,陌儿晓得分寸,不过是给他些教训,让他知道何为恪守本分,记住,有些地儿是奴才去不得的,有些话,更是奴才不该说的。” 闻言,太后迟疑了数秒,在唐芯眼泪婆娑的注视下,幽幽垂下眼睑。 别放弃她啊! 唐芯呜咽着,死命挣扎。 眼看太后这儿行不通,她立马调头看向沈濯香,寻找盟友的庇护。 “且慢!”沈濯香罢手叫停,神情少见的严肃,“母后,小唐已将个中缘由解释清楚,您何不给他一次机会?为这么点小事见血,值当吗?” “在香王眼里,目无法纪竟是件小事?”齐妃横眉怒目的问道,“今儿莫说是你!便是皇上亲自来了,也不顶用!” 言罢,她剐了眼动作慢下来的侍卫:“你们在等什么?想和他一样吗?” 侍卫们吓了一跳,就连香王说情都起不了作用,他们还能怎么着? 暗暗在心底对唐鑫道了声歉,便架起她的双臂,将人凌空抬了起来,拖去殿外。 呜嗷,她的屁股要开花了! 唐芯悲从心起,大有要将长城哭倒的架势。 见状,沈濯香心头一刺,眼前蓦地闪过进殿前,她满目信赖,拍打自己肩膀的画面。 灼灼的双目徒然一凝,骨扇别进腰间,身若飞燕,跃出殿门。 翻飞的衣诀漫过侍卫的头顶,下一秒,人已落至身前,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近乎绝望的双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求生信念,出手啊!把他们全都揍飞!只要扛过这一关,以后,他就是她的天神大大! 他该是吓坏了…… 笑意蓦然褪去,凌厉的眼神如刀子,在侍卫脸上刺过。 众人一阵心惊肉跳,哪敢与他对望? “放人。”他沉声说道,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害怕的危险气息。 侍卫们心头咯噔一下,恍惚间回想起许久前的传闻。 听说香王受封为王前,曾在江湖上闯荡数年,还因武功出众,下手狠绝,独创了十三血煞盟,被江湖人尊称一声——玉面阎王。 但他回宫后,多是一副放浪形骸,嘻笑怒骂的洒脱模样,久而久之,他们竟忘了此人旧时的杀名! 如今直面那毛骨悚然的气势,个个只觉双腿发软,肩上似落下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香王!”齐妃追出慈宁宫,站着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此乃太后的懿旨,你想抗旨不成?” 沈濯香满不在乎地挑了下眉毛:“究竟是母后的意思,还是皇嫂你一意孤行,你我心中有数,本王不想和皇嫂你废话,此人,本王护定了,若皇兄怪罪下来,万事由本王一力承担!” 好人啊—— 唐芯暗暗狂呼,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佛祖转世的金色光芒。 “后宫之事,轮不到你多话。”齐妃怒极,越是有人出面为这卑贱的奴才求情,她越是要狠狠罚他!让这后宫诸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来人!” 远端的侍卫听到这声高喝,纷纷朝这方聚拢。 眼瞅着下边黑压压的一大帮人,唐芯暗叫不好! 双拳难敌四手,真要和齐妃撕破脸,他讨不了好处! 她不住地向沈濯香挤眉弄眼。 不就是一顿板子吗?她挨得住!等今晚过了……哼哼,她们走着瞧! 沈濯香却仿佛没瞧见她的眼神,漫不经心抽出骨扇,合拢的扇子往下方一点。 被点中的侍卫,如惊弓之鸟,本能地向后退开。 “你们都聋了?”齐妃脸上有些挂不住,“还不快请香王离宫!” 尾音初落,一抹黑影忽然掠空袭来。 蠢蠢欲动的内力,消失于无形。 沈濯香笑弯了眉眼,优哉游哉打开扇子,扇得格外肆意。 第49章 这就是你交的答卷? 齐妃胸腹一疼,脸庞以一种滑稽的表情定格,她先是一惊,而后艰难转动着眼珠子,往旁侧看去。 入眼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样貌平平的陌生面孔。 眼睛狠狠眨动几下,这混账东西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她想要出言呵斥,可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遏制住,任凭她如何用力,都吐不出一个音,只能像根木头桩子,傻了吧唧地站在原地。 “呜呜呜!”修容姐姐出现,冷面神一定就在附近!唐芯呜咽得愈发卖力,双眼不停往台阶下方撇去,望眼欲穿。 “皇上驾到——”李德高分贝的公鸭嗓从院外传来。 愣神的侍卫火速拜倒,而架着唐芯的两人更是吓得手掌一松。 卧槽!要掉下去了! 唐芯慌忙在空中调换了一个姿势。 ‘咚’ 后背重重撞上一堵厚墙,陌生的气息一涌而来。 她愣愣地睁开眼,眼帘里是沈濯香那张放大的妖孽容颜。 “本王之前怎么说来着?”他笑眯眯的开口,“有本王在,保管你安然无恙,瞧,本王没骗你吧?” 唐芯一把摘走嘴里的臭布,呸呸两声,可嘴里那股‘回香’,却久久不散。 她嫌恶地捂住嘴,不适应地退出他的怀抱,一边点头,一边冲他傻乐。 今晚要是没有他,这顿板子,她是挨定了! 感激涕零的神情让沈濯香很是受用,嘴角咧开的弧线无意识扩大:“是不是觉得本王人挺不错的?” 点头,何止是不错,简直是新一任男神有木有?刚才解救她的样子,帅爆了! “那你是否愿意考虑一下,随本王出宫,到本王府上去做厨子?”真假参半的话,脱口而出。 唐芯猛地一愣,出宫?那她不就很难见到冷面神了? 对上她惊诧的视线,沈濯香暗自皱了下眉,明知皇兄对他有多重视,他怎会动了挖皇兄墙角的念头? 难不成他也被皇兄给传染了? “我暂时没换地儿办差的想法。”唐芯极其委婉地拒绝了他。 刚把话说出来,就见沈濯香连连后退数步,且神色十分古怪,像是惊讶,又像是在否认什么。 她郁闷的撅了撅嘴,不就是有点口臭吗?要不要把她当做蛇蝎,避得这么远? 天神伟岸的形象,霎时毁了一半。 “说得不错。”一道含着愉悦笑意的声线,从台阶下飘来。 墨黑的身影,优雅行上石阶,金冠下,青丝和风微扬,几缕秀发亲吻过那精湛无缺的面庞,面上擒笑,如桃李花开,风华昭昭。 身后,满地鸦雀无声,众人垂目跪迎,好似连抬头,都会亵渎了他。 见到他,唐芯心里的委屈如泉水喷发:“你可以来得再晚点。” 为嘛不等她屁股开花再来? 黑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歉意,眸光一转,投向一旁神游天外的某王爷。 “这就是你交给朕的答卷?”若非他不太放心,命修容密切关注慈宁宫的动静,得知齐妃不依不饶,且有仗势欺人的趋势后,及时赶来,场面不知会演变成什么样!“人,你未护好,还敢怂恿她离宫去你府上?” 最后半句话的语气,徒然一冷,甚至染上些许恼意。 沈濯香堪堪回过神来,扯出抹笑说:“皇兄,臣弟可是冒着冒犯母后的风险,力保唐大人无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至于怂恿一事……” 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异色,他垂下眼睑,道:“臣弟是和唐大人闹着玩,单是他这闯祸的能耐,臣弟真怕请他去了府上,从此王府里就再无宁日了。” 闻言,唐芯果断扔了他两颗卫生球。 “王爷,您脸疼不?”刚才是哪个家伙求她去府上做事的?是谁? 沈濯香避开了她的眼神,摇着骨扇,含笑不语。 看她这么有精神,想来也没吃什么亏。 沈濯日轻吐出一口气,眼眸一抬,冷冽的眼刀隔空刺向齐妃。 一股寒气沿着背脊冲上头顶,第三次了!这是皇上第三次不问缘由,为这个奴才出头! 齐妃恨得咬牙,她贵为后妃,难道连处置一个下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见她至今仍不知悔改,沈濯日亦懒得再与她多说半句。 “齐妃行德缺失,即日起禁足朗月宫,斋戒三月,修身养性。” 双目蓦地瞪圆,不可置信地望着下方的天子。 不!她不信!皇上不会这样对她的! 就连沈濯香亦有些不敢苟同:“皇兄,她是齐妃。” 今日若为一宫人,严惩了她,太后的同胞兄弟,前朝兵部尚书势必会心存不满,闹出不少乱子。 “正因她是齐妃,更因恪守宫规,躬先表率,今日,朕仅是小惩,若再有下次……”剩下的话他未明说,但那冷意森森的口吻,却足以令人了然。 唐芯瞅了瞅沈濯香异常严肃的表情,大概猜到齐妃后台强劲,不能重罚。 虽然很不甘心又一次放过她,可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给冷面神添麻烦。 抿抿唇,不情不愿地劝道:“这事儿也怪我,是我罔顾了太后的懿旨,没能第一时间听到旨意,耽误了时间,娘娘她是为太后出气,才想罚我,虽说手段严厉了些,但出发点却是没错的。” “你想为她说情?”沈濯日脸上挂着大写的‘不信’二字。 三番四次被人找茬,一次次从险境里爬出来,她能忍得下这口气? 唐芯咧开嘴,笑得格外神秘。 “呵,”兴许她另有谋算,一抹戏谑的光芒在眼底闪过,“你既要代她求情,朕便饶她一回。” 说完,他再度看向齐妃,眼神远不似看着唐芯时那般柔软。 “回你的寝宫去,无朕旨意,休得再来慈宁宫叨扰太后静修。” 齐妃哪肯愿意?然而,她周身穴道被点,根本没办法说出反驳的话。 一旁的修容趁机出手,干脆利落地敲晕了她,将人交给脸色煞白的百禾,挪进轿子抬走了。 “你也回去。”沈濯日斜睨了唐芯一眼,“让李德去太医院替你拿些安神药。” 今夜她受惊过度,夜里很难睡得安稳。 “那你呢?”唐芯没经脑子的问道,他不走? 沈濯日眸色一柔,连语气似也放轻了几分:“朕需留下来善后。” “哦。”某人失落地耸搭下脑袋,忽然,头顶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她豁然抬起头,满脸诧异。 沈濯日自然而然的放下了作祟的左手,温声道:“不必为朕担心。” “谁……谁在担心你啊?”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唐芯结结巴巴地低吼道,小脸犹若火烧,尤其是在听见他极轻的闷笑声后,心头那股诡异的羞耻感愈发浓烈起来,跺跺脚,头也不回地逃掉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沈濯香,心情格外复杂。 若说今日前,他尚且只是推测,那么现在,他敢笃定,皇兄对这小家伙果真动了要不得的念头! 纵使是对待后宫中的女子,皇兄也不曾有眼下这般温柔宠溺的一面。 心头有些愤然,亦有几分担忧。 皇兄他当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一旦这事曝光,唐鑫将会受尽世人谩骂! “别让朕再撞见你蛊惑她出宫。”冰冷的警告传入鼓膜。 沈濯香心神一凝,唇瓣轻扬,露出抹与往常无异的笑,说:“臣弟遵旨,只是,以唐大人那日在行宫的表现,似是对宫外的花花世界十分好奇,万一哪天,他主动拜托臣弟,带他出宫去见识一番,臣弟总不能拒绝吧?” 倘若真到了他不得不离宫之时,皇兄会如何做? 弯如新月的丹凤眼中,透着审视的光芒。 薄唇一抿,脑中霎时闪过那日在围场,她宁肯拖着病躯,也要参与围猎的场景。 “朕自有安排。”她既喜欢宫外,待景国一事处理完,他自会带她去坊间走走。 沈濯日并未多言,与沈濯香交谈几句,便孤身行入慈宁宫。 以贤妃为首的后妃们,早早就听见了李德的声音,正持请安之礼,候在殿中。 见天子入殿,晋嫔等人慌忙摆出最完美的笑脸,暗送秋波。 奈何,沈濯日连一个正眼也没往她们身上瞥,罢罢手,命众人退下。 邀宠未逞,除贤妃面不改色,其他诸位嫔妃,莫不是一脸失望,却不敢多言,规规矩矩退出大殿。 “皇帝,你已有近一月,未曾踏足后宫,可是她们伺候得不好?”太后亲昵地拉住沈濯日的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若看腻了她们,等年关过了,哀家再替你纳一批采女……” “母后多虑了。”沈濯日打断了她的话,“朕对女色并不上心,宫中的嫔妃已经够了,不必再纳,近日朕忙于朝政,无暇分心理会后宫,缓上一阵子,朕自会去的。” 见他主意已决,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应和着附了两声。 “方才一事,还望母后莫要生气,齐妃失德,朕不得不罚!”提及齐妃,沈濯日俊朗的面庞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太后眉心一跳,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陌儿打小就被她爹宠坏了,性子难免娇纵了些,皇帝你做得极好,经此一难,相信陌儿会有所长进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眉宇间浮现几分凝重。 “皇帝,哀家听说白日你带唐公公去了墨林院?那地儿,向来只允皇室中人进出,便连伴读,也只能候在外边,你怎可让一奴才擅自进去?传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蜚短流长。”太后愁眉不展的叹息道。 剑眉一挑:“有人在母后跟前说长道短了?” “这倒没有。”太后愣了下,才出言否认。 “既然无人非议,母后又何必为没发生的事烦心?”沈濯日淡淡的问道,一句话,却让太后瞬间无言。 “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愿带谁去往何地,旁人有何资格置嚼?若有人为此在母后这儿搬弄是非,母后让那人到朕面前来,亲口对朕说便是,时辰不早了,母后请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修长的身躯缓缓直起,在太后略显惊愕的目光下,转身向殿门走去。 在侧身的刹那,寒意尽显的眸在隔开内室的珠帘上轻轻一扫,不做停留,几个大步行出了宫殿。 第50章 挖坑等人跳 待沈濯日的气息远去,珠帘后,一抹健硕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白日在若凌居出没的擎王——沈濯擎! 乾清宫。 李德先行入殿掌灯,暖色的橙光驱散了满殿的寂黑。 沈濯日稳稳在椅上落座,沉声问:“安神药给他送去了?” “老奴惭愧,没能完成皇上的交代,”李德自责的垂下脑袋,“实在是唐大人跑得太急,老奴一晃神,眼前就没影儿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端详着帝王的脸色,预想中的不悦并未出现,反而是一脸纵容的笑意? 李德暗暗一想,皇上必是想到唐鑫了!每每只有思及他,方才会流露出这等神情! “明日差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发现不妥,莫要打草惊蛇,及时来报。”他若猜得不错,那丫头必会想方设法出了这口气,只是不知,她的法子会是什么。 唇瓣轻扬,带着些许期待的笑霎时照亮了整座殿堂。 须臾,眸中的笑意被墨黑的暗芒吞噬,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在空中弥漫开来。 “母后……” 翌日,唐芯顶着一双浓浓的黑眼圈,满脸憔悴地来到厨房。 刚露面,立马就引来了围观,和她交情不错的太监们纷纷走上前来,说着开解的话,安慰她那颗受惊过度的心脏。 昨夜慈宁宫的闹剧,早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谁人不知,为了她,皇上狠狠惩治了齐妃一番?这些人往常没少挨齐妃的骂,得知她出了洋相,个个躲在暗中拍手称快。 唐芯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去,立马找到孙老,将那本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他。 “徒弟昨晚通宵达旦,可算是把它捣鼓出来了,师傅您看,这上边记载的全都是景国的相关情报,有了它,困扰咱们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孙老接过书册,没急着翻看,反倒拽着她,好生夸奖了一番,又见她脸色难看,叮嘱了几句。 唐芯一边听,眼睛一边在厨房里打转。 哟西,找到了! 一抹狡黠的精芒,在眸中掠过,故意以众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对了,我在翻阅资料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份菜谱!” “什么菜谱?”孙老忙不迭问道,他一生所求,便是能多学几样菜肴,做出让宫里的贵人满意的美食,听到这话,哪能不上心? 而张御厨等人,也不自觉竖起了耳朵偷听。 “据记载,景国后宫有一种独特的保养方子,坚持长期用它,能令女子肌肤胜白,光滑程亮,吹弹可破,是极其稀罕的养颜秘方。”唐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瞥见张御厨不自觉往这边挪步,嘴角那弯笑,愈发肆意。 “当真有这么神奇的方子?”孙老难掩内心的激动,声音不由提高了许多。 见状,孙御厨又挪了一截。 唐芯慌忙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警觉地打量一圈四周,扫过张御厨时,这厮正装出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表情,好似没在偷听一般。 嗯哼,要装是吧? 唐芯恶趣味的笑了,声音又低了几分。 只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而孙老那老不死的家伙,脸上的神色也在瞬息间变换了好几回,张御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想跻身过去,好好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师傅,你就照着这方子,先给晋嫔娘娘送去,不出三五七天,保管能起到效用。”唐芯信誓旦旦地锤了下心口,信她的,准没错。 孙老不疑有他,当即挥手召来一名太监,叮嘱一番后,去院子找了些新鲜的橘子进来,轻车熟路地用菜刀去皮,分成一块块月牙状的小巧果肉装盘,再添上朵紫色的雕花点缀,过了没多久,那名太监就捧着一翡翠盅回来。 唐芯搭了把手,将盅皿搁入盘中特意留空的位置,而后装进食盒,郑重其事的道:“记得提醒晋嫔娘娘,此物得趁热喝,喝完后,尽快食用橘子,最好能同时服用,效果最佳。” 叮嘱完,她背对着张御厨,朝小太监无声动了下嘴唇。 这人是孙老身边的帮厨,平日里机灵得很,得到她的暗示,乐呵呵应承下来。 人前脚刚一走,后脚张御厨就派了身边的徒弟跟上去。 唐芯故意拦在门前,问:“小贝子,你急匆匆是要上哪儿去啊?” “哎哟,奴才肚子疼。”小贝子惨叫一声,挤开她一溜烟冲出了院子,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猛鬼在追赶似的。 “张大人,您这样做好意思吗?真想晓得我和师傅说了什么,您直接开口问就是了,何必在背后玩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呢?”而且玩得这么不入流,当她眼瞎脑残,看不见啊? 张御厨一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迷茫表情。 唐芯气呼呼卷起袖子,大有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的架势。 “别生事,”孙老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下,“御膳房里不兴藏私,他知道就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秘方是为了宫里的贵人们调理身子用的,由谁来做不是做? “还是孙老您有眼界啊,不像某些人小肚鸡肠,成日里只知在御膳房兴风作浪,挑拨是非。”张御厨阴阳怪气的损了一句。 唐芯貌似愤慨地夺门而出,没人看见,在她转身的刹那,嘴角勾起的那抹得逞的窃笑。 这天正午,张御厨按照小贝子打听回来的消息,依样画葫芦,给齐妃送去了相同的膳食,亲眼目送送膳公公出门,唐芯向孙老交代一句,一溜烟窜去了乾清宫。 “皇上~” 人未到,声先至,且语调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激动与亢奋。 沈濯日睨了李德一眼,他躬着身退到墙边,刚站稳,面前一道劲风呼啸而过。 狂奔的步伐在长案前停了下来,她噙着抹不怀好意的笑开口说:“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修长的手指轻轻攀上白玉茶盏,慢悠悠举至嘴边。 “您答不答应,倒是给句准话啊。”唐芯急切地催促道,恨不得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茶杯,但稍微想了想后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濯日不着急出声,悠悠然揭开茶盖,吹了口气。 “您能晚点再品茶吗?我真的很急,”唯恐他不信,她又添上句,“真的!” “何事?”声线美若天籁,是唐芯听过最动听的!没有之一! 她搓着手,双眼放光的说:“我想跟你借个人。” “……谁?” “修容姐姐!我有很要紧的事,得拜托她去办。”这事儿只有武功高强的高手才能办到,而她认识的人里,武功又高,又能请得动,且口风紧的,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她一人。 “朕的近侍,几时变成给你跑腿的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唐芯舔着脸笑道:“我是借用!一会儿就把她给您送回来!顶多占用她一个时辰,哦不,一刻钟的功夫就成。” 不就是借个人吗?敢不敢大气一点? “朕为何要答应你?”沈濯日挑眉反问。 “咱俩是什么关系?您不至于小气到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应了我吧?”说这话时,唐芯心里真没多少底气,更是害怕着他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沈濯日看了她许久,将她的不安和紧张尽收眼底,良久,才道:“好。” “就这么简单?”突然掉下的馅饼,砸得唐芯有些懵圈,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说词,甚至想好,来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打感情牌等等把戏对付他,他却一反常态的爽快答应了? “在朕未反悔之前……”话还没说完,唐芯就往房梁上招呼了一声,扭头冲出殿门。 躲藏在梁上的修容在帝王的默许下,飞身跟了出去。 刚出门,就见某人忽然在台阶中央刹车,调头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大叫道:“皇上,你真好!” 不问理由,就把身边的侍卫借给她用,绝逼的大善人啊! “走咯。”她大手一挥,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边,心情爽得只想迎颈高歌一曲。 修容默默跟着,始终和她保持几米的距离,如果可以,她真心不想和这抽风的女人走在一起,会被人当做神经病的! 瞧着她欢天喜地离去的身影,沈濯日不由莞尔。 “蠢女人。”即便她不说明缘由,待修容回来,也会向他如实禀报。 龟缩在墙角的李德,无声落下了两行宽带泪。 皇上哟,您骂人蠢的时候,语气敢别这么宠溺吗? 朗月殿外,不到百米的山石后边。 唐芯鬼鬼祟祟地探了个脑袋出去,往四下看了看。 “有人经过此处,属下会第一个知道。”她的举动根本是多余的!修容顶着张面瘫脸,语气嫌弃的说道。 “对哦,我都忘了你有武功在身。”唐芯俏皮地吐吐舌头,浑然没在意,她略显恶劣的态度,接着又说,“皇上往常没少在此留宿,你是他的人,肯定对殿内的格局十分了解。” 这话听着,怎么一股子酸味? 修容暗暗腹诽,脸上却不露分毫,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 忽略掉心头那丝莫名的不爽,唐芯咧开嘴角,乐呵呵的说:“我要你办的事说来也简单。” 她吃力的踮起脚尖,努力去够修容的耳朵。 眼神掠过她明显开始打颤的双腿,修容无声叹了口气,主动弯下膝盖倾听。 “待会儿呢,你偷偷潜进里边,把茅厕里的竹片和草纸拿出来。”不行!没了草纸,还有宣纸呢,在必要的时候,它也能派得上用场,唐芯如是一想,赶忙加上句,“还有寝宫里的宣纸,哎呀!但凡是能用来擦身体的,一个都不要漏,全部拿走就对了!” 第51章 让你飞流直下三千尺 正午秋阳高悬枝头,和煦的凉风轻拂过朗月殿后院,团团锦簇的月季摇晃着脑袋,清香扑鼻,满园春色。 一间挂着刻有茅厕二字木牌的木屋,静静坐落在院子南角,木门正对的后院厢房,大门微微敞开一条小缝。 唐芯鬼鬼祟祟地趴在门后边,紧张盯着正前方的大门。 “算算时间,应该发作了。”怎么前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难道是她的方子出了纰漏?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拍飞。 别的事她不敢说,但在食谱上,没人能比她更加精通!除非齐妃没享用,她精心准备的美食,不然,妥妥会中招! ‘呼’ 一阵凉风刮进屋子,一并跃入的还有满载而归的修容。 她黑着脸将手里的衣物扔到桌上,而后,双袖一抖,一大摞纸张、草纸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干得漂亮。”唐芯激动地拍了下她的胳膊。 “唐大人,”修容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神色略有些不善,身为皇家隐卫,如今,竟要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还要进出茅房…… 想到茅厕里那股酸爽的气味儿,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您究竟想做什么?”语气格外森冷,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唐芯嘿嘿笑了两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刚说完,连接后院的长廊里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唐芯冲着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凝神摒弃往外张望,修容犹豫了半响,终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探了身子过来,挨着她往外瞄。 “主子,您再忍忍,茅厕就在前边了。”百禾一边搀扶着面色铁青的齐妃,一边往院子赶。 齐妃发出一声隐忍的呜咽,双手死死摁住肚子,与腹中那股不断翻涌的气体艰难抗争着。 “哈!”唐芯有些乐不可支,“看她这德性,肯定忍得特别辛苦吧。” 说着,她偏头去看修容,目光狡黠,轻声问:“你会不会作画?咱们帮她画幅肖像画怎么样?等过年的时候,当作贺礼送给她。” 铁定能把她气晕过去! 唐芯越想越兴起,表情也变得十分猥琐。 修容脑门上滑下一排黑线,嘴角抽搐地说:“这样做,不就暴露了你在场的事实吗?” 她想找死是她的事,别想拖自己下水! “也对,”唐芯略感失望,“可惜了,这么美妙的画面,只有咱们俩能见到。” 耸耸肩,继续盯紧茅房。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紧闭的木门里传出,紧接着,刺鼻的臭味顺着门缝飘荡开来。 齐妃神清气爽的蹲在坑上,左手下意识在旁边一摸。 纸呢? 她愕然睁开眼,如雷达般扫视过两侧,本该放置草纸的地方空荡荡的,就连搁在角落木桶里的竹片,也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奴才!竟忘了添上草纸! “百禾——”她厉声怒喝道。 门外捂着口鼻,憋气憋得脸颊发紫的百禾,瓮声应了一下:“奴婢在。” “去……”齐妃有些难以启齿,面庞扭曲般抽动几下。 说,还是不说? 如果不说,她没办法摆脱眼下这个尴尬的处境,可是说了,她的脸这辈子就别想要了! 百禾左等右等,茅房里仍是一声不响。 “主子?”她奇怪地呼唤道。 齐妃猛地闭上眼,豁出去了。 “去给本宫拿些草纸送来。”声音很小,就连站在门外的百禾,也没听得太清楚。 “您说什么?”她疑惑地重问了一遍。 齐妃气得只想一巴掌扇死她。 脸色阵青阵红,又沉默了几秒,才咬牙说:“本宫让你拿草纸来!” “噗”,唐芯忍无可忍地喷笑一声,然后火速捂住嘴巴,憋得各种痛苦。 修容一脸无语的看着她,原来她先前古怪的举止,就是为了恶整齐妃? 唐芯好不容易缓过气,揉揉笑得发酸的脸颊,摇头晃脑的感慨道:“真可怜。” “属下不得不提醒您,害齐妃陷入窘境的罪魁祸首,是您。”她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咳,也不能全怪我吧?”唐芯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偏偏这么巧,她忽然闹了肚子,你听见刚才的声响了吗?啧啧,那可真叫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啊。” 修容的耳边自然而然回荡起,齐妃如厕后发出的奇异声音。 面颊一冷,甩甩头,拒绝再想。 齐妃足足在茅房里蹲了快一刻钟,双腿又软又酸,可外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百禾?你死哪儿去了!”她恼羞成怒的吼叫道,“来人啊——” 尖锐的喊叫声,在无人的院中经久不息。 唐芯满眼同情地凝望着茅厕的木门,而后,朝修容勾了勾手指头。 后者心跳一快,她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娘娘落难,身为奴才得帮她排忧解难对不对?”唐芯露齿一笑,背后似有一条狐狸尾巴正在左右摇摆。 默然,排忧?她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好了! 唐芯只当没看见修容不信任的眼神,凑过去,在她耳边交代一番。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能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不,她完全不需要这样的信赖! 修容默默腹诽着。 “唐大人,凡事需适可而止!”她已经报复够了,有必要玩得这么狠? “作为一个尽心尽责的奴才,看到主子娘娘有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语气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快去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见她主意已决,修容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离去时,她又向茅房看了一眼,眼神充满了怜悯。 不一会儿,朗月殿附近的侍卫眼尖的发现了有黑影飞往这方。 众人不敢怠慢,当即分作两队,一队前往乾清宫通风报信,一队朝着朗月殿飞奔而来。 “哦?朗月殿中出现了刺客?”沈濯日凉凉睨着下方的禁军伍长,深邃的眼眸里隐过一丝兴味,缓缓直起身,道,“摆驾朗月殿。” 另一边。 早已等得双眼发黑的齐妃,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能救命的脚步声。 “主子,”百禾噗通一下跪倒在门口,语带哽咽的说,“奴婢找遍了整个寝宫,也没找到一张草纸,就连宣纸、衣物、布帛,也都不翼而飞了!” “什么!”齐妃惊得从坑上弹起,僵硬的双腿顿时泛起了电流般的强烈酥麻感,“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双手扶住墙壁,分外艰难的重新蹲了下去。 “怎么会没有!狗奴才!是不是你故意想害本宫?”她怒声质问道,双眼气得通红。 没有草纸,她要如何离开茅房? “奴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百禾痛哭流涕,不停喊着冤枉。 “不知道?朗月殿大大小小的事务,本宫全都交给你来负责,你现在却告诉本宫……”忽然,小腹又涌上了一股熟悉的翻腾感觉,齐妃实在是憋不住了,力气一松,几声噗通噗通的碎响,当即飘了出来。 百禾孤零零跪在地上,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 良久后,门内才传来齐妃的声音:“去找!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东西给本宫找回来!” “……是。”她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刚想出院子,却撞见长廊内有一大批带刀侍卫正往这边疾行而来。 脸顿时白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主子的寝宫!” 侍卫不约而同停下步伐,拱手解释:“卑职等方才看见有黑影潜入娘娘的宫殿,为了娘娘的安危,只能不经传召来此搜查。” “这儿没有黑影!更没有刺客!”百禾大声反驳道,余光不住往茅厕的方向偷瞄。 主子的处境,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你们马上撤出去。” 侍卫对望了一眼,有些踌躇。 就在这时,茅房中又有几声奇异的响动传来。 百禾慌得有些大舌头:“愣在这儿干嘛?走啊!” “姑娘的脸色不太对劲,难道是有意在包庇刺客吗?”人群后方冷不丁飘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众人齐齐扭头向身后张望,可谁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 藏在房间里的唐芯偷偷在心底给修容点了个赞,做得好! 百禾手足无措的大吼道:“什么包庇,你们休要胡说!” 奈何,她慌张不已的样子,却引起了侍卫的疑心。 怀疑的目光刷刷转向茅房。 “里边是何人?”带队的侍卫沉声问道,眼神犀利如刀,紧盯着百禾。 “是……是……”她满头大汗地支吾着,好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妥善的说词。 这让侍卫们更加感到奇怪,带队之人即刻向同僚递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一把将百禾推开,另外几人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朝茅房逼近。 “出来!” 齐妃捂住口鼻,不敢吭声。 狗奴才!她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人拦下?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百禾奋力挣扎,想要摆脱侍卫的禁锢。 “不许靠近那里。” “哼,”侍卫不悦地哼了一声,看她这样子,里头肯定有鬼! 刀尖慢悠悠抵上木门。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本官请你出来?” 齐妃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侍卫不耐的说,吩咐同伴守住两侧,随后,左脚一抬,眼看着就要踹门。 “哇哦!”唐芯异常激动的惊呼一声,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木门破开的画面。 “不!”声嘶力竭的高吼,成功让侍卫的动作顿在原地。 众人皱眉侧目,盯着面如死灰的百禾。 “是主子,里边的人是主子!”不能再瞒了,若等到侍卫将门踢开,主子的名声就全毁了! 此话一出,满院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唐芯也愣了一下,回神后,她遗憾的瘪了瘪嘴。 还以为能欣赏到齐妃如厕的美艳样子呢。 侍卫们一脸瞠目结舌,脖子咔咔转动着,望向无声无息的茅房。 站在木门正前方的侍卫,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唤道:“娘娘?” 第52章 有本事你开门啊! ‘滴答’ 冷汗贴着齐妃青紫色的面庞落下,牙龈紧咬,一千个一万个不愿出声。 唐芯笑吟吟龟缩在门后,乐得看戏。 就在侍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再唤一声时,齐妃的声音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始出来。 “正是本宫!” 嗓音带着些许阴鸷与恼怒。 真的是齐妃娘娘! 吃惊后,一众侍卫慌忙跪地行礼,尤其是方才欲踢门冲进去的三人,皆是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早知道里头的人是齐妃,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放肆啊!都怪那突然出声的家伙,若不是他,他们岂会怀疑茅房里有鬼? “娘娘,”带队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开口,“卑职并非有意来此叨扰娘娘,实在是迫不得已,请娘娘恕罪。” 恕罪? 齐妃怒极反笑,这笔帐一会儿她会慢慢和这帮狗奴才清算。 “滚!” 侍卫们如蒙大赦,争前恐后的爬起来,什么黑影,什么刺客,全都抛在了脑后,转身想走。 “你们在闹什么?”冷冽如冰的语调,漫过人群,轰炸进众人的鼓膜。 他怎么来了? 唐芯愣了愣,虚着眼睛,努力往长廊深处看去。 一抹贵气非凡的明黄身影,在侍卫和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行来,天子威严的气势,如狂风席卷过整个院落。 众人有些惊诧,短暂的沉默后,相继行礼。 “皇上来了……”齐妃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半蹲的身体彻底定格,就连呼吸,也放得极轻,深怕被帝王发现。 唐芯瞧了瞧走到台阶处的天子,眼睛一转,一股脑将桌上凌乱摆放着的布帛、草纸等物品放入墙边的柜子里,完工后,她才鬼鬼祟祟地爬出了窗户,抄小道,翻过长廊的围栏,混进了随驾而来的侍卫群里,隔着层层人墙,踮着脚尖呼唤道:“皇上~您等等奴才啊。” 寒眸一斜,淡淡的笑意在眼底漫开,眼神轻睨过拦在廊中的诸人,这些下人极有眼色地让出了一条道,心里泛起嘀咕:唐大人是几时来的?路上没瞧见她啊。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唐芯畅通无阻来到沈濯日身边,装着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问:“刺客找着了吗?齐妃娘娘有没有受到惊吓?她人呢?” “呵,”她的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朕刚到不久。”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诶?”唐芯做作地惊呼一声,目光投向院中似雕塑般静静跪着的侍卫,“你们都聚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娘娘?万一刺客混进了寝宫,娘娘的处境就危险了。” 侍卫们有苦难言,他们要怎么说?说娘娘这会儿正在茅厕里出恭?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唐芯憋着笑,佯装自然的问道。 “说!”帝王不怒而威的眼神,幽幽落在侍卫身上。 霎时间,众人倍感压力。 迟疑片刻,一咬牙,道:“娘娘她,就在院中!” 这话一出,随驾的人群中响起了几道抽气之声。 不知内情的李德躬着身子,用余光在四下偷瞄,左看右看,始终没有发现齐妃的踪影。 沈濯日面上微怔,眼皮幽幽一抬,望向前方那座茅房。 嘴角可疑的抽动几下,复又收回眼神,朝身边人看去。 那仿若洞悉全局的眼神,让唐芯不自觉感到一阵心虚,眼神漂移着转去了旁边。 不对!修容姐姐一直待在这儿,没功夫向他通风报信,他不可能知道内幕。 如此想着,她吸了口气,平复下有些紧张的心情,镇定的与他回视,嘴上不忘说:“皇上,他们撒谎!院子里有多少人,一看就知,这里边哪有娘娘?” 明知她有意挖坑,想诱他接话,沈濯日仍自觉地跳了下去。 “把话说清楚,齐妃人在何处。” 话里冷意尽显,侍卫们默了数秒,眼神不停瞄向茅房。 “皇上问的是娘娘的下落,你们看那儿做什么?”唐芯皱了下眉,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捂嘴惊呼,“难道娘娘在茅厕里?” 音量不大不小,足够让在场诸人听见。 “不会吧。”唐芯摇摇头,似不敢相信,“皇上来了有一阵了,娘娘若真在里头,怎会不出来?该不会是你们追丢了刺客,让那刺客把娘娘掳走了,然后就想出这么个理由来糊弄皇上?” “卑职冤枉啊。”侍卫们连声叫屈,拿出对天起誓的架势,再三保证,先前有听到齐妃在茅厕里说话。 “是吗?”唐芯一脸不信,抬步朝茅房走近,忍笑问:“娘娘,您在吗?” 茅厕内静得出奇。 以为躲在里头不说话,她就拿她没办法了? 唐芯眨眨眼,声音又提高了一截:“娘娘,您若是在,不妨应奴才一声,好让奴才和皇上知道,您眼下是平安的。” 齐妃气得脸都绿了,在心里把唐鑫凌迟无数遍后,才觉恶气有所缓和,刚想伸手拍拍门回应她,却听门外飘来句话:“皇上,侍卫们都说娘娘在这里边,可奴才唤了好几回,一点儿回应也没有,您说,会不会是刺客把娘娘挟持了?” 不好!这狗东西想怂恿皇上,派人闯进来! 齐妃心头一慌,赶忙出声:“本宫没事,请皇上放心。” 哇哦,总算舍得说话了。 唐芯暗自一笑,嘴上却说:“娘娘您真的没事么?奴才怎么觉得您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难道是受到了歹人的要挟?” 说到这儿,她骤然变了下脸色,腰杆一挺,中气十足地朝门内警告:“里头的刺客听着!这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识相的话,赶快放了娘娘,兴许皇上还能饶你一命,给你一条活路!” 她有完没完! 齐妃又急又气,手掌用力抵住木门,防止外边人冲进来,同时,气急败坏的说:“这里没有刺客!只有本宫一人!” “娘娘,您放心,宫里的高手都在此地,贼子绝不会伤到你一根头发,”唐芯直截了当地忽略掉齐妃的解释,扭头向沈濯日请求,“皇上,娘娘在里边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奴才建议,派人将那刺客给逼出来,趁乱救出娘娘。” 看过整个过程的侍卫,有些摇摆不定,难道真像唐大人说的这样,娘娘之所以迟迟不肯出来,是遭到了刺客的挟持? 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不少侍卫信了唐芯的说词,当即请命,愿做先锋逼刺客现身。 百禾看着被煽动的侍卫,急得心如猫抓,几次想开口阐明实情,又顾忌圣驾在此,不想让主子丢人,犹豫着迟迟没有吱声。 素手一扬,侍卫们仿似遭人擒住了咽喉,霎时噤声,目光炯炯盯着帝王,等待着他一声令下,立马冲进去,拿获歹人。 “皇上,情况紧急,耽误不得啊。”妈蛋!这种时候有什么好犹豫的?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沈濯日凉凉睨了她一眼,算不上犀利的眼神,却让唐芯的心跳漏了半拍。 笑脸一僵,那股刚消散的心虚感又重新袭上心窝。 喂喂,他不会真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 没等唐芯想明白,沈濯日忽地移开眼,看向一旁脸色煞白的百禾,心里大抵有了点谱。 这茅屋里,只怕没什么刺客,至于齐妃迟迟不露面的缘由,多半与这丫头脱不了干系,若不然,身为贴身婢女的此人,不会到现在仍保持缄默,早该第一个站出来求救了。 一抹晦暗不明的幽光悄然掠过眼眸,薄唇微启,不紧不慢的说:“禁军听旨。” “卑职在。”数十名侍卫异口同声道,气势汹汹,斗志盎然。 唐芯得意地笑了,这回,看她怎么逃! “皇上且慢!”百禾再也站不住,哪怕事后被主子严惩,她也得捍卫主子的清白! 甩开侍卫的手臂,几个大步冲到御前,叩首道:“奴婢有话要说。” 沈濯日不觉意外,他故意传唤侍卫接旨,便是给这婢女机会。 “哎哟,”唐芯着急地跺了跺脚,“有什么话等救出娘娘再说也不晚啊!皇上,快下旨吧!” 晚了,机会就错过了! “娘娘用不着你救。”百禾愤然转头,目光喷火般怒瞪唐芯,“你少在这儿装好人。” “奴才只是担心娘娘,这有错吗?”唐芯委屈的嘟嚷着。 “主子说了,茅屋里没有刺客!你耳聋没听见?”百禾气势逼人的怒问道。 唐芯敛去眸中的精芒,弱弱地说:“那是因为娘娘被人挟持了,才故意这么说,好让皇上下旨撤人,给刺客逃生的机会。” “胡说八道!主子好得很,你别再这儿咒她!”什么挟持,根本是他臆想出来的!“你这阉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奴才是一片好心啊,”语气分外无辜,“照姐姐的意思,齐妃娘娘并未涉险,那她为何还不出来?” “那是因为主子她……”百禾一时情急,险些把实情说出口。 唐芯眼神一冷,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追问道:“因为什么?” 丫丫的,每回齐妃对付自己的时候,这人就在一旁火上添油,上回还特意拿着美食,在她的宫外晃悠!哼哼,风水轮流转,该是她发威的时候了! “因为……”纵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话到嘴边,百禾又变得踌躇起来。 “说不出来了吧?”就猜到她不敢实话实说!“依奴才看,真正不安好心的人,是你才对!大家都忙着搭救娘娘,只有你稳如泰山,如今还在此推三阻四,破坏救援,说!你和刺客是不是一伙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背叛旧主?” “你闭嘴!”不能再让他继续胡说下去,否则,假的都会被他说成真的! 百禾狠狠剐了唐芯一眼,一吸气,怀着壮士割腕般悲壮的心情,说:“主子如厕时,忘了带草纸,所以才没出来接驾。” 说完,浑身的力气似瞬间抽空,整个人软趴趴瘫在地上。 离得较近的侍卫,表情有些发愣,同样愣住的,还有台阶上的天子。 他猜测过数种理由,却独独没想到,会是如此……奇葩的原因。 第53章 皇上,我坦白! 百禾挺身而出,大大超乎了唐芯的预料,没想到,她还是有点儿勇气的嘛。 唇瓣轻轻一瘪,失望地看了眼茅房,不能瞻仰齐妃如厕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甘心! 眸光一闪,她再度开口问:“娘娘有如厕不带纸的嗜好?” 沈濯日有些忍俊不禁,这婢女分明是说,齐妃忘带草纸,到了她那儿,却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嗜好,这话一出,不论真假,都会在宫人们心里落下一个深刻的印记。 百禾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你!” “哎呀,”唐芯怪叫一声,将她没说出口的呵斥,通通堵了回去,“你们来这儿多久了?” 她看着茅厕不远处的侍卫问道。 “有一刻钟了。”侍卫不明所以,碍于她得宠的程度,只得乖乖作答。 小手摸了摸下巴,轻声嘀咕:“就是再怎么闹肚子,一炷香的功夫,也该拉完了吧?这茅厕里没有草纸,娘娘她岂不挂着那些shi蹲了许久?” “……”众人齐齐一抽,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她所描述的画面,好想吐! 沈濯日摁了摁不停抽动的额角,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行了,”罢罢手,警告地瞪了唐芯一眼,再由她说下去,天知道她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污染他的耳朵,“去,给齐妃……” 他刚想召唤百禾取些草纸送来,忽地,得到修容吩咐的李德快步上前,在他耳畔低语一番:“隐卫禀报,朗月殿内的草纸都被唐大人提早一步偷走了。” 闻言,沈濯日既好气,又觉好笑。 “你速去弄些草纸来,莫要声张。” “是。”李德领命退走。 “既然刺客不在此处,你们也都散了,去别处搜查。”他总得给齐妃留些颜面。 侍卫们挨个爬了起来,离去时,眼睛下意识往茅房看去,好似透过那扇木门,看见了齐妃蹲在坑上的悲催模样,纷纷捂着嘴,抖着肩膀疾步行远。 “主子出了这等洋相,是你失职,自行去内务院领十个板子,罚三月俸禄,你可服?”冰凉的声线从头顶上落下,百禾打了个哆嗦,重新跪好,连声道:“谢皇上开恩!” 她怎敢不服?没能提防住宵小,害得主子在人前丢脸,皇上便是要取她性命,也不为过。 沈濯日看也没看她,抬眸朝唐芯递去个‘跟上’的眼神,转身而去。 她瘪瘪嘴,一走一回头晃出了院子。 朗月殿外,沈濯日命辇驾先走,长身玉立在院外的古树下。 见她这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眉梢一挑,意味不明的问:“怎么,你还想留在院中和齐妃碰面?” “奴才总有点儿放心不下,想亲眼见证娘娘平安。”她还巴望着,欣赏一下齐妃蹲坑后的形象呢,脑补着那人见到自己后精彩的脸色,调头回去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 这话,沈濯日会信才怪,他也不着急点破,深深看了她许久,缓声说:“朕方才听说了一件趣闻。” 唐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余光仍在后方那座宫殿上打转。 也不晓得这会儿恶婆娘找到了草纸没有,被shi糊了半天,只用纸擦,应该擦不干净吧?她要不要再向冷面神借个人,在朗月殿的水井里,做点手脚呢? 见状,一丝危险的怒意染上眉宇。 哼!他一番好心助她报仇,她竟将他忽略得彻底? 心头泛起些许莫名的恼怒,语气冷似结冰:“在齐妃身陷窘境前,朗月殿内,曾有贼人光顾,说来也奇怪,此贼未偷金银珠宝,只偷草纸、布帛,”说着,步伐往前一迈,修长的手指遏住她圆乎乎的下巴。 像小肉包一样柔软的触感,让沈濯日有片刻的失神,心中的危险情绪,也在这一秒抚平。 拇指无意识在她的肌肤上摩擦着,有些爱不释手。 “……”什么情况? 唐芯整个僵在了原地,回过神,便望入了他那双泛着点点温柔,似夜空般醉人的黑眸里。 “咚咚” 又来了!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顶着张绯红的脸,垂目怒视心口,敢不敢别这么简单就被这货诱惑住?争点气啊亲! “在想什么?”是在害羞么? 这个认知,让沈濯日的心情变得极好,眸中化开的温色,几乎能溺死人。 想她还要被吃多久的豆腐! 唐芯气呼呼鼓起腮帮,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指,将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 沈濯日满不在乎的放下手,并不在意她以下犯上的举动,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比起宫中那些只会邀宠,一味顺应他的后妃真实得多。 “皇上,你先前说什么来着?”唐芯偏开头,试图将话题转开,摆脱眼下太过古怪的气氛。 “说朗月殿遭贼。”沈濯日极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呃……”他果然知道了!唐芯有些语结,她是主动坦白呢,还是蒙混过去呢? 余光一瞥,见他一派气定神闲、好整以暇的架势,天枰立马倾斜。 反正她不说,修容姐姐也会如实禀报,还不如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 想及此,她看了看四下,深深觉得此地不便说话,拽住沈濯日的手,往前方的幽径走去。 “我们去那边说。”她头也不回的交代道,未曾发现,身后那人无声扫过胳膊的目光,以及嘴角那弯淡如春风的弧线。 到了四下无人的僻静树林,唐芯这才撒手。 骤然失去的温度,令沈濯日腕上一空,而心头某个角落,也随之空了。 剑眉不悦地蹙起,秉承心意凌空截住她还未收回的手臂,五指一伸,稳稳覆了上去。 不在预料内的举动,吓了唐芯一跳:“你干嘛啊?” 刚占了她便宜,还来?当是买一赠一么? 怒火如焰,在她眼底跳窜着,双颊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晕红一片。 “朕从不吃亏。”沈濯日面不改色的开口,神色平静,好似在诉说着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啥意思?唐芯脸上挂着大写的疑惑,在沈濯日略带深意的目光中,略微一想,当即醒悟过来,红着脸辩解道:“我那是习惯反映!” 沈濯日一边欣赏着她娇羞的样儿,一边慢吞吞吐出几个字:“朕亦如此。” 就因为她一不小心牵了他的手,他就非得牵回来,还美其名曰为不吃亏?明明是强盗逻辑! 恼红的面颊渐渐转黑,磨牙声大得连沈濯日都能听见。 “好,”她强忍住心中吐血的冲动,皮笑肉不笑的说,“咱们就算是扯平了,敢问皇上,您老现在能松开了吗?” 他并未回答,但那不曾挪动分毫的手,已然是一种答案。 “为嘛?”唐芯怒气冲冲的又问,一副他不给个说法,就要叫他好看的阵势。 黑眸一转,望向身后那条行过的小道。 唐芯忽然间跟上了他的思维节奏,随后,竟气笑了:“别告诉我,你连时辰也要算上!” 他要敢说是,她就和他拼了! 在她眼里,沈濯日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么句话,无奈地叹息一声。 宫中女子,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多得到些宠爱?独独她,总是避之不及,就这么不喜他的亲近么? 眸中的柔色霎时冰封,俊朗无涛的容颜似结了三尺冰霜,冷得渗人。 低沉冷冽的气息,瞬间吞没了唐芯心里那丢丢火气。 她举起左手,在沈濯日眼前来回晃了晃:“皇上?” 他在想啥呢?脸色突然变得好恐怖。 异色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素生人勿进的面瘫脸。 她定眼看了沈濯日半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抽的是哪门子风,遂,将这疑惑抛开,抖了抖手臂。 这回,他识趣的松开手,还了她自由。 唐芯肃了肃脸,开口说:“皇上,我有事坦白。” 用来糊弄修容的说词,再一次派上用场,原封不动说与他听。 言罢,她忐忑地舔了下嘴唇,默默关注着沈濯日的反映。 “这么说,你只是想来此恶作剧一番?却巧合的撞上,齐妃身体不适,从而害得她在人前丢尽脸面?”这便是她所谓的坦白?眸光一暗,一丝夹杂着冷怒的失望,在眉眼间浮现。 “是,是啊。”她答得毫无底气,更是心虚的垂下脑袋,不敢直视他。 头顶上,那束扎人的视线停顿良久,久到唐芯手冒凉汗,甚至生出一股实话实说的冲动。 正当她纠结着,在说和不说间,做着天人交战之时,沈濯日忽然动了,他漠然转身,垂落的衣诀顺势展开,美若罗盘。 聆听着渐行渐远的沉稳步伐声,唐芯豁然抬头。 他走了? 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难道他就不奇怪,为嘛她刚一出手,齐妃就碰巧抱恙? “你站在这儿作甚?”一道不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芯一转身,眼前‘刷’地坠落下一抹黑影。 “哇!”心跳有一瞬的失衡,连连退了两三步,才勉强缓过气,“修容姐姐,我知道你轻功好,武功高,可你好歹顾及一下,我的承受能力啊!万一我胆子小点,说不定就被你给吓得屁滚尿流了!” 从天而降什么的,她承受不来。 就这反映,比起屁滚尿流,有何差别? 修容面露不屑,没和她做口舌之争,冷声说:“主子走了,你为何不追?” “追?”唐芯愣了愣,心头有什么东西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见此,修容身上散发的冷意更甚刚才。 “连属下都不信的说词,你觉得,主子会信?”什么凑巧赶上齐妃贵体不适,这话便是三岁的幼童也难信服,“你向主子借人,主子不问原因,一口答应你,而你,却以这种方式回报主子,属下真替主子不值,就你这等满嘴谎言之人,怎配入主子的眼?”更不配得到主子的在乎! 话仿若一记重拳,狠狠敲砸在唐芯的心口,卷起一阵闷痛。 第54章 朕会出卖你? 乾清宫外墙墙角,探出墙头的茂盛枝桠圈出一方清凉的阴凉空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心不在焉的在土上画着圈圈,但凡墙内有脚步声行出,总会抬起头瞧瞧,然后又失望的低垂下去。 “修容姐姐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难道冷面神正在气头上,所以不肯宣见她?小脑袋用力摇摆几下,将这要不得的想法拍飞,嘴里嘀咕着,“他又不是小心眼的香王。” 可是…… 脑中蓦地闪过,方才在幽径处某人不吃亏的报复作为,顿时底气一空,生出几分不安来。 论小气,他和香王比,不妨多让啊。 小脸恹恹的垮了下去,头顶上似笼罩着一团乌云。 “早知道,我就实话实说好了。”至多罚一顿板子,总好过像现在这样纠结! 唐芯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她发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作这么大的死! “扑哧” 愉悦的笑声随风传来。 唐芯惊喜地望向声源处,在她左手边几丈开外的地方,一席红衣飘飘,气质昭昭的某妖孽,笑如群魔乱舞,手里的骨扇摇得欢快极了,隔空冲她抬手打招呼。 “是他啊。”明亮的双眸黯淡下去。 左臂突兀停在半空,他那是什么眼神?就这么不待见自个儿? 沈濯香心尖一刺,本想移驾上去关心一番的想法,一扫而空,脚尖一转,径直往院内走去。 “王爷~” 背后飘来一道令人鸡皮疙瘩直跳的甜腻呼唤,沈濯香充耳不闻,如闲庭信步般继续前行,速度却慢如龟爬,很轻易就被唐芯追上拦下了。 “您要去见皇上?” “不为面见皇兄,难不成本王特地来此欣赏乾清宫的景致么?”沈濯香心情不佳的反问一句。 “哈哈,”唐芯干笑几声,心里边偷偷泛起了嘀咕,她貌似没得罪这货吧?昨晚不还是相亲相爱的好朋友,今儿怎么就开始对她打嘴炮了? 迎上她不解的目光,沈濯香忽然有些无力,心头那丝郁淬化作无奈,缓了缓语气,道:“说吧,想何事要拜托本王?” “你知道?”唐芯大吃一惊,她的表现真有这么明显? “当本王同你一样蠢?”他来时,她就缩在墙角,一副想进去,又踌躇不已的模样,分明是在顾忌什么,如今又专程拦下他,明摆着有事相求,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所求之事必与皇兄有关。 唐芯脸色一黑,她蠢? “不说?”沈濯香似耐心耗尽,作势要绕过她进入院子。 “说说说!”唐芯赶忙把他拦下,堆着笑道,“一会儿您说完正事,能不能帮小的向皇上美言几句?或者告诉皇上,小的有事想和他面谈。” “为何不亲自去?”他做了何事,竟连自行前去求见的胆子都没了? 她敢去么!万一冷面神把她轰出来,肿么破? “您就说愿不愿意吧!” 这就是他求人的态度? 熠熠的丹凤眼里,闪过一道戏谑的微光。 红唇一翘,似笑非笑地问:“若本王不答应又如何?” 青筋狠狠跳动几下,她忍! 姿态立马软了好几截,道:“哎呀,对王爷来说,就是个举手之劳而已,可这事儿关乎到小的的前程,小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现在的风光,您忍心看到小的就此陨落么?再说咯,咱们是什么交情?小的相信您绝对不是看到朋友有难,却袖手旁观之人!” 说完,她还以一种满是信任的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算她会说话。 被顺毛的某王爷啪地收起骨扇,敲敲她的脑袋,拂袖而去。 “你就在此等候本王的佳音。” “谢王爷!”唐芯欢天喜地的行了个礼,随后,乖乖站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盯着殿门的方向。 过了许久,久到脖子开始泛酸,那扇关合着的殿门,可算是敞开了。 双眼蹭地一亮,快步迎上前,仿佛看到亲人般,惊喜亲昵的唤道:“李公公,是皇上传唤奴才觐见么?” 李德甩了甩手里的浮尘,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唐大人有功夫在乾清宫转悠,不如回御膳房去仔细钻研国宴的菜式。” 诶? 唐芯惊得双眼险些脱窗,这和她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圣上日理万机,没时间见你,请回吧。”说着,李德懒得看她那张犹若雷劈的样子,转身回到殿中。 厚沉的殿门,在唐芯惊滞的目光下无情合上,呆了许久,她才咬牙说:“至于么!” 是!她隐瞒了实情,对他说了谎,是她的错,可他就不能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吗?妈蛋!她不伺候了! 跺跺脚,狠狠瞪了眼殿门,扭头就走,刚走了没几步,眼前忽然闪过他一言不发离去的背影,步伐骤然停下,犹豫片刻,竟又折返回去,直接往殿门旁一蹲,不走了! 听到那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稳坐在殿中木椅上的天子,展颜一笑。 见状,沈濯香哪有不明白的?皇兄压根就没动怒,不过是出于某种原因,有意想晾晾那小子罢了。 默默为某个提心吊胆的御厨上了三炷香后,沈濯香便把这事抛去了九霄云外,与帝王商议起不日即将到来的国宴。 天色渐沉,蔚蓝的天空缀上漫天晚霞。 在唐芯怨气十足的视线中,殿门再一次开启。 她眼疾手快地站了起来,埋头朝缝隙里钻去。 “噗通” 发麻的双腿在迈过门槛时,猛地一软,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了进去。 殿中有短暂的静默,过了良久,一声闷笑从她头顶上落下。 “唐大人,就算你再尊敬本王,也用不着行这等大礼吧?” 唐芯呜嗷一声,只想找个地缝儿把自己埋进去。 逗够了,沈濯香颇有爱心的走上前,想搭手扶她一把。 然,手臂还未伸出,背后当即传来一股森凉的寒意。 余光往后一瞥,便撞见了天子锋如寒刃的眼眸。 他是继续帮人好呢,还是乖乖自保好? 徒然加重的寒气,宛如一个危险的信号,使得沈濯香心里的天枰发生倾斜。 向唐芯投去抹自求多福的同情眼神,便绕过她的身体,自顾自走了。 摔!没义气的混蛋! 竖了个中指,她揉着酸麻的小腿慢吞吞起身,然后一瘸一拐挪到长案前,秀眉始终紧蹙着,活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膝盖艰难地弯了一下,眼睛却偷偷转向上方。 帝王眼睑低垂,正慢条斯理举杯饮茶。 嘴角微微抖了抖,似站不稳般倒向桌子。 “哎哟。” 呼痛声打破了殿中的安静,也让天子分神朝她看来。 不容易啊,他终于舍得给她一个正眼了。 唐芯激动得只想哭,忙调整姿势重新站好,满脸懊恼的说:“我刚才摔得太狠了……” “李德,”茶盏轻轻搁在桌上,语气平平,“带他去太医院。” “是。”李德憋着笑走了过来,“唐大人,随杂家走吧。” “不不,”用力摇头,“一点儿轻伤哪用劳烦太医?” 她还得留下来灭火呢,去什么太医院? “连站都如此吃力,还叫轻伤?”沈濯日凉凉问道。 唐芯急忙挺直脊梁,用行动来证明她站得稳的事实。 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掠过眼眸,但口吻仍然淡淡的:“没事便好,朕尚有政务处理,你先且下去。” 态度异常冷漠,让唐芯有些胸闷难受。 咬咬牙,就要跪下请罪。 下弯的膝盖尚未来得及亲吻住地板,后领就被人大力拽紧。 “修容姐姐?”唐芯惊呼道,愣神后,满心感动的看向天子。 肯定是他发出的暗示,不然,修容姐姐怎会轻易现身? 想到这儿,心里涌上一股又酸又涩的歉意,水汽咻地漫上眼眸,有些想哭。 “呜!” 滚滚热泪夺眶而出,如沸水灼痛了沈濯日的眼,唇瓣间漫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见状,李德和修容极有眼色的躬身退了出去。 “看来,皇上是不会重罚他了。”站在殿门前,李德神色复杂的感慨道。 他虽不知唐鑫犯了何错,竟惹得皇上闭门不见,但观皇上的作态,怕是要轻拿轻放了。 修容没有吱声,但那发黑的脸色,却表露出了她此时极不愉快的心情。 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主子一次次对她开恩? 殿内,窸窸窣窣的抽气声持续响起。 沈濯日缓缓起身,几个大步来到她身前,拇指大力抚过她吐泪不断的眼角,冷声道:“朕责骂你了?” “没,没有。”她抽噎着回道。 “打罚你了?” 摇头。 “那你哭什么?”语气里透着丝丝气恼。 被他顿质问,眼泪掉得更欢了。 “你是没打骂我,可你不搭理我!”她宁肯被狠狠教训一顿,也不想被他当作隐形人看待!“我在外边等了那么久,还拜托那么多人带话进来,你却不肯见我!” 沈濯日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他的确是故意的,若不这样做,她岂会领悟到********?又怎会吃一蛰长一智,记牢教训? “如此说来,倒是朕错了?”默了数秒,他才幽幽问道,唇际轻扯开的弧线,透着一股危险。 哭声戛然而止,满腹的委屈就像被针触破的气球,霎时瘪了下去。 “不是,”她瓮声回道,态度十分诚实,“是我不对,我不该撒谎骗你。” 黑眉微微一扬,冷峻寒凉的容颜有所缓和,显然对她这次的坦白感到满意。 既然开了头,唐芯就没打算再瞒着,遂,把前前后后的事和盘托出,包括伪造景国秘方,引张御厨上钩,再在小贝子追出去前,告诉小太监,让他在事后将牛奶和桔子扔掉,毁尸灭迹,无一隐瞒。 大气不喘的说完整个经过,她不安地缩了缩脑袋,弱弱的解释:“陷害同僚,算计后妃,要是传出去,我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啊,为了生命安全,我只能选择谁也不说。” 这话沈濯日不爱听,眉心一拢,沉声问:“你认为朕会出卖你?” “我没这么想!”别的事,她都能承认,可这事打死她,她也不认!“我就是害怕!” 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曝光的风险。 第55章 几时想明白,几时滚回来 “怕?”沈濯日冷嗤了一声,说到底,她仍是不够信他,也未曾将他昔日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气息徒然一沉,殿中的空气似在瞬间凝结了,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朕说过什么?” 唐芯满脑子空白,哪知道他在指什么?缩缩头,像只惶恐不安的小兔子,不安地盯着地板。 见此,沈濯日只觉心堵,面庞上笼上层厚厚的冰霜,道:“出去!” “我……” 沈濯日懒得再听,一拂袖,转身就走。 唐芯还想再说,房梁上,蓦地飘下一道黑影,拎着她的衣襟,抓到半空。 “咳!”一声暗示性的轻咳,从后方飘来。 本想把人丢出去的修慈,立马顿悟了帝王的心思,飞出殿门后,轻飘飘将人放到了地上。 “皇上~”唐芯一个挺身极其顽强的爬了起来。 “关门。”沈濯日淡淡的吩咐道,随后,修慈和修容闪身进殿,在唐芯即将冲过来时,合上了殿门。 “砰” 巨大的震动,引得门框上尘埃簌落,一如唐芯此时此刻荒凉、绝望的心情。 她用力锤了锤门,不死心的嚷嚷着:“皇上,您开门啊。” “几时想明白,几时再来见朕。”冷漠的嗓音从殿内传出。 知道他是铁了心不肯开门,唐芯抽抽鼻子,退而求其次的说:“您好歹给我一点提示啊!” 只说让她想,又不给她线索,她哪能想得到嘛!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死寂。 次奥! 她气得抬脚就想踹门,可一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又悻悻地放下了腿,磨磨蹭蹭来到门前的角落里,继续蹲! “去,给她搬把矮凳。”精湛的下颚微微一抬,向进到殿中的李德吩咐。 李德苦着脸躬身领命,刚走了两三步,又听帝王说:“莫要说是朕的交代。” “……”敢情主子爷打算做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李德暗自吐槽,面上却恭敬的应承下来,离开寝宫后,径直出了院子,不一会儿,就端着把小凳子回来,黑着脸往唐芯跟前一搁。 好人啊! 唐芯感动得连声道谢,捶着发酸的腿坐下,屁股刚坐稳,蓦地想起一件事儿来,眼中染上几分期待之色,问:“这是皇上赐给小的的福利么?” 李德很想如实点头,却又碍于帝王的命令,纠结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摇摇头:“是杂家体恤你腿上受伤,瞒着皇上给你送的。” “哦。”唐芯黯然应了一声,她就说嘛,冷面神都把她撵出来了,怎么可能关心她会不会腿软脚酸? 见她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李德气不打一处来,哼哼两声,绕过人就想走,再不走,他真怕会一巴掌扇过去,扇醒这个不识圣意的货! 一只脚刚踏出去,背后的衣衫忽然被人用力扯了扯。 李德阴着脸转过身来,恶狠狠瞪着她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唐芯咻地松开手,舔着脸问:“您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对皇上的心思一定拿捏得到七八分,对不对?” 那还用说? 李德得意地‘嗯哼’一下。 见状,唐芯笑得愈发狗腿:“那您能给小的指点一条明路吗?” 他连殿中发生了何事都不清楚,能指点什么? 当然,李德绝不会将真正的想法说出口,在唐芯巴望的眼神下,慢悠悠吐出一句:“你大可好好想想皇上方才的言行举止,定能想出些端倪。” 举止? 唐芯摸了摸下巴,努力回忆起来,而李德也趁机回到殿中复命去了,顺带将她的反映一五一十说给天子听。 “嗯。”沈濯日点了下头,复又唤修慈来到御前,“将小唐受罚一事传去朗月殿,务必要让齐妃知晓。” 这话一出,陪伴他多年的李德霎时醒悟过来。 原来皇上不是在刁难唐鑫,而是想借此替他开脱,好让齐妃消气,不再追究他之前在朗月殿中挑衅、找茬的举动? 他能想明白,修容与修慈亦是如此。 “主子,”修慈大步上前,拱手道,“这件事本就是唐御厨有错在先,主子未重惩他,已是格外开恩,怎能再为他耗费心神?” 挑事的是他,解决善后的却是主子,这是何等道理? 修容虽未出声,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了几分不赞同。 “去做。”沈濯日态度强硬的说道。 修慈满心不甘,却又不敢违抗圣意,只能照办。 “修容,御膳房那方交与你去办,朕希望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横生枝节。”古井无波的语调暗藏深意。 修容愣了半秒,遂,恭敬承命。 一个时辰后,朗月殿内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摔砸声,太医随身携带的药箱子,从殿中扔了出来,摔得粉碎。 “给本宫滚——” 什么叫查无所获?她今儿就吃了早午两膳,若膳食没有问题,她怎会闹肚子! 年过半百的老太医带着一名药童灰头土脸地逃出院子。 齐妃几乎砸毁了殿中所有的东西,仍觉这头那口恶气咽不下去,一脚踢翻木凳,瘫坐在罗汉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伺候的宫女如惊弓之鸟,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这帮该死的庸医!”齐妃气急败坏的骂了许久,直到口干舌燥,终于消停下来,目光在殿中环顾一圈,拧眉问:“百禾呢?” “回娘娘的话,”一名宫女战战兢兢走上前,“百禾姑姑挨了板子,正在房中歇息。” “歇息?”肝火蹭地窜上头顶,“把她给本宫叫来!” 寝宫进了贼,身为一等宫女不去查明黑手,竟躲在屋里养伤?像什么话! 宫女哪敢说情?立马调头出门,未行出寝宫,就见曹操到了。 “主子,”百禾一瘸一拐地步入殿中,脸色苍白如雪,可脸上却挂着一抹诡谲的笑,“奴婢过来前,听院外的侍卫说,那阉人挨罚了!” “什么?”齐妃当即直起身,“快,仔细说说!” “侍卫们巡逻时,撞见了李公公的徒弟钟有权,据他讲,皇上回乾清宫后,将唐鑫叫进去训斥了许久,这会儿,人还在殿外跪着受罚呢。”百禾幸灾乐祸的说道,“白天他故意刁难主子,害主子出丑,皇上定是在为主子出气,平日里他再得宠又怎么着?能比得过主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么?” “是他自找的!”齐妃勾起抹得意的笑,她本想着过些时候再与那狗东西算账,没想到,皇上却先她一步出手了。 “可不是吗?以为皇上稍微重视他一点,就能咸鱼翻身,骑到主子头上来作威作福,我呸!也不打盆水照照,他是个什么玩意儿。”百禾不留余力抹黑唐鑫,将他从头贬到脚,说得一无是处。 齐妃听得心里美极了,嘴上却说:“差人去给他送点儿活血化瘀的膏药,让他好好治治腿,这跪得久了,若不精心调养,日后会变作顽疾的。” “奴婢这就派人去准备。”百禾一口应下,脑补着唐鑫收到药后精彩的脸色,忍不住窃笑出声。 “啊切”,谁在背后说她坏话? 唐芯一边嘀咕,一边揉着发痒的鼻子,忽地,一阵美味的香气随着晚风刮来,鼻尖一动,眼睛精准无误地转去台阶下方。 晚膳到了! 贪婪地吸了好几口气:“有糖醋排骨的味道。” 再嗅。 “还有香辣肚丝……唔……这味儿……”带着爆炒的辣香,以及生花生翻炒后和鸡肉一起回锅的嫩香,“是宫保鸡丁!” 艾玛!大晚上的,要不要吃得这么丰盛? ‘咕噜噜’ 肚子里传出几声可疑的碎响,唐芯刷地睁开眼睛,立马抛弃了角落里的凳子,笑着步下台阶:“把东西交给我,我为皇上送去。” “那就劳烦唐大人了。”传膳公公爽快交出食盒,他确有听说朗月殿的闹剧,却不知这事与唐鑫有关,故而,只当他是在外候膳,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挥着爪子目送公公走远,唐芯贼头贼脑朝四周看了一圈。 很好,没人注意到她。 一溜烟窜回角落,将食盒搁到腿上,一打开盖子,那股浓郁的美妙味道扑了她一脸。 搁在最顶层的宫保鸡丁,晕染着橙金色的绚烂光泽,剔骨留肉的细小鸡肉丁乖乖躺在盘子里,无声向唐芯说着:吃我呀~快来吃我呀~ 简直不能忍! 手指蓦地探了出去,拾起筷子架住几粒丢进嘴里。 鸡肉嫩而不焦,外滑而不腻,入口时,有一股淡淡的酸,咀嚼几下,微辣的感觉立时包裹住味蕾,与嘴里没散去的酸意完美的融为一体。 “唔!”唐芯双眼一亮,绝品啊! “好吃么?”不知几时开启的殿门处,慢悠悠飘来一句询问之语。 语调寡淡,轻似春风,却又暗藏着随时会变作狂风骤雨的危险气息。 鸡丁夹着两颗花生米一并抛入嘴中,惬意地眯起眼,口齿不清地回道:“好吃。” “真有这么好?”大长腿缓缓迈开,一步一步逼近某女的身后。 一道昏暗的阴影从头顶上落下,刻着金龙图纹的圆盘上,倒影出模糊的人影。 大脑被美食全盘占据的某人,浑然不知危险就在眼前,本能地把筷子往身后一递:“不信你也来尝尝,保证能把你爽翻天。” 不对!这里明明没人! 笑脸顿时一僵,一股逼人的寒气蓦地袭上背脊,寒毛根根倒竖,脖子机械地往后转动,大气磅礴的暗金色九爪飞龙绣面儿,无情刺入她的眼帘。 “砰!” 身体骤然站直,腿上的食盒顺势打翻在地上。 “啊啊啊啊——” 第56章 它可以再抢救一下 殿中的李德一脸受不了地捂住耳朵:“这小子,疯了吗?” 有事没事鬼吼鬼叫什么? 定眼往殿外一看,顿时惊了! 只见装盛御膳的食盒打翻在了地上,里头摆放的金色圆盘全都摔了出来,数道美味佳肴混杂在一起,失去了最初的精美,宛如一地垃圾,不堪入目。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天子膝下静止不动的龙袍衣摆,在摆子上,几滴还未完全浸透进去的油渍清晰可见。 ‘嘶’ 李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小唐会大呼小叫,敢情是知道即将要大祸临头了! 他刚这么一想,就听见某女鬼哭狼嚎的声音:“我的菜!” 额角猛地抖动几下,菜?她就快没命了,还关心这一地的菜!? 李德见鬼似的看向唐芯,颇有种冲动想把这人的脑袋撬开,仔细瞧瞧里边装的到底是些什么。 唐芯泪流满面地蹲在地上,拾起筷子端起圆盘,就要去夹。 “已经脏了。”手腕被人凌空擒住,头顶上飘落下明显不愉的嗓音。 “还能再抢救一下。”底下那层脏了,上边的却是干净的,能继续吃!退一万步说,即便全都弄脏,人吃不了,御膳房里养的活禽也能饱饱口服,吃肥了长胖了,宰了当食材!就算它们吃不了这么多,可以拿去做肥料。 一个无限循环的生物链,在唐芯的脑海中显露出来,手腕一动,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硬生生从沈濯日的掌心里挣脱出去,专心致志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剑眉微紧,透着些许不悦,却又在见到她心无旁骛的专注模样后,松开了。 薄唇微启:“李德。” 愣神半天的李德忙不迭踏出寝宫,拽住唐芯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唐大人,你去旁边歇着吧,”没给唐芯开口的机会,扬长脖子往台阶下唤了声。 立马有小太监从院子外跑了进来,麻利地收拾起饭菜。 “你们小心点,别把它们碰脏了,哎呀!脏的和脏的搁到一起,荤素要分开啊,”唐芯看得一阵肉痛,拜托!清淡的美食怎么能和甜辣的放一堆?一脸肉痛的推开太监,“边儿去,我自己来。” 这些人,都不拿剩菜当粮食!不造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么? 李德一肚子怨气,帮他的忙,他还这么多废话,真真是不识好歹! 本想向皇上抱怨几句,上上眼药,一抬头,竟见天子面露无奈且纵容的笑,话到了嘴边,咕噜一下吞回了肚子。 好不容易捡拾完毕,唐芯如释重负的笑了,拎起食盒,就想把东西带去御膳房。 上扬的弧线骤然抚平,她要走? 眼眸一转,看向身旁的李德。 后者顶着满脑门的黑线,不甘不愿的唤道:“唐大人。” 又咋滴了?别看她正忙着带食物回去加工么? 唐芯黑着脸转过头。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李德咬牙问道。 充满暗示的话语,如一道惊雷从头而降。 瞥了瞥看不出喜怒,但存在感极强的天子,一滴冷汗无声滴落。 艾玛!她居然把正事忘了。 干笑一声,道:“没忘没忘。” “哦?”沈濯日懒懒睨了她一眼,“那你且说说,都想起了些什么。” 好在唐芯早有准备,把食盒挎在肘间,小心翼翼地靠近天子,低声说:“您曾说,我是乾清宫的奴才,是您的人,您会护着我。” 声线小如蚊鸣,面上浮现了几分懊恼与惭愧。 要是没有李公公的提醒,她哪会记起这话? 在殿中时,他之所以会翻脸,正是因为她说害怕,而她的害怕,恰巧泄露了不够相信他的事实! 因为不信他会护着她,她才会担心告知他实情以后,他会秉公处理,或是将她交给齐妃处置。 “你未曾记在心里。”沈濯日一针见血地说道,话分外直白,犹如一把利剑,不仅伤人,也伤己。 唐芯无言以对,低垂着脑袋,避开他太过锋利的眼神。 她的反映已是一种回答。 沈濯日说不出此时究竟是何种心情,有些莫名的堵,还有几分烦乱、恼怒。 沉重且危险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唐芯很清楚,要想成功过关,她就该马上认错,再趁机表示忠心,向他承诺绝不再犯。 但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更不想骗他! 他信任她,可她如果连坦白承认,对他不够信任的勇气也没有,未免太渣了一点!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流动,两人沉默地对持着,那看似平静的氛围,却又凝重得叫人不安。 李德急得在一旁不断挤眉弄眼,拼命向唐芯递眼色。 主子爷不高兴,她还不快点儿俯首请罪?这时候倔个鬼啊! 唐芯固执地没有出声,更是把李德忽略得彻底。 良久,耳畔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罢了。” 她此时不信又如何?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让她信服。 势在必得的暗芒,在眼底一闪而逝。 唐芯忽地感到一阵背脊发凉,偷偷抬起眼睛去看他,却又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你留下的尾巴,朕已替你清理干净了,今夜不用你在此伺候,跪安吧。”说完,在唐芯迷茫不解的目光下,转身回到殿内。 张了张口,想问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沈濯日没给她出声的机会,左臂一扬,内力化作劲风,砰地带上了殿门,重回主位就坐,轻唤了声:“修容。” “属下在。”修容从房梁上跃下,静候差遣。 “护送她回去,记住,路上稍微提点几句,点到即止。”他可从来都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啊。 薄唇微扬,笑容里满是算计。 磨磨蹭蹭离开乾清宫,唐芯仍在琢磨沈濯日抛下的那句,百思不得其解。 “唐大人。”修容施展轻功追了上来,“主子命属下送你返回御膳房。” “不用啦,”唐芯刚想拒绝,忽然又想到她是冷面神身边的得力助手,说不定能泄露些口风,让她弄明白个中玄机,旋即,便改口答应了。 路上,她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询问。 修容面露迟疑,一副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的表情。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发誓,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唐芯竖起三个手指,一本正经地说。 见状,修容的态度松动了不少,勉为其难告诉了她:“主子得知你的计划后,担心张御厨会出卖你,便差属下去了趟御膳房,警告张御厨不得向任何人透露白日的膳食,是从你这儿学来的。” 唐芯‘o’的张大嘴,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你,你是说……” 冷面神在帮她善后?这怎么可能! 她不想信,可修容态度笃定,言辞凿凿,根本不像是在说谎,而她更没有理由,编造谎言戏弄她。 “不仅如此,”趁她还未完全笑话掉这一重磅消息时,修容接着又扔了颗鱼雷,“主子为让齐妃不计较唐大人挑衅之举,特命修慈前去朗月殿,鼓吹唐大人在御前受罚,被主子罚于乾清宫外久跪,相信齐妃得知这一消息,便会歇了报复之心,不会再为白日的事,处处针对唐大人。” 唐芯惊得下巴几乎快要脱臼,脑中思绪大乱,愣了老大半天,才干巴巴挤出句话:“为什么?” 修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把唐芯盯得心虚晃神,才说:“自是为了保护你。” 如此显而易见的用意,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作看不明白? “主子从不会妄言,今夜这席话,属下本不该说,且按主子的意思,也是不想唐大人知道的,但属下不愿主子的苦心白费,方才实言相告。”修容后来说了什么,唐芯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在保护她…… 没有把她移交法办,更没有在知道实情之后,装聋作哑,反而在暗中替她处理善后。 心蓦地一揪,像是被人大力捏了一把。 酸喜交加的情绪,一股脑涌上眼眶。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不仅防备他,怀疑他,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唐芯羞愧得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吸吸鼻子,扭头看了眼静静矗立在夜幕下的庄严寝宫。 不行!她必须得去道歉! 她立马调头回去,却在入院时,撞见了李德。 “见皇上?”听说她的来意,李德当即皱紧了眉头,“白日宫中出了乱子,皇上抛下政务,搭理这些个琐事,如今总算安生下来,正忙着批阅奏折,哪有时间见你?” 这话如一盆凉水,浇得唐芯的心哇凉哇凉的,她不甘心地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殿,刚想求求李德。 就听他说:“折子堆积如山,且每一本都需皇上亲自翻阅,若再见你,皇上今夜还要不要睡了?” 急切的心情骤然消失,耸搭下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那我明天再来吧。” 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没走多远,唐芯忽然停了脚,回身盯着那座殿宇,似透过那朦胧的烛光,看见了天子埋首案前,强忍疲惫处理政务的身影。 浓浓的负罪感霎时袭上心窝,压得她心口闷闷的。 修容谨遵圣命,将唐芯安然无恙送入御膳房后,便想回去复命。 “你先别走!”麻溜地搁下食盒,卷起袖口风风火火跑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袅袅炊烟从烟囱内冒了出来,宛如一团团散开的白云,悄然融入夜色。 一刻钟后,修容飞身窜入宫殿,将手里的托盘搁到案几上,说:“这是唐大人为主子做的阳春面,您趁热吃吧。” 白雾般的热气肆意亲吻着沈濯日精湛俊朗的面庞,仿似春阳,暖化了他的心尖。 手指轻轻一弹,朱笔化作一道优雅的抛物线,准确无误掉进了旁侧的笔筒里。 “主子,”待天子不紧不慢拾起金筷,修容这才吞吞吐吐地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属下已提点过唐大人,她得知主子的所作所为,十分后悔,想来此向主子致歉,您为何反倒避而不见?” 金筷顿了顿,一丝不明的情绪划过眼眸。 “属下失言,请主子降罪。”修容跪地请罪,身为隐卫,她怎可打探主子的心思? “无妨。”沈濯日不曾责怪她,挥手叫起,口中答道,“朕的金口玉言,她也能忘在脑后,当罚。” 所以主子是故意想惩罚唐鑫,让她怀揣着内疚、自责之心度夜,才会不见她的? 修容顿时囧了,曾经慧心巧思,运筹帷幄的主子,究竟是几时变得这么幼稚了? 沈濯日浑然不知她内心里的真实想法,眼睑幽幽垂下,盯着碗中漂浮着绿油葱花的汤水,有些出神。 或许还因为他今日看够了那丫头哭泣的模样吧。 第57章 遗落的红肚兜 唐芯恹哒哒回到寝宫,随手将宵夜搁到桌上,一路飘着进了内殿。 “主子,”等了一整日的小春尾随进来,从衣襟内取出一封落了火漆的密信,递了过去。 哎,她真不是个人!瞧瞧她今儿都干了些什么糊涂事! 妈蛋!简直渣得不能渣! “主子?”举信举了半天的小春,疑惑的唤道。 见她仍在走神,试探性地伸出爪子挥了挥。 “干嘛?”没看她在自我反省吗? “奴婢只是想把信给您。”小春可怜巴巴的说,特地把信函竖在唐芯眼前,以示她没有说谎。 “这是打哪儿来的?”丞相府送的家书么? 唐芯勉强打起了丝精神,刚把信接过,还没撕开看呢,就听小春说,“是擎王送来的。” 卧槽!是情书! 慌忙将信函扔到地上,还特嫌弃的用脚踢远:“拿走,少污染我纯纯的眼睛。” 小春把信捡了回来,在唐芯带着几分恼火的目光下,开口解释:“可是擎王说,如果您不看,后果自负。” 回想起擎王当时阴恻恻的表情,小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您还是看看吧,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就他?”唐芯极其不屑地瘪瘪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不看!” 小春又劝了几句,甚至把擎王下午到来时的一言一行描绘给她听,着重说了说他那副危险的口吻。 唐芯沉吟片刻,才将信扯开来看。 直至她看完,她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瞧瞧,这上边写的都是些啥玩意。 不仅约她明晚御花园私会,还威胁她,如果不去就要把她遗落在擎王府的红肚兜,挂上城头,供天下人欣赏? ‘刷刷’ 信函变作一地碎纸。 “他也算个男人?”拳头咯咯握紧,特想亲吻上某渣的脸庞,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都是奴婢的错,”小春红了眼眶,心里满是懊恼,“早知道擎王他会送这样一封信来,奴婢当时就该把他赶走,那样子,就不会让主子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关你什么事?”唐芯没好气地说道,见她哭得眼泪汪汪,忙缓了缓语气,安慰道,“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他就是只恶心的苍蝇,赶走了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别问她为嘛这么清楚,那渣渣的属性她早就看透了! 苍蝇? 小春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了一只顶着擎王脸的苍蝇形象,当即破涕为笑。 “那主子会去吗?”笑后,她的心思重新转到正事上。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她是去呢,还是不去呢?私心来讲,她宁肯去朗月殿和齐妃争锋相对,也不想面对沈濯擎这只渣货!可她若是不去,那厮真有可能干得出信上说的猥琐事来。 等等!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她激动地抓起小春的手腕,满目希翼地盯着她,问:“进宫前,我的贴身衣物都是你在打理对不对?” 也许她压根就没有一件红色的肚兜,更没遗落在见鬼的擎王府,而是渣男故意这么说,想要匡她! 很快,这抹希望的曙光被绝望取代。 “主子年前,曾经出府过一回,奴婢记得是去年年末,梅花刚开的时节,那回,主子撇下奴婢,一个人出府去了,回来时,主子就吩咐奴婢烧水沐浴……”说到这儿,小春不禁有些面红,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场景。 唐芯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稳了稳情绪,黑着脸问:“然后呢?” 不要卡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啊! 小春缩了缩脑袋,有些害怕,在她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说:“奴婢伺候主子更衣后,发现主子当日更换的新肚兜不见了,奴婢有问过主子,可您却没告诉奴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还命奴婢不许声张。” 正因此事太过离奇,且关乎到主子的清誉,过了这么久,她仍记得清清楚楚。 唐芯一头栽倒在木床上,掩面泪奔。 她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撞上这么脑残的本尊!造什么叫不以成亲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么?尼玛!被人上下齐手,还傻逼兮兮留下证物!这不是坑爹么? “主子……”小春忧心忡忡的唤道,瞧着唐芯那张生无可恋的脸,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些傻事来。 “憋说话,让我静静。”她需要时间缓冲。 翌日早朝开始前,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抵御前,景国使臣已入国境,十日内,便可抵达皇都。 “传朕旨意,命香王于三日后,率队相迎,筹备事务全权交由礼部负责。”沈濯日雷厉风行的颁布圣谕。 即刻有小太监出宫传旨。 他合上文书,随手递给李德,而后,目光在墙边列队排开的宫人身上转了一圈,剑眉几不可查地蹙了蹙。 那丫头为何不在? 莫不是自觉有愧,没脸来此见他? 正当沈濯日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抹熟悉的身影便从殿门外慢吞吞飘了进来。 深幽的目光轻扫过她泛青的眼袋,心头染上一丝不愉。 “着令太医院备些安神药送来。” 李德愣了一下,又敲了敲神情憔悴的唐芯,顿时了然,领命后,躬身退出寝宫。 “喝过药,回去歇着,今日用不着你伺候。”说完,他先行走向长桌,立有宫人上前来,为他搬开椅子。 “我精神倍儿好,犯不着喝药,更不用回去。”回去干嘛?等着和某人私会么? 想到昨晚那封害她失眠的信,唐芯甚至生出想亲手撕了沈濯擎的冲动。 谁得罪她了? 沈濯日略感奇怪,她难道不是为了昨夜的听闻深感歉意,从而一夜难眠么?眼下,怎会是一副和谁有深仇大恨的表情? 默默在心底给沈濯擎扎了几个小人,唐芯才觉心情好了一丁点。 一抬头,恰巧撞见某人满是狐疑的眼神。 心头咯噔一下,泛起些许恐慌。 “你在怕朕?”沈濯日冷下脸来,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气势,吓得殿中的宫人个个面色惨白。 唐芯呆了呆,慌忙摇头:“没有!” “哦?”语气十足的不信。 见此,唐芯咽了下口水,她要不要趁现在向冷面神表明身份,寻求庇护?有他出面,沈濯擎即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来招惹她。 心尖微微一动,刚想说话,脑中突然闪过他满脸憎恶的样子,微张的嘴唇蓦地合拢。 还是别吧,冷面神对她好,处处护着她,是因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他对本尊的嫌恶,还有本尊那一摊子烂事,晓得了真相,绝壁会和她翻脸! 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再不会对自己好言好语,唐芯就觉心口闷得慌。 甩甩头,将这要不得的想法抛诸脑后。 垂目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闻言,沈濯日面上掠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笑意。 手指轻抬,凝神屏气的宫人如蒙大赦,飞奔着退离寝宫。 他勾了勾手指,唇际扯开一抹天地失色的浅笑,温声道:“过来。” 心头一荡,艾玛!笑得好勾人! 她忙低下脑袋,紧盯自己的脚尖,可那惊目一瞥的笑脸,却阴魂不散的在她眼前晃悠,晃得她心如鹿撞。 “你想抗旨?”语气多了丝丝危险。 她真不敢。 唐芯磨磨蹭蹭地挪到桌边,余光偷偷往他那方瞄去,却又在见到他时,咻地收回。 “坐。”沈濯日忍着笑,指了指身旁的席位。 “我还是站着吧。”她瓮声回道。 她今日果然古怪! 是昨晚的后遗症么? 想及此,沈濯日既有些好笑,又觉无奈。 他仅是想让她长长记性,学会倚赖他,信任他,而不是怕他,躲他。 眉梢一挑,好整以暇的目光投落在她略显紧张的脸庞上。 “今日御膳房备了新的菜式,你想站着品尝?” “新菜式?”唐芯果真上钩,双眼晶亮,眼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就知道这招对她有用。 沈濯日微微颔首:“朕从无一边瞻仰他人英姿,一边用膳的习惯。” 言下之意是,要么她坐下来一起吃,要么别吃。 唐芯的答案显而易见,妥妥是前者。 待她坐好,沈濯日才唤宫人送膳。 八道不重样的早膳一一端上长桌,见唐芯坐在下首,与天子同席,宫人们已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皇上为了他,可是连齐妃都能处置,同席用膳算得了什么?再说咯,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自打送膳的宫人进殿,唐芯的眼睛就没从她们手上挪开过一秒,望眼欲穿地盯着托盘上的银盖,急得在心里直挠墙。 快揭盖啊!等啥呢! 沈濯日悄然弯了弯唇角,还是这样的她更为顺眼。 “布菜。” 宫人挨个开启银盖,露出了菜品的真容。 ‘吱溜’ 某人吸了下险些漫出来的口水,率先端起瓷碗,抓起筷子往盘子里伸。 钟有权暗暗皱了下眉,他要不要提醒一下唐大人,皇上还在这儿呢? 目光往主位一看,竟见天子笑容宠溺地凝视着唐鑫,哪有被忽略的恼怒?立即就打消了念头,并且,将唐鑫列为了需要结交、拉拢的头号人物。 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包一左一右塞进腮帮,轻轻一咬,里边儿包裹的豆沙顿时喷了出来。 “唔,”舌尖不小心烫了一下,红豆沙细腻的汁水趁机溢满口腔,又暖又甜,却不会让人觉得发腻,如囫囵吞枣将汤圆吞到腹中,同时发出声舒爽的轻叹:“好爽!” 意犹未尽地砸吧几下嘴唇,又伸手夹了一个,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什么赴约,什么红肚兜,这会儿全成了天边的浮云,被她抛在了九霄云外。 “皇上,”钟有权悄无声息走到帝王身边,唐大人能把皇上冷落了,可他却不行,捏着筷子,无声询问帝王想吃哪一道菜。 古井无波的黑眸,睨过某人被果酱晕染得发亮的小嘴。 指腹抚过唇瓣,手指一点,选中的正是那道水晶包。 第58章 抢活干,选我!选我! 茶足饭饱后,唐芯一脸神清气爽地靠在木椅上,爪子轻轻揉搓腹部,半合着眼睛,回味着那美妙的口感。 和煦的秋日初阳漫过敞开的木窗,向殿中肆意挥洒着光洁明艳的晕色。 倚身窝在木椅里,神色慵懒惬意的女子,宛如一只正在假寐的猫儿,可爱至极。 沈濯日心头微动,素来冷硬似刃的脸廓不自觉放柔几许,眼神染上一丝温色,似初春时节,缓缓化开的冰雪,分外勾人。 殿中收拾桌子的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深怕一不小心制造出些声响来,破坏了眼前温馨、安宁的画面。 谁在盯她? 唐芯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脸上流连的视线,戒备地睁开眼睛。 “休息够了?”天子及早一步收回目光,镇定自若的问道。 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搭上茶盏,优雅送至唇边,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这才是男神该有的气度啊,和他一比,以前电视剧里见过的高富帅,通通被秒成了渣渣有木有? 钟有权的脑门挂满了黑线,主子爷与他说话,他竟盯着爷走神?而且这副花痴脸是怎么回事? 秉着关爱同僚,抱紧大腿的想法,钟有权咳嗽了一下,以示提醒。 感慨戛然而止,某女蹭地离开椅子,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站在帝王身旁,道:“够了。” 暗藏些许冷怒的眼刀,扫向钟有权,很是不喜他破坏气氛的行为。 后者双腿一软,差点吓得一屁股跪下去。 好在李德及时端了药回来,一股浓郁的苦味从他手中黑漆漆的药汁里传出,唐芯嫌恶地掩住口鼻:“我能不喝吗?” 光闻这味儿,她就想吐了! 寒眸微微一斜,无声问:你说呢? “皇上,”她垂死挣扎般开口,“昨晚我真的没有失眠,而是在自我反省!为犯下的错误忏悔。” “嗯。”这一点,他已经料到了。 眼看这事有得商量,唐芯再接再厉的接着说:“经过一夜的思考,我已经牢记下这次的教训,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在不涉及到人生安全的前提下。 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她搓了搓手,狗腿地笑道:“所以您看,这药干脆就省了吧?” “唐大人,”李德面露不忿,“皇上这是体谅你,关心你,你怎能罔顾皇上的心意?太医亲自煎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再说,这安神药里加了好些名贵的药材,你不喝,不就浪费了么?” “呃……”唐芯有些语结,想了想,计上心头,脸上笑得更欢了,“可以给齐妃娘娘送去啊,昨日她闹了肚子,晚上一定睡不安稳,恐怕比小的更严重,赐给她,既能彰显皇上的爱心,又不会浪费药材,不是一举两得吗?” 李德有些意动,赞许地看了眼忽然变得懂事起来的唐芯,而后进言道:“唐大人这话不乏道理,齐妃娘娘昨儿个遭了大罪,最需皇上的疼护安慰,若把这药送去,娘娘定会开怀的。” 开怀? 脑中闪过齐妃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子,不行!这种好事哪能落到她头上去? 一个箭步冲到李德身前,捏着鼻子如牛饮般咕噜噜将药汤喝得精光。 尼玛!好难喝! 冲鼻的苦涩味道,搅合得胃液开始翻腾。 她痛苦地捂着嘴,气若游丝的呼唤道:“水……给我水……” 救命的茶水递来身前,一股脑灌进了嘴里,这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拧成褶子的小脸,渐渐舒展开来,吐了吐苦到发麻的舌头,道:“谁发明的中药,丫!真坑人!” 造对于她这种味觉出众的人而言,这味道有多销魂么?造么! “坊间多少百姓,连喝药的银子都没有,有得喝,你就偷笑吧。”李德没好气地回道。 “爱谁谁谁。”这种福利,她受不起。 话刚落,嘴里忽然抛进了一颗可疑的小东西。 唐芯下意识咬了两口,甜腻的蜜糖味霎时掩住满嘴的苦味。 “是蜜饯?”她惊喜地看向天子。 沈濯日微微颔首,而后,接过钟有权送来的金丝婵娟,优雅擦拭着手指,余光却始终流连在唐芯忽上忽下鼓动的腮帮上,暗自一笑:“好点儿了?” “嗯嗯。”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好了就回去歇息。”沈濯日淡淡地吩咐道,盯着她的眼神里,暗藏着一丝暖暖的关心。 唐芯满心感动,谁说冷面神面冷心冷的?他明明是个外冷内热的大暖男! 太过明媚的凝视,令沈濯日有些不太自在,偏头避开了。 “去吧。”有安神药帮衬,她应能好眠。 “我一点也不累,”这时候打发她回去?那她还怎么以正当的借口,逃过晚上的约会?“我想留在这儿伺候您。” 沈濯日略感意外,转念一想,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不愿回房,该是想避开张御厨,以免那人为昨日之事,上门找茬。 摇摇头,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说她胆大,她却怕事到要往他这儿躲,说她胆小,她又敢在暗中算计后妃,真是矛盾的小丫头。 薄唇一勾,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朕即将上朝,乾清宫无需留人伺候。” “没事儿!”唐芯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可以在这里帮您收拾桌椅……” 沈濯日轻飘飘睨了眼收拾干净的长桌,剑眉一扬,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嘴角轻轻抽了抽,改口道:“或是帮您打扫卫生,您看,这柜子上都长灰了,地上还有不少尘埃,花瓶里的花也谢了,得换株新的,还有,炉子里的炭火得时刻烧着,这样才能保持殿里的温度。” 噼里啪啦列举了好几处需要人处理的地方,说完,她信誓旦旦拍了拍心口:“这些小事,都得有人来做,交给我,您只管放心,等您下朝回来以后,保证能见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寝宫。” 包在她身上,准没错! 沈濯日面露沉思,似有些心动。 “乾清宫自有宫人打扫,用不着劳烦唐大人。”李德第一个不干了,打整内务是他的差事,这样没做好,那样没弄干净,这人确定不是在打他的脸? “哎呀,”他干嘛老拆她台?唐芯跺跺脚,“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的,说不上劳烦,而且,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能为大家伙减轻负担,空出时间来尽心侍奉皇上,钟公公您觉得我这话有无道理?” 突然被点名的钟有权立时陷入两难,点头吧,就是和师傅对着干,摇头,就要得罪日后的大红人,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德拧紧眉头,想好生同唐芯理论理论。 哪想,他刚摆出阵势,就听天子说:“你既有这份心,今日就留在此地,内务不需你担心,在朕回来前,把菜式想好即可。” “是!”唐芯大声答应下来,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沈濯日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想不出来,朕不会轻饶了你。”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唐芯眨眨眼,说得十分自信。 许是被她明媚的笑靥感染,连带着,沈濯日的心绪也好了起来。 这日早朝,大臣们奇怪地发现素来不假颜色,严苛狠厉的天子,变得意外的好说话,就连御史状告,私开赌坊的朝臣,也仅是挨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训斥,未受到严惩。 一时间,办差不利的朝臣纷纷行出队列,争前恐后地向天子请罪,唯恐错过了这绝佳的时机。 散朝后,沈濯香草草和大臣们寒暄几句,便提步朝天子追去。 在红廊中把人截下,边摇着骨扇,边笑吟吟调侃:“宫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儿?竟惹得皇兄龙颜大悦?” 沈濯日冷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啊,臣弟懂了,”骨扇刷地合拢,坏笑着凑近天子耳畔,“是为了景国三公主吧?这位据说是景国第一美人,才貌双全,拥有不少裙下之臣,听说,在景国国都里,想要迎娶她过门的少年郎多如牛毛,这回皇兄能纳她进宫,可谓是艳福不浅,也难怪您今儿个会这么开心。” “你若喜欢,朕便下旨将她指配于你。”沈濯日凉凉启口,和颜悦色的神态霎时冰封,似染上三丈寒冰。 “哈哈,”沈濯香干笑两声,“臣弟庙小,装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无妨,以你之能,拿下景国公主不在话下。”沈濯日似主意已决,想笑话他?可能么? 沈濯香终于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个什么滋味,忙俯首作揖:“臣弟失言在先,不该冒犯皇兄,您大人有大量姑且原谅臣弟一回吧。” 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娶一公主回家供着。 “起来。”沈濯日罢罢手,没再同他计较。 神色一凛,正色道:“你确是该娶一王妃了。” “别,”沈濯香一脸敬谢不敏,“臣弟毕生宏远是赏尽各国女子,怎能在一颗树上绑死?” “莫说皇室,便是诸臣府上,哪个不是群英争艳?”独独只有他,看似只身花丛过,却是片叶不沾身,立府多年,府中却未纳一女。 笑意微淡,灼灼的丹凤眼中染上几分歉意。 这些年若非皇兄在前边挡着,压下那些逼他娶亲的折子,他怎会落得一身轻松? 眼睑轻轻垂下,默了半响,才说:“臣弟的亲事,全凭皇兄做主。” 景国公主为和亲而来,若不入后宫,必得挑一王孙公子,身份太低,恐会招来景国不满,若随意指派,怕是会让那些本就不安分的皇家人,得到助力再起祸端。 算来数去,唯他和皇兄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比起嫁与臣弟,景国国主心目中最理想的驸马,仍是皇兄你。”沈濯香提醒道,“不说这公主长得人比花娇,便是容貌平平,娶进宫,随意指个寝宫,当闲人养着就是,我朝难道还给不起她一口饭吃么?” 一抹幽芒在眼底闪过,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 “朕并无此心。” 言罢,沈濯日先行抬步走向长廊深处。 徒留下沈濯香一人,神色凝重的站在原地。 往日皇兄为平衡前朝势力,娶重臣之女进宫,如今,怎会不愿意了? 蓦地,唐鑫娇小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沈濯香心头一紧,然后摆摆头,喃喃苦笑:“本王真是疯了,居然会想到他身上。” 第59章 朕手滑 尾随帝王来到乾清宫,刚进殿,就见钟有权神情无措的在内殿的珠帘旁来回踱步,顿时笑了:“钟公公,你快别晃了,本王瞧着头疼,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出来本王替你拿个主意如何?” 沈濯日毫不理会身后调侃宫人的弟弟,向钟有权递了个眼色,后者指了指内殿,低声道:“大人就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垂落的晶莹珠帘后,正枕着胳膊,托着腮帮半趴在案几上打瞌睡的,可不就是唐芯么? 静止不动的长睫下,双眸微阖,诱人的红唇轻轻张开,发出极浅极轻的鼾声。 她竟在乾清宫里睡着了? 神情一怔,心头泛起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脚下的步伐无意识放轻许多,悄声挪步到桌边,静静欣赏着她酣睡如香猪的样子。 “天!”紧跟着进来的李德,当即惊呼出声,“这个小唐,真真是胆大妄……”为。 余下的一个字,在天子冷意森森的目光下卡在了嗓子眼,合上嘴巴,规规矩矩退到角落。 “取件毯子过来。”沈濯日一边弯身抽走唐芯右手中捏着的毛笔,一边吩咐,就像是顾忌着什么一般,嗓音压得极低。 钟有权悄悄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有些后怕,也有几分庆幸。 早在圣驾回归前,他就发现说着要整理内务的某人,不仅失言,而且还想菜谱想得睡着,那时,他也有动过把人叫醒的念头,旋即又想到皇上对唐大人的关心,便大着胆子赌了一把。 还好,他赌赢了! 从柜子里取出件干整的貂毛绒毯,刚想为唐鑫披上,却在半道,被人抢走了。 “皇兄?”瞥见天子出格的举动,沈濯香神情一凝,惊疑不定地唤道。 绒毯小心地搭上唐芯的身子,毯子有些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里边,只露出纤细的脖颈,以及那时不时朝下点动的脑袋。 忙完手上的事,半弯的腰身无声挺直,正欲出殿,哪想到,龙袍的宽袖竟在转身时,不小心拂过唐芯的面颊。 “唔!”一声含糊不清的嘤咛,在鸦雀无声的殿中响起。 天子动作微顿,殿内的几人亦屏住呼吸,向案边的某人行注目礼。 唐芯揉了揉鼻子,嘴唇砸吧几下,竟又睡了过去。 见状,沈濯日轻松了口气,这才放心的离开内殿。 “明日你便可动身启程,朕已命骁骑营待命,随时可与你一道出发。”外殿,天子优雅稳坐于上首,安排着迎接景国使臣的事宜。 沈濯香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内殿处,有些心不在焉。 “没别的事,你就跪安吧。”沈濯日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啊?”沈濯香愣了愣,堪堪回神,便撞见帝王不愉的脸色,眸光一闪,拍着衣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得,臣弟这就告退,顺便把唐公公叫上一起,臣弟还想向她打听一下,那****说的药膳是怎么做的,等回府后,传授给厨子,****做给臣弟享用。” 说着,他抬步往内殿走去。 乾清宫乃是帝王的寝宫,历朝历代,莫说是下人,就连后妃、幼年的皇子,也从未在此入睡过,此等先河绝不能开,否则,必将影响帝王的声誉。 “不必。”言简意赅的二字,却让沈濯香脚下的步伐霎时顿住。 转过身,诧异地看着天子。 薄唇微抿,淡淡的解释道:“国宴在即,菜式名单耽误不得,今日内,就得列出。” “唐大人已经睡下,如何能潜心钻研菜谱?”真当他傻么?沈濯香打从心底不信。 “待他醒来,便要将继续完善菜式,至于你要的药膳,等他得空,朕命他写张单子再转交于你不迟。”沈濯日似没看见他怀疑的眼神,自顾自说道,且态度异常强硬,不容沈濯香置嚼。 沈濯香凝眸望着貌似如常的帝王,良久后,终是笑了,妥协道:“万事当以国事为重,至于药膳嘛,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 敷衍地行了个礼,退出乾清宫,刚出院子,忽地停步回身,眺望着身后那座庄严殿宇。 “皇兄……”您当真明白自个儿在做什么吗? 一抹凝重染上眉宇,倘若今日之事传出去,那小子怕是要背上惑乱宫闱,蛊迷军心的罪名啊。 夜渐渐深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合着徐徐风声,从乾清宫外飘荡进来。 “皇上,该传膳了。”李德躬着身子站在龙案旁,提醒道。 在折子上落下最后一笔,沈濯日方才停笔,将批阅完的奏折搁到堆积如山的折子顶部,微微颔首,算是允了。 “那唐大人?”那厮已经睡了足足一天,到这会儿仍不见醒,总不能让他继续睡在里头吧? 李德没好气的腹诽道,若非主子爷在此,他定会冲进去,将人打醒,好好教教那人,为何宫规,为何主仆! 沈濯日瞧了瞧珠帘内若隐若现的身影,唇际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线:“她会醒的。” 十二道玲琅满目的美食摆上长桌,银盖一揭,肉眼能见着的白色雾气腾空升起,香味交织着在殿中漫开,穿过珠帘飘入内殿。 某人鼻子一动,好似蒙受到天神的召唤,瞬间睁开了眼。 吃的…… 沿着香气飘来的方向一路追了出来,哐当一声,扑到了桌上。 正在摆放碗筷的李德,吓得双手一抖,手里的黄金龙纹碗差点掉到地上去,好在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才避免了一场祸事,饶是如此,他仍惊出一身冷汗。 想他七岁进宫,侍奉主子爷十多年,几时在这等小事上出过纰漏? 喷火的双眸立时瞪向罪魁祸首,却见某人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正养着脖子一个劲嗅着盘中的佳肴。 青筋欢快地蹦达数下,唇瓣哆嗦着,想出声呵斥。 一道凌厉的眼神从上首落下。 李德一抬头,便见天子冲他摇头,无声劝阻他的举动。 暗暗冷哼了声,不情愿地把话咽进了肚子。 沈濯日慵懒靠在椅中,默默凝望唐芯,眼神里带着几许玩味,几许纵容。 在每盘菜上嗅了几次,某人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李德绷紧的神经为之一松,就在他以为唐鑫不会再做出任何失礼的举措时,又见到她的爪子在桌上摸来探去,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用手去抓御膳吧? 没等他从惊愣中回神,手中的筷子忽然被人抽走。 皇上? 李德呼吸一滞,然而,让他更不敢相信的事就发生在下一秒! 只见天子优哉游哉起身,踱步到唐鑫身旁,亲手将金筷塞进她的掌心。 老天爷!皇上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那可是帝王独有的金纹筷啊! 身体左右摇晃着,特想就此晕死过去。 沈濯日压根没在意旁人的心绪,染笑的寒眸里倒影着的,唯有唐芯一人的倩影。 他知,她并未真的醒来,而是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全凭本能和直觉在行动,然,偏生是这样的她,竟比平日更为可爱。 眸底漫过一丝极淡的宠溺,食指托住下颚,继续观赏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拿到工具,唐芯抓起桌布用力擦了擦筷子,然后手臂一伸,仿若清醒人一般,精准无误的刺入了桌上那盘清蒸鲢鱼之中,纤细的筷子剜下鱼肉,合着溅满酱汁的鱼皮一并放进嘴中,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妙味道,充斥在味蕾间。 只一口,混杂在酱料里的八种食材,清晰无比的浮现在唐芯的脑中。 听着那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的食材名字,沈濯日有些微愣。 出众的味觉么…… 眼睑缓缓垂下,眸中凝聚的暖意骤然褪去,化作了浓郁的黑。 “哈哈,”一道阴鸷且刺耳的笑声,忽地从殿外传来。 外露的情绪一扫而空,容颜一冷,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蓦然散发,定眼望向殿门,道:“擎王。” 着一席武将银甲的沈濯擎端着笑,威风凛凛迈过门槛。 在瞧见桌边背对他的熟悉身影时,黑眸里极快掠过一道阴霾。 “皇兄这儿挺热闹啊,”他笑着开口,“不知这位是?” 某人双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和桌上的美食奋战。 而沈濯日亦没出声,漠然站在旁侧,作壁上观。 沈濯擎讨了个没趣,神态间已见几分恼色。 “乾清宫几时有了这么个不长眼的宫人?皇兄和本王在此,竟还敢动筷?” 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强撑的笑脸寸寸龟裂,眼底浮现出几分杀机:“本王在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炒老了。”唐芯咽下了嘴里略显生硬的鸡肉,筷子一转,就要往下一盘菜伸去。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给他没脸! 沈濯擎铁青着脸,胸脯重重起伏几下,大步走到桌边,五指凌空一抓。 ‘啪’ 面上泛起一丝惊诧,眼睛一转,扫过腕上那只重得像是要捏断他腕骨的手,而后,目光顺着手臂朝上移动,落在那张惊若天人的冷峻容颜上。 “皇兄,”语气透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何意?” “一时手滑。”沈濯日面不改色的说道,可手上的力度却徒然加重,隐隐能听见沈濯擎腕骨处传出的轻颤声。 第60章 哪个神经病碰宝宝的口粮? 无形的硝烟在两人间弥漫开来,殿中的空气似凝结一般,李德、钟有权等宫人皆是背脊一凉,隐隐有些喘不过气。 帝王长身玉立,神色仍是那般冷漠,似未察觉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染情绪的无波眼神,却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着脚下的草芥,让沈濯擎本就恼火的情绪,一时间,怒到极致。 须臾,怒色被平静取代,气势一收,满不在乎地说:“本王只是和这奴才闹着玩,这也值得皇兄动怒?” 说着,他动了动手腕,想要从沈濯日的掌心挣脱出去。 本以为他不会轻易撒手,未曾想,只稍微用力,竟就获得了自由。 身躯后退几步,后背恰巧撞上唐芯的肩膀。 “啪嗒” 油绿的糕点从金筷间掉落到地上,落地的刹那,变得四分五裂。 唐芯迷离的双眼微微一怔,目光机械的朝下挪去,紧接着,咬牙怒问:“是哪个神经病打扰宝宝吃饭?破坏宝宝的口粮?” 尼玛,给她死出来!她要打死他! 满殿鸦雀无声,绷紧神经的宫人在短暂的愣神后,以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望向唐芯。 宝宝?他怎么有脸用这种自称的?而且他刚才骂了擎王是吧?是吧? “谁!到底是谁!”唐芯一脸肉痛的盯了糕点许久,然后,才攥紧拳头开始在殿中搜寻罪魁祸首。 众人下意识偏头,而她也顺着他们的眼神望去。 当那张在昨天夜里被她骂了一宿的可恶容颜,映入眼帘之际,唐芯脑子‘嘣’地一下,名为理智的神经应声断裂。 左臂一扬,冲着沈濯擎的脸挥去。 “渣男!受死吧!” “哇!”惊叹声,从李德几人的嘴里发出。 虎虎生风的拳头破空袭来,沈濯擎几乎在她出手的瞬间,便调动内力,凝掌击出。 不好。 剑眉一皱,身影原地一闪,左臂揽住唐芯腰身,将人扣入怀中,右手凌空一挥,两股强劲的内力在空中相撞,狂风大作,桌椅在风中左右摇动着,发出嗡嗡的巨响。 李德当即抱住桌角,稳定身形,心里大骂起了三字经,要不是唐鑫行事鲁莽,怎会闹出这出戏来? 风声渐停,随风摇曳的明黄衣诀缓缓垂落下去,几缕飘舞的青丝滑过唐芯的眼前。 她呆呆眨眨眼睛,艾玛!谁能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内力渐散,沈濯日微微垂目打量着怀中动也不动的女子。 她吓着了? “那……”唐芯咽了咽口水,空白的脑子逐渐恢复运转,小手拽住他的衣袖,颤声问,“那是内力对吧?是只有武林高手会用的招数!” 她有在电视里看过! “……”她在意的竟是这个? 一排黑线滑下脑门,心头那丝担忧与气恼,也变作了无奈。 看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该是不用担心她会受惊过度了。 “对不对?”唐芯双眼放光地追问道,妈蛋!她居然亲眼见识到了高手过招!果然是活久见啊! 睨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沈濯擎,沈濯日龙心大悦,不紧不慢吐出一个字:“对。” “我就知道!”兴奋的笑容挂在脸上,还想趁机再问问,可掌心忽然抽空的触感,让唐芯一呆,不解地看着他。 若非时机不对,沈濯日真想顺从心意掐掐她圆乎乎的脸蛋,寒眸中漫过一丝星光般的浅笑,旋即,又恢复如常。 下颚微抬,看向被忽略得彻底的某王爷。 “夜已深,擎王何故来此?” “在此之前,皇兄不该为方才的事,给本王一个交代吗?”若非他早有戒备,怕是要中招了!如毒蛇般阴冷的视线定格在唐芯那张无辜的脸庞上,似要吃人。 唐芯害怕的缩了缩身体,躲到沈濯日身后。 这渣渣,为嘛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发现她没去赴约,特地来这儿抓她的? 不对! 小手摸摸脸颊,她没有化妆,这货应该认不出她来……吧? 第一次不愉快的会晤场景,出现在脑中。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次她貌似是没有梳妆的! 一股刺骨的寒气沿着背脊窜上头顶。 糟糕!他真的认得出她! “擎王~”堆着笑慢吞吞从帝王身后探出个脑袋,“刚才奴才试吃试得太专心,不小心没有发现到您大驾光临,以为有刺客出没,秉着保护皇上的想法,才会鲁莽出手,奴才在这儿向您诚心向您赔礼道歉,您千万别和奴才计较啊。” 闻言,沈濯日凉薄的唇线可疑地上扬了一下。 反观沈濯擎,却是气得只想吐血。 不小心?上次是如此,这次还是如此,就这等漏洞百出的鬼话,是拿他当三岁幼童耍吗? 眼看他的神色愈发危险,唐芯急得直冒冷汗。 万一这货一气之下,和她来个鱼死网破,当着冷面神的面揭穿她,那她不就完蛋了? 不行!她得阻止这种事发生! 唐芯深吸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手在大腿上一掐。 ‘嘶’,疼死宝宝了! 眼泪立时漫上眼眶,忍着疼,端出副可怜巴巴又满怀歉意的表情,垂目忏悔道:“奴才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认出是您,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手,您武功那么好,身材又那么魁梧健硕,和您动手,奴才不是上赶着找抽么?由此可见,奴才的的确确是无心的,您就看在奴才一片忠心保卫皇上的份儿上,原谅奴才一回吧。” 话顿了一下,偷偷打量沈濯擎的脸色。 卧槽!好臭! 心头顿时生出几分恐慌,双眼一闭,好似豁出去般,大声说:“奴才愿意站在这儿,任由您打骂,只要您能出气,奴才绝不还手!” 来吧!不就是一顿打嘛!她扛得住。 刚从桌布底下爬出来的李德,乍一听到这话,立马摔了回去。 犯下弥天大错,他还想着挨一顿打就没事儿了?心得有多大,才想得出这么不着调的事儿啊。 沈濯擎的脸色由黑转紫,盔甲下,拳头握得咯咯响。 “他亦是出于忠心。”沈濯日好笑地扫了眼身后模样大义凛然,可双腿却不停发抖的唐芯,缓缓启口,“看在朕的面上,不若就此作罢,如何?” “皇兄有旨,本王岂敢不从?”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本王下午去慈宁宫探望母后,直至这会儿,才与母后说完话。” 他没再看唐芯,多看此人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手撕了她! “本王本想在宫禁前回府,途径御花园时,忽然想到未来皇兄这儿请安,遂,拐道过来。”在说御花园的时候,语气重了一分,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忙屏住呼吸,垂头盯着自己的脚趾。 “哦?”沈濯日眸色一深,淡然自若的接话,“那擎王可有用过晚膳?” “已经用过了,本王只是来见皇兄一面,既然人已看过,就不在此打扰皇兄用膳,先行告辞了。”他抱拳行礼,转身之际,富有深意的目光转向自以为存在感极低的唐芯。 唐芯大着胆子抬了下脑袋,随即,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会看错的,他刚才的嘴型分明是在说——明晚见! 丫!这是逼着她私会的节奏! “吓坏了?”耳畔忽地飘下一道喑哑性感的嗓音。 唐芯心慌的摇摇头:“没有。” “未曾吓到,脸色怎会这么难看?”这话他不信,“日后朕未在时,切莫如今晚这般冲动,遇见他,绕道走便是。” 她也很想离他那渣渣远点,可耐不住那货像块牛皮膏药,自个儿往上粘啊。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皮笑肉不笑地应答下来。 沈濯日只当她心中生惧,口风一转:“你醒得正是时候。” “嗯?”啥意思? 求解释的目光偷偷递去。 素手一点,指向桌上玲琅满目的美食。 “原来不是我在做梦。”而是真有吃的?注意力火速转移,手脚并用重新坐回椅上,抓起碗筷准备开干。 “咳”,李德忍无可忍的咳嗽一声,同时不忘警告地瞪她两眼。 “李公公,你也饿了?”一边咀嚼着香喷喷的米饭,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那就再添副筷子,夹点菜边上站着一起吃啊。” 人多才吃得热闹。 言罢,腾出左手将最喜欢的三道菜拖到身边,一副谁也别想和她抢的防备表情。 李德怒红了脸,擎王方才怎么就没一掌拍死这货?哀怨的看着天子,默默期待着自家爷能站出来,为他说句话,哪怕是教训这小子几句都成! 接收到李德的视线,沈濯日暗自发笑,挪步走向上首,语气不急不缓的说:“为李公公添副筷子。” 一听这话,唐芯鼓着腮帮满怀感叹地向他看去。 什么叫体恤下属?请看这儿!天底下还能找到比他更大度,更有良心,更暖人的金主吗? 稳稳接住她的‘秋波’,宠溺的笑意如化开的初雪染上眉眼。 ‘噗通’ 心率骤然失衡,喉咙一动,还没嚼碎的大饭团一下子吞了进去。 “呃!”唐芯痛苦地捂住喉咙,弯腰重咳。 要不要这么倒霉? 都怪他! 泛着一层水汽的眸狠狠瞪向某幕后黑手,丫!有事没事笑得那么勾人魂魄干嘛? 沈濯日有些莫名,见她憋得小脸通红,好心递去了一方娟帕。 “哼!”帕子没收,但脸色却不见好转。 呵,真是个小丫头。 沈濯日摇摇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拾起金筷,作势要往她身前的盘子里探去。 “奏凯!”不准碰她的美食,护犊子的伸出手圈住食物,目露凶光,一副他敢碰,就要和他拼命的阵势,直看得沈濯日啼笑皆非,筷子头在空中一转,啪地一下敲上她的手背。 “呀!”唐芯吃疼地撒开手,旋即,就见某个腹黑的混蛋,趁机夹住鱼尾,手腕凌空转动,只听一声清脆的砰噔后,缺了几口的清蒸鱼稳稳掉进碗中。 “那是我的!”她龇牙咧嘴的呐喊道,整个人如饿狼扑食,直挺挺向沈濯日扑去。 第61章 这次真的亲了! “啊!” 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叫,从乾清宫内滑出,把守在院外的侍卫,以及院中负责帝王安危的修墨等人,皆是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 “这声音有些耳熟。”修墨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刚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就见此人泪眼婆娑且双颊充血的捂着嘴唇冲出了殿门。 “卑职见过……”口中灌入的劲风淹没了侍卫尚未吐出的‘唐大人’三字,难受地咳嗽一下,吐出嘴里的冷气,抓耳挠腮地瞧着一溜烟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身影,这位大红人是咋的了? 求解释的眼神转向同僚,可其他人也是满心困惑,面面相觑一阵,便由值班的侍卫伍长带头进寝宫打探消息。 璀璨的烛光里,帝王优雅的身姿正坐于椅中,与平素冷静自若的模样稍显不同,似有些愣怔,而站在桌边的李德等人,更是一副白日见鬼的惊诧表情。 伍长偷偷扫视过殿中的场景,暗自一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在殿门外跪下:“皇上,卑职方才听见殿中有异响传出,此处是否有贼子出没?” 眸中的恍惚霎时褪去,明如天上星月。 薄唇微微一翘,勾出抹惊心动魄的弧线:“不过是发生了桩意外,不必大惊小怪。” 伍长抬了抬眼皮,便见下首空置的木椅旁散落着打翻的碗盘,心里大概有了些谱。 多半是唐大人侍膳时,不小心办砸了差事,出于害怕,才会制造出刚才的动静。 如此一想,连唐鑫为何落荒而逃,似也有了完美的解释。 等到侍卫退走,李德才合上了险些脱臼的下巴,愤然开口:“唐鑫实在太过大胆,竟对皇上做出亵渎之举,老奴这就去把人抓回来,交由内务院严办。” 说着,他黑着脸扭头往殿外走去。 “回来。”冷意森然的命令,自身后飘来。 李德顿了顿,回首望向天子。 “今日乾清宫无事发生。”言下之意便是要众人守口如瓶,忘却之前看到的种种。 “皇上!”李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对皇上做了那种事,皇上还想姑息、包庇他? 气息微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天子身上散出,“不要让朕说第二次。” 殿中宫人只觉背脊发寒,哪还敢质疑?纷纷惨白着脸,跪地领旨。 见此,沈濯日满意地收敛了气势,黑眸轻扫过地上的狼藉,眼前不期然闪过,某人如饿狼扑食,向他倒来的一幕。 手指缓缓抚过磕破的下唇。 “呵,”真是个让人意外的惊喜啊。 捕捉到天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李德吓得灵魂离体,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中,双腿一软,直挺挺瘫倒在地上。 沈濯日睨了他一眼,剑眉微蹙,嘴角渐渐持平,抬手拾起跟前的金筷,仿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就着桌上的残羹冷饮继续享用起来。 另一头,一路狂冲数千米的唐芯,气喘吁吁瘫靠在御花园外的一处凉亭围栏上。 寒风扑面,却扑不灭她脸上沸烫的温度,手掌无力盖住脸蛋。 亲了!她真的和那货亲上了! 一股难言的激动夹杂着些许羞恼,盘踞在心窝里。 贝齿用力咬了下嘴唇,可传来的,竟是某人身上自带的龙诞香味!以及脑中如默剧般出现的英容俊貌。 ‘砰’ 脑袋重重抵住栏杆,接连狠撞了好几下。 丫!从她脑子里滚开啊! 恰巧巡逻到此的侍卫,站在一米外的空地上,像看神经病一样,盯着凉亭中不断自虐的大红人,犹豫半秒,终是抬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唐大人,您还好吧?” 身体猛地一僵,沉默许久,才挂着一脸讪笑抬起脑袋:“我很好啊。” 一点也不像很好的样子! 瞧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侍卫打了个哆嗦,道:“卑职带您去太医院吧,您的伤,”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可能需要包扎一下。” “呵呵,”她僵着脸笑了两声,“多谢关心,不过,我真的没事。” 没事儿会跑来这里自抽? 侍卫脸上写着大写的不信。 唐芯立马回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脸上升起一股燥意,却强装镇定地解释:“其实在我途径此处时,就感到有些身体不适。” 他究竟想说什么? 侍卫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神情古怪地凝视她。 “可能是碰上了一些脏东西,你也知道,天黑是阴气最浓郁的时辰,尤其是皇宫这种地方,”说着,她极为忌惮的向四下望了望,“稍微不注意,或是阳气太弱,就会撞上它们。” 恰时,一阵阴风刮入凉亭。 本就对神鬼诸佛深信不疑的侍卫,更是信了她的说词,身体不自觉往她身边靠拢,颤声问:“那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那些东西还在不在这儿? 唐芯忍着笑,装出副凝重的表情,说:“你放心,我已经用祖传的办法,把附在我身上的东西赶跑了,又有你在此,它们绝不敢再轻易靠近,说起来,多亏了大人你及时出现啊。” 所以他怪异的举止,只是为了驱鬼? 侍卫恍然大悟,眸中充斥着佩服之色。 古人真好骗。 唐芯腹诽道,得意的笑容还没扬起,就听侍卫感喟道:“怪不得圣上对您青睐有加,没想到您竟也是学识渊博,能耐超凡的高人。” “……”次奥!敢别在她面前提起那货吗? 有所降低的体温,再度升高,连和侍卫接着聊的兴致也没了,匆匆告辞后,扭头往御花园跑去,徒留下侍卫孤零零一人站在亭中,憧憬般凝望着她的背影。 一只脚刚踏进花园,又收了回来,戒备地看了一圈,没见到某渣的身影,但出于保险起见,唐芯仍旧选择撤离,绕偏远的小道返回若凌居,在内务院那条幽深的走廊中时,忽然瞥见一道身影正疾步从廊外的花圃行过。 “那边不是女神的寝宫么?”这么晚了,怎么会有禁军以外的人往那方走? 唐芯奇怪地抓了抓头发,盯着那抹身影几秒,越看越觉眼熟,还没等她想起来,人已然消失在了远端。 “算了。”说不定是女神晚上肚子饿,招人做了宵夜送去。 转瞬间,她就收回了视线,小跑着回到寝宫。 “主子,您的嘴……”守在殿中的小春一眼就发现了她唇上可疑的血印。 唐芯下意识摸了摸伤口,心头一跳,着急地寻找着说词。 “是在哪儿碰伤了吗?”小春担忧地问道。 “嗯,”某人暗松口气,赶忙顺着附和,“试菜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刺伤了。” “您也真是的,怎能这么大意?快坐下来,奴婢给您上药。”小春没有任何怀疑,扶着人就坐,找了瓶金创药轻轻替她抹上。 上过药,唐芯一头栽倒在床榻中,把自己裹成一团,足足数了几千只绵羊,总算是有了些许睡意。 天初明,小春打好水踏入内殿,刚一进门,就见脸色青白,浑身冒着黑气的唐芯坐在床沿,慌忙放下铜盆,蹑手蹑脚走近了些。 “主子?”手掌在她失神的双眼前来回晃动着。 “别挥了,我没梦游。”唐芯没好气地打落了小春的手,磨磨蹭蹭下床洗漱。 “您脸色好难看,昨晚……”是做噩梦了吗? 关切的话没能说完,就被唐芯打断:“别和我提昨晚。” 该死的家伙!居然阴魂不散到跑进她梦里来! 抓着湿润娟帕的手,因用力过猛透着一股青色。 小春乖乖点头,再不敢多提一个字。 草草拾掇完,唐芯却一反常态的没换上太监服,反而取出笔墨,开始研究起国宴的菜品,直至黄昏降临,一份海鲜全宴终于出炉。 她美滋滋捧着名单,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有了它,景国的使臣肯定能宾至如归。” 小春瘪瘪嘴,有些不太高兴。 这景国使臣一旦对皇上安排的国宴满意,那会给皇上加分的!到时,那三公主万一缠上皇上,嫁进宫里,主子还能有翻身之日吗? 她很想劝劝唐芯,可一见她心满意足的喜悦劲儿,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闷闷地问道:“那您一会儿就要把菜单呈给皇上?” 笑脸一收,恹恹地扔掉菜单:“不去。” “可是,国宴招办的日子,就要到了啊。”主子难道不急吗?还是说,主子也担心景国公主会嫁给皇上,有意拖延时日? “明天我把它交给师傅,让他老人家代为转交不就成了?”反正说什么她也不要去见那人! 一听这话,小春急得只想哭,为嘛人家主子削尖脑袋,只为得皇上一句称赞,可她家主子,却偏爱干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啊! 唐芯哪管她心里在想什么,把菜单锁进抽屉,美美的饱餐一顿后,化好妆容,昂首挺胸钻出狗洞,到御花园赴约去了。 花园里人来人往,唐芯小心避开众人的视线,藏到园中一处山石后边。 晚霞渐散,一轮弯月悄然爬上夜空。 “他玩我呢?”说好的今晚碰头,为毛连个鬼影都没有? 唐芯磨磨牙,很想就此打道回府,可一想起沈濯擎昨晚的样子,慌忙将这念头打消,继续在寒风中苦等。 天色已沉,一抹黑影无声飞过枝头,落入乾清宫的窗户内。 “主子,擎王进宫了,且去的地儿,仍是御花园。”修墨跪地启禀。 “是么?”沈濯日眼底掠过一道幽光,昨夜他孤身在御花园静等多时,后又来到乾清宫找茬,今夜竟还会入宫? “修容,你即刻前往御花园紧盯擎王的一举一动,修慈,你速去若凌居一探究竟,朕要知晓,唐芙是否尚在寝宫。” 若她在便好,倘若不在…… 五指徒然收紧,价值连城的朱笔咔嚓一声,在他掌心折断。 第62章 咱能好聚好散吗? “嗯?”谁在念她? 唐芯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中暗自警觉,往周遭看了两眼,除了远端明亮的灯火光辉,以及偶尔途径的巡逻禁军,倒是没什么可疑人的身影,霎时便把那股不安的感觉抛开,跺跺脚,低声咒骂:“该死的渣渣,还想让本宝宝在这儿等多久?” 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好么? “难道那货是在报复昨晚的事?”唐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很有可能。 “不过是让你等上一阵,你就不耐烦了?”一道带着阴凉意味的声线,炸响在唐芯耳际。 脑中那些个要不得的想法,立马一扫而空,噙着抹卑微、谦逊的笑朝左侧望去,道:“哪能啊?能在这儿等待王爷,是本宫的福气,别说几个时辰,就是让本宫等上几天,本宫也是愿意的。” 半倚着山石壁的沈濯擎,偏偏然直起身体,神情满是倨傲,甚至染上几分自得,显然对唐芯的示弱十分钟意。 “王爷,本宫已经如约到了,您瞧,是不是该把那肚兜还给本宫啊?”唐芯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不是她没有骨气,而是软肋在这货手里捏着,她想硬气也硬不起来! 沈濯擎不屑地轻哼一声,挪步朝她走来。 唐芯一边笑,一边后退,好在山石背部的空间足够大,能容纳得下两人的身子,且二人间还保持着三四步的安全距离。 “那物是芙儿你赠与本王的定情信物,本王已然收下,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沈濯擎眯着眼,缓声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他唤着芙儿二字时,语气加重了一些,就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唐芯没好气地偷翻了一个白眼,脚下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讪笑道:“可本宫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了,王爷您又何必苦苦纠缠呢?有句话说得好,毕竟曾经相爱过,大家好聚好散,下回见面,或许还能做个朋友。” 啊呸!鬼才要和他做朋友!等她拿回证物,哼哼,有他好果子吃! 一抹凶恶的狠光,在她如月光般通透的眼眸里闪过。 沈濯擎细细审视了她良久,看来,她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嘴角一勾,笑得只见眉不见眼,正要说话,山石外忽然有脚步声逼近。 唐芯慌忙捂住口鼻,本能地靠紧石壁,直到禁军走远,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才又落回了原位。 擦,这种‘偷情’的滋味,真心太刺激了! 抹了下额上的冷汗,耐着性子笑问:“您觉得本宫的提议怎么样?” 沈濯擎没有作声,但他唇边那抹笑里,却暗藏讥讽。 “其实,本宫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唐芯卖力游说着,“您想啊,万一哪天有人发现您私藏着女人家的贴身衣物,会做何感想?往小了说,会怀疑您金屋藏娇,往大了说,指不定会以为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难道王爷您想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您有收集肚兜的古怪嗜好?或是遭人嘲笑,说您私底下,添置肚兜来偷偷穿戴?” 随着她的讲述,沈濯擎脑中自然而然浮现了相同的画面,脸庞一青,心头泛起阵阵恶寒。 “够了!”他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 唐芯乖乖闭上嘴,打量他几眼,以他能听到的分贝嘟囔:“所以啊,为了您的清誉,您干脆把肚兜还给本宫得了,本宫保证,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铭记您今日的大恩。”回寝宫后,帮他竖块墓碑,日夜祭拜,咒他早死早超生,滚去地底下和本尊做一对鬼鸳鸯! “你真的想要回肚兜?”沈濯擎笑容狡诈的问道。 “……是!”唐芯大力点头,要不是为了肚兜,她干嘛半夜不睡觉,来这儿见他? “还与你不是不行。”声线忽然放轻,且气息越来越近。 唐芯立即握紧了拳头,僵着脸站在原地。 她发誓,这货要还敢轻薄她,就是拼着身份曝光的风险,她也要和他死磕到底! “在你守诺办完答应本王的事后,本王定将它物归原主。” “事?什么事?”她记得,上次见面他也有说过类似的话。 沈濯擎神色一冷,眸中布满了阴毒的狠光,一字一字道:“弑君。” “哈!?”唐芯彻底懵圈,弑君?他要对付冷面神? 太过响亮的惊呼,让沈濯擎极其不快,耳廓一动,已听到走远的禁军调头返回的脚步声。 低咒一句后,伸手点住唐芯的穴道,拽着她的后领,施展轻功飞走。 禁军扑了个空,在御花园里巡视一圈,未发现任何反常之处,便又散开了。 皇宫僻静无人的冷宫清池旁,一抹黑影悬空落下。 “你这女人!”差点曝露了他的行踪! 沈濯擎愤然剐了唐芯一眼,见她一脸惶恐惊愕的表情,这才觉得气消了些,遂,出手帮她解开穴道。 刚一得到自由,唐芯步伐生风,猛扑到池塘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带着刺鼻臭味的液体,通通没入水中,几片还没消化完毕的青菜叶子,伴随着荡开的涟漪,慢悠悠飘远。 “啧,”沈濯擎嫌弃地淬了声,不仅没有帮忙的意思,反倒退后几步,唯恐沾上味道。 唐芯吐了半天,总算是遏制住了胃里翻腾的浪潮,擦了擦嘴巴,踉跄着转过身来。 雾草!他离那么远干嘛? 心火蹭地燃烧起来,丫!不是他忽然带她高空飞行,连声招呼也不打,她至于变得这么狼狈吗? “怎么,你对本王心有怨言?”语气十足的危险。 唐芯深吸口气,摁下了一拳轰上去的冲动,挤出笑,说:“怎么会?” “晾你也没这胆子。”他冷笑道,口吻很是笃定。 额头蹦出几条青筋,忍耐!她得忍耐! 勉强保持住理智,她弱弱地问:“本宫脑子有些不太清醒,似乎出现了幻听,还听见王爷您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没有听错,”沈濯擎的回答,击碎了唐芯的希望。 秀眉一皱,脸上的笑再难撑住,面无表情的说道:“为什么?” 他和冷面神不是手足兄弟吗?不是君臣吗?为何要对付他? “理由你无需知晓,”他的大计岂是一个女人可以过问的? “我不做。”唐芯不带犹豫的回绝了他的要求。 “你想反悔?”沈濯擎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举步朝她逼近。 迎面而来的阴暗气息,让唐芯有些害怕,她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半个脚跟几乎悬空在清池边沿外,已是退无可退。 “哼,皇帝拉拢人心的手段,倒是玩得够精湛的,本王只是离京数月,就将你收买了,”说着,臂膀忽然伸出,一把扼住唐芯的下巴。 疼! 尖细的疼痛从下颚传来,她隐忍地皱起眉头,可眼神却不见半分胆怯,倔强而又固执的回视他。 “在他身边伺候几日,你真当自己是他的人了?”沈濯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做梦!别忘了,你是为了本王方才进宫的,即便你忘记前尘,但你当初在本王跟前立下的契书仍在,你若想反悔,本王不介意将它送给皇帝,到时候,你猜他是会信一个隐瞒身份,乔装打扮混到身边的奸细,还是会信本王手中的证据?” 阴冷的话语,如寒冬里的一道刺骨凉风,无情刮入唐芯的毛孔,冷得她唇齿打颤,面若冰冻。 “你……你别想骗我!”她不信!什么契书,一定是他编造出来的假话。 “骗你?”沈濯擎冷嗤道,“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在唐芯动摇的目光下,缓缓松开手撤离了身体。 “本王给你三天的时日考虑,倘若你信守承诺,待本王登上大宝,不介意封你个贵妃当当,若你执意背叛本王,”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沈濯擎忽地扬起笑来,笑得不怀好意,“你便等着品尝皇帝惩治奸细的手段吧,他,可不像本王这般好说话。” 言罢,他懒得多看唐芯一眼,点地飞走。 他不怕这女人会去乾清宫通风报信,如果她真有这份胆量,今夜便不会出现在此与他相见。 唐芯傻愣愣看着天际消失的身影,好半天也回不过神,脑子像是被无数条丝线占满,乱哄哄的。 擎王想杀冷面神,而本尊就是他的同谋? 蓦地想起围场发生的行刺一事,寒毛一竖,不行!她得去告诉冷面神才行! 双腿刚刚迈开,又猛地顿住。 他敢撕破脸把诡计说给她听,肯定会有所准备,万一到了冷面神跟前,他反口否认,那人会相信她的话吗? 唐芯心烦意乱地扯了扯头发,妈蛋!凭毛她要遇上这种事啊! 狠狠踢了下地上的石子,碎石咕噜噜滚了两圈栽进了身后的池塘里。 要不她跳进去试试,能不能把本尊给换回来? 试探性地伸出脚,却又立马收回。 摆摆头:“不好!” 她绝不要做自杀这么没品的事! 躲藏在冷宫墙头的修容,一脸无语地望着池塘边,时而摆头,时而搓脸跺脚,且面目全非的女人。 她不会是疯了吧? 嘴角抽动几下,实在不忍直视此人犯傻的举动,运起内力无声飞出寝宫回乾清宫报信去了。 听完修容的阐述,天子幽冷的双眸里掠过一道不明的笑意:“如此说来,她并未答应擎王的要求?” “是,蓉妃的确拒绝了擎王,后来,擎王近身同她说了几句,属下离得远,未能听清,想来,应当是威胁之语。”修容如实说道,“主子,是否要将隐患除去?” 不论蓉妃三日后的决定为何,她是擎王派进宫来的奸细一事,是板上钉钉,做不得假,为万无一失,应在暗中将此女除之,以防惹来祸端。 “不必,朕留着她尚且用处。”薄唇微微一翘,笑容中满是算计。 第63章 他抽的又是哪门子风? 失魂落魄回到寝宫,守了一夜的小春正倚着柱子酣睡,唇边挂着一连串哈喇子,也不晓得在做什么美梦。 唐芯本想问问她,有关擎王和冷面神的过去,看看能不能找着既不忤逆心意,背叛冷面神,又不曝光自己,化解兄弟之争的办法,见此,不由打消了念头,轻手轻脚把人抱起来,却高估了身体的力量。 华丽的公主抱后,双腿果断一软,连人带腿一起吻上了地板。 “嗷——”小春吃疼地大叫出声。 “别嚎了,快把你的小屁股挪开!”她的手掌要碎掉了! 唐芯悲愤的呵斥道,泪流满面。 她今天到底是撞了什么霉运?莫名其妙被人威胁,现在连抱个人,还能把自己弄伤,能不能欢快过日子了! “呀!主子!”小春一股脑爬起身,半跪在地上,心疼地捧着她泛红的蹄子,不停吹气。 “行了行了,”唐芯猛地抽出手,手背在衣摆上蹭了几下,擦掉了上边可疑的水渍。 招呼小春坐下,而后,一本正经的问:“你老实告诉我,关于擎王,你知道多少?” “擎王?”刚挨上椅子的身子,立马弹起,“主子,您难道对他旧情复燃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拜托,我还没瞎到这种程度。”就那种渣渣,连给冷面神提鞋都不配,够资格被她相中么? 不对!她干嘛忽然想到那货? “真是见了鬼了。”唐芯狠狠甩了甩脑袋,连着心头那丝异样的情绪一道抛飞出去,“总之,我有我的理由,你照实说就成。” “哦。”小春心头稍安,将记忆中与擎王相关的情报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他是太后的亲儿子?那不就是冷……皇上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了?”看他俩的样貌,年纪应当相差不大,不说一起玩到大,好歹也该有些手足情分啊。 她不屑地瘪瘪嘴,果然是人面心黑的畜生,连同胞兄弟都不放过! “皇上并非是太后的亲骨肉啊,”小春有些无奈,叹口气,继续为主子科普,“皇上的生母乃是仁慧皇贵妃,当年皇贵妃病疾缠身香消玉殒,先帝怜惜皇上年有丧母,又因太后,哦,当时太后已是皇后,她向先帝请旨,愿将皇上带到身边悉心照顾,先皇便做主,让皇上搬往坤宁宫,寄养在皇后膝下,直到皇上继位后,方才更改玉牒,尊仁慧皇贵妃为母,重修陵墓,以太后品级入殓安葬。” “那他俩不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么?”和她想的差不了多少嘛,唐芯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算是吧?”小春答得稍显迟疑,“不过,皇上和擎王一直不太对盘,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奴婢有偷听到老爷在书房和门生讲话,说是皇上奉旨继位时,擎王头一个站出来,质疑遗诏有假呢。” “一看他就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即便冷面神已经坐稳帝位,他仍旧想方设法,试图算计,连爱慕他的女人也拿来当作棋子,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阴险,更混账的家伙了。 唐芯又套了半天话,奈何,同伴不给力,对宫中秘辛知晓甚少,没能再打探出些有用的消息,她疲惫地挥挥手,让小春回房休息,自个儿却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直到初阳升起,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她好像听见某人喑哑的声线在耳边晃悠。 眼皮吃力地睁开,视野中一片朦胧,隐约能见到一抹明黄的身影。 “怎么又梦到你了……”低不可闻嘤咛后,她艰难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侧坐在床沿的天子,气息一冷,寒眸紧紧锁定着某人那张烧得通红,且妆容混花的脸庞上。 “皇上,主子她对您日思夜想,就是在梦里,也会梦到您呢。”小春语带哭腔的解释道,将手中湿润的冰手绢为唐芯盖上。 “是么?”沈濯日意味不明地睨了小春一眼。 轻飘飘的眼神,却好似带着贯穿一切的冷锐力量。 小春脸色刷白,心虚地垂下脑袋,畏畏缩缩的开口:“是,是啊,主子这几天总会念叨皇上,昨天夜里,主子还站在窗边,盼着皇上能来,也许是吹了半宿冷风,这会儿才染上风寒,发热不退。” 盼他大驾? 薄唇轻轻扯了扯,弧线透着一丝讥诮。 “皇上,”孤身站在床尾的郑曦之,手腕轻翻,收回了悬在唐芯腕上的金线,“蓉妃娘娘确是寒气入体,心中郁结,导致心血不畅,喝几服药,应会有所好转。” “主子不会有大碍吧?”小春顾不得身份,率先开口。 郑曦之和善的笑了笑,那如沐春风的清浅笑容,霎时迷得小春七晕八素,小脸飘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只需静养几日,便能痊愈。”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含着的却是太医院院首的骄傲与自信。 “去煎药。”沈濯日淡淡地吩咐道,而后,凝视了唐芯一眼,见她连睡着也不安分,仍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不由得皱起眉头,犹豫半秒,终是抬手想为她掖掖被角。 “走开。”某人气若游丝地砸吧下嘴唇,身体一侧,刚提上的被子又滑落下去。 小春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没勇气去看帝王的脸色,反倒是一旁收拾药箱的郑曦之,在短暂的愣神后,斜眼往这方看来,清润深邃的眸中,滑过一丝诧异,一丝思量。 横在被褥上方的手臂,略显突兀,殿中的氛围更是凝重到让人呼吸困难。 就在小春急得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时,帝王忽地合拢手指,优雅站起身来,霸气威严的眼神,幽幽垂落到她身上,启唇说:“好生照料蓉妃,待朕退朝后,再来探视。” 小春满脸不可置信,皇上不曾责难主子无礼的举措,反而出言关心? 她狠掐了大腿一把,疼痛尖锐,却又真实。 又哭又笑地叩首道:“是!奴婢一定会照顾好主子的。” 天子微微颔首,未再留下只言片语,转身而去。 “主子!”小春激动地扑倒在床边,哽咽道,“您听见了吗?皇上他在关护您呢。”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就知道,皇上会见识到主子的好,对主子改观的! 唐芯难受得眉间拢起褶印,哪个混蛋在她身边嚷嚷?吵死人了! 不知是听到她的心声,还是想起了她抱恙在身,小春哭了一阵,就抹着泪爬起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为她更换额上的冰帕子。 早朝后,沈濯日未只身离去,而是在百官眼前,将唐尧叫住。 暗藏深意的目光,在殿外驻足的沈濯擎身上淡淡一扫,沉声说:“蓉妃晨间突发病症,不省人事,朕已命太医前去诊治,等她病愈,唐相不妨前去探视一番,以抒父女之情。” 唐尧大吃一惊,脸上挂着几分忧色:“她病得厉害吗?” 沈濯日耐着性子照实回答,话虽是冲他说的,但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沈濯擎。 后者乍一听说唐芙病了,先是一惊,随后立时想到天子亲身率领太医前去探望,愈发坚定了要笼络唐芙为自己所用的信念,默默听了一会儿,才与朝臣挥别,出宫回府。 临近正午,唐芯沸烫的体温总算降了下去。 双眼幽幽睁开,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迷糊感。 舔舔干燥的嘴唇,有气无力的说:“水。” 一杯温水递到唇边,背后突然横进一只胳膊,软绵绵的身体借力直了起来。 猛喝了几口,她难受地呜咽一声:“我怎么了?” “风寒罢了。”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飘至耳中。 她晕乎乎点了下脑袋:“难怪我浑身使不上力。” 原来是感冒了啊。 咦?这声音…… 涣散的眼眸瞬间聚焦,惊疑不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儿不是她的寝宫吗?唐芯僵着身体,傻愣愣地问道。 剑眉一扬,反问道:“朕为何不能在此?” “主子,”站在床尾的小春实在不忍心再见自家主子犯傻,出声解释,“您早晨突然发热,把奴婢吓坏了,奴婢求着侍卫们去请太医,皇上听说了此事,不仅将郑太医差来为您诊治,还亲自来此探视呢,在早朝前,皇上就来过一回,这会儿下了朝,又马不停蹄赶来,要是没有皇上,您这病哪能好得这么快啊?” 他不是太医,更不是治病的良药,和他有半毛钱关系吗? 唐芯暗暗腹诽着,可心底却泛起一阵暖意和感动。 没等她收拾好情绪,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竟被一股重力拖拽着,重新跌回榻上。 “喝过药,安心静养,朕已勒令宫中诸人,不得来此叨扰。”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可话里却满是关切的意味。 彻底懵圈的某人,只能干巴巴挤出一个字:“哦。” “膳食、冬衣等用度,李德会督促内务院尽快置办,那些个不遵宫规,目无法纪的奴才,朕不会姑息。” “哦。” “你这奴才忠心耿耿,有她在你身边伺候,朕也能放心不少,歇着吧,朕尚有政务处理,不便在此久留。” “哦。” 机械的一说一答后,沈濯日这才举步出门,踏出殿门时,不忘向李德叮嘱几句,命他派人去太医院催促药汁尽快送来。 小春兴奋得直掉眼泪,等天子离去以后,踱步到床边来,说:“主子总算是熬出头了!奴婢进宫大半年,还是头一回见到皇上对主子这般和颜悦色!” 僵直的目光咔咔转移到小春身上:“我的妆还在吗?” “在的。”深怕她不信,小春忙不迭跑到梳妆台前,将铜镜抱回来。 镜中倒影出的,是一张染满五颜六色涂料的面孔。 唐芯盯了镜子半响,后又摸摸脸颊,带着几分疑惑的喃喃道:“他抽的这是哪门子风?” 居然会对她好言好语,关爱有加? 摆摆头,一把掀开被褥钻了进去,瓮声道:“一定是我没睡醒,产生了幻觉。” 小春扑哧一声乐了,主子这是大喜过望,当自个儿在做梦呢。 乾清宫外殿。 沈濯日初入殿宇,修慈便飞身跟了进来,跪地询问:“主子,属下不懂,您为何要对蓉妃的病情如此上心?” 以往不都是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吗?且那人与擎王同流合污,便是病死宫中,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第64章 病中 “朕自有朕的理由。” 此话一出,修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垂目道:“是属下逾越了。” 沈濯日并未计较,举步迈上石阶,边行边说:“撤去若凌居外的禁军,近日若相府之人递牌进宫,无需阻挠,另,国宴在即,蓉妃身染风寒,朕特许其留于寝宫养病,不必出席。” 密谋私会的机会,他亲自给了,就是不知那位好弟弟是否能抓住契机,将这枚弃子重新握到手里。 唇瓣缓缓上扬,似在期待着一场好戏。 唐芯这一病足足养了两天,才勉强恢复了些力气,病刚有所好转,她立马换上太监服,亲自把菜单交到孙老手里,又推说身体不适,将购买食材的重任全权交托给他,还委托他将菜谱呈给皇上过目。 孙老见她面露病容,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下来。 “哦?他病了?”沈濯日停下御笔,好整以暇地睨着下首带徒请罪的老人。 目光古井无波,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孙老有些背脊发寒:“是。” 语毕,他又担心天子不信,结结巴巴地解释:“打从行猎归来,小唐的身子骨就没好利索,一直带病上岗,不敢有丝毫懈怠,奴才见他近日神色有异,时不时还会咳嗽,就擅自做主允他告假。” 这话沈濯日哪会轻信?那丫头前两日仍生龙活虎的在他跟前晃悠,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病到不能来御前伺候? 呵,恐怕不是抱恙,而是得了心病吧。 眼前不期然闪过那天夜里,某人恼羞成怒的模样,心潮忽然泛起了一丝波澜。 上方的寂静,让孙老愈发忐忑,就在他着急火燎地苦思着开脱之词时,耳畔突地传入一道天籁之音。 “既然病了,就让他好生养着吧。” 孙老这才放下心来,叩头谢恩后,便退出了殿门,只是心里头对自家徒弟得宠的事实,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御前侍奉的奴才,莫说仅是偶染小病,就是重病在塌,下不了床,没有帝王的恩准,也绝不能私自告假休息。 而皇上却不曾斥责小唐先斩后奏的举措,反而开恩亲允,这份殊荣整个皇宫能有几人享受得到? 御书房发生的事儿,唐芯一概不知,这会儿,她正美滋滋躺在床榻上,品尝着便宜爹差人从宫外送来的鸡汤。 “做病人真好啊。”早晓得生一回病就能换来各种福利,她绝壁会连泡几天凉水好么? “主子,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小春不敢苟同,虎着脸瞪她。 唐芯赶忙赔笑脸:“我就是随口说说,别这么较真嘛。” “随便说也不行,您这一病,不止奴婢,就连相爷、夫人,还有皇上都跟着为您担心,好在菩萨保佑,您可算是好了几分,不然,奴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想到那日主子昏睡不醒的样子,小春忍不住红了眼眶,“都怪奴婢,没在您出去前为您多添上件衣物,才害得您发热不退。” “切,我哪是吹风吹病的,”明明是被渣男吓病的,想起沈濯擎,唐芯就跟晒恹的小黄花似的,耸搭下了脑袋:“哎。” “好好的,您叹什么气啊?”小春抹了下眼角的泪花,满脸忧心地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她满腹的心事,哪能向外人道? 唐芯郁闷地揉了把脸,脸上铺着的浓烟妆容,顿时变成了混杂的五彩色。 “做奴才的不懂,不若说与朕听,如何?” 一道喑哑性感的声线冷不防从珠帘外飘来。 雨幕般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拨开,着一件墨色锦缎的帝王,如闲庭信步,悠然步入内殿。 小春霎时间从床沿蹦了起来,惊慌失措地行了个礼,又在帝王的眼神暗示下,识趣地退到帘外,离去时,不忘向靠在床头的唐芯,偷偷做了个捏拳打气的动作。 “……”别丢下她一个人啊喂! 唐芯在心底无声呼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春一步步离开她的世界。 次奥!这货太不讲义气了! 她气呼呼瞪着仍在晃动的帘子,可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转向孤身玉立在内殿中央,那张花木圆桌旁的帝王,直直撞入了那双会扰乱她思绪的黑眸里。 视线蓦然收回,心底腾升起来的,是做贼般的心虚,还有一丝紧张与局促。 沈濯日似没发现她在偷窥,衣摆一掀,极其优雅的在木凳上落座,大手伸向桌上的茶盏,为自个儿斟了杯参茶。 从唐芯抱病后,若凌居的饮食起居就有了质的飞跃,往常克扣的用度全都补了回来。 眼睑幽幽垂下,执起茶盏缓缓送至唇边。 “皇上~”唐芯操着一口甜得发腻的口吻,出声唤道。 黑沉的眸微微一转,看不出任何情绪。 唐芯的小心肝跟着抖了抖,堆着笑,问:“您今日来是为了?” “探病。”回答分外利落。 “额!”完全不造怎么接有木有?“臣妾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真心用不着他每天准时准点来这儿报道啊! 唐芯特想把实话说出来,可她又没这胆子。 “你不愿见朕?”眼神带着洞悉世事的穿透力。 唐芯急忙摇头,她只是不懂,他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明明很讨厌她的,不是吗? 忆起他憎恶的样子,心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一定是记着渣男的提议,又念着冷面神待自己的好,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唐芯如是想到,将心头那些个道不明的诡异滋味通通归咎为负罪感与内疚感。 “你声称忘记过往,朕愿信你一回,今后,只要你安分守己,便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朕也会礼遇三分。”不知几时沈濯日已走到床边,长身挺立在唐芯身畔,不足几寸之处,浓郁的香气含着男子独有的冷冽、阳刚之气,铺天盖地的向她席卷而来。 唐芯又惊又喜:“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沈濯日答得斩钉截铁,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平淡镇定,这副作态,倒是让唐芯信了七分。 嘴角一咧,露出了两排闪得发亮的白牙,可配搭上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可谓是不堪入目! 沈濯日悄然挪开视线,而正处于激动中的某人自然没有看到,在他偏头的刹那,眉宇间一闪而逝的冷嘲。 “那个……”半响后,唐芯迟疑着再度开口。 冷眸重新投回她的面上,静等后言。 “皇上能不计前嫌,给臣妾改过自新的机会,臣妾真的好高兴,好感动,”说着,她不忘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只是,臣妾能知道让您回心转意的原因吗?” “原因?”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芒隐过眼眸。 “嗯嗯,”某人点头如啄米,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臣妾在宫里不招皇上待见又不是一天两天,您突然对臣妾改观,总是事出有因啊,弄不清个中的来龙去脉,臣妾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她实诚的询问反倒超乎了沈濯日的意外,眼眸轻闪,道:“你有一个好父亲。” 便宜爹? 唐芯如醍醐灌顶,彻底懂了。 肯定是这货顾及她家的势力,再加上最近她没像本尊那样三天两头惹出些麻烦,所以在听说她生病以后,才纡尊降贵,来这儿表达关心。 道理她都懂,可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朕另有事务,今日不便在此久留。”沈濯日未把她的黯然搁在心上,弯下腰身,拽住被褥的一角为她盖好,而后,转身离去。 “等一下!”后方传来急促的低喝。 步伐恰时停住,不解地回过头。 唐芯一脸纠结地搓着被角,要提醒他留心渣男吗?可是,真要说了,不就把她自个儿暴露出去了? 脑中仿若有两个声音正在交战。 沈濯日耐心的等着她启口,且颇有闲情逸致的欣赏着她时而蹙眉,时而撅嘴的样子,按捺下的熟悉感缓缓升起,眸色一深,正待细想之际,却听唐芯说:“臣……臣妾就是想问问您,要不要留在这儿用膳而已。” 现在绝对不是透露口风的好机会!与其用这个身份说,不如利用御厨的身份,到时候,只要说她是在偶然间偷听到的,不就行了吗?既能圆满解释消息的由来,又能不引起怀疑,一箭双雕! 唐芯越想越觉这法子靠谱,先前郁闷的情绪随之一扫而空。 “不必了。”沈濯日回绝了她的建议,眸中一片清明了然之色。 她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有难言之隐,而她想说的话,并不难猜,之所以不肯说,不过是害怕引火烧身。 “待你身体大好,朕再来此陪你用膳。”许是对她那片刻的犹豫感到满意,他的语气明显变暖了许多。 单是她今日之举,两月毒发暴毙后,他便留她一具全尸吧。 完全不知已被视做死人的唐芯,正乐呵呵冲着天子的背影挥手道别:“您慢走啊~” 沈濯日脚下一滑,睨了眼帘内笑吟吟的女子,透过她那滑稽的妆容,仿佛见到了京城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勾栏院外,挥手送客的老鸨。 眉眼狠狠一抽,飞步离去。 唐芯放下手,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病好后的全盘计划,确定没有纰漏后,果断一掀被子,扯着嗓子道:“小春,再给我盛完鸡汤。” 她得尽快满血复活,粉碎渣男的诡计,回报冷面神的好! 第65章 挂着国宴招牌的相亲会 四日后,精气神倍儿爽的某人,终于得到小春的点头,在病后第二次离开若凌居,前往御膳房上岗工作。 也不知是在笼子里关得太久,还是咋的,只觉神清气爽,天蓝海阔,就连嗅到的空气,似乎都透着几许清香。 路上遇见的宫人,大多脚步匆忙,平日偶遇上,哪个不是停下来大献殷勤?独独今天,像是有重任在身,个个敷衍着行完礼,就风风火火往四处散开。 搞毛? 唐芯挠着后脑勺,挂着豆大的问号来到御膳房。 “师傅~徒弟回来了。” 正在灶台前忙得无暇分身的孙老,头也没抬的招呼道:“来得刚好,快过来瞧瞧。” 揭开蒸笼,圆盘里摆放整齐的白灼虾率先映入眼帘。 还未去壳的基围虾呈现出嫩中泛红的色泽,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一并漫开的,还有独属于海鲜的腥气,而锅里还没熟透的,是四只大闸蟹,按照唐芯提供的菜谱,国宴上共二十道菜肴里,有十八道乃是以景国口味为主的主食——海鲜。 永腾国境内,只一方紧挨大海,食材是紧急从边境快马送达京城,而今天,则是景国使臣抵达的日子。 唐芯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拾起木筷就要试吃。 “这可是专程为使臣准备的,哪轮得到你先行品尝?”一双筷子从身侧打来,好在唐芯够警觉,在听到破空之声就收回了胳膊,不然,铁定会被拍得手背发红。 一击不中,张御厨难免有些失望,阴阳怪气地哼了两声,随后,看向孙老。 “他糊涂,您老也跟着犯糊涂了不是?送来的新鲜食材总共没有多少,万一使臣喜欢,在宴席上多用了些,没了供给的,丢的可是皇上的脸,人家会笑话咱们永腾国,国贫菜少,小家子气,届时,你担待得起吗?” 孙老只得不住赔小心,任张御厨指着鼻子教训。 “我不过是想代为试菜,既然张大人不允,那就算了,”唐芯恋恋不舍地盯着蒸笼里,正在向她招手的美食,忍住想伸出魔爪的冲动,强行挪开眼,余光瞥见已料理好的酱料,笑道,“海鲜我吃不得,可这酱料总能尝上一尝吧?菜谱上的菜式,是经我的手,再由皇上过目,金口应允定下的,要是味道不对,或是有何差池,不仅我要遭殃,连孙御厨你,也免不了会被连坐。” 孙御厨说不过她,红着脸剐了她几眼,方才拂袖走开。 唐芯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气死他活该!最讨厌欺软怕硬的小人了! 正午,李德带着人手风疾火燎来到御膳房催促上菜,借着下厨的名义偷尝了好些美食的唐芯,悄悄舔去指头上残留的‘证据’,专心致志将食物装盘,而后,搓着手跟在送膳队伍后方,同时不忘安抚好些年没有身负国宴大厨重任,满心忐忑的孙老。 “今日的菜品分明是咱们出力最多,凭什么好处都被唐鑫一个人占了?”无缘亲赴正殿,在两国重臣跟前露面的张派人,此时只能羡慕嫉妒恨地站在院子里,目送队伍行远。 张御厨听得心里窝火,可偏生,唐鑫和孙老是天子钦点的大厨,再不甘心,他又能如何? “好处?”他冷哼一声,面上一片怨毒之色,“一个从没去过景国的黄毛小子,能做得出合景国人口味的饭菜么?” 如今,他只能暗戳戳期盼,唐鑫准备的菜品入不了使臣的法眼,到那时,皇上再怎么宠信他,碍于国面,照样会将他撤下,届时,属于自己的机会就到了! 龙跃宫,宫中最为奢华的殿宇,也是这次国宴召开的地点,穿过御花园往东南方步行近半个时辰,唐芯就见到了那座雕栏玉砌的美丽宫殿,丝竹之声飘过殿外盛放的月季传入耳中,犹如一曲优美动听的挽歌,其中夹杂着不少人声,其中就有她最为熟悉的声音。 “诚如景帝所言,三公主确是貌美如花,天人之姿。” 笑脸顿时变得僵硬。 混蛋!色狼! “唐大人,孙大人,二位在此留步。”李德边挥手命太监进殿上菜,边与两人说话。 “是。”孙老乖乖止步在大殿外。 “我是侍膳公公,不用进去伺候皇上用膳吗?”唐芯挤出笑问道,余光却不停往殿门里偷瞄。 一条艳丽的红毡地毯尽头,天子身着明黄龙袍,手中执一夜光杯,正偏着头,与坐在左手边的中年男子耳语。 向来冷峻锋利的面庞上,此时竟挂着一丝笑意,分外温和。 丫!没事笑那么好看干嘛?想诱惑谁啊? 唐芯一阵心塞,眼刀不要钱般往殿中人扔去,恨不能扎死这个正在招蜂引蝶的家伙,谁料,沈濯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斜,对上了她的视线。 心微微一慌,还没等她有何反映,目光又挪开了,不仅如此,竟还掠过搁在中央的陌生男人,冲着那人身旁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隔空举杯。 “种马就是种马,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不怕哪天死在谁的床上么?”唐芯咬牙切齿地低咒道,只觉这一幕刺眼极了。 “唐大人,你在嘀嘀咕咕什么?”李德不悦地问道,“要进去,就随杂家走。” 走就走!她要瞧瞧传说中惊艳一国的美女,到底有多倾城! 双拳蓦然攥紧,雄赳赳气昂昂跟在李德身后,迈进了这方觥筹交错,热闹喧哗的大殿。 虽是贴着墙悄然靠近上首,仍逃不过殿中人的眼睛。 坐在红毯左侧的,是永腾国三品以上朝臣,另一方则是随行而来的景国将领,沈濯香坐在朝臣前列,见她一副蹑手蹑脚的样子,不由弯了下唇角。 “香王与这位唐御厨似乎很熟?”坐在他下首的沈濯擎自是没有错过这一幕。 “谁让他是皇兄跟前的大红人呢?”沈濯香笑吟吟承认了,“听说不久前,擎王曾在乾清宫和他闹过回红脸,不如看在本王的份儿上,就此作罢如何?” 他竟在为唐芙求情? 沈濯擎略感惊诧,同时也对唐芙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评估。 同朝为官,又是宫中皇子,沈濯香的性子他还算了解,别看此人总笑脸迎人,实则,生性凉薄,除却在乎之人,鲜少有谁能真正入了他的眼,更别说,为一奴才打抱不平,甚至不惜豁出脸面说情了。 瞬息间,他的心思转了好几回,可脸上却一点儿不露。 “这事儿,你若不提本王早就忘了。” 沈濯香笑得更加欢快,捧起桌上的酒盏,向他示意,算是领下了这份情。 唐芯低着头来到龙椅后侧,刚站稳,就听见一道雄厚狂放的声音:“允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向永腾帝敬酒?”说着,景帝略一拱手,“寡人这女儿素来娇气内向,有何不妥之处,望永腾帝见谅。” 听听,听听,这明摆着是想攀亲结姻!什么两国国宴,根本是场相亲会嘛! 唐芯没好气地腹诽,然后抬眼向正主看去。 卧槽!好大一只萝莉! 合膝坐在景帝身旁的少女,娇小玲珑,纯如处子,许是害羞,始终低垂着脑袋,只露出白皙圆滑的下颚。 虽然没看见正脸,可扑面而来的清纯气息,却怎样也掩盖不住。 唐芯下意识瞥了眼夏允儿微微鼓起的前胸,心安定了不少。 以她在后宫的见闻来看,这人应该不是冷面神会喜欢的口味。 “这杯酒应是朕敬公主,公主不远万里来此,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可向朕明言。”沈濯日缓缓举起杯盏,深邃的黑眸里流淌着极淡的笑意。 妈蛋!赤裸裸的打脸! 唐芯只觉双颊犯疼,刺人的目光逼向某人擒笑的侧脸。 沈濯日似毫无感应,饮下美酒后,略一侧目。 “快伺候皇上用膳。”李德轻推了下唐芯。 后者磨磨蹭蹭来到长案边上,脸上挂着大写的不爽。 揭开银盖,拾起金筷递去,一字一字道:“皇上请。” 尼玛!她究竟进来做什么?看他和其他人眉来眼去,还得站在身边做服务生,各种伺候么? “本公主和父皇呢?”沉默许久的夏允儿突然开口。 “不得无礼。”景帝沉声警告道,可话里却无任何生气的意味,眉宇间更是布满了宠溺,显然对这个最小的女儿疼入了极点。 夏允儿不高兴地撅起嘴唇。 见状,坐在对面的贤妃出言缓和气氛:“公主一路车马劳顿,想必是饿了,景帝又何必动气?唐公公,快些为公主布菜吧,莫要怠慢了贵客。” “哦。”唐芯闷闷地应了一声,扭头来到桌前,依样画葫芦为二人布菜,“两位请慢用!” “这就是永腾国最好的美食吗?”夏允儿不屑地扫了眼桌上二十样海鲜佳肴,“也不过如此。” 这话一出,正在弹奏箜篌的乐师,吓得指尖一抖。 刺耳的音色,让沈濯日有些不快,留意到帝王微微拢起的眉头,李德当即向墙角的钟有权递了个眼色,那名乐师即刻就被‘请’离了龙跃宫。 主客尽欢的氛围霎时凝结,而唐芯这方则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中心。 她呵呵笑了两声,保持着谦卑的姿态,问:“公主不喜欢这些菜的卖相么?” “本公主曾听父皇说起,贵国最出名的菜,名为佛跳墙,本公主对它好奇已久,还以为这次能亲自尝到,没想到此菜竟不曾出现在宴会之上。”这话分明是在指责,永腾对此次宴会并不看重,往大了说,那便是瞧不起景国,故意用别的菜取代国菜。 唐芯耐着性子解释:“您有所不知,这佛跳墙只要在宫中,几时都能品尝到,但今日不同,这些菜肴乃是皇上亲自命御膳房,遵照贵国的口味与喜好,专程做的,不仅是皇上的诚意,亦是永腾的一片心意,代表着永腾国千万子民对贵国使臣的欢迎。” 话在情在理,哪怕夏允儿再不情愿,也不敢再揪着不放。 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瞪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太监’,眼里尽是不甘。 貌似她没得罪过这位吧? 唐芯略感莫名,无辜地眨眨眼,顺带回馈了一个纯良的笑脸:“公主何不尝尝?也许您尝过以后,会吃出些与众不同的味道呢?” “允儿。”景帝不快的睨着夏允儿。 “尝就尝。”夏允儿夹起盘中的虾仁,蘸了点儿特制的酱料往嘴里送,咀嚼半响,才在唐芯期待的目光下说,“一点儿也不好吃,根本比不上景国!” 第66章 侮辱的是她的人格和尊严 比不上! 唐芯脑子里嗡的一下,一股冲天的火气霎时冒了出来。 “敢问公主,您认为这道白灼虾哪里不好吃?温度太凉,导致虾肉过硬?还是入酒后,鲜味不足?更或者,是酱料不合您的口味?”妈蛋!给她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啊! 突然提高的分贝,让殿中众人大吃一惊。 一个小太监竟在对一国公主叫板? 唐尧蓦然皱眉,还以为芙儿的脾气入宫后有所收敛,没想到竟还是这般不分轻重!沈濯香口中的美酒噗地喷了出来,身旁一脸惊诧的沈濯擎立时回神,面上却不见怒色,反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皇帝不知唐芙的真正身份,可众所皆知,她乃是御前的红人,眼下顶撞了贵人,丢的是主子的脸,景国怕是要把这笔帐记到他头上去了。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向天子望去,可这一看,竟是让他感到意外。 那人不仅不怒,反而老神在在地坐于原位,眼睑低垂着,似对这一幕并不在意。 原想起身化解风波的贤妃,亦没错过帝王异常的反映,微微直起的身体,再度坐了回去,继续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哪那么多原因。”夏允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棕色眼睛,毫不退让的反驳道。 唐芯气笑了:“您知道,对一个尽心尽责努力想让食客满意的厨师而言,您这样的话是什么?是对人格的羞辱!是对厨艺的否认!” “哼,你别想冤枉本公主。”她不过是小小挑剔一番,至于这么严重? 看出夏允儿的不以为然,唐芯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立马火力全开,和她据理力争起来:“真正冤枉的是应该是奴才才对!别的专长上,奴才不敢多嘴,但在做菜上,奴才有百分百的信心!您尝的这道白灼虾看着简单,实则,工序并不普通。” “不就是用热水过一遍吗?”夏允儿嘟哝一句。 闻言,一直作壁上观的沈濯日唇角一勾,意味深长的睨着唐芯微微发抖的身影。 小猫要伸出利爪了…… 薄唇轻扬,弧线透着几分兴味。 “那是不会做的人,才会用的蠢法子!”唐芯斩钉截铁地道,明亮的双眸里窜起两团亮得逼人的火焰,“这些食材在做之前,全都是生龙活虎的,为的就是保持食材的新鲜与口感!在下锅前,所有的虾都会去须,并且除去虾头内的污渍,装盘沥干!然后,再下油进锅,油的分量十分讲究,不能过多,也不能太少,等到六七分热时,再下葱段、生姜、米酒,祛除腥味,之后才是您所说的加入清水烧开,直到虾变色煮熟方才出锅,最后,再用凉水浸泡,才能算真正的完成!” 她噼里啪啦说完第一道工序,全然没有理会众人的蚊香眼,一鼓作气接着往下说:“而它所配的酱料。” 纤纤玉指直指桌上的白玉圆碗:“它看似普通,用的调料的确也不多,只有糖、盐、水、醋、沙姜几种常见的材料,可是,想要把这些材料融合到一起,且符合寻常人的口味,确是极不容易的!每样料参多少,按多少比例,火候要如何控制,都需要经验!并且……” “咳!”景帝干咳一声,打断了唐芯慷慨激昂的讲述,再任由她说下去,这次的国宴就要变作菜式推荐了。 “永腾帝,我儿自幼不曾离家,吃惯了景国的食物,来到贵国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她又心直口快,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找好台阶,景帝用眼神示意夏允儿赔礼道歉,想要将此事大而化小。 “她总要说出个理由吧!”唐芯脑子一热,一下子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不然,对得起跑腿的将士,对得起一路上运送食材,累趴的马匹,对得起辛辛苦苦做菜的厨师吗?”更别说还有她这个忍着食欲,徒手剥虾皮的人了! 几个对不起一出,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夏允儿的身上,她撅着嘴支支吾吾的,有些说不上话。 眼见唐芯气势压过一头,沈濯日眸中的笑意浓得像是要溢出来,甚至生出股摸摸她脑袋的冲动。 “好了。”若他再不出面,真不知这丫头还要斤斤计较到几时,“公主想吃佛跳墙,夜里御膳房做一份便是。” 他果然相中了这位公主! 唐芯心里的火气不减反增,扭头瞪向沈濯日。 “皇上说得是,”贤妃柔柔开口,“就劳烦唐公公在晚宴上多添一道菜了。” “本王也有许久没尝过佛跳墙,真有几分想念啊。”沈濯香笑吟吟打着圆场。 有了两位分量足够的贵人出面,官员们也纷纷附议。 唐芯很是不甘心,可是,看着沈濯日和景帝谈笑风生,压根不再纠结此事,她只好火往肚子里咽,黑着脸默默退下。 宴会直至未时方才结束,已有几分微醺的景帝,和沈濯日先行离席前往御花园下棋,景国武将簇拥着夏允儿前往行宫歇脚,满殿的大臣如数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孙老本想等宫人收拾完,好好训教一番,不想,他刚帮手清理了席上的餐具,一转头,竟连唐芯的影子都没见到,问了问钟有权才知,那小子一刻钟前就悄悄溜走了。 与此同时,通往行宫的幽径小道上,唐芯红着脸埋头怒走。 “急急忙忙的,打算去哪儿?”刚穿过小道,在行宫外不到两百米之处,唐芯就被沈濯香拦截下来。 狂奔的步伐稍微缓了缓,她气呼呼地说:“还用问?当然是去找景国公主,不然,特地来这儿见你么?” “啧,还是皇兄有先见之明。”早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专程命自个儿在行宫外候着,以防万一。 “什么意思?”怎么和那讨厌鬼扯上关系了? “字面上的意思。”沈濯香没有多谈,摇晃着手中的骨扇,似笑非笑的道,“这事已无人再计较,你又何必前去自讨苦吃?” “你们都可以不计较,我不行!事关我的尊严,不管怎么样,我也得弄清缘由!”唐芯眼里满是认真。 沈濯香扑哧一声乐了,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弄清了,又能怎样?” “如果真是我做的菜有什么地儿不足,我当然得改啊。”这还用得着问吗?唐芯嫌恶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可她连最基本的解释都不告诉我,没头没脑就做出评价,未免太过分了!” “你啊,真是较真。”世上胆敢为一桩小事,与公主计较到底的,她是头一个,一抹无奈的宠溺之光,飞快闪过沈濯香的眼底,随后,笑意一收,一本正经的说:“你即便去了,也问不出真正的原因。” “不问怎么知道?”唐芯懒得和他争论,抬脚就想绕过去。 身影忽然一闪,再度拦住了她的前路。 “香王,你到底想干嘛?” “阻止你去找死。”沈濯香半真半假的说道。 “我是怀着一颗虚心请教的心去的好吗?又不是上门找茬,我相信,景国公主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直接治我的罪的。”唐芯说得十分有底气。 瞧着她坚定的姿态,沈濯香想了想,竟挪开步为她让出条康庄大道来。 “你不拦我了?”唐芯略觉奇怪,这人刚才不还满口大道理,试图说服她吗?一眨眼说变就变了? “你若想让本王拦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余下的一个字,在某人风一般的背影中消音。 摇摇头,“看来皇兄的嘱托,本王注定是完不成了。” 不过,依照那位公主的性子,怕也不会宣召她觐见。 想到回京路上夏允儿的种种‘恶行’,沈濯香默默在心里为唐芯竖了三株高香。 一如沈濯香所料,唐芯一靠近行宫就被侍卫拦下,说明来意后,侍卫进殿通传,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三公主正在午休,没空见她。 “不见就不见!宝宝不信你能睡到天荒地老!”唐芯梗着一口气,站在行宫外不走了。 侍卫好言劝了几句,见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便由她去了。 红日西移,在落日时分,层层乌云笼住晚霞,投落下一片暗色。 要下雨了? 唐芯瞧了瞧天色,有些想回去,可就这么离开,她又不太情愿,总觉心塞,深思熟虑后,向侍卫借了把油伞,然后走到不远处的大树下,继续苦等。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降临,玉珠敲击着瓦檐窗户,发出玉珠落盘的清脆碎响。 “唐大人。”李德一手撑伞,一手拎着裤腿沿路找来,“您怎么还赖在这儿?” “见不着公主,我哪儿也不去。”唐芯冷得打了个哆嗦,可态度却格外固执。 李德看了看她的造型,说实话,他在宫中混迹半生,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有哪个奴才有事请见贵人,还敢做足避雨的功夫的。 “就你这诚意,公主哪会见你?” 唐芯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挠挠头,憨笑不语。 她又不傻,人家没说罚站,干嘛要傻乎乎冒着雨水在这儿等?这种矫情、悲情,且十分脑残的举动,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儿吗? “皇上听说你在这儿,特地差杂家来提醒你,别忘了去御膳房备膳,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晚宴,若耽误了正事,仔细你的小命。”李德虎着脸威胁道。 “晚宴有师傅他老人家看着,少我一个出不了岔子。”再说咯,开席前景国公主绝对会露面,她候在这儿肯定没错。 “这是圣旨,你想抗旨吗?” “我……”她真不敢。 唐芯犹豫了好半天,终是拗不过李德的再三催促,只得败兴离开。 “公主,人走了。”一直留意行宫外动静的婢女,立马就把这消息上报给夏允儿。 “终于走掉了,快,替本公主梳妆。”夏允儿长松口气,以为甩掉了麻烦,然而,就在晚宴散场之后,她刚离开龙跃宫,还没走多远,就被唐芯在长廊中堵了个正着。 “奴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着您了,”唐芯打了个千,满脸笑容的说,“奴才心里有一个疑惑藏了太久,要是解不开,这一晚上恐怕很难睡得着,只好厚着脸皮来这儿求公主赐教。” 第67章 渣男的好心 听着这番谦顺虚心的话,再看看唐鑫那张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脸,夏允儿不仅心烦,甚至隐隐的,有些许后悔。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永腾国皇宫里的宫人,会这么较真缠人啊! “公主,您就看在奴才一片赤字诚心的份儿上,为奴才解开疑惑吧。” “好!本公主实话告诉你,今日的菜品的的确确不合本公主的口味,不是厨子做得不够好,而是两国人生来的喜好不同,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赶紧给她滚蛋! “喜好?”唐芯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景国盛产海鲜,平日里惯有的食材也应是海鲜,怎会有喜好不同的事情出现?如果公主指的是口味不同,恕奴才冒昧,敢问公主差异究竟在何处?” 那道白灼虾取自与景国接壤的海域,不存在基本食材有所差异的可能,唯一的解释就只剩下配搭食物的酱料出了问题。 唐芯觉得自己好像揪住了关键,神采奕奕的问:“公主平日喜欢吃哪种味道的菜肴?您尽管说出来,奴才明日一定会中和您的意见,做出合您心意的美食。” “本公主喜欢的,不是永腾国人做得出的。”夏允儿答得异常笃定,“让开,本公主累了,没功夫陪你在这儿闲聊。” 说完,她身旁的随行婢女往前迈了两步,用肩膀狠狠将唐芯撞开,扶着人快步离去。 “公主!您别走啊!”她还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呢! 唐芯慌忙去追,不料,才往前跑了两三步,就被两名景国的侍从堵住去路,刹车不急,脑门狠撞在侍从坚硬的盔甲上边,反弹回的力量,逼得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站稳后,前方哪还有当事人的影子? “干嘛跑得这么快啊。”脸蛋鼓成了包子,透着几分委屈。 “公主殿下凤体欠安,今夜谁人胆敢惊扰公主,休怪本将无礼!”侍从暗示性握紧腰间佩刀的刀柄,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伐之气。 唐芯本来是想再追去行宫的,可一见这副架势,当即打消了念头。 揉揉吃疼的脑门,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长廊深处,终是泄气离开了。 同往御花园的小道内,唐芯撑着伞,顶着张怨妇脸边走边踩水滩,嘴里还念念有词着:“都没给宝宝发功的机会,就一口咬死宝宝做不到,分明是瞧不起人嘛。” 话刚落,眼前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唐芯张口就想叫人,谁想,这人的速度却快得出奇,竟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腰身一紧,霎时间,她就被带到了路边的林子中。 林子里没有半点光亮,黑漆漆的,寒风大作,吹得树桠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气氛格外恐怖。 喂喂喂!她不会是遇见传说中的刺客了吧? 唐芯心尖一紧,求生的本能如山洪爆发,脑勺用力往后一顶,只听一声闷哼,口鼻上捂着的大手不自觉松开了稍许。 机会! 她一口咬住身后这人的手掌,力道重得似是要将皮肉硬生生咬下来。 “松口!”咬牙切齿的命令从身后传来。 傻子才会松开! 牙关再度咬紧,口中似乎有血腥味漫开。 “是本王。”沈濯擎忍着剧痛,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这样做,这女人绝对会下狠手! 这声音…… 唐芯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放开了嘴里的‘食物’,同时间,沈濯擎也收回手掌,戒备地朝后退了半米,似是防着她再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还真是他啊。 唐芯嫌恶的擦了下嘴,想到嘴里的血是属于渣男的,她就恨不得漱一百次口。 “你想咬死本王么?”沈濯擎面色不善的问道,阴鸷的目光扫过右手掌心那排渗血的牙印,再看向她时,眼神里已染上几分杀意。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敢伤他。 好!好得很! 对上他逼人的视线,唐芯不由得浑身一抖,垂下脑袋,弱弱地解释:“奴才不是故意的,换做是您,突然遇到埋伏,难道不会反抗吗?”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掳了自己,她会做出这种事?说来说去都是他自个儿找抽,怨不得别人! 沈濯擎发青的脸色,彻底黑了,深呼吸几下,才勉强忍住了一掌拍死这女人的冲动。 “擎王,您还有事吗?”唐芯悄悄往林子外挪,夜黑风高的,她可不想在这儿陪这深井冰淋雨。 “本王听说,你近日病得不轻。”沈濯擎强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努力释放亲切、和善的气息,试图拉近关系。 老实说,他每回笑的时候,就不能照照镜子吗?笑得这么丑,存心想吓死人啊? 唐芯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特敷衍的回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谢王爷慰问。” “那日是本王考虑不周全,忘了你是姑娘家,身子弱,吹不得凉风,才害得你染上病疾。”他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自责与懊恼,往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些。 唐芯警觉地后退:“这事和王爷无关,请您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她佯装出冻得不行的样子:“王爷,今儿风大雨大,奴才得早点回去换衣服,不然,明儿又该病了。” 见她扭头想跑,沈濯擎立即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就知道这货等在这儿绝壁不是只为了关心她! 唐芯翻了个白眼,可转过身来时,却是一副迷茫不解的表情:“王爷?” “这是精花丸,服用后,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沈濯擎轻抖宽袖,一个美丽的翡翠药瓶顺势滑入手心,“你拿去吧。” “不用,不用。”唐芯急忙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鬼才知道,这药是补身的,还是能毒死人的。 “本王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沈濯擎没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将药瓶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奴才就谢过王爷了。”大不了她拿回去扔了就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摆脱这家伙。 唐芯笑呵呵把药瓶贴身放好,问:“奴才能回去了吗?” “……嗯。”沈濯擎可疑地沉默了几秒,又深深凝视了她几眼,才把她放开。 一得到自由,唐芯霎时跳开,胡乱挥了挥爪子,一溜烟跑不见了。 沈濯擎静静站在林中,如一尊石化的雕塑,目送她走远,直到人彻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嘴角一扬,笑得分外阴险。 唐芯跑到没人的花圃旁,往后瞧了瞧,确定渣男没尾随上来之后,心里总算安定下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重新掏出药瓶。 前两天对她各种要挟的渣渣,今天居然会对她各种温柔?绝对有猫腻! 眼见四下没人,唐芯果断蹲下身,刨土挖坑,将那瓶药埋进了土里。 “哎哟喂,唐大人!” 刚完工,身后冷不防飘来了李德标志性的公鸭嗓。 唐芯慌忙站起身,挪了下方位用脚踩住埋药的地点,眯着眼睛,笑看向来人。 “李公公,您不在乾清宫伺候皇上沐浴安寝,怎么有空到御花园里来闲逛?” 李德疾步走近,看看她发冠不整,衣袍湿润的形象,眉毛不自觉拧成一团,随手掏出块方巾递去,顺带将油伞往她那儿挪了些,替她遮风挡雨。 “皇上传你觐见。” “诶?”这个时辰? 唐芯心头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牵强的笑笑:“有什么事儿吗?” 会不会是她和渣男见面的事,被冷面神的眼线看到了?这会儿要抓她去逼问! 李德倍感莫名,他这副天塌了的惊悚表情是几个意思? “总归不会是坏事,打探那么多作甚?走吧。” “我有点儿头疼。”唐芯半阖着眼睑,表现出昏昏欲睡的样子。 李德冷睨了她一眼,哼道:“圣上宣召,便是你重病在床,抬也得抬去。” “……”看样子是逃不过去了。 唐芯哭丧着脸,放弃了逃避的打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她坦白就是!冷面神最近对她态度不错,也许知道了真相,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一边做着自我催眠,一边磨磨蹭蹭往乾清宫挪步。 当那座矗立在朦胧细雨中,威严高耸的宫殿刺入眼帘之际,天空上蓦地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炸入耳膜,就像是上天的警告,令唐芯心里头那一丢丢的底气,跑去了九霄云外。 唐芯有点儿怯场,扭头一看李德的脸色,深深觉得,就算她现在想逃,也是晚了,脚下的步伐又慢了三分,仅是迈十来步的台阶,就足足用了好几分钟,看得李德特想赏她一脚。 好不容易走完这趟艰难的旅程,李德把伞一收,对着关闭的殿门行礼:“皇上,唐大人到了。” “进。” 听这语气貌似和平时没什么分别。 忐忑的心情有所缓解,吸了口气后,唐芯这才伸出爪子,推开了那扇不知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的大门。 烛火微黄的光晕倾泻而出,那人似沐浴在万丈光芒之中,稳坐于上首。 雕刻般锋利的轮廓,在淡色的烛光下,笼上些许柔色。 指骨分明的大手优雅抬起,向着她招了招:“过来。” 稍显低沉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唐芯心神一荡,如受蛊惑一般,一脚迈了进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心头缠绕的紧张与不安随之抚平,只剩下道不尽说不明的安宁。 明明连传召的用意都琢磨不透,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不会伤她、害她。 第68章 你衣服湿了 略显松散的发冠下,几戳秀发黏答答地贴在唐芯的脸颊上,宽松的太监服因浸过雨水,有些收紧,衬托着她本就娇小的身子愈发羸弱,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沈濯日放柔的面色在瞧见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时,即刻冰封。 “李德,取衣!” 候在殿外的李德一拍脑门,哎哟喂,他竟是忘了先让小唐换身干净衣服再来面见圣上。 “是!”急匆匆奔下台阶,赶往内务院取新衣裳。 “你且去内殿把这身衣物脱了。”沈濯日拧着黑眉,指了指旁侧的内室。 唐芯下意识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回过神。 脱!衣!服! ‘轰’,小脸霎时红了一片,她警戒地拽紧领口,讪笑道:“我……我一会儿回房再换。” “你想把病气过给朕?”沈濯日冷声问道,语气变得十分危险。 “我没病。”更谈不上会传染他。 “哦?”一抹恶趣味的幽光掠过眼眸,“前两日是谁身子抱恙,风寒久久未愈?” “那是……”唐芯差点没经脑子就想反驳,好在她又及时地忍住了。 在某人满是深意的注视下,支支吾吾的说:“我的病早就痊愈了,要是病没好,我哪敢到你跟前来啊。” 再说咯,她最开始称病,也不是因为真的病了,而是不晓得怎么面对他。 脑海中闪过的,是那一夜发生的意外,脑袋越垂越低,湿润的长发下,露出两只红得冒血的尖尖耳朵。 沈濯日黑沉的眸深了少许,袖下指尖微动,有种想捏捏她耳朵的冲动。 若真这样做了,这丫头怕是要视他如蛇蝎,避之不及了。 理智摁下本能,他貌似一如往常的说道:“久病初愈,又淋了一场大雨,难免有复发的可能。” “那也用不着在这儿换啊。”唐芯闷声反驳道,嗓音轻不可闻。 “从乾清宫回去,需要时间,你想让朕在此孤等?”口吻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气。 “谈完正事再回不就成了?”要在他的屋子里换衣,这种事光是想想,她就脸颊充血好么!她呜嗷一声,捧住发烫的脸颊,根本没勇气去直视几步外的男人。 沈濯日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她走近。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唐芯浑身一僵,刚一扭头,还没发问呢,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你要干嘛?”她大声问道,好似只炸毛的猫。 黑眸微微一斜,一丝宠溺的笑意滑过眼睑,什么话也没说,拉着她径直向内殿走去。 就这行动,唐芯哪还有不明白的?脑子里浮现了一行豆大的字体——霸王硬上弓! 她惊得反手拖住沈濯日的手臂,身体后仰,试图阻止他。 “我不要进去!” “朕寻你来要说的事,非同一般,一时半刻说不完。”换言之,她要是想谈完再回去,势必需要不少时间,到时候,寒气入体,不病也得病。 当然,这仅是其中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 唇角往上轻扬,他想逗逗这丫头。 “没关系!”唐芯红着脸大声说,“我不介意!” “朕介意。” 完了!他是铁了心要扒光她啊! 唐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掌心冒出一层凉汗。 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逃出生天? 仅是瞧着她咕噜噜打转的眼睛,沈濯日就已猜到她的心思。 唇边的弧线变得深刻,手心猛地用力,又往前走了一截。 “皇上!我是太监!” “朕知道。”且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沈濯日头也没回的答道。 “我的身体有残缺。” “无妨,朕愿容你在此换衣。” “可是,我家乡的规矩是不能随意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身体的。” “既已进宫,就该以朕的圣谕为先。” 卧槽!这家伙要不要这么龟毛?居然软硬不吃! 眼看着离内殿越来越近,唐芯顿时红了眼眶。 抽鼻涕的细碎声响,让沈濯日有些愣怔,诧异地回过头。 她哭了? 那双如月光般明亮夺目的眼睛里,染满泪光。 那张殷虹的小嘴,在牙齿的折磨下,刻上一排泛白的齿印。 满心的戏谑趣味,似是被针戳破,霎时散去,不明的刺痛从心底冒出头,这感觉十分陌生。 “别哭。”沈濯日鬼使神差地松了手,语气带着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温柔与怜惜。 唐芯趁机后撤,一溜烟躲到了墙角。 她是真的吓坏了。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明知这丫头看似大胆,实则大多是虚张声势,又怎能如此欺负她? 微微抿了抿唇,他试探性朝前迈步。 “不许过来!就给我站在那儿!”她是真心怕了,就怕这货一时脑热脑抽,强行拽她进去,逼她脱衣服。 沈濯日听话的停下脚,而后,锋眉蹙紧。 他几时这般在意过旁人的意见? 一种陌生的异样情绪油然而生,沈濯日并未辨明,隔着数米的距离,静静看着她。 “看毛看!”满腹委屈的某女彻底炸了,什么皇权尊卑通通抛诸脑后,梗着脖子低吼道,“有你这样的吗?这么喜欢看人换衣服,随手一挥,宫里有的是太监愿意满足你特别的癖好,干嘛非要死缠着我?” “朕无意旁观。”只是想带她进去,瞧瞧她会有何可爱的反映罢了。 这话沈濯日不曾说出口,以她眼下激动的情绪,听到了定会气急败坏。 怒火勉强降了一小半,等等! 唐芯机械地眨动眼睛,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怒问:“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在玩我吗?” 既然没打算围观她,为何不把话说清楚,害她产生误会? 嘴微张,却是无言。 而他的沉默,已经足够让唐芯明白,自己猜中了真相! 靠!她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 怒气成直线飙升,盯着他的眼神,似要喷火。 “朕不喜解释。”沈濯日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亦不曾给过朕言明的机会。” 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唐芯一把抹去泪水,咬牙问:“怪我咯?” 她终于不再哭了…… 沈濯日暗暗松了一口气,哑声道:“你淋了雨,应保重身体。” 濒临爆发的怒意,在他暗藏关切的眼神下,渐渐平息。 其实,他只是在关心她而已,虽然方法不太对,可那也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啊,也许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性别相同的太监,才会好意借让出寝宫来,让她脱下身上这身湿衣服。 理智回笼后,唐芯也没那么气了,心窝里反而腾升起几丝不明的甜。 一恢复冷静,她立马回想起方才过于强烈的反映,面上不由有些尴尬。 “可你出乎朕的意料,”沈濯日无声朝她逼近,威武峻拔的身躯立在她的跟前,“你为何会如此抗拒?” 心蓦地一抖,她又不傻傻缺,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猜疑? 唐芯吞吞吐吐地想要找到个合理的解释,不想,沈濯日突然朝前倾斜,那张鬼斧神工的俊朗脸庞,在她的视野里放大,吐气若兰:“不敢在朕的寝宫内更衣,是因为你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富有深意的视线,扫过她平坦的前胸。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气立时窜上背脊。 他发现什么了? 没等唐芯本能的防备动作做出来,就见他的目光逐渐下移,在某个特殊的位置停下。 嘴角一抽,这家伙竟然怀疑她不是太监,而是真汉子? 紧绷的神经松懈许多,无辜的开口:“您在说什么啊?我自打进宫以来,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怎会有不可让旁人知晓的秘密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若没这么闪躲,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沈濯日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上身悠然挺直,那股令人畏惧的压迫感也跟着消散了。 “没有便好。” 他是信了吧?信了吧? 欢喜的笑意爬上眉梢,没高兴几秒,就听他说:“既然没有,那就做给朕看。” “哈?”做?怎么做? 沈濯日深深被她的反映取悦,可脸上仍是一副冷然寒凉的神情:“在此换衣。” “为啥?”两者间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吗? “自是为证明你心中无事。”沈濯日理所当然地说道,潜台词是若不做给他看,就是她心里有鬼。 唐芯只觉棘手,他想逼她上梁山吗? “皇上,想要验证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 “你有何见解?”沈濯日摆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她有毛线个见解啊! 唐芯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说。 “嗯?”徒然加重的语气,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潮再度乱了。 眼皮一抬,撞入他那双高深莫测的黑眸。 这货达不到目的是绝对不会放过她,再拒绝,说不定他又会想出别的办法来,譬如找个人为她验明正身,再譬如,他亲自上阵! 想到后一种可能,荡漾的心绪变得杂乱无章。 唐芯犹豫了许久,一咬牙,她豁出去了! “换就换!” 呵,她是打算慷慨赴义么? 沈濯日忍不住想笑,又不愿逼急了她,强忍下来。 这时,前去内务院取衣物的李德及时赶了回来,进殿后,恭敬候在殿门旁,静等圣谕。 沈濯日玩味儿地睨了眼一脸纠结的唐芯,下颚微抬,无声催促她动手。 玩真的? 唐芯有些踌躇,双脚就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想反悔?”他淡淡的激将道。 “谁说的?”不就是隔着一堵墙换身衣服吗?她没在怕! 昂首挺胸靠近殿门,迎面扑来的‘煞气’,叫李德倍感心惊,偷偷抬眼,立马被唐芯不知是怒,还是羞的扭曲模样惊住。 在他离开的短短时间里,乾清宫内好像发生了天大的事啊! 一伸手,干整的太监服如柔滑的泥鳅,从李德的掌心滑走。 唐芯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大步流星奔入内殿。 “哎?唐……”李德正想出声叫住他,那可是皇上安寝的地儿,是奴才能随意进出的吗? 劝阻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记冷冽的眼刀威慑住。 李德缩缩头,默默将满腹的劝言咽了回去,得!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第69章 她从不靠脸吃饭 乾清宫正殿,案几上檀香冒着朦胧不清的白烟,李德状似恭敬地端着茶壶,正弯身为天子斟茶,可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内殿偷瞄,耳朵亦是高高竖起,试图听到里边有何动静。 沈濯日神色慵懒地端坐在椅中,似对内殿的一切漠不关心,但那轻轻敲击着膝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此刻与面色并不一致的心绪。 当有脚步声从内殿飘出时,静止的长睫微微一颤,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唐芯貌似镇定地走到御前:“我换好了,您现在能说说,大半夜宣我来此所为何事了吗?” 深邃的眼神轻睨过她泛红的双耳,又若无其事的移开,捧起茶盏浅抿了一口,虽是不言不语,但举手投足间,仍散发着一股无法忽略的优雅贵气。 他不捉弄人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 唐芯暗自想到,可想起他那可恶的恶趣味,萌生的好感立马歇了。 这货就是只黑心腹黑的狼! “你在心里腹诽什么?”宛如天籁的声线,从高处砸落。 “没有啊。”唐芯即刻摆出纯良无辜的表情,“我刚才什么也没想。” “哦?”他脸上挂着几分狐疑。 唐芯努力支撑着面具,与他对望。 半响后,沈濯日率先收回眼神,没说信,但也没说不信。 余光转向李德,后者极有眼色的欠了欠身,退出大殿。 偌大的殿宇里,只剩下两人,唐芯不知怎的心里竟泛起了些许紧张的感觉来,眼神漂移着望向别处。 “上前来。”沈濯日温声道。 “干嘛?”她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看见他微微拧起的眉头,方才挪动步伐,来到他身旁。 眉头缓缓展开,不怒而威的气势瞬间化散于无形,神态间,染上几分满意。 次奥!她为毛要听他的话啊! 唐芯恼羞成怒地撇开头去,在心底狠狠唾弃着自己毫无骨气的反应。 忽然,手腕上传来了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 “诶?”她惊呼一声,垂头一看,就见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尚未发问,一股温水般暖阳的气流,由外向体内流动。 丝丝白雾自她的发尖窜起,重新梳过的发冠里藏着的几戳湿润发丝,在雾气中变干了。 唐芯惊讶地摸了摸头发:“这是内力?” 沈濯日微微颔首,默认了她的猜测。 眸光一亮,她惊喜地喃喃道:“原来是真的啊。” 她还以为电视剧里那些用内力烘干头发的剧情,都是编剧们幻想出来的呢。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很早就想问他了。 他是一国皇帝,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几时轮到他亲自动手做这些事? 薄唇轻抿,凝视在她小脸上的目光不自觉移开,淡淡地解释道:“你是侍膳公公兼朕的御厨。” 所以,他只是不想她生病,导致怠工,才会这样吗? 熠熠生辉的眼眸暗了暗,浮上一丝失落。 “哈哈,那我可得保重好身体,不然,耽误了您的饮食大事,麻烦就大了。”唐芯傻笑道。 “真丑。”不想笑,何需逼着自己强颜欢笑? 沈濯日很是不喜她眼下的表现,浑身泛出丝丝冷意。 笑脸一垮,带着几分委屈的说:“我本来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嘛。” “呵,”说她两句,竟还耍上性子了?沈濯日有些无奈,“今日,你去过行宫。” 骤然转变的话题,让唐芯愣了半秒,看了他两眼,略显不安的点头。 “晚宴后,又主动拦下景国公主。” 再点。 “明日天明,你还会再去。” “你怎么知道的?”这想法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啊。 沈濯日斜睨着她,理所当然的说:“朕岂会不知你的心思?” 两团红晕飘上脸颊,她撅着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娇嗔的道:“说得好像你有读心术似的。” “或许。”沈濯日顺势应了下来。 “呵呵,”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呢?唐芯白了他一眼,“我的确想过再去行宫一趟。” “不必去了,”见她面露排斥,沈濯日明了,她根本没听到心里去,遂,解释道,“即便你在膳食上改进千万次,也不会让景国公主满意。” “你很了解她的想法?”否则,他怎会是这副笃定的调调? 唐芯心里有些泛酸,盯着他的眼神中,参杂着无声的控诉与委屈。 “略知一二。”沈濯日答得很是含糊,“总之,这件事到此为止,今日后,景国使臣的膳食一律交由你师傅来做。” “凭什么?”他是在质疑她的厨艺吗? 唐芯气呼呼瞪着他。 沈濯日只觉好笑,抬起食指,想要戳戳她圆鼓鼓的腮帮。 ‘啪’ 手指在半空被一只小手拍飞。 含笑的眼睛冷了下来,眉宇间,透着几分薄怒。 唐芯在出手以后就后悔了,可让她先示弱认输,她不甘心! 点派她负责使臣膳食的人是他,现在毫无理由剥夺她大厨身份的同样也是他,不是太过分了吗? 瞧着她意气难平的样子,沈濯日心头那丝怒意,渐渐淡去,耐着性子说:“朕不想你做无用功。” “不懂。”唐芯总觉他话里有话,“我做的菜不好吗?还是说是因为中午的时候,公主那一句点评?” 薄唇微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此乃圣旨。” 强势的命令,如一记重拳,砸得唐芯心口钝痛。 鼻尖忍不住泛起酸来,她不死心地瞪着沈濯日,以为他会收回成命,可她看到了什么?他居然沉默了! 她咬紧牙关,忍下抓狂的冲动,一扬手甩掉他束缚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毕恭毕敬的屈膝行礼:“奴才遵旨,没有别的事,请允许奴才告退。” 说完,她没看沈濯日一回,扭头朝殿门走去。 不哭,她才不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哭! 唐芯努力瞪大眼睛,将漫上眼眶的湿意强行摁下。 走向殿门的速度并不快,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可惜,直到她出门,也没盼到身后响起一声挽留。 头也不回冲进雨帘,她没有看见的,是殿中人的欲言又止,没有听到的,是那一声无奈、怅然的叹息。 冰凉的雨水肆意拍打着脸颊,化作泪滴,浸染衣襟。 唐芯一路狂奔,像是要将心里的烦乱与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混蛋!不就是不让她备膳吗?真当她很稀罕么?不做就不做,有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一遍遍在心里说着这样的话,但那股狂躁的火气,始终降不下去。 “唐大人。” 修容施展轻功从后追了上来,截断了唐芯的去路。 步伐一顿,冷着脸问:“还有什么事?”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任何同那家伙有关系的人! 知道自己被迁怒了,修容也不生气,同样回以冷脸,伸手将油伞递去。 “我皮厚耐淋,用不上它。”送伞是谁的意思,她清楚得很,可她不想接受那人的好意。 “主子做事,自有主子的理由。”她万不该为一桩小事,和主子置气。 听出修容的潜台词,唐芯气得浑身发抖:“奴才哪敢质疑皇上的决定?只是,奴才癖好特殊,最喜欢在雨中漫步,难道这也不行吗?” 修容皱了下眉,缓了缓语气,还想再劝,但唐芯已抢先一步挥开了她的手,再度冲进雨里。 “真真是不识好歹!”修容忍不住动了气,不在追赶,握着油伞回到乾清宫,“主子,唐大人并未领情。” 站在窗边的帝王久久未曾回身,似是对这结果心知肚明。 “像她的性子。” “属下认为您太纵容唐大人了,使得她不分好歹,漠视您的心意。”修容本不想说,可看着主子默默凝望那人离去方向的身影,心头堵得要命。 主子是天底下最金贵之人,怎可受这等窝囊气? 沈濯日微微侧目,面色冷然,透着股逼人的气势。 修容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是属下多嘴了。” 她忘了,这世上能让主子纵容的,屈指可数,而这寥寥数人里,并无她。 “这些话朕不想再听见第二次。”言罢,沈濯日漠然抬脚从她身旁走过,径直步入内殿。 内殿的屏风上,搭着那件换下来不久的湿润衣衫。 大手轻抬,将衣物拽下,放至鼻尖轻嗅,属于女子的芬芳扑鼻而来,仿若春日的暖风,吹拂过他平静的心潮。 沈濯日缓缓笑了,那笑似百花盛开,令天地亦失了颜色。 等联姻一事了结,他再寻机会与她详说吧。 如此想着,他便放下衣物,忽地,目光在下垂的衣摆上一顿。 眸中迸射出两道冷冽的寒芒。 食指一捻,拾起的衣摆处有大片大片化开的水渍,而这水渍上,布料的色泽比整件袍子明显深了许多。 夹着那块布帛放到鼻下。 “果然……” 是血的味道! “修容。” 乍一听见内殿传来的呼唤,修容当即挑帘进去,却在见到殿中抱着衣物猛嗅的天子时,吃了一惊。 主子这副猥琐到极致的模样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已对那人在乎到连她穿戴过的衣物,也能如痴如醉,视如珍宝了? 这念头刚蹦出来,修容赶忙摇头。 她怎可将主子视做变态! “严查今日唐鑫的一举一动,朕要知道,她见过谁,又同谁说过哪些话。”沈濯日猛地将衣物扔到桌上,身上散发的寒意,似是将整个殿宇冰冻。 “是。” 次日,小春烧了热水来到寝宫,见床上那团圆乎乎的物体,摇摇头,笑着走上前去:“主子,太阳快晒屁股了,您还不起身去御膳房上工吗?” “不去。”唐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一翻身,继续蒙头睡觉。 “奴婢早晨听路过的宫人说,今儿个皇上要带景国公主出宫游玩,欣赏京城的风景呢,您是御厨,皇上又看重您,说不定还会带您一起去,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岂不很可惜吗?”说着,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而且,您跟着同去,也能盯着那景国公主。” 省得那人引诱皇上,日后嫁进宫里和主子争宠! 唐芯一把掀开被子:“他要带夏允儿出宫?” “可不是嘛。”小春坚定的点了下头,本以为这样说,主子会心动,立马出发。 哪想到,唐芯竟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肉嘟嘟的小脸纠成一团,嘴里还不断吐出呵呵的诡异笑声。 好嘛!她气得整夜睡不着觉,可人家倒好,压根没把这事儿搁心上不说,还有闲情逸致和美女交流感情! “主子,您快动身啊。”小春被她这样子吓得不轻,弱弱地催促道。 “去个屁!爱谁谁谁!反正宝宝不去!”去干嘛?看着他俩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吗?抱歉!她没当电灯泡的嗜好! 第70章 化身成跟踪狂 嘴上说着不去,可唐芯仍旧在一刻钟后掀了被子,换上常服贼头贼脑地去了御膳房。 “师傅,皇上的早膳徒弟帮您送去。” 正在监督厨工切菜的孙老,尚未来得及应上一句,扭头就见一抹风一般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短暂的愣怔后,不由露出了欣慰、了然的微笑,小唐这是不甘心弄丢国宴大厨的差事,有心想讨好皇上啊。 被深深误会的某人,一手拎着饭盒,加大马力拼命向乾清宫狂奔,脑海里闪烁的,是冷面神与景国公主在大街上相谈甚欢,眉来眼去的画面。 哼!不就是电灯泡吗?她当定了! 带着满心的斗志冲进寝宫。 人呢? 唐芯左看右看,却没能在大殿里发现那抹熟悉的人影,更甚于李德的影子也没见到。 秀眉猛然皱紧,眼神微斜,投向安静得近乎无声的内殿。 “皇上?” “唐大人。”身后,钟有权气喘吁吁地趴着殿门,早在唐芯埋头往大殿里冲时,他就发现了,立即追赶上来,这不,可算是把人给逮着了。 稍微喘了口气,钟有权擦擦脸上的凉汗,端着笑靠近唐芯:“您是来给圣上送膳的吧?” “嗯。”唐芯敷衍地点点头,又望了望毫无动静的内殿,拢起的眉心愈发蹙紧,几乎都能夹死苍蝇。 那货不在这里?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连个声也不吱? 心底隐隐浮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您来晚了,皇上在一炷香前,就与景国使臣一道出了宫,天黑前怕是不会回来了。”刚才他一见唐大人出现,就猜到他对此事并不知情,故而大着胆子擅闯乾清宫,只为了通风报信,抱紧大红人的金腿。 “居然出宫了?” 哎哟,听这语气怎么有点儿咬牙切齿啊? 钟有权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瞧见了唐芯那张黑得快能滴墨的脸,小心肝微微一抖,有些拿不准唐芯的心思,只好赔笑道:“是,是啊,刚走不久。” 也就是说,她现在去追,或许还能追得上? “谢了!” “诶?”钟有权呆滞地望着如火箭冲出殿门的人影,有些懵逼,“您要去哪儿啊?” 唐芯压根没听到他的询问,满心就剩下一个念头——追出宫去! 一抹无人察觉的黑影灵巧飞过乾清宫的瓦檐,极快来到宫门处。 层层递进的洛阳门前,禁军跪了一地,而门外,则停靠着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前,两匹骏马噗哧着打起响鼻。 李德正在检查马鞍,而站在他身后半丈外的,便是一身墨色锦袍的天子,以及随行的沈濯香。 “主子。”修容凌空落下,略一行礼,就在沈濯日耳边嘀咕,“唐大人方才去了乾清宫寻您,属下离宫时,她正往宫门处赶。” 乾清宫内外皆有隐卫时刻守护,即便帝王不在寝宫,盯防的人手依旧没有撤离,故而,那方有何动静都很难逃得过隐卫的法眼。 “是么?”沈濯日眼底滑过一道幽光,低声交代几句。 修容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惊讶,没多问,恭敬领命。 翻身上马时,天子轻睨了敞开的宫门一眼,眸中是无人察觉的笑意。 当唐芯来到洛阳门,宫门处除了站岗的禁军,再没了其他人的影子。 “站住!”侍卫尽责地把人拦截下来,按部就班询问她出宫的缘由。 唐芯狠狠瞪了眼空无一人的大街,摁下心里的急切与恼怒,挤出笑说:“我是皇上身边的侍膳太监,今日皇上出宫,本是钦点我随驾的,可我路上忘了带皇上最喜的点心,回了趟御膳房,耽误了出发的时辰,这不,正急着赶上去和皇上汇合吗?” 为了让侍卫相信,唐芯特地打开饭盒,让他们看清里边装的东西,甚至还想好了,如果侍卫再三纠缠,要如何应对。 可出乎她预料的是,这些侍卫只匆匆看了眼饭盒,就放了行,而且还十分好心的帮她指路。 “圣驾刚去了东边,大人脚程快点儿兴许一会儿就能赶上。” 唐芯虽觉得有点儿古怪,倒也没多想,拔脚就往侍卫指点的方向追。 沈濯香优哉游哉骑在马上,始终落天子半个马身。 他们已经离开洛阳门外的清华街,只要穿过前方的十字路口北行,不多远就是官宦子弟居住的府宅,再往前,即是京师最繁华的地段。 “皇兄,”沈濯香夹了夹马腹,笑吟吟地问,“咱们是不是该加紧赶路了?这附近可没什么好看的地儿。” 既是陪同使臣游玩京城,自是该带他们前往热闹之所,叫外客们见识到永腾国国都的盛况,可自打离开清华街,皇兄的脚程就慢了下来,走走停停,按这个速度下去,等到了市集,都快接近正午了。 “不急。”沈濯日仍是一派不温不火的架势。 “你不急,有人急啊。”沈濯香往后斜了眼,不意外地看见,那位千金公主正一脸无聊地趴在车窗处,撅嘴嘟哝的样子,显然对这一路上一成不变的风景感到无趣。 沈濯日并未多做解释,忽地,耳廓微动,一道急切的脚步声正从后方传来。 勒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她果然如他所料擅自跟来了。 小腿轻蹬,保持龟速前进的骏马似得到了指令,即刻加速。 沈濯香先是一愣,随后,警觉地望向身后的长街。 ‘咻’ 唐芯眼准脚快的躲进了路边的巷子。 好险!差点就要被发现了! 拍拍七上八下的心口,稍微缓了缓气,悄悄往巷外偷瞄。 前方马车仍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而那高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却一次也没有回头,完全不知道身后有人跟踪! 她长松了一口气。 不对!她干嘛要害怕呀?就算被发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人家在这儿陪美女游街,她傻了吧唧跟上来做什么? 唐芯很想转头回去,可双腿好似被铁钉钉住,怎么也迈不开,心里边总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着她:跟着!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 纠结几秒,她一咬牙,果断决定继续自己的跟踪大业,还美其名曰为,为了欣赏京城。 京城的街道巷深路广,岔路极多,可谓是条条大道通罗马,每个岔路都连接着小道,稍不留神,或是对京城的地况不熟,都有可能会走了冤枉路。 但这个难题对唐芯来说,并不存在,虽然她一直与马车保持着几百米的距离,却始终没有跟丢。 “皇兄,那条尾巴你打算就这么留着?”沈濯香老早就察觉到了唐芯的存在,若说身后跟的是轻工超绝的高手,或许能瞒过他,奈何,唐芯的跟踪能力实在不怎么滴,让他想不发现都难。 沈濯日默不作声,仿似不曾听到他的言语。 得,看样子皇兄是默许了。 沈濯香摇摇头,再不多提此事,只是有意无意会在路上偏头往后看,故意吓唬唐芯。 每每他一转头,唐芯就似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慌忙找地儿躲避,后来,还在路过的民居外边,捡了个破损的竹篓,当沈濯香看来时,立马往地上一坐,装出副拾掇食材的模样。 “噗”,沈濯香忍俊不禁地笑了,“这小子,真是个活宝!” 居然以为靠这种拙劣的伪装,就能瞒天过海?脑子究竟是咋长的? 沈濯日亦觉好笑,但沈濯香太过肆意的笑脸,却让他暗生不爽。 不悦的眼刀破空刺去。 “你说,臣弟这会儿若是走到他跟前去,他会有何反应?”沈濯香顶着一对恶魔角,略带期待的问道。 那人是会吓得一跳八丈高呢,还是会落荒而逃呢? 仅是想着有可能的几种结果,他就特想将这念头付诸为行动。 “一会儿由你全程陪伴景国公主。”他若很闲,他不介意为这个弟弟找点儿乐子! “别啊。”沈濯香忙收敛了笑意,“本王向来不解风情,怕是会败了公主的兴致。” “此乃圣旨。”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却将沈濯香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这时,他哪还顾得上理会唐芯?舔着脸死缠沈濯日,充分发挥着三寸不烂之舌,企图让他收回成命。 离集市近些,一行人纷纷落地步行,俊男美女的组合刚一露面,立即成为了整条街的关注点,不少闺阁少女羞红了脸站在路边,只用余光打量一身贵气的沈濯日和沈濯香,虽有大胆的女子暗送秋波,却无人胆敢上前攀谈。 这次出宫,沈濯日虽换上了便服,但那与生俱来的威严之气,仍旧让人生畏,生不出半分接近的勇气。 “咔嚓” 竹篓边沿弹出的竹条,在唐芯的手掌心里碎成两半。 她藏身在人群里,喷火的目光狠瞪向人群中无声释放着荷尔蒙的男人。 明知道他那张脸有多大的杀伤力,不找个清静的地儿躲起来,偏偏要跑来祸害世人,他好意思么他! 饶是隔着层层人墙,可那束恼怒的目光,仍没逃过沈濯日的眼睛。 一丝莫名的愉悦由心而生,持平的唇角随之上扬,似初春时节,天空上缓缓飘落下的美丽雪花,惊艳天地。 好帅…… 唐芯看得双眼发直,一颗心如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狂跳。 直到—— “快去打听,我要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 “天哪,京城里几时出现了这么位仙人?” 人群中飘出的窃窃低语,如一记重锤,猛地将唐芯从花痴状态中打醒。 啊呸!这货绝壁是故意在勾人! 她气得脸颊泛青,很有种想扒开人群,把那人拽走的冲动。 第71章 她想白吃白喝? “弟兄,”景帝露出豪爽的笑脸,在宫外,他自是不好以国君之名称呼沈濯日,若称沈兄,难免与沈濯香重名,且他又年长,故而,称其为弟亦是合乎情理,“我这女儿对永腾国的风土民情好奇已久,不如就由弟兄你带她好好游玩一番,可好?” 这次出使永腾,为的正是和亲,虽说昨日国宴上不乏有相貌出众,家世不低的王孙公子,但最令景帝满意的,仍是身为天子的沈濯日。 若能嫁入后宫,过些年诞下龙嗣,两国便可促成数十年的邦交,且景国之后再有何困难,永腾也不会袖手旁观。 景帝心中的如意算盘,沈濯日不是不知,换做过去,兴许他会乐于做个顺水人情,应承下此事。 可这次不知怎的,心底却无半分意动。 他本想推辞,余光却瞥见了藏在人群里,大放怨气的唐芯,到了嘴边的话立时咽回了肚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景帝笑得愈发开怀,轻轻推了不为所动的夏允儿一下。 “呀!”夏允儿惊呼一声,身体踉跄着往前倒去。 糟糕了! 眼看就要栽倒在沈濯日身上,她面上一怔,广袖下双手不甘心地握成拳头。 ‘砰’ 左肩撞上一堵暖乎乎的肉墙,而后,腰身一紧,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拽了出来。 “夏姑娘,当心点儿。”沈濯香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脸,优雅地扶了扶她的手臂。 这人刚才不是站在永腾帝左侧吗?怎会一眨眼来到身前? 景帝眼里掠过一丝狐疑。 “哼,本公……本姑娘不用你来提醒。”她最讨厌这等油嘴滑舌的伪君子了! 莫名其妙挨了瞪,沈濯香只觉冤枉,他真心不是想故意窜出来救美的啊。 幽怨的目光投向了某个罪魁祸首。 旁人不知,难道他还不知么?就在景帝出手的瞬间,已将他的心思看穿的皇兄,竟然故意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身前做挡箭牌! 沈濯日对他怨念十足的眼神置若罔闻,且毫无兄弟爱的开口:“我鲜少在京城里走动,反是香王,对京城十分了解,有他陪伴,定能为令千金解乏排忧。” “我……”沈濯香甚想推辞,然,在看见天子不容忤逆的强势态度后,终是妥协了。 擒着抹优雅随性的浅笑,道:“如此,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弯身向夏允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允儿一脸的不乐意,看也没看他,径直回到景帝身边:“爹爹!” 她不想逛街,更不想和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家伙一起! 景帝虽感到意外,却也不好拒绝,暗自递了夏允儿一个眼色,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到沈濯香身前,下巴一抬,故作高傲的说:“走吧!” “好嘞。”沈濯香笑眯眯跟了上去,无声护送她穿过人群。 “唔,”唐芯蹲在路边的台阶上,一边品尝着饭盒里的燕窝粥,一边目送两人离去,“吱溜。” 最后一口粥喝得见底,她一抹嘴,拍着膝盖站了起来:“果然是同胞兄弟,就连欣赏能力也如出一辙。” 不过,陪着美人的不是冷面神,真是棒极了! 挂着欢天喜地的笑,扭头往人堆里看去。 忽然,前方五百米外的一间露天饼铺成功吸走了唐芯所有的注意力。 店家露着膀子,如杂记般翻扯着手里的面粉,搓、滚、揉,再腾空上抛,精准接到手里用力一扯,劲道十足的圆团拉扯出好长一截,稍微一拧又变作了圆乎乎的形状,砰地拍在菜板上,左手操起菜刀,以一种眼花缭乱的疾风速度下手,只听切菜声蹬蹬直响,随后,菜刀一贴,一张模样工整的面饼雏形大功告成。 “好利的刀工!”高手永远隐藏在民间有木有? 唐芯的眼睛变得贼亮,从人群里一路跻身过去,凑在面饼铺子前边,眨也不眨地盯着店家手里正预备下锅的面饼。 黄金的油已经烧开了,滋滋的沸腾之声,似迫不及待地召唤着食材。 ‘滋——’ 一声清脆的碎响,伴随着的是店家的雷霆一击,只轻轻一扬手,数块面饼一溜烟全拍在了铁锅上,绕着油的上方以弧形紧贴成排。 而粗汉的娘子,正埋头切着葱花,一旁早早坐好只等美食上桌的书生和做体力活儿的壮汉们已是饿得饥肠辘辘。 唐芯吸了吸快要掉到下巴上的哈喇子,特豪迈地嚷了一声:“老板,给我来一块饼。” 地道的京城民间美食,绝不能错过了! 她边说,边往桌子边走,一双眼仍傻傻黏在锅里。 ‘砰’ 肩膀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哎哟!”疼死她了! 唐芯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揉着犯疼的右肩,龇牙咧嘴地瞪着某个不长眼的面黑糙汉。 “抱歉抱歉,我急着上工没注意到小兄弟。”汉子眸光一闪,憨笑着向她赔礼。 “算啦。”是她没留意,也怪不得他。 唐芯挥挥手,没把这桩小事搁在心上,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锅里渐渐染黄的面饼上,也就错过了糙汉擦身而过之时,脸上那抹得逞的奸笑。 汉子匆忙远离人群,躲进了拐角处的僻静角落里,咧着嘴垫动香包。 “嘿嘿,今天整了笔大的啊。”瞧这重量,银子铁定不少,够他去花楼寻欢作乐好几回了,脑补着被如花似玉的姑娘团团围住的美妙滋味,汉子口中发出了极其猥琐的笑声,全然没有发现墙头一闪而过的黑影。 直到身后有陌生的气息贴近,一柄泛着寒气的刀刃从后贴上他的脖颈。 “交出来。” “交……交什么?”汉子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交?”修慈已然失去了耐心,手上的力道猛一加重,就要划破汉子的咽喉。 杀意倍增,直叫人毛骨悚然。 汉子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给!英雄,求求你放过我,我是被猪油懵了心,才会做出这种事,我家里有病重的老母亲,还有个没足月的孩子,要不是走投无路,我哪里会干这事儿啊!” 头磕得砰砰直响,可那人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过。 汉子试探性的抬头,除了人来人往的大街,哪还有杀神的影子? 顾不上心疼,他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逃走了。 回到主子身边,将那荷包完好无损的递去:“主子,东西取回了。” “嗯。”沈濯日抬手去接,指尖刚一碰触到荷包,就见坐在路边的某人面红耳赤地搜刮全身的样子。 唇角微微一勾,抬步走上前去。 “弟兄?”景帝惊呼一声。 修慈寻了个较为稳妥的说词解释:“主子见到了一位友人,请大人见谅。” 友人?景帝了然地点了点头,余光跟随着沈濯日离去的方向望去,却惊讶的发现,那人竟是个太监! 唐芯离宫时,并未换下身上的太监服,但宫中的宫人鲜少在京师走动,除却官宦人家,普通百姓自是认不出的,故而,没有引起什么麻烦事,可她的装束却瞒不过景帝。 黑眉暗自一皱,想要看清那人的相貌。 “大人不介意,就由奴才为您引路吧。”修慈身影微转,挡住了他的视野。 景帝也不是会刨根问底之人,将疑惑摁下,笑着同意了。 另一方。 左等右等没能等到唐芯付钱的老板娘,显然已有几分不快。 这小子,不会是想吃霸王餐吧? 眼神变得愈发戒备,唐芯再傻也能猜到她的心理,脸红得几近充血,支支吾吾的说:“我……我的银子不见了。” 明明离开若凌居的时候,她有带上荷包!里边装着的,是她这个月的俸禄,可这会儿怎么找不着了? 脑中灵光一闪。 “那人是扒手!”不会错了,只有他和自己有过身体接触,东西绝对是在撞着她时,趁机顺走的。 唐芯扭头望向人群,企图把人找出来。 “哼,像你这样的人,我平日里见得多了。”打扮得人模狗样,却总在市集上骗吃骗喝,每每被人揭穿,就会用遇上偷儿,被偷掉钱财做理由。 “不是的,”唐芯急红了眼。 “不是?”老板娘挂着大写的不信,手掌一摊,“那你就把银两付清啊。” “我这不是身上没银子吗?”要是有,她哪会这么为难? “真是看不出来,这人会是个蹭吃蹭喝的。”隔壁桌吃饭的路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出言指责。 “哎,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种事,真是丢脸。”一名衣着简陋的木工摇头晃脑地唏嘘道。 唐芯犹如针芒刺背,急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回家去取?”便宜爹就住在京城,或许能帮她度过这燃眉之急,至于事后要如何解释,等过了难关再考虑吧。 “你当我好骗吗?放你走,你还会回来?”老板娘不屑的反问道,“老头子,抓他去见官。” 话刚落,老板抡着柄菜刀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唐芯缩了缩头,深怕那刀会落到自个儿头上。 “我不会做吃饭不给钱的事,不然,我给你们写张字据,两位看,这样成吗?再不行,我把它抵押在你们这儿。”唐芯提起桌上的饭盒,一副有说有商量的语气,“你们看它的款式和雕工就能看出来,它价值不菲,抵面饼的钱,肯定够了。” “我们这儿不兴赊账,你要么给钱,要么跟我去见官。”老板娘的态度异常坚定,只要真金白银。 难道天要亡她吗? 唐芯彻底陷入了绝望。 “走!”老板懒得和他废话,伸手就要抓人。 ‘啪嗒’ 手腕在半空被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扣住,再难前进一分。 “谁?”老板气急败坏的叫道,一转头,便望入了一双冷得彻骨的黑眸里,发热的脑子顷刻间凉了下来,心头不自觉升起一股畏惧感,气势也跟着弱了几:“你……你和这小子是一伙的?” “皇……”唐芯惊喜的想要叫人,却在沈濯日无声的暗示下,默默咽下了称呼,一溜烟晃过桌子,躲到他身后。 沈濯日漠然松手,掏出一锭金元宝随手扔到桌上。 “够了吗?” “够了,够了!”老板娘一改方才恶声恶气的态度,爱不释手地抓着那锭元宝,哎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得卖多少块饼,才能赚到啊? 收回视线,反手握住唐芯的柔荑,在一众惊愣的目光护送下,步入人群,直到两人走得没了影儿,老板才从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中回神,抢过老伴儿手里的金子,放在嘴里咬。 第72章 离远点! 人山人海的市集上,不少人都瞧见了手拉手一路走来的两个少年。 “世风日下啊。”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忍直视的叹息道。 “咳,您能放开我吗?”她真心受不了四周那些谴责的眼神啊,唐芯稍微挣扎几下,本以为没那么容易摆脱掉,不想,这人竟主动松开手。 肌肤相贴的触感消失时,她的心忽地空了一下。 甩甩头,笑意盎然的说:“刚才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真不晓得要怎么才能脱身。” “你为何会现身在此?”沈濯日没有接茬,边在人群里行走,一边询问。 藏匿在人海中的修容一听这话,嘴角狠狠抖了几下。 主子装腔作势的能耐愈发精进了,若非此事是她亲自禀报的,或许连她也会被糊弄过去。 “额!”糟了,她完全忘记自己是偷偷跟出来的。 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 “是这样的,早晨,我本来想去乾清宫送御膳,却听钟公公说,您出宫来了,我是您钦点的侍膳太监,肩负着伺候您用膳的重责,于是,便自作主张出宫找寻您,”说着,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冷面神的表情,没能从中看出什么,心有些慌乱,弱弱的问:“您不会生气了吧?” “朕非小气之人。”沈濯日淡淡的回道。 “是是是。”唐芯一脸认同的点头。 “只不过。”语调突然一转,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猛跳起来。 略显不安的问:“不过什么?” 说话敢不敢别说一半? “出来寻人,怎会在路边用膳?” “那是因为……”唐芯有些语结,在他高深莫测的凝视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理由,“因为我没找着您啊,为了能够尽早发现您的行踪,我从早上起就没进过一粒米,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近找了家饼铺,想要补充些力气。” “如此说来你做的一切,尽都是为了朕。”明明仍是那副淡漠的口吻,可唐芯却好似从中听到了一丝嘲讽。 她笑眯了眼,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 “可朕却是在不远处就看见了你。”换言之,他们两人间隔不远,她也应当发现他的行踪才对。 “咦?有吗?”唐芯铁了心要将装傻进行到底,奇怪地挠挠头,“可我怎么会没瞧见呢?” “呵,”意味不明的轻笑滑出唇齿,抬手拍拍她的脑袋,“许是你太蠢了吧。” 蠢你妹! 唐芯特想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可一想到这样做的后果,又忍住了。 “大概是街上人太多,我看走了眼,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您。” “或许。”沈濯日模棱两可的答道。 见他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唐芯长松口气。 “这是你为朕送来的早膳?”眼神扫过她肘间挎着的饭盒。 “是。”唐芯想也没想的点头,不对!里边的东西被她吃光了!“不是!” 黑眉微微一挑:“究竟是,还是不是?” “不是。” 一抹恶趣味的幽光掠过眼底:“哦?可朕却觉它有些眼熟。” “呵呵,御膳房时常为您送去的膳食,全是用它来装的,但里边装的早膳在路上就冷了,冷掉的东西哪能让您享用?所以,我就把它倒掉了。”唐芯顶着张无辜脸,底气不足的回道,为了不让他再问下去,她果断转移话题,“我出宫之前听人说,您和景国使臣一道出来的?怎么没瞧见他们?” “你当真仅是为了找寻朕,才出宫来的?”沈濯日危险地眯了眯眼,眸光分外锐利。 唐芯虎身一震,有种被人看穿的不安感。 难道她表现得不够好,被他看出了端倪? 一滴冷汗滑下额头,她紧张地捏了捏拳头,讪笑道:“您果真英明,这都能被您看出来,其实,找您只是原因之一。” 沈濯日大抵猜到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温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去,神态间,浮现了丝丝薄怒。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再见景国公主一面,您也知道,对于厨子来说,被人质疑了厨艺,是何等的打击,虽然您有说过,不许我再纠缠公主,可我……”哎?这人怎么走了? 唐芯惊诧的瞪了瞪眼,直直望着前方那抹快步离去的身影。 搞毛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主子!”唐芯扯着喉咙,撒腿追了上去。 沈濯日视而不见,步伐如风,极快穿梭过人群。 “您等等我啊!”唐芯卯足了劲儿,使命往前追赶,就在这时,后方热闹的市集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没过多久,就有百姓的惊呼与惨叫传出。 她下意识停下步伐,扭头朝声源处一看。 只见五六名身强体壮的打手,正在掀翻路边一家面具铺的台子,年过半百的老板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凌乱的面具从天而降,砸了他一身,百姓惊慌失措的朝四周闪开,本是在摊位前挑选面具的夏允儿,也被这混乱的人流挤得踉踉跄跄,而沈濯香亦被跻到了远处,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哟,这姑娘长得不俗啊。”一名打手似发现了呆如木鸡的夏允儿,擒笑迎了上去。 “放肆!”夏允儿猛一偏头,躲开了他伸来的手指,“本姑娘是你们能碰的?” “脾气真烈,”打手猥琐的舔了下嘴唇,“够味儿,小爷喜欢!” 好恶心…… 夏允儿嫌弃的后退几步,谁料,这人却忽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混蛋!放开本姑娘!” 传说中的调戏良家少女?唐芯愣了一下,心头那团名为正义的火焰还没燃烧起来,一抹黑影蓦地掠过头顶。 “离远点。”不知何时,沈濯日悄然回到她的身畔,拧眉低喝道。 “哦。”某人乖乖退到路边,一站稳,忙不迭朝混乱地儿看去。 一地哀鸿,那些个作威作福的打手,此时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打滚,而夏允儿则被修容护在身后,同时间,沈濯香亦施展轻功摆脱人群走上前来。 “我可是虎爷,你这小子竟敢对我出手?给我等着!”带头捣乱的打手率先起身,狠狠瞪了修容一眼,就想逃跑。 “站住!”一列披盔戴甲的侍卫从街角驰骋而来,火速将众人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直对打手面门。 乱哄哄的市集渐渐安静下来,百姓们聚集在远处的安全地带,伸长脖子张望局势。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侍卫们似得到指令,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道。 沈濯擎骑马前行,威风凛凛地来到夏允儿身旁,翻身下马。 “本王来迟,害姑娘受惊了。” 他怎么来了? 唐芯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骚乱刚发生不久,他就带着一大帮人及时赶到,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凑巧了一点。 “擎王。”沈濯日踏步上前,意味深长的目光自沈濯擎面上睨过,薄唇一扬,冷笑道:“你来得真巧啊。” “皇兄也在此地?”沈濯擎佯装没听出他话里的嘲弄,惊讶的问道。 “卑职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齐声高喊,跪地行礼。 “这人是皇上?”百姓们有些面面相觑,打量了天子几眼,方才跪下请安,那些个早已被帝王的英容相貌迷得少女心萌发的姑娘们,此时更是春心荡漾,好些人甚至做起了黄粱美梦,幻想着某一日能得到天子的青睐,常伴帝王身侧。 沈濯日略一拂袖,命众人起来说话。 “擎王既然来了,这些人就交由你来处置,朕与夏姑娘另有事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言罢,向沈濯香递了个眼色,先行转身离去。 沈濯香礼貌的邀请夏允儿先走,未曾多看地上这帮人一眼。 经过唐芯身前时,沈濯日微微止步,下颚一抬:“还不走?” 唐芯转头瞧了瞧立在人群中央,神色阴暗的擎王,愈发觉得古怪。 “哟呵,唐大人。”沈濯香没心没肺的朝她挥挥爪子,“你不在宫里候着,怎会和皇兄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唐芯假笑一声,加快步伐跑到沈濯日身边,有他在,晾沈濯香也不敢死皮赖脸揪着她不放。 一行人径直去往茶楼,掌柜早早就听说了街头的闹剧,又观众人衣着华丽,联想到帝王出宫现身京城的传言,立马挤开小二,亲自迎众人去往四楼。 “永腾国的京城就是这样子的吗?连歹人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恶?”惊魂未定的夏允儿刚落座,便开始秋后算账,“等父皇回来,本公主一定会如实告知。” 什么民风纯良,百姓夜不闭户,全都是假的!就这种盛产恶人的国家,她才不要嫁过来呢。 沈濯日不悦地蹙了下眉。 “公主,”沈濯香晃动着手里的骨扇,亲手为她斟茶压惊,赔笑道,“今日之事,朝廷定会查明,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京城素来平稳,皇兄治下有序,如今天这档子乱事,少有发生,您总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吧?” 夏允儿接过茶杯,却没接受他的说词,虎着脸道:“本公主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您只见过一次,怎能以偏概全?千万个好人里,难保没有一个坏人,难道要因为这一颗烂米,就说蒸锅粥有问题?”她没见到冷面神在不高兴吗? 唐芯忍不住跳出来打抱不平。 第73章 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本公主和你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夏允儿气得脸颊泛红,怎么哪儿都有他? “奴才只知道这世上讲的是个理字,只要有理,不论是谁都有说话的资格,奴才虽然是个下人,仍是永腾国的国民,公主声讨奴才的母国,奴才为何不能开口辩驳?”唐芯理直气壮的挺起脊梁,倔强而又坚定的迎上夏允儿恼怒的视线,余光往沈濯日的方向一看,见他没有动怒的迹象,心里又有了不少底气。 有冷面神给她当靠山,她怕个球球! “你胡搅蛮缠!”夏允儿说不过她,气呼呼的往嘴里灌了口凉茶,“本公主不和你说了。” “公主请莫动气。”沈濯香急忙出面缓和气氛,“小唐向来牙尖嘴利,有何失言之地,本王代他向您致歉。” 说着,他不忘朝唐芯使眼色,示意他退步服软。 唐芯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愿意,她没错,干嘛要道歉? “哼,公主不和你一般见识。”夏允儿顺着台阶走了下来,话刚落,肚子里就传出了咕噜噜的奇异声响。 三人微微一愣,目光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看什么看?本公主饿了,不行吗?”自觉丢脸的公主殿下羞红了脸,傲娇的问道,还顺手指了指唐芯,“你去给本公主弄点吃的。” “是。”唐芯憋着笑退出包厢,这位公主其实也挺可爱的嘛。 不一会儿,她就带回了小二,将京城里有名的点心一一奉上,还特地上了盘手撕片鸭。 “听掌柜的说,这道菜在京师极富盛名,连朝廷的大官们,时不时也会差人到铺子里买,尝过的人都说味道上佳,公主不妨尝尝?”这可是她为了给贵客压惊,特地问过掌柜,去街上买回来的。 路上有偷偷尝上一片,皮脆肉嫩,口齿留香,妥妥的绝品! 回忆着那绝妙的口感,唐芯肚子里的馋虫又有些蠢蠢欲动。 “试菜吧。”沈濯日忽地开了金口。 某人双眼蹭蹭一亮,艾玛!这是要给她送枕头啊! 咽咽口水,卷着袖口就要出手。 “别人碰过的东西,本公主不喜欢。”夏允儿冷不防泼下一盆冷水。 “给公主享用的膳食,怎能不经过下人试毒呢?”唐芯搓了搓手,试图给她做思想工作。 夏允儿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菜只有你一人经手,倘若真下了毒,那也是你做的。” “诶?奴才怎敢啊?”唐芯吓了一跳,急忙喊冤。 “既然你没做,菜里怎会有毒?”终于扳回一城的夏允儿,得意地笑了,在某人欲哭无泪的目光下,缓缓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鸭肉,细细咀嚼。 呜!好过分的家伙! 唐芯鼓着张包子脸,怨念的眼刀一个劲往夏允儿身上砸。 殊不知,她这副可爱的样子,通通落入了天子的眼里。 寒霜遍布的脸廓渐渐回温,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伸手夹起一块吃的,蘸上酱料放进碗中,推去唐芯那方。 “给我的?”唐芯立马从失望中苏醒,闪闪发亮的双眼直直盯着沈濯日。 他漠然颔首:“规矩不可废。” “嗯嗯。”唐芯深有同感的应了一声,眼疾手快地将美食塞进嘴里。 尚未来得及再品一品,房门外就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哈哈,早就听闻擎王见识不俗,今日一看,果真如传言所说,是位才高八斗,见识广深的才子啊。”豪迈的笑声沿门缝传入房中。 一股冷气霎时漫过屋子,空气在瞬间凝结,隐隐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唐芯如囫囵吞枣,咽下了食物,眼睛偷偷望向正在大放寒气的帝王。 他在生气?为嘛? 黑眸轻斜,精准无误地揪住了她自以为小心的偷窥。 ‘咻’ 眼神立即收了回来,垂目去看自己的脚尖,一副什么也没做过的实诚表情。 随着景帝和沈濯擎双双进门,屋中环绕的低沉冷意随之回升。 沈濯香极有眼色的起身让位,便于景帝与夏允儿挨边同坐。 “皇兄,本王不请自来,您不会介意吧?”沈濯擎面色和善的问道。 途径唐芯身旁时,多看了她两眼。 “来都来了,皇上要说会介意,难不成还会滚走么?”某女低声嘀咕,她就是看不惯渣男虚伪的嘴脸,但她还没大胆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过不去,所以音量很低。 然而,在座的除了她,个个是身怀内力之人,就连夏允儿在年幼时,也跟着景国的武师傅,学了武功,她自认为的低分贝,哪能逃得过众人的耳朵? 沈濯擎神色一暗,心里升起一股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卧槽!好恐怖的表情。 唐芯害怕地缩了缩脑袋,身子不自觉往靠山旁挪动几下。 近乎本能的反应,叫沈濯日略感欣慰,淡淡启口:“坐吧。” 算她好运! 沈濯擎傲慢的收回目光,优雅入席。 “装腔作势。”唐芯嘴快地点评道。 某人刚坐稳的身体猛地一僵,阴鸷的眼神再度向她刺来。 这女人存心想坏他好事么? 忽地,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由阴转晴。 “本王已将闹事的歹徒移交去了大理寺,数月前,这帮人就在城中为非作歹,仗着是城中一霸,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不少百姓畏惧他们歹毒的手段,不愿招惹是非,不曾去官府揭发,使得朝廷错漏了这帮奸人,这次亏得公主在场,不然,不知要到几时,才能将这些人绳之以法。”沈濯擎噙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夏允儿,将一切功劳通通归到她头上,“本王以茶代酒,谢过公主,也算是为您压惊。” 唐芯瞅了瞅他那张伪善的面庞,顿时悟了。 敢情这家伙对景国公主有非分之想啊,嘿嘿,如果他能娶公主回家,那冷面神的后宫里就不用再多出一个妃子来了! 唐芯有些想帮他说话,可渣男的真面目她又看得真切,实在不忍心,一朵鲜花插在这趴牛粪上,立时陷入了纠结。 “擎王这话似乎说错了,”职业拆台一百年的沈濯香,手捧茶盏,慢条斯理的开口,“本王怎么记得,骚乱之时,乃是皇兄身边的侍卫出面,方才及时控制住了场面呢?” 我去,这人会不会说话?万一公主因为这事感激冷面神,动了以身相许的念头,他负得起责任吗? 唐芯狠瞪了笑比花娇的沈濯香一眼,清清喉咙,神色真挚的说:“奴才之前离得不远,就在人群后边,所以看得十分清楚,在事发之时,香王虽被困重围,无法第一时间解救公主,但他却以一己之力拨开人群,将公主从打斗中带走,从而让公主免受刀剑误伤之苦,真要说恩人,香王才是第一人。” “小唐!”沈濯香哭笑不得的唤道,“你给本王闭嘴。” “王爷,”唐芯毫不退缩的瞪了回去,“这世道早就不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了,您是大英雄,就该敢作敢当,不然,若让公主错认了救命恩人,岂不要闹出笑话了?” 敢把功劳推给冷面神,这就是代价! 沈濯香眉眼一抽,这小子,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情况外的景帝一脸迷茫,谁能告诉他,他该相信谁? 求解答的目光悄然转向作壁上观的沈濯日,怕也只有这位能替他解惑了。 沈濯日悠然捧着茶盏,浅抿了一口:“事实确如小唐所言。” 听到没?这可是金口玉言哦。 唐芯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特挑衅地望向沈濯香。 后者挂着满脑门的黑线,缄默不言。 “如此说来,寡人倒是该谢香王一声。”景帝不疑有他,持杯朝沈濯香举了举。 沈濯香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这都是本王该做的,公主千里迢迢来此,本王自该护她周全。” 景帝顺势寒暄几句,一副主客尽欢的和谐氛围。 小坐了片刻,夏允儿就停了筷子。 见状,沈濯擎担忧的问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嗯。”夏允儿敷衍的点点头,“你们这儿的食物和我国差别太大,本公主吃不习惯,像这馒头,”她指了下盘子里的点心,“味道根本没有景国的好吃。” “本王认识几位祖上曾去过景国的厨子,公主若不嫌弃,本王这就请他们入宫,专程为您做膳。”沈濯擎投其所好,极力想和夏允儿攀交情。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眸色当即冷了。 “王爷是在质疑御膳房的厨艺吗?”唐芯头一个不答应,恼怒地盯着沈濯擎,“天底下厨艺最高超的厨子,尽在宫中,您上哪儿去找能比御膳房的大厨更完美的厨子?” 他根本是在打她的脸!还是当面出手的那一种!简直不能忍! 沈濯日暗自吞回了舌尖的话,好整以暇的围观好戏。 “昨日在宫中,公主已明言过,不喜你筹备的菜肴,术业有专攻,宫廷的大厨平日里做的多是合宫中贵人们口味的佳肴,而这些菜,却非公主的心头好,本王为让贵客满意,千辛万苦找寻厨子,有何不可?”沈濯擎倍感不快,若此乃她争风吃醋的手段,未免太过了! 他能容忍此人先前的不敬,却不能允许她屡次坏他好事。 “王爷就这么肯定,您聘请的厨子,比宫中的御厨更好?”唐芯眯着眼,沉声问道,眼底闪烁着汹汹战意,“那好!奴才愿意与王爷找来的厨子比上一比,看看谁做的菜肴,更合公主的心意!就以公主钦点的这道馒头,如何?” 她有完没完? 沈濯擎已然丧失了耐心,眼眸中一片阴暗。 未等他发怒,旁观许久的沈濯日突然开了口,语气平平的说:“景帝,你意下如何?” “永腾帝若无异议,寡人又怎会阻止?”左右挑事的双方都是永腾人,与他无关,他权当是看戏了。 “好,明日擎王便带人进宫吧。”他可是很期待,传说中千辛万苦寻来的厨子,究竟有何能耐。 第74章 英雄不问出处,能人不看资历 哼,看她明天怎么大杀四方,亮瞎渣男的狗眼! 离开茶楼时,唐芯气势汹汹地朝着沈濯擎的身后抡拳。 “你在做什么?”沈濯擎忽然停步转身,恰巧见到了某人不规矩的动作,眉头皱得死死的。 唐芯顶着张无辜脸,睁眼胡说起来:“打苍蝇啊,奴才是皇上身边的下人,当然要为皇上清扫危险咯,怎能让臭名昭彰的害虫,有机会伤害到皇上的龙体?” 这话…… 沈濯擎莫名有种被当面指责的感觉,盯着唐芯的目光愈发不善。 她真的以为入了皇帝的眼,就能从他的船上下去么? 眸子里闪过阴毒的暗色,或许他该找个契机,让她看清楚,值得她仪仗、效忠之人,究竟是谁! 一抹黑影悄然一闪,挡在了唐芯身前,阻断掉沈濯擎的注视。 “天色不早了,擎王是要回府,还是要随驾进宫?” 沈濯擎装着没听出逐客的含义,舔着脸笑道:“本王已有多日不曾进宫拜会母后,不若趁此机会与皇兄一道前去,说来,景帝和三公主似乎还未见过母后吧?” 话题突然转到景帝父女头上,二人微微一怔。 景帝先行回神,顺着他的话接嘴道:“说得也是。” 沈濯擎反客为主,邀请二人上马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瞧他那副小人的嘴脸,哼,真让人恶心。 唐芯满脸鄙夷,别跟她说渣男会有一见钟情这种属性,妥妥的不信好么?绝壁有什么阴谋。 “还不上马?”晃神间,沈濯日已先行骑上马背,挑选的却并非云风,而是另一匹悍马。 “我的骑术……”她真心不想在人前出丑啊,尤其是马车上还坐着景国公主的前提下。 奈何,她心里那点儿抗拒,在沈濯日充满威严的目光下,消失于无形。 磨磨蹭蹭来到云风身旁,摸摸马头:“亲,我的一世英名全靠你了啊。” 云风偏了偏脑袋,避开了她的触碰。 喂!她好像在这只马的眼睛里看到了鄙视! 呵呵,一定是被渣男气糊涂了,才会出现幻觉。 唐芯选择性抛开心头那丝奇怪感,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爬上马背。 幻想中的丢脸场景,一次也不曾发生,渐渐的,她也放松了神经,生平第一次品尝起骑乘在马上游街的欢快滋味。 “皇兄竟把云风赐给他做座驾。”沈濯擎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宫里都说皇兄待他青睐有加,没想到事实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御马是旁人轻易能骑乘的吗?也许他低估了唐芙在皇兄心里的地位。 不过,越是得到重视,这枚棋子才越是值得他牢牢抓在手里! 看似温润的笑容里,多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坚定。 沈濯日充耳不闻,马是他的,他愿赐给谁,何需向他人解释? 被彻底忽略的沈濯擎,有些气恼,然,这抹情绪刚一升起,就被他引以为傲的忍耐力狠狠压了下去。 他没再纠缠沈濯日,放慢了脚程,与马车持平,同车内的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介绍着永腾国京师的景致。 “你刚才为什么会答应我的提议啊?”唐芯偷偷蹭到沈濯日身边,没等她夹紧马腹,云风就像知道她的心意一般,机灵的降低了速度。 两匹骏马排成直线,悠然行走在宽敞的街头。 落后半个马身的沈濯香微微拧眉,小唐行事素来大胆,可皇兄打小最重规矩,如今竟然会允许一个奴才与他并驾齐驱…… 联系起唐鑫调去乾清宫任职后,天子种种反常的举动,沈濯香越发肯定,有些事正在脱离掌控,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不该答应?”沈濯日淡淡的问道。 “也不是啦,只是,你就不担心吗?万一御膳房的厨子输给了渣……擎王找来的民间高手,丢的可是你的脸诶。”而且,一旦御膳房输了,保不定景国使臣就会对渣男产生好感,这样的情况会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沈濯日轻挑了下眉毛:“你会输?” “怎么可能!”唐芯顿时炸毛。 “那不就行了?”他似是早已猜到她的答案,云淡风轻的反问道。 “所以你是认定了我不会输给他,才毫不犹豫答应了这场比试?”唐芯眉飞色舞的问道,双眸亮如春阳。 沈濯日微微侧目,躲开了她太过灼热的视线。 双耳有些泛热,素来平静的心潮似是吹拂过一道春风,滑开细碎的涟漪。 “是吧?一定是这样的对吧?”唐芯不罢休的连连发问,嘴角几乎快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只要想到他对她抱有信心,她就忍不住想笑! “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许。”沈濯日故作冷漠的睨了她一眼,“比试中,若你输了……” “安啦,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她可是研究过各种美食的吃货,这次比的又不是她闻所未闻的新奇菜肴,她怎可能会输? 看着她那张自信满满的脸,沈濯日眸色一柔,无声地笑了。 次日,美美睡了一觉的唐芯大清早就风风火火现身在御膳房里。 “哎,”孙老一脸惆怅的盯着她,“你啊,怎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贸贸然接下了赌约?” 擎王找来的厨子能是一般人吗?且那景国公主口味极刁,小唐又在国宴上与她闹得不太愉快,这次公主作为主审官,难保不会在暗中给她使绊子,故意害她输掉比试。 “有些人会点儿小把式,就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回怕是要栽跟头咯。”张御厨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嘲讽唐芯。 “可不是嘛,”他身旁的徒弟也出声帮腔,“唐大人,你自己愿意找虐,那是你的事儿,可你居然把大家伙都拖下水,未免做得太不地道了。” “不然呢?”唐芯暗自翻了个白眼,“等着王爷的厨子接手本该属于咱们的差事?或是那些人得了公主的夸奖,一举进宫,御膳房里再添几位大厨?” “这!”张派人有些语结。 “我们连对方是何来历,有何本事都没摸清,就先弱了底气,还比什么比?干脆投降认输得了。”唐芯没好气的嘀咕道,“张大人,你不愿意参合此事,小的也不好勉强,反正事儿是小的应下的,是福是祸,小的一力承担,绝不会拉您下马,这样总行了吧?” 不就是担心会输给其他人吗?连对自身厨艺最基本的自信都没有,这么多年的御厨,他算是白做了! “好!好!”张御厨怒极反笑,指着唐芯低吼道,“这话是你说的!” 等她输掉比试,看她还有何资本敢在他面前叫嚣! 以张御厨为首的张派从党,全都退出了这次的比试,不少人还在暗地里偷偷诅咒唐芯输给擎王的厨子,杀一杀她的威风。 早朝后,唐芯与孙老奉旨来到御花园。 凉亭中,沈濯日正与景帝谈笑风生,而夏允儿则坐在他身旁,鼓着腮帮,不知在想什么。 “小唐,”沈濯香在半道把人截下。 孙老颇有眼色的退到数丈外,他和香王从无交情,这人定不是为了找他,专程候在半道的。 “本王打听到了,擎王这回请来的帮手,是京城里享有盛誉的名厨,连太后,在五年前出宫之时,也曾品尝过他备置的膳食,且对其赞赏有加,此人祖上三代皆是厨子,可谓是名厨世家,若非他不愿入宫,御膳房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沈濯香好心的把打听到的情报一一讲给唐芯听。 “唔,”听着好像是位劲敌啊。 唐芯咧嘴一笑:“不是这样就不好玩了。” 他难道不该担心害怕么?怎会是一副斗志盎然的样子? 沈濯香略感吃惊:“你不怕吗?” “不怕!”唐芯斩钉截铁的回道,目光异常坚定,“我不认为我会输。” “真想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宫人,竟敢口出狂言,真不知该说她艺高人胆大,还是该笑话他,自负狂妄。 “你就等着看吧。”说完,唐芯笑吟吟绕过沈濯香,昂首挺胸步入花园。 看着她志在必得的身影,本有些为她紧张的沈濯香忽然多了几分安心。 也许这小子真有几分常人不知的本事呢? 摇摇手里的骨扇,擒笑跟了上去。 抵达凉亭时,沈濯擎已经到了,这次他并非孤身一人前来,在他身后,成一排恭敬站着的,还有六名陌生的男人。 这六人中,以正中央身着青色长衫,头戴银冠,神态倨傲的中年男子最为引人注目。 “人来了。”沈濯擎斜眼看向唐芯,对着身后的男人说,“他便是你的对手。” 男子眯了眯眼,以一种让人极为不爽的高傲眼神将唐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而后,鼻腔里发出一声傲慢的轻哼:“区区黄口小儿而已。” 妈蛋!他那是什么眼神?看不起人吗? 唐芯火气飞涨,瞪圆的双眼隔空迎上此人的视线。 不知死活! 男子脸色一沉,撩袍来到凉亭外的台阶处,高声道:“皇上,请问要与草民比较的御厨,现在何处?” 沈濯日眼里飞快掠过一丝薄怒,缓缓放下茶盏,伸手指了指唐芯:“他便是了。” “他?”男子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讥笑。 只一声笑,却道尽了他对唐芯的不屑。 “奴才以为,英雄不问出处,能人不看资历,这位叔叔,您觉得呢?”敢瞧不起她的岁数,当心被她打脸哦~ 唐芯慢吞吞走到男子身旁,笑得极其挑衅。 “这话的确在理,不过,在厨艺上,却是行不通的!”男子倨傲的说道,“在下研读菜谱之时,你怕是还未足月,未不让旁人笑话在下以大欺小,皇上,在下提议换上宫中更为老道的御厨。” 唯有如此,他才能算是赢得光明正大。 沈濯日不着急说话,而是默默看着唐芯。 他知,这丫头绝非挨了打,忍气吞声之人,尤是在被人触碰到逆鳞之际。 第75章 只许输,不许赢 “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一个词儿叫做天才?”拜托,她两辈子加在一起的岁数,绝对比他大好吗?和她谈资历,分分钟秒杀他! 从未被人当面鄙视的铁客语,铁家第五代传人,此时胀红了脸,转头怒瞪唐芯。 “不过呢,奴才也知道口说无凭,便是奴才今儿个说得天花乱坠,这位……”她似在思索该如何称呼此人。 沈濯日极其配合的开口:“他名为铁客语。” “哦~铁兄啊,”唐芯笑得只见眉不见眼,“奴才年小你几岁,称您一声兄长,您不会介意吧?” “哼。”铁客语不悦的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对唐芯的不待见。 昨夜,王爷连夜召他进府,说是有御厨质疑铁家的名厨之名,需他出面以证门楣,他是为正名而来,谁想到,对手竟是个黄口小儿。 这让他深深觉得受了羞辱,再一听唐芯这番话,心情哪能明媚?若非记得此处是皇宫,他早就翻脸走人了。 “奴才久闻铁兄的大名,能与您过招,奴才倍感荣幸,”唐芯偷偷给他戴上高帽,在这人露出得意的表情后,口风一转,笑道,“只是,您却对奴才瞧不上眼,不知是信不过奴才这身本事,还是怕会输给后辈呢?” “在下会输?”铁客语气得连连发笑。 “这事儿不比一回,谁也不敢保证不是?再说咯,有句话说得好,长廊推后浪,后浪死在沙滩上,谁输谁赢,还得在灶台上见真章!”汹汹战意点染眉宇,此时的她,宛如一把正欲见血的刀刃,锋利锐气! 铁客语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霍地站起身,一字一字道:“好!在下就与你比上一比!” 不把此人嚣张的火焰扑灭,他对不起铁家的威名! “公主既是评审,规矩就该由你来定。”沈濯日赞许地看了唐芯一下,后转头与夏允儿说话。 夏允儿兴致勃勃的答应下来:“昨天你说,要以馒头做赌,这话算不算数?” “自是算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本公主这儿有从景国带来的馒头,你们两人谁能做出相同的口味,就算谁赢。”夏允儿略一挥手,身后的婢女立即捧着托盘走出凉亭。 在托盘上,正静静放着两个馒头。 “此法甚好,既公正,又能考校出实力、见识的高低,不愧是公主啊。”沈濯擎神色真挚的夸赞道。 马匹拍得不要太明显! 唐芯瘪瘪嘴,愈发为本尊感到不值。 如果那个傻姑娘还活着,看到深爱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大献殷勤,心该有多痛? 不管她在人前做了多少坏事,拉了多少仇恨,对这只渣渣,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不然,干嘛冒着生命的危险,混进宫来,帮他做暗桩,对付冷面神? 接收到唐芯的眼刀,沈濯擎却误以为她在吃味,心里对抓住这枚棋子,又有了几分信心。 就算失忆了又如何?在她心底,对他始终是爱着的。 两人间的暗潮,沈濯日并未看见,以正午为期,定下考核的时辰后,便与景帝一道去往乾清宫。 铁客语拦下沈濯擎,当着唐芯的面,问道:“不知宫中可有未曾占用的厨房?草民做菜时,不喜有不相干的外人在场。” 这个外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是在害怕她偷学他的成果吗? 她懒得再听下去,接过托盘,拉着孙老的胳膊径直回了御膳房。 张御厨这会儿正去慈宁宫为太后送膳,他的爪牙们不愿与孙派的人同杵在一个屋檐下,故而,通通去了院子。 孙老拾起馒头,用菜刀小心翼翼切成两半,掰碎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 “味道和咱们这儿的的确不同,好像有一股奇怪的淡香。” 他的味蕾虽不如唐芯那般出类拔萃,但常年做菜、试吃的经验,却足够分辨出馒头里的小小差别。 唐芯有模有样的掰掉一块,放在嘴里品尝。 “如何?能尝出此味从何而来吗?”孙老着急的问道,事关徒弟的面子,更是关乎到御厨的尊严,他没法子不急。 唐芯没有答话,直到将嘴里的面粉屑抿掉,意犹未尽的舔舔唇瓣,弯唇笑道:“我知道这味儿是由什么造成的了。” 黑眸里流光溢彩,那是胜券在握的自信。 “师傅,你就等着瞧吧,徒弟绝对能叫那家伙输得里子面子通通掉到精光!” 说完,不等孙老发问,她就连推带求的把人‘哄’出厨房。 张御厨满脸喜气的从慈宁宫回来,便见孙老如一个陀螺似的,在门外来回打转。 “还没到夏天呢,孙老您咋就上火了?” “你回来了啊。”孙老敷衍地赔了个笑脸,对他冷嘲热讽的话置若罔闻。 “是你那不长眼的徒弟又给你惹麻烦了吧?哎,不是我说,就他那水平,能胜得过深得铁家真传的铁客语吗?行了,赶紧叫他出来,都是御膳房的人,我啊,就帮他这一回,省得让外人看了笑话。”张御厨卷了卷袖口,就想绕过他往里走。 孙老犹豫数秒,一咬牙,果断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唐正在做菜,你不能进去打扰。” “做菜?他能做出什么菜?”一个到御膳房不足半年的家伙,能赢过从小受到厨艺熏陶的铁家人?觉没睡醒呢。 不加掩饰的讥讽,让孙老有些生气,但他从不是与人红脸的性子,只沉默地守在门口,以行动表达坚决。 见状,张御厨心里泛起嘀咕:那小子该不会真的能行吧? 这念头一升起,就被他拍飞。 他在想什么呢?铁家人的大名,他听得耳朵都能起茧,就算唐鑫天赋再如何惊人,也难讨到好去。 “得了,好心没好报,你就等着看他这回是怎么阴沟里翻船的吧。”张御厨不屑的拍了拍衣袖,领着院中的爪牙离开了。 哪怕走出很远,孙老仍能听见,随风传来的讥笑声。 拳头狠狠攥紧,别人可以不信小唐,但他却是信的!就像最初信她所说的菜肴,能治好太后的病症一样! 厨房里,唐芯蹲在地上,一边扇着火,一边擦着额头上落下的热汗,时不时抬头看看蒸笼。 身后微微敞开的木窗,无声开启,一抹疾风般的身影悄无声息跃窗入内。 头顶上倾洒的阳光忽然被阻断,唐芯奇怪地抬起脑袋。 “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扇子下意识护在身前,心头的警戒上升到顶点:“王爷,现在可是青天白日,您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还是说,他胆子大到敢在宫里为所欲为的程度了? 沈濯擎嫌恶地瞧了眼她满手的污垢,后退两步,沉声道:“本王武功不俗,宫里那些侍卫怎会察觉到本王的行踪?” 呵呵,装得一手逼! 唐芯特想一巴掌糊上去,可想想这样做的后果,又忍了下来,笑容狗腿的点头。 “一会儿的考核,你随便做一道菜即可,无需过于较真。”他是不知,这女人几时学会了做菜,且做出的菜肴能得到皇帝和香王的一致好评,虽说不相信她能赢过铁家,但为了万无一失,他仍是走了这一遭,专程前来,与她通气。 唐芯有些懵圈:“您要我放水?” 凭毛? 沈濯擎错读了她的反应,轻叹口气后,抬手朝她伸来。 右手掌心上,包裹着一层白色纱带,这伤正是那天夜里,唐芯一口咬出的。 话说,她也就是咬了一口,有严重到需要绑上纱带吗? 唐芯不解的眨眨眼,双眼直盯他的掌心,像是要将纱带看穿,瞧瞧里边的伤口。 “你是第一个,伤了本王,却毫发无损的女人。”沈濯擎深情款款的开口,双目里,布满寸寸柔情。 “……”好假! 唐芯只觉胃液正在翻腾,戒备的挪了下位置,躲开了他的触碰。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本王,”沈濯擎柔声道,“为你所伤,本王心中欢喜。” 尼玛!他是拿错剧本,还是跑错了剧场?闲得蛋疼,跑她这儿来诉衷肠?不要太恶心好么? 唐芯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底气十足的说:“就算您这样说,我也不会放水,这事儿关系到我的尊严,除非他能凭真才实学击败我,否则,我绝不认输!” “就这么不想看到本王和景国公主亲近吗?”沈濯擎眸色一暗,眉宇间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本王知道,你昨日故意拆台,甚至为了气本王,故意和本王唱反调,但是芙儿,本王身处此位,很多事由不得自己,你若真心爱护本王,就该明白本王的苦衷。” 唐芯听得嘴角直抽,盯着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 “擎王,脑补是种病,得治!你千万别自暴自弃,放弃治疗啊。” 她的反应怎会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沈濯擎一心以为,她心里仍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仔细观察她的神态,却又发现,她并不是在欲擒故纵,往日里,含情脉脉的眼神,如今只余下满满的憎恶与排斥。 那哪是在看着心上人?分明是在看一个不怀好意的敌人。 佯装出的柔情面具渐渐龟裂,阴郁的暗色笼上眼眸。 唐芯的第六感疯狂叫嚣着危险,她咽了咽口水,不安的退了几步,脑中想着,一旦这家伙抽风,立马唤人救命。 “本王不管你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但今日的比试,本王要你,只许输,不许胜!”口吻几近阴鸷,甚至带着一股杀意。 话刚落,唐芯就听到了孙老叫门的声音。 略一分神,沈濯擎已瞅准机会飞身跃了出去。 “说到底,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就为了警告她,不许拿出真本事应战吗? 唐芯哼哼两声,冲着他离开的方向竖起中指。 啊呸!谁要听渣男的话啊! 第76章 愿赌服输 正午已到,听说宫里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厨艺比试,后妃们纷纷动了心,正处于禁足的齐妃,在太后的凤喻下,随驾来到乾清宫,除不喜凑热闹的贤妃,宫中品级不低的妃嫔,全都露了面,乖乖坐在殿中,用余光打量正与景帝咬耳朵的夏允儿。 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景国第一美人吗? 齐妃面露不屑,还以为会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相貌,如今一看,不过是个容貌上等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在座的嫔妃们深有同感,但极少人会将心思写在脸上。 当铁客语踩着点,带领一众帮手来到乾清宫外时,就见不知等了多久的唐芯,笑吟吟冲他招手打招呼。 “铁大叔,你来得可比奴才预想的要慢哦。”唐芯鼻尖微动,从饭盒的缝隙里溢出的香味,足够她辨认出铁客语在馒头中加入的‘佐料’是什么。 笑意加深少许,没等铁客语看明白个中深意,唐芯已先行转身踏上了台阶。 “他就是擎儿你好不容易找到的,精通景国美食的厨子?”太后看了看铁客语,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哀家早就听说,公主对宫中膳食不太满意,有了此人,相信公主也能一饱口福了。” “儿臣仅是尽力而为,怎敢居功?”沈濯擎谦虚的答道。 而夏允儿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胸有成竹的坐在木椅中。 沈濯日微微蹙眉,无声向下首的沈濯香递了个眼色。 后者拱手道:“母后这话说得太早了点儿,能不能为公主备膳,还得看看他的真功夫。” “区区一场比较罢了,当不得真。”太后面不改色的笑道,似是未曾将今日的比试放在心上。 “此言差矣,”沈濯香不敢苟同,摇了摇骨扇,笑如群魔乱舞,一身邪气,“倘若他败给小唐,便说明此人学艺不精,怎配为公主做膳?传出去,世人会说,皇室怠慢了贵客,有失皇家颜面。” 太后和善的面庞上,飞快掠过一丝隐忍。 “好了,孰胜孰败,可不是哀家说了算的。”她莞尔一笑,没与沈濯香继续争辩下去。 谈话间,唐芯一只脚已经迈进门槛。 我去!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她刚一露面,就体会了一把万众瞩目的滋味,尤其是其中几道嫉恨、怨毒的目光,犹如针芒刺背。 唐芯心神一凛,在心里默念着:她们是空气,一堆空气。 直到纷纷扰扰的杂念抚平,她才目不斜视,来到大殿中央。 “东西都备好了?”沈濯日幽幽抬眸,话虽是冲着两人问的,但目光却始终定格在唐芯身上。 唐芯点点头,正要将饭盒呈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向铁客语询问:“是您先,还是奴才先?” “皆可。”他不信此人做的馒头能赢得过自己,又怎会在乎先后的问题? “长幼有序,应该是您先才对。”第一个尝的,会让人记忆深刻,后尝的,则会失去先机,但就是因为这样,打败后,才更加带感啊。 唐芯无声弯了下唇角,礼貌地向铁客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的让步,叫铁客语倍感羞辱,一张脸拉得老长。 “呈上来吧。”沈濯日忍着笑命令道。 李德当即上前,接过铁客语的饭盒,搁到众人肘边的圆盘里。 白嫩的馒头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样式很是小巧,顶部以浅浅的褶印围出一朵梅花的形状,一看就知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单凭卖相,确是本王见过最新奇的。”沈濯擎毫不吝啬的赞扬道,“公主,您以为呢?” 夏允儿点了点头:“本公主最喜欢的花,就属梅花了。” 这话一出,沈濯擎的眼神顿时亮了,有戏! “食物是用来吃的,可不是用来看的。”光好看有何用?好不好吃,得尝过才能知道,唐芯很是不爽沈濯擎那张得意的嘴脸,不由得出言提醒。 “你这奴才,倒真是心直口快啊。”太后意味不明的笑道。 “太后,您是不知道,他啊,嘴皮子功夫利索得很,就连臣妾……”齐妃冷不防出声,想要借机上眼药。 话还未说完,就撞见天子冰冷的目光。 满腹的说词通通消失在舌尖,神色颓然的垂下头去,袖中,双手黯然握紧。 又是这样!皇上总是护着这个阉人! “公主请。”沈濯日漠然收回视线,轻睨着夏允儿。 她拿起馒头,用力咬了一口。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不停鼓动的腮帮上边,就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唐芯紧张得心跳加速,好像下一秒心脏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半响后,夏允儿微微皱起秀眉,将没吃完的馒头随手扔进盘子:“不是这个味道。” “呼”,松气声,与抽气声不约而同的响起。 沈濯日古井无波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放松之色。 反观沈濯擎,却是一脸意外,拧眉道:“公主何不再尝一口?” “景国的食物是什么味儿,本公主会尝不出来?”夏允儿拒绝再动口,下巴一抬,朝唐芯勾勾手指,“你的呢?” “在这儿呢。”唐芯顶着四周复杂的视线,将饭盒交给李德。 与铁客语所做的馒头相比,她做的,明显逊色很多,单看卖相,和大街上兜售的餐点没有任何区别,如同街上的大白菜,毫无新奇之处。 “这就是你准备的东西?”齐妃捂着嘴咯咯发笑。 “回娘娘的话,公主说了,谁能做出与景国馒头一致的食物,就算谁赢,奴才仔细观察过公主取出的样品,其长相就和普通的馒头一样。”唐芯恭恭敬敬的答道,可话,却是字字诛心。 嘲笑她做的馒头,不就是嘲笑样品吗?往大了说,完全可以上升到嘲讽景国的层面。 齐妃哪会想到,他敢当着众人的面顶撞自己? 笑脸大僵,手指哆嗦着指向唐芯,就要发怒。 黑眉蓦地皱紧,锋利的眉梢处,隐隐染上几分冷意。 见到帝王不悦的神情,齐妃讪讪放下手,终是忍住了在御前发飙的冲动。 不是她怕了唐鑫,而是她不想在招惹皇上不快,总归是个奴才,往后多的是机会教训,皇上能护得了她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唐芯自然没有看漏齐妃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咧开嘴,冲着某人附赠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那股高兴劲儿,只让沈濯日有些手痒痒。 他轻咳了一声,将目光挪开,看向夏允儿:“此人乃是朕钦点的御厨,公主不妨尝尝他的厨艺。” 一听这话,沈濯香妖孽的笑脸微微收敛几分,同为比试之人,对待前者,皇兄只字不提,对待后者,却有意点明身份,此话看似寻常,实则是在提醒夏允儿,唐鑫乃是御用的厨子,哪怕做的菜肴再不合她胃口,光是看在帝王的面儿上,也该卖他些许人情。 “本公主不管她是什么人,都会一视同仁的。”夏允儿缺心眼的说道。 景帝只觉脑仁犯疼,这丫头,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场合! 他刚想出面为爱女说话,却见唐芯梗着脖子说:“比试本就应该公正公开,奴才不需要任何外力的帮助,只靠真本事服人。” 不然,她和暗中动手脚的渣男有啥分别? 好心却没被领情的沈濯日,颇感无奈。 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既然她有心如此,必是有全胜的把握,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太后虚眯着眼睛,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动,眸中闪动着诡谲的暗芒。 夏允儿捻起馒头往嘴里送,小小咬动几下,可爱的娃娃脸上,浮现了一丝惊诧。 同时间,好些的心纷纷提到嗓子眼,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咽下口中的食物后,夏允儿神色复杂的望向唐芯,纠结良久,才不情不愿的吐出一句话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这意思,唐鑫做的美食果真和景国的如出一辙? 后妃暗自吃惊,却无一人将这疑惑问出口。 “不可能!”铁客语蹭地站起身来,青筋暴起的双手徒然握紧,“我不信!他怎么可能胜过我?” 沈濯擎心头咯噔一下,满脸怒其不争,即便他再如何质疑公主的决断,也不该当面指出来! 沈濯日玩味儿地欣赏着沈濯擎变幻莫测的脸色,直到看够了,才缓缓出声:“李德,把东西给他送去。” “嗻。”李德欠了欠身,从饭盒里取出圆盘,将里头堆成金字塔状的馒头一一放入众人手边的盘子,到了铁客语这儿时,态度就没之前那般恭顺,敷衍的递去,“尝尝吧。” 铁客语顾不上体会李德高高在上的姿态,一把抢走盘子,如囫囵吞枣将馒头塞进了嘴里。 腮帮剧烈鼓动着,而随着口感的溢开,咀嚼的速度渐渐放缓,双眼不敢相信的瞪大,仿佛撞见了什么超乎常理的事情,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面如死灰。 还有什么事,能比在最擅长的地方被人打败,更令人感到绝望?犹是这个击败他的家伙,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存在! 明明灭灭的眸光,笼罩上一层宛如死气的黑,他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身的力气,四肢犯冷,机械的转动脖子,看向唐芯,嘴唇动了动,异常艰难的说:“我输了……” 同样的味道,他也曾在样品上尝过,但他却无法辨认出,这味儿是因何种香料所起,可这人,却用比他更短的时间,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骄傲粉碎,然而,身为铁家人,他仍有一身傲骨,依旧保持着名门后人最后的尊严——愿赌服输! 唐芯心里那点儿不爽,瞬间消失一空。 嘿嘿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仗了味觉的功劳,如果不是我的味觉一向出色,今天也很难能胜过你。” 明知道这是她的自谦之语,铁客语心腔中呼啸的冷风,却猛地顿住。 输给这人,他输得不冤。 “敢问公公,您是如何做到的?”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谦顺的拱手作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跳跃着的,是作为厨子对新奇菜肴的好奇以及浓烈的求知欲。 不止是他,但凡是品尝过夏允儿提供的样品之人,内心里都有着相同的疑问。 为何出自名门之后的铁家传人没能找到的答案,会由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厨子解开? 第77章 豁出命也要提醒你! 艾玛,被人崇拜的滋味不要太美好啊~ 唐芯深深沉浸在这美妙感觉里,有些无法自拔,身后那条毛茸茸的狗尾巴,正欢快的左摇右摆。 等待多时,仍没等到她解惑,太后等人已有几分不耐。 沈濯日略感好笑,这丫头真是容易满足啊。 黑眸里泛起淡淡的宠溺,余光瞥见太后面上的不快之色,淡淡启口:“小唐。” “哦哦。”某女火速回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事说来简单得很。” 那你倒是说啊! 齐妃等人默默在心底催促,都想听听他究竟有何见解。 说实话,她们打从心底不认为唐鑫能有这样的能耐,甚至心生邪念,认为或许是皇上为了不让她落败,故意打听了馒头的做法,才会有眼下的情况发生。 而沈濯擎亦有同感,人的记忆或许能够失去,但本能和特长,绝不可能发生质的改变。 他认识的唐芙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刁蛮千金,结识以来,他从未听说过她会厨艺这档子事,如今,怎可能从一个连生火都不知方法之人,化身成超越铁家传人的大厨? 人还是那个人,那么,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仅剩下一个——她背后有高人支招! 瞬息间,沈濯擎的心思转了好几回,暗藏猜疑的视线悄然投向正襟危坐的帝王。 沈濯日不是没有察觉到殿中人诡异莫测的脸色,对他们心中所想,他更是了然于心。 他不曾解释半句,只因他知道,这丫头会亲自让这些质疑她的人闭嘴。 “景国的馒头之所以有股与众不同的清香,是因为在馒头放进蒸笼中时,与新鲜的桔子皮放在一起,随着焖蒸,桔子皮的香气溢了出来,侵入馒头中,所以入口时,口感会有所不同。”唐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神色分外严肃,“铁大叔没能想到这一点,肯定是平日里研究菜谱时,习惯性走入了正常的思维模式,按照古往今来的做法,一成不变的学习,形成了固定的惯性思想,世上常见的食材不少,可怎么把这些食材重新组合,制作出新的口味,才是厨师真正该做的。” 抑扬顿挫的一席话,惊呆了殿中所有人。 谁能告诉他们,他们看到了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厨子,竟然在教导名厨世家的传人怎样做菜? 短暂的愣怔后,沈濯日缓缓笑开了。 那笑似划破绵绵细雨的一抹阳光,和煦中满是柔软。 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转瞬即逝。 不愧是他钦点的御厨,除却厨艺上的造诣,便连心性也与常人不同。 “哈!”齐妃嘲弄的轻笑一声,“不过是撞了大运,有幸赢过一局,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可笑!” “皇嫂这话怕是说错了。”沈濯香飞快敛去眸中的异色,摇头道,“小唐这席话,句句在理,意在提点,姑且不论她口中之言于旁人是否有利,单是这份宽容之心,也值得我等敬佩。” “敬佩?”齐妃一脸‘你在同我说笑’的滑稽表情,“一个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家伙,说出来的话,能有什么道理?” “是否有理,端看诸人如何领悟罢了。”沈濯日不紧不慢的说道,投向她的目光异常冰冷。 齐妃心尖一抖,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再不敢随意吭声。 铁客语一遍遍重复着固定思想四字,忽地,像是想明白什么,一把拽住唐芯的手腕,激动的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要是没有您的点播,在下不知何时才能拨开浓雾,明白推陈出新的含义!” 如果桔子皮能够入菜,那么,那些他从不放在眼里的水果、被他弃如敝履的普通食材,是否也能派上别的用场? 铁客语脑海里立时闪过各种新奇菜谱的组合方式,他急吼吼向天子行礼告退,带着随行入宫的帮手转身走了,想要马上回府将心中的猜想化作实践,研发新鲜的菜品。 唐芯乐呵呵挥手送别,同是厨师,她哪里会不明白铁客语眼下的心情? 换做是她,要是知道了一道没有尝过,没有做过的菜肴,反应只会比他更加强烈。 一场比试,以唐芯全胜告终。 太后声称乏了,在沈濯擎的陪同下先行离席,景帝也带着夏允儿起身告辞。 出门时,唐芯分明瞧见某渣朝她投来的狠厉眼神。 她得意地吐吐舌头,哪里有一点害怕的迹象? “皇上,”齐妃没舍得离去,扭着婀娜的身段,踏着莲花小步来到御前。 啧啧,这腔调甜得都快腻死人了。 唐芯没好气的朝天花板赠送两颗卫生球,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沈濯日的反应。 他微微拧眉,对齐妃花枝招展的形象视若无睹,冷声道:“朕记得,你尚在禁足期。” “皇上!”齐妃娇嗔的跺跺脚,“臣妾好几日没见到您了。” “回去。”沈濯日二话没说,径直下了逐客令。 虽说比试的事儿过了,但他没有忘记方才齐妃三番四次挑刺的行径。 齐妃还想再说,沈濯日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手一挥,勒令李德将人请走,纵使齐妃再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明白,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徒惹皇上厌烦罢了。 眼圈一红,咬着唇瓣福身退下。 那欲语泪先流的悲伤样子,就连唐芯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这抹同情在齐妃经过身畔时,烟消云散。 丫!又不是她把人弄走的,瞪她干嘛? 无辜躺枪的唐芯,委屈的摸了摸鼻子,只觉膝盖犯疼。 “你们也退下。”沈濯日挥手驱逐了殿中的莺莺燕燕。 晋嫔等人俏脸一垮,躬身退了出去,只有唐芯一人,孤零零立在原地没动。 等到人都走光了,她才扬起笑脸,蹭到沈濯日身前,问:“皇上~我没辜负你的信任吧?” 那条狗尾巴又在摇晃了。 沈濯日眸色一柔,却有意逗弄她,久久没有说出唐芯想听的夸奖。 “我可是大大的给您长脸了哦,连擎王找来的帮手,也被我狠狠踩在了脚下,感觉不要太爽!”一想到渣男离去时难看的脸色,唐芯高兴得只差没飞起来。 沈濯日眉心微跳,狐疑的盯着她。 “肿么了?”她有说错话吗? “你对擎王似乎颇有怨言。”昨日他就看出她处处针对那人,难不成是那夜的遭遇,害她记恨上了擎王? 若当真是这样,他怕是得要好好同她说上一说了,否则,按她的性子,往后不知要犯多少事,犯到擎王手上。 “切,”唐芯瘪瘪嘴,“我就是讨厌他,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心有多黑!” “愿闻其详。”沈濯日隐隐觉得她所谓的黑,与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 唐芯张口欲言,却在话说出口时,又忍住了。 难道要她告诉冷面神,那人居心不良,想要害他?若是说了,他铁定会问她为什么。 小脸纠结的拧成一团,在说和不说间做着剧烈挣扎。 沈濯日心里的好奇更甚,慢条斯理的为她斟了杯茶水,无声推去,而后,耐心地等待她开口。 唐芯冥思苦想了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 她警觉的跑到门后,用门闩将门扣得紧紧的,之后,又跑向窗边,将窗户关上。 略显诡异的举动,让沈濯日渐渐肃了脸色,神态间流露出几分严肃。 “之前,我夜里睡不着偷偷溜去了御花园赏月,可是我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本不该出现的家伙。” “谁?”沈濯日凝眸追问,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视线,让唐芯压力倍增。 她捧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舒缓舒缓内心的紧张,垂下眼睑,低声道:“就是擎王,我去的时候,他好像正在和人说话,那人藏在阴影里,我没看得太清楚,只知道是个女人。”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五分真五分假,多一分,会引起怀疑,少一分,会降低真实。 打从那天夜里得知了沈濯擎的真正心思后,唐芯就一直在琢磨,如何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向沈濯日通风报信,而这说词,便是她深思熟虑后琢磨出来的,连说的时候用什么样的表情,她也在若凌居里,偷偷对着镜子演练过几回。 但是,真正面对他,心里边仍有几分不安,深怕一个不留神就露出了马脚。 不是她不惜命,而是她真的没办法看着一个对她极好的人,身处在算计里啊。 定了定神,她接着又说:“我听到擎王对那女人又吼又叫,好像逼迫她做什么坏事,那人似乎没答应,我离得远,很多话没能听清,只是,我有听到他说了皇帝这两个字!” 气息徒然一沉,殿中缓缓荡开一股慑人的凉意。 “你可记得是哪一天?”沈濯日危险的眯着眼睛问道。 唐芯想也不想,话就脱口而出了:“就是我们亲上的第二天!” 慷慨激昂的尾音,在静谧的殿宇里来回飘荡着,余音绕梁,声声不绝。 卧槽!她都说了什么啊! 唐芯呜嗷一声,猛地盖住充血的脸庞。 亲上什么的,她不是早就忘了吗?为嘛连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丢死个人了! 沈濯日面上一惊,然后又见她这副恨不能挖个地缝埋进去的羞耻表情,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晦暗的目光扫过她指缝间隐隐可见的艳色红唇。 喉结不期然动了动,悄然咽了口唾沫。 两人谁也没有吱声,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氛围却将他们紧紧包围着。 透过指缝,唐芯一眼就能见到上首那人默默凝视的视线。 双颊窜起两团滚烫的热源,她深深吸了口气,似是豁出去了,一把放下手,力图镇定的继续说:“反……反正就是那天啦,我绝对不会记错。” 第78章 请看清我聪明伶俐的本质 映像如此深刻吗?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沈濯日好生欢喜,调侃道:“当真没有记错?” 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唐芯当场炸毛:“你是耳背还是耳聋?” 妈蛋!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深知在捉弄下去,这丫头必会恼羞成怒,沈濯日见好就收,口风蓦地一转,又回到了正题上边:“当夜有几人见过你?” 事关宫中秘辛,朝堂争斗,稍有不慎,她性命难保。 “一个也没有。”当时她故意避开了禁军的巡查,很肯定,私会之时,四周没有第三人看见她。 沈濯日屈指敲击着长案,极有规律的敲打声,如一记记拳头,狠狠砸在唐芯的心窝上,扰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的说词,确定没有漏洞可钻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在想什么?”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怀疑她,更是不见半分惊讶,反倒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淡然。 “虽然没能听清擎王在暗中图谋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人心术不正,不是个好人,你千万得要小心啊。”唐芯不好明说,拐着弯儿劝诫道。 “你在担心朕。”并非是疑问的口吻,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唐芯心头一慌,下意识反驳道:“谁……谁说的?我才没有!” “哦?”黑眉微微一挑,明摆着不信。 “好吧,我是有些担心你的安危啦,”唐芯眼神飘忽着,含糊地承认下来,耳际飘入一声愉悦的轻笑,她奋力攥紧拳头,大吼道,“可这是因为我是你身边的下人!一旦你出事,我也讨不了好。” “仅是如此?”清明如月的目光破空刺来。 唐芯忽然生出一种心事被人看穿的恐慌感,扭头避开后,结结巴巴的说:“当然啦!” 口是心非的丫头。 沈濯日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揭穿她漏洞百出的谎言。 “这事儿朕自有主张。” “诶?”啥意思?唐芯没能跟得上他跳跃性的思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就这么完了?” 难道他不用派人暗查,收集擎王的犯罪证据,摸清对方的盘算,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吗? “今日你向朕所说的一切,莫要再对第三人提及。”沈濯日郑重其事的警告道,她只是个女子,不该也不能牵扯进这滩浑水里。 “我才没那么傻呢,”唐芯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 “看来,你并无多少自知之明。”话,意有所指。 唐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你不能透过我的表象,看清我聪明伶俐的本质。” 闻言,沈濯日装模作样地端详了她许久,随后,叹息道:“恕朕眼拙。” “……”次奥!不损她,他浑身不舒服是吧?早知道他这么坏心眼,她干嘛冒着身份曝光的风险,向他通风报信啊? 磨牙声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刺耳。 沈濯日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胆敢在他面前甩脸的,也就只有她了。 “日后休要在擎王跟前露出敌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中多的是擎王一派的眼线,想要避开他对她下手,纵使他有护她之心,也难保不会有何闪失。 “嗯嗯,我知道了。”唐芯没和他唱反调,乖乖点头。 他在担心什么,她怎会不懂? 心头涌入一股暖人肺腑的热源,整颗心被热度填满,胀胀的,美美的。 沈濯日无声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举步朝内殿走去。 他要做什么? 唐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圆溜溜的大眼睛跟随着他的身影。 颗颗饱满的珠帘外,沈濯日突然止步,侧目朝她看去:“跟上。” “哦。”唐芯憋着满心的疑问,像条小尾巴进了内殿。 这儿与她上回到来时没什么区别,只除了墙角多出了两个红木箱子,以及屏风上挂着的一件白色绒毛冬衣。 她不解地挠挠脑勺:“皇上?” 沈濯日下颚微抬,点了点木箱子,示意她打开。 这年头,早就不兴玩神秘了好么? 唐芯一边腹诽,身体却毫无骨气的行动起来。 刚一打开箱子,里边装载的一卷卷竹木书卷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菜谱?”她拾起一卷,打开一看,整个人彻底惊住了,手忙脚乱的抓起好几卷,挨个翻阅,箱子里居然全都是记录着民间各种菜系的菜谱! 食指一转,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些难道都是给我的?” 拜托!千万别告诉她,她在做梦! “不,”沈濯日眼眸一闪,残忍的击碎了她的美梦。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脸‘刷’地黑了一片,身体无力的跌坐到地上,心好累。 “喜欢吗?”沈濯日踱步走上前来。 某人当即从绝望中苏醒,一个飞扑以八爪章鱼的姿势,压倒在木箱上:“不许动宝宝的财产!” 这些都是她的!打死她,她也不要撒手。 “皇上,您看,您是九五至尊,这辈子肯定不会进厨房一步对不对?”唐芯扭过头,冲着他挤眉弄眼,“这些宝贝,对您来说就是搁在书架上当摆设用的,可对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与其把它们搁在这儿长土,不如充分发挥它们的作用,把它们交给我,等我学习以后,一样一样做给你吃,保证您每天都能吃到新的菜肴,绝不重样!” 看着她双眼放光,爱不释手的架势,沈濯日隐隐感到一丝不快。 就这么喜欢菜谱吗?喜欢到连他这个主子,也排在后边? 某女立马揪住了他不善的眼神,小心肝狠狠一抖,双手横抱木箱,闭着眼睛嘶声大叫:“反正你说什么,宝宝都不会松手!要拿走它们,先从宝宝的尸体上迈过去吧!” 嘴角微微一抖,伸手扣住她的胳膊,反手一拽。 唐芯只觉身上泛起一阵难受的酥麻感,胳膊一酸,本能的放开了怀里的箱子,整个人凌空弹起,后扬着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我的书!”她张牙舞爪的挥动四肢,奋力挣扎。 “想要它们不难。”沈濯日单手拎着她的后领,幽幽启口,“你几时想看,几时来乾清宫便是,无人敢阻拦你。” 挣扎的动作猛地顿住,她半信半疑的转过头去:“真的?” “金口玉言,岂会有假?”沈濯日很不喜她的质疑,黑眉一簇,“但你若是惹朕不快……” “哎哟,我讨好你还来不及,哪敢惹你不开心啊?”唐芯赶忙表示忠心,堆满笑容的小脸,挂着大写的狗腿。 别说是不招惹他,就是让她替他端茶倒水,她也不会拒绝好么? 大手凌空一挥,一道劲风自袖下击出。 ‘哐当’ 箱子砰然合上,阻断了唐芯望眼欲穿的目光。 她还没看上几眼呢! “往后有的时间供你翻阅。”沈濯日似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 “皇上英明,皇上威武,皇上大气~”唐芯笑呵呵高唱赞歌,崇拜的眼神深深取悦了沈濯日,连带着心头那丝阴郁,也被阳光普照,化作无形。 松开手,稳步走到屏风前,取下那件崭新的冬衣递来。 正可怜巴巴凝望木箱的唐芯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举动,直至身畔飘来一道逼人的冷意,她才堪堪回过神。 “这是?”送给她的? “方才你不是想讨赏么?”沈濯日淡淡的问道,随手将衣物朝她扔来。 唐芯大受感动,谁说冷面神面冷心冷的?他根本是一座外冷内热的火山,一枚绝世的暖男有木有? 轻如蝉翼的冬衣捧在手里,好似重如千金。 摸摸衣物内侧沾上的厚实绒毛,再轻轻嗅了嗅:“羊毛?” “初春未至,京师气候寒凉,有了它,应能抗寒。”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好似送出的,仅是件不足挂齿的小礼物。 这人心怎么能这么细啊? 唐芯紧紧抱着冬衣,双眼红彤彤的,有些说不出话。 湿润的水汽染上眼眸,沈濯日很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展开的眉头再度拧紧,语气略带生硬:“身为男子,怎可如姑娘家那般哭哭啼啼?” 唐芯吸了吸鼻子,强忍下眼底的泪意,瓮声道:“我本来就没哭,是外边吹来的风太大,害得我眼睛有点不太舒服。” 风? 沈濯日扫了眼紧锁的门窗,她就不能找一个更为妥当的说词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烫如火烤。 唐芯恼怒的跺了跺脚,一把将冬衣抱紧:“师傅还在御膳房,等着我回去报喜呢!” 说完,她敷衍的行了个礼,似身后有猛鬼追赶一般,头也不回冲到门边,用力拽了拽,殿门却是纹丝不动。 唐芯一拍脑门,丫!她居然忘记了这门被自己上了锁! 身后飘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嗤笑,她哪好意思回头?十指颤抖地拉开门闩,一溜烟飞奔出去。 “过河拆桥的丫头。”沈濯日轻声叹道,话里却无一丝责备之意。 然,当唐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放柔的面庞霎时变得锋利,眸中荡漾的柔软,被漆黑吞噬,整个人宛如盛放在午夜的罂粟,绝美而又危险至极。 “修容,事情查明了么?” 沈濯日回过身,稳步走向上首。 身后,一抹黑影凌空落下,跪地禀报:“属下只查到昨日唐大人与景国公主分道后,去过御花园,当时下着大雨,宫人行事匆忙,无人留心路上唐大人同何人接触过,更不知,那血是如何染上的,未能完成主子交托的差事,请主子降罪。” 自从那件染血的太监服落入她的手里,她就连夜派人秘查,只可惜,线索少得可怜,查无可查。 “查查擎王,朕要知道他昨天夜里是什么时辰出宫的。”沈濯日眸光幽幽,神色冷然的吩咐道。 “您怀疑唐大人和擎王有过接触?”如果真是那样,恐怕此人他们不得不防。 “但愿是朕多心了。”可今日,他确有见到擎王掌心上缠绕的纱带,此物昨日在国宴上,他并未看见,倘若擎王当真受了伤,其受伤的时间,定是在夜宴散场之后,与李德带来唐鑫的时辰不谋而合。 再加上唐鑫今日所言,难保不会是那夜偷听之事走漏了风声,或是引起了擎王的猜疑,即便不是这样,也有可能是擎王再次找茬,和她发生了冲突。 不管是哪种原因,于她而言,擎王都是个需要远离的危险人物! 第79章 惊喜是地上的大白菜 “哦呵呵呵~” 猥琐的笑声在若凌居的院墙内徘徊不绝,墙外,路过的禁军纷纷打了个寒颤,见鬼似的向墙头望去。 “据说蓉妃娘娘有严重的梦游症。”队伍里,一名侍卫神色惊恐的喃喃道。 “看样子,又犯病了吧。”同伴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慌忙收回视线。 夜黑风高的夜晚,僻静幽冷的殿宇,再配上这经久不息的魔性笑声,怎么看都让人毛骨悚然。 小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清汤蛋面进门,毫不意外见到某人手捧冬衣,坐在椅子上发笑的场景。 打从主子夜里回来,就始终保持着这副春心荡漾、猥琐至极的样子,她已经从最初的惊诧变作了麻木。 “主子,天色很晚了,您吃点宵夜早点就寝吧。”小春放下瓷碗,轻声提醒道。 “小春啊,”唐芯甜腻腻的唤道,迷离的眼睛悄然转了过来,“你看这衣服是不是做得特好,特美?” 小春有些鼻尖泛酸,她的傻主子,究竟对皇上有多在乎,才会连一份赏赐,也这般看重?欢喜到都快神志不清,连最爱的美食都难分散注意力的程度。 忍住泪意,她用力点了下脑袋:“好看!” “是吧?是吧?”唐芯似找到了同道中人,立马站起身,将衣裳拿到身前不停摆弄。 小春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润,看着走到铜镜前比划尺寸的主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哽咽着走上前:“奴婢伺候您穿。” “别。”唐芯轻轻拨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拍了拍衣服,“这么漂亮的衣服穿了就脏了。” 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走到衣柜外,从里头搬出一口木箱,轻手轻脚地把衣裳叠好,放了进去。 “主子,最近天寒,最适合穿冬衣了,您怎的把它收起来了?”小春满脸不解,等过些时候天气回温,主子想穿也穿不了了! “你傻啊,”唐芯锁好柜子,回头戳戳她的脑袋,“御膳房里油烟重得要命,穿上它,一天的功夫就变得黑漆漆的了,多不值得!不如把它好好珍藏,等到合适的场合再拿出来穿。” “其实,主子您只是舍不得穿吧。”小春傻头傻脑的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唐芯笑脸一僵,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碗吃饭。 “好香!小春,你的厨艺见涨哦,深得宝宝的真传。” 小春有些受宠若惊,浑然没有发觉,这仅是她转移话题的方式罢了。 翌日,唐芯还没从得到惊喜的喜悦中回过神,就惊讶的发现宫里的下人们风风火火的前往内务院,其中不乏有后妃身边的得力助手,这些婢女多是一脸喜色,活像有什么好事降临似的。 “哟,这不是昨儿个得了赏的大红人吗?”一道尖细阴损的声线,从正前方的花圃处传来。 啧,到哪儿都能遇见讨厌鬼,早晓得,她就不走这条路了。 唐芯敷衍的行了个礼:“百禾姐姐。” 百禾带着五六名宫女得意洋洋走了上来,刻薄的脸庞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唐大人,你怎么没穿上圣上赐给你的新衣啊?” “小的瞧那衣物做得极好,想留着年关再穿。”唐芯假笑着回了一句,挪动步伐,想要绕开众人。 她可不想在这儿和一帮女人打嘴仗,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然而,这世上有的是人酷爱上赶着找抽。 百禾斜眼看向身后的宫女,那人机灵的往前迈出几步,拦下了唐芯的去路。 “咱们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唐大人何必着急逃跑呢?我等还想向你讨教一些事儿呢。”百禾嘴里说着客气的话,但气势却格外张狂。 唐芯眉心一凝,果断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无所畏惧的盯着百禾,问:“姐姐是宫里的老人,论资历,论能力,都在小的之上,能有什么需要向小的请教?” “多着呢,”百禾咯咯直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唐大人,您给姐妹几个说说,您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皇上对百般高看?您是不知道,大家伙瞧着你得势,心里边有多羡慕,这不,好不容易遇上,就厚着脸皮向你取经。” 话字字如诛心,暗指唐芯用了见不得人的法子,在帝王身边献媚。 说得再露骨一点,就是在指责唐芯以色侍君,和皇帝有一腿!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唐芯心尖一动,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小脸一冷,低喝道:“姐姐慎言,这话在小的跟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出去,损的不是小的的脸,而是皇上的威名,是永腾的国威!” “你少给我扣这些大帽子。”百禾眼里飞快掠过一丝惊恐,气急败坏的吼叫道,“谁不知道皇上对你言听计从,为你屡屡破例,要不是你用了手段,诱惑了帝心,你有什么资格能被皇上高看?” 粉拳愤然攥紧,唐芯弯唇笑道:“小的曾经听过一句话,你是什么样的人,看世界也会是什么样,像姐姐这种满脑子只装着少儿不宜这种事的人,恐怕很难理解,什么叫惜才,什么叫爱才吧?在您眼里,但凡宫中得势之人,难道都和圣上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小的真想知道,这话传到李公公耳中,他会做何感想。” 百禾听傻了眼,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在唐芯毒舌的攻击下,渐渐弱了下去,俏脸一阵红一阵青,胸口起伏不定。 “姐姐,您千万得悠着点儿啊,齐妃娘娘先前才大病一场,身边少不了人伺候,您若再病了,娘娘身旁没个知心人,那怎么行?”唐芯好心好意的告诫道。 百禾差点吐出一口血来:“你!” “哎哟,小的好怕怕哦。”唐芯警觉地后退两步,躲开了她伸来的手指,随后,笑脸一收,淡淡的道,“姐姐,小的不惹事,也不怕事,倘若日后您再来小的跟前胡言乱语,别怪小的辣手摧花,不顾及娘娘的面子了。” 到时候,她赏这家伙一堆巴豆、香蕉、蜂蜜,让她也尝尝,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美妙滋味! 说完,唐芯抬头、收腹、挺胸,气势汹汹的从众人身旁走过。 “唐鑫!”百禾面庞狰狞的怒唤道,仿若一头抓狂的野兽。 唐芯乖乖停脚,扬起谦和温顺的笑脸,问:“姐姐还有何赐教?” 看着她乖巧平和的表情,百禾满肚子的火居然没处发,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冷笑道:“宫里今儿出了件大喜事。” “……”唐芯神色不变,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额头上凸起的青筋欢快蹦达几下:“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姐姐愿意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小的问得嘴皮发干,也不可能撬开姐姐的嘴。”换言之,她爱讲不讲,宝宝也不是很想知道。 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唐芯,打了百禾一个措手不及。 在心底默默念了一百遍‘忍’字,总算把火气摁下,神情略微有些意味深长:“早晨皇上颁布圣谕,宫中嫔以上的后妃,都添了件过冬的新衣,我这会儿正急着去内务院,请绣娘到寝宫来,亲自为娘娘衡量尺寸呢。” 后妃们都有? 唐芯蓦地沉了脸,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她还以为,那份惊喜是她独有的呢,原来是她想太多! 眼眸渐渐黯了下去,唇角泛起几分微苦的涩味。 自觉扳回一局的百禾张狂的笑了,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对了,皇上还特别交代,为娘娘添置的成衣,不能用普通的料子,得用最上等的布帛,添上价值连城的貂毛御寒,好让娘娘过一个好年,这份殊荣整个后宫里,只有娘娘一人享有,可见啊,在皇上心里,娘娘的地位举足轻重!” 唐芯干巴巴扯了扯嘴角:“那小的就恭喜娘娘了,小的急着去御膳房做工,没别的事,先行告退。” 说着,她完全没在意百禾再三的呼唤,双腿生风,一溜烟消失在了小道深处。 御膳房外堆放竹篓晒肉干的空旷小院里,唐芯浑身冒着黑气,一脸幽怨的躲在阴暗的角落中,没精打采地画着圈圈。 “大人,你看他!”张派的爪牙正巧进院来清点食材,乍一见着唐鑫,不由吓了一跳。 “由他去,他啊,这是在郁闷,为使臣备膳的差事,被皇上夺走了呢。”同伴阴阳怪气的笑道,银两不大,却足够让唐芯听得清楚。 在地面上晃来晃去的指尖微微顿了顿。 呵呵,她居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什么赏赐,那件衣服,那些菜谱,明明是他为了哄她,让她不再为备膳的事儿较真,随随便便丢给她的东西! 在她眼里的无价之宝,在旁人眼中,就是地上的大白菜,到处都能见到,只有她,傻乎乎当个宝贝,还想着妥善珍藏。 ‘咔嚓’ 握紧的拳头里,传出了指骨摩擦的细碎声响。 “简直傻透了!” 突如其来的低喝,让谈话的两名太监吓得不轻,急忙转头。 哎哟喂!唐大人这脸色是要吃人啊! 二人齐齐打了个机灵,纷纷噤声,搂紧怀中的食材,落荒而逃。 第80章 原来是她自作主张 御书房。 李德拨弄着龙纹香炉,沉香的淡香渐渐漫开,香气不重,微微一嗅,只觉心脾气爽。 景帝拾起黑子握在手心把玩,一边分析棋局,一边说:“贵国的沉香比之景国,倒是有所不同,这次寡人回国后,命人带上些为永腾帝送来。” “如此甚好。”沈濯日悠然捧起茶盏,就着杯沿浅抿了一口,“景帝有心了。” “哈哈,比不上永腾帝啊,”景帝放声大笑,“贵国送来的冬衣,我儿见了甚是欢喜,寡人想借来看看,她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呢。”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沈濯日不以为然,冬衣的确是他吩咐送去行宫的,但那仅是因着太后的吩咐。 昨儿个唐鑫手捧冬衣离开乾清宫,路上被不少人瞧见,事儿传到太后耳朵里,为了避免流言蜚语,太后自作主张,以帝之名往各宫送去冬衣,他知晓此事时,凤谕已然下达,唯有顺水推舟,借机行事。 “我国皮草虽多,但论纺织,仍比不上贵国,不过,允儿她往后常住贵国京师,想来有的是机会慢慢欣赏。”景帝略带深意的说道。 执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沈濯日缓缓放下茶盏,沉声道:“公主殿下若是喜欢成衣,不妨让香王带她出宫,去京城里出名的铺子转转。” 这意思…… 景帝神色一凝,深深看了沈濯日一眼,豪迈一笑:“寡人早就听闻永腾国香王殿下人品出众,学富五车,有他陪着允儿,寡人也能放心了。” “自然。”沈濯日幽幽抬眸,与景帝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两人同时笑了,似达成了双方为之满意的约定。 午后,景帝孤身一人回到行宫,不多久,门窗紧闭的殿宇里,传出了夏允儿气恼的惊呼声:“什么?要儿臣嫁给香王?” 墙外,一名禁军偷偷遁走,鬼鬼祟祟来到御花园,咬破食指,飞快撤下袖袍,就着血写下几行字,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碎布藏进山石的夹缝中,扬长而去。 第二日,乌云遮日,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在预告着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一般。 唐芯有气无力的换上太监服,挂着两只熊猫眼,神色恹恹地出了若凌居。 “小唐,你这两天究竟是咋了?”孙老拽住她的手,把人带到前院,忧心忡忡的问,“从昨儿个起,就一直没什么精神,可是病了?” “没有啊,我好着呢。”唐芯牵强地扯了扯嘴唇。 “还说没有?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说出来,师傅帮你想办法。”孙老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说道,努力想帮徒弟排忧解难。 这份情唐芯心领了,但她却始终没有说出实话:“师傅,我就是心里有点儿事儿,您别管我,等我自个儿想通了就好。” “你啊,就是心思太重,这天又没塌,地又没裂,能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不开心?凡事啊,想开一点,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孙老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话糙理不糙。 “您说得对。”唐芯如梦初醒,用力揉了揉脸蛋,“是我庸人自扰了。” 见她想明白了,孙老不见多劝,转身回到火房继续忙活午膳。 “好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不就是傻了吧唧自作多情了一次吗?有啥大不了的?”唐芯暗暗给自己打气,忽略掉胸腔里的堵心感,强行打起精神,跟进厨房。 “哎哟,唐大人,您老那边歇着,我们这儿不敢麻烦您。”张派的厨子一见她进门,想要帮忙打下手,赶紧把人轰走。 “皇上可是说过了,这膳食的事儿用不着您插手,您实在觉得无聊,要不去院子里洗洗菜?” “人家是圣上钦点的御厨,昨天还得了赏呢,哪能干这些粗活?” 冷嘲热讽的言语,刺得唐芯耳疼。 她一把拦住孙老身边的太监,摇头晃脑的叹息道:“没办法啊,皇上知道我前不久染上风寒,大病初愈,心生不忍,有意让我告假几天,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能真的甩手不干?” 听听,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 先前还得意洋洋的张派人,一听这话,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果然啊,自己的快乐就该建立在敌人的痛苦之上。 看到他们不爽,唐芯就爽了,脸上笑得愈发明媚:“本来呢,我还想帮你们做做事,但诸位既然不愿让我帮忙,得,我啊,就去外边歇着,听说御花园的月季开得正艳,我这就去瞧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膳房,至于身后那些羡慕嫉妒恨的视线,她才不在乎! 御花园里,百花争相盛放,团团锦簇,一眼望去宛如一片姹紫嫣红的海花,美轮美奂。 唐芯垂头丧脑的坐在一颗石头上,眼前晃动着的,是某人阴魂不散的影子。 ‘啪嗒’ 石头狠狠砸进池塘,溅起一簇簇晶莹的水花。 荡漾的池水,一如她此时心烦意乱的心境。 “丫!耍人很好玩吗!”想到她拿到礼物时的傻逼反应,她就恨不得一口咬死某个黑心、过分的罪魁祸首! “谁这么大胆敢戏弄皇兄跟前的红人?”一道玩世不恭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唐芯慌忙起身,见来人是沈濯香,直接扔去两颗卫生球:“吓唬人有意思吗?” 敢情皇家人都是这副德性? “本王惹你了?”莫名躺枪的沈濯香略感委屈,一双熠熠的丹凤眼里爬满幽怨。 唐芯忍不住乐了:“还是一国王爷呢,有你这样不要形象的王爷吗?” 沈濯香无所谓的耸耸肩,弯唇笑道:“豁出面子不要,能换唐大人开怀,本王甘之如饴。” “啧啧,这话你留着给窑子里的小官听吧。”唐芯一脸受不了的罢罢手,但低迷的心情,却在他有意无意的安抚下,好转许多。 “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给本王听听?”沈濯香大步上前,挨着她身边坐下,毫不顾及自己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华贵朝服。 “咦,香王也有做解语花的念头?”唐芯笑眯眯地打趣道。 “那得看对方是谁,如果是旁人,本王吃饱了撑的才会搭理。”可若是他,他不介意做一回听客,谁让这小子是宫里难得对他胃口之人呢? 唐芯心头一暖,哥俩好似的拍了下他的胳膊:“好兄弟够义气!” 兄弟? 沈濯香嘴角微抽,睨了眼她的手掌,扑哧一声笑了,笑声里少了几分虚伪,多了几分真挚与豪爽。 两人并排而坐坐在池塘边,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池塘里,时而有锦鲤游来游去的影子,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默契的保持沉默,氛围却又十分和谐。 良久后,沈濯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殷嫔有孕了。” “谁?”唐芯有些懵圈。 沈濯香微微侧目,眼神中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深邃:“殷嫔。” “……哦。”唐芯沉默了几秒,才干巴巴挤出一个字,脑袋恹恹地耸搭下去,不停往池塘里丢着石子。 “这是皇兄的第一个骨肉,”沈濯香悠悠然朝后仰去,头枕双臂,平躺在草坪上,半合着眼睑道,“听说,皇兄得知此事后龙心大悦,下旨命太医院院首郑曦之,每日前往殷嫔寝宫,为其诊脉,膳食、衣物,皆由心腹一一检验。” “皇上的私事,你冲我说做什么?”唐芯大声打断了他,什么有孕,什么看重,这些话,她通通不想听。 沈濯香睨了她一眼,之所以提及此事,不过是为了试探他罢了。 唇角一勾,弧线带着些许自嘲。 “年关后,宫中会进行大选,后宫里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咯。”他意味不明的感慨道。 唐芯刷地跳下石头,黑着脸说:“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继续在这儿晒太阳吧,我先走了。” 目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沈濯香脸上挂起的笑容,逐渐隐去。 已不再是皇兄一人动心了吗? 手掌啪地覆上脸颊,一声惆怅的叹息,随风化开。 但愿今日之后,他能挥剑斩青丝,让还未开始的错误彻底结束! 唐芯没走多远,就撞见了神色匆忙的李德,刚要行礼请安,李德却似没见到她一般,风疾火燎地从她眼前跑掉了。 换做平时,唐芯定会追上去问个究竟,可现在,她真没那份心情。 恍恍惚惚地回到若凌居,身体一软,直挺挺砸在了床榻上。 “主子?”小春合上殿门,小心翼翼来到床边。 “别说话,让我静静。”她打了个滚,直接缩到了被褥里边。 小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瞧出她心情不爽快,没敢多问,掖了掖被角,又替她倒了杯温茶,随后,搬来一把椅子,挨着床头坐下。 殿中安静得只闻呼吸之声,许久后,鼓成一团的被窝里,忽然有人声传出。 “殷嫔是谁?” 小春愣了愣,如实回答:“是皇上年幼时,由太上皇赐下的通房丫头,后来皇上登基,继承大统,册封后宫,赐封她为嫔,”说完,她不解的问道,“主子怎会忽然问起她?” “随便问问而已。”唐芯烦躁的说道,心里又酸又疼。 他要做父亲了…… 哈!这不是好事儿吗?等到宝宝生下来,整个皇宫,哦不,整个天下都会为他高兴! 明明是桩大喜事,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受啊! “主子?”小春奇怪的看着抖如筛糠的被子,伸手拽了一下,“您没事儿吧?” “宝……宝宝好得很!”带着浓浓鼻音的回答,不仅没让小春安心,反倒叫她担忧起来。 在要不要掀开被子中做着剧烈挣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刚想扯开被子,却听见殿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逼近。 “蓉妃娘娘,皇上有请!” 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刺入耳膜。 唐芯一跳八丈高,泪流满面的低吼道:“不去!” 她一点也不想见他! 不去? 前来请人的禁军伍长,冷冷地笑了,左手握上刀柄,沉声道:“皇上有旨,蓉妃若不肯自行前往,就命末将抬您过去。” “你抬一个试试!”妈蛋!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吗? 第81章 这口锅背得冤枉 眼看气氛变得一触即发,小春有些害怕,轻轻拉了拉唐芯发抖的小手,语带哭腔的说:“主子!您就去吧!别和将军置气。” 万一惹上麻烦,会让皇上不喜的。 唐芯猛地闭上眼,用力摁下心头那股想要抓狂的冲动,半响后,才咬牙说:“更衣!” 去就去!她要瞧瞧那货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伍长在殿外候了半天,耐心濒临告终,瞧瞧黑压压的天色,眉头徒然皱紧,抬脚就想硬闯。 ‘吱嘎——’ 殿门恰时开启,浓妆艳抹的红衣女子缓步走到门边。 “将军对本宫的寝宫十分好奇?特想进来看上一看?”唐芯冷笑着问道,心里那把火烧得正旺,看谁都不爽。 伍长早就听说过这位在宫里的丰功伟绩,对她刁蛮、刻薄的秉性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把唐芯的斥责放在心上,恭敬地让开身位,一板一眼的说:“娘娘请。” “哼。”唐芯甩手就走,出了院子,她忍不住回头问,“你只说皇上宣本宫觐见,没说要去何地,皇宫这么大,你想让本宫慢慢找吗?” 劈头盖脸的怒斥,骂得伍长狗血淋头。 他冷着脸,快步追上前来:“娘娘跟着末将走便是。” 果然啊,狗改不了吃shi,哪怕被皇上禁足多时,这位的脾气也没有半点收敛,怪不得不讨皇上喜欢呢。 伍长暗暗编排道,脸上却半分不露,只是态度也不见得有多恭敬,像押解人犯似的,将唐芯带到了景国使臣的行宫。 “来这里做什么?”唐芯愈发觉得古怪。 伍长充耳不闻,侧身请她入内。 小春不安的拽着唐芯的衣摆,瞅瞅这座威严陌生的行宫,总有种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 “主子……”她轻声唤道。 唐芯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麻烦找上门。” 说完,她吸了口气,装出一副无畏无惧的表情,大步走进院子。 行宫前殿,太后稳坐高首,手指轻轻拨弄着佛珠,面上卸去笑意,无悲无喜。 齐妃和贤妃各自坐在左右两边,下首坐着的,则是擎王,大殿中央,一名穿着宫裙的宫女脸色煞白的跪在地上,眼泪和鼻涕抹了一脸。 搞什么鬼?人居然到的这么齐,是要三堂会审吗? 唐芯呆呆杵在门口,被殿中肃穆的气氛震住。 下意识在大殿里寻找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 眉头轻皱,说好的皇上呢? “蓉妃。”齐妃率先发难,手掌砰地砸向木椅扶手。 巨大的声响,令唐芯也跟着抖了一抖。 她的手不痛吗? 偷偷打量了一眼齐妃的手掌,脑补下,这一掌是自己拍的,手掌心不由泛起一阵肉疼。 “这人你可认得?”细长的指套凌空指向地上的宫女。 唐芯迷茫的眨眨眼睛:“不认识。” “说谎!”齐妃不假思索的指责道。 为了表示她有在认真回忆,唐芯慢吞吞将这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左到右端详了一遍,末了,一脸惋惜的摇头说:“本宫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她。” 说起来,这场景怎么有点儿像传说中的宫斗开场啊。 眼睛咕噜噜一转,大概有了些谱。 “没有见过?”齐妃活像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子说,自信的笑了,“可她却口口声声说,是受了你的指使,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我?”唐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复又瞧了瞧嘴里堵了块白布,眼泪汪汪盯着她的宫女,脑袋一歪,奇怪的问道,“本宫确实不认识她,至于她的供词,本宫也是一头雾水,就连本宫为嘛会被请来这儿,本宫至今仍不明白,姐姐不如先把事儿从头到尾向本宫解释一遍,如何?” “你少装蒜了。”齐妃哪肯听她狡辩?眼中布满了狠厉的冷芒,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你诡辩,母后。” 她转头看向太后:“蓉妃心肠歹毒,且屡教不改,儿臣认为,不能再由着她继续下去,应按照宫规严加处置!” “等等,等等。”唐芯赶忙叫停,一个箭步冲到殿中,“你们谁能告诉本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齐妃横了她一眼,正想落井下石,却听身畔响起两声轻咳,悻悻地闭上嘴,重新坐了回去。 “两个时辰前,景国公主忽然头疼,母后得知这一消息,即刻命人带御医前来诊治。”贤妃柔柔开口,有条不紊地讲述着经过。 不管听多少回,女神的声音总是这么诱人啊。 唐芯感叹道,随后,肃了肃心神,继续往下听。 她是真的很奇怪,这种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儿,怎么会把她牵扯上的! 见她脸上的迷茫不似作假,贤妃好看的秀眉轻轻拧了一下:“据御医问诊后得出的结论,公主是应是吃了毒物。” “那就去查啊。”找她干嘛?她又没有解毒的功效。 “要是没有查明,我们怎会把你请来此处?”齐妃帮腔道,艳丽无双的面庞上,挂着几分激动之色。 她和唐芙的争斗历来已久,这回此人自个儿犯到了她的手上,难道还寄往她会放过她吗? “捉贼还要拿脏呢,没头没脑就给本宫判了死刑,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对上她,唐芯的语气自然没有对贤妃那么客气,她本来就心情抑郁,这会儿又莫名其妙背了黑锅,更是火冒三丈。 “死到临头,还在这儿狡辩。”齐妃不屑的冷哼一声,仿佛已经看到唐芙身首异处的未来。 “姐姐,”唐芯果断无视掉这货,恭敬地向贤妃打了个千,“您接着说。” 贤妃略感诧异,蓉妃往日见着她,虽说没有对齐妃那般过火,但也是瞧她极不顺眼,如今,怎的像是变了个人了? 莫不是失忆真能将她的本质一起改变? 她没有深想,接着道:“经过宫人彻查,以及对景国公主身边婢女的审问,今日,她食欲不佳,不曾服用过任何膳食,太医们搜查行宫,从公主时常熏点的香炉里发现了迷卒香。” “迷卒香?”唐芯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称,脸上挂着大写的不懂。 “那是宫中的禁药,偶尔闻之,有安神之效,但若在不透风的屋中燃点超过一日,会引发头疾,致人晕厥,这次发现得及时,郑太医已为公主施针诊治,暂无性命之忧,但此毒物突然出现在后宫,定是人为,经查实,此人,”纤纤玉手点了点地上痛哭流涕的宫女,“她正是负责为公主置办饮食起居之人,经过审讯,她已经交代了实情。” “千万别告诉我,她供出的主使是我。”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唐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 然而,齐妃却残忍地粉碎了她的美梦:“不错,她声称是得了你的好处,冒着犯下死罪的风险,偷偷将迷卒香放入香炉,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妈蛋!这叫什么事儿?她不去惹麻烦,麻烦却 自动找上门? “这位姑娘,”她勉强稳住心神,垂目看向宫女。 眼神交汇的瞬间,宫女好似见了鬼般,浑身不停抖动起来。 她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 唐芯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变得愈发温柔:“你确定,是本宫指使你所为?” 宫女呜呜叫着,不住往后缩。 “蓉妃,太后在此,你难道还想威逼利诱不成?”齐妃直言怒问,就差没指着唐芯的鼻尖,怒骂她企图威胁宫女更改口供。 “你有见过谁威逼利诱,会是本宫这样和善、平易的语气吗?”栽赃干得不要太明显。 唐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缓缓蹲到地上,冲宫女露出了一个温暖、安抚的笑。 只可惜,她压根忘了自己眼下这张不堪入目的脸,本来想安慰人,拉到些好感值,却适得其反。 宫女战战兢兢的缩了半米,眼泪掉得更欢了。 “本宫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齐妃嗤笑道,慢悠悠拨弄指套,眉毛一挑,斜眼看向宫女,问:“你说,指使你谋害公主的,是不是她?” 宫女没敢看唐芯,缩着脑袋点头。 “不是的!”小春咚地跪倒在地上,一路爬行到齐妃脚边,哭哭啼啼的拽住她的裙摆,“主子她不会做这种事!娘娘,您相信奴婢,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以前的主子或许会这么做,可主子已经变好了。 齐妃嫌恶的瞪了她一眼,左手一挥,将裙摆从小春的掌心抽了出来,看着上边拽出的褶印,脸色蓦地冷了。 “该死的贱婢!”右腿猛地蹬出,狠狠踹向小春的心口。 ‘砰’ 劲风破空落地,击出的右腿狠狠踹在了空气上,齐妃来不及收力,一脚踏上地板,只听脚踝发出一声咔嚓的悲鸣,随后,尖锐的疼痛从脚下一路爬遍全身。 “啊——” 惨叫声飘出数丈,紧接着响起的,是众人或担忧,或惊愕的叫声。 原本威严肃穆的前殿,此时乱如菜市口,所有人一窝蜂涌向受伤不轻的齐妃,至于跌坐在地上,怀抱着小春背靠地板,荣幸充当了一回肉垫的唐芯,压根没人在乎。 她的腰…… 唐芯躺在地上龇牙咧嘴,靠!如果换成是她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把腰给闪了? 她强忍着吐血的冲动,戳了戳小春僵硬的身体:“你……能不能先起来?” 她还没强壮到能在身负腰伤的前提下,承担一个女人的重量! 只是当了一会儿的肉垫,她不仅腰疼,连胸口也开始发出抗议。 脑子一片空白的小春,乍一听到她的声音,犹如弹簧般蹭地爬了起来,双眼通红的伸手去扶她:“主子!” 是她不好,害得主子受罪了! 小春自责得不行,眼泪不要钱般一个劲往下掉。 唐芯揉着腰慢吞吞站起来,顾不上呼痛,掐了掐的小脸,笑道:“你家主子我身强体壮,一点儿事也没有。” “骗人!”倒地时,她明明有听到身下传来的一声碎响。 “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吗?”唐芯故意端出主子的架子,沉着脸问道。 小春里里外外把人抹了一通,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表情,确定没看到疼痛的样子后,才迷迷糊糊的想着:难道真是她听错了? 第82章 是扭伤,不是终身残疾 这厢,主仆二人你侬我侬,彼此依偎,彼此安慰; 那厢,齐妃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太后忧心忡忡的抱着人,大声召唤太医,贤妃捻着娟帕温柔地替她擦拭汗水,擎王黑着脸站在旁侧,紧锁的眉头间,隐隐能看出几分忧色。 当沈濯日将夏允儿及景帝在太医院安顿好,带着李德赶回行宫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脸廓一冷,气息沉如深海,带着一股风雨欲袭来的危险气势。 “皇上。”蹲在齐妃身前,红着眼睛的百禾,头一个发现天子的到来,一个飞扑,咚地跪倒在门前,哭哭啼啼的告状,“您一定要为娘娘做主啊!娘娘只是按规矩办事,却遭到蓉妃的反抗,现在弄伤了腿,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若是骨头碰伤了,留下什么隐疾,那可如何是好啊!” “……”还能说得再严重一点吗?唐芯无语抚额,先且不说一开始动手的家伙是谁,便是齐妃出脚的力道,在没有磕到重物的前提下,顶多是扭伤,听她这意思,怎么跟要留下终身残疾一样了? 沈濯日有些意外,冷睨了眼哀嚎不止的齐妃,复又望向一言不发的唐芯。 眼前这一幕,让他无端想到许久前,在若凌居的见闻。 一抹憎恶飞快掠过眼眸,大手一挥:“李德,速去请郑太医过来。” “是。”李德恭敬弯身,匆匆忙忙去了太医院请人。 “来人,将蓉妃带回若凌居,命禁军严加看管。”眼下已是一团乱,唯有将正主支走,方能终止这场骚乱,至于问责,延后再议不迟。 更何况…… 沈濯日深深看着满脸不爽的唐芯。 若下毒一事发生在过去,兴许他会相信是她所为,但如今,他却有两分不信。 “我不!”唐芯拒绝离开,说是看管,其实就是想把她扣押在寝宫,一旦她妥协了,不就证明她认罪了吗? “带走。”沈濯日不愿多言,收回眼神,抬步走向齐妃。 见到天子,齐妃忽然挣脱了众人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撞进了沈濯日的怀里,双手紧紧缠住他健硕的腰身,平日里嚣张的神情,变作楚楚动人的哀怜:“皇上~” 尼玛!要不要搂得这么紧? 唐芯只觉碍眼极了,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特想冲上去,扒开齐妃的手。 “蓉妃娘娘。”冲进殿中的伍长毫无眼色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板着脸说,“您请回吧。” 唐芯沉默地瞪着齐妃,见她毫无松手的迹象,瞪的人立马变成了沈濯日。 帝王峻拔的身影背对着她,金冠束发,如墨竹玉立。 唐芯看不见他的正脸,更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她只看见,这人缓缓抬起手,那只曾让她感到温暖的大手,慢悠悠搭在了齐妃的后背,轻轻拍击着。 心口猛地一疼,后退数步,怔怔望着他,可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主子,您别哭了。”小春心疼的扶住她的左臂,泪眼汪汪的说道。 “哭?”她在说什么啊?她怎可能会哭? ‘啪嗒’ 晶莹的泪光滑下下颚,溅洒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瞳孔微微收紧,机械地抬起手来抹了把脸,手掌碰触到的,是一片湿润。 她真的哭了…… 唐芯很想笑,可嘴唇犹如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娘娘。”伍长不耐的催促一声,宫中失意人太多,同样的事他见得多了,自然没有任何动容。 唐芯胡乱擦了下脸,五彩斑斓的胭脂混在一起,她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形象? 吸吸鼻子,不死心地看了看沈濯日。 可惜,这人正轻声安抚着怀中的骄人,压根没有在意她。 压下的泪意又有了决堤的迹象,唐芯不想继续自虐,昂着脑袋,大步走向殿门。 “……”卧槽! 步伐堪堪停下,宛如油彩画的滑稽脸蛋扭曲成一团,似痛似怨。 伍长挂着豆大的问号,低声问:“您怎么了?” 难道她还嫌闹出的事儿不够大?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兴风作浪? 唐芯默默流下两行宽带泪,脖子咔咔转动,生无可恋地看着伍长,嘴唇动了动,有些欲言又止。 伍长愈发感到古怪,盯着她的眼神更是诡异至极。 感受着后腰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唐芯果断抛开面子,以一种低不可闻的音调说:“本宫好像把腰扭了。” 殿中,沈濯日轻拍的动作不期然顿了一下。 腰扭了?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行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个后妃同时受伤? 打死伍长他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理由,脑门上滑下一排黑线,礼貌地请唐芯稍等片刻,而后,来到天子身旁,向他询问,是否要用辇驾,抬她回去。 沈濯日陷入沉默。 左等右等没等到他的回答,唐芯顿时怒了,一把甩开小春的手,转头看他,极有骨气的说:“不用了!这点儿小伤,对本宫造不成半分影响!” 怒火点亮的双眸,宛如夜幕上的星光,异常璀璨。 沈濯日斜眼看着她,眉心一跳,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笼上心头。 “小春,”唐芯没和他对视,要她围观他们俩抱来抱去,抱歉,她没这癖好!“我们走!” 大刀阔斧踏出殿门,背影带着一股难言的悲壮气势。 确是和以前判若两人。 沈濯日再次确定,她是真的失忆了。 然…… 余光扫过杵在一旁,与太后低语的沈濯擎,眸色一深,好似点墨,深不可测。 雄赳赳气昂昂从行宫里出来,直到殿宇在身后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唐芯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表情狰狞地揉着疼到极致的老腰。 “主子,您在这儿等等,奴婢帮您去请太医。”主子就是太逞强了!明明疼得快要受不了,在皇上面前,却一点儿不露。 小春一阵心疼,转头就往太医院跑。 “姑姑请止步。”伍长眼疾手快的把人拦了下来,“皇上有令,蓉妃娘娘需即刻回到寝宫,不得在半道逗留。” “可是!”小春有些怵他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可看看地上隐忍疼痛的主子,立马生出了反抗的勇气,“你没看见主子她受伤了吗?皇上没说不能为主子请太医,奴婢去请人过来,算不得抗旨。” “即便要请,也该回到寝宫,请示过圣上再请。”伍长寸步不让。 小春气红了眼:“你们全都是坏人!一个个看着主子失宠,就跑来落井下石!” 要是主子得宠,他敢这么对待主子吗? 伍长任由她指着鼻子骂,仍旧不为所动。 唐芯气无力的笑了,稍微休息一下,勉强恢复了点儿力气,摇摇晃晃地直起身,说:“别为难他了,回吧。” 继续说下去,不过是让她们显得更加可怜而已。 她不需要谁的同情,更不需要谁的怜悯,不就是受了点儿伤吗?她忍得了! 小春狠狠瞪了伍长一眼,一擦眼泪,小跑着回到唐芯身边。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徒步走回若凌居。 伍长没有进门,而是调派了一列禁军,牢牢把守在高墙外,将整个寝宫包围得水泄不通。 唐芯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褪去外衫,只披着件单薄的亵衣。 小春一边落泪,一边帮她揉搓后腰:“皇上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不听主子解释,就轻信了齐妃娘娘的话?” 明明前不久,皇上还****登门来探望主子,一转眼,一切都变了。 唐芯有些胸闷,听着小春打抱不平的话,转过头,笑道:“就算他不信我又怎么样?等我养好伤,照样能为自己洗刷清白。” “主子,”小春心疼的看着她,“您别再笑了。” 她见不得主子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您若是难过,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笨拙地咬咬唇瓣,有些懊恼小时候没有多读些书,以至于现在,竟然找不到话安慰主子。 “我可不是泪包。”唐芯忍住鼻尖的酸意,努力弯起唇角,“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总好过您现在这样啊。”心里难受,却还逼着自个儿,不是更痛苦吗? “戳我伤疤很好玩么?”唐芯埋头在被褥里,不肯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她才不要为了一个混蛋哭呢! 小春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坐在床边,为她揉捏伤处。 心口活像被人用锤子凿了一下,血淋淋的。 唐芯不想在回忆行宫里看到的画面,可那一幕,却好似刻在她的脑子里,不论她怎么拒绝,总在她眼前闪来闪去。 “唔!” 一股尖细的刺痛,徒然升起。 她猝不及防的闷哼一声,五指用力抓紧被单。 “噗——” “主子!” 最后的记忆是小春声嘶力竭的呐喊,唐芯很想让她别再叫了,可意识却无法保持清明,浑浑噩噩地堕入了黑暗。 乾清宫。 “主子,”修慈跪在地上,恭敬禀报,“那名宫女口中所谓的重金,已经查明,根据礼部记载,她手中所持的珠钗,的确是蓉妃进宫时的嫁妆。” “嗯。”沈濯日只身站在窗边,遥遥望着行宫的方向,“你认为,此事是她所为吗?” 修慈愣了愣,思索片刻,才道:“隐卫一直在暗中监视蓉妃的举动,并无任何异常。” 若说这事儿是她做的,隐卫不可能一无所知,但种种证据皆指向那位,由不得人不信。 “这是有人设局,想要对付她啊。”沈濯日幽幽启口,眸中闪烁着清明的光辉。 “主子已经知道真正的主谋是谁了?”修慈大感意外,心头生出一股敬佩。 “且等着吧,这事儿用不了几日,便会出现转机。”口吻淡漠,且异常笃定,就像是早已洞悉了全局一般。 第83章 下毒的人,是他还是他? 唐芯晕乎乎睁开眼皮,眼前似有一个人影正在晃动。 是他吗? 她甩甩头,撑着床板想要起身。 “好点儿了吗?”声线温和如玉,哪是那人的? 唐芯虚着眼睛,努力辨认身边的男人。 层层重影合二为一,拼凑出的竟是沈濯擎那张伪善、虚假的容颜。 “喝!”唐芯吓得一头倒想床头,脑勺重重磕了上去,立时眼冒金星。 沈濯擎伸手想要扶她。 “奏凯!”她避如蛇蝎,毫不掩饰对他的防备,“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春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小春的影子,这让唐芯有些心慌。 沈濯擎暗暗捏了下拳头,忍住想要发火的冲动,强撑着深情款款的面具,柔声说:“你的婢女就在外边候着,你想见她,本王帮你叫来就是。” “王爷,有什么话你只管明说。”别和她玩虚的,她胆子小,不经吓! “你是在怨怪本王,白日在行宫时,没有为你出头吗?”沈濯擎自顾自地说道,“本王当时也是……” “打住,”唐芯直截了当打断了他的话,抓着被子护在胸口,冷笑道,“如果你是来抒发你有多身不由己,有多情有可原,大可不必!你知道我是不会信的。” 她没心情同他逢场作戏,赶紧给她滚蛋! 看出她的排斥,沈濯擎的脸色不自觉冷了下来,就像撕裂伪装的野狼,而她则是他盯上的猎物。 “那日本王说过,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今,你考虑清楚了吗?”他阴恻恻的问道。 唐芯有些懵圈,细细一想,貌似真有这回事。 这两天她心里装着其他的事儿,老早就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爷,您看,我就是个不得宠的后妃,对您真没多大的作用,不如您换个盟友吧,我觉得齐妃就不错,”他们俩一个渣,一个恶,简直是绝配!“她是太后……” 等等!唐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齐妃是太后的亲侄女,擎王又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他们俩会不会早就同流合污了?那恶婆娘对他图谋不轨的心思,又了解多少? 太后呢?那位是否晓得自家儿子的盘算? “本王的船,不是你想上就能上,说下就能下的,”沈濯擎冷冷地笑道,“没有本王为你保驾护航,后宫里怎会有你立足之地?” 唐芯压根就没理他,装逼嘛,谁不装? 许是看出她的不以为意,沈濯擎眸光一闪,反手扣住她的下巴。 尼玛!吃她豆腐? 疲软的身体突然涌入一股无尽的力量,唐芯卖力一踹。 中招两次的沈濯擎早就防着她这一招,几乎是在她出腿的瞬间,身影朝后飞去,灵巧地避开了她的攻击。 “真以为本王会容你一再得逞?”沈濯擎嗤之以鼻,前两次她之所以能偷袭成功,不过是因为他的疏忽,一旦有了防备,就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足为惧。 好欠揍的家伙! 唐芯气得直磨牙,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王爷,你要的答案,本宫已经给了,给彼此留点脸好么?” 不要像只阴魂不散的野鬼,有事没事在她眼前晃悠啊。 “你当真觉得有皇帝做你的靠山,就能安枕无忧?”沈濯擎一心认定,她决然的态度,是因为皇帝的青睐,盯着唐芯的眼神愈发冰冷,宛如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看得她好生不安,“你心心念念之人,如今正在太医院陪伴景国公主。” 心蓦地一疼,唐芯倔强的瞪着他,不肯示弱。 “今日之事,就连本王也不信是你所为,可他却是信了,这样的人,你竟将他视作救命稻草,真是可笑至极。” “说够了吗?”唐芯咬牙怒指殿门,“不送!” “被本王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沈濯擎不曾离开,一步步朝床边逼近。 阴郁可怕的气势,扑面而来。 唐芯戒备的退到床头,手掌探向身后。 只要他敢有一点不轨的举动,她就砸烂他的脑袋! 沈濯擎止步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神态间流露出几分同情:“本王真是替你感到可怜,你一心认定的靠山,却想要了你的狗命,而被你当作洪水猛兽的本王,却处心积虑的,想要帮你洗清罪名。” 唐芯心头一紧,这算什么?挑拨离间? 见她不信,沈濯擎缓缓伸出食指。 借着殿中明亮的烛火,唐芯清楚见到了他指尖沾染上的黑色血块。 啥玩意儿? 眼睛不解的眨动几下。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吐血了。”沈濯擎笃定的说道。 拽着被褥的手徒然一紧。 本能的举动,却足以让沈濯擎探知到她的心思,眼底精芒爆闪,趁着她愣神之际,卷起她散落的鬓发,凑近些,贴着她的耳朵说:“你难道从未想过,这是为何吗?” ‘啪’ 小手亲吻上他的左脸。 一个粉红的手掌印极快出现在他的脸颊上。 “砰!” 沈濯擎怒极,身体猛地朝下压来,大手紧紧扣住唐芯的咽喉:“不识好歹的贱人!” “呜呜!”放开她! 双手使劲掰着他的大手,双腿不停蹬踏,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就在唐芯快要窒息的时候,沈濯擎的理智猛然回笼,松开手,冷漠地看着捂着喉咙,不住咳嗽的女人,残忍的说:“不要考验本王的耐心,这世上能够保全你的,只有本王。” 唐芯狼狈的咳了很久,好不容易喘过气,蹭地站了起来:“去你妹的!” 玉枕狠狠砸了过去。 沈濯擎略一偏头,右手凌空一抓,将枕头稳稳接在手中。 “你会吐血,是因为你中了剧毒。”他冷笑着开口,“而下毒之人,正是你想要投奔的主子!” “放屁!”唐芯打从心底不信,可是,在看见沈濯擎嘲弄的神情后,底气不自觉弱了几分。 “本王在你昏迷之际,为你把过脉,确是毒入五脏之状,中毒绝非一两日,若本王猜得不错,应是你入宫后不久,有人就在暗中对你下了手。” 唐芯强忍着内心的惊恐,故作镇定的说:“我凭什么要信你?鬼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说不准这毒就是你下的。” 为了能够让本尊乖乖听话,无法逃离他的掌控,难保他不会下毒。 “比起本王,嫌疑更大的,该是另一人才对。”沈濯擎不愿和她争论,字字指向沈濯日,“别忘了,在你进宫后不久,他可是亲眼撞见过你我二人同榻而眠,为了保全他的声誉,他自然要悄无声息的处死你。” “哈?”他说啥?唐芯掏掏耳朵,有些不能接受这个重磅消息。 冷面神居然撞破过本尊和渣男的奸情?而且还抓了个现场?要不要这么劲爆? “本王知道,眼下说什么,你也不会轻信,”沈濯擎很满意她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不怕她不信,毕竟,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生根发芽,但凡她和皇帝之间有了裂痕,那么,她迟早会站在自己这方。 他不缺耐心,也等得起! 语气缓缓放柔,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说:“本王把此事告知你,是想让你认清身边人的真面目,你的毒,本王会想办法找来解药,白日之事,本王也会替你寻到翻身的证据。” 唐芯根本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脑子里晕乎乎的,连这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清楚。 等到她勉强消化了炸弹后,沈濯擎早已不见了踪影。 身体无力的瘫坐在床榻上,脑仁抽抽地疼着,各种思绪在脑中飞腾。 “主子?”小春偷偷推门进来,就被床上那抹失魂落魄的人影惊了一跳,“擎王对您说什么了?” 唐芯摇摇头:“没说什么。” 这丫头心思单纯,要是知道了谈话的内容,绝对会自乱阵脚。 而且,她不太相信沈濯擎的说词,渣男说的话,有说服力吗? 可是…… 想到两次吐血的经历,她又有些不安。 她刚来到这儿时,就吐过一次血,那时候,她只以为本尊身体太弱,压根没往中毒的方向去想,可正常人谁会莫名其妙来吐血?如果真是中毒,说明在她来之前,本尊就已经被下了黑手。 那时候,本尊还没失忆,爱渣男爱得深沉,应该不是他所为。 想到这儿,唐芯慌忙摆头:“不会的!不会是他!” 一定是渣男故意这么说,想要诱导她的思维。 小春急得都快哭了,主子到底是咋了?自从和擎王见过面,活像变了个人,变得不正常了! “小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需要托付给你。”幕后黑手是谁,试一试就知道了! “主子您说。”小春不敢多问,不管主子要她做什么,她都会为主子办到! “别紧张,”唐芯拍拍她紧绷的小脸,牵强的笑了笑,“放心,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 “主子!都这种时候了,您还笑话奴婢。”小春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 那副蠢萌可爱的样子,让唐芯压抑的心情有些许好转,她附耳过去,低声吩咐道:“你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请太医前来问诊。” 她的计划十分简单,既然渣男能够诊出她的脉象,没理由医术高明的太医办不到!毒要真是冷面神下的,太医绝不会把实情告诉她,反之,亦然。 然而,她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结尾。 只因为,若凌居外有重重重兵保护!小春根本就出不去!不论说多少好话,侍卫们仍纹丝不动,后来兴许是被小春缠得烦了,总算有人前去乾清宫,询问圣意。 唐芯暗想,那货就算看她再不爽,总不会由着她自生自灭吧? 可报信的侍卫带回的答复,却又一次打了她的脸。 “娘娘,皇上说了,白日见您身体硬朗,并无半分病态,请您安心留在寝宫自省,莫要再给皇上添乱。” 第84章 猜心 唐芯登时火了,添乱?她好好待在若凌居,连根毛都没见,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然后又被禁足,还听了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到最后,她这个最无辜的人,却变成了惹麻烦的祸首? “苍天啊!大地啊!宝宝冤啊!”唐芯欲哭无泪地扯着嗓子,趴在殿中的圆桌上捶桌。 响亮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墙外侍卫的耳膜,更是让他们确定,里边那位的确是在装病! “同样的手段,她以为能成功两回吗?”有侍卫灵光一闪,即刻联想到上回蓉妃病重,帝王前来探视一事,再想想她今日的作态,几乎可以断定,上次定是她施展的苦肉计。 “宫里的女人不都这样?”同伴操着活久见的口吻感慨道。 倘若唐芯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活动,铁定会吐血不止。 沈濯擎夜访若凌居一事,并未逃过隐卫的法眼,然而,隐匿在暗中的隐卫武功不如修容、修慈二人,而修墨,则被派去保护景国使臣,为了不露被发现行踪,隐卫不敢靠得太近,以至于未曾听清两人间的谈话。 沈濯日初闻此事不久,就听侍卫来报,蓉妃大呼小叫着要请太医,暗衬,她定是有所图谋,心中对她并未参与谋害夏允儿的几分相信,也化为乌有。 不仅拒绝了她的请求,更是连夜下令,着令大理寺、刑部严查此案。 一大清早,唐芯顶着一双黑眼圈懒懒散散的来到御膳房。 “你们说,这事真是蓉妃娘娘做的吗?”院子里,正在拨着玉米的太监聚在一起,兴致勃勃议论着时下最引人注目的大事! “那人都已经招供了,还能有假?蓉妃又不是第一回作恶,只不过最近被皇上禁了足,稍微有所收敛,这次肯定是听说,皇上有意娶公主进宫,想要把人除之而后快。” 呵呵,说得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 唐芯瞪了眼嘀嘀咕咕说她坏话的小太监,脸色有些难看。 好在这时,孙老拎着饭盒出来,见她来了,忙将饭盒往她怀里送去:“快给皇上送去吧。” “今儿怎么轮到我送膳了?”自从被剥夺了准备膳食的权利,她就再没去过乾清宫,这两天,膳食大多是由其他公公送的。 “让你去就去!”孙老有些含糊其辞,轻轻推了唐芯一把,把人送出门。 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一清早,李公公就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皇上心情不佳,要小唐去御前伺候。 唐芯自是不知道这里边还有别的玄机,拎着饭盒,磨磨蹭蹭往乾清宫走,等她到达目的地时,可比往常晚了不少。 “这才几天没来伺候,就把规矩忘了?竟敢让主子久等,皮痒了吧?”李德候在殿外,见她现身,赶忙迎上前,张口就骂。 唐芯只能赔笑脸,把饭盒送过去之后,就想甩手走人。 “着什么急?”李德一把揪住了她的胳膊,不等唐芯反抗,径直把人推进殿中。 身体踉跄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 她气恼地扭头去瞪李德,妈蛋!又玩偷袭! “来了?”慵懒低沉的声线,带着三分冷冽,七分温和。 唐芯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皇上,您该用膳了。” 这丫头,今儿个似乎有些反常。 哪怕她伪装得极好,仍旧逃不过沈濯日的眼睛。 她的眼神总会刻意避开自己,小手紧拽着衣袖,分明是心中有事。 眸色一深,放下御笔,悠悠然走下高首。 唐芯一如往常那般帮他布菜净手。 “遇着事了?”沈濯日冷不防问道,泼墨般浓黑的双眼倒影着唐芯的剪影。 捧着金盆的手微微一颤,盆中的清水荡开了层层涟漪。 这人是有读心术还是咋滴?为嘛总能看穿她的心事呢? “木有!”唐芯摇头摇得特别顺溜,明亮的大眼微微瞪圆,活像只无辜的小白兔。 可惜,她那点还没成精的道行,哪瞒得过沈濯日? 眉梢一挑,古铜色的双手缓缓没入水里。 “说谎。” 口吻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唐芯就是听出了危险的韵味。 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 “那啥,我今儿上工前,听宫人们说若凌居出事儿了。” 气息骤然一冷,显然很不喜欢她提到那方。 唐芯不是没有发现他骤然变换的态度,可昨晚的遭遇,让她实在做不到装聋作哑,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蓉妃娘娘病了,您不打算去瞧瞧吗?再不济,总得找个太医上门把脉吧?听说,她病得很利害。” “朕说过的话,你都记到哪儿了?”沈濯日面露不悦,美如清辉的眸冷得好似结了冰,分外渗人,“若凌居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可是,蓉妃娘娘她总归是宫里的贵主啊,更何况,还有小春姐姐呢,您是不知道,我今早去御膳房时,大家伙都在议论昨天的事儿,都说蓉妃娘娘是毒害公主的真凶!”唐芯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一抹讥讽的冷芒,在他眼中闪过,凉凉开口:“她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她…… 那之前,他****登门表示关心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唐芯倍感心塞,本就不平静的心潮,掀起层层骇浪,垂下眼睑,闷声问:“您不是很关心蓉妃娘娘吗?前不久听说她染上风寒,还特地……”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沈濯日随口答道,拾起盆沿的干净娟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 好一个逢场作戏! 唐芯气得磨牙,小脸一片胀红。 好在她低着头,才没被沈濯日发现她脸上的异样。 “日后记住离擎王、蓉妃远点。”沈濯日抬起手,安抚性地揉揉她的脑袋,“懂了吗?” 她太单纯,又藏不住事,稍不留意,极有可能被他们二人看穿些端倪。 “为什么?”唐芯偏头躲开了他的大手,固执地想要问出原因,“您明知道我仰慕小春姐姐,据我所知,蓉妃娘娘她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不像是大家口中所说的恶人。” “你这性子,哪日被人卖了,怕还会帮人数钱。”坏蛋从不会将真面目写在脸上,纵使唐芙失忆后性情大变,但一个人的本质,却是不会变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当真变好了,单是她与擎王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就容不得她!更不能允许小唐卷入这滩麻烦事里。 “我没那么傻!”自己被自己卖什么的,想想都不可能。 唐芯撅着嘴,不高兴地端着金盆出门。 转身之时,没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睛。 昨晚,她还可以骗骗自己,也许冷面神不知道本尊和渣男的关系,也许,毒不是他下的。 可是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分明早就知道了!被人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是男人谁能忍得了? 就像擎王说的那样,或许他真是为了保住声誉,所以偷偷给本尊下毒,不仅能神不知鬼不觉拔掉本尊这颗有了异心的棋子,还能摘掉绿帽子,一箭双雕! 唐芯打了个寒颤,心尖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 沈濯日在席上等了良久,才等到她倒完水回来。 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滑过一丝忧色:“病了?” 想要探探她额头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她竟又一次避开了他的触碰。 眉心顿时一紧,脸色也冷了几分,她是在为蓉妃和他置气? 呵,是他平日里太纵容她了吗? 薄唇微微抿紧,弧线透着些许凉薄的怒意,他沉默地看着唐芯。 而她,则垂着头一言不发。 沈濯日亦是怒了,却仍压着火,道:“过来。” 声线异常冷冽低沉,唐芯害怕的缩了缩头,后退了一步。 “看来,你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沈濯日怒笑道,冷睨她一眼,拂袖而去。 擦面而过的劲风,带着刺骨的冷。 唐芯倔强的咬紧唇瓣,偏头看着他冷漠的背影。 会不会是她误会了?就算他真的下了毒,那也是对本尊,不是对她啊! “皇上!”唐芯猛追出去,刚踏出殿门,就看见台阶下,并肩走远的一男一女。 男子玉身挺立,金冠束发,宛如绝世贵公子,而他身畔的女子,娇小玲珑,柔弱可人,两人同处在一个画框里,似一对金童玉女,和谐、般配。 想要追赶的脚步再也迈不开了,她苍白着脸,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傻愣愣站在高处,怔怔看着两人渐行渐远。 尖锐的钝痛漫过心脏,整颗心狠狠揪成一团,痛得她快要窒息。 “唐大人,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帮你找个太医看看?”钟有权颇有同伴爱的踏上台阶,关切地问道。 “她是谁?”唐芯紧咬着牙根,生生从齿缝间挤出字。 钟有权愣了一下,顺着她死盯的方向望去,然后露出了暧昧而又了然的笑容:“那位啊,是近日宫中得势的小主殷嫔,今儿出了寝宫到园子里转悠,经过咱们这儿,特地前来向皇上请安,她可是头一个怀上龙嗣的贵主,皇上自然要百般疼爱,这会儿,多半是陪着殷嫔去御花园赏花了。” ‘轰’ 唐芯耳畔一阵嗡鸣,有些站不稳。 钟有权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殷嫔有喜的事儿,念叨半天,没得到一点儿回应,不禁感到奇怪,微微侧目,登时被唐芯难看的脸色惊住,慌忙帮了把手,想要去扶她。 “我、没、事!”唐芯挥开了他的胳膊,死死瞪着早已无人的道路尽头,眼前闪过的,是百花盛放的御花园中,郎情妾意的恩爱画面。 心口扯得生疼,胸腔剧烈的起伏数下,有些气不顺。 “唐大人。”李德匆匆忙忙从前方跑来,“皇上有旨,近日你不用再到御前伺候了。” “什么?”唐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龇目欲裂的盯着他。 李德面带同情,好心地重复了一遍圣谕,末了,以一副过来人的心态安慰道:“伴君如伴虎,你啊,平日就是太不守规矩了,不论皇上如何宠信你,你都得记住,皇上是主子,咱们是奴才,主子愿意宠着奴才,那是咱们的福分,万不能蹬鼻子上脸,这回也不知你做错了什么,惹怒了皇上,但皇上只是免了你御前侍膳之职,并未降了你的品级,一切尚有转圜的余地。” 第85章 亲,你有两个选择 若凌居 ‘砰’ 未曾上锁的木窗,被人大力撞开。 正在擦拭桌椅的小春,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转头:“谁?” “你家主子我!”唐芯手脚并用翻窗跳了进来,脸上呈现一片泡菜色,转头走进内殿。 不一会儿,内殿中就传出了咚咚咚咚的翻箱倒柜之声。 小春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一地狼藉,靠墙而立的衣柜开得老大,里边用来存放衣物的箱子也被拖了出来,宫衣凌乱的洒落一地,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蹲在地上埋头苦干。 一件件华贵的衣物,被她随手扔掉,就连那件压箱底的宝贝冬衣,此时,也孤零零躺在地板上边,衣摆处,还有一个乌黑的脚印。 出大事了! 小春心头一慌,一溜烟窜到唐芯身旁:“主子,您在找什么?奴婢帮您一起找。” “你马上去收拾东西,捡些有用的、值钱的,咱们过两天就走。”唐芯头也没抬的说道,继续自己的翻找大业。 宫中出品的衣物必然是不能要了,不然,和自曝行踪有啥分别? “走?走去哪儿啊?”小春呆呆地问道,显然还在状况外。 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件男式袍子,唐芯气得一把掀翻木箱,余光瞥见脚底下那件曾被她视若珍宝的冬衣,又猛踹了几脚,仍不觉得解气,拎起衣服,张口就咬。 “主子!”小春猛地扑了上去,及时将衣物拽走,“这件衣服您不是很喜欢吗?” “喜欢个球球!那是我瞎了狗眼,被猪油蒙了心!”唐芯气呼呼的低吼道,伸手就要去抢。 好在小春眼疾手快,一把将衣服藏到背后,以防落入贼手。 “算了,”唐芯泄气的坐在地上,她是疯了吗?竟会拿一个死物发气? 胡乱抹了把脸:“总之,咱们得撤了。” “您是说……”小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紧张地舔舔嘴唇,“咱们要出宫?” “不然呢?”留在这儿等着被人毒死,还是等着被渣渣利用?最后再天天瞅着某人秀恩爱? 那种日子想想就够了!皇宫的水太深,不是她这种单细胞的吃货能玩得赢的,还是早点退场的好。 小春大吃一惊,神色惊滞的看了她好久,才勉强回过神,不太确定的问:“您说的是真的?” “我像在和你开玩笑吗?”唐芯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真不像。 确定了她的决心,小春复又问道:“那皇上呢?他不会让您走的。” “呵呵,少女你太年轻了。”那货现在正在体会为人父的美妙滋味,哪有功夫理会她?就算没陪着殷嫔,太医院那儿,不还有位公主等着他去刷好感吗?再不济,齐妃还盼着给他暖床呢。 “主子,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小春深深觉得,她是受了刺激,有点儿精神失常,才会说出这种话。 “宝宝深思熟虑过了。”口吻分外坚决,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小春想了想,仍觉这事有些异想天开,至少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主子一起离开这道宫墙。 “您忘了,咱们现在是戴罪之身,哪能说走就走啊?” 这倒是个问题。 发热的脑子渐渐降温,她的确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就这么走了,和畏罪潜逃有啥分别?她走了,倒是落得个干净利落,可便宜爹呢?冷面神和景国人,会不会因此迁怒到他的头上? 她可没忘记,古代有连坐这一罪名。 就在小春以为劝说奏效时,却听唐芯说:“那就等到案子了结,揪出了幕后黑手再走吧,反正我们也得计划一下出宫的路线,还有逃亡的目的地。” 说来说去,主子还是要走? 打从小春知道唐芯的决策后,就寸步不离地粘着她,不停给她洗脑,试图说服她放弃这个要不得的念头,拨乱反正。 唐芯起初尚有耐心和她辩论,但随着次数的增多,她彻底火了。 “亲,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将人摁在木椅上,她一脸严肃的竖起一根手指。 “一,闭上嘴,听我的,跟我走。” 中指紧接着竖起。 “二,闭上嘴,留下来,我一个人走。” 小春吞吞吐吐的问:“奴婢能选第三吗?” “没有第三,二选一,你自个儿挑吧。”反正她是走定了!“如果你不肯走,我就把你迷晕了扛走。” 她不会留这蠢丫头孤孤单单待在宫里,以她的智商,留下来活不过分两种,妥妥会被玩死。 “奴婢根本就没得选嘛。”小春撅着嘴嘟嚷道。 “谁让你是我的人呢?认命吧。”唐芯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宫外不比皇宫差,天高海阔,地广物博,还不用看人脸色,成天和人明争暗斗,咱们到了宫外可以吃各种好吃的,吃腻了,就换一个地儿继续,世界那么大,你不想去看看吗?” 小春有些动心,犹豫再三,终是在唐芯的怂恿下点头同意了。 唐芯每天装模作样的去御膳房晃上一圈,顺带接收些闲言碎语,然后就在皇宫各地转悠。 经过实地考察,她有发现,初熏门的宫墙比洛阳门矮上许多,那边连接的是少有宫人走动的冷宫,只要能躲过巡逻的侍卫,爬墙出去,就自由了! 唐芯鬼鬼祟祟的潜入了冷宫后的紫竹林,这儿常年无人问津,竹子疯狂生长,足足有数米之高,绕过竹林,就是初熏门的围墙,她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在墙角下用石头搭建起了一个简陋的台阶。 小春也没闲着,将宫装进行改良,制作出了两件男式成衣,缝制好布腰带、布帽、布鞋,与寝宫里所剩不多的银两以及唐芯嫁入宫时的首饰盒一起,装进包袱。 唐芯特想去乾清宫,把箱子里的菜谱打包带走,可她去过几回,都被侍卫拦在了院外,别说是取东西,就连大门也进不去。 白天硬闯不成,夜里,她抹黑来到乾清宫,偷偷藏匿在距离寝宫只有五六百米的大树后边,等到巡逻的禁军离开,立马卸下肩上的包袱,从里边取出一件太监服,搓搓手,爬到了树上。 轻飘飘的衣物悬空高挂在枝桠上,今夜天上无月,可见度不高,如果不注意,极容易将衣服认错成真人。 做完准备工作,唐芯咻地窜到树下,将别在腰间的绳索摘掉,绑上一颗石头,摆出套马的姿势,来回一挥。 “什么人?”守在殿外的侍卫,立时听到了动静,成群结队地朝着声源处涌来。 早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唐芯就从另一个方向跑进了院子。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隐隐能够见到窗户上投射出的人影。 她躲在墙角,利用盆栽遮挡身形。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墙外传来的脚步声。 “究竟是哪个混蛋大半夜在宫里恶作剧?”一名侍卫紧拽着太监服,满脸不爽的抱怨道,“刚才我真以为树上挂着个人,差点闹了乌龙。” “东西出现在皇上的寝宫附近,不能大意,一会儿你们到四下看看,我进殿去向皇上禀明此事。”领头的队长充分发挥了小心谨慎的行事作风,安排好后事,孤身一人入了大殿。 唐芯往墙角缩了缩,拨开平安树的枝桠,目送侍卫进殿。 看来她没挑错地方,这人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都没发现她呢。 侍卫跪在殿中,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离奇的经历说了一遍。 “一桩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语气平平,却无端让侍卫感到了一股压力。 不敢多言,叩首请罪后,躬身退出大殿。 “主子。”横梁上,一抹黑影敏捷地跃下,“唐大人就在院中。” 乾清宫的眼线可不止是外边把守的侍卫,暗中还有无数双眼睛牢牢盯着方圆数百米的动静。 唐芯自以为隐秘的计划,其实根本就没逃过隐卫的探查。 沈濯日啪地合上奏折,过膝的明黄龙袍衣诀缓缓垂下,稳步迈向窗边,轻轻推开一条小缝,凝望着东边的墙角。 三株平安树后正是某人躲躲闪闪的身影。 为了见他,她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连夜闯也干出来了。 沈濯日略感无奈,数天前的怒意,早就不知忘到了何处。 他静静看了半响,翩然回身。 墨黑的眸淡淡扫过修慈,后者识趣地回到梁上。 烛光熄灭,殿中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艾玛,他准备睡了? 唐芯眼前一亮,心里有一丢丢的紧张。 又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时辰,算算时间,这会儿,他该进入梦乡了吧?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愣是在院子里蹲了一个时辰,直到紫夜降临,才弓着身体贴墙靠近殿门。 殿门没有锁死,留有一条小小的缝隙。 是侍卫离开时,忘了带上门吗? 唐芯很快就把疑惑抛到脑后,蹑手蹑脚推门进去。 黑漆漆的大殿一片静谧,她屏住呼吸,凭着记忆里的地形小心的绕过前殿的摆设。 修慈蹲在梁上,无语地看着下方贼头贼脑的小太监。 真不明白主子是怎么想的,这么个胆大妄为、浑身上下毫无闪光点的家伙,怎配得到主子的高看? 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尽在监视下的唐芯,成功穿过了前殿。 在拨开珠帘时,手指一抖,帘子霎时间发出玉落珠盘的叮当声。 心跳登时一顿,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石化在原地。 等了半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唐芯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向目标进发。 悄无声息取出木箱里的书卷,塞了个满怀,随后,她转头瞪了眼纱帐笼罩的八仙架子床。 睡得这么死,一定是白天陪美女玩耍,耗费了很多精力。 活该! 她做了个鬼脸,扭头就走。 这时,一束诡谲的火焰无声亮起。 第86章 夜袭后续 微弱的光晕下,沈濯日酷似雕刻的冷然面庞染上一层厚厚的阴影,整个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站在内殿的龙纹宫灯旁,气息极弱,仿佛与空气合为了一体。 ‘哗啦’ 手臂徒然松开,怀里的书卷霎时落了一地。 惊呆了的唐芯渐渐回过神来,张嘴就要叫唤。 ‘啪’ 内力形成的劲风划破空气,点上了她的哑穴。 身体随着这股力道踉跄着后退几步,然后咚地跌坐下去。 嗷!她的腰! 旧伤未愈的老腰,再次受到暴击,突如其来的痛意,令她当场白了脸。 沈濯日没有错过她的异样,随手将油灯挪开,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 唐芯不能言语,但这并不表示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双手用力抵住他的弯下的胸膛,双腿蹭着地板,一个劲往后撤。 沈濯日深觉和她讲道理,怕是要费上好些口舌,遂,干脆利落的点了她的穴道,在唐芯瞠目结舌的目光下,将人横抱在怀,缓步走向大床。 “……”喂喂喂!他要干嘛? 眼看着床榻越来越近,唐芯脑子里立即浮现了各种少儿不宜的动作片场景。 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片胀红,使命用眼神瞪他。 如此扎眼的视线,沈濯日便是个瞎子,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黑眸微闪,面上浮现了一丝戏谑。 稳稳将人安置在龙塌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向她的腰带靠近。 唐芯急红了眼,拼命在心底吼着:别过来! 瞧着她那张香汗涔涔的小脸,沈濯日暗自一笑,面上仍是一派不显山水的冷漠表情。 指腹停在她的腰带上,只需轻轻一勾,就能将其扯断。 唐芯猛吞了下口水,他应该、可能、大概不会再继续了吧? 然而,事实又一次打脸。 腰带上的活结,被他轻握在手指间,就像握住了唐芯的命门,害得她心跳砰砰加速,汗水渗得更欢了。 卧槽! 脑子被这两个字疯狂刷屏,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她不停地眨动眼睛,试图阻挠他的下一步动作。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她强烈的心声,沈濯日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手掌顺势滑到她的身下。 一股痒痒的感觉,从腰间传来。 我去!他不会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唐芯满眼惊恐的盯着他,仿若一个誓死捍卫清白的良家少女。 沈濯日幽幽轻叹一声,在她眼里,他就是个会趁人之危的小人么?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不快。 薄唇轻抿,手臂蓦地一掀。 唐芯从仰面朝天变成了以面埋被,整个人成大字型趴在干整的被单上边。 没法子看到他的脸,这让唐芯愈发不安,神经高度紧绷。 后背上,缓缓覆上一只温暖的大手。 隔着单薄的衣料,仍然能清楚感应到属于他的体温。 僵硬的身躯微微颤了颤,心跳到了嗓子眼。 “有伤在身还敢来此夜袭朕?”听不情绪的喑哑声线幽幽传至耳膜。 夜袭?他的脑洞敢开得再大点儿吗? 唐芯翻了下眼皮,朝天送了个白眼。 “朕说错了?”手下的力道忽然加重,酸疼的感觉从神经末梢一路直冲头顶。 唐芯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趁机下黑手嘛? “忍着点。”沈濯日心里明白,扭伤若不及时治疗,明儿个只会更加难受。 不要了!宝宝一点也想要了! 唐芯无声落泪,嘤嘤嘤,疼死宝宝了! 沈濯日似是没有看见她痛苦的表情,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唐芯咬紧住牙关,把这货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了一遍,终于熬到酷刑结束。 略一抬手,她的穴道自发解开,重获自由后,唐芯立马翻身下床,一下跳到几丈外,抹了抹脸上的泪花,哭着指责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完美无缺的脸庞上,浮现了一丝不解。 唐芯顿时怒了:“当然是故意打击报复我!” “你做了何事,值得朕煞费苦心报复?”沈濯日面上的疑惑更甚,脸仍是那张面瘫脸,可唐芯愣是从中看出了几分无辜。 胸膛剧烈的起伏几下,她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和他继续争论,甩手想要离开。 “就这么走了?”身后缓缓飘来他古井无波的平静声音。 尼玛!他还想怎么样? 唐芯绷着脸,重新转过身,直视他。 “你不觉得,欠朕一个解释吗?”意味深长的视线睨过那口敞开的木箱,又慢吞吞扫过地上散乱的书籍,最后定格在了唐芯身上。 她神色一怔,心虚地挪开眼,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半夜睡不着,所以想来这儿取些书回去看。” 说完,为了表示真诚,她用力点了下头。 “哦?特意绕过禁军,无声无息潜入朕的寝宫,只是为了取些睡前读物?”话,字字重音,透着一股不信。 唐芯底气十足的昂首道:“那是因为我不想惊扰到你休息。” “如此说来,朕反倒该感谢你?”沈濯日玩味的笑了,笑得唐芯心肝直抖,气势霎时间弱了下去。 呐呐的道:“谢就不用了吧。” 她真敢说! 沈濯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随即,脸色一冷:“擅闯乾清宫,你可知是要杀头的?” 被他冰凉的眼神盯着,唐芯只觉脖子凉飕飕的,慌忙捂住颈部,连连后退。 “不过。”口风突地一转。 唐芯屏气凝视他,目光灼灼,甚至比这殿中的烛火更为璀璨、耀眼。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悄然散去,他好看的眉眼添上几分柔和,在烛光中,变得愈发醉人:“念你是初犯,朕姑且放你一马。” 憋红了脸的唐芯,终于能将一口气长舒出来,身子疲软的瘫坐到地上,仍有几分心有余悸。 “你不会出尔反尔,等我离开这儿,又差人来报信,要秋后算账吧?”突然想到这货腹黑的本质,唐芯再度确定道。 沈濯日凉凉睨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对你,朕几时出尔反尔过?” 好像还真没有。 唐芯不好意思的憨笑起来:“口误,一时口误。” 拍拍衣摆,重新爬起身:“那我这就走了?” 沈濯日漠然颔首,似是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连唐芯也弄不明白,明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为嘛这会儿,她会感到失落? 慢吞吞蹭向殿门,小手刚覆上门闩,背后猛地又响起了他低沉的声音。 “等等。” 她!就!知!道! “您老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唐芯强撑着狗腿的笑,咬牙切齿的问道。 眸中流淌的笑意更加浓郁,手指轻点了一下地上的书卷。 秒懂了他的意思,却又有些不敢相信:“您让我把它们拿回去?” 他会这么好心? “不要?”沈濯日作势要反悔。 话尚未说出口,就见唐芯飞奔而来,三下五除二将书卷紧紧抱在了怀里:“要!要!” 这些是她冒死夜袭的目的,她傻了才会放弃。 “我走咯。” “去吧。”话刚落,唐芯化身成一阵疾风,冲出大殿。 侍卫听到巨大的开门声,回头往院中一看。 “喝!”好家伙,他是几时跑到乾清宫里去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 深夜时分,一个太监匆匆忙忙从天子的寝宫里出来,且无人知道,他是何事进去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 此人瞒过了众人的耳目,有着超凡的轻功。 二, 这人是得了皇上的恩准,由皇上身边的能人带进殿中。 侍卫们自问不曾玩忽职守,第一个可能可以排除。 如此想着,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暧昧的表情。 唐芯一路冲出院子,在人群前刹车。 一滴巨大的冷汗滑下脑门,糟了!她完全忘了院子外边有人在站岗!眼下,她要怎么脱身啊! 迟疑间,侍卫自发朝两侧退开,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嗯?”他们抽的是哪门子风?唐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性地伸脚过去。 居然畅通无阻的经过了! 顾不得细想原因,一溜烟消失在了前方的小道尽头。 隔天,翻读一夜菜谱没合过眼的唐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主子还未起身,请大人稍等片刻。”小春拦下想要硬闯的侍卫,先行进殿,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往唐芯跟前凑。 她迷迷糊糊靠在枕头上,如同一个瓷娃娃,任由小春摆弄。 “外边出啥事了?” “奴婢也不清楚,那人只说,要请主子去行宫。”画好妆,小春立马翻出件色泽艳丽的红金宫裙,伺候唐芯穿戴完毕,才推着她往外走,“主子,一会儿您可千万别发脾气,不管发生何事,都得忍着。”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主子与宫中人起冲突了。 “我又不是炮竹一点就炸。”唐芯懒洋洋打着哈欠,没把她的劝说放在心上。 尾随侍卫来到行宫,这次到场的人比上回更齐,就连几天没露面的沈濯香,也坐在了堂上,还有一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 “赐座。”稳坐首席的沈濯日,沉声吩咐道。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唐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难道案子有了转机?不然,冷面神的态度怎么会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呢? 她偷偷打量着在座众人的神情,同时在末首的空位上坐下,小春乖乖站到她身后,屏气等待。 “人到齐了,开始吧。”目光投向刑部尚书。 此人略一拱手,撩袍来到殿中:“经微臣与擎王的严查,那名宫女已经招供,此乃她供述的证词,请皇上、太后,诸位娘娘过目。” 供词? 唐芯扬长脖子,想要看清刑部尚书呈交的薄纸上写了些什么。 奈何,她离得太远,除了一行行堪比蝌蚪的小字,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沈濯日一目十行,草草翻阅完口供,随手递给太后。 “这!怎的和前几日的说词大不相同?”太后满目惊诧,与之相反的,则是沈濯日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就好像他早已料到了一般。 第87章 想转运,先抱大腿 “臣妾看看。”唐芯迫不及待地走到太后面前,接过供词。 供词所述,时任内务院二品宫女的雅欣,因照料景国公主起居之时,不甚摔坏了公主的玉钗,招来婢女斥责,还被罚了二十大板,心中恼恨,一时鬼迷心窍,从太医院偷走迷卒香,参杂进公主常用的熏香里,后事迹败露,自知逃不过一死,便想拖一仇人垫背。 她手中持有的首饰,是唐芙惨遭内务院克扣用度,为了生存,用来换取衣物的交易品,她是内务院的宫女,稍微动用手段,便将首饰占为了己有。 而她之所以将目标锁定在唐芙身上,是因唐芙初入宫时,曾因她晚送了月银,罚她跪了两天两日,颜面尽失。 唐芯来来回回把供词看了好几遍。 妈蛋!这是何等峰回路转的奇葩发展?搞了半天,又是坑爹的本尊遗留下的麻烦? “哼,天知道,这份供词是不是有人在暗中逼她写下的。”齐妃抢过信笺一看,忍不住质疑起它的真实性,“前几天,本宫亲耳听到她供出主谋,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翻供了?若说里头没有玄机,本宫第一个不信!” 说着,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向唐芯投来。 太后也觉有理:“李大人,这份供词可信吗?” 刑部尚书顶着一脑门的凉汗,躬身回禀:“那宫女收监天牢后,除微臣与大理寺御卿,还有擎王外,他人不得靠近一步,是以,微臣认为,其供词应是真的,至于她为何临阵改口,微臣想,或许是她自知死期将至,幡然醒悟,不愿再添罪孽。” 太后素来信佛,对这番话自是信的,但齐妃的疑虑,又不无道理。 偏头望向作壁上观的天子,将皮球踢了过去:“皇帝,你怎么看?” 沈濯日幽幽睨了沈濯香一眼,态度颇有些高深:“齐妃既怀疑有人在暗中捣鬼,为让众人信服,不若就将曾前往天牢,与那宫女碰头会晤之人暂押,一一审讯,以示清白,母后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殿中登时窜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唐芯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齐妃指出有人弄虚作假,逼宫女改口供,而嫌疑人只有三个,其中之一,是和本尊关系深刻的渣男,如此推想下去,他的用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肉嘟嘟的小脸‘刷’的黑了,宽袖下,拳头愤然攥紧,扭头怒瞪帝王。 “蓉妃似另有他意?”浅薄的眼皮幽幽一抬,笔直迎上她的视线,淡淡地问道。 唐芯死死摁住怒火,赔笑道:“臣妾岂敢啊。” “如此便好。”沈濯日很是满意她敢怒不敢言的姿态,斜眼看向沈濯擎:“擎王,你呢?” 他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先点名征询她的意见,后又火速询问擎王,明摆着是在暗示他们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唐芯怒从心起,特想一脚将这货踹去天边,浑然不知,她之所以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其实是因为她心中有鬼。 擎王微微皱了下眉头,按下心头那丝古怪感,顺势接话:“本王愿听命行事。” “微臣也甘愿接受盘查。”刑部尚书不甘落后的开口。 “好了好了,”太后罢罢手,温声道,“宫女已然招供,依哀家看,不如就此作罢,省得再生事端,皇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安抚景国使臣,莫要因小失大,影响了两国邦交。” “母后所言极是。”鲜少开口的贤妃,点头附议,笑若初阳,带着三分柔弱,七分平和。 太后和善的容颜染上几分赞许之色,显然对贤妃识大体的举动倍加满意。 沈濯日采纳了众人的意见,当即着令刑部尚书,押送犯人入宫,听候景帝发落。 直到尘埃落定,唐芯仍有种雾里看花的迷茫感。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为嘛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秀眉拢如山峰,一个小宫女就因为受了罚,所以对公主狠下毒手?用的还是宫里的禁药?怎么想都不太科学! “那人不会只替罪羊吧?”她轻声咕哝道,越想越觉靠谱。 “主子?”小春见她迟迟不动,不由伸手推了她一下,“皇上和王爷们都走了,咱们还要留在这儿吗?” “走走走。”唐芯抛开心头的疑惑,拉着她的手,慢吞吞晃出行宫。 夜里,就有消息传出,那名毒害景国公主的宫女,被拖去内务院,乱棍打死,据说尸体遗弃在了冷宫的枯井中,而她身处宫外的家人,也遭到连坐,充军发配边境。 唐芯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 连她都能看出这件事里另有隐情,没理由冷面神看不出来啊。 “他选择了视而不见吗?”唐芯只身站在窗边,远望乾清宫,没心没肺的笑容早已卸下,唇边爬上一抹黯然的苦笑。 在他们眼里,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来平息事端,恐怕是场很合算的买卖吧?连那人,怕也是这样认为的。 心情有些低迷,甩甩头,用力拍了拍脸颊:“不管了!和他们玩,宝宝玩不起!” 管他什么隐情,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出宫的好。 该收拾的衣物、路上要用的盘查,全都准备到位,就连守在若凌居外的禁军,也在当天夜里全数撤走。 唐芯没着急当夜离开,按照小春的讲述,手绘了一张京城的地形图,地图略简易,停留在能看懂的程度,计划好出城的线路后,她琢磨着,临走前,还是为那货做完最后一餐,权当是感激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照顾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唐芯就去了御膳房,卷起袖子,洗手切菜,添柴生火。 袅袅炊烟滑出烟囱,在蔚蓝的天空上,化作朵朵白云。 八种营养早餐新鲜出炉,整个火房里弥漫着让人馋虫作祟的香气。 也许是快要走了,连张御厨那张尖嘴猴腮的刻薄嘴脸,在唐芯的眼中,也变得可爱起来。 “这小子,得了失心疯吧?”还是被撤了御前侍膳一职,打击过大,魔症了? 张御厨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些不忍直视唐芯那张明媚、温暖的笑脸。 她哪管旁人怎么想?将食物装盘封盖,拎在手里,想要送往乾清宫。 一只脚还没踏出门槛,就见钟有权风风火火从前边跑来。 “钟公公,你赶着去哪儿啊?”唐芯挥了挥爪子,满脸春风的问道。 钟有权略微喘了口气,如实答道:“殷嫔早晨动了胎气,皇上一清早就去探望她了,师傅特地交代小的过来,让孙大人做些补身的膳食送去,为殷嫔补补身子。” “……”笑脸徒然一僵,愉快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对了!”钟有权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放光地盯着唐芯,“您不是最擅长做药膳吗?要不今儿个就由您来掌勺,若能讨殷嫔喜欢,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大人您就能转运啦。” 明面上,唐大人貌似失了宠,但钟有权却从李德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些内情。 真要失宠,皇上会时不时问及他的行踪?会挑剔这两日的饭菜,不如他做的好吃? 重重迹象都指明,皇上仍旧看重他,若这时,自己雪中送炭,帮着唐大人重新得势,往后,关系不就能更进一步了吗? “转运?”谁特么稀罕! 唐芯五指一紧,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澎湃的怒意。 呵呵呵,她是傻逼吗?已经自作多情过一回,怎么就学不来乖呢?还想着离开前,让他饱餐一顿,结果倒好,人家现在正处在美人香里,感受着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 还想让她做好饭菜送去?要不要她顺便帮把手,喂喂饭啊? 钟有权心里有点儿打鼓,这位是咋的了?一眨眼,好像变了个人,是他说错话了吗? 唐芯的脸色由青转黑,再由黑变紫,咬牙道:“师傅就在里边,你对他说去吧。” “……是。”钟有权本想再劝,奈何,唐芯的表情实在太过可怕,他委实没胆子开口,缩缩头,猫着步伐从她身旁走过,刚进院子,冷不防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哐当’的巨响。 “大人?”哎哟喂!这人是吃了火炮吗?瞅瞅这一地摔的。 精美的菜肴变作一地汤汤水水,翡翠糕粉碎成渣,和血燕粥糊在一起,已然看不出原先的小巧精致。 堵在心口的恶气勉强降了三分,唐芯长吐出一口气,迎上钟有权不知所措的眼神,嘴角一勾,毫无诚意的说:“啊,我手滑了。” 正午,传膳的公公将一桌子美食送到御前。 玲琅满目的佳肴,色泽光鲜、嫩滑,揭开盖子,一股菜香迎面而来,观其色闻其味,便足以令人食欲大开。 沈濯日并不在此列,余光扫过无人的殿门,再一看桌上的膳食,连动筷的欲.望也没有。 “明日将小唐调回乾清宫复职。”无他在旁,即便是山珍海味,于他,也如嚼蜡。 晾了那丫头多日,该是替她顺顺毛了。 李德装着没看见天子放柔的神情,躬身领命。 紫夜,宫中灯火俱熄,花圃中时而有虫鸣声惊起,披盔戴甲的禁军成列巡逻各处。 等到侍卫走远,长廊拐角处蓦地窜出两道黑影,借着月色,抄小道奔向冷宫。 “嘻嘻……”诡异的女声,从冷宫荒芜的院落中飘出来,惊出小春一身鸡皮疙瘩。 “主子,咱们回去吧,奴婢听宫人说,冷宫是阴气最重的地方,离得近了,很有可能会沾上脏东西的。”小春惊魂不定的说道,打起了退堂鼓。 唐芯托了托背上的行囊,擦去热汗,转头横了她一眼:“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再撑一下,马上就到了。” 说完,她努力忽略掉殿宇里传出的可怕笑声,紧紧握住小春的人,拽着她抹黑踏进竹林。 前几次踩点的时候,她有在竹子上系上红绳,只要沿着红绳一路往前,就是台阶的所在地。 夜晚的紫竹林格外阴森,风声如泣,竹子的枝桠随风晃动着,宛如一条条张牙舞爪的触手。 第88章 公主是宫斗小能手 “主子,”小春惨白着一张脸,惊魂不定地看着四周诡异阴森的竹林,双腿有些发软,“咱们就不能换一条路出宫吗?” 她胆子小,经不起吓啊! “现在说这话,晚了。”唐芯头也不回地说道,正想加紧脚步穿过竹林。 这时,小春忽然大叫了一声,用力将她拽到身后:“主子快逃!这儿有……有鬼……” 没被鬼吓死,她就要被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功力吓破胆了。 唐芯踉跄了几下,视线越过小春,往前边一看:“哪有鬼?” “没有?”怎么会!小春哆嗦着睁开眼,“奴婢明明见到一道鬼影……啊!” 猝不及防的惊呼,差点震聋了唐芯的耳朵。 眼疾手快地捂住小春的口鼻,咬牙道:“咱们是在逃亡!逃亡你懂吗?” 妈蛋!再这么叫下去,不引来侍卫才怪了! 小春惊恐地瞪大眼睛,冲着唐芯身后呜呜叫着。 “行了行了,都啥年代了,还玩迷信这一套?天底下哪来那么多鬼?就算真有,我们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抢食,鬼找上我们做什么?”唐芯底气十足的安抚道,可心底却有些发渗。 “呜呜!”真的!那鬼就在这儿! “瞎叫啥呢?”唐芯故作不在乎地偏过头,想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紧张有多多余。 脑袋微微一偏,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抹倒挂在竹桠上的黑影。 瞳孔猛然缩紧,卧槽! 下意识抖下背上的包袱,往鬼影处一扔。 “跑啊!” 小春踉踉跄跄地被她拽着往竹林外围跑去,主仆二人谁也没功夫回头,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再快点。 忽然,一条柔软的长鞭从身后紧随而来,仿佛富有灵性一般,缠住小春的脚踝。 “噗通” “啊!” 两道吃疼的惨叫从地面窜起,惊得林间栖息的群鸟,纷纷展翅。 这一跤可把唐芯摔得头晕眼花,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脆弱的后腰,再次遭受到石子的磕碰,伤上加伤。 小春连滚带爬地离开她的身体,咚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鬼大人,您要吃就吃奴婢吧,奴婢皮厚耐吃,求求你,不要害我家主子。” “你有见过像本公主这么漂亮的鬼吗?”一道略带不爽的声音,随着竹林间的阴风一并飘来。 是只女鬼? 小春小时候曾听人说过,女鬼最爱吸人阴气,来维持自己的美丽面容。 小身板抖如风中残烛,嚎得愈发卖力:“女鬼大人,奴婢是七月生的,阴气最重,您就要了奴婢,放过主子吧。” “别哭了。”愣神半响的唐芯,揉着后腰慢吞吞站起来,一把抓住小春冰凉的手臂,想带她起身,“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是人好不好!” 丫!就这声音,她怎么可能听错? 唐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半夜不在太医院里待着,好好养病,跑来竹林里装神弄鬼,这货脑子多半有坑。” “嘎?”哭声戛然一止,不是鬼? 小春惊疑不定的抬起头来,几丈外,正站着一个身材娇小,浑身包裹在夜行衣里,手持软鞭的少女。 她眨眨眼,复又低头去找少女的影子。 “真的是人。”恍然大悟般喃喃一句后,小春扭头扑进唐芯的怀中,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唐芯狠瞪了眼某个罪魁祸首,耐着性子安慰小春。 “永腾国的人胆子真小。”夏允儿直白的评价道。 “这都是谁害的?”她不说话还好,一说,当即点燃了唐芯心里的火气。 夏允儿自知理亏,手腕一抖,软鞭刷地覆上腰间:“本公主哪儿知道她会怕鬼嘛,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人吓人吓死人,这话你没听过?”唐芯气呼呼地反问道。 “大不了本公主向她赔罪嘛。”夏允儿意外地好说话,摸摸鼻子,来到小春跟前,“小宫女,本公主是和你闹着玩儿的,你别怪本公主好不好?” 见她态度够诚恳,唐芯也不好再骂,等小春的情绪平静下来,才把人松开。 “奴婢不敢怪罪公主。”小春喏喏地说,随后,双眼一瞪:“您是公主?” 圣上膝下并无子嗣,先帝在位时的几位公主,要么远嫁,要么出宫建府,招了驸马,整个皇宫里,敢以公主之名自称的只剩下一个! “景国三公主殿下?”打颤的手指点着夏允儿,一副受惊过度,快要晕倒的表情。 “正是本公主,小宫女眼力不错。”夏允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天哪!”小春眼前一黑,她宁肯碰上真鬼,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撞见公主啊! 唐芯这时候也意识到事情要遭,小脸微微扭曲一下,假笑道:“公主这么晚也来这儿欣赏风景呢?” “这里除了竹子就是竹子,能有什么风景好看?”夏允儿撅了撅嘴,这家伙当她是傻子么?“喂!你和这个小宫女是想偷偷溜出宫去吧?” 出发时,唐芯就怕计划会有变,所以没有化上妆,更没穿嫔妃的宫裙,而是穿着一件太监服。 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默默点赞,露出抹难为情的笑,说:“这都被您看出来啦。” “本公主前两天就发现你行为异常,总往冷宫跑,猜到你肯定有所图谋,所以,专程在这儿候着,没想到,还真被本公主等到了。”夏允儿越说越自得,身后那条小尾巴几乎要翘去天上。 “……”敢情她这两天自以为隐秘的举动,全都在她的监控底下? 咽回嗓子里那口心头血,唐芯努力挤出笑,说:“公主不愧是公主,眼观六面,耳听八方,哎,其实,小的也不想这样做,可小的别无他法啊。” 手指拧了下大腿,水光迅速染上眼眸。 “公主您也知道,宫里头向来容不得太监和宫女走得太近,更不能有淫迷后宫的事儿发生,但小的和小春姐姐早就私定了终生,这辈子除了她,小的谁也不要,小的本想就这么偷偷摸摸着,等到她年纪到了,放出宫,再去寻她,可是,事与愿违……”说到这儿,唐芯似悲从心来,无声落下了两行清泪。 从没听过这个故事的小春,正瞠目结舌的望着她。 瞥见杵在状况外的‘情人’,唐芯赶忙向她使眼色。 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这出戏了! 小姑娘不都容易被美好、悲情的爱情故事打动吗?这位公主肯定也不例外。 小春有些懵懵懂懂,但她忠犬的属性又一次发挥作用,在大脑还没跟上时,眼泪刷地落了。 “你们也是可怜人。”浑然不知中套的夏允儿,不由生出几分同情,“本公主没猜错的话,定是有人发现了你们俩的关系,你是永腾帝身边的奴才,那人必是以此来威胁你,为其办事,对吧?” 我去,不愧是长在后宫的公主,天生自带宫斗技能啊。 唐芯当然不会傻到否认,顺势点头。 “哼,本公主就料到会是这样。”夏允儿有些小得意,“你们放心,本公主不是嘴碎的,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多谢公主。”唐芯立马跪地谢恩,艾玛,这位公主人还挺不赖的嘛。 叩头后,她握着小春的手,双双起身,试探性地问道:“那小的能走了吗?天色很晚了,公主也请尽快回去,万一遇上危险,小的万死难辞其咎啊。” 夏允儿罢罢手:“谁说本公主要回去?” 唐芯大吃一惊,不回去她还想干嘛? “咳,”夏允儿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心虚,然后斩钉截铁的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公主决定先送你们俩出宫,等你们得到了自由,安全了,本公主再回来。” “不用了,”唐芯赶忙摇头,“公主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可这事儿与公主无关,再说,宫外不比宫内,时常会有突发的危险情况出现,若是因为小的,害公主您陷入危机,小的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啊。” 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赶紧给她滚蛋!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唐芯暗暗着急,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分外真挚。 回答她的,是夏允儿猛然挥下的软鞭。 喂喂!她是恼羞成怒了吗? 唐芯忙护住小春,退到后方的安全地带。 鞭子挥打在土地上,劲风瑟瑟,溅起一串落叶。 “本公主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看得出来。”光是这一手,在女人堆里,绝对没几人能和她平分秋色。 唐芯悄悄看了眼地上的鞭痕,咽咽口水:“公主,您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您太久不回去,要是被太医院的人发现,事情就大发了!指不定,贵国皇帝陛下一时气急,误以为有刺客进宫,到那时,两国的关系就要恶化了,您怎能因为小的,而置两国臣民于不顾?小的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但……”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夏允儿似被触到爆点,脸色变得不善,“本公主已经决定了!你再念念叨叨,本公主这就去唤人过来。” 这是威胁吧?说好的小伙伴呢? 唐芯气得直磨牙。 “走啊,愣着干嘛?再不走,天就要亮了。”夏允儿重新别好鞭子,率先转身往竹林里走去。 “主子,现在可怎么办啊。”小春急吼吼地问道。 唐芯哭丧着脸,无力地摇摇头:“还能咋办?走呗!” 谁让她运气这么背,偏偏被抓了个现行?小辫子在人家手里,除了听话,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等咱们出了宫墙,就可以摆脱她了。”唐芯一边安慰小春,一边安慰自个儿。 话虽如此,可她心底总有一种发毛的感觉。 甩甩头,捡起掉落的包袱,大刀阔斧跟了上去。 第89章 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夜凉如水,乾清宫内闪动着烛火的微弱光晕。 内殿左面的石壁轰隆隆开启,只着了件单薄亵衣的沈濯日,披散着三千云发,悠然从内行出。 白蒙蒙的蒸汽环绕在他身旁,仿若孤身挺立于雾中,神秘不可窥视。 调动内力烘干发丝,刚绕过屏风,余光忽地瞥见了墙角处的两口红木箱子。 “那些书,她该是看完了。” 一抹小小的期待悄然滑过眼眸。 或许明儿见到她时,他便能品尝到她从书卷中新学会的菜式? 被帝王牵挂的某人,这会儿正窝藏在京城一条无人的暗巷里。 “公主,多谢您一路护送,您看,小的已经安全了,您是不是也该打道回府?”唐芯强撑着笑,特直白的下了逐客令。 尼玛!打从她们翻过宫墙,她明里暗里提醒了好几回,可这货却像听不懂,不仅送她们离宫,还一路跟到了这儿! 再不说清楚点,鬼知道,她会不会一时兴起,跟着她们出城。 “好吧,你们自己小心点,本公主这就走了。”夏允儿这回倒没装作没听懂,挥挥手,率先出了巷子。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唐芯绷紧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呼”,她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靠在墙壁上,“宝宝果然不喜欢太热情的家伙啊。” “公主殿下人挺好的,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不像是皇宫里出来的人。”小春满脸感激的为公主贴上张好人卡,末了,口风一转,“主子,咱们真要走吗?” “别告诉我,到了现在你才反悔。”唐芯捏了捏拳,她要真敢点头,分分钟敲晕她。 小春被她不善的眼神盯着,有些害怕:“奴婢只是担心您过几日会后悔啊,您从没离开过京城,更没过过苦日子,出了京,还得面对朝廷的搜捕,您真的受得了吗?而且,没有皇上在,主子您心里不会觉得难受?”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劝道:“不如咱们回去吧?趁着这会儿没人发现,肯定能成功回到寝宫。” “我才不要。”唐芯背好包袱,扭头往巷口走去,“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外边的世界那么好,为嘛要把自个儿关在宫里?那才叫折磨。” 至于冷面神,呵呵呵,那是谁?她不认识! 小春失望的垂下脑袋,看来主子是心意已决,不管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小跑着追上前去:“那奴婢就陪着主子,主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乖。”唐芯拍拍她的脑袋,“跟着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过,在外边不许叫我主子,咱们得低调,低调懂吗?” “主子就是主子啊。”不叫主子,还能叫什么? “啧,”唐芯果断放弃为她灌输人人平等的念头,“就叫夫君,谁问起,你就说你是我刚娶进门的媳妇,接下来风头会很紧,咱们得稍作乔装。” “哦。”小春乖乖答应下来。 夜里的京城少有人烟,远端时而有打更声传来,整座皇城仿佛陷入了梦乡。 “等等,”唐芯忽然在距离城门只有两条街时止步,鼻尖轻轻动了动,顺着空气里弥漫的香味转头一看,有吃的! “主子!”小春本想拽她,可手还没碰到唐芯的胳膊,人就已经蹦出了几丈远。 一路飞奔来到露天的面摊旁,包袱利落地往桌上一扔。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 主子是忘了,她们眼下的处境吗? 小春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不停朝着抽走筷子,等待上菜的某人挤眉弄眼。 “快过来啊。”唐芯乐呵呵冲她招手。 小春长叹口气,认命似的走了过去。 “主……夫君。”接收到唐芯投来的眼神,她无奈的换了称呼,“您出门前,不是刚吃过宵夜吗?” 她可是亲眼看着那碗血燕粥,以及一盘点心全都进了主子的胃。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嘛。”唐芯罢罢手,示意她别太在意这种小问题。 那么多吃的,还没填饱主子的肚子?那是个无底洞吗? 诡异的眼神悄悄在唐芯平坦的腹部转了一圈。 面食送上,唐芯如饿鬼上身,吃得一干二净,连口汤也没留下。 惬意的摸摸肚皮,扔下几块铜板,和老板打了声招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小春继续往城门走。 那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哪像是逃亡,更像是来城里游玩的。 出城前,唐芯挑了个僻静的拐角口,打开包袱开始翻找起来。 装着肉干、点心的六个布囊被她搁在边上,顺手带出的菜谱凌乱的摆在脚旁,捣鼓了半天,她总算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翻开胭脂盒,手持铜镜,蹲在地上化妆。 “主子,”小春嘴角抽搐的开口,“这些,你是什么时候放到包袱里的?” 打包行囊时,她明明只带了两个装有干粮的布囊,多出来的四个是怎么回事? 唐芯一边贴着用冷面神赐下的猎物绒毛制成的简易胡子,一边说:“就昨天你睡着的时候。” “那这些书呢?”哪有人逃难带着书一起上路的?是嫌包袱不够重吗? “也是昨天晚上装的。”大功告成,唐芯得意地欣赏着镜子里长满络腮胡,皮肤昏黄的少年,满意的点头,“我的化妆技术不赖吧?” 小春无力的扯了扯嘴角,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只觉脑仁犯疼。 出城时,两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挠,畅通无阻离开京师,踩着夜色,慢悠悠踏上官道,朝着几十里外的邻镇走去。 “喂!” 一道略显耳熟的女声,从官道旁的白杨树林传来。 唐芯惬意的小脸猛地一僵,豁然转头。 次奥!不要告诉她,那货还在宫外! 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只见路边的参天大树下,夏允儿牵着马,浅笑嫣然地冲她招手。 “你说,我能当没见到她吗?”唐芯机械的转移目光,看着小春问道。 “可是公主已经走过来了啊。”小春残忍地说道,指了指正往这边走近的身影。 “她丫有病吧?”唐芯有些恼火,“不回宫去,在外边瞎转悠什么?” 而且那匹马是啥意思?难道她善心到,连离开的工具也帮她们准备好了? 谈话间,夏允儿已然来到跟前:“你们打算徒步上路?” “等天亮以后,路上或许会有卖马的马夫,那时再买马也来得及。”唐芯敷衍地答道,“公主不是回宫去了?” “啊,”夏允儿心虚地挪开眼睛。 见到她这副表情,唐芯忽然生出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 “小的和小春姐姐急着上路,就不再这儿和公主闲聊了。”管她抽的是什么风,先走为上!她立马拽住小春的手,撒腿想跑。 “本公主话还没说完呢。” 腰间徒然一紧,一条鞭子从后袭来,扯着她往后倒。 “公主,小的时间很赶,您有什么话能快些说吗?”唐芯踉跄几步,刚站稳,即刻问起了夏允儿的真正意图。 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她看出来了,这货就是个听不进人话的任性千金!不满足她,她和小春别想轻易走掉。 “本公主要和你们一起走。”夏允儿迟疑了几秒,才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 “啥?”她在说啥?唐芯彻底懵了,掏掏耳朵,“小的最近有些耳背,时不时还会出现幻听。” 公主要和她一道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你没有听错。”夏允儿瞪着眼,神色很是固执,“本公主就要跟你们走。” “公主。”唐芯顿时放低了气势,欲好言相劝。 “实话告诉你,本公主发现你在紫竹林里偷偷打转,留下记号时,就已经决定了。”不然,她干嘛大半夜不睡觉,专程等在竹林?“刚才本公主也有想过,和你们分道扬镳,只是,本公主人生地不熟,一个人上路太孤单,太无聊,就取了马在这儿等着与你们汇合。” 所以,她就是坐在池塘边上的渔翁,撒下诱饵,就等着她这只小鱼上钩? 唐芯整个人都不好了。 砸吧两下嘴唇:“公主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如果您是在宫里待得无趣,可以向皇上请旨出宫游玩,完全没有必要偷偷溜走啊。” 更重要的是,她想溜出宫,大可一个人去,有必要缠上她吗? “宫里不见了两个奴才,没什么要紧的,可丢了位公主,事情就大了!您难道想让小的和小春姐姐受到通缉,被人满世界追捕吗?”唐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没跪在地上,抱腿干嚎了。 夏允儿压根不为所动:“放心,如果你们真的被人抓了,本公主绝对不会不讲义气,撒手不管,有本公主在,你们很安全,而且,本公主今后还能帮你们求求请,让永腾帝原谅你们偷溜的罪行,说服他,为你们赐婚。” 就是有她在,他们的处境才会变得更艰难,更危险好么! 唐芯心塞得要命,动动嘴唇,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反正本公主已经出宫了,要么你们带上本公主走,要么,本公主现在就抓你们回宫,交给你们的皇帝处置。”夏允儿挺直背脊,振振有词的威胁道。 这两条路唐芯一条也不想选,可她又没有第三种选择。 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 “考虑好了吗?”夏允儿明显没了耐性,“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靠!是谁害的! 唐芯狠剐了她两眼,什么尊卑、身份,通通被怒火吞噬。 “好,我带!”她咬着牙,极其勉强的答应了。 夏允儿双眸一亮,笑得好不欢喜。 “不过,你得听我安排!要不然,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不会带你在身边。”唐芯保持着唯一的底线。 “行,本公主都听你的。”夏允儿答应得很是爽快,完全没有被一个奴才骑到头顶上的羞辱感。 “第一点,你给我把本公主这个自称改掉!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公主吗?”她们不可能躲到深山老林,她更不能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加入的公主,改变她吃遍天下的大计,所以,要做改变的只能是她! 唐芯本以为夏允儿会犹豫,她甚至想好了,一旦这货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她就以她出尔反尔为由,把人撵走。 然,想法和现实永远隔着一条鸿沟。 只见夏允儿笑吟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以后,本公主就改称本姑娘吧。” 第90章 皇帝阴谋论了 天明时,倾盆大雨淹没了整个皇都,穿着蓑衣的太监、宫女,急匆匆在皇宫各处来回转悠, 靴子践踏过地上的水渍,溅起串串水花。 “如何?有没有公主的下落?”乾清宫外,修慈快步行下台阶,在院中拦下了刚回来的李德,绷着脸急声问道。 李德面染苦笑,摇头说:“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一刻钟前,郑曦之身边的药童来到乾清宫报信,说是早晨送药进屋时,发现公主殿下没在房内。 李德猜测,兴许是那位在屋子里待得无聊,偷偷溜出门,去了别处散心,便压下消息,没第一时间上禀,只向修慈知会了一声,瞒着景国使臣,派宫人、禁军、隐卫,在暗中寻找景国三公主的行踪。 足足找了许久,能找的地儿,都找了,就差没把皇宫翻个底朝天,可这人,却不知去向! “你们接着再找,主子那儿,我去说。”修慈深知这事儿怕是不能再瞒了,宫里寻不到人,极有可能人已经离宫。 景国公主初来乍到,对皇宫的地形分外陌生,怎可能瞒过宫内的诸多眼线,独自一人溜出宫去? 越往深处想,修慈心里的不安越重,匆匆吩咐几句,调头飞上了台阶。 “外边儿在吵什么?” 手掌还未碰触到殿门,门抢先一步敞开。 衣衫整洁的天子,优雅站在门内,雕刻般锋利的面庞上,隐隐透着几丝不悦。 “主子,”修慈草草行了个礼,凑上前,言简意赅的把事儿说了一遍。 俊脸微沉,身上散发的气息仿若魔息,冰冷、压抑。 修慈有些呼吸不畅,脑袋不自觉垂了下去。 半响,沈濯日才堪堪摁下心头的惊怒,连下两道旨意:“封锁京城,内宫交由禁军都统,盛京交与骁骑营,传令香王即刻率骑兵出城,搜捕方圆百里内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速去!” 昨日天黑前,夏允儿仍在宫中,其失踪的时日,必是深夜,一夜功夫,纵使是武功绝顶的高手,也不可能逃出百里。 “是。”修慈不敢耽误,转身就走。 沈濯日沉默地在原地站了数秒,眉心一凝,深邃的黑眸里,划过一道森冷的幽光。 “修容。” “属下在。”修容飞身跃下房檐,恭敬的跪在地上,静等帝王差遣。 “你与修墨兵分两路,即刻前往若凌居及擎王府。” 主子怀疑这事儿同那两位有关? 修容骤然变了脸色,领命后,施展轻功赶赴若凌居。 沈濯日下旨罢朝,孤身前往行宫。 原以为,爱女无故失踪,景帝必会雷霆震怒,甚至极有可能影响到两国的关系,然而,出乎沈濯日的预料,在听闻此事后,景帝先是一愣,之后,竟露出了一丝带着三分了然,七分无奈的苦笑。 那抹笑转瞬即逝,却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黑眸危险地眯了一下,拱手道:“朕已布下天罗地网,不出数日,必能把公主毫发无损找回来,景帝莫要着急。” “寡人岂能不急?”景帝似被激怒,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气势汹汹地向沈濯日问罪,“允儿是在永腾国丢的,掳走她的,定是永腾国人!倘若她少了一根毛发,寡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撕破了脸,寡人也要为允儿讨个公道!” “此事,朕会全权负责,景帝大可放心。”沈濯日干净利落地表明了态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公主带回,至于问责,等公主平安归来,朕亲自向二位赔罪。” 许是被他真诚、坚定的话语说服,景帝勉强消了火,招来随行的侍从,将他们暂且归入沈濯日麾下,听候他差遣。 安抚几句,沈濯日便离开了行宫。 他前脚一走,后脚,景帝就秘密宣召景国武将进屋,低声吩咐道:“你从侍从里挑几个好手,暗中打听公主的下落,切记,要先永腾一步,将公主找到,不可走漏了风声,一旦找着人,且把她安顿在宫外,等候寡人的指令。” 武将略感诧异,但君王有令,纵使这命令再诡异,他也只有奉旨行事一条路可选。 雨势渐渐减弱,阳光劈开浓云,从九天之上直泻而下。 但沈濯日的心情却仍旧阴郁,面上看似平静,不起波澜,可站在他身旁为他撑伞的李德,却能感觉到,帝王身上传出的风雨欲袭来的危险气息。 “主子,”修容恰巧在御花园中,与沈濯日会晤,“若凌居内人去楼空,属下仔细检查过寝宫,殿内值钱的首饰、银两全都不翼而飞,炭火冰凉,柜中只留有宫装,人该是有计划,有预谋出逃了。” “呵,”沈濯日冷冷地笑了,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凉。 修容和李德齐齐打了个寒颤,主子的反应分明是怒到了极点! “倒是朕看走了眼。”他竟会天真的相信,那女人丧失了记忆,已与擎王斩断一切瓜葛。 气息有些絮乱,垂落至膝下的衣诀,在风中猎猎作响,让人头皮发麻的雄厚杀意,爆体而出。 饶是修容,也不自禁白了脸色,畏惧的弯下腰身,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从头至尾,仅是一场用以迷惑朕的戏么?”沈濯日缓缓垂下眼睑,微颤的长睫投落下深深的暗色。 起伏不定的气息回归平静,就像是一座看似安全,实则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 薄唇一扬,弧线锐如刀锋:“宫里不用再找了,把所有人马调出宫去,五十里内的深山、村落、城镇,一个也不要落下,命刑部严审昨夜守城的将领及昨晚巡逻的禁军,但凡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押入天牢!” “主子怀疑城中有内奸?”修容有些吃惊。 “他处心积虑弄了一出戏,分散朕的心力,以便唐芙行事,为确保万无一失,又怎会动用身边人?区区一个女人,竟有瞒天过海,偷运公主离宫的能力,若说没有内应,你可信?”沈濯日嘲弄的问道,只是这话,听着是在嘲讽修容,实际上,却是再嘲笑身处算计里,一无所查的自己。 起先,夏允儿身中迷卒香,种种证据全都指向近日来安分守己的唐芙,他便怀疑是沈濯擎一手策划,之所以动用药效发作极快的禁药,不过是因为不想取夏允儿的性命,后来,案子如他所料出现反转,他笃定,整出戏是沈濯擎为讨唐芙信任,顺带博得夏允儿好感所设下的。 而沈濯擎的举动,则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人在事发后,没少往太医院跑,寻机亲近夏允儿,据说,还为她寻来了不少新奇玩意,搏佳人欢心,且他暗中插手审案,最终还了唐芙清白,这些皆在暗指,他乃是真正的布局者! 只可惜…… 沈濯日眸色一暗,心头泛起一丝自嘲。 他终究是小看了擎王,也小看了往日在宫中作威作福,手段虽歹毒,却愚钝可笑的唐芙! 他们二人竟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连环计,引他入瓮,失忆?那只是降低他戒心的手段罢了,或许他们最初的盘算,并非是为了算计夏允儿,而是出于别的原因,但这次,景国使臣来访,却让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 若这计谋不是用来对付他,沈濯日倒真想为他们两人拍掌叫好。 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阴谋论主角的唐芯,这会儿正瞪着一双黑珍珠般明亮的大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床顶。 啊呸!她是被虐出毛病来了是吧?赶了一夜的路,又淋了一俩小时的大雨,好不容易抵达了距离京城三十粒开外的金隅城,找了间客栈落脚,竟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这么醒过来了!而且再找不到一丁点睡意。 “妈蛋!我真的没有受虐症啊。”唐芯怄得只想吐血,手掌无力地盖住脸颊,闭上眼,强行开始数绵羊。 一只、两只……足足数了快一百只,脑子仍旧清醒得要命。 她‘刷’地一声从床头坐起来,一口咬住被角,扯来扯去,就像在扯着某人的皮肉一样。 为嘛啊!为嘛她都已经离开龙潭虎穴了,可身体还跟在宫里时一样,踩着以前出门上岗的点儿自动苏醒? 唐芯越想越窝火,果断一掀被子,贴上络腮胡,换上长衫,出门打发时间去了。 累了一夜的小春和夏允儿分别住在她的厢房两边,唐芯竖起衣领,环抱着胳膊,慢吞吞往楼梯口。 “什么味儿?”一股鲜味儿四溢的味道,从下方飘来。 唐芯立马停下脚,闭着双眼,猛嗅香气。 “唔,是炖熟的排骨,还有海带,”鼻尖复又动了几下,整个身子倚靠住围栏,上半身已经探了出去,“有八角,嗯,有桂皮。” 细数着材料的同时,唐芯脑子里已经浮现了鲜美的汤汁装盛在一个瓷碗里,慢悠悠向她飘来的动态画面。 用力吞咽一下,两帮两边,口水源源不断地往舌中央涌来。 唐芯连一分的挣扎也没有,遵从本能沿着香味飘来的后院走去。 炊烟弥漫的厨房了不见人影,只有灶台上,用文火炖熬的高汤,不停吐出热气。 唐芯偷偷摸摸溜进厨房,利落地掀开盖子,狠狠嗅了嗅香气,嘴里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叹,随后,左手往旁侧一捞,手腕一转,黑色的大汤勺落进她的掌心,右手摸摸灶台,凭借感觉,找到了一只大碗。 整个过程中,唐芯的眼睛就没一秒钟挪开过锅里这汤。 当暖乎乎香喷喷的汤汁送到嘴里,唐芯从里到外,从毛孔到骨髓都感应到了一种沐浴圣光般的爽感。 “你们说的是真的?” 一道陌生的声音冷不防从院子外围传来。 卧槽!有人来了! 唐芯迅速回神,不舍地看了眼还在持续引诱她的高汤,将锅盖合上,搂着剩有半碗的汤水,拔脚就想往屋外走。 靠近门槛,她一眼就见着了正前方,穿着粗布麻衣,勾肩搭背走来的三个壮丁。 第91章 宝宝心里苦 现在出去妥妥地会和来人撞个正着。 唐芯慌忙躲进厨房,麻溜的把灶台上的罪证处理干净,掀开墙角的黑缸盖子,刚想跳进去,却在见到里边放的半缸米后,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勾肩搭背的厨子渐渐走近,在进门时,其中一名穿着灰色马褂的壮丁,挠挠头,奇怪的嘀咕:“你们谁把门带上了?” “这种小事谁会记得?或许是顺手关上的吧。”一名壮丁满不在乎的笑道,推门进了屋子。 门开启的时候,左侧墙角的大水缸盖子,迅速合拢,只留下一条小缝。 三人边往灶台走,边继续聊着之前的话题。 “要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自个儿去街上看看,满大街到处都是京城来的官兵,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还被官差拽着问话呢。” “知道是出了啥事儿不?” “那些官差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换你,你敢多嘴去问?我猜啊,肯定是京城里丢了什么人,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天牢里关押的犯人。” …… 唐芯各种胆战心惊,朝廷的搜捕队这么快就到了?他们会不会找到客栈来?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提早溜出城去! 她屏着呼吸,一个劲祈祷着,厨房里的厨子们能快点走开。 眼看日头越来越烈,厨房内进进出出的人却是以倍数增长,唐芯急出了一头大汗。 “你们几个加紧些,做好吃的马上送到堂子里去,今儿生意好得不行,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本该在大堂里跑堂的小二,急吼吼来到厨房传话。 她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唐芯激动得有些呼吸急促。 没过多久,厨子们将刚出锅的菜肴装盘,三三两两走出厨房,等到米缸外没声儿了,唐芯一把掀开盖子,猛跳出来。 满屋子的菜香在空气里徘徊着,而她正欲向大门迈开的脚,就像受到了未知的禁锢,怎么也抬不起来。 脑子里做着天人交战。 人刚走不久,锅还没洗,也许里边留有干货! 可是,再不走,人就该回来了! 就算要走,也要先填饱肚子啊,不然,不就白蹲了这么久吗? …… 本能最终强行压倒理智,唐芯化身为出笼的饿虎猛地扑向灶台。 “本姑娘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儿!”夹着五花肉的筷子,尚未伸入嘴巴,眼角处,迅速飘过一道人影。 ‘啪’ 手腕被重重拍了一下,指头细微的颤动中,肉块顺势掉向地面。 她的肉! 唐芯直挺挺撞开挡道的夏允儿,伸手就抓。 “你能不能行了?”夏允儿警觉地听到了院子外正在急速靠近的脚步声,气呼呼瞪了唐芯一眼,软鞭出手,利落缠住她的腰身。 “放开!”唐芯急切地盯着立马就要落地的食物,奋力挣扎。 夏允儿气得够呛,抬手点了她的穴道,把人固在怀里,飞窗而走。 位于客栈二楼的厢房里,传出了一声重物落地的诡异动静,这声音,在热闹喧哗的大堂原本并不会显得刺耳,但是这回,夏允儿为了掩人耳目,压根没有选择从大堂经过,走楼梯回屋,而是由厨房窗外,小院后方,施展轻功爬窗进去的,以至于,错过了大堂内那批官差进门的场景。 率队的副将警觉的抚了下腰间佩刀的刀柄。 掌柜战战兢兢地迎上前,说:“官差大人,小的是本分的生意人,从没做过违反律法的事儿,你们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副将只将他视作空气,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下属。 瞬即,士兵一分为三,十人占领大堂,四人把守大门口,余下的六人,跟随在副将身后,放轻脚步,慢吞吞向二楼进发。 满堂的宾客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呼吸,张望着士兵的动作。 “你到底还要气到什么时候?”一声娇脆的怒问,在房门内响起。 屋里藏有女子! 副将瞬时抽出长剑,同时间,靴子踹上房门。 “哐当” 大门应声坠落,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冲了进去。 窄小的空间变得拥挤起来,明晃晃的刀刃直对着屋子中央,跌坐在木椅里神色呆愣的一男一女。 唐芯迷茫的眨了两下眼睛,双手缓缓举过头顶:“我不是坏人。” 副将打量了她几秒,便把人抛在脑后,转头向另一人看去。 “……” 这世上,竟会有长得这么难看的女子? 见过刚剖开一半的西瓜么?见过毛孔放大后,粘上芝麻的皮肤吗?没错!此刻出现在士兵们视野里的夏允儿,就顶着这样一张丑陋到不可思议的脸! 满脸的黑麻子上方,挂着两条浓黑的毛毛虫,再配上她生来白皙的肌肤,更是丑上加丑。 几名士兵不忍直视的挪开眼,多看几回,晚上回去他们绝对会做恶梦的。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夏允儿勃然大怒,拍桌起身,指着副将的鼻子,骂道,“没人教过你们,什么叫教养,什么是礼貌吗?女儿家的容貌,也是你们可以肆意窥看的?” 副将眼底闪过几分嫌弃,但他却不愿和一女子争论,确定此人并无嫌疑以后,大手一挥,命下属搜房。 “这里只放着我和姐姐的随身行囊,官大爷,你们要找什么?不如说给草民听,也许草民能帮上一帮,别看小人身板不行,可找东西,草民是很厉害的,而且,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嘛。”唐芯像是刚反应过来,扬起献媚的笑容,搓着手站起来。 像他这等企图结交权贵的平头百姓,副将往日见得多了,连一个余光,也没赐给她。 “将军,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一名士兵扔下枕头,失望的说道。 “草民一直老实守纪,哪里会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唐芯一副‘看吧,早听我的,就好了’的表情。 没能发现可疑之处,副将心里本就不快,再一听她这话,炮口立马转移:“刚才那声声响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一身衣物,又作何解释?” “额!”糟糕,她忘记换衣服了。 唐芯苦哈哈看着还在滴水的衣摆,眼睛轻轻一转,笑道:“啊,刚才草民不小心打翻了夜壶,” 她指了指就在几十秒前,她们翻窗进来时踩倒的尿壶。 众人的目光同时转移过去,又在见到夜壶后收回。 “身上这水,应该也是当时沾上的,大人不信的话,不妨闻闻?这味儿还没散呢。”说着,她弯下腰作势要将衣摆提起来。 副将蹬蹬后退几步,捏住鼻子,嫌恶的罢了罢手:“不用了!” 傻子才会闲的没事干,去闻尿臊味。 “这味儿闻惯了,其实也挺香的,”唐芯用手指夹住衣角,笑眯眯的说,“草民以前在乡里干的就是为乡亲们倒夜香的活儿,听常常进城的猎户讲,城里有专人做这门行当,竞争很激烈,草民就想带着姐姐来城里讨口饭吃。” 谁想听他说这些故事? 副将剐了她一眼,转身想走。 “哎呀,大人,你们别走啊!咱们怎么也算是萍水相逢,相逢就是有缘,你们干脆坐下来,和草民多聊几句嘛。”唐芯不死心地追到门口,“就算不聊天,也可以喝点儿睡润润喉啊。” 离去的步伐微微一顿,然后,加速走下楼梯。 “撤。” 随着军令下达,大堂里镇守的士兵井然有序的撤出客栈,谁也不想被这里头住着的神经病给缠上。 “大人,留步啊——”阴魂不散的呼唤随风飘到街上。 直到人走得没了影儿,唐芯才失望的收回视线,恹哒哒回到房里。 “离本姑娘远点儿。”夏允儿蹦到半丈外,戒备的盯着她,“不许过来。” 她可不想沾上什么古怪的味道。 “哼。”远点就远点,当她很想亲近她么? 想到那块还没品尝,就已经掉地上的五花肉,唐芯身上散发出了一团黑气,一屁股坐回原位,脑袋轻磕桌沿,捂着胸口,继续缅怀。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夏允儿总觉得这间屋子里漂浮着难闻的气味,看了看似乎不想搭理她的某人,特傲娇地哼哼两声,打算回房。 一只脚没踏出去,就见小春神色慌张地从楼下上来。 顾不上行礼,绕过她晃进屋子。 “主……夫君!” “春啊,”唐芯慢悠悠昂起头,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晶莹闪亮的泪花,“宝宝心里苦啊。” “主子!您别吓小春。”究竟出什么大事了?主子为何会这么难过?是宫里头来人了?或是景国公主惹了天大的麻烦? 各种猜测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地冒出头。 唐芯用余光偷瞄着卡在门槛处,背对着她的女人,干嚎声愈发大了,让人闻之不忍。 小春急得团团转,而夏允儿也有些忍受不了,嘟哝道:“不就是一块肉吗?能有多值钱?你若喜欢,大不了本姑娘以后赐你一百斤就是了!” “能一样吗?”唐芯咬牙怒瞪她,“就算你能补偿我再多,也代替不了今天这一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样?说!本姑娘通通答应你!”只要他别再哭了!他不嫌丢人,她却听得脸红! 哭声戛然一止,唐芯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的问:“说话算话?” “算!”夏允儿不假思索的点头。 “我要正头猪!猪的产地,品种,都得由我自己来挑!”她绝对能挑出一只身材最健壮,肉质又嫩又紧的小土猪,然后用它来做黄金色的烤全猪! 夏允儿嘴角微抽,除了吃的,他脑子里能装点别的吗?宫里那些御厨,没见哪个和他一样啊,难道这是永腾的独有特色? “喂,你不会是反悔了吧?”唐芯试探性地问道。 “本姑娘再不济,能骗一个奴才?”夏允儿深深觉得自己的品格受到了严重的质疑与羞辱。 “哎哟,我哪敢这么想您?您在小的心里边,一直是高大伟岸,英明神武的形象!”一顶高帽扣下,成功将夏允儿心里的火气拧灭。 她微昂下巴,道:“算你会说话,快点收拾收拾,咱们得走了。” 第92章 他那么好,你干嘛要走? 御书房内。 李德躬身上前,问道:“主子,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就寝?”素手一掀,那本刚由驻扎于东海边境的水师大营,八百里快马奉上的加急文书,砸在了地上,“七日了,夏允儿至今仍无消息,朕如何能睡得安稳?” 七天来,景帝明里暗里向他施压,京城方圆一百里内,能找的地,骁骑营通通去过,只差没掘地三尺,始终没能找到她们的行踪。 而水师,也在三天前察觉到,相隔永腾、景国的东海之上,有挂着景国锦旗的官船出没,那片海域因两国不曾通商,除却两国的渔夫偶尔会出海打渔,便是连商船,也不敢擅自踏近半步,景国的官船怎敢在无帝命的情况下,自作主张接近永腾国土? 想及此,沈濯日身上的气息霎时冷了下去,大殿内的空气似在瞬间凝结,饶是李德,也有些畏惧,低下头不敢作声。 良久后,沈濯日才收敛了气势,食指用力摁压眉心,脸上浮现了一丝疲惫。 见此,李德忙走上前去,替他揉捏肩膀:“主子,您放宽心,城里的兵马已经派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几日,便可找到公主。” 这话别说沈濯日不信,连他自个儿也是不信的。 若能这么轻易找到夏允儿的行踪,又岂会连着数日无消息传回? “要不,老奴唤唐大人为皇上备些宵夜?”李德想着方儿地试图为帝王排忧。 静止的睫毛微微一颤,不经意的反映,却让李德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遂,进言道:“主子有好几日没品尝过唐大人做的御膳,想来,他也该手痒痒了,老奴算是瞧出来了,唐大人他啊,是个离不得灶台、锅具之人,让他几日不下厨,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谁说不是呢?”沈濯日立时回想起,那夜唐鑫为几本菜谱擅闯乾清宫的事儿,倒有了几分兴致,“传膳。” “嗻。”李德风风火火退出大殿。 他就知道,只要搬出唐大人,保管顶用! 刚出院子,李德就与前来复命的禁军都统撞了个正面。 “唐相回府了?”他拦住人,凝眉问道。 皇上虽早有旨意,不得将公主与唐芙一道失踪的消息传播出去,但宫里不乏外臣的眼线,不少耳目灵通的大臣,对此早已有所耳闻,唐尧自然也不例外。 因是文臣,不可插手寻人一事,便****在宫门口等候,嘴上没说,可明眼人哪个不知,他是在等女儿归家? 沈濯日知道此事,便派禁军都统在暗中进行保护,如今人现身在此,定是因唐相走了。 都统的答复一如李德所料,两人略微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想到唐相,李德不禁有些唏嘘长叹。 “哎,这么好的人,怎就偏生生了个不成器的女儿呢?” 摇摇头,拎着裤腿朝御膳房走去。 经过长廊时,李德耳朵一动,顺着吵杂的声源处看去,便见一名太监正和侍卫拉拉扯扯,走近些,瞳孔猛地一缩:“是你!” 一刻钟后,御书房内满室静谧,唯有孙老一人隐忍的哽咽声不断在殿中徘徊。 “你说,他有数日不曾露面了?”带着无尽寒意的声线,从上首落下,细细体味,不难察觉到话里藏着的那丝急切与惊怒。 “奴才不敢欺骗皇上,打从那日,钟公公来过御膳房后,奴才就再没见过小唐了,所有能找的地儿,奴才和大家伙都找过了,就是找不着他!”孙老语带哽咽,面上尽是恐慌害怕之色。 ‘砰’ 大手重重拍下,巨大的力道震翻了奏折,打翻了案上的茶盏。 “主子!”李德匆忙取出娟帕,想要为帝王擦拭手指。 沈濯日拂袖避开,暗潮涌动的眸紧盯着下方的孙老,薄唇抿紧,一字一顿道:“为何迟迟不报?” 宛如杀神般狠厉逼人的气势,让孙老霎时白了脸:“奴才想过要来向皇上禀明,可是……” 他似心有顾虑,没在第一时间把解释说完。 “可是什么!”沈濯日咄咄逼人的又问。 那丫头不见了,可这些奴才却隐而不报!叫他怎能不气,怎能不怒! 眼看孙老冷汗森森,李德忙不迭出声:“主子,近日宫中是多事之秋,下人们难免心存顾虑,不敢拿这些事惊扰您。” “呵,”沈濯日怒极反笑,广袖内,拳头时紧时松,一如他此刻难以平复的心潮。 就连李德,也没胆子再帮腔说情,在御前侍奉多年,天子的秉性他尚能摸到一二,这时说多错多,且极容易成为殃及的池鱼! “他当日就不见了?”沈濯日默了半响,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 “是,那天早晨,老奴还见过小唐,他正在准备早膳,打他出门后,就再未现身了,”说着,孙老吞咽了一下,磕头道,“小唐失踪至今足足有七天了,他做事向来有规有矩,若有急事需要离宫,也会给大家伙说上一声,断不会做出无辜消失的事儿来,皇上,您明鉴啊。” “七天……”沈濯日心口一震,握紧的手背上,突地暴起条条青筋,“也是七天。” “难道唐大人的失踪,与公主殿下和蓉……”妃,余下的一个字,在天子如魔般充满煞气的厉眼下消音。 李德咚地跪了下去:“老奴失言,请主子恕罪。” 他怎的就忘了,主子对那位的看重?这些话即便是真的,那也不能当着主子的面说出口啊! “皇上!”孙老砰砰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红,他却仿若一无所知,咬着牙请命,“您千万要救救小唐,他还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不能有事儿啊。” 宫里的风声,他早有耳闻,且这几日,他心头也在猜想,小唐的离去兴许和公主、蓉妃双双消失有关。 蓉妃是何秉性,宫里头谁人不知?谁又知道,那位会不会因一点小错,把小唐给惩处了,又或许,是那天掳走两位贵人的贼子,发现了小唐,所以狠下心肠,杀人灭口。 孙老越想越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够了!他还没死,谁许你在此哭哭啼啼?”沈濯日极为不喜他这幅哭丧的样子,冷声呵斥道。 孙老忙垂目拭泪。 “去,请香王回宫!”言罢,沈濯日理也未理殿中的二人,拂袖进了内殿。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百里之遥的森林外,唐芯一脸悠闲的坐在一块布帛上,一边拎着水壶喝水,一边啃着肉干。 “这地图靠谱吗?会不会画错了?”夏允儿举着火折子,翻看手里的简陋地图,此物是她们在赶路时,从一货商手里买来的,这类商贾熟悉各条通往大城的捷径,以便于花最小的人力物力,运送货物。 而接下来,她们要去的就是素有鱼米之乡之城的——卫城。 不用想也知道,目的地的选择是唐芯的主意。 好不容易离开皇宫,当然得去食材圣地朝圣。 “公主,”唐芯没理会夏允儿的嘀咕,斜眼朝她看来,“你打算跟着我们一路走下去吗?你也见到了,这几天路上的盘查越来越紧,照这形势下去,我们早晚会被人怀疑。” 虽然他们有乔装打扮,但带着她,就像带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危险系数成直线飙升。 “你死心吧,本姑娘是绝对不会和你们散伙的。”夏允儿继续研究地图,同时不忘表达她的决心。 唐芯烦躁地抓抓脑袋:“您总得告诉我原因吧?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您干嘛要到宫外来风餐露宿?难道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品尝一下,贫苦百姓的人生?” “本姑娘没疯。”夏允儿如何听不出唐芯话里的讽刺?黑着脸回答道,用力撕扯手里的地图,活像在扯着某人的脸似的。 “那……”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唐芯舔了舔嘴唇,带着一丢丢小激动的问,“不会是因为皇上看不上你,所以你一气之下,决定逃跑?” “明明是本公主不愿嫁给他!”实话脱口而出,“你故意套本公主的话?” 艾玛,被她看出来了? 唐芯挂着灿烂的笑脸,说:“所以你就算回宫,也不会嫁进宫去咯?” “当然。”夏允儿有些懊恼中了她的奸计,可事儿已经挑明,与其想办法圆回来,不如坦诚相告,“本公主根本就不想来你们这儿,”她拍拍衣摆,就地坐下,“出发前,父皇对我耳提面命,一个劲说着你们的皇上有多威武,有多圣明,想让本公主心甘情愿嫁于他为妃,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本公主为何要嫁?而且,进宫以后,本公主瞧他,和寻常人也没什么分别。” “谁说的?”唐芯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将剩下的半块干粮塞进怀里,气呼呼瞪着夏允儿,说,“是你没看见皇上的好,他看着冷了点,其实是座活火山,外冷内热,体恤下人。” 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表情,夏允儿心头冒出了一个豆大的问号:“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干嘛不把实话说给他听?让他做主,把小宫女赏赐给你?” “我……”唐芯哑口无言,脑袋缓缓垂了下去,神色很是黯然。 “好啦,不提他了。”夏允儿见好就收,“总之,本公主一时半刻是不会回去的,来这儿前,本公主有去藏书阁翻看贵国的书卷文章,听说你们这儿有不少武林高手,且从不依附朝廷,自成一方世界,日子过得潇洒快活,等本公主去江湖上游历一番,玩累了,再回宫去不迟,你放心,本公主在这儿混熟了脸,就会和你们分道,不会再死缠着你们,打扰你们的幸福日子!” 唐芯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圈住双腿,坐在地上发呆,连夏允儿是几时睡着的,也不知道。 “主子,”小春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单薄的外衫,为她披上,咬咬唇,说,“您是在想皇上吗?” “不是。”唐芯断然否认,可对上小春那双干净清澈的眼,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手指轻轻拽住肩上的外套,久久不言。 “奴婢知道,您是在蒙受不白冤屈一事,和皇上置气。”这些天,她没少偷偷琢磨主子离宫的理由,思来想去,总算是想明白了,“但当时的情形,皇上他怎么能站出来为您说话?您想想看,皇上他面对种种铁证,不仅没有发落您,还让您回寝宫歇息,差刑部和大理寺严查,这不正是因为皇上他信任您吗?” 她哪是为了这件事生气…… 唐芯摇摇头,示意小春别再说了。 小春长叹口气,满脸失落的退到边上,忙活着替她铺被子。 用衣物堆出的露天床单成四方形,平铺在泥土地上,小春拍了拍手,转头想唤自家主子就寝,却意外的看见,她正静静望着南面。 那儿是京城的方向。 “主子……”小春幽幽唤道,眼睛里闪过一道决然而又坚定的光芒。 第93章 朕只要她平安回来 “皇兄,”沈濯香一脸懵逼的掏掏耳朵,“您刚才说什么?” 是他幻听了吧?最讨厌江湖人涉足朝堂事务的皇兄,竟会主动提出,要他暗中动用十三血煞盟的力量,搜捕唐芙的下落? “江湖中人我行我素惯了,从不尊朝廷号令,更有不少人为利所趋,归附楚国,一旦十三血煞盟出动,极有可能会惊动他们,到那时,消息传去楚国,难保他们不会做出坐收渔翁之利的事来。”沈濯香‘刷’地收好骨扇,一本正经的提醒道。 这片天下,乃是三国鼎立之势,此番景国出师永腾,楚国早已得到情报,却至今无半分动静,恐怕暗中有所图谋,再让楚国知晓景国公主于永腾失踪,天知道,那帮精于算计之辈,会策划出怎样的惊天计划对付他们。 “更何况,这样做会打草惊蛇,暴露了皇兄手里的底牌,当初臣弟卸去盟主之职,当众立下血誓,再不插手盟中任何事务,与血煞盟脱离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些年来,才让擎王勉强相信,臣弟已非江湖人士,更是与血煞盟结仇,倘若调动他们,擎王那方只怕会生出疑心来。” “你麾下之人,是酒囊饭袋吗?”沈濯日略一抬手,打断了沈濯香的劝言,冷声问道。 “皇兄!”沈濯香的语气加重了不少。 “朕信你。”言简意赅的话语,却道尽了帝王坚定、强势的态度。 沈濯香一时有些哑然,犹豫半响,才问:“臣弟能知道,您为何会有此转变吗?” 若说是为了寻找景国公主,事情发生多日,也没见皇兄动了此念,其中必有一个契机。 沈濯日不愿说,但正如他了解沈濯香那般,他同样对他知根知底。 “弄不清个中缘由,臣弟怕要抗旨了。” 薄唇微微一抿,哑声道:“小唐极有可能落在了唐芙手里。” “什么?”沈濯香倍感惊讶,“他怎会和唐芙扯上关系?” 沈濯日缄默不语,神态间,满是沉痛。 如若当初他在知晓那丫头无意间撞破擎王的好事时,将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或是未曾因一时意气,撤了她御前伺候的之职,也许,今日的局面便不会发生。 眼睑幽幽垂下,眸中闪动的,是浓浓的悔意。 看着兄长黯然低迷的神色,沈濯香心头一紧:“皇兄!他是个太监!” “太监?”沈濯日胸腔微震,抬眸直视他,“她是什么都好,朕只要他平安回来!人是与唐芙一道不见的,她定知晓小唐的下落!” “你疯了!”沈濯日如受雷击,摇摇晃晃地退了一步,须臾,快步上前,急声道,“唐鑫和唐芙一干人等毫无瓜葛,也许这仅是一桩巧合!皇兄,你理智一点,切莫冲动!即便要动用血煞盟,也不能将寻人的差事交与他们。” 事发至今,擎王一直按兵不动,不论夏允儿是否是唐芙带走的,还是擎王派人将二者掳走,其目的,必是挑起两国战火,借机行事。 “不如,命隐卫全数出宫,臣弟再调盟里的高手进宫,保皇兄周全,隐卫的功夫比起盟里的高手毫不逊色,有他们,皇兄尽管放心。”沈濯香先行让步,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 “朕意已决。”隐卫论武功确是和江湖中人平分秋色,但若论情报的传递速度,却是拍马也比不上的。 要想在偌大的永腾国寻人,与大海捞针无异,唯有动用江湖人士的人脉,方能成事。 “朕会命隐卫在明处找寻,你的人潜伏在暗中行事,一明一暗,必能事半功倍,此番不仅是为了小唐一人,更是为两国邦交!即便无他,朕也会如此行事。”沈濯日斩钉截铁地说道,深邃的黑眸里刻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沈濯香欲言又止,然,在他固执的态度下,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离去前,沈濯日唤住了他,回身进了内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幅墨渍未干的画卷。 “让你的人临摹一批,仔细搜查。” 沈濯香展开画卷一看,顿时愣住了。 白色的宣纸上,以黑墨描绘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人像,画中人穿着一席太监服,身材娇小,唇红齿白,尤是那双明亮大眼,仿佛透着一股勃勃生气,充满了灵性,此人不是唐鑫还能是谁? 握着画卷一角的手指徒然收紧。 得有多在乎,才能在短短时辰内,徒手描绘出那人的画像?且笔笔传神,入骨三分。 “皇兄”沈濯香好半天才找到说话的功能,哑声说,“小唐若当真牵扯进这桩事里,必是九死……”一生。 最后的两个字,在帝王警告的厉眼下,卡在了喉咙。 “她没那么短命。”死?这个词,他不爱听,也不愿听! 沈濯香动了动嘴唇,可沈濯日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撩开珠帘,大步跨入内殿。 唇边扬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皇兄竟也有自欺欺人的一日么?罢了,为今,他也只能寄望,那些贼子看在唐鑫是皇兄跟前大红人的份儿上,留了他一条小命。 若不然,他真不敢想象,噩耗传入皇兄耳中,皇兄会作何反应。 清晨,唐芯被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惊醒,揉揉酸涩的眼睛,扭头看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夏允儿,再往小春歇息的树下看去。 “阿咧,人呢?”那丫头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是去打水了么? 自顾自为小春找好理由,唐芯伸着懒腰,慢吞吞往树林深处走去。 这种天然生长的树林里长满了遍地的食材,唐芯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捧着石峰间滴落的溪水,美美洗了把脸,然后,扯碎袖口,蹲在地上找寻吃的。 “夫君!您在哪儿啊?”不一会儿,森林外就传来了小春的呼唤声。 抖了抖手里塞了一怀的战利品,再瞅瞅不远处,迎风招展的蘑菇,唐芯果断决定先回去找人,再回来收集食材。 见她安然无恙从林间出来,小春立马红着眼迎了上去:“主子!您怎么独自一人进林子了?万一碰上野兽那可怎么好呀?” 边说,她边对唐芯上下齐手,直到确定她一根毫毛也没掉,提到半空的心方才落回了原位。 “我这不是为你们找吃的去了吗?”唐芯嘿嘿一笑,将东西摊在地上,挥手把刚起身的夏允儿叫过来,为她们科普食材的名称。 两人一个听得哈欠连天,另一个鼓着腮帮,还在为她擅自离开的行为生闷气。 “啧,不和你们这两只没有欣赏能力的家伙说了。”完全没有成就感好么?唐芯翻了个白眼,用衣摆擦擦野果,顺手给小春递去,“你呢?真找水去啦?” 她张口咬在了另一枚野果上,冰凉味甜的果汁霎时溢了一嘴。 “好甜!” 沉浸在早餐里的某人,不曾见到小春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没等小春答话,夏允儿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果子:“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唐芯伸手去捞,想要把东西抢回来。 谁料,夏允儿早就防着她这一招呢,在她伸手的霎那,侧身一躲。 “我去,会武功了不起啊?”唐芯咔嚓几下吃掉果肉,把果子核一扔,卷着袖口就要叫夏允儿好看。 抬起的手臂还没挥出,夏允儿忽然朝她飞来,反手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利落地抽出鞭子。 卧槽!还带用武器的? 唐芯气得够呛:“你赖皮!有本事和我赤手空拳比划!” 夏允儿哪有功夫理会她?左腿就地一转,左手摁住唐芯的后背,猛地将她推向小春,软鞭向后挥去,如一条扭曲的长蛇,咻咻几下,缠住了迎头劈下的刀刃,反手一扯。 来人因惯性,从半空摔下。 跌坐在地上的唐芯,瞠目结舌地仰望着头顶上飘过的黑影。 “这家伙,是什么鬼?” “鬼?他分明是人!”一击得逞的夏允儿并无半分松懈之色,反而是一脸凝重。 唐芯火速回神,拉着身旁摔得头冒金星的小春,向她靠拢。 “他是谁啊?”小春提心吊胆的问道,“为何要偷袭我们?” 夏允儿横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唐芯,那眼神好像在问:你怎么看上这么个蠢货? “咳!”某人面上有些讪讪的,故作淡定的轻咳一声,指着几米开外,缓缓站起的黑衣人说,“公主,靠你了!上吧!” 夏允儿活动活动手腕,说:“哼,本公主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等半道打劫的歹人!看本公主今儿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涨士气的话刚一说完,泥路另一旁,猛地窜出十余道黑影,且个个面带黑巾,身穿黑色夜行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此刻,正杀气腾腾地盯着她们。 “……”唐芯笑脸一僵,迅速比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然后,扯了扯夏允儿的衣袖,道,“亲,逃吧!” 满地找牙什么的,妥妥会是她们啊! 第94章 绝地大反转 夏允儿不傻,在实力如此悬殊的前提下,她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唐芯的建议。 “我们往林子里跑,里边树多,可以藏身。”唐芯压低声音说道,话一落地,两名黑衣人率先出手。 “次奥!敢不敢讲点绅士风度?没见我们在说话吗?”她扯着嗓子嘶吼道,手上动作不停,抱着小春就地一滚,成功避开了第一道攻击,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撒开腿,拼命往树林里跑:“公主,咱们目的地再见!” 夏允儿一鞭挡下了另一人的攻势,扭头看了眼林子,群树环绕的森林里,哪还看得见二人的影子? 目的地吗?她不会失约的! “喂!是男人就跟本姑娘走!”她冲着立在数米外的黑衣人挑衅地勾勾手指,随后,施展轻功,朝着与唐芯二人的反方向飞远。 “首领。”其中一名黑衣人偏头看向站在正中的男人,征询他的意见。 面巾下,男子浓黑的一字眉微微一拧,打了个手势,十人迅速一分为二,八人动身追赶夏允儿,另外两人同他一道,奔入林中。 “主子,奴婢……奴婢跑不动了。”小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布满汗渍小脸,呈现出力竭的惨白。 唐芯稍微呼了口气,说:“不跑也得跑,他们就在后边!快起来!” 她伸手去拽小春的胳膊,愣是没拽动,语气不由变得急切:“给我死起来!咱们得跑到深处去,里头说不定能碰上猎户,还有那些个隐居的高人,他们最爱躲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机会就在前方,九百九十九步你都跑过来了,甘心倒在胜利的曙光前吗?” 也许是受到了她的感染,小春深深吸了口气,撑着双腿慢悠悠起身,咧开嘴,说:“听您的,奴婢都听……” 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碎响,那是有人穿梭过密集的枝桠而传出的动静。 小春脸色一暗,咬牙推了唐芯一把。 “搞毛?”唐芯愣了一秒。 “主子,您不是说咱们在目的地见吗?”小春眸中带泪,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明媚、干净的笑靥,笑容里带着无数不舍,还有三分决绝,“分开跑,能分散他们的人手,而且森林里有山洞,又有大石头,奴婢随随便便找个地儿就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再不行,奴婢还能爬到树上去,您别担心奴婢,快走吧。” 走个球球!她连力气都没了,一个人走,分分钟被对方追上啊! 唐芯气红了眼,伸手想要拽人。 可小春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做,几乎是在她出手的瞬间,调头跑进了灌丛堆里。 没有她这个包袱,主子一定能化险为夷! 滚滚清泪在扑面袭来的寒风中,凝固在了脸上。 “小春!”唐芯接连追了数米,那丫头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竟跑得比兔子还快。 身后的动静越发清晰,再不走,就真要沦为刀下亡灵了。 气恼地瞪了眼灌丛前方那抹小小的黑影,唐芯一跺脚,转头跑向了另一条路,嘴里还吆喝着:“等等我,你慢点儿跑啊!” 边往前跑,她边留意身后,六七道黑影疾速掠过林子,正光速朝她逼近。 默数了一下人数,再排除掉可能去追赶夏允儿的人,略一估算,追傻丫头的,应该所剩不多。 唐芯心头一宽,竟是笑了。 追吧追吧!最好追到天荒地老,离她的小春远远的。 拿出当年八百米长跑的拼劲儿,一口气又冲了数千米。 双腿实在没了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噗通一下栽倒在地上,糊了一脸泥,唐芯顺势翻了个身,小脸白得像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如疯狗般追赶不休的黑衣人也在这时落地,以合围之势将唐芯团团围住,手中锋利的刀尖直对她的身体,身上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似一头头嗜血的饿狼,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扯成碎片。 唐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余光瞥见迟迟没有动手的黑衣人,求生的信念突地升起。 撑着泥土艰难地坐起身,随手抹了把污渍斑斑的脸蛋,略带气喘的说:“各位英雄,你们混这行不就是图财吗?我身上真没多少银两,就剩下这么一点儿,你们要不嫌弃,就拿去吧。” 手指哆嗦地截下腰间的钱袋,有些舍不得。 可她真心不想莫名其妙死在这种荒山野林里。 一狠心,猛地将钱囊扔到黑衣人脚下。 离她只有半丈远的黑衣男子,冷眼看着脚边简陋的钱袋,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轻哼,显然对这点儿蝇头小利,压根看不上眼。 “我真就这么多了。”唐芯赶忙表示清白,“我知道各位英雄盖世,一定是落了难,才会走上歧路,来到这儿做绿林好汉,可你们真的劫错了人,我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平头老百姓,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虽然少了点,但供各位喝口茶,买点干粮,绝对够了!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别一打罩面,就动刀动枪嘛,各位有什么难处,不如说给我听,咱们一起想办法共度难关,千万别制造无畏的杀戮啊,再说,你们就是杀了我,又能顶什么用?我身无长物,又是个大老爷们,拖出去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瞧这些人的架势,明摆着不是劫色,极有可能是抱着杀人灭口后,再掳劫财物心思,埋伏在附近。 他们身上传出的煞气,不晓得杀过多少人,祈求他们能放她一马,根本就行不通!只能先以口遁拖延时间,等她恢复了力气,再想法子脱身。 垂落在身旁的小手紧张地握成一团,但她脸上却仍是那副卑微、胆怯而又真诚的表情。 “首领,别听她废话,动手吧!”一名黑衣人已然失去了耐性,手腕微抖,手中的长剑立时发出刺耳的嗡鸣。 “别啊!”唐芯慌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穿着同款夜行衣,完全不怕撞衫的男子,正站在包围圈左侧。 一双不起波澜的深棕色眸,闪烁着审视的微光,定眼凝望唐芯。 她瞪圆双眼,与其回视,眼里写着‘求放过’三字。 黑衣人慢悠悠抬起手臂。 雾草!他想干嘛? 唐芯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后缩,可腰部以下的身子,却跟灌了铅一样,重得不行,无法动弹一分。 “英雄!”就在黑衣人貌似要落手之际,唐芯急吼吼开口,“你们杀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啊!还不如放我走,咱们留个联络的方式,交个朋友,往后,你们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分分钟前来帮忙。” “嗤”,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嘲弄的嗤笑。 唐芯笑脸大僵,却把这几人视作空气,继续盯着这帮人里能做主的领头羊,泥泞的小脸满是讨好。 见这人举臂不落,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唐芯的眼睛顿时亮了,张张嘴,想再接再厉进行游说工作,谁料,那人忽然挥落手臂。 刺骨的劲风穿破空气,打在了她的脸上。 完了! 唐芯蓦地闭上眼,牙槽紧咬,拼命想要驱动双腿,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噗哧”,一声奇异的碎响后,紧接着又传来几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便是叫人坐立难安的诡异寂静。 轻风拂过树林,涌入鼻息的是一股粘稠且恶心的味道!对常年出入厨房的唐芯来说,这股味儿一点也不陌生。 寒毛一根根竖起,浑身冷得有些发颤,她紧闭着双眼,又等了一刻钟,周围仍是一片死一般的安静。 试探着睁开眼。 “喝!” 一张放大的陌生面瘫脸刺入眼中。 “你……”唐芯咽了下口水,僵硬的目光缓缓移动向四周。 六具血淋淋的尸体倒在血泊里,而他们的头颅则滚落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尸首分离之处,还有鲜血源源不断的渗透出来。 唐芯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许是看出她的惊恐,黑衣人忽地开口:“他们乃是擎王的爪牙,死不足惜。” 话刚说完,唐芯本能地往后蹭开半米,不敢直视眼前这只杀人不见眼的恶魔,天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对她动手,让她也变成一具尸体。 深棕色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卑职周恒,见过小姐。” 口吻分外冷淡,却透着几分恭敬。 随后,他定眼凝视唐芯,那眼神就像雷达一样,不断在她脸上检测,似乎想要观察出什么来。 看这意思,貌似他认识自己?那就是说,他不会动手咯? 意识到这儿,唐芯也没刚才那么害怕了,努力忽略掉附近的血腥场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 展平的一字眉微微合拢,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你刚才说,他们是擎王派来的?”唐芯被他盯得心里发怵,便撇开眼,不再看他,强行转移话题。 虽然不造这货是什么来路,但冲他的语气,绝壁是个熟人!要是被他知道,她失去了记忆,万一发怒抓狂了肿么办?她得尽量少说废话,免得他起疑心。 “是。”周恒的回答十分简练。 唐芯还在等他接着往下说,等了半天,这人却不再开口了。 嘴角抽搐地问道:“没了?” 周恒默默看着她,脸上写着‘还有什么’四个大字。 “你们的目的!”唐芯很是恼火,丫!他是青蛙吗?得踢一下,才动一下? 周恒这才恍然大悟,平淡的解释道:“擎王欲在宫外,将景国公主除之。” “哈?啥玩意?”渣渣要对付夏允儿?为嘛?唐芯大吃一惊,随后,若有所思的喃喃道,“难道是他求而不得,觉得自尊心受到重创,秉着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变态想法,一狠心,就要把人杀了?” 第95章 和他讲话,心好累 周恒惊了个呆,盯着唐芯的眼神愈发诡异。 “呵呵,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唐芯假笑道,“你的同伴已经去追公主了?人数有多少?他们武功高吗?” 周恒惜字如金,只道:“去了,尚可。” 之前她就有发现,追捕她和小春的人明显有所减少,果然被她猜中了!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她现在自身难保,又没内力,更不会轻功,即便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哦。”唐芯敷衍地点点头,旋即,眼睛咕噜噜一转,汗渍遍布的爪子轻抚上小腹,以一种期盼的目光紧盯周恒。 四目交对,一个充满暗示,另一个满是不解。 靠!木头就是木头! 嘴角狠狠一抽,道:“我饿了。” “……请恕卑职无状。”周恒如醍醐灌顶,致歉后,伸手想要扶她起来。 “奏凯!离我远点。”丫,他想对她做啥? 唐芯猛地后仰,躲开了他的触碰,狼藉的小脸上是满满的戒备。 “您耗力过度,需有人搀扶方能动身。”周恒一板一眼地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动身?”唐芯不仅没放下戒心,反倒更加防备起来。 见此,周恒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改变,略带无奈的说:“您说,您饿了。” “所以你想扶着我去附近的镇上吃东西?”是这意思吗? “是。”周恒颇有耐心的答道。 “不用了,”唐芯飞快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坐在地上没动,“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视线下意识落向她一马平川的前胸。 “非礼勿视你懂不懂!”某女瞬间炸毛,双手护在胸口,“看毛看?没见过平胸妹纸啊?” 周恒又呆了一下,在她近乎喷火的目光下,缓缓开口:“卑职只是……” “没有只是!”唐芯恶狠狠打断了他的话,“本小姐天生硬件不好,后天营养没跟上不可以吗?而且前胸贴后背是夸张的说法,不需要你一再验证!总之!你只要知道,本小姐现在饿了!很饿!” 周恒抿了抿唇,垂目不语。 眼下他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如少说多听。 极好的认错态度,让唐芯稍微消了消火:“走出林子,再一路走到镇上,你造有多少里路,要花上多久的时间么?” “十六里,有卑职护送,仅需一个时辰。”周恒如实回答。 “……”唐芯气得只想喷他一脸血。 “小姐?”周恒显然不知,自己给她造成了多大的暴击,只是为她此刻明显变得絮乱、急促的气息,以及那青了又黑,黑了又紫的脸色担忧。 “你闭嘴,憋说话!”再说下去,她真怕会忍不住一拳揍上去。 眼睛狠狠闭上,深吸口气后,复又睁开,咬着牙说:“别说一个时辰,本小姐连一刻钟也等不了!现在、马上、立刻,就要吃到东西!” 一字眉微微蹙紧,没有作声。 “说话!”唐芯抓狂般怒吼道。 周恒如获圣旨,终于开了口:“卑职明白了。” “明白就好,”唐芯长松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和他讲话心好累。 忽然,余光瞥见他探手入怀的动作,心里瞬间冒出一个不详的预感。 没等他把东西拿出来,火速开口:“本小姐不吃干粮!我要新鲜的,热的饭菜!” 周恒手臂微僵,定眼凝望她两秒,终是妥协了。 手指默默从衣襟内侧伸出,垂目道:“小姐稍等,卑职去去就来。” “快去!快去!”唐芯烦躁地挥了挥爪子,一副不想再看到他的嫌弃表情。 身影轻若飞燕,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密林里。 哟西,可算是把人给骗走了。 得意的笑容还未扬起,眼前黑影忽闪,吓得唐芯刚离地的屁股‘砰’地砸了回去。 “你,你……”他怀疑了? 周恒果断忽略掉那只正指着他,微微颤抖的食指,在衣袖内捣鼓几下,取出了一个竹筒:“此处野兽颇多,小姐若遇危险,请拉开引线,卑职会尽快赶回。” 原来是来送护身符的啊。 唐芯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口水,接过竹筒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怀里:“知道啦,对了,你打到猎物以后,记得找一处水源,把它清洗干净,还有,本小姐每餐都得有三样菜,一样也不能少。” 面对她刁钻的要求,周恒并未感到奇怪,反倒有种本就该如此的心安感。 待到他第二次离开,唐芯才慢悠悠爬起来,又等了片刻,确定这货是真的走了,方才撒开腿,拼命往林子外狂奔。 这货明摆着不是渣男的人,不然,他干嘛要在危急关头,对同伴出手?如果这是渣男的命令,没理由他知道,而那些杀手不知啊,且他更不可能是冷面神的手下,夏允儿在永腾国内出事,冷面神绝对要负上全责,他是傻了才会坐等这种事发生,所以,这货绝逼是不造从哪个旮旯跑出来的第三方势力,还是个异常危险的人物,必须远离! 当唐芯原路冲出森林时,周恒亦拎着一只打整好的野兔回来了。 含着冷意的目光扫过四周,黑眉猛然蹙紧,沉默片刻,便将手里的食物扔开,扯碎衣袖,沾着地上尚未凝固的鲜血在碎布上飞快写下一行字。 尖锐的木哨声在林间响起,很快,一只乌雕扑闪着翅膀降落在他的小臂上,装好信函,周恒拍了拍乌雕的身子,飞禽似得到指示,展翅远去。 而他,则取下了腰间悬挂的布袋,从中掏出一支竹筒。 两片翠竹打开后,里边装着的竟是一只状似毛毛虫的活物,拇指长的小东西缩成一团,微微昂起的脑袋上,还顶着两条小小的黑须,而它头部正对的方向与唐芯逃走的路线一模一样! 两日后,卫城城门口,天空还未大亮,人烟稀少的城门角落里,唐芯穿着件寒酸的灰色薄衣,内流满面的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威严大气的城墙。 呜呜,她终于来到了吃货的天堂,真是太不容易了有木有? 遥想这两天来的悲苦遭遇,唐芯难过得只想哭,为了防止被变态追上,她足足走了两天两夜!身上的盘缠早就在逃难时弄丢了,吃的喝的,全靠偶遇的村民救济,要不就是靠着大自然的援助,采些野菜、野果充饥。 唯一一件值钱的外衫,也在经过一座小镇时变换了银两,买了纸笔,委托当地的镖局送去京城的香王府。 她不怕镖师会半路弃镖,因为她只支付了一两银子做定金,余下的部分,得货到才能付款。 “这会儿,东西应该到了吧?”唐芯喃喃低语道,“有了宝宝传回去的消息,那货一定能成功阻止渣渣的暴行。” 自我安慰后,她拍着衣裳慢吞吞站起身,准备进城。 “叮当” 金属落地的碎响,让她正欲迈开的脚停了下来,往下一看。 “小乞丐,这是我家老爷赏给你的。”一名家丁打扮的少年站在几步外,和善地笑道,“你拿了银子快些进城去买件新衣服,这儿和别处不同,衣冠不整者,是会被抓进衙门的。” “我不……”是! “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家老爷,但咱们府里人手足够多,不缺下人。”他见过太多因被施以援手,从而赖上老爷,想趁机混进府,讨口饭吃的乞丐,便将唐芯木讷、呆愣的模样,自动解读为大喜过望,归为这类人里。 罢罢手,没给她辩解的机会,扭头跑回了前方十几米远的马车处,随车走远。 “喂!”唐芯追了一截,然,马车前进的速度并未因此减缓。 瘪瘪嘴,满头黑线地盯了盯地上那锭碎银,再瞅瞅自个儿灰溜溜的形象。 好嘛,她这样子还真和大街上的乞丐没啥分别。 捡起银子,望望马车远去的方向,虽然看不到恩人的真面目,但那两只悬挂的灯笼上,却贴着极其醒目的‘赵家’二字。 “赵家……”她记住了。 贴身放好银子,紧了紧裤腰带,昂首拓步踏进城里。 与此同时,盛京皇宫,乾清宫内,气氛凝重得分外可怕。 沈濯香有些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在帝王不善的神情下,又忍住了。 良久后,一道喑哑、暗沉的声线打破了殿中让人窒息的氛围。 “朕不信。” “皇兄!”沈濯香面露不忍,“消息是盟里的探子传回来的,不会有假!两日前,臣弟的眼线的的确确查到在武城内的一家当铺里,当卖过一方手绢,东西就在您手里,您怎会不识?这块帕子的质料,确是出自内务院,上边的刺绣,臣弟也寻宫里的绣娘辨认过,与唐芙身边的丫鬟做工一致,是出自于她手。” 帝王幽幽垂下眼睑,凝聚着无数暗潮的眸,定格在手中那块娟帕上,绣帕绘的是朵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 那艳丽的红,刺疼了沈濯日的眼睛,五指猛然收紧,在帕子上抓出一道道褶印。 “那又如何?” 眸光微微一颤,这一刻,沈濯香竟有些不敢直视他,唇边化开一抹苦涩的弧线:“您这又是何苦呢?”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沈濯日霍地抬起眼皮,目光凌厉,似劈开层层乌云的闪电,带着雷霆万钧的锐气与坚决。 “倘若没有这方娟帕,或许臣弟尚能相信唐芙一行人还是安然无恙的,”沈濯香摇摇头,继续说,“探子沿路查探,在武城外四里处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附近只有一处森林,林中虽无尸首,却有血迹,重重迹象皆指明,她们在武城遇袭了!”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更何况,昨夜暗风亲眼目睹擎王麾下的血卫连夜进城。” 血卫,乃是沈濯擎多年前笼络各方高手,秘密培养的一支铁血暗杀队伍,此次忽然出动,又这么巧,偏偏在唐芙等人遭遇不测后,现身京师,两者间怎会没有关系? “臣弟也希望公主和小唐是平安的,可眼下自欺欺人有用吗?”那般特别的奴才失去了的确可惜,但也仅止于此。 沈濯香摁下心头的不舍和惋惜,沉声提醒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撤回人马,寻找擎王派人行凶的证据,如此一来,不仅能给景国一个交代,更可借机将其及他身旁的党羽一网打尽,皇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够了。”沈濯日拍案而起,脸廓锋利,身上散发着一股熊熊怒气,“她没死!” 不过是区区一方娟帕,以及林中残落的血迹而已,怎可证明那丫头香消玉殒了? 第96章 行为古怪的一老一少 沈濯香急如锅上蚂蚁,还想再劝。 “不必多说,搜寻的人手一个也不能撤回。”沈濯日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强硬。 “擎王的手段这么多年了,皇兄您岂会看不明白?”沈濯香苦笑道,“他连血卫都派了出去,分明是要置公主于死地,臣弟的人虽及时打探到她们的行踪,却慢了擎王一步,由此可见,他和唐芙乃是一丘之貉,一个知晓他阴谋之人,他怎又怎会留下活口?” 景国公主失踪,景帝便会向皇兄问责,再苦寻无果后,再听闻公主的死讯,两国必将决裂,而这正是沈濯擎盼望多年,苦苦等待的契机。 “他亦有可能活捉了夏允儿。”沈濯日哑声说道。 “这话皇兄您自己信吗?”沈濯香定眼直视他,“退一万步说,即便擎王活捉了公主,想借此博取公主的好感,促成两国联姻,那唐芙和小唐二人又如何?” 等到她们的,仍旧是必死之局。 “不论是哪种可能,我们眼下的重点,因放在对付擎王上,而不是分散人马,在大海里捞针,请皇兄三思。”沈濯香深深叩首,久久没有起来。 这些道理沈濯日何尝不知?更深的,他也再清楚不过,如果夏允儿当真没死,他亦可派人伪装成沈濯擎的爪牙,让其死在宫外,再将脏水泼向沈濯擎,事后,转交于景帝处置,在两国邦交前,纵使景帝心有不甘,只需让出些好处,便可了结此事。 既能维持两国邦交,又可铲除这枚眼中钉,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若是撤回人手,全力对付擎王,那丫头又该怎么办呢? 暗芒闪烁的眼睛转向内殿。 眼前浮现的,是她像孩童一般,趴在木箱上,欢天喜地的纯真笑靥,是她那夜猫着身子,蹑手蹑脚来到屋中的身影。 心微动,比起这些唾手可得的利益,他要的,是她能再一次平安的站在他的眼前。 挣扎化作坚定,薄唇微启。 “皇上——” 殿外传来禁军侍卫的高呼声。 “香王府的管家有急事禀报。” 兄弟二人飞快对视了一眼,旋即,沈濯日才下令宣人进殿。 天蒙蒙亮时,沈濯香孤身一人策马出城,同时间,帝王亲赴行宫,密会景帝。 “香王离京了?”沈濯擎极快就从探子口中得到消息,“快,差人跟上去,本王要知道他此行有何目的!” “嗻。”血卫躬身领命。 待到人退出书房,身为血卫队长的周恒方才从梁上跃下。 “你干的好事!”沈濯擎气得抓起桌上的茶盏冲他扔来。 茶杯磕上脑门,瞬间滑出一道裂口。 他没有抬手去擦,如一根木头桩子,跪地不语。 “哼!”沈濯擎余怒难平,“若非你办事不力,让景国公主逃了,本王岂会陷入这等险境?” 十一名血卫,居然连三个女子都拿不下,真是丢尽了他的脸面! “卑职愿将功补过。”周恒恭敬地说道。 沈濯擎深吸口气,勉强控制住怒火:“好,本王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你若再失手,你该知道有何后果。” 阴毒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杀欲。 夏允儿、唐芙,还有她身边的丫鬟,这三人绝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是。”周恒当即奉命离府,前脚刚走,后脚,沈濯擎就着了一身官服,乘软轿进宫。 卫城 唐芯穿着件朴素的褂子,站在衙门前,抓着衙差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官差大人,有了我家娘子的消息,您一定要记得联系草民啊。” 衙差努力抽手,然后用力在衣服上擦了几下,略带嫌弃的说:“行了行了,告示就贴在衙门外边,有消息自会通知你,走吧。” 唐芯连声道谢,临走时,不忘到一边张贴告示的墙壁处,瞅瞅那两张花了她二十个铜板的新鲜画像,再三确认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她们一定会平安来到这里,和她碰头,而她要做的,就是相信她们,安静等待。 在经过路边的面饼铺时,唐芯顺便花掉了身上最后的盘缠,一边啃着香喷喷的饼子,一边沿路张望哪家铺子有贴招工的告示。 衙差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正啃着饼的少年。 说好的为娘子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呢?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吃东西? 心里那丢丢同情,立马化作鄙夷,盯着唐芯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奸诈得不能再奸诈的伪君子。 唐芯在城内逛了半日,愿意招工的店家,要的大多是做体力活儿的工匠,而知名的茶楼、酒楼、客栈,她也去毛遂自荐过,可惜,人家压根就不肯相信,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甚至还把她当作骗吃骗喝的混混,各种驱赶。 又一次应聘失败,唐芯垂头丧气的走在大街上:“再这样下去,天都快黑了。” 难道她今晚又得露宿街头? “哎。”一声惆怅的叹息,率先响起。 唐芯愣了一下,偏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临街的石阶上,坐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这人神情凄苦且落寞,仿佛有解不开的忧愁一般。 想到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没地儿使的悲催处境,唐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认同感,脚步一转,挨着老人坐下,脏兮兮的爪子托住腮帮:“哎。” 一老一少的失意人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更有小孩子拽着娘亲的手,指着他们发笑:“娘,你快看那儿,他们好奇怪哦。” “就你话多。”妇女一把捂住儿子的嘴,戒备地看了唐芯和老人一眼,深怕他们听到这话,会把怨气发泄在自家宝贝身上。 “哎。”又是一声宛如合唱的叹息。 妇女打了个机灵,立马抱起孩子,飞一般逃开了。 沉浸在悲伤情绪里的老人,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身边多了个怪家伙:“你是哪家的?在这儿做什么?” 唐芯微微转头,极其无辜的眨眨眼睛:“那伯伯你呢?” “是老夫在问你!”这小子懂不懂礼貌?不知道尊老爱幼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莫名其妙被他瞪了一下,唐芯有些委屈:“我心情不好,就想在这儿坐会儿。” “天没塌,地没裂,年纪轻轻有什么坎过不去?”老人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上,浮现了几分轻蔑,显然很看不起唐芯这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你不也一样吗?”唐芯说得特直白。 老人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脸红脖子粗的吼着:“放屁!哪里一样?老夫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从来都是刻苦努力,凭着一身本事闯天下!哼,老夫那时候可不像你们这会儿,遇到点小风小浪,就在这儿要死不活的,德性!” 被劈头盖脸怒骂了一顿,唐芯的脑子有点儿发懵,砸吧砸吧嘴唇,说:“你都说是以前了。” 太过单纯的回答,让老人瞬间恹了,就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被人用阵刺了一下,双肩无力的垂落下去,喃喃道:“是啊,再风光也是从前咯,现在还有谁会记得老夫曾经的辉煌?” 说着,他竟有些眼眶泛红。 “你看那,”老头伸手指向路对面的一条巷子,在巷口外,是一间门窗紧闭的酒楼,“十年前,那儿****客满,就是到了打烊的时辰,也有不少食客排着队,来吃东西,更有好些外地人慕名而来,就为了尝一口店里的招牌菜。” 唐芯心头一跳,脸上的颓然霎时间一扫而空。 老头仍在缅怀着过去那些风光美好的岁月,哪会分神注意她? “可惜啊,没人再记得了,曾经红极一时的罗家酒楼,从今往后,就该易主了。”老头字字含泪,话里布满了对无法保护心爱之物的悔恨,与无力。 “那家酒楼是您家的?”询问声里,带着几分轻颤。 老头凄凉地闭上眼:“三日后,就不是了。” 所以他真是酒楼的老板?唐芯激动地盯着他,眼神贼亮:“那啥,我能冒昧的问一问,您把酒楼盘让出去的原因么?” 老头佝偻的身子微微一震,久久无言。 “额!要是有什么隐情,您就别说了吧。”虽然她挺想弄清楚个中缘由,碰碰运气,兴许能趁机找到份工作,可如果说出这事会让他难受,那她就不问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也许是一生心血即将毁于一旦,也许是难得有人会刨根问底,老头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真的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老人名为罗伟,曾是卫城的一名厨子,年少时在别家酒楼做帮厨,花了五六年的功夫,厨艺突飞猛进,但为人忠厚,又念旧情,在旧主处整整干了十二年,积攒了不少积蓄,原先的雇主举家迁移去了京城,他便将酒楼盘下来,自己做起了买卖,靠着一身手艺,生意倒是做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唯一的儿子瞧不上厨子,认为做这一行没前途,在考上功名,做了秀才后,便离开了家乡,老人那阵子挂念儿子,无心管理酒楼,又在一天夜里,遭到街上恶棍的拦截,不仅没了财,还被打断了双手,原本,老人收了一个徒弟,可就在这事儿发生没多久,酒楼就闹出了食材不新鲜,用残羹冷饭回炉,高价倒卖的事儿,一夜之间,名声尽毁,连徒弟也收拾包袱,投靠了其他酒楼。 “您就没下过再招一个厨子吗?”唐芯略感疑惑。 “招过了,可谁会愿意来啊?”老人满脸苦笑地摇摇头,“乡邻们背地里都说,来我家做工,是自毁前途,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来了。” 第97章 御厨成了遍街的大白菜? “嘿嘿,”唐芯笑得分外猥琐,这是天上掉馅饼,老天爷给机会啊! 老头气呼呼瞪了她一眼:“老夫的故事很好笑吗?” 现在的年轻人,怎的都一副黑心肠? “不是不是,”唐芯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是高兴!您想想,卫城这么大,可咱们却能相遇,这叫什么?叫缘分啊!” “……”他是疯了吧?胡言乱语些什么? 老头的神情变得愈发古怪,甚至带上了几丝防备。 “咳,”唐芯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装出副严肃的样子,说,“实不相瞒,本人也是个厨子,而且是宫中的御厨。” “就你?”老人打从心底不信,可又见她眼神干净,态度真诚,不禁有些动摇。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遍,还是不怎么信。 “哎哟,我骗你干嘛?你别看我岁数小,但我打小就进了宫,拜了顶级的御厨为师,从五岁开始,就做帮厨,到十二岁已经在为宫里的贵人做膳食了,经验绝对够足,八大菜系,偏门小菜,通通不在话下!”唐芯抬起下巴,灰尘扑扑的小脸,此刻仿佛放着光,话里话外,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老头眼神一颤,心里莫名产生了几分共鸣,好似在唐芯的身上瞧见了那个以厨师为荣的年轻的自己。 “小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问这话时,老头已有三分信,但他却琢磨不透唐芯的用意,又或许,是他根本不敢往深处想,唯恐希望越大,到头来失望越大。 唐芯懒得多说废话,强行把人从地上扶起来,还特好心地为他拍掉衣衫上的灰尘,笑吟吟的说:“就是您老想的那个意思,不过呢,说再多也没用,不如我露一手给你看,之后,咱们来谈薪资待遇。” 言罢,她拔脚就往街对面走,徒留下被这巨大的消息砸懵了的罗伟,呆呆站在原地。 “阿咧,您怎么还不走啊?”唐芯已经穿过人潮来到了巷口,没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自觉回头一望。 老人怔怔看着他,神情既激动,又不安。 在她一再的催促下,老头终于跟了上来,直到坐在自家酒楼的大堂里,他才堪堪回神。 这事是真的?真有一个自称是御厨的年轻人,愿意到他这儿来做工? 回想两人结识的经过,老人心里更加没底。 “御厨是街上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碰上吗?”那人不会是唬他的吧? 思来想去,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稍微定了下神,便开始满屋子找人。 “老头儿,这就是你们的招牌菜?”唐芯拎着柜台上铺好的竹板,来到老人身边,“我就做这几样菜,让您考校。” 老人刚想说话,可唐芯已经抓着菜单飞奔去了后院的厨房。 “哎。”由他吧,老人在愣神后,便放弃了追问的念头,事情再坏,能坏得过眼下的窘迫现状? 唐芯哼着小调,开启大厨模式熟练地摆弄食材。 别说,酒楼里生意虽然寡淡,但厨房里的食材、调料,却是应有尽有。 要看一家酒楼是否是诚心为食客服务,只需看一看它的厨房就能知道,据罗老头说,酒楼早就是入不敷出的状态,甚至一天卖不出一份菜,也是常有的事,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形,堆放的食材依然是新鲜的,青菜叶子上甚至还挂着水,而整个厨房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连半点油污也看不见。 她几乎可以想象,老人在没有生意时,弯着腰仔细打扫厨房各处的场景。 双手是厨师的灵魂,厨具,是承载灵魂的躯壳,保护它,爱惜它,就如呼吸一样理所应当,而一个热爱着这一行的厨师,绝不可能干出用冷饭馊菜糊弄食客的事情,那是对厨师最大的羞辱! 唐芯敢断定,这件事儿里绝对另有玄机。 拾掇好一会儿要用的食材后,唐芯赶忙将这些念头抛诸脑后,凝神静心做起菜来。 两个时辰后,等得心痒痒的罗老有些按捺不住,在大堂里来回转悠,时不时还扬长脖子往后院张望。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做好?”不会是坑他的吧? 唐芯哪里知道他坐立难安的心情,最后一道菜圆满出炉,拾起筷子尝了一口。 “唔!” 美妙的味道瞬间苏化了她的五脏六腑,双眼惬意的眯成一条线,脸上挂着大写的‘满足’。 说起来,她好像从没做过鱼给冷面神吃…… 这个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圆满的感觉霎时消失一半。 “那货嘴那么叼,没有我在,食欲会不会下降啊?不对!我干嘛想他呀?”唐芯赶紧甩头,不能再自作多情了!就算没有她,那货也饿不死!说不定他这会儿正陪着怀孕的殷嫔,美滋滋享受御膳呢。 心尖一刺,一股胀胀的酸意油然而生。 唐芯轻咬着嘴唇,忽然间对灶台上放着的美食失去了兴趣,扭头望向窗户。 快半个月了,那人有想过她吗? 慈宁宫 一道道出自张御厨之手的精美早膳,由传膳太监恭敬送到御前,色泽黄艳的美食,与圆桌上铺着的明黄锦缎相得映彰,处处透着精致、奢华的贵气。 “哀家这几日听说皇帝你食欲欠佳,定是厨子做得不好,这不,哀家特地换了个御厨,皇帝不妨试试味道,若是喜欢,以后就由他在御前备膳,照料你的身子。”太后慈爱的笑着,没让宫人帮手亲自为沈濯日盛了碗鱼翅粥。 “朕岂可夺太后的心头好?”沈濯日拒绝得分外委婉。 “瞧你说的,”太后好气地瞪了他一下,将手中的鎏金碗递去,“你是哀家养大的孩子,更是永腾的皇帝,只要是为你好的,哀家怎会不给?” 沈濯日扬唇一笑,却是不语。 见他并未尝上一口,太后面上飞快滑过一抹异色,旋即,笑得愈发慈祥:“你啊,就是不爱惜自个儿,天大的事,能有你的龙体重要?景国公主一事,哀家也有所耳闻,她是个有福的,此番必能安然无恙,你也别太忧心了。” “太后所言极是,”沈濯日似有同感,“近日已有探子追踪到了夏允儿的行踪,相信再过不久,便可将她从贼人手中救回。” 语气淡如清风,可落在太后耳朵里,却不亚于九重惊雷,豁然变了脸色:“是……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真真是天佑永腾啊。” 沈濯日轻睨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高深莫测:“此次后,朕也该再去一趟皇陵,以谢天恩了。” 言罢,目光转向桌子,在那道翡翠丸子上停了一下。 寒眸微闪,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的冷意竟如初春时节化开的薄冰,渐渐散去,拾起金筷,夹了一块糕点送进唇中。 直到早朝临近,他才起身告别。 李德瞥见盘子里只剩下一半的绿丸子,心头大喜。 自打景国公主失踪,主子的食欲每况愈下,后来,唐大人不知所踪的消息传开,更是让主子没了胃口,再多的山珍海味,也难动第二次筷子,没想到,今儿个却是破例了! 他暗自盘算着一会儿得去趟御膳房,吩咐御厨往后每餐必上此菜。 “不要做多余的事。”沈濯日早已将李德的神色看在眼里,遂,出言制止。 “那菜不合主子的心意?”李德颇感讶异,不对啊,若是不喜,主子为何会吃去半盘? 薄唇微微抿紧,眼神有些恍惚。 李德心头咯了一下,忙想跪地请罪。 他又不是小唐,怎的就做出当面询问圣意的事儿了? 膝盖尚未弯下去,耳边,忽然飘来了帝王低沉、喑哑的声线。 “物未变,可惜,缺了能赏之人。” 这话…… 李德犹如醍醐灌顶,只一瞬,就顿悟了天子的心思。 主子哪儿是喜欢那菜啊,分明是在睹物思人! 李德怔怔抬起头,望着孤身远去的帝王,心里好似有滔天骇浪正在碰撞,一张菊花脸拧成了一团,似恍然,更似惊苦。 “师傅?”站在后方的钟有权催促道,“皇上快要走远了,您还去吗?” “……就你话多!”外露的情绪掩盖在了恼怒的面具底下,李德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握紧浮尘,快步追了上去,至于方才明了的那件惊天秘辛,则被他死死摁在了心底。 一刻钟后,唐芯拎着五层食盒,笑眯眯回到大堂。 “咚” 食盒重重搁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躬身奉上筷子:“您请。” 罗伟将信将疑地打开食盒,每一层里,都搁着一盘热腾腾的菜。 “这些……”他咽了下唾沫,嘴唇有些哆嗦,“都是你做的?” “酒楼里除了我,就只有您,哪来的第三者?”唐芯骄傲的挺起腰杆,特豪迈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拿着木筷的手略带微颤,定眼看了看菜肴。 难不成是老天爷不忍他半生心血就此毁去,所以特地给他派了位救星? 唐芯也不着急催他动筷,一道美食光是吃,还不够,真正的美食家得先观其色、闻其味,最后才会动口。 浑然不知自己已上升为美食家的水平的老人,沉默了良久,才慢吞吞把手伸向菜肴,试探性地夹了一块鱼皮,刚放进嘴里,佝偻的身躯瞬间坐直,双眼瞪得犹若铃铛,光芒大射。 唐芯嘿嘿笑了笑,笑声里是掩盖不住的自豪。 “怎么做到的?啊?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为什么味道会比老夫做的更鲜?” “松手松手,”唐芯罢罢手,这老头儿看着岁数大,可力气却一点儿也不小,被他这么一抓,她的手腕都快断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罗伟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撒手,眼睛却始终盯着她,一副要问到底的固执模样。 第98章 被老天打脸 “咳,”唐芯有些忍俊不禁,但心里却是得意到快要飞起来,吸了口气,摆出大师级的淡定风范,老神在在地说:“您再尝尝别的,全都尝过以后,我再回答您的问题,不然,一会儿菜凉了,味儿就变了。” “好!”罗伟激动的点了下头,每样菜都尝了一遍,以他半辈子做厨子的经验,这些菜道道是精品,好吃得叫人恨不能咬掉舌头。 “那啥……”唐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这样吃下去真的没问题吗?喂!盘子都要见底啦! 嘴角狠狠一抽,为了老人家的身体健康着想,她赶紧出手摁住了他的手腕:“我知道,我做的菜很好吃,但您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再接着吃,当心把胃撑坏了。” 罗伟看了眼桌上只剩三分之一的菜肴,老脸徒然一红,很是不好意思:“老夫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进过一粒米,所以才会吃得这么起劲。” 啧,现在连老头儿也玩傲娇? 唐芯莞尔一笑,松开手,笑眯眯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编,你接着编。 罗伟哪还能继续得下去?讪笑道:“说吧,这些菜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明明材料和他用的一样,而且做的是同一道菜,可味道却胜过一倍,其中绝对有他不知道的玄机。 看着化身成好奇宝宝的老人,唐芯也没掖着瞒着:“其实很简单,做法和厨师们做的工序基本一致,只不过在小细节上有些出入而已,”芊芊玉手指向桌上的汤食,“就拿这道闪耀香菇枸杞排骨汤来说吧,我在里头加了点儿鲜桔皮,不仅能保证熬出来的汤水,味道鲜美,而且还减少了油腻感,口感更加,对了,在放盐时,不能放得太早,否则,会影响到肉质,让肉变老了。” 罗伟听得很是入迷,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晃动:“还有呢?还有呢?” “这道水煮牛肉呢,我有借用了后院儿洗干净的茶叶,和食材一起入锅,煮出来的肉,既不失嚼劲,又不会显得太硬,不仅牙齿硬朗的人能吃,像您这样,只要牙齿没掉光的老人,也能尝到其中的美妙滋味。” “原来如此啊,”罗伟彻底受教,这些小工序,他可是头一次听说,“那其他两道呢?” 唐芯差点就迷失在了这指点江山的快‘感’里,好在她尚有一分理智,及时停住:“咱们还是先来说说招供的事儿吧。” 罗伟已被她露出的这一手征服,如今她又半道刹车,一颗心勾得是各种痒痒,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招!招!招!只要你愿意来,多少工钱老夫都给!” 唐芯眉梢一挑,刚想拍板定案,敲死这事儿,不想,老头忽然变了下脸,神色略显为难,显然是脑子不热了,神志清醒了,知道自个儿现状窘迫,害怕她真的来一个狮子大开口。 好在唐芯真没什么雄心大愿,一拍桌子:“好!包吃包住,一月工钱我就要十两。” “十两?”罗伟有点儿不可置信。 “多了?”唐芯一咬牙,果断降了一半,“五两,不能再少了。” 她还得存点钱,等小春和夏允儿回来,在这儿租个房子呢。 “哼,老夫缺你这点儿工钱?十两就十两。”这小子够实诚,他也不能沾人家便宜不是?罗伟立马转去了柜台,洋洋洒洒写了份契约,签字画押。 “来来来,你接着给老夫说说,这两道菜有什么玄机。”等到唐芯按了手印,罗伟拽着人,继续了他的求学路。 第二天一早,一老一少抱着写好的告示,张贴在酒楼外,用过早饭后,唐芯又抱着一叠连夜写出的宣传纸,站在街上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罗家酒楼明儿个推出新菜品,各位老街坊,外乡客,都可以来酒楼里免费尝尝鲜,分文不取,分钱不要,回馈大家多年来的照料。” 一听有免费东西可吃,不少妇女率先上钩,争前恐后地要了宣传纸去。 “真的不收钱?”有人不信,觉得这天上不会掉馅饼。 “哎哟,这还能有假呀?”唐芯忙得团团转,同时不忘回答乡亲们的问题,“你们明儿来了就知道了,保证不会让你们白走了这一遭。” “给我一张,我瞅瞅。”许多闻讯而来的百姓,纷纷伸手,想要凑个热闹。 唐芯来者不拒,不到半日,准备的近一千张宣传纸就发了个精光。 “各位,明儿可别忘了捧场啊。”她巧笑嫣然地同众人说道,“咱们酒楼就备了五十份免费菜,来晚了就没了。” “我们一定来。”百姓拍着胸口答应得极其爽快,唐芯还没傻到相信今日拿了宣传纸的人,明儿都会出现,但她要的就是把名气先打出去。 这儿从没有免费试吃的先例,开了先河,自然会有人好奇,一传十十传百,几百份里,总有人会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老板,罗家这是想东山再起呢。”对街的李家酒楼外,长得尖嘴猴腮,一脸奸诈的店小二,正站在自家老板身边,不屑地看着宛如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央吆喝的少年。 “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以为能逆天改命?”老板是个三十而立的中年男子,这几年,罗家酒楼倒台,他一手经营的酒楼则扶摇直上,在他眼里,罗伟就是那秋后的蚂蚱,掀不起丁点风浪,口气自然也是轻蔑不屑的。 “那明儿老板要去凑凑热闹吗?”店小二一脸认同地点头,同时,挂着狗腿的笑脸,问道。 “不去,有那闲工夫,不如做好自家生意。”李老板摆了摆手,一副懒得参合的表情。 和百姓们约定好后,唐芯风风火火回到酒楼,进门时,她看见有几个百姓在告示前围成一圈,正好奇地读着内容。 嘴角一弯,推门进入大堂,罗伟等了许久,见她回来,两人立马揣着银票出发,为明天的盛宴准备。 暮色四合,一辆辆装满新鲜食材的木板车停在酒楼外卸货。 “小唐,放着后门不走,你干啥偏要走正门?这不挡道吗?”罗伟有些猜不透唐芯的打算,往常楼里添购食材走的都是后门,哪有在大街上卸货的? “说老板您不懂,您还不信,”唐芯摇摇头,压低声音解释,“之前不是有传言说,酒楼的食材不新鲜吗?现在,我们就来个釜底抽薪,让大家伙看个清楚。” “这能成?”罗伟觉得洗刷名声没这么简单。 “当然……”唐芯故意拖长尾音,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恶作剧般吐出两个字,“不能。” “你小子!逗老夫玩呢?”罗伟气得够呛,抡起拳头就想往她身上砸。 “别呀,”唐芯笑嘻嘻偏了个身,躲开了,“虽然不能一次性成功,可好歹也让乡亲们见到了咱们的诚意不是?” 要想洗白,一两天的功夫绝对不够,她要做的,是给所有人留下一个罗家洗心革面的印象,从而吸引食客上门。 只要人来了,靠着她的一身手艺,还怕吃了一次没有第二次?就连挑嘴的冷面神,不也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不是她做的,各种吃不习惯? “小唐?小唐!”罗伟轻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你,还不快给老夫说清楚?” 唐芯刻意忽略掉心头泛起的思念,笑得只见眉不见眼:“哎呀,您老只要记得一句话就够了。” “什么话?”罗伟果然上钩。 “信我的,准没错。”语气神秘,却充满了自信。 罗伟想了想,终是没再多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信一回就是! 雄心勃勃的二人次日就被老天爷打了回脸。 “完了,这回全完了。”老人欲哭无泪的站在大门口,瓢泼大雨倾盆直下,溅落在地上又反弹到他的脸上,似一滴滴绝望的眼泪。 “该死的鬼天气!”要不要玩得这么狠?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今天下,唐芯气得浑身发抖,冲着天空竖了个中指后,转头看向老头儿,“还没完呢!走,咱们把椅子桌子搬出去,接着干!” “可是……”大雨天,哪会有人来酒楼吃饭?罗伟已然没了信心,有气没力地说,“算了算了,都是命啊,是老夫收不住家业,收不住儿子,别再强求了。” 说着,他转身回到楼里,步子分外沉重。 “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凭你的手艺到哪家酒楼都能做上主厨,别把时间浪费在老夫这儿,老夫给你结一月的工钱,你趁早走吧。”三天后,当铺就要来撵人了,抵押的地契总共就换了一百两银子,昨儿个用得七七八八,今儿做不成生意,食材都得坏掉,他再没了翻身的机会,何苦连累他人? 罗伟钻进柜台,颤抖着从盒子里取了十两银子。 他没哭,可唐芯却仿佛看见了一个他心头落下的泪。 一咬牙,抬脚跟进大堂,沉默着搬起椅子,往雨里钻。 罗伟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她一个人回了又走,吃力地拖着桌椅,心酸得要命。 “已经够了!”他拦下了唐芯的去路,红着眼说,“老夫知道你是个心肠好的,可再努力,能拗得过这天?老夫很知足啦,能在最后招到一个伙计,吃到你做的菜,也算是圆满了,你拿了工钱和契约,快些离开吧,少在老夫这儿耍牛脾气,走走走!” 他伸手就想推人。 唐芯一扬胳膊,拍开了他的手掌,抿着唇,拽住桌腿继续往外拉。 “你就是个倔小子!”罗伟劝也劝了,见他不撞南墙不回头,把心一狠,由他去了。 两张桌椅摆在空无一人的店门外,向外突出的屋檐挡住了一大部分的雨水,但也有不少沿着棱角垂落下来,在桌面上溅开水花。 唐芯进了趟厨房,卷起袖口,按照计划开始工作,原先准备的热菜一样也用不上,她索性更换了菜单,揉面做小吃、凉菜。 雨势逐渐减弱,变作了绵绵细雨。 两份凉菜,两份糕点,供五十盘全都摆在了长桌上。 街头人烟稀少,那些昨天兴致勃勃的百姓,一个也不曾露面,时而有打着伞的路人经过,却无一人愿意停下脚步,不外乎是看一眼孤零零坐在桌边的唐芯,便疾步走入了雨雾里。 第99章 美男如画 “哎,”唐芯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一刻,她真有点儿想念远在盛京的某只。 要是有他在,随随便便下一道圣旨,别说是下雨天,就是下冰雹,照样能坐满整个酒楼。 “呸呸呸!”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唐芯立马甩头,“我靠的是真本事,才不需要借住外力呢。” 她就像在和谁斗气一样,重新挺直腰杆,坐在椅子上静等。 雨水冲洗着卫城的街道,淅淅沥沥的青石板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抹素白如仙的修长身影。 绣着银边的靴子轻踩过地面,落脚无声,微风拂面而过,衣诀在风中肆意飘舞,那人撑着一柄油伞,踏水而来,身不染尘,宛如闲庭信步一般。 轻浅的步伐在长桌处顿住。 “客官,您快请坐,我们这儿今天推出了新的菜品,通通免费。”唐芯只看见有人停下,顾不上打量,一下子蹦起身,殷勤地擦着凳子,邀请他入席。 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屋檐下,遮挡住身影的油伞刷地合上,露出了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庞。 三千青丝以一支银簪轻轻挽起,色泽极淡,透着细细的灰,月牙白的衣领裹住了他纤细的脖颈,肌肤细致,宛如美瓷。 握着伞柄的手指,白皙且修长,仿似透明。 唐芯扫了一眼,立马将自个儿的手藏进袖子,莫名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帮你把伞放里边去吧。”她没太在意心头的异样,噙着狗腿的笑,从男子身后来到他身前。 男子缓缓抬手。 接过伞,她这才抬头:“您先坐……” 卧槽!卧槽!卧槽!这特么是哪来跑来的美男?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满目惊艳。 她原本以为在宫里见惯了帅哥,冷的、妖的、阴的,哪怕宫外的男人再俊,也不会再帅到哪儿去。 可事实,却又一次打了她的脸。 眼前这男人美得甚至有些不太真实,轮廓精湛,每一笔都像是上帝精心雕刻出的,朱唇微淡,鼻梁高挺,酷似冠玉,眉心缀着一点朱砂痣,色泽却轻如粉色,神态间似藏有无数哀愁,只一眼,足以令世间女子为之癫狂。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芯心脏一紧,是心疼,为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心疼! “你做的?”晃神不过刹那,男子已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近乎飘渺的嗓音,充满了诱人的磁性,唐芯骨头一酥,差点就软到了地上。 她赶紧撑住桌子,稳了稳心神,撇开头,不敢看他。 这么个绝世美男看多了,她怕自己会干坏事啊! “……嗯啊,都是我做的。” “你竟也有此等厨艺。”不知是叹息还是缅怀的语气,让唐芯略感奇怪。 没等她琢磨明白,这人已拾起筷子,静静享用起来。 无需过多的动作,仅是单单坐于一处,便如一幅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的画卷。 淡淡的血腥味随风漫开。 男子持筷的收戛然一顿,黑眸轻转,一丝忧色不期然绕上眉梢。 她流血了…… “额!”唐芯后知后觉地捂住鼻子,用力擦了擦,“那什么,我早晨起来吃了两只乌骨鸡,这会儿有点上火。” 坚决不能承认,她是看美男看到流鼻血的!太丢脸了有木有? 男子怔了一下,淡色的唇轻轻上扬,笑得仿佛令这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呜!”唐芯闷叫一声,像是心口中拳似的,接连退了好几步。 妖孽啊,一笑倾城的妖孽啊! “我去放伞。”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的血槽会见底! 头也不回地冲进大堂,整个人气喘吁吁地趴在柜台台面上。 目送她仓皇逃走,男子眉心的朱砂似又淡了些许,左手微转,自袖中滑入手掌的娟帕,重新塞了回去。 “小唐,你咋啦?”老头儿忧心忡忡地扶住唐芯的胳膊,“咋回事?” 唐芯没敢说实话,讪笑道:“我就是忙着进来给你报信,咱们有客人到了。” “真的?”罗伟也有些兴奋,扭头往门口张望,果不其然见到了临街坐着的那抹高贵身影,“还真有人。” “当然咯,老板,你得相信事在人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唐芯喘了口气,顺势劝话,“就算雨再大又怎么样?咱们靠的是手艺,只要饭菜做得好,再苦的天,也阻拦不住食客上门,这么点难关就让我们放弃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一反常态的严肃。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再失败一回吗?可咱们尽力了,即便三天后,酒楼被当铺收走,也不会留下遗憾,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罗伟并非是真的放弃了,而是在重重打击下,失去了信心,如今第一个客人的出现,让他再次看到了希望,再被唐芯这么一说,斗志立马死灰复燃。 “哼,这些道理用得着你来告诉老夫?”他攥紧拳头,恶声恶气地说道。 “是是是,您老心如明镜,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就是故意给个机会,想考验考验我。”唐芯赶紧替他顺毛,连台阶也帮他找好了。 老头胀红了一张脸,炸毛道:“那你在这儿闲着作甚?出去接客!” “我这就去,”唐芯没再刺激他,转头往门外走,刚出门,忍不住回头,冲着罗伟弱弱的说,“老板,咱们开的酒楼,不是青楼。” 回应她的,是罗伟气急败坏的怒吼:“滚!” 听听,听听,这小子说的是什么混帐话? 一溜烟逃出门,唐芯摇头晃脑地嘀咕起来:“哎,年纪大了,就是容易上头。” 说完,她悠悠然整理一下衣裳,打算以最好的仪态,伺候食客,哪曾想,一扭头竟看见隔壁那张空桌坐满了三四个妙龄女子,且个个面露红光,眼露春色,正直勾勾盯着旁桌的美男。 这些人是打哪儿来的? 唐芯甩甩头,挂着热情的笑脸迎了上去:“几位美人妹妹,你们是来试菜的吧?” “嗯嗯。”众人齐声回答,可心思却全都扑在了那名白衣男子身上。 “桌上的菜你们可以随便吃,要是渴了,我们这儿还有茶水供应,美人妹妹们长相清丽脱俗,衣着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如试试我们推出的新花茶,”她顿了一下,伸手指向美男,低声说,“那位客官比几位先来,要的就是这种茶。” “真的?”姑娘们眼睛一亮,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争前恐后的点要茶水。 唐芯回到厨房里,用昨天买的风干茉莉花,沏了两壶,一壶送给姑娘,另一壶,则免费供应给了那块会行走的‘活招牌’。 “兄弟,这茶不收你钱,雨还在下,你不妨在这儿多坐一会儿。”她笑容满面地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态度分外亲近。 男子看了看肩头作祟的小手,唇瓣微翘,笑若春桃。 “呀!”一直紧盯着这方的姑娘,不由得羞红了脸。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唐芯有些无语,说好的矜持呢?就不怕把人吓走了? 她极其自然的收回手臂,揉揉额心:“城里的乡邻们一向热情,您多包涵啊。” “我不介意。”男子并未分半点心神给旁桌的女人,好似有雾气环绕的眼眸,只倒影着她一人的剪影。 被人默默注视着,饶是唐芯也有点儿吃不消,赔笑两声,便去了女人堆,继续揽财。 “姑娘们,我们这儿有下午茶供应,种类很多,有珍珠丸子、桂花糕、糯米糕、油酥元宝……” “给我们上一份。” “因为新开张,为了回馈乡邻,今儿个在酒楼消费满十两银子的,都能在饭后,随意挑一份招牌菜打包回家,慢慢享用哦,那位头一名的客官,就点了好几样招牌菜,说是要拿回家去呢。” “他点的什么菜?我也要!” …… 仗着有王牌在手,唐芯招揽了不少生意。 天空放晴,蜗居在家中的百姓纷纷来到街头,一见这边儿有热闹看,赶紧凑了过来,未出阁的姑娘,多是冲着赏人来的,而后来的男人们,则是来赏她们。 桌椅不够,罗伟卷着袖子临时又搭了五桌,酒楼外的空地,几乎都被罗家承包了,可闻讯而来的食客却是只多不少。 唐芯既要陪客,又要做厨师、小二,忙得脚不沾地。 “借过借过。”高举着盛满食物的托盘,从人堆里往外挤,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撞了她一下,身体一摇,托盘因惯性****。 糟了! 唐芯手忙脚乱地想要扶稳,可盘中的菜肴却如垂直洒落的瀑布,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滚烫的排骨汤飞溅开来,她连眨眼都没来得及,只见眼前白影忽闪,整个人就被带入了一个充满淡香的陌生怀抱。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意外中招的两名壮汉抖抖腿上的水渍,怒发冲冠地瞪向唐芯,“你这家伙,眼睛长在头顶上吗?没看见小爷在这儿?” 话刚落,一只白皙的手掌在他眼皮子底下摊开,掌心放着一锭闪闪发亮的金元宝。 “喝!”壮汉看傻了眼,哪还顾得上发火? “可够?”白衣男子轻声问道,语气极轻。 壮汉美滋滋接过元宝,点头哈腰的说:“够了够了。” 不少围观者羡慕嫉妒恨地瞅着这人,早晓得被泼一下就有好处拿,他们刚才就该往上凑的。 “那个……”唐芯微微挣扎了,没能挣开他的手臂,“已经没事了,您能松开我吗?” 拜托!就算他长得惊为天人,她也不想被吃豆腐啊!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有一瞬的收紧,男子垂目凝视她,眼神里带着丝丝她看不懂的沉重。 “我还得照顾大家伙儿,”唐芯心慌地挪开眼,身体用力一扭,总算逃了出来,“刚才谢谢你啊,不过,我身上没多少银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你了,要不,你等上几天,酒楼里生意好了,我给老板说,求他给我分点提成,到时候,一分不少还你。” “还?”眸中闪过一丝悔恨,他摇摇头,手指缓缓抬起,指尖拂过唐芯的耳垂,将那丝垂落的青丝别到耳后。 唐芯呆若木鸡,傻乎乎立在原地,有些回不了神。 “唐儿,你且记住了,你我之间,从来不需要还这一字。” 第100章 人生需要梦想 他认得她,不对!他认识本尊!难道又是曾经的老熟人? 唐芯很想问个明白,但这人却在抛下这么句害她心神不宁的话后,掷下一锭元宝,拂袖离去了。 “喂!”她扯着嗓子唤了一声。 然而,那人只略一停步,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街尾。 “搞什么啊。”不带这样玩的! 唐芯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快快快,他要走了,咱们追上去吧。”有大胆的姑娘拽着同伴,紧跟上去。 唐芯原本也想追的,可一看这架势,就放弃了。 他既然认识她,又主动挑明,肯定还会再来。 将疑惑抛在脑后,重新打起精神应付起在场的食客。 让唐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连两天,白衣男子竟再未露过脸,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若非这两日来有不少为他慕名而来的姑娘,****在此守株待兔,她真要怀疑那天的遭遇,只是她做过的一场美梦了。 “真是个怪人。”菜刀蹬地拍在菜板上,一粒大蒜应声变作一滩蒜泥,手腕轻翻,刀刃贴板而过,咻地掉进了一旁的空碗里。 “唐哥,”昨天新招募的伙计满头大汗地来到厨房。 两天前的隆重宣传后,酒楼里人满为患,罗伟日进斗金,已经把抵押在当铺的地契给赎了回来,并且重新对外招供,而这伙计,就是新上岗的小二,听说是私塾里的学生,为生计被迫弃学,来此做工。 “小希啊,咱能换个称呼么?唐哥唐哥的,真把我叫老了。”她还是青春年华,真不能升级当哥。 也不知是被唐芯严肃的口吻唬住,还是被她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吓住,少年唯唯诺诺的点头:“好的,唐哥。” “你这么傻,以后小心被姑娘骗啊。”唐芯一脸无奈地戳了下他的脑门。 “嘿嘿,我年纪还小,还得过几年才娶亲呢。”少年面染羞涩,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起男女之间那档子事,自是难为情的,“酒楼里来了两位官绅,在二楼雅间,老板叫我来唤你过去。” “哦。”唐芯应了一下,擦擦手,又叮嘱他记得注意火候,这才离开厨房。 大堂里人声鼎沸,好些刚下工的粗汉,正和同伴围坐在一起,勾肩搭背的喝着小酒。 唐芯在雅间陪聊一阵子,顺带为贵客介绍楼里的招牌菜,好不容易点餐完毕,连口茶都没喝,一出门,立马就听见了一楼传来的嘈杂声。 “天哪!” “快让开,他是犯了癫病,当心发狂。” “看着这么小,想不到竟染了怪病。” 吃饭的客人聚在一堆,冲着中央留空的区域指指点点。 唐芯趴在栏杆上,吃力地想要看清人堆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让一让,我是大夫。”有郎中从人群中挤出,衣衫略显凌乱,唇边还挂着一粒白米饭。 他蹲在那不停抽搐,且口吐白沫的男人身旁,为其诊脉。 唐芯快步跑来一楼,到场时,罗老头和小二都已经赶来了。 大堂里安静得只有宾客的呼吸声,不断起伏,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郎中。 “哎,”一声悲哀的叹息,如击打在众人心口上的大石,呼吸为之一紧。 “脉象全无,神仙难救啊。”他唏嘘着摇晃脑袋。 “他死了?”唐芯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往病人身旁走。 “酒楼里的人不许靠近。”郎中拦住她,满脸戒备。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情况。”而且,这人刚才还有气儿,说不定找来城里医术高明的大夫,还能把人救活。 郎中冷笑一声:“你们是想毁尸灭迹吧?” “嘶”,抽气声从人堆里传出,惊疑不定的目光来回在对持的双方身上转动。 他什么意思?难道这人不是发病,而是被人害死的? 唐芯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俏脸一冷:“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说他死了,可我明明见他几秒前,还在地上打滚,如果真的断了气,也有可能是你所为,碰过他身体之人,除你再无第二个,不是吗?” 丫!无缘无故凭毛将脏水往酒楼泼?能不能讲点理了? “别和他废话,”罗伟不愿耽搁,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先把人扶到楼上的空屋子去,小希,你马上去回春堂找大夫过来。” 郎中环抱着双肩,退到一旁,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唐芯瞪了这讨厌鬼一眼,帮忙把人扛好,送往二楼。 “站住!”一声严厉的高喝,自大门外传来。 一列穿着官府的衙差浩浩荡荡挤进厅堂,百姓天生对为官者有着近乎本能的敬畏,一见官差来了,赶紧后退,谁也不想惹上是非。 “我在半道接到消息,这里死人了。”率队的衙差头头直接表明来意。 唐芯心头微惊,头顶上升起了一个豆大的问号。 距离事发,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难不成就在附近巡逻,所以来得这么快?没那么巧吧。 郎中激动地凑到官爷身边,添油加醋把事儿说了:“就是他们,他们不顾我的问诊结果,执意要将尸体带到房间里去,这位官爷,我在城里行医救人七八年,从没出过一次纰漏,更不可能把诊错脉象!那人分明是中毒致死,而酒楼里的伙计、老板,都脱不了干系。” “你胡说八道!”罗伟哪容得人抹黑他的心血?气得脸红脖子粗。 “是不是,去了衙门请仵作一验就知,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种开黑店的家伙。”郎中提及黑店语气那叫一个深恶痛绝。 在他的煽风点火下,百姓心中的天枰不禁产生了改变。 “你说是就是?是你大,还是王法大?就因为人在这儿出的事,你就非得栽赃到我们头上,那我还能说,你推三阻四不许我们请大夫,也是因为做贼心虚呢。”唐芯不甘示弱地开口。 眼看两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衙差眉头一拧,拔刀出鞘:“都给我闭嘴!” 虎虎生威的眼睛朝两人各瞪一眼。 唐芯哼唧一声:“我不和眼瞎、脑子不清醒的家伙一般见识。” “谁眼瞎?你给我说清楚!”郎中气得脸色泛青。 某人摆着张无辜脸,说:“谁接话就说谁呗。” “住嘴!”锋利的刀尖直指唐芯。 她吓得锁了下脑袋,暗暗在心底吐槽:丫,明明是那货先挑衅,为嘛倒霉的却是她啊?欺负她是女人么? “全都带回去,听候知府大人发落。”衙差大手一挥,身后的同僚一窝蜂将唐芯二人团团围住。 “这事儿和我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们是无辜的!”唐芯不肯走,她没做过,有什么理由要去蹲大牢? “堵了她的嘴,绑走。”衙差耐心耗尽,连一句废话也没说,恶狠狠命令道。 唐芯特想动手,可目测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那口郁气便堵在了心口。 背脊一挺,气势汹汹的开口:“不用你们动手,不就是去衙门吗?我行得端坐得正,绝不会怂。” 好汉不吃眼前亏,走就走,谁怕谁啊! 涉案的众人在官差的簇拥下,往衙门走去。 没有审讯,没有画押,甚至于连知府的面也没见着,就被送进了大牢,分开关押。 “这叫什么事儿啊。”罗伟盘腿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叹息道。 “喂!有没有人?吱个声啊。”唐芯趴在牢笼的铁栏上,小脸顺着两道栏杆之间的区域挤了过去,肉嘟嘟的小圆脸,像是拧合的面团,纠成一团。 她叫了好几声,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衙门处理案子都是这样的么?先收监,再提审?还是说,人都忙着验尸去了? “不对,”唐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那人死没死都不一定。” “人是真死了。”罗伟笃定的说道,“刚才扶人的时候,老夫探过他的鼻息,没气儿。” “说不定能救活呢?”暂时性休克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先例。 “死人咋个活?”罗伟一脸‘你在和我说笑’的表情。 唐芯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只猪队友,抓狂道:“您老能往好处想吗?人活着得有梦想啊。” “哎。”老人愁眉难展,“你说说,老夫是倒了什么霉?好不容易转了运,又摊上这档子事。” 酒楼里死人,他是要担责的,仅是家属的赔偿,就足够叫他倾家荡产。 “这问题问得好。”她也很想知道。 唐芯没精打采地坐到地上:“从我出门到今天,就没过过一次好日子。” 不是被人追杀,就是忙着逃难,现在更好,莫名其妙还住进了牢里,难道她和宫外的世界相冲?不然,厄运怎么始终缠着她不肯走? “早知道会是这样……”她还不如待在宫里呢。 可脑补一下留在宫里的日子,唐芯赶忙摆头。 要她****夜夜看着冷面神和他的女人郎情妾意,她宁肯蹲这儿吃牢饭! 一老一少挨着两处墙角,面对面叹气。 天色渐渐晚了,卫城各个角落谈论的仍是白日的这桩惊闻。 郎中笑嘻嘻走出衙门,嘴里还哼着小调,当他徒步穿梭过暗巷,正想去花街时,头顶上忽然落下一道白影,旋即,后颈一疼,整个人咚地栽倒在地上。 “什么声音?”打更的更夫就在巷口,听到动静战战兢兢地拎着灯笼过来,“没人啊。” 是他的错觉吗? 更夫满脸奇怪的挠挠头,转身离开了。 第101章 以厨师的尊严保证 黑洞洞的牢房里,时刻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血迹干涸后,常年未清理的气味,其中还混杂了犯人们身上散发的馊味,对唐芯而言,宛如身处地狱,一刻也不能忍。 “随便来个人,我不出去,就想要点儿熏香,没有熏香,蚊香也行,再不然,给我只香囊凑合凑合啊。”她没精打采的靠着牢门,小手轻轻拍击铁栏,试图吸引狱头的注意。 ‘蹬蹬蹬’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约莫有三人,手里提着的油灯驱散了通道里了黑暗,光影投落在暗沉的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的凶兽,分外阴森。 唐芯蹭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朝外嚷嚷:“这儿呢!” “死到临头还敢在这儿叫唤?”穿着灰色官服的狱头冷冷瞪着她,将牢门打开,身后的二人立马走了进来。 毫无慈悲心的踹了罗伟一脚。 “你们干嘛?不懂尊老爱幼吗?”唐芯笑脸一收,果断护在老人身前,梗着脖子,说,“别说我们还不是犯人,就算是重刑犯,也是有人权的!谁许你们随便对犯人动手动脚?” 丫!等她出去了,绝对要写封信送去京城,让冷面神好好整治整治各地的官员。 气上心头的某女全然忘了,自个儿擅自出逃的身份,虎着脸,挡住狱头,气势勃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武架势。 “滚开。”狱头伸手一推。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唐芯以右脚为轴,灵巧地躲开了他的‘攻击’。 “哟,还是个练家子啊。”站在牢房外的狱头,阴阳怪气的开口,弯身钻进门里。 “……”完蛋了!一滴冷汗悄然落下,数数对方的人数,唐芯特识相的立正站好,措手赔笑:“误会,误会,我以前是种地的,常和村里的伙伴打打闹闹,这不形成了本能反应吗?” 罗伟嘴角微抖,他不是打小在宫里长大么?哪来的村? “哼,算你识趣。”狱头略感满意,下巴一抬,两名同伴一人负责一人,准备将两人带出去。 艾玛,终于要开审了? 唐芯精神抖擞的踏出牢门,刚想往走道进口处走,后领却被一人拽住。 “大人,咱们不是要出去么?”她强忍住心头不安的感觉,强颜欢笑道。 “往这边。”狱头指向走道的另一侧。 唐芯更加紧张起来:“那是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那名引路的狱头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竟走到她的左侧,和另一人一起,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现在逃来得及吗? 唐芯往后瞧了一眼,罗伟就跟在她后边,要想在三个男人的监视下,带着他走,不是没有可能。 “啊!你是谁!” 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让三个狱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就是现在! 唐芯抡起拳头,照着左侧的男人腹部砸去,同时间,抬脚后踹,打出一片空间,调头就跑。 “快走!” 早已被这变故惊呆的罗伟,只能踉踉跄跄地跟上她。 跑过这条昏暗的走道,唐芯刚想加速,两把交叠成十字形的长刀迎头劈下。 双腿倏地刹住车,明亮的大眼睛吃惊地瞪大。 视野里,缓缓飘落下几缕斩断的秀发。 要是再往前一步,她就该被劈成两半了! 握着罗伟手腕的小手渐渐松开,举过头顶:“哈哈,我刚才有点儿腿麻,所以在这儿跑圈。” ‘砰’ 惨遭五花大绑的二人,被扔进了走道尽头的黑屋。 房门开了又关,整个空间没有一点光亮。 “喂!你们把我们关在这儿做什么?开门!我要出去!”唐芯扯着嗓子干嚎,不停用身体撞击铁门。 整整嚎了半个时辰,外边儿半点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让人不安。 “呜呜!”为嘛是她啊!她不要在这儿待着! 小兽般的低泣声徘徊在屋子里。 老人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他拖累了这小子,那天若没有聘用他,至少他此刻仍是平安自由的。 两人在黑屋里足足关了一宿,没吃的没喝的,又没光线,莫不是浑浑噩噩,几近恍惚。 当铁门再度开启,期盼已久的光晕刺疼了唐芯的眼睛。 眨眨眼,直到习惯了强光,才靠着墙壁慢吞吞站起来。 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外的狱头,嗓音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茅厕呢!我要茅厕!” 一个时辰后,公堂背面的茅房里,一个被麻绳捆绑住双手双脚,动作僵硬,蓬头垢面的少年以将士跳的姿势,撞门出来。 “就你事多,要不是看在你……”狱头没把余下的话说完,但那眼神,不耐中又透着几分同情。 “呵呵。”唐芯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 “走。”狱头打了个机灵,推着她往公堂走。 一路跳进大堂,身披九品官服,头戴官帽的知府,正坐在上首,与左侧的师爷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 而公堂外则是外院,外院连接着衙门的大门,在大门口聚集了不少百姓。 一刻钟前,衙门派人在街头巷尾击锣,召集百姓来此听审。 唐芯古怪的跳姿,引来了一阵窃笑。 她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身后一股外力袭来,整个人咚地跪了下去。 “要犯罗伟、唐二、秦希。”惊堂木啪地一拍,知府中气十足的声音劈头砸下。 “草民在。”老头和小希同时叩首。 知府气恼地瞪了眼唐芯这个刺头:“唐二!” “……”好晕。 “唐二!”音量再度提升,布满了火气。 罗伟用余光瞥见身边人神游天外的表情,心头一慌,急忙拽了她一下。 “咚”,下巴重重磕在地板上,尖锐的疼总算唤回了一丝清明。 “哈哈哈。”院外一阵哄堂大笑,谁曾见过开堂之时,有人五体投地膜拜官老爷的? 知府气得脸色发黑,瞪着唐芯的眼神仿似要吃人一样。 唐芯眼泪汪汪的直起身体,妈蛋!她的嘴绝对破了! “哼,”知府不想再理会她,朗声道,“你三人,可认识此物?” 一名衙差捧着盖上白布的托盘进入公堂,当着三人的面将布帛掀开,里边藏着的是一只装有水煮鱼的瓷碗。 “草民认得。”罗伟如实回答。 “那你说说,这东西是打哪来的?”知府的心情由阴转晴,笑眯眯地问道,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奸诈。 罗伟本能地看向唐芯,欲言又止。 “唐二,你说。”知府将皮球踢了过来,末了,又警告道,“倘若你有半句谎言,本官定饶不了你。” 唐芯迷迷糊糊瞅了瞅盘中物,不太清醒的脑子缓慢运转,半响后,才说:“是我做的吃的。” “本官再问你,此物除你之外,在送上桌前,有无旁人经手?” “应该没有。”唐芯一板一眼的答道。 “好!”惊堂木再次落下,声响很是刺耳,“来人啊,让她画押!” “画什么押?”喂喂,这发展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你亲口在本官面前承认,此物只你一人经手,那么,死者的所中的剧毒,便是由你所下,而罗伟,他身为你的雇主,没有他的指令,你岂敢自作主张?你二人分明是一丘之貉!”知府厉声说道。 “等等,等等!”唐芯努力吸收着他传递的消息,神色有些呆愣,“你是说,昨天那人他死了?” “尸体就在驿站,怎会有假?你莫要在此顾左右而言他,按我朝律法,你二人犯下杀人罪,应即刻收监,三日后问斩!本官念在尔等是初犯,愿网开一面,临死前,你二人可写家书,送与亲人,签字画押吧。”说完,知府向师爷递了个眼色。 后者抖了抖手里的两份供词,朝唐芯走来。 “不是我,我没下毒!谁说那人是中毒的死的?站出来!”她保证不打死他!唐芯激动地跳了起来。 “仵作亲自所验,容不得你狡辩。”知府压根不为所动。 见状,唐芯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流泪满面的说:“大人,我冤枉,我比那窦娥还冤啊!您说说,我和那人没仇没怨,我干嘛要下毒毒害他?我家老板更是等了好些年,终于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时候下毒,不是自掘坟墓吗?大人,青天大人,您明鉴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多真切有多真切,倒是让听审的百姓有些动摇。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对啊,无仇无怨的,他们哪来的动机?” “话说回来,窦娥是个什么东西?” …… “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传证人。”知府冷冷地笑了,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证人? 哭声戛然一止,唐芯扭头望向身后。 由两名衙差护送而来的老人,身材稍显佝偻,留着两撇八字胡,脚下却十分稳健,来到公堂,略一施礼,便将自己的证词说了出来:“草民乃是回春堂的大夫,亦是检验菜品之人,经草民检验,此菜里,有一种名为罂粟籽壳的毒药,此药虽可入药,但若长期服食,会使人成瘾,而菜肴里不仅有此种毒药,更甚参合有罂粟籽,分量极重,寻常人只需吃下几口,便会浑身痉挛,此案中的死者,是草民昔日的病人,其体虚多病,以至在服食菜肴后,当场身亡。” 罂粟? 唐芯刷地白了脸:“不可能!” 她做的东西里,不会出现这样的毒物! “草民行医多年,断不敢信口胡说。”老人神情严肃的说道。 “我不信,”冷静!她得冷静!“把东西给我。” 衙差看了知府一眼,得到他的默许后,才将那盆水煮鱼送到唐芯面前。 低头嗅了嗅,菜虽然冷了,但香味仍有残留,除去辣味、鲜味,里边的的确确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曾在某店里吃过一次加有罂粟壳火锅的唐芯,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来了。 秀眉拢如山包,抬起肩膀,拂去脸上的泪痕,定眼凝望知府,铿锵有力的说:“你们有权怀疑我下毒杀人,但我以厨师的尊严保证,此事非我所为,我宁死,也绝不会做出玷污食物的事!” 满堂鸦雀无声,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堂上,身躯娇小瘦弱,可背脊却笔挺如松的少年,既惊,又愕。 第102章 传说中的心灵感应 “哈?”知府脸上浮现了一抹怪异至极的讥笑,“厨师的尊严?”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很想嘲笑此人疯了,可明明到了嘴边的话,在撞上她那双坚如磐石的黑眸时,卡在了喉咙里。 “是,”唐芯微微颔首,俏脸上显露出一派自豪,“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我可以用各种方式,但我不会,也不可能用如此卑鄙、肮脏的手段,玷污我作为厨子的骄傲,所有以食物违法犯罪之人,都不可饶恕!必遭天谴!” 狠厉的话语,让知府瞬间变了脸,惊恐地朝后一倒,瘫在了木椅里。 “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他分外恼怒,重新坐直后,咬牙说,“人证物证俱在,连作案的理由亦是充分,本官最后一次,你画是不画?” 唐芯毫不退让地看着他:“打死我,我也不画!” “好一个不知悔改的毛头小子。”知府怒极反笑,“来人!给本官用刑!本官倒要瞧瞧,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卧槽!他们要屈打成招? 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余光瞥见衙差手里拎着的轻薄木板,脑海中立马浮现了被人两侧开工,轮扇脸蛋的画面。 腮帮隐隐作痛,咬牙说:“你们这是乱用私刑!不怕朝廷知道吗?” “本官乃朝廷命官,按律法处置你,有何好怕的?”盛京离此天高皇帝远,即便离得近,那些个大官,除了相爷外,谁会无聊到理会这种小案子? “我不服!”唐芯有些腿软,却仍强撑着气场。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一旁的罗伟眼看着衙差走过来,也从惊愕中回神,跪在地上连声喊冤。 衙差扯出一抹狰狞的笑,两手一抬,木板冲着唐芯狠狠拍下。 “啪” 唐芯迅速后仰,任由木板击空。 “你还敢躲?”知府拍案而起,双目已气得充血,“打!给本官狠狠地打!” “是。”衙差活动几下发麻的手腕,挥手再扇。 我躲…… “啪” 再躲! 仗着敏锐的反应力,唐芯一会儿侧身,一会儿缩头,连着三下,全都给躲了过去。 “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么?”没能完成任务,反倒把自个儿的手拍得通红的衙差,怒声质问道。 唐芯怕怕地瞅了眼他手里的刑具,弱弱的说:“豹子胆我是没吃过,不过,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站这儿由着你打吧。” 再说了,错不在她,他们没资格用刑。 院外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竟然有人胆敢在公堂上,公然反抗?他不想活了? “他说的不会是真话吧?” “有可能,不然,他哪来的底气,敢和大人叫板?” “谁说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洪亮的声音,“你们往啦,罗家以前不就干过这种事吗?” 哪个混蛋在那儿煽风点火,引导舆论? 唐芯恰巧听到这话,喷火的目光咻地转向人群,试图从中找到方才的说话者。 但门外聚集了太多看热闹的百姓,人摩肩接踵,一时间哪能找的出来?原本有些动摇的乡亲,回想起昔日罗家用冷饭冷菜高价倒卖的恶行,竟再次倒戈,盯着唐芯三人的眼神,满是谴责。 知府眼里闪烁着精芒,咧嘴一笑:“把他摁住,上刑!” “是。”四名手握红木棍的衙差摩拳擦掌,朝唐芯逼近。 “你们别过来。”雾草!单挑不行,就玩人海战术? 唐芯戒备的连连后缩,刚退到门槛处,两名衙差猛地向她扑来,下意识就地一滚。 二人头撞门槛,瞬间鲜血飙射。 看上去好像很疼…… 唐芯浑身一抖,特不好意思的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本能反应。” 她不解释还好,一开口,差点没把衙差活活气死。 一个个怒发冲冠,活像地狱里的罗刹,以身为墙,将她堵在了墙角。 一道阴影投落下来,唐芯退无可退,眼睛咕噜噜一转:“那啥,咱能有话好说吗?” 她错了!她真错了!求放过! “现在后悔,晚了!”一名衙差阴恻恻地说道,卯足力气,击出一拳。 唐芯缩了缩脖子,绝望地抱住脑袋。 死定了!死定了!呜呜!冷面神,你快来救救宝宝啊! 盛京,朝殿 漫不经心聆听官兵汇报各地税收的天子,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粗糙的手指抚过心口,黑眉微蹙,有些不解。 “皇上?”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官员,立即住嘴,面带担忧地望向天子,“微臣所禀可有不妥?” 指尖在心口轻轻揉摁几下,那丝莫名的感觉,已然消失。 摇头道:“继续。” 待最后一名大臣禀完政务,沈濯日如众星捧月,悠然行出大殿,奢华的龙撵停在百丈浮云地上,李德恭敬地欠身,为他挑开帘子。 “修容有无消息传回?”沈濯日刚落座,便启唇问道。 乔装为御前近侍,就伺候在龙撵外随驾的修墨,压低声音回禀:“禀主子,暂时没有。” “是么?”香王离宫已有三日,理应寻到那丫头的踪迹才是。 忧色在他锋利的眉宇间掠过:“是朕多心了?” 从方才起,他心里就有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不安。 “砰” 一声皮肉相撞的巨响,在唐芯的耳边惊起,紧接着,脸前刮过一阵劲风。 阿咧?好像不疼啊。 她悄悄睁开眼睛,前一秒还挡在她跟前的衙差,如今,就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叠成一堆,摔在了地上。 她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我去,在她闭眼的几秒钟里,发生了什么? “谁?是谁?”知府吓得浑身直哆嗦。 “少爷,请。”公堂外,一个不知身穿黑衣,面容刚毅的男子,侧身作揖。 所有人的目光接随着他躬身的方向转去。 一抹白影踏地而来,身子翩然,如谪仙降世。 百姓本能地朝两旁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道。 “啊!是他!”曾在试吃之日,有幸目睹过其灼灼清华之姿的姑娘,激动地惊呼道。 “是他……”唐芯喃喃自语,惊滞的目光隔空撞上那人雾一般美丽的黑眸。 心莫名地颤抖一下,慌忙撇开眼睛。 男子眉心微拢,似不悦,又似失望。 将她灰头土脸的形象看在眼中,朱砂痣瞬间变得血红。 一瞬间散发的危险气息,如狂风,席卷整个公堂。 “没事吧?”身影止步在她的身前,白皙的指骨轻握上她的胳膊。 唐芯僵了僵,讪笑着躲开了,刚想说话,就听见知府气急败坏的怒吼:“刚才是你动的手?你是什么人?” 这份气度,不会是王孙公子吧? 男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知府如身处冰窖,整个僵在了原地。 好可怕的眼神! 男子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唐芯,眼中流淌着醉人的温柔。 “大人,”落后半步的黑衣人昂首拓步,来到堂上,“真正的犯人我等已经带到。” “哗”,人群彻底骚动,谁也没有想到,这出戏会峰回路转。 “嗷嗷,我的腰。”被黑衣人当作沙包砸向衙差的村民,连声惨叫。 黑衣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拍拍手,立有家丁带着被五花大绑的三名陌生男子,走进公堂。 唐芯没敢看眼前的男人,这人的眼神总叫她觉得别扭,目光果断投向刚来的新人。 “你们自己说。”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你,你是董永。”罗伟辨识了一会儿,竟认出三人里最为年轻,长相亦最为憨厚老实的一人,“你怎么来了?” 董永的眼神有些躲闪,似没脸见他。 “不说?”黑衣人没了耐心,手掌轻抚上腰间的佩刀。 一见他这个动作,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这得受了多大的惊吓,才会有这样的条件反射? 唐芯默默吐槽,不知怎的,那颗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竟安定了下来。 “大人,草民是来自首的。”董永惊慌失措的磕了三个响头,“草民有罪,数年前,是草民拿了李老板的银子,和他联手,抹黑了东家。” 罗伟骤然变脸,不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自家酒楼这几年来每况愈下的情况,是一手培养出的徒弟所为。 “草民也是奉了李老板的命令,去罗家酒楼吃饭,但草民没有杀人!李老板只让草民准时去,还给了草民二十两银子,说如果有病人出现,让草民站出来指认罗家掌柜,还要草民把病情说得越重越好,草民没有想到,那人竟会当场死了,早知道是这样,草民哪敢答应他啊。”郎中哭得泪流满面,他是真的后悔了,若没有被蝇头小利打动,他至于会碰上这帮杀神吗? 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把事儿捋清。 “所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指使?那毒呢?下在食物里的罂粟,又是怎么回事?” 她这会儿该关心的,难道不是主谋的真面目? 白衣男子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二人间,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颓然地垮了背脊,手指无力地点了点,一脸惶恐的小希。 ‘刷’ 唐芯紧跟着看了过去:“你干的?”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你当时让我去雅间见乡绅,就是为了趁机下毒?”难怪,难怪她敲门进去时,那两名乡绅的表情会那么惊讶。 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猛地攥紧,两团熠熠的火焰,将她的眼睛点得发亮、逼人。 “你傻了吗?学什么不好,学别人作奸犯科?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敢做这种事!不要命了?你做就做吧,凭毛要下毒?下也就下了,居然还敢下到我亲手做的食物里!你丫咋不上天呢?” “……”全场死寂。 她关注的重点错了吧?这人是吃里爬外的奸细,可她气的却是毒药下错了地方? 小希低垂着脑袋,脸上全无半点血色:“唐哥,老板,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唐芯怒不可遏,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 “小心些。”男子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只觉她手脚上束缚的麻绳分外碍眼,左手轻挥,两道以内力形成的劲风,精准无误地劈断了绳索。 第103章 身心受到重创,需赔偿! 唐芯看傻了眼,喃喃道:“传说中的弹指神功?” 我去,高手啊! “亲,这招你是咋使的?教教我呗。”以后再碰上围殴,分分钟就能秒杀全场有木有?她双眼放光地盯着白衣男子,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块纯天然出产的耗牛肉。 男子微微一愣:“你想学?” “嗯嗯。”笑眯眯的点头。 “好,日后,我定传授于你。”温润的嗓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宠溺,反倒让唐芯发热的脑子凉了半截。 眨眨眼:“你不用考虑一下吗?” “只要你是要的,我都会给你。”男子不带任何犹豫的说道,眸中那片朦胧的哀伤,化作一片浓情,美如清辉。 唐芯咻地退开两步,笑容有些勉强:“其实我是说笑来着,你千万不要当真啊,像我这样的小身板,真不适合打打杀杀。” “好。”男子并未动怒,仿佛只要是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包容。 这态度,也太诡异了吧,本尊究竟上哪儿勾搭上这么个颜值又高,武功又好,性子又温和的美男子的?她一心喜欢的,不是沈濯擎那只渣男吗? 唐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谈话间,小希已经将整个阴谋和盘托出。 原来他是董永的远房表弟,家中母亲病重,生活日益艰难,为了生计,被迫放弃学业,投靠董永,想要混口饭吃,董永便把他介绍到李家酒楼,此酒楼就开设在罗家对街,生意极其红火。 他刚应聘上厨房的伙计,却被李老板相中,打发到罗家做奸细,为了一味千金难求的药材,给母亲治病,他只能昧着良心,偷偷在菜里下毒。 “你缺药材,怎么不告诉老夫?”罗伟痛心疾首地问道,“老夫若买得起,岂会不帮你?糊涂啊!” “老板。”小希哽咽地唤道,满心悔恨,“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些药会吃死人……我以为……我……” “你以为顶多只是害人拉肚子,生场小病,对吧?”唐芯忽然接话,神色甚冷,“是!你的遭遇很值得人同情,你也是被逼无奈,可大家伙都像你这么想,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做些泯灭良知,抛弃道德的恶事,那天下不就要大乱了?再多的理由,都不是你走上犯罪道路的借口!而且!你居然把毒下到了菜里!你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想过这道菜的心情吗?想过食客在等待上菜时,有多期待,动筷子时,有多激动吗?” 众人见鬼似的朝她看来,前一部分,说得大快人心,让人热血沸腾,可后一部分是什么鬼?菜的心情?那鱼死得不能再死,能有什么心情可言? “他是气疯了吧。”有看客低声嘟哝道,这话,换来了身旁同伴的一致认同。 “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小希神情恍惚的开口,目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杀过人…… “啊——”他绝望地匍匐在地上,身体蜷缩着,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 唐芯的火气降了许多,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怪不得古话常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但并非每一人都会如此。”耳边传来了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 一转头,原本该站在她半米开外的男子,不知何时又蹭回了她的身旁。 “咳,”唐芯默默挪动步伐,离远了点儿,刻意忽略掉某人的存在,眼睛往罪魁祸首那方看去。 “大人,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他才是主谋。”郎中极力想要摆脱杀人的罪名,指着李老板,大声控诉。 “老夫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更没与人结仇,”罗伟怒红了眼睛,狠狠瞪着他,咬牙问,“你何故这般针对老夫?” 李老板神色微变,偷瞄了如谪仙般,立在角落默默凝视唐芯的白衣男子,想及昨夜的遭遇,心头一寒,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草民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犯下滔天罪行,是!整件事都是草民一人所为,草民嫉妒罗家生意红火,多年来处心积虑想要取而代之,草民自知罪无可赦,只求大人赐草民一死。”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知府拧着眉头看了看义愤填膺的唐芯和罗伟,再看看地上一心求死的李老板,最后,目光落在闯进公堂的两个男子身上。 迟疑片刻,已然有了定断:“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你三人勾搭成奸,公然杀人,蔑视王法,按我朝律法,即刻收监大牢,三日后问斩,以正视听,退堂!” 衙差一拥而上,将涉案的李老板、秦希以及那名郎中当场带走。 “我没杀人!我是无辜的。”郎中奋力挣扎着,“杀人的是他们啊。” 没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即便他不是主谋,那也是从犯,一个背负血债的犯人! “老板……”秦希被推搡到大门处时,突然停下脚,似有什么话想说。 “你放心,你母亲需要的药材,我和老板会尽力找到的。”唐芯抢先一步许下了承诺。 闻言,秦希眼中溢满了泪光,啜泣道:“唐哥,谢谢,谢谢你。” 唐芯不忍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今日后,她大抵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案件告结,证实了清白的唐芯二人当堂释放,但她却没着急走,等到外边的围观群众纷纷散场,一把拽住了正要离开院子的狱头。 “你,就是你!” 狱头愣了一下:“你做什么?” “哼,案子完了,可咱们之间的恩怨还没结束呢。”唐芯死拽着他,“你和你的同伴,那边那两只。” 空着的左手隔空指向贴着墙,举止鬼祟的两名狱头。 “你们三,昨天莫名其妙关了我一整晚,害我身心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你们不觉得很内疚,很自责吗?”丫!真当她是纸老虎?她现在就让他们明白,什么叫秋后算账,翻身作主! 尾随而来的白衣男子,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冷意。 “我是奉命行事,放开。”狱头有些心慌,扔下这么句话后,就想甩掉唐芯的手,趁早闪人。 “奉命?奉的是谁的命?说啊!我倒想知道,在案情没有审理清楚前,哪个混蛋敢下令对嫌疑人动用私刑!”唐芯料定了他不敢指出来。 从晓得这桩杀人案是有预谋时,她就知道,那位李老板和衙门串通一气,不然,昨天她刚来衙门,为何不升堂审理?反而把她扔去大牢,还想用关黑屋的办法,击溃她的意志力,从而让她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签字画押。 她是没骨气,更没本事和知府对着干,但这口气不出,她心里堵得慌。 一如她所料,狱头支支吾吾半天,却是没敢供出背后的主子。 他放低了姿态,问:“我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哦,那我扇你一巴掌,再给你道歉,你说行不行?”唐芯巧笑嫣然的问道,但眼里却无半点温度。 “你强词夺理。”狱头气得满脸胀红。 “你们还想屈打成招呢,和你们比,我这点儿本事,弱爆了。”唐芯不为所动,铁了心要讨个说法。 “要怎么样,你才肯罢休?”狱头软化了态度,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这个哑巴亏,他吃了! “我想想啊,”唐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不到一分钟的等待,却让狱头急出了一身凉汗,那滋味,就像在等着判决似的,各种煎熬。 忽然,唐芯双眸一亮:“有了!我是被你们抓的,就罚你们敲锣打鼓到城里的每户人家家里,向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记得哦,一户也不能少,不然,我就把你们的所作所为说出去,让大家伙评评理。” 狱头原以为她会提出苛刻非人的条件,一听这么简单,哪有不答应的?连忙招呼同伴,报信去了。 白衣男子沉默地目送三人离开衙门,目光凉如冬水,细看,甚至能发现,他眼底凝聚的让人恐惧的危险暗潮。 “哎,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罗伟一瘸一拐地来到院子,唏嘘感慨道,末了,见救命恩人未走,急忙上前道谢。 “老人家不用多礼。”男子温和地笑了一声,没有受礼,却也没有伸手扶罗伟起来。 “公子的大恩,老夫没齿难忘,”罗伟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极其诚恳的说,“这次没有公子,老夫和小唐纵使有一百张嘴,也难说清清白,不知公子一会儿是否得空?老夫想请您到酒楼里小坐片刻,答谢您的大恩。” 男子没有作声,目光越过他望向唐芯,似在征询她的意见。 唐芯有些小纠结,她是很感激这人没错,可他和本尊的关系,又让她不太想亲近。 小脸拧成一团,再三考虑以后,她才说:“老板说得对,你要有空,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好。”男子眸色微亮,唇边那抹极淡的笑,真实了不少。 离开衙门时,他带来的家丁以及那名貌似是侍卫的黑衣人,在门外告辞,罗伟也是个有眼色的,与恩人寒暄几句,见他的注意力多在唐芯身上,便加快了脚步,一人走在前头。 和煦的微风从街头吹来,地上的落叶漂浮起来,在风中打着旋儿。 唐芯垂目盯着自个儿的脚尖,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身旁的男人。 不管她什么时候看他,总能撞上他的目光。 轻咬了一下唇瓣,她鼓足勇气开口:“我不认识你。” 男子面上微怔,眼眸里多了些许复杂之色。 前行的脚步幽幽停下,定眼看着她,直到将唐芯盯得发慌想逃,才道:“我知道。” 第104章 他来了! 那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一股子哀伤。 唐芯忽然生出了几分负罪感,咬咬牙,说:“我不是故意要忘记的。” 她压根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求别用那么哀愁的眼神看着她啊! “嗯,不是你的错。”男子纵容的笑了,眉宇间的朱砂痣似蒙上一层薄纱,颜色稍黯,“是我未能护好你。” “……”这话要怎么接?唐芯动了动嘴唇,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沉默。 “我会找到三国内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治好你的病。”男子似不曾期望过她会回答,幽幽启口,“今后,我不会再容你受半点伤,吃一分苦。” “不必了。”她本来就没病,哪用得着请什么大夫? “你不想忆起往事?”男子神色一黯,话里透着些许苦涩,“不想记起我么?” 唐芯果断扭脸,她的自制力真没好到,能看着美男黯然神伤,还无动于衷的地步。 “是么?”男子好像明了了她的心意,气息暗沉,一股庞大的悲怆,如同海浪,铺天盖地的朝唐芯涌来。 “不是!”她几乎是没带考虑的说。 话一出口,立马又后悔了,舔舔干涩的嘴唇,结结巴巴的说:“那什么,我的意思是,这儿,”手指点了点脑子,“不是因为生病才失忆的,具体的原因,我也解释不了,只不过,我很肯定,大夫治不好我,你也别太伤心啦,说不定哪天,我自己就能想起来。” 这话说得极其敷衍,但他仿若察觉不出,眉心的抑郁一扫而空,弯唇笑道:“会的,我相信,你会好的。” 唐芯长松了一口气,妈蛋!终于把他逗笑了。 “你是卫城的人?”为了不再在往事上过多纠缠,她立马转移话题。 “不,”男子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我是为你而来。” “呵呵,是,是吗?”唐芯皮笑肉不笑的回道,眼神有些闪躲。 她都已经绕开暧昧的话题了,为嘛还能被他转回去? 这人对本尊难不成是真爱?那擎王又算什么? 唐芯实在搞不懂本尊的审美,放着一只优质股不要,反而挑中一只跌到快要破产的烂股,她的脑子确定没坑么? “是,”男子答得很肯定,“听说你在宫内失踪,我便开始寻你。” 听这话,他应该找了她很久吧? 唐芯面上掠过一丝感动,并且再度肯定了,这人对本尊是真爱的事实。 如果不是真爱,他怎会留意本尊的一举一动? “等等,”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她错愕地问道,“你在宫里有人?” 她和夏允儿一起失踪的事,冷面神并没有宣扬出去,各地的老百姓只知道宫里丢了人,具体是什么人,一概不知。 但他却能知道内情,必定是有人报了信,而这个人是宫中眼线的可能极大。 “我怎放心你一人身处深宫?”男子的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他到底是何人?又是什么来路? 不是唐芯多疑,而是她已经看明白了,但凡和本尊扯上关系的,没一个简单。 这人气度非凡,衣着看似朴素,却内敛奢华,又有家丁、近卫陪同,岂会是普通人? “你终于问了。”男子展颜微笑,眸中流淌着如海般的深情,“清华,过去你总这样唤我。” “清华……”清如水中月,遥似天上仙,公子如玉,灼灼其华,当真是字如其人。 唐芯暗暗感叹道,随即,又问:“还有呢?” “我知你想问什么,”无外乎是他的家世,他的背景,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毫不嫌弃那一头乱如鸡窝的蓬松头发。 太过温柔的触碰,让唐芯有点抗拒,小心翼翼地避了一下,说:“我以前和你的关系怎么样,那都是从前,这样的动作,以后还是免了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手掌突兀地停在半空,半响后,才收了回去。 “好。”没有不甘,没有恼怒,仍是一派纵容,他侧过身去,步子缓缓迈开,“你在宫外很危险,我会安排人手,尽快护送你回宫。” “危险?”唐芯立即想到了几天前的那次暗杀,摆摆头,“对外,我又没表明身份,而且,谁能想到,我会躲在酒楼里?” “你孤身一人,一旦被发现行踪,后果不堪设想。”清华微微偏了下头,满目担忧地说道。 唐芯笑了笑,没有吱声。 “相信我,我永不会害你。”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抿唇道。 唐芯愣了一下,挠挠头,扬起一抹傻笑:“这话我信。” 他的善意、情意,就算她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出来。 被她的坦然取悦,点点愉悦之色染上眉梢,唇瓣微张,还想再说什么,余光处,忽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笑意渐淡,止步说:“我就不送你了。” “诶?不是要去酒楼坐坐吗?”她还盘算着,亲手做一顿美食答谢他呢。 “往后再做与我吃吧。”说完,他深深看了唐芯一眼,脚尖轻点地面,身如清风,消失在了街上。 “这人,难道有读心术?”唐芯嘟着嘴,满心奇怪。 “咦?恩人呢?”罗伟回到酒楼,一转头,却发现没了恩人的影子,“你不是和恩人一起走的吗?人咋的不见了?” “大概他另有事要办吧。”唐芯无奈地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情。 一听人已经走了,罗伟不爽地嘀咕:“叫你看个人你都看不好,错过了这次,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情了。” “也不能怪我啊。”她又不是那人脚上的绳索,能把人给套牢。 “你还说!”罗伟炸毛地瞪着她,然,在瞧见她极度委屈的表情后,余下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只得哼哼两声,拔脚进入大堂。 唐芯乐呵呵跟上,一只脚刚抬起,身后突然有风声传来,吹得她后颈发凉。 “怎么忽然刮起大风了?”她没有回头,伸手摸摸后颈。 手指擦过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些像是布料。 秀眉一拢,不信邪地戳了两下。 我去,热的?还很硬? “手感如何?”没等唐芯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身后,就飘来了某妖孽独有的调侃音调。 背上寒毛一根根竖起。 逃! 唐芯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逃离的姿势尚未摆出,后领就被一只大手紧拽住。 “哟,唐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嗯?见到本王让你很不高兴?还是本王长得太丑,让你连看也不敢看?”沈濯香笑得群魔乱舞,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妖气。 “哈哈,”唐芯干笑两声,脖子咔咔朝后转去,在瞧见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后,膝盖顿时软了,“王……王爷……好久不见,你还和以前一样英俊潇洒,气质非凡啊。” ‘啪’ 沈濯香反手赏了她一记暴粒。 “呜嗷!”疼死她了!唐芯眼泪汪汪的护住脑袋,用眼神控诉他的暴行。 “你还有脸哭?”沈濯香轻斥道,心头的怒意倒是散了七分,松开手,将凶器别到腰间,“真该让皇兄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 “额!”唐芯立马止住眼泪,偷偷往附近看了看,“他也来了?” “嗯。”沈濯香应了一声,眸中有笑意晕染开来。 “真的?”眼睛微微放亮,又忽然黯淡下去,做贼心虚地往沈濯香身后躲。 “你很怕皇兄?”平日里在宫中,没见她如此胆小啊,“哼,既然怕,为何迟迟不肯回宫?” 唐芯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算了,这些事本王一会儿慢慢问。”他罢罢手,暂时放过了唐芯,“你先进去把你这身脏衣服换了,洗干净身子,本王在大堂等你。” “别别别,”唐芯刚得到自由,就整理好衣衫,挺胸抬头,在原地站好,准备接驾。 “怎么,你很喜欢这种装束?”沈濯香略感诧异。 她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懂什么?” 就得靠邋遢、狼狈的打扮,才能在冷面神那儿蒙混过关啊。 唐芯默默脑补着一会儿的说词,怎么可怜,怎么说。 “哦~”沈濯香笑弯了眉眼,语气带着了然,“你想博取皇兄的不忍,好让他不计较,你久不回宫,在此逗留的行为,本王猜得没错吧?” 唐芯紧张的抿了下唇,佯装正直:“王爷,请不要随便给人扣帽子,我才不是会对皇上撒谎的人呢,而且,你这是在羞辱皇上的智商吗?皇上向来英明,足智多谋,这样的小计谋,岂能逃得过皇上的法眼?” 妈蛋!那货肯定就藏在附近,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她得谨慎再谨慎才行。 沈濯香惊了一下,随后,面上笑得更欢了:“看来,是本王误会了。” “本来就是您想太多。”她忙不迭接嘴道。 “诶,一段时日不见,唐大人的忠心仍旧不改从前啊。”看似褒奖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丝丝古怪。 唐芯选择性忽略掉这一点,梗着脖子,道:“那当然,我对皇上的忠诚日月可见,不论我身在何方,心里头总是惦记着皇上的。” “只可惜,你惦着的人,是听不到这番话咯。”沈濯香肆意地笑道。 “啥?”心跳骤然加速,“你的意思是……”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然而,这世上越怕什么,就越会撞上什么。 在唐芯呆愣、惊诧的目光里,沈濯香笑吟吟点头:“不错,方才是本王框你的,皇兄他啊,如今尚在盛京,并未随本王一道前来。” “靠!”唐芯气得爆了声粗口,“骗我很好玩?” 他仿似没有发觉她的怒气,坦然承认:“的确好玩。” “呵呵呵,”唐芯干巴巴笑了几声,黑着脸道,“我该为取悦了王爷您,感到荣幸吗?” 她就说嘛,朝堂政务多如牛毛,景国皇帝又在宫里没走,冷面神哪会亲自到坊间来找人? 话虽如此,但她心头某个角落仍有一丝失望。 第105章 偷跑被抓现形 罗家酒楼二楼雅间 沈濯香悠然靠在木椅上,艳艳红唇边,噙着一抹邪肆狂放的弧线。 木桌上,搁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盏,纤细的指骨轻轻敲击桌面,细碎的声响,引人不安。 唐芯在后院的水井边,草草洗了把脸,借着木盆里的倒影,重新束发,把自己拾掇干净以后,才站起身来。 “小唐,”罗伟悄悄从大堂来到后院,低声问,“那位贵客,是你认识的?” “算是吧。”虽然她很不想承认。 “看他的气度,必是出自大户人家,你上哪儿结识了这么多英雄人物?”罗伟怎么着也没法子将眼前这个除了脸和手艺,再没其他闪光点的家伙,和雅间里那位,以及今日遇着的恩人联系到一起。 如何看,他们三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老板,您又忘了?我应聘那天不就说过吗?我是宫里的厨子,认识些公子哥,有什么奇怪?”唐芯随口答道,末了,警戒地望了望四周,“那位已经去雅间了?” “去了啊。”罗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唐芯心头大喜,强忍着激动,拽住他的手,态度诚恳地拜托道:“老板,我有件事儿要求您,您看我衣冠不整的,就这样去伺候贵客,难免污了人家的眼,不如,您帮我去招呼他一下,问问他要不要备些酒水,或是餐食。” 只要把人拖住,她就能趁机逃跑! 罗伟哪会猜到她心里那些盘算?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他离开以后,唐芯鬼鬼祟祟地摸进大堂,放轻脚步,慢吞吞往大门口靠近。 之所以不走后门,是因为二楼雅间的窗户可以看到那儿,不安全。 一步一步向大门走近,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只要她一抬脚,就能碰触到自由。 “小唐啊。” 这时,身后飘来了某人阴魂不散的声音。 唐芯浑身一僵,左腿悬空在门槛上边。 “你走错路了,上楼可不是往那边走。”沈濯香懒洋洋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笑眯眯地说道。 “我,我是想出去买点东西。”左腿立马收了回来,挤出抹僵硬的笑容,扭头与他对望。 沈濯香好整以暇地摸摸下巴:“东西几时都能买,不急着一时半会儿,上来吧,小爷有些私房话,要和你说。” 她能不去吗? 唐芯是抗拒的,但她知道,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想强行逃走的成功率,几乎为负值。 “没听到小爷的话?”沈濯香催促了一声,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微光,想要瞧一瞧,他究竟会怎么做。 唐芯犹豫了几秒,不甘心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门,最终一扭头,大步朝楼梯走去。 “哎,真叫小爷失望。”沈濯香似真似假的叹息道。 “你早就猜到我会跑!”唐芯被他这话气得怒火上头,冲动地说道。 闻言,沈濯香面露些许诧异:“你要跑?” 话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直把唐芯怄得吐血。 身畔垂落的拳头,咯咯握着,特想一拳轰上去。 “同你玩闹而已,瞧把你气的。”沈濯香颇感无奈,他这性子倒真是一点儿没变。 唐芯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不然,她分分钟会被这人气死。 尾随在他身后步入雅间,老头儿新送了一壶茶进来,又供应了些糕点,便出门去了。 既然他们是老熟人,自是有话要说的,他又岂能待在里边? “坐啊。”沈濯香指了指身旁空置的木椅,手指探向盘子,拾起一块桂花糕。 “奴才不敢。”在没弄清楚他的态度之前,她还是小心些的好。 “哟呵,在宫外过了几天苦日子,竟让你学会了规矩?”沈濯香张口就将糕点送进了嘴里,同时,不忘打趣她。 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了几下,她忍。 唇边的笑有所收敛,正色道:“本王问你,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重头戏来了! 唐芯的神经高度紧绷,脸上却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王爷,奴才能知道公主殿下她,如今可还安好吗?” 过去好几天了,夏允儿始终没有在卫城露面,而这人又找来了此处,说不定他已经寻回了夏允儿,她得把情报打探清楚才行。 “她的安危用不着你来操心。”提起夏允儿,沈濯香变得有些烦闷。 “为嘛?”唐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若说人找着了,他没理由藏着掖着,若是没找着,他见到自己,难道不该问一问公主的下落么?毕竟,比起一个小小的奴才,一国公主的分量更重。 这点自知之明唐芯还是有的。 “她啊,眼下已是乐不思蜀了。”沈濯香讥笑道,没有过多透露口风,“现在该你了,说吧。” 唐芯眨眨眼,略微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其实……” “不许撒谎哦。”沈濯香忽然打断了她,媚眼轻抛,但那双凤眼里,却暗藏警告。 一滴冷汗无声落下,唐芯摆出副无辜的表情,说:“奴才为什么要撒谎?这对奴才有何好处?” 沈濯香挑眉不语,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早已准备好的说词,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那晚,奴才原本想趁着夜色去一趟乾清宫的。” “深夜去皇兄的寝宫?”沈濯香好生惊讶,眼底掠过一丝猜疑,“你想对皇兄做什么?” “……”喂!能别把她说得像是色狼么? 嘴角微微一抖,咬着牙道:“奴才不是为了皇上去的。” 沈濯香眯了眯眼,审视着她。 半响,弯唇一笑:“乾清宫是皇兄居住的地方,你夜半三更跑去那里,不是为了见皇兄,难不成是去欣赏景致?” “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吗?”次奥!他造不造,随便打断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唐芯有些抓狂,眼刀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他身上砸去。 “哈”,沈濯香乐不可支,见她怒气上涨,怕把人逼急了,便罢手道,“好好,本王不打扰你,你接着说。” 狐疑地瞅了他两眼,确定这货说的是真的,唐芯方才继续:“皇上那儿,有一批菜谱,它们才是奴才摸黑前去的原因。” 说完,她顿了一下,以为沈濯香又要出声。 “然后呢?”他如她所愿的问道。 “然后奴才在半道,莫名其妙被人打晕,醒来时,人已经在冷宫的竹林里了。”七分真三分假的话,再配上她实诚坦然的态度,倒显得有十分真。 “打晕?”沈濯香面露了然,“是蓉妃做的。” “……嗯。”唐芯顺势将事情推到了蓉妃头上。 不这样做,她根本无法解释,为何她会偷逃出宫,又为何,会与小春同路。 与其等到将来夏允儿回宫,吐露真相,不如她先解释,等哪天见到她,再和他通通气,统一口径。 “奴才不知道那位为何要这么做,”她幽幽垂下脑袋,“奴才只是个卑贱的下人,从未开罪过她,她为何要针对奴才?还逼着奴才随行出宫,在路上,奴才说尽了好话,但她怎么也不许奴才回来,奴才怕死,不想丢了性命,只能妥协于她。” 小手用力掐了下大腿,一股钻心的疼漫过四肢百骸。 她霍然抬头,眼中布满了晶莹的水光,哀切切的道:“奴才知道自个儿犯了大错,未经皇上许可私自离宫不说,还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被蓉妃娘娘带走,是奴才贪生怕死,怕激怒了她,不敢去衙门报官,结果捅了天大的篓子,弄丢了公主,也跟丢了蓉妃。” 滚滚清泪夺眶而出,小脸上满是自责与懊恼。 沈濯香托着腮帮,缄默不语。 她的说法,与他和皇兄料想的一致。 因是蓉妃与擎王联手,将夏允儿骗出宫去,又在半路偶然撞见他,临时起意,将他一并抓走,如果事迹败露,公主和他,便是他们手里的人质。 只是擎王心生歹意,想要把杀害公主,将知情者通通灭口,引来景国震怒,以好借机上位。 “王爷?”尼玛!他信是没信,好歹给句话啊! 唐芯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你们既然失散,你也获得了自由,为何仅是向本王通风报信,而不愿回来?”沈濯香复又问道,显然对她的故事已是相信了。 唐芯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 “让本王猜猜,你担心皇兄会因此降罪于你,故而,自作主张,留在宫外,又担心公主不见,会引发朝纲动荡,便写信告知本王,公主平安无事的消息。”他慢悠悠站起身来,大手按在唐芯的肩膀上,低声问,“本王说得对吗?” 对个屁! 默默翻了个白眼,她不好意思的点头:“嗯,王爷把奴才的想法都看透了。” “呵,你脑子里装的东西,还用得着猜?”怕也只有他,会傻到以为皇兄会舍得降罪了,“不过。” 口风徒然一转,唐芯刚放下一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什么?”她弱弱地问道。 “你信上说,擎王要对公主不利,”沈濯香是看过那封信的,自然对上边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这事儿,你从何而知?” 他的眼神分外精明,透着股慑人的威严压力。 唐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是杀手行凶时,奴才听见蓉妃娘娘说的。” 压力陡然卸去,沈濯香轻轻唔了一声,喃喃低语道:“看来,他们二人已经撕破脸了。” “王爷,您在说什么?”说话就说话,音量放那么低干嘛? “没什么,”沈濯香敛去了眸中的沉思,拍拍她的肩膀,夸赞道:“此番你能平安脱身,倒真应了那句老话。” 唐芯有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红唇一扬,笑若盛放的牡丹:“傻人有傻福啊。” 她就知道! 唐芯倍感无语,给他狠狠记上了一笔,搓搓手,露出讨好的笑脸:“王爷,事情的经过奴才都告诉您了,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奴才一马?” “怕什么?”沈濯香有些失笑,“你是无故遭到牵连,本就无错,更何况,即便你有错在先,皇兄他也不会严惩你。” 她担心的压根不是这个! 她不想回去,更不能回去!本尊给她留下了太多未解之谜,一个来路不明的周恒,一个不知底细的清华,还有一个知道她真正身份的渣渣,真要回了宫,万一给冷面神惹去麻烦,肿么破? 第106章 奇葩的应聘要求 唐芯想了各种理由,用尽了无数手段,总算磨得沈濯香点头答应,给她三天时间,让她安排好酒楼里的事,找好接替岗位的厨子,再带她回京。 “你也见到了,不是本王有意怠慢皇兄的旨意,而是这小子不肯走。”沈濯香状似无奈地耸耸肩膀。 一路在暗中尾随他到此的修容,板着脸,说:“是王爷心太软。” 若他态度强硬些,小唐岂会继续在此逗留? “怪本王咯?”沈濯香连声喊冤,“本王有千百种手段,能镇压她,可回了京,她往皇兄那儿,告上一状,皇兄不得把本王吃了?” “属下今夜启程返京,”修容懒得同他打嘴仗,一板一眼的说,“卫城内发生的种种,属下会一五一十禀报主子。” 言下之意是,让他做好准备,回京去向天子解释。 沈濯香笑得甚是灿烂,似桃花齐放,若换做别家女子,怕是立马就软了骨头,拜倒在他的裤腿下。 可修容却压根不吃这套,嘴唇一抿,飞身跃出窗子。 “你等……”等。 指尖抓住的,是窗外肆意窜入的晚风。 沈濯香幽幽叹了口气:“本王的魅力难道不如从前了?居然连个小妮子都留不住。” 摇摇头,自然而然放下手臂,眺望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中掠过几许富有深意的幽光。 两日后,罗家酒楼外聚集了不少乡邻,他们纷纷驻足在门口的告示栏前,指着上边张贴的告示,窃窃私语。 “这儿真的要招厨子?”有大胆的少年来到距离告示栏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前,询问翘着二郎腿,一副二大爷样的唐芯。 她乐呵呵颔首:“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岂会有假?” “当真不限年龄?”少年有些欣喜,又怕白高兴一场,故而,想问个明白。 “出来混的,靠的是手艺,不是年纪。”唐芯的回答,让少年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脸上扬起兴奋的笑容,说:“那我能试试吗?” “还有我。” “我是秦家的掌勺主厨,干这行干了七年,手艺远近驰名。” …… 不一会儿,就有七八名厨子你推我搡的来此报名,一道道洪亮的声音扰得唐芯耳膜发翁。 手臂一扬,这些人就跟被卡住了喉咙似的,通通闭上了嘴。 “光说不顶用,我们要的是真本事,”她挑了挑眉,神情认真地凝视着这帮汉子,随后,竖起一根食指,“一炷香的功夫,食材自取,菜品随意,你们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拿手的菜,并且能让我感到满意,我就要谁。” “什么?”招工还能这样的? 闻所未闻的奇葩要求,让众人瞠目结舌。 唐芯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在他们呆滞的目光下,从桌底拿出一个香炉。 紫香点燃,一缕缕如雾气般的白烟漂浮在空中。 “计时开始。” 随着唐芯一声令下,方才还呆若木鸡的厨子们,这会儿如同打了鸡血,争前恐后冲过大堂,去了后院的厨房。 唐芯砸吧着嘴唇,目送他们离开,眼神里闪烁着淡淡的歉意。 时间转瞬即逝,汇聚了多种菜系的佳肴端到了唐芯的面前,而那七名应聘者则如木桩子,杵在桌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这菜不行。”唐芯先扫了一眼菜式,然后,指着一道麻辣大杂烩说,“出局。” “凭什么?”厨师立即炸毛,“你没尝过一口,就要罚我出局?”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服啊?”唐芯笑得特别张狂。 厨师见了,气得直磨牙,要不是脑子里还有一根弦蹦着,他绝对会一拳轰上去,要他好看。 “艾玛,你别瞪我,我胆子小,禁不起恐吓,一会儿要是心脏病犯了,那就全赖你。”她捂着胸口,一副好怕怕的表情。 人群里响起几道窃笑之声。 “不逗你了,”眼看这人快要气到抓狂,唐芯见好就收,神色一肃,一本正经的点评道,“之所以说它不行,不是我无的放矢,而是它的卖相太过拙劣,上不了厅堂,更引不起食客的食欲。” “那是因为……”厨师试图辩解。 唐芯凉凉睨了他一眼,说来也奇怪,她的相貌乃是属于温纯无害的类型,可偏生,这一抹算不上凌厉的眼神,愣是让厨师背脊一僵,心生敬畏。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时间不够,顾得了味儿,就顾不了色?” 厨师呐呐地点头,不错,他正是此意。 “可他们为何能做得到?”唐芯轻抬下巴,一句话堵得厨师哑口无言,再瞅瞅桌上那六道色相极佳的菜肴,老脸一红,竟扭头冲出了人群,显然没脸再留在这儿了。 经此一事,众人大概也明白了,这位是个硬茬,一个个神色紧绷,紧张地等待着她的评价。 “这道也不行,辣椒放得太多,是想让食客辣到菊花开,口喷火么?” “这道,火候掌握不到家,肉失去了质感,太过生硬。” “这道,糖醋两味不够平衡,砂糖放得过多,太腻。” “还有这道……” 仅仅是一刻钟的功夫,七道菜肴唐芯愣是一道也没挑中,且批评得一无是处。 不是没有厨师心生不快,但她指出的问题直击要害,就是再不爽,他们也只能憋在心里,不敢自讨没趣。 唐芯理也没理眼前这帮灰头土脸的应聘者,挥挥手:“下一批。” 半日的功夫,足足二十一位厨师都被她无情的刷了下去。 夕阳西下,逗留在酒楼外的最后一名百姓也急匆匆离开了,唐芯这才懒懒地伸了个腰:“哎,卫城的厨师竟都是些水货吗?连个让宝宝眼前一亮的都没有,太让人失望了。” “哦?”沈濯香缓步走来,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拾起筷子,尝了一口盘中的美食,“本王觉得此菜颇为不俗,竟入不了你的眼?” “你是外行人,不懂不奇怪。”唐芯骄傲的环抱住前胸,摆出了大师的架势,说,“味道是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算不上好。” “照你这样挑下去,两日后,真能选到合你心意的接班人?”沈濯香偏头看着她,一双勾人的凤眼里,有流光闪烁。 唐芯莫名感到一丝心虚,脸上却不露分毫,装着失落地摇摇头:“到时候如果真的找不着,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他们里挑选出一个了。” “你心里有谱就好。”沈濯香似是很满意她妥协的态度,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奖励。 哪想,唐芯脚下一拐,竟躲了过去。 “怎么,皇兄碰得,本王就碰不得了?”沈濯香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边那抹笑,愈发妖艳,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你……你胡说!少含血喷人!”她只是本能反应好不好?这也能扯到冷面神身上? 嘴上说着驳斥的话,可她的小脸却是一片嫣红。 如此反应,对久经风月场的沈濯香而言,是赤果果的明示。 笑意微淡,神态间染上浓浓的凝重。 “我虽是太监,但我对清白是很看重的,”唐芯躲闪着,不愿和他对视,嘴里不忘解释,“我的脑袋只有未来的娘子可以碰,而且,我也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青天白日的,叫人看到不知会误解成什么样?” 没错,事实就是这样子滴! 说完,连唐芯自己都信了七分,底气不自觉足了。 沈濯香深深看了她两眼,莞尔一笑:“罢了,本王也无特殊的癖好,本王饿了,还不快去给本王准备晚膳?” 丫!她又不是他饲养的奴才,凭毛要听他差遣? 唐芯很想拒绝,可形势比人弱,只能恶狠狠瞪他两眼,气呼呼地进了厨房。 一大碗米饭,外带四样家常小菜没多久,就送到了沈濯香面前。 盘子咚地搁到桌上,她恶声恶气的说:“吃吧。” 吃不死他! “对了,忘记告诉你,罗家酒楼里不兴留菜,寒冬将至,各地有不少贫苦的百姓,连一口热饭热汤也喝不上,身为王爷,您更应该以身作则,要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了,是可耻的!” 听着她满口的大道理,沈濯香既好笑,又觉无奈:“你这性子,倒是真的没变。” 唐芯默不作声,随手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打算守着他吃。 明知她故意刁难自己,沈濯香却没有露出半分的不乐意,执起筷子,优雅地享用起来。 “唔,你在外边待了好些日子,厨艺却是没有退步啊。”只一口,就引得他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唐芯咽了下口水,努力不去看桌上诱人的美食,嘴硬道:“有些本领是入了骨髓的,已经成为了本能,别说是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年两年,也不会生疏。” “哦?”意味深长的目光滑过她纤细的颈部,在瞧见那细微的吞咽举动后,眸子里浮现一丝笑意。 他又吃了两口,口中发出夸张的赞叹声:“不愧是宫中名声响亮的御厨,这味道,足够叫人醉生梦死啊。” 纤细的神经猛地一跳,她忍无可忍地抓起了筷子。 “你这是要作什么?想和本王抢饭吃?”沈濯香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唐芯脸上一僵,强行辩解道:“我是担心你吃不完,想帮你分担一部分,是好心,你懂不懂?” “不懂。”难题是她出的,他已然接招,哪有退缩的道理?沈濯香强硬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就坐在这儿看本王吃吧。” 看你妹! 唐芯果断罢工,筷子往桌上一扔,一屁股蹦了起来:“我进去瞅瞅汤好了没有。” 言罢,她看也没看吃得正起劲儿的某人,头也不回冲进了大堂。 沈濯香不曾看见,她背过身时,脸上扬起的,如狐狸般狡诈、得意的笑。 而唐芯也没有发现,身后那人面上一闪而过的决绝。 一刻钟后,酒楼外传来一声巨响。 唐芯鬼鬼祟祟地探了个脑袋出去。 方才还大吃特吃的某王爷,如今竟一头栽倒在桌上。 起效了? 她猫着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近,手指戳戳他的胳膊:“王爷?” 没有动静,这人就跟一具尸体一般,保持着晕倒的姿势。 “啊呸!宝宝做的饭菜是那么好吃的吗?”哼哼哼,为了不让他察觉,蒙汗药她根本不敢下在菜里,而是蘸在了筷子上头,以及茶水里,四道菜都是口味偏辣的食物,吃了那么多,他不连喝几杯水解辣才怪! 至于药量,别说是一个成年男子,就是迷晕一头牛也不在话下! 第107章 立在路中央的标杆 “小唐,你真的要走?”罗伟帮了把手,将晕厥的沈濯香扶进二楼的雅间,随后,拽着唐芯出门,低声询问。 “再不走就晚了。”等这人醒来,她就会失去最后的逃生机会。 没错,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跟着他一起回宫,之所以提出逗留的要求,还故意把应聘者刷下去,就是为了逃跑。 那谁说过,没有机会,得自己创造机会,如今,她可算是等到了。 唐芯一溜烟跑到柜台里边,取出了早就打包好的包袱,里头装着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前两天拿到的工钱。 “老板,靠谱的厨子名单,我给你留在这儿了,明儿你大可以去找他来上工。”将白日留下的一份资料单搁到柜台上,唐芯背好包袱,转身就走。 “你等一下。”罗伟钻进柜台,从屉子里取出一个木盒。 “咋的了?”唐芯奇怪地眨眨眼睛。 “诺,上回你说的什么分红,都在这儿了。”木盒一打开,里边装着的一小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刺入了唐芯的眼睛。 她先是一愣,随后,伸手想要拿,却在半空中,又停住了,摇头道:“我不能这么没良心,太多了。” 酒楼的生意刚有点儿起色,作为大厨的她就要半道离场,本就是无信在先,哪能再拿走好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罗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老夫不缺这点儿银子。” “可我……”唐芯有些不太情愿。 “磨叽啥呢你?”罗伟抓起银票塞入她的衣襟,“没你,老夫也赚不到这些钱,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余光瞥见她感动到眼眶泛红的样子,煽情的话,立马变作了斥责:“要滚就滚,哼,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头一回碰到敢冲老板要分红的家伙,你这种人,早走早好。” “老板!”唐芯泪眼汪汪的踮起脚,身体探过柜台,狠狠抱了他一下,“你真是个好人,我会记得你的!” “行了,”罗伟强忍住心尖涌上的酸意,一股脑挣脱她的桎梏,“你托衙门找的人,老夫会替你留意着,你这一走,别忘了时常寄封信回来,万一哪天人来了,你却没影儿了,都不知要去哪儿寻你。” “嗯嗯。”唐芯连声道谢,眼看天色渐渐沉了,她不敢再过多逗留,恋恋不舍地挥别罗伟,闪身走入夜色。 直至她娇小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罗伟才抹去眼角的湿润,转头重回大堂。 “喝!”好家伙,他是几时醒的? 在正对面,二楼扶栏处,慵懒倚靠栏杆的,不是沈濯香这只妖孽还能是谁? 罗伟下意识一勾脚跟,房门咚地合上。 “放心,爷若要强留她,她不会有离开的机会。”沈濯香仿佛在对他说,又似在对着自己说,幽深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门外的街道。 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区区一丁点儿蒙汗药,岂能让他中招?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小地方去,莫要再重回深宫,更莫要给他亲手除去他的机会。 一抹狠厉的杀意,在他的眉宇间隐过。 另一边,唐芯晃去了衙门,在张贴着画像的告示栏前驻足,确定画像还在,这才风风火火往城门处赶。 夜幕下的卫城很是热闹,一座座花楼点亮了烛灯,远远看去,无垠的夜空似被这些渐次相连的灯火熏染成暗红色,依稀还能听到那方飘来的男女调笑之声。 唐芯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带子,步伐匆匆,穿梭过街道。 “卖水果哦,新鲜的桔子,一文钱一个。”路边吆喝的摊贩,站在扁担旁,朗声喊着。 脚步骤然一停,她咽了几下口水,又摆摆头,艰难抬起左腿想走。 “那边的公子,你要不要尝一瓣?不好吃不收钱。”摊贩瞅准了她,隔着几米远,冲她热情地招手。 吃点儿桔子,应该耽误不了什么吧? 馋虫上脑,唐芯哪还顾得上别的?当即拐道来到摊贩身前,蹲下去,在篮子里挑来拣去,买了五个桔子。 “一共是五文钱。”摊贩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在她眼前身处五根手指头。 唐芯接过东西,忙垂头取钱。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竟从她的身旁伸了过来,替她买单付账。 “阿咧?”唐芯疑惑地抬起脑袋,在看见身边这人的真面目时,吓得双腿一软。 雾草!清华!他怎么会在这里! 仍是一席月牙白的锦袍,浑身沐浴在朦胧的月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银光,如杵仙境,光晕模糊了他精湛美丽的脸庞,独独那双好似承载了无数哀愁的眼,穿过蒙蒙雾色,直逼唐芯的眼睛。 “好……好巧呀,你也来这儿买桔子?”她干笑着挥挥爪子,随后,捂住桔子慢吞吞后退。 淡泊的眉梢往上一扬,薄唇微动,第一个音尚未吐出,唐芯就已化身成一道疾风,咻地奔向街尾。 一口气冲出了近千米远,直至出了城,她才堪堪停下脚,气喘吁吁的回望:“好像没跟来。” 我去,差点吓死她了! 拍拍胸口,她摸出水壶往嘴里灌了两口凉水,等到喘过气来,便转头踏上官道。 一只脚刚踏出去,头顶上蓦地掠过一道黑影,紧接着,黑影从天而降,笔直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唐芯彻底石化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黑衣,神情冷酷的修慈,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惊诧的目光撞入这人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理智霎时回笼。 她默默往旁边走了两步。 她走,他也走,就像一堵会活动的石墙,任凭她左右来回闪动,也无法摆脱他的阻挠。 牙根顿时咬紧:“这位兄台,好狗不挡道,路这么宽,你有必要非和我抢道吗?” “您请回。”修慈的回答极其简短,但态度却十分强硬。 回个屁! 唐芯脸冒冷汗,讪讪地笑着:“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哈哈,好多人都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走那儿都能碰上和我相貌相似之人。” 修慈哪会相信她的鬼话?认错?这张在宫里看过无数次的脸庞,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您请回。”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指令,眉头朝中心聚拢,为她不识好歹的态度心生不满。 在城门口瞧见她时,他还以为,是香王故意撵他走,可如今一看,竟是她自个儿的决定。 主子在宫里等他,盼他,他居然不屑一顾,妄想从主子身边逃走? 气息徒然冷了下去,似十二月的寒风,吹出了唐芯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要我回哪儿啊?我家不在城里。”唐芯还在做着困兽之斗,妈蛋!早晓得今天会这么倒霉,临走前,她就该带些迷药粉的。 修慈不悦地哼了一声,食指飞快击出。 “……”又来这招!会武功了不起吗? 唐芯宛如一尊石雕,四肢僵硬的立在原地,只能用一双眼睛去瞪他。 修慈本想抱他的手就这样落了下去,一言不发地走向路边。 喂!别走啊!要走,先把她的穴道解开再说啊! 唐芯拼命眨巴眼睛,直到双眼泛酸,可这人却仍是那副视她如无物的冷漠姿态。 靠! 她气得暗暗在心底竖起食指,继续用眼神射杀他。 两个时辰过去了,唐芯刚感觉到身上的束缚有所减缓,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上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有完没完,和女人过不去,他好意思吗?不就是仗着武功高,有内力嘛,有啥得意的? 再度被点了穴道,唐芯怄得要命,她发誓,只要她重获自由,她绝对要这家伙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这一夜,她就似一支木桩,傻兮兮杵在官道中央,期间,穴道解了两次,又被点住两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唐芯已经精疲力竭,甚至站在原地打起了瞌睡。 天空之上,一只通体黑羽毛的飞鸽扑闪着翅膀,垂直落下,稳稳停在修慈的肩头。 昏昏欲睡的某女瞬间打起了精神,一双血丝遍布的眼睛,紧张地盯着,他手里那支竹筒。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正在向她发出警报,满心不安。 飞鸽似乎很好奇,这只立在路中央的标杆是什么玩意儿,脑袋朝一侧歪斜,富有灵性的黑珍珠眼睛正目不转睛瞅着她。 修慈飞快看完竹筒里的信纸,五指一收,纸张在他的手心化作粉末,举步朝唐芯走来。 心咚咚,咚咚跳得飞快,就像是有什么她不愿看到的事即将发生。 如魔鬼般的脚步在她两步外停下,唐芯几乎在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情。 静默片刻,修慈终是吐出了那句,令她魂飞魄散的话语。 “主子来了。” 脑子‘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思绪在瞬间清零。 那货要来了? 唐芯两眼一翻,彻底吓晕过去。 修慈一开始还当她在演戏,审视了几秒,又觉不太对,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旋即,眉心一皱。 “哼,胆小鬼。”真不明白,就这等胆小鼠辈,怎的偏偏入了主子的眼呢?一抹不屑在他脸上闪过,紧接着,竟露出迟疑之色来。 香王为何由着此人偷偷溜走,他大抵能猜到一二,无外乎是担心,这人在主子心里的地位过重,从而引来非议,与其任由他成为主子人生里的污点,不如放他离去,让他离主子远远的。 私心而言,修慈是赞同香王的举动的,可想到修容来信所述的内容,他终是忍住了将这人打包送走的念头。 五指凌空一抓,拽住唐芯的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施展轻功返回卫城。 第108章 这次是真的来了 “混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你也好意思!” “告诉你,识相的赶紧解了我的穴道!不然,我一定要叫你好看!” “喂!我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站住!丫!你把我扔在这儿,要去哪儿?” 位于卫城北角一所废弃多年的破庙里,传出了唐芯气急败坏的咆哮声。 从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个儿的哑穴解开了,但身体仍旧动弹不得,只能傻了吧唧坐在稻草堆上,用眼刀和嘴遁攻击修慈。 离去的步伐停在了门槛处,修慈不耐地回身瞥了她一眼。 太过凌厉的眼神,让唐芯有些害怕,舔舔嘴唇,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说:“兄弟,我真不认得你,你找错人了,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放我走,我绝对不会去报官,我家里还有急事,真的不能耽误。” “这话,你留着向主子解释吧。”修慈漠然收回眼神,明摆着不肯上当。 “靠!”这货怎么油盐不进啊?唐芯气得双目喷火,眼刀扔了半天,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索性省了力气,神色恹恹地问:“那啥,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那货果真要来? 修慈视若无睹,举步往寺庙外走。 “我和你说话,你装什么聋子?”他不会是想把她孤零零丢在这儿,喂黄鼠狼吧? 唐芯心头一慌,哪还顾得上生气,扯着喉咙呼唤修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修慈才踏着夜色,慢悠悠回来。 “哇哦,你打到野兔啦?”口干舌燥的唐芯顿时忘了发火,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食物,“你松开我,我来处理它。” 修慈连一个正眼也没往她身上投,摸出靴子里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将皮毛除去,串上木叉,坐在篝火旁烘烤起来。 “拜托,你别暴殄天物行吗?”妈蛋!烤兔前,得先腌制啊! 唐芯恨不能扑过去,把这只不懂爱惜食材的家伙踹倒,再取而代之。 修慈如老僧入定,任凭她在一旁如何叫嚣,愣是没理她一回,直到食物烤熟,随手掰下一只兔腿,粗鲁地递到唐芯嘴边:“吃。” “哼!”唐芯不屑地撇开脑袋,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倔强表情。 “不吃?”修慈的耐心濒临耗尽,愈发觉得此人不识好歹。 若非主子在意他,他以为,自个儿会好心替他准备吃的? 烧烤的香气近在咫尺,唐芯的骨气只坚持了几秒,便宣告破碎。 恶声恶气的说:“我动不了怎么吃?” “你的嘴尚且动得。”回答她的,是一道熟悉得刻骨难忘的冷冽声线。 唐芯刷地转头望向正门。 斑驳清冷的月光,笼罩在那人伟岸峻拔的身躯上,似暗夜里缓缓步出的阿修罗,极致危险。 银冠撩起如云的墨发,黑发下,那张鬼斧神工般俊朗锋利的脸廓,隐隐呈现出丝丝疲态,人尚未进门,但那股叫人头皮发麻的沉重压迫感,却如狂风席卷而入。 缓步行上台阶,幽深的视线隔空撞上唐芯惊愕的目光。 完了!这货在生气! 唐芯浑身一抖,背上立即渗出了一层冷汗。 修慈放下兔腿,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退到旁边。 “皇上啊——”一声如哭似泣的哀嚎打破了寺庙内诡异的安静。 修慈和正欲进门的修容双双一愣,惊讶的目光投向噪音的制作者,随即,嘴角一抽。 这人刚才不还中气十足,气焰张狂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哭成泪人的? 沈濯日亦有些错愕,可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心安的熟悉感。 步伐止在唐芯几步开外的之处,黑眉一挑,饶有兴味地凝视她。 “奴才终于见到您了,您不知道,奴才这些日子有多想您,对您,奴才是茶不思饭不想,****夜夜惦记着您啊。”她一边表忠心,一边干嚎,顺带偷偷打量某人的脸色。 “此话当真?”沈濯日的神色颇有些高深,眼底一闪而过的,是谁也不曾窥见的愉悦。 哪怕明知道她这话参有水分,但在听到她如此说时,他心里仍是愉快的。 唐芯点头如啄米:“真的!比珍珠还真!” “主子,您莫要轻信他的鬼话,”修慈不愿见主子受骗,坦诚直言道,“就在昨日,他趁着天黑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城。” 说着,他走到寺庙的佛像前,从底座旁边抓起了一个包袱。 有所缓和的面色骤然冰封,纵使未发一言,可谁都能看出天子不愉的心情。 该死!不拆她的台,他浑身不得劲是吧?上辈子他俩有仇么? 唐芯狠狠剐了修慈一眼,哽咽道:“奴才是想出城接驾。” “胡说八道,”修慈再次揭穿了她的谎言,“主子是秘密来此,便是属下,也是昨日才得到信儿,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心灵感应不行啊?”唐芯强行解释,她知道,这儿能做主的是谁,能不能蒙混过去,还得看他,于是乎,果断放弃和修慈对持,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濯日,“奴才昨天就有一种感觉,好像您离奴才不远,这种感觉奴才也说不清,但这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奴才。” “奴才?”沈濯日不悦地蹙了下眉头。 “额!”他关心的重点错了吧?唐芯默默吐槽,却没胆子说出口,干笑着转换自称:“是我,不是奴才,我见到您太高兴,一时给忘了。” “算你识相。”沈濯日略感满意,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遍,刚松开的眉毛,再度拧紧,“你似乎胖了。” 妄他还担心她,孤身一人在宫外会睡不好吃不饱,竟是没想到,她不仅面色红润,而且还有发福的迹象? 一丝怒意窜上心头。 “看来,离宫后,你的小日子过得不赖。” “木有!绝对木有!”唐芯打了个寒颤,赶忙摇头,“我过得简直是水深火热,您知道么,为了活命,我住过破庙,喝过脏水,还被人当作乞丐施舍,要是运气再倒霉一点,您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和小春她们分开后的那段日子,唐芯想起来就心酸。 “我身上没有盘缠,只能靠野味度日,路上又不是处处有森林,为了讨一个口饭吃,我拼了命找村庄,那些人有的不肯施舍我,还说我是叫花子,要放狗咬我……”这些遭遇,她没同任何人说过,但在他跟前,却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村子在哪儿?”沈濯日冷声问道,连他都舍不得苛责的丫头,外人竟敢肆意欺辱?还要放狗摇人? 七分冷怒,三分担忧的目光,投落在唐芯身上,似是要看穿她的衣物,瞧一瞧她身上有无旧伤。 “诶?”唐芯被他盯得有点儿不安,抱怨的话同时也停了下来。 “位置。”沈濯日不耐其烦的说,“朕替你出气。” 闻言,唐芯惊得呼吸一顿。 晃动的火光里,那张冷漠如冰的脸庞,此刻,却如冬阳一样温暖。 她破涕为笑,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嘟哝道:“哎哟,这不是重点啦。” “说。”沈濯日却不以为然。 他曾说过要护她周全,却未能做到,若在事后,连代她出口气这种小事也办不好,岂不是要失信于她? “才不要呢,”唐芯有些安心,又有些哭笑不得,“后来我想了想,他们做得也没错,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的形象有多狼狈,活脱脱刚从难民营逃出来的样子,人家担心我来历不明,不肯赏我口饭吃,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身体倍儿棒,啥事也没有吗?” 看着她大度、宽容的模样,沈濯日幽幽叹了口气:“你啊。” “嘿嘿,”唐芯怪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让你吃点苦头也好,”谁料,他忽然一转口风。 “为嘛!”难道她吃苦,他很高兴么?唐芯气呼呼瞪着他。 “唯此,你方才能知道,朕待你,有多好。”宛如轻叹般的呢喃漫出唇齿。 这话一出,唐芯的心跳立时漏了几拍,只觉脸上有些烫,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找不出话来回他,最后竟似鸵鸟一般,垂下了脑袋。 头顶上,有一只大手轻轻落下。 身体微微僵了僵,却没像躲开沈濯香的触碰一样避开。 揉了揉她的脑袋,沈濯日方才启口:“来时,朕已听修容说过来龙去脉。” 修容姐姐? 唐芯下意识抬头去看修容,原来到了卫城的,不止是香王,还有她啊,怪不得冷面神来得这么快。 “你说,朕该如何罚你?”沈濯日哑声问道,眸中闪烁着戏谑的暗芒。 “罚……罚我?”唐芯呆呆眨了眨眼。 “胆敢滞留宫外,不该罚么?”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脸上全然看不出一点说笑的迹象。 小脸顿时变成了一个苦瓜,垂头丧气的没有吭声。 见此,沈濯日终是歇了捉弄她的心思,用力弹了下她的脑门:“此事归根究底,也怪不得你。” 是他太过大意,从而让那些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连累她在宫外受苦。 听出他话里的自责,唐芯的心忽然揪了一下:“不是的!” “嗯?”沈濯日有些不解。 她抿了抿唇,心里满是愧疚与懊恼。 “为何不说话?”只是在宫外待了一段日子,就与他生分了吗?这个认知让沈濯日很是不快。 “我……我……”唐芯欲言又止。 “真以为朕会罚你不成?”沈濯日误解了她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朕怎舍得啊。” 话几近暧昧,一瞬就让唐芯的脸红得滴血。 他啥意思?啥叫舍不得? 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她的心底破土而出,但她却不敢去深究,就好像一旦懂了,想明白了,很多事就会改变一样。 “不过,只此一次,”沈濯日接着又说,神态分外严肃,“再让朕知晓,你有不归之心,且不论你是出于何种原因,朕定不饶你。” 第109章 听你的,都听你的 在修容返京之时,他便得知这丫头竟是自愿留在宫外,那一刻,他只想找到她,抓住她,折断她的双腿,让她再不敢生出此心。 然,当真的看见她,听她说着这一路来的艰辛,心头那些个暴虐、残忍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哦。”唐芯低着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敢看他。 沈濯日略一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而后,接过修容递来的方巾,包裹住木叉,将剩余的兔子递给唐芯。 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某人,立马抛开了复杂的思绪,掰下兔腿,用力咬了一口,同时不忘朝修慈投去挑衅的眼神。 修慈额心一跳,不屑地撇开脸,不愿和他计较。 “哼,真难吃。”唐芯点评道,然后,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那谁,麻烦把包袱给我。” 突然被她点名,修慈有些反应不过来。 “叫你呢。”唐芯催促道。 修慈略感气愤,下意识看了看主子,在得到他的默许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来,随手将包袱扔到唐芯脚边。 本就松散的活结,在外力的碰撞下自然解开了,包袱里装着的干粮、银票稀里哗啦抖落出来。 一抹幽光在眼底滑过,沈濯日淡淡地问:“出城接朕,你竟还随身带着银两?” “额!”脑门上滑下一滴冷汗,“我习惯了钱不离身,而且,这么多银子放在别的地方,也不安全啊,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沈濯日意味不明的睨了她一眼。 见他没有再追问,唐芯也不会傻到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利落地从包袱里翻出调料,涂抹在兔子肉上,随后撕下一块焦脆的肉块,为他送去。 “主子怎能吃这些东西?”修慈本能地想要阻止,却被帝王一记厉眼震在了原地。 带着厚茧的手指轻轻夹住肉块,寡淡的嘴唇微微一张,优雅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唐芯笑眯眯地问道,“虽然比不上我亲手做的,但比他做的,好吃多了。” 咽下食物,沈濯日极其自然的点头:“的确不错。” 说着,他又掰下一块,随后,眸光一闪,趁唐芯不留神时,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兔腿。 “那是我的!”唐芯激动地跳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抢。 别的她都能忍,可谁敢碰她的食物,她就跟谁急! 沈濯日朝后仰开身子,避开了她的飞扑。 “你肿么可以这样?”某人刚站稳,就红着眼怒瞪他,那架势,活像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一般。 “你怎可与主子动手?”修容有些看不过去,往前迈了一步,谴责道,“主子已有数日不曾吃好过,如今难得食欲大开,你……” “多事。”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修容如受雷击。 她不甘心地抿了下嘴唇,在沈濯日警告的目光下,咽回了满肚的说词。 “没吃好过?”唐芯心头一惊,这才仔细端详起沈濯日的面色来。 他的脸比起过去,消瘦了不少,下巴尖突突的,且眼袋还有些泛青。 她恍惚地记起,卫城距离京城足足有五六百里之远,就算他是在沈濯香刚找到自己时出发的,除非日夜兼程,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到?而且,几天的时间,不可能让他迅速瘦下去,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你不会是从我离开皇宫起,就没怎么吃过饭吧?” 沈濯日面上微褐,清了清喉咙,正欲否认。 “不然你以为呢?”修容大着胆子抢先回答,若她不站出来,以主子的性子,是绝不会承认的。 唐芯心口微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病啊?就算我不在又怎么样?宫里比我厨艺好的御厨多的是,不缺我一个!你干嘛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番话来的,她没有想过,自己的离开会让他食欲大减,甚至整个人都消瘦了下去。 沈濯日被吼得有些懵,待他回神之时,竟是笑了。 那笑似初冬时节的阳光,算不上明媚,却暖人心扉。 “笑什么笑!”她的话很好笑吗?唐芯用力擦了下眼泪,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复杂极了。 “够了,”沈濯日身影一闪,竟是踏着轻功飞身来到她身前,大手紧握住她的小手。 果然擦红了…… 眉心微微拧紧,不悦地瞪了她一下。 “我有说错吗?”唐芯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挺着背脊,倔强地回视他。 双眼灿若繁星,诱得沈濯日有片刻的恍惚。 略微定了下神,松开她的柔荑,微凉的指尖拂过她渗泪的眼角,叹息道:“与你无关,别哭了。” “谁……谁说我哭了?”唐芯恼羞成怒地低吼。 下一秒,一只挂着水珠的手指就伸来了她的眼前。 小脸扭曲了一下,反手拍开他的大手:“我是被烟熏的。” 说完,她哪敢看沈濯日?几个箭步冲到篝火旁,将地上剩下的兔肉捡起来,拍去上边的尘土后,又犹豫了几秒。 最后终是理智战胜了本能,把东西往他跟前一递。 沈濯日大感意外,这丫头有多贪吃,他是知道的,可如今,她竟会心甘情愿奉上吃的? “愣着做什么?吃啊!”唐芯不耐烦地说道,管他乐不乐意,径直将东西塞到他手里,自个儿则蹲在包袱旁,取出干粮就着水一起吃。 天底下敢在他跟前耍性子的,也就只有她了。 沈濯日不曾动怒,反而有种诡异的心安。 一只兔子他只吃掉三分之一,余下的部分全都还了回去。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唐芯馋得口水直往外涌,可瞅瞅他尖细的下巴,又忍住了。 “暴饮暴食于身体无益。”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让唐芯心里泛起一股股愧疚。 神色黯然地埋下脑袋。 “日后多做几回药膳,总能补回来。”沈濯日轻声安抚道,眼里染上一层柔软的笑意。 日后? 唐芯娇躯一震,对了!他来了这儿,不就说明她要回宫去了吗?妈蛋!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吃吧。”沈濯日没看出她的心思,权当她仍在自责,把食物又往她那方推了推。 唐芯第一次吃得这么不得劲儿,犹如嚼蜡一般,连嘴角沾上了油渍也没发现。 沈濯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卷着袖口,为她拭去污渍。 极致温柔的触感,将唐芯从恍惚中惊醒。 那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好似窜上了火星子,烫得惊人。 她见鬼似的后撤了几步:“你……” 眸光微微暗了暗,自然地收回手,拂袖起身。 “香王该等急了。” 言罢,他率先抬步朝门口走去。 修容无语地看着完全吓傻了的唐芯,狠推了她一下:“还不走?” “哦哦。”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管他的,反正又不是现在就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抱着鸵鸟的心态,唐芯重新挂上笑脸,像条小尾巴一样,走在沈濯日后边儿。 刚出寺庙,她就被一只手拽得往前踉跄了几下。 “又咋了?”唐芯带着火气地看着罪魁祸首。 沈濯日没有多做解释,松开她后,继续前行,但每当她有掉队的迹象时,总会在第一时间把她拎到身边,久而久之,唐芯也就学聪明了,坚决不离开他三步远。 紫夜时分的卫城,仿佛陷入了睡梦,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便连最热闹的青楼,此时也已经熄灯闭门。 街道上少有行人身影出没。 晚风徐徐,月光拖长了四人的影子。 唐芯踩着地上的黑影,边走边问:“你突然离宫,大臣们不会有意见吗?” 堂堂一国天子贸贸然离开京城,就不怕京中生变? “谁敢?”沈濯日的回答分外霸气。 一句话堵得唐芯无言,她摸摸鼻子,嘟哝道:“就算大臣们不敢,可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呢?让他们知道,说不定又会闹出些幺蛾子。” 沈濯日哪里会猜不到她口中的势力指的是谁? 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眸子里涌现出淡淡的暖意。 “擎王一事,你无需过分担心,朕要的,就是他动。” 只要那人妄自行动,便是露出马脚让他抓。 听这意思,他似乎另有准备? 唐芯安了心,点点头:“那就好,对了,蓉妃娘娘……” “提她做什么?”沈濯日毫不掩饰对唐芙的怒意。 好嘛,看来这回他是真的恨惨了自己。 唐芯郁闷地鼓起腮帮,闷闷不乐的问:“我就想打听一下,您对她是怎么想的。” 是继续派人找呢,还是说要由着她自生自灭。 “于她,朕自有打算。”一抹森冷的寒意,染上眉梢,须臾,他又缓了缓脸色,定眼看着唐芯,说,“从今往后,修容就跟在你身边。” “啊?”唐芯大吃一惊,扭头看看身后一两米开外的修容,“不用了吧。” 有她在,她会很别扭的! 沈濯日的决定哪会因为她的拒绝,而出现动摇? “有她,朕方能安心。” “修容姐姐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唐芯据理力争,“我就是个下人,真没必要派人贴身保护。” “下人?”她总是认不清自个儿的重要性。 沈濯日略感无力,却没有明言,霸道地开口:“此事由不得你。” “什么嘛。”唐芯一脸不爽,“你这分明是沙文主义!” “嗯?”语调顿时变得危险。 唐芯特没骨气的缩了缩脑袋:“听你的,都听你的。” “这才像话。”他满意地赞许道,至于唐芯此时的抗拒,他相信,以后,她会明白,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第110章 同榻而眠 罗家酒楼老早就关门歇业了,唐芯站在大门口,刚想拍门,谁料,头顶上雅间的窗户突然大开,一道鬼魅般妖冶的紫色影子,从天而降。 “哇!”她吓得一溜烟躲到沈濯日身后,小手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袖。 黑眸低垂,扫过她的手指,唇角滑开一抹极淡的弧线,须臾,又隐去了。 “原来是皇兄你啊。”沈濯日漫不经心摇晃着骨扇,但神色却不见半分惊讶,反而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恍然。 “王爷,大半夜您能别装神弄鬼么?就算没吓死人,吓坏了花花草草,那也叫犯罪啊。”她恨所有会武功的家伙! 唐芯没好气地抱怨道,说完,又扭头去瞪修慈。 “咦?”沈濯香一脸惊诧,“你不是去邻镇找厨子去了?怎会和皇兄一道?” 唐芯愣了一下,随即便猜测,可能是老板为了解释她的出逃编造的理由,顺势说:“对啊,我……” 附和的话在沈濯日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凝视下,自觉消音。 好险!她差点儿忘了之前的说词。 默默咽了下口水,唐芯干笑道:“其实呢,那只是用来应付老板的借口而已,真正理由是我感应到皇上的气息,所以想去迎接他。” 这种鬼话她也说得出口? 沈濯香无力抚额。 “进去再说。”沈濯日横插一句话进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然后,反手拽住唐芯的手,轻轻一扯。 原本站在他右侧,和沈濯香紧邻的唐芯,原地转了个圈儿后,就跑到了他的左侧。 “喂!”唐芯不满地嚷嚷一声。 眉梢微微一挑,似在无声询问她:你有意见? 她还真不敢有。 唐芯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站在原地,却是没有见到,帝王眼里一闪而过的宠溺笑意。 沈濯香心神一凝,唇边那抹狂放不羁的笑容,淡了许多。 审视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悠,神情愈发凝重。 有修容和修慈在,要想从外撬开门闩,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一行人悄无声息入了大堂,沈濯日无声向沈濯香递了个眼色,后又垂目询问唐芯:“你的房间在哪儿?” “我……我自个儿回去就成。”让天子送她?她还没这胆子。 唐芯讪笑着,扭头想走,刚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掌心里。 一脸黑线的说:“您能撒手么?” 拜托,这要她怎么回房啊? 沈濯日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荑,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喂喂喂,摸够了吗?当心她告他非礼! 唐芯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吐槽道,眼神飘忽着,就是没往他身上看。 好在沈濯日及时松了手,一得到自由,唐芯头也不回地冲上二楼。 目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入了屋子,沈濯日方才收回视线,下颚轻抬,身后的修容似得到指令一般,飞身跃上长廊,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外,替唐芯把门。 兄弟二人则去了沈濯香下榻的雅间,屋子里烛火闪烁,晦暗的光晕里,天子一身寒霜,静静倚靠在木椅里,缄默不语。 空气似在慢慢凝结,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在四处。 沈濯香硬撑片刻,随即,膝盖一弯,跪地请罪:“臣弟自知有错,请皇兄息怒。” “错?”沈濯日冷嘲地扯了下嘴唇,“香王也会有错?” “臣弟……”沈濯香面色微暗,有些欲言又止。 帝王的气息又冷了三分:“朕千方百计要寻回她,你倒好,竟敢阳奉阴违,由着她孤身离去?” 打从在半道接到修慈的紧急信函,他就知道,这事儿少不了这个好弟弟的纵容。 若没有他的默许,单凭那丫头,怎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皇兄从一开始就知道,臣弟会有今时今日的举动,对吗?”既然说开了,沈濯香也不再打哑谜,直言反问,心头泛起阵阵苦涩,“若非如此,皇兄又岂会先以修容分散臣弟的注意,再让修慈于暗中尾随?” 薄唇一抿,以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皇兄既然料到,又为何还要派臣弟出京寻他?”他就不怕,自个儿冒着大不韪,将那人亲手除去么? 黑眸幽幽一转,朝他看来。 “普天之下,朕信得过之人屈指可数,而你,是其中之一。” 平静的陈述如同一记闷锤,狠狠打在沈濯香的心窝上。 他苦涩的笑了:“臣弟此时竟是不知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愧疚。 “更者,朕信你不会伤她性命。”沈濯日接着又说。 “是啊,那样一个心性单纯、直白的家伙,谁又恨得下心伤害呢?”纵使他明知道,留着这人,迟早会给皇兄带去麻烦,仍旧无法对他下狠手,只能期盼着,他能就此离去,隐于世间。 呢喃的低语,让沈濯日颇为不快,一双厉眼冷得好似结了冰。 “皇兄不必这样看着臣弟,”沈濯香黯然苦笑,“臣弟不过是将他视作难得的良友,并不其他心思。” 冷意减退,他淡淡地启口:“如此便好。” “皇兄当真就非他不可了?”虽已有预兆,但当真正面对时,沈濯香依旧抱着一分奢望,“他仅是个太监!即便相貌出众、阴柔,酷似女子,可他到底不是女儿身啊。” “又如何?”沈濯日眼露不屑,“朕要他,唯此而已。” 男也好,女也罢,只要是他,他便不会放手。 沈濯香面上一怔,忽然间觉得,眼前的兄长陌生得不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人一样。 “不要做多余的事,再有下次,纵使是你,朕也不会轻饶。”沈濯日警告道,话不重,可个中的暗喻,却足够让沈濯香心惊。 “唐芙那边,不必再派人搜查,三月期限将至,不论她身在何方,也是死路一条。”沈濯日口风一转,未在唐芯这件事上多谈,“至于夏允儿……” 想到至今仍滞留于江湖,不肯回宫的景国公主,沈濯日讽刺地哼了一声:“擎王近日不是在苦寻她么?为他留些痕迹,将他的人引去那方。” “皇兄的意思是想诱鱼上钩?”沈濯香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机会朕给过他,是他不肯珍惜,既然要争,那便手底下见真章!”想要从他的手里抢走属于他的东西,就让他瞧瞧,这个弟弟的本事吧! “切记,莫要伤及夏允儿的性命。” “是。”这话他不说,沈濯香也会安排。 谈完正事,沈濯日看也没看沈濯香那张支支吾吾的脸,起身走出屋子。 “皇兄!”身后传来的,是一声急切的呼唤,“您可有想过,若有朝一日,因他令国体蒙羞,届时,您当如何?”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出现过,有龙阳之癖的君王,但敢明目张胆行事的,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那人只是一个太监! 脚下的步伐微微停顿一下,他头也不回的说:“朕不会让他陷入此等境地。” 言罢,素手轻挥,内力化作劲风,砰地将房门带上。 留守屋外的修慈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未曾听见屋内的争执一般。 “去,查清楚她口中所说的村庄在哪儿,口出狂言要放狗咬人之人,又姓谁名谁。”沈濯日止步在他身前,沉声命令道。 修慈有些惊愕:“主子?您这是何意?” “查出后,将村中圈养的狗犬一并除去,一只不留。”那些村民应当庆幸,未曾将恶意化作行动,否则…… 绝美的杀意在眉宇间窜动,让人望之胆寒。 未理会嘴角抽搐的修慈,沈濯日轻手轻脚来到唐芯休息的屋子。 站了一整夜,又昏睡了一整天的某人,这会儿正流着哈喇子,躺在床榻上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瞧着她恬静的睡颜,沈濯日有些微恼。 连日来,他没一夜睡得安稳,可瞧她,却是一副无忧无虑,潇洒快活的样子。 手指用力戳了下她的脑门。 “唔,奏凯。”小手轻轻一挥,像驱赶蚊子似的,鼻子吸了吸,翻身又睡了过去。 沈濯日无奈地笑了,见她整个后背露在外头,不自觉伸手替她拢了一下被褥,起身掖被角时,手指竟被她一把抓住。 眉毛诧异地轻抬一下,愣在原地没动。 下一秒,某人抓着他的手就往嘴里送。 尖细的牙齿一口咬住他的指骨,传来一阵细碎的疼。 “肉……太硬……没煮熟……”唐芯嫌弃地嘀咕道,将他的手拽紧被子,似乎这样就能将它煮熟一般。 沈濯日又惊又愕,隔着单薄的亵衣触碰到的,是她温暖而诱人的体温。 眸中掠过一丝恶趣味的暗芒,空置的左手一把掀开被褥,和衣躺了上去。 峻拔的身体测斜着,胸膛紧贴她的后背。 突如其来的热源,让唐芯发出一声嘤咛,紧接着,身体重新转了回来,左腿横过他的身子,啪地搭了上来。 嘴唇砸吧着,喃喃说:“好咸……” 连梦里,她也不忘记吃? 沈濯日僵硬的身板渐渐放松下去,啼笑皆非地掐了掐她的脸蛋,这一动,某人本能地往他怀里拱。 本就松散的亵衣随之敞开,缝隙不大,可沈濯日却能清楚看见,里边那层裹着的白色纱布,以及上方,属于女子的性感锁骨。 喉结不期然滑动数下,明明什么都没见着,可那股腹热,却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 呼吸明显变得急促,黑眸里似有两簇危险的火苗正在凝聚。 晦涩的目光滑过她不谙世事的包子脸,半响后,他终是叹了口气,轻轻拥住她的背脊,以内力强行将火气卸去。 次日清晨,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唤醒了整个卫城。 一夜未眠的修容在听到动静的瞬间,踹门而入。 数秒后,她终于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一片褶皱狼藉的木床上,唐芯紧拽着被褥缩在床头靠墙的角落里,小脸红如豆蔻,芊芊玉手正指着地上,慢吞吞站起来的男子。 而男人,则面色发黑,衣冠稍显不整,尤其是衣摆处,还残留着被人用脚踹过的褶皱印记。 修容即刻脑补了一出,天子求欢不成,反被踢下床的大戏,持平的唇角可疑的抽动几下,而后,机械地背过身,抬步往屋外走。 “打扰了。” 第111章 谁爬了谁的床? “喂!”她绝对误会了什么! 唐芯一溜烟跳下大床,试图解释,伸长的手臂还没抓到修容的衣袖,就被一只大手横空截下。 劲风形成的风刃,自袖中击出,猛地打在门上,阻断了门外所有的窥视目光。 “皇兄在里头做什么呢?”闻声而来的沈濯香一边嘀咕,一边往房门凑。 “王爷,请止步。”修容如同一尊门神,稳稳挡在门口。 “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本王?小容容,快让开。”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尤其是在皇兄盛怒的状况下,万一一不留神,将人就地正法,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修容板着脸动也不动,大有他若想强行硬闯,就先迈过她尸首的架势。 门外二人正在对持,而屋内,亦是如此。 唐芯动动手腕,没能抽出来,秀眉一拧,斥责道:“你还想做什么?半夜爬床,还不够吗?” 妈蛋!造她一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身边睡了个人,而且还被这人搂在怀里,是啥滋味么? “爬床?”一道幽光掠过他的眼眸,五指一松,任由她戒备地退到房门后,淡淡地开口,“昨夜的事,你都忘了?” “事?”什么事?唐芯有些懵圈,努力调动滞停的大脑,“昨晚我进屋以后就睡下了!能出啥事?你别在这儿转移话题!以为这样说,就能抹杀掉,你夜袭我的恶行!” 想到昨晚与他同床,唐芯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小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红了一片。 沈濯日深深凝视着她,直把唐芯盯得有些心慌,才收回眼神,垂目道:“你睡下后,朕好心来此探视。” “你果然居心不良!”探视?唐芯忙不迭用手护住胸口,掌心下纱带的触感,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好险,还好她没有脱光光裸睡的习惯,不然,她的秘密就该曝光了。 “倘若好意探望你,想为你加床被褥,便是居心不良,那朕也无话可说。”他的语气极其平静,可唐芯却仿佛嗅到了委屈的意味。 心里不禁冒出几分狐疑,端详着他的表情,确定没从中看到撒谎的痕迹后,半信半疑地点头:“然后呢?你怎么跑……跑那儿去的?” 食指直指木床,脸颊红得快要冒烟。 沈濯日极力克制着弯唇的欲望,继续说:“朕刚靠近床榻,就被你拽了上去。” “这不可能!”唐芯想也没想地反驳。 “不仅如此,你还在朕耳边嘀咕。”他未曾受到任何干扰,平稳的陈述道,“你说,好大一只鸡腿。” 鸡腿!? 心头咯噔一下,好像、貌似她昨晚真做了一个吃炸鸡的梦! 小脸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会吧?她真将这货当作吃的,给拽床上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红彤彤的脸颊霎时间变作了青色。 见时机成熟,沈濯日稳步朝她逼近。 钝钝的脚步声就像踩在唐芯胸口上似的,那股迎面袭来的压迫感,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身板紧贴在房门上,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想做什么?” 大手越过她的左脸,撑在了她身后的木门上边,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眸中闪烁着令她不安的暗潮。 “这话应是朕问你,”声线喑哑,带着一股诱人的魔力,“在袭击朕,又强行搂着朕睡了一夜,再将朕踹下床后。” 他每说一条罪名,唐芯的小心肝就要抖上几抖。 原本强硬问罪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脑袋垂直看向地板,愣是没敢接话。 “你打算如何弥补朕,嗯?” 下颚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挑起。 望进他那双泼墨般黑沉的眼眸,唐芯立时软了膝盖:“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就想脱罪?”沈濯日不怒反笑,指腹摩擦着她美丽的下颚,肌肤相触的触感,该死的惑人,竟让他有些舍不得撒手。 唐芯吞吞吐吐着,眼睛咕噜噜直转悠。 “你可知道,那些敢对朕不敬之人,有何下场?”语气徒然一沉,话里蕴藏着无数的危险风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唐芯被逼急了,两眼一闭,梗着脖子冲他吼道,“你武功那么高,就算这些事真是我做的,你也完全可以躲开啊!” 满是兴味的黑眸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兔子也有咬人的一天? 这个认知,更是让沈濯日想要逗弄她,语调忽然变柔,似真似假的叹息道:“你明知,朕伤了谁,也不会伤你。” ‘砰’ 絮乱的心潮,掀起层层骇浪。 唐芯错愕的睁开眼,恰时撞见他面上还未褪去的无奈与认真。 嘴唇动了动,却似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尽是他的影子。 沈濯日暗了眼眸,脸庞缓缓垂下,听从心意,一点一点凑近那张他设想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碰触过的红唇。 唐芯攥紧拳头,全然忘了反抗,犹如擂鼓的心跳之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那张完美到挑不出缺陷的俊脸,就在她的眼前。 ‘砰砰砰’ 巨大的拍门声蓦然惊起。 唐芯涣散的瞳孔迅速聚焦,惊慌失措地将他推开,开门逃了出去。 “哟喂,你是要去哪儿啊?”沈濯香一手高举,另一只手精准地拽住了唐芯的手腕,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屋中,身冒寒气,神色极致可怕的天子,笑吟吟开口,“有客人上门来了。” 一刻钟后,勉强镇定下来的唐芯来到一楼大堂。 平日里这个时辰,酒楼中早就坐满了宾客,独独今天,只有小猫两三只,且还是个熟人。 “唐二。”褪去朝服,换上一身便装的知府,捧着茶杯,坐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招手。 在他身旁是静心伺候的罗伟。 乍一见唐芯从楼上下来,老头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前日不是离开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虽有满腹疑惑,但当着外人的面,罗伟并未问出口。 “哟,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把大人您吹到这儿来了?”唐芯瞅瞅酒楼外声势浩大的官差队伍,头顶上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是来者不善呢,还是来者不善呢? “本官前两日险些断错了案子,此番是特地来向你赔礼的。”知府满怀歉意的开口,但眼神却不停往楼上瞄。 唐芯暗自皱了下眉毛,该不会是冷面神的身份曝光了,所以他才会特地前来巴结吧? “本官在府中备了酒水,你若不嫌弃,不妨到府上小坐片刻,权当给本官一个赔罪的机会,若是你不去,本官心里头着实不安啊。”知府放低了姿态,极力邀请她一叙。 “这……”唐芯有些犹豫。 “听说这两日,酒楼正在招厨子?”知府放出诱饵。 而唐芯这条小鱼还真如他所愿的上钩了:“难道大人府上有厨艺极好的大厨?” “可不是?”许是有了把握,知府的底气又足了几分,“这厨子,是本官花了好大的劲儿,专门从邻镇请来的,此人颇有声誉,犹是一手川菜,绝不在御厨之下,本官自打吃过一回,再吃别的,已是索然无味,你要不信,今儿去了试试就知,本官从不妄言。” “好呀!好呀!”唐芯早就听得双眼放光,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对了,那日寻到证据的公子,不若请他一道,这回要不是有他,本官一生清誉,就该毁于一旦了。”知府一脸后怕的唏嘘道。 他纡尊降贵来此邀请唐芯过府,真正的目的,却是冲着那位白衣公子来的。 那人气度不凡,又是个生面孔,身旁不仅有武艺高强的侍卫陪同,还有家仆随行,必是大家公子,甚至有可能是京中的王孙贵族。 知府想了几天,终是决定找上门来攀交情,若真被他猜中了,还愁官运不畅? 唐芯哪想得到这一层,听他说要请清华,小脸立马暗了,挠挠头。 “今夜本官在府中备好饭菜,等二位前来。”知府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放下茶盏,带着衙差浩浩荡荡离开了。 “诶?别走啊!”唐芯跺跺脚,慌忙想要去追。 刚跑了几步,后领就被人拽住,再难前进半分。 “做什么拦我?”她气呼呼转过去。 艾玛!这货的脸色好臭! 气焰一弱,缩缩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谁又惹你了?” 沈濯日冷冷地哼了一声:“公子?嗯?” 哪儿跑出来的什么公子,听着,似乎还和她交情匪浅? “哎哟,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我和知府解释好了,再说。”唐芯努力扭动脖子,想要从他的魔爪里摆脱出来。 沈濯日不悦地抿了一下嘴唇,右臂一紧,拖着人稳步朝二楼走去。 “喂喂喂!”唐芯吓得花容失色,在上楼梯前,一把搂住扶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开玩笑!这货一看就是打算对她使用暴力,真和他上楼了,她的小命还能留下吗? “松开。”语气冷成了冰渣滓。 唐芯二话没说,拼命摇头,不松,打死也不松! “很好。”沈濯日彻底恼了,眉梢一冷,另一只手缓缓覆上扶手。 他在做啥? 唐芯莫名感到一丝忐忑,咽咽口水,偷偷往他的掌下一看。 卧槽! 双眼瞪如铜铃,咋舌道:“说笑的吧。” 那一条条像蜘蛛网一样,自他的掌心,向外扩散的裂痕是什么鬼? ‘咔嚓’ 一声断裂的碎响,从唐芯的爪子下发出,短短数秒功夫,整个扶手轰然碎裂,木屑弹飞到空中,宛如一场淅淅沥沥的木渣雨。 双手失去施力目标的唐芯,一不留神,一头栽了下去,撞入一个结识有力的怀抱里。 “啊!”惊呼声淹没在了他的胸膛。 右臂一揽,身影宛如疾风,凌空跃上二楼。 “砰” 雅间的房门大力合上,惊呆了的沈濯香和修容面面相觑。 还是见多识广的某王爷率先回过神来:“啧啧,本王头一回见到皇兄的脸色那般难看。” 比之方才更甚,这时候,谁撞上去,谁倒霉。 不愿做池鱼的沈濯香,只能在心底默默为唐芯烧上三株高香,然后,摇着骨扇毫无义气地下楼了。 第112章 朕和他谁更出众? 雅间里安静得出奇,沈濯日屈指敲击着木桌,一双寒谭般的黑眸危险地眯起。 “考虑好了?” 语气冷得渗人,压迫感十足。 在桌边站了好半天的唐芯囧着张包子脸,弱弱地问:“能不画吗?” 妈蛋!口述清华的相貌是什么鬼? “你说呢?”沈濯日云淡风轻的问道,可脸色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唐芯没骨气地缩缩头,欲哭无泪的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嗯。”算她识相。 沈濯日睨了眼桌边,持笔等待许久的修容,示意她可以开始作画。 “恩人他……” “恩人?”过于亲昵的称呼,让他有些不快。 唐芯撅了撅嘴:“他救了我,不是恩人是什么?而且,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样称呼他啊。” 打死她也不能承认,她有和清华互相交换过名字,更不能说,那人是本尊的老熟人!虽然连她自个儿也不明白,为啥会做出这种决定,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旦说了,她会死得很惨。 低气压有所回升,对她撇清关系的话语稍感满意。 “继续。”他沉声命令道。 这回,唐芯很识趣的更换称呼:“那人穿着白衣,相貌十分出众。” “出众?”有多出众?沈濯日蹙了下眉。 “额!大概比常人稍微俊朗一点?”某人歪了歪头,找了个安全的形容词,末了,又见他面色发冷,忙不迭补充道,“当然,和您比,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瞧着她狗腿、殷勤的笑脸,沈濯日似是被取悦了,冷霜遍布的脸庞放柔些许:“你知道便好。” “……”雾草!他还能再自恋一点么? 唐芯默默在心底翻了翻白眼,然后,继续口述清华的长相,标志性的五官,被她淡化了许多,那引人注目的朱砂痣,更是绝口不提。 那人明摆着和本尊有一腿,不对!是有交情,真要把画像完完整整绘制出来,妥妥会引来麻烦。 半个时辰后,修容将那张墨渍未干的画像交与沈濯日观看。 “不过尔尔。”他点评道。 “哈哈,是吗?”唐芯皮笑肉不笑的附和一声,蹭过头去瞅瞅画像。 除了一身白衣外,画中人和她印象里的男人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查。”沈濯日随手将画纸递给修容,能让知府设宴邀请之人,来历必定不凡,如此人物,怎会现身卫城?又为何会亲自出面,过问一桩小案子? 并非他多疑,而是此事关系到她,容不得他大意。 点墨般黑沉的眸子里,有幽光闪烁。 待修容退出房间,他才开口:“往后,你还是别出宫为好。” “诶?凭啥?”他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唐芯顿时炸毛,捏着拳头气呼呼瞪着他,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沈濯日凉凉扫了她一眼,看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却让唐芯刚生出的气势,弱了下去,像只被太阳烤恹的茄子。 “没有原因,你只需照办即可。”出宫一回,就惹来有心人的注意,多来几回,那还得了?想到有人在暗中屡屡帮衬她,甚至比自己更快,沈濯日心里免不了有些酸,有些怒。 “哼,大男子主义。”她会听才怪了。 “你说什么?”凉飕飕的语气传入耳膜。 唐芯一改那张怨妇脸,堆着笑摇头:“我什么也没说啊,您喝茶。” 她拎起茶壶亲手为他倒了一杯,笑吟吟送到他手里。 “不要试图在心里编排朕,有何不快,大可直说。”沈濯日接过茶盏,幽幽启口。 呵呵,她要真实话实说,还不得被他掐死么? “我哪敢啊?”唐芯将装傻进行到底。 “朕给你敢的资格。”不说就以为他猜不到了? 这话唐芯哪敢当真?挠挠头,憨笑道:“我真的没有,要是以后有,我绝对会告诉你。” 见她神情真挚、严肃,沈濯日倒是信了两分。 夜色四合时,二人双双走出酒楼,罗伟早就准备好了马车,送他们去知府府,而沈濯香则死皮赖脸地非要跟着一起去。 坐到马车里,透过飘舞的窗帘看着外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某王爷,唐芯低声嘀咕道:“人家又没邀请他,他去干嘛呀?” “你对朕执意前去,很不满?”沈濯日挑眉问道。 “不不不,我说的是香王,不是您。”跪求别对号入座! 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沈濯日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唔!”唐芯只觉鼻血翻涌,赶忙捂住鼻子,下意识从他身边退开。 要命啊!有事没事笑得那么勾人干嘛? 她不想再看某个移动的荷尔蒙,可眼睛却根本不受控制,总往他那方偷瞄。 “好看么?”上扬的唇线已然淡去,又恢复了平日生人勿近的冷然样子。 唐芯揉了揉鼻子,特实诚的点头。 “和那位相貌出众的恩人比呢?” “咳!”马车外,传来一声隐忍的轻咳。 天子斜眼看去,眼里尽是不悦与警告,显然很不满意同胞弟弟破坏他好事的举动。 沈濯香慌忙罢手,捂着嘴撇开脑袋,但那不停颤动的肩膀,依旧泄露了他此时忍笑忍得特别辛苦的事实。 从小到大,皇兄几时有过这么幼稚的时候?和男子比相貌?怎么想怎么滑稽! 唐芯羞红了一张脸,眼神飘忽着,不好意思看他。 “为何不答?”沈濯日倾身靠了上来,大手轻轻摁住她的香肩,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本就不平静的心潮,此时,荡得愈发剧烈。 唐芯别扭地动了两下:“你好看,你比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好看。” 拜托!不要对着她的耳朵哈气!太痒了! 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沈濯日未在继续逼她,移开身子时,目光悄然扫过她红得充血的耳垂。 眸光微微一闪,她的敏感之处果然是这里。 “那个……”唐芯捂住发烫的耳朵,支支吾吾地问,“一会儿见到知府,我要怎么介绍你啊?” 沈濯日倚身靠住车壁,沉声道:“依你之见呢?” 他如何会看不出唐芯是在转移话题?看在她取悦了他的份儿上,容她一回又有何不可? “旧主?”唐芯提议道。 “换。” 旧?她还想找新主么?一抹冷意染上眉宇。 小心肝微微一哆嗦,连犹豫也没有就妥协了:“那老板的老板?” 眉梢轻拧,仍是不满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定位吧,总不能告诉人家,你来自京城,是住在宫里的那位吧?”唐芯不耐烦的说道,这人咋就这么难伺候呢? “只需告诉他,朕是你的主子便可。”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区区一介知府,有探究的资格么? 唐芯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样了。 当马车行驶到知府府外时,静候多时的老管家急忙招呼下人,搬来矮凳,请他们下车。 “老爷已在后院设好水酒,就等诸位来了。”管家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沈濯日、沈濯香二人的不凡。 有些人生来贵气,即便穿戴普通,站在人群里,仍是最耀眼的存在。 唐芯刚踏进门,就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的麻辣香气。 “今天准备的是川菜宴?”她兴奋地问道,肚子特应景的咕噜噜叫唤起来。 沈濯日无奈地瞧了眼她的腹部,摇摇头,却是不语。 “正是,唐哥好眼力。”每一个登门的客人,管家都记得其身份,自然认得唐芯是谁。 “走走走,别让大人等久了。”一会儿菜凉了,味道就不好吃了! 唐芯抡起袖子擦了擦唇角,几乎没用管家引路,沿着香味飘来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 “兄长,你虐待他了?”沈濯香故意慢了半拍,与沈濯日并肩同行,睨着前方那抹迫不及待的身影,似笑非笑地问。 “她素来爱吃。”沈濯日亦有一丝无力,可更多的却是纵容。 “看来以后你得把他看紧点咯,就他这性子,指不定哪天有人用美食引诱他,一不留神,就跟着旁人跑了。”沈濯香极有先见之明地提醒道,先前,他曾想方设法支走唐鑫,然,天子的决意,他已看得很明白。 若他执意不肯放手,便是冒着千夫所指的危险,也要留下他,作为弟弟,他如何能再阻挠? 勾人魂魄的丹凤眼里闪动着决绝而又坚定的光辉。 沈濯日脸廓一冷,平展的眉心不自觉拢紧,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后院,花团锦簇,两方圆桌摆设在花圃中央,对面的空旷院子里搭建着高台,请来的戏班子正在台上唱着戏曲。 桌边围满了人,有些是府里的下人,亦有不少披着流苏薄纱,妆容绝美的妙龄姑娘。 知府挺着一个圆圆的肚子,身处在美人香中,神态已有几分微醺,见唐芯出现,一把推开怀中的女子,起身相迎。 “唐二,你总算来了,可让本官一阵好等啊。”说着,他的眼神却往唐芯身后看去,当瞧见闲庭信步走来的两人时,脸色豁然大变。 香王! 耀眼的烛光里,那一席紫衣,宛如妖孽现世的男子,可不正是他曾在京中,见过一次的贵人么? 知府曾是多年前的新科秀才,拜在唐家门下,也算是唐家的门生,有幸在京中小住过一段日子,也正是那时候,他在青楼里,偶遇过前来听曲儿的沈濯香。 这人,但凡是见过一回,便足矣令人一生难忘。 而世上,能够和香王并肩,且谈笑风生者…… 知府心思一转,立马抛下唐芯,激动地迎了上去:“两位贵客登门,着实让下官府中蓬荜生辉啊。” 哟呵,这是认出他们了? 沈濯香略感意外,唇边那抹笑愈发肆意,侧身避开知府试图握手的动作,调侃道:“在下一介草民,当不起大人如此厚赞。” 第113章 我手疼,动不了 “是是是。”知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这意思,香王和这位是微服出巡的,眼珠子一转,他极为上道的没有揭穿两人的身份,恭恭敬敬将人迎入上首的东位。 “早知两位会来,本官怎会备些粗饭?倒是怠慢了。”话刚落,耳边就传来了碗筷碰撞之声。 三人齐齐转头看向声源处,紧接着,后脑勺上同时滑下一排黑线。 见过反客为主么?见过入席却不寒暄,直接动手吃饭的么?如今在他们眼前就有一个。 沈濯香同情地看了看身旁的兄长,无声轻拍他的左肩,好似在说着:你辛苦了。 沈濯日唇角一抖,凉凉睨了下肩头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哈哈,”沈濯香自然而然收回手掌,骨扇刷地插入腰间,执杯与知府攀谈起来。 而沈濯日,则如一座冰雕,安静坐于椅中,好整以暇地凝视着某个宛如饿死鬼转世的女人,见她埋首在米饭里,同时,爪子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误地伸向盘中的美食,不由起了几分兴致。 执起木筷,用方巾轻轻拭过筷身,随后,就着她刚品尝过的水煮鱼探了过去。 ‘啪嗒’ 筷子刚夹住一块肉白酱红,沾着辣椒和绿葱的鱼肉,手背就被人打了一下。 唐芯吞下了嘴里的食物,虎着脸教训道:“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不能一下子吃得太辣,诺,吃那个。” 她指向圆桌最边缘,唯一一道清淡的白菜炒肉。 沈濯日睨了下泛红的手背,又默默朝她看去。 “那啥,我不是怕你会乱吃东西,一时情急,才动手的吗?”自知理亏的唐芯,没什么底气的解释道。 “……嗯。”沈濯日缓缓搁下木筷,如老僧入定。 唐芯眨眨眼睛,轻轻推了下他的手臂:“你不吃了?” “手疼,不能动。”他的回答分外淡定,却把唐芯雷得里焦外愣。 “不就是被打了一下么?”用了几分力,有人比她更清楚吗?顶多是毛皮擦痒,根本不叫事儿。 沈濯日仿似没有听到她的嘀咕,神色冷然地坐在椅子上。 唐芯郁闷地瞪了他两眼,霍地站起身,一手抱着自己的碗筷,一手端着他的空碗,说:“得得得,我帮你夹菜还不行吗?” 她上辈子绝对是欠了他的! 唐芯丝毫没有细想,为何在看见他不肯动筷后,自己会那么在意。 板着脸慢吞吞挪到那盘清淡小炒前,动筷时,先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食物,然后,用干净的木筷替他布菜,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 沈濯日眸中含笑,静静看着她。 正在交谈的二人也止了话,目光通通聚焦在唐芯身上。 “这……”知府有些懵逼,他这半辈子见过不少稀奇事,却独独没有见过,哪个下人会在替主子办事时,不忘偷嘴吃食的! 余光往毫无怒意的男子处一瞥,心里已有些思量。 “是府里的饭菜不合那位的胃口吗?”他挪步到唐芯身边,低声询问,在座的哪个不比他身份金贵,就只有唐芯一个,不问他,问谁? “不是啦,他近日食欲不佳,吃不了辣的,和手艺没关系,对了,贵府的厨子稍后我能见一见吗?我想问问他在里边加的花椒,是从哪儿买进的。”赶明儿她也去收购一批,唐芯目光灼灼盯着知府,问道。 后者心不在焉的附和两声,随后,就声称临时有事儿,离开了后院。 沈濯香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嘴唇,挨着沈濯日坐下。 “兄长,你猜他做什么去了?”话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唐芯把装了满满一碗的菜搁到天子身前,顺嘴说:“当然是帮我请厨子去了,他们家用的花椒和宫里的不太一样,产地肯定不同,以后宫里要是做辣菜,可以用他们这儿的食材,味道会更好。” “嗯。”沈濯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待回宫后,吩咐御膳房置办。” 沈濯香满心无力,扶了扶额头,道:“宫中一切用度,都有内务院过问,且食材全都是取自皇商之处,贸贸然改变,内务院那边怕是要问了。” 艾玛,听上去好像很麻烦? 唐芯有些犹豫,可她真心觉得菜里的调料不错,一时陷入了纠结。 “无妨,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沈濯日淡淡启口,暗藏宠溺的目光自唐芯那张纠结的小脸上滑过。 “太好了!”唐芯重展笑靥,特殷勤地替他打了碗米饭。 沈濯香仿佛看见在她背后有一条狗尾巴,正在摇来摇去。 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宠人哪是这样宠的?” 黑眸微转,无声朝他看去,那眼神似是在说:朕乐意,与你何干? “得,算本王多管闲事。”沈濯香耸了耸肩膀,举杯饮酒。 唐芯一边儿吃,一边不忘挑些味道不重的食物,送往沈濯日的碗里,但凡是她夹的,沈濯日通通吃进了腹中,丝毫没有嫌弃菜品上沾过她的筷子。 酒足饭饱,唐芯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惬意地往嘴里送了口茶。 “让几位久等了,”消失许久的知府,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搓着手,从院子外走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面戴白色纱巾,身材婀娜的年轻少女。 一双秋水般动人的眼睛露在外边,肌肤雪白,顾盼间,自有一股柔弱、可人的风情。 “这是小女,”知府止步在桌边,替他们引荐,“听唐二说,这位贵人近日身体不适,正巧,小女厨艺超绝,师承大家,本官就自作主张让她做了碗燕窝粥,请诸位笑纳。” “噗”,唐芯吓得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搞了半天,他是去让人重做饭菜的? “两位公子请慢用。”少女娇滴滴地奉上餐食,眼睛微微眨动,那清纯中又带着女子羞涩的神态,分外勾人。 沈濯日眸色一寒,偏头看向唐芯,本是想瞧一瞧她会有何反应,不想,这人竟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燕窝粥,一副馋虫上头的模样。 薄唇不悦地抿紧,身侧寒气加重。 察觉到那股低气压,唐芯吸溜一下收回口水,呐呐地问:“咋了?” 眉头皱得更紧,食指一点青花瓷碗。 “您是想要尝尝?”知府好似顿悟了沈濯日的意图,忙朝闺女挤眉弄眼。 后者轻轻撞开一脸莫名的唐芯,优雅地压住袖子,白巾下,俏脸浮现一丝羞涩的粉红,捧起瓷碗朝他递去,娇声说:“公子,您请。” 男俊女俏的画面,让唐芯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汹涌的食欲也降了下去。 站在边上气鼓鼓瞪着沈濯日。 他却像是一无所查一样,俊朗无涛的脸庞绽放出一丝清风般的浅笑。 唐芯敢用人格发誓,她真的有听见这女人咽口水的声音! 眼刀咻地刺去,妈蛋!没见过美男吗?随随便便发什么花痴?说好的矜持呢? “咳,”一旁看戏的沈濯香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香少,”唐芯磨着牙扭头看他,“有什么事值得您这么开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也让咱们听一下啊。” “爷在笑某些愚不可及之人。”沈濯香满怀深意的开口,连自身的感情都未发现,可不是天生愚钝么? 迎上他犀利、通透的眼睛,唐芯心头一慌,有种被人窥尽心思的不安感觉。 “公子,小女子做的菜您可还满意?”少女对周围的暗潮视若无睹,一门心思全扑在了眼前这个贵不可言的男子身上。 在卫城,她见过了不少文雅之士,但那些人里却没一个能叫她动心的,今日一见到此人,她便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意中人终于出现了! 听爹说,这人身份贵重,恐怕不会在卫城久留,她得把握机会,让贵人记得她,更甚,争取能笼络贵人的心,做他的女人! “主子,”唐芯捏着拳头,绕过正沉浸在美梦里的少女,一把夺走燕窝粥,理直气壮地说:“您享用的膳食,怎么能不经过下人试吃呢?万一里边加了什么,会导致您过敏、不适的食材,大人他岂不就好心办了坏事了?还是由我代为品尝,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您再动筷吧。” 说完,她甚至没等沈濯日同意,一仰头,咕噜噜将燕窝粥喝得精光,速度快得知府压根来不及阻止。 “嗝!”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唐芯擦擦嘴巴,难为情地道,“哎呀,都怪这粥熬得太烂,太入味,我尝了一口,就把持不住了。” “扑哧”,沈濯香乐不可支地喷笑出声,在知府未看到的地方,朝唐芯竖起了大拇指。 “你!”少女气红了脸,委屈地咬住唇瓣,控诉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是本小姐特地为公子做的!” 唐芯抓了抓脑勺,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弱弱的说:“要不,您重新再做一道?” 哼哼,她敢做,她就敢吃!来多少就吃多少! 少女深深吸了口气,将怒火压下。 她绝不能在贵人眼前耍泼、丢脸。 “公子,您再稍等片刻,小女子这就去为您重新……” “不必了。”他已看到想要看的东西,这场戏无需继续下去,“多谢款待,天色不早了,小生就此告辞。” “对对,酒楼设了门禁,回去晚了,就没人开门了。”唐芯赶紧放下碗筷,拱手辞别后,便尾随着沈濯日往院外走去。 “公子!”知府父女齐声呼唤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濯日的身影渐渐隐入夜幕。 “大人,”沈濯香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为官者,心思还是放在政绩、百姓身上的好,那些个旁门左道,能免则免,否则,当心哪天搬起石头把自个儿的脚给砸了。” 留下这么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转身而去。 “爹!”被当作隐形人的姑娘,不甘心地红了眼睛,“女儿就要他!” “爹知道,这事儿,爹会想办法的。”知府一咬牙,终是受不住爱女的眼泪攻势,以及对权势的贪欲,答应下来。 “嗯!只要爹为女儿安排好,女儿定能俘获他!”少女摸了摸脸上的薄纱,唇角一勾,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话刚落,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哎哟,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那啥,刚才说好的,替我引荐贵府的厨子,这话还算数吗?” 第114章 刺杀中的一吻 马车外,沈濯香含笑目送唐芯风一般重回府宅,摇头叹息道:“看来,想要他开窍,您是任重而道远啊。” 即便是吃醋,那小子也没忘记讨要食材的正事,就这点儿情商,只怕等他自个儿顿悟心意,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 想到这里,沈濯香看向沈濯日的眼神,饱含同情。 后者唇角一抖,冷声说:“回京后,督促大理寺严查此人一事,交由你来办。” 他不是闲么?那就给他找点儿事做! 沈濯香笑脸一僵:“我就一闲散的主儿,这等大事,还是别参合的好。” “无妨,我信得过你的本事。”沈濯日哪肯由他逃避?一句话,便将此事敲定。 区区一个九品知府府中,竟处处透着精致与奢华,便连院子里摆放的桌椅,亦是价值连城的橡木,而席上所用的餐具、餐布,更是出自京城大户钦点的陶瓷厂所出,布帛乃是苏绣,单是一匹布,就抵得上他两月俸禄。 若说此人没有贪污受贿,谁信? “至于顶替的人选,你看着办便是。”沈濯日全权将审查的职责交到沈濯香手里。 “哎,我闲适的日子是要一去不复返咯。”沈濯香苦哈哈地笑道。 “另外,此人府中的厨子,在事后,邀他进宫。”那丫头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若将人聘入宫做事,她定会开心。 沈濯香愣了一下,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有问题?”黑眉微凝,他略显不悦地问。 “臣弟怎敢啊?”沈濯香飞快敛去眸中的异色,若无其事的摊了摊手。 等到唐芯大包小包从府宅里晃出来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谈话。 坐到马车上,唐芯忙不迭将包里的宝贝一样一样取出来。 “这是何物?”沈濯日拾起其中一个样式小巧的翠绿瓶,轻轻拧开瓶塞。 “别!” “啊切!” 响亮的喷嚏声,从车内传出。 唐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差点被他扔到地上的瓶子,赶忙盖好。 “都说了让你别动它。”她的胡椒粉啊,就这样倒没了一半! 小心翼翼把瓶子塞回包袱,为了防止他再动,唐芯特地将东西搬到了对面的座位上,然后拿出手绢,蹲下去捡拾洒出来的调料,连一个正眼都没往沈濯日那处看。 “别捡了,”瞧着她白嫩的手指渐渐变脏,沈濯日略感不快,“待回了宫,朕命人为你取来,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能一样吗?”唐芯白了他一眼,“这些东西都是要花心血的,就和吃的一样,浪费了不要太可惜,而且,又没弄脏多少,拿回去清理一下还能用。” “你倒有持家的资质。”沈濯日低声感慨道,眸色甚是柔软。 “这是每个厨子的本能。”和持家什么的,有半毛钱关系么?唐芯翻了个白眼,将包裹着粉末的方巾叠放好,塞入衣襟,随后,神神秘秘地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手绢。 “刚才我看你在席上没吃多少东西,回去的时候,顺手拿了点儿水果,”随手将一个橘子递给他,“饭后吃些水果,对身体很有益的,尝尝。” 沈濯日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定眼看着她,似在暗示着什么。 得,不愧是做惯了主子的。 秒懂了他的意思,唐芯撅着嘴,亲手将橘子剥开,掰下一块果肉:“诺,吃吧。” 沈濯日这才抬手,摘下那片果肉放进唇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人比人果然能气死人。”为嘛他连吃东西,也能吃得这么优雅? 唐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手掰下一块往嘴里送。 卧槽! 小脸在下一秒扭曲在了一起:“呸呸呸!这是哪儿买的?酸死人了!你明知道很酸,干嘛不告诉我一声啊?” 故意的是不是? 迎上她指责的目光,沈濯日神色一暗,幽幽垂下了眼睑。 不知怎的,唐芯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无辜的意味。 额角狠狠一跳,装!他接着装! “你是不是在气我,把美女亲手为你煮的粥吃了?”所以用这种方式教训她? “朕没气你。”他哑声道。 可这话唐芯不信,双手抱在胸前,不爽地开口:“肯定是这样!不过你别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吃,那粥难喝死了,燕窝没有炖熟,米也是硬的,而且盐放得太重。”差评! “既是不喜,为何喝光了?”沈濯日眉梢一挑,锐利的目光直逼她的眼底。 那一秒,唐芯甚至被他看透的感觉。 心跳骤然露了半拍,道:“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峻拔的身躯缓缓朝她倾来,无形的压迫感如同一张巨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无所遁形。 唐芯刷地往后仰开,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那是因为我不喜欢浪费食物啊,再说,那么难吃的东西,怎么能让皇上您品尝呢?要是吃坏了肚子,事情不就大发了?” “哦?”一抹幽光在他眼底闪过,“仅是这样?” “是啊……”话刚出口,眼前蓦地有黑影拢来。 搞毛!? 唐芯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神,后背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搂住,整个人砸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身体似坠入了湖中,四周荡漾的、弥漫的,全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没等唐芯沉溺多久,身体忽然腾空。 “呀!”她慌忙朝下看去。 马车的车顶盖上有一个炸裂般的大洞。 ‘刷刷刷’ 羽箭破空而来,整辆马车在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那明晃晃的箭头,在夜幕下,散发着可怕寒气。 “要是再晚一秒……”唐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此时,沈濯日已搂着她,自空中降落。 墨色的衣摆划成罗盘状,在他落地之时,缓缓垂落下去。 闪烁着危险暗潮的寒眸,冷冷扫视着四周。 “是杀手?”唐芯窝在他的怀里,不敢随便乱动,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没那么害怕。 “嗯,”沈濯日淡淡地应了一声,四周动荡的空气,此刻已经平息,出手之人似乎是撤走了? “你……你快找地方躲起来!这儿路宽,得找遮蔽物。”重新找到理智的唐芯,挣扎着退出了他的怀抱,抓住他的手,慌里慌张地寻找躲避的地点。 沈濯日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道华光。 蠢蠢欲动的内力平息下去,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她牵着,满大街乱窜。 唐芯找了个凌乱的巷子,把他推到了里头,手忙脚乱地搬弄地上的沙包,想要腾出一个藏人的空间。 明明吓破了胆,却仍旧挂念着他的安危…… 丝丝柔情点染眉宇,旋身一转,反手扣住她颤抖的手腕,把人拽入怀中。 “你……”做什么? 余下的三个字,消失在了无缝隙紧贴的双唇之间。 双眼突兀的瞪大,在那惊滞、涣散的瞳孔里,倒影出的,是沈濯日那张完美、俊朗的面庞。 微颤的睫毛滑过她的脸颊,他的气息第一次离她那么近,近到,她无处可逃。 察觉到怀中人的不专心,那双阖上的眼睛幽幽睁开,而后,大手覆上她的眼皮。 “闭眼。” 唐芯听话的合拢眼睛,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咳咳咳!”一连串重力的干咳,成功打破了暗巷里诡异而又缱绻暧昧的氛围。 沈濯日脸色一黑,不悦地放开了怀里的佳人,余光自她水淋的红唇上扫过,眉心一皱,伸手点住了唐芯的睡穴,揽腰将人抱起,将她的小脸深埋在自己的怀中,不让任何人窥视到她的美好。 巷口,吓瘫了的罗伟跌坐在地上,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巷中一步步行出的男人。 刚才……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唐他被一个男子轻薄了? “你!”他突然反应过来,老迈的身体也不知注入了什么力量,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手指直指沈濯日的方向,张口就要骂人。 沈濯香在他起身的瞬间出手,一记手刀把人劈晕。 “你可别怪本王啊。”看见了不该看的,若是在口出恶言惹恼了皇兄,后果不堪设想。 身影止步在他身前,沉声问:“人呢?” “追丢了。”沈濯香遗憾地摊手,常年擒笑的妖孽脸庞上,此时布满寒霜,“是批高手。” 那帮人在动手之时,就引起了他的警觉,在将罗伟推到路边后,即刻动身追赶,饶是如此,仍旧没能追上歹人。 “他们撤退有序,臣弟检查过马车上的羽箭,并无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沈濯香的语气分外凝重,“不出意外,这批人不会是江湖上的杀手。” “豢养的死士么?”沈濯日面色一寒,杀意尽显。 话音一落,修容的身影从街头尽头疾速逼近。 “属下无能,未能将人拿下。”她跪在地上,满心惭愧的说。 “回京后,自行领罚。”沈濯日冷冷地说道。 “是。”修容点了下头,仅是领罚而非处死,主子已是网开一面了。 “皇兄,这事儿有些古怪啊。”沈濯香冷笑一声,分析道,“他们的武功不在修容之下,且有十余人之多,若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纵使有臣弟在旁,也无把握能护您周全,但他们却只出手一次,一击不中,即刻撤离,观其行事作风,不像是来杀人的。” 倒像是试探,警告。 他的潜台词沈濯日如何不懂? “或许这些人并非擎王的爪牙。” 沈濯香微微颔首:“臣弟亦有同感。” “追查一事,交由隐卫去办,即刻准备马车,回京!”他的行踪已然暴露,再在卫城逗留,只会引出更多的麻烦。 更何况…… 眼睑低垂,凝视着怀中安静熟睡的唐芯。 有她在身边,他不能冒半点风险! 一行人迅速从街上撤离,当那辆射成筛子的马车被修容驾走时,街尾一处民居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一道森白如鬼魅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前,远眺着街对面那条幽暗、无人的巷子。 月光从苍穹上倾泻垂下,朦胧的光晕里,男子眉心的朱砂痣,呈现出嗜血般的殷虹。 第115章 亲密接触后的后遗症 一辆质朴的马车缓缓驶过官道,沈濯香悠然骑在马上,熠熠的丹凤眼时不时望向车厢。 算算时辰,那小子也该醒来了。 脑补着那人苏醒后的反应,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车内,沈濯日半靠在软枕上,身姿慵懒,宛如一只浅眠的雄狮,收敛了利爪,浑身散发着闲适、懒散的气息。 漫不经心翻阅由京城的眼线,飞鸽传书送来的密报。 忽地,神色一凝,偏头看向对面座椅上幽幽转醒的少年。 “唔,”唐芯揉揉酸涩的眼睛,慢吞吞坐了起来,下一秒,迷离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太清明的大脑在一瞬间恢复了运转。 晕厥前的记忆犹如默剧,在她的脑子里上演着。 小脸迅速胀红,又变成了青色。 “混蛋!”羞愤燃尽理智,抡起拳头狠狠朝他砸去。 嗷嗷嗷,谁也别阻止她打死这只色狼! 拳风呼啸,眼看着就要亲吻上沈濯日那张鬼斧神工般的俊脸。 然,就在最后一刻,他微微偏头,右手凌空一握,稳稳地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松开!”唐芯用力抽了抽,他的手就像一把钳子,纹丝不动。 发青的脸庞彻底黑了,磨牙道:“你还敢还手?” 靠!她的清白都被他给毁了,这货好意思还手? 沈濯日眸色微冷,顺势一拽。 “啊!”唐芯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就像受到牵引似的,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妈蛋!春天没到,你乱发什么情?赶紧的,把我放开!”她面红耳赤地斥责道,想要摆脱他的禁锢。 “还想被朕点穴?”沈濯日紧紧揽住她不安分的腰身,把人扣在怀中,贴着她的耳朵问。 富有磁性的嗓音,伴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了唐芯的耳朵上边。 心似小鹿乱撞,乱哄哄的,整张脸更是烫得吓人。 她不适应地撇开头,试图把耳朵解救出来。 “除了威胁,你有别的招吗?告诉你,别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你再不撒手,后果自负!”她凶神恶煞地威胁道,可惜,这话落在沈濯日的耳里,却无一点杀伤力。 “这是你撒娇的方式?”他凉凉反问,话里透着些许笑意。 撒你妹!是可忍恕不能忍! 唐芯咬紧后牙槽,双腿在地上一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向身后砸去。 “砰” 脑勺撞上一个可疑的温软物体,那东西就像是一堵厚实的墙,任凭她怎么使劲,也动不了。 唐芯狐疑地偏过脑袋,定眼一看,好家伙,他居然用手掌挡住了她的攻击? 心火、肝火齐齐上涌,剧烈的磨牙声,让人不得不怀疑她随时会扑上去,把沈濯日咬死。 “闹够了?”沈濯日漠然放下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敢对朕出手,且还毫发无损的,你是头一个。” “呵呵,”唐芯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需要我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吗?” 要不是他莫名其妙对她做了那种事,她会对他出手?说到底,他才是罪魁祸首好么! “皇上,”唐芯深深吸了口气,忍住弑君的冲动,咬牙说,“我们应该冷静的谈一下,在我被你点住穴道之前发生的事。” 沈濯日挑了挑眉,在她隐忍怒意的目光里,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在这儿之前,你不觉得该把我放开么?”唐芯阴恻恻地说道。 “这样不错。”沈濯日淡淡地启口,毫无要放开她的意思。 “不错个屁!你要是缺抱枕,随随便便到街上挥挥手,有的是人愿意对你投怀送抱!”唐芯气得双目喷火,若是眼神能杀人,沈濯日此时早已被万箭穿心了。 气息骤然一冷,对她的话很是不悦。 “朕只想抱你。” “可我不想被你抱!”唐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货听不懂人话么? “朕要做的事,无需任何人同意。”他的回应霸气十足,潜台词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生气,她不生气…… 唐芯自我安慰了十多遍,总算是把那口恶气吞进了肚子。 努力忽略掉自己的处境,绷着脸说:“我知道,之前遭遇行刺,你很心慌,很不安,当时又只有我一个人在你身边陪着,你会有那样的反应,也算得上正常。” 没错,他一定是出于恐惧的本能,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占她便宜的举动。 自以为找到了合理解释的唐芯,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之人冰冷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更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不过!我们得说好,只此一次,下回绝对……” 沈濯日用实际行动粉碎了她的幻想。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得帘子外驾车的修容下意识勒紧缰绳。 “主子?”她忧心忡忡地唤道,想要挑开帘子,瞧瞧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滚。”带着三分戾气,七分冷怒的呵斥,从马车内传出。 修容霎时变了脸色,主子向来内敛,即便再气,也鲜少会表露出来。 联想到前一刻异样的声响,她愈发感到不安。 “小容容,本王口渴了,你去弄些水来,给本王润润喉咙。”沈濯香慢悠悠来到甲板旁,轻挑地笑道。 修容看了眼悬挂在马鞍处的水壶,又瞧了瞧身后,毫无动静的车厢,终是放下马鞭,踏着轻功朝官道旁的树林飞走。 在她离开后,沈濯香很识趣的驱马来到树下,席地而坐,优哉游哉地欣赏四周的风景。 与车外和谐、安逸的氛围不同,车里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唐芯咬住唇瓣,泛红的眼睛倔强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帝王。 银冠下,垂落的青丝遮挡住了天子的神色,但他左脸处,那块红彤彤的印记,却是清晰可见。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任凭这诡异的氛围蔓延。 最后,还是唐芯忍不住了,一脚踩住他的靴子,借着他松手的瞬间,一溜烟跳下了马车,埋头狂奔。 沈濯香刚一抬手,想要把人拦下。 “小唐……” 唐芯看也没看他,撒腿就往林子里跑。 “啧,”沈濯香无奈的摇摇头,拍去衣衫上的尘土,懒洋洋站了起来,“得,皇兄这回是真把人气狠了。” 他可是头一回见到那小子哭得那么伤心。 轻叹一声后,他方才飞身跃入马车。 “哟喂,皇兄你这脸可真好看啊。”乍一见到沈濯日的新形象,沈濯香不自禁笑出声来。 让人胆寒的锐利眼刀,无情投向他。 “当臣弟没说,”沈濯香调笑着耸耸肩膀,挨着他落座,“你到底把人怎么了?” 沈濯日抿唇不语,神色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气愤。 便是在继位前,他也不曾被谁赏过耳刮子,更何况还是被一个想要去爱护、去疼惜的女人! “说出来,臣弟帮你拿拿主意,总不能就这么折腾下去吧?”沈濯香苦口婆心地说道。 “你?”语气分明是不信任。 “皇兄,你难道信不过臣弟的本事?论********,天底下,臣弟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沈濯香自信满满地开口,然而,沈濯日又哪里是会把私事,说与他人听的主?任由他吹上天,依旧不为所动。 但在他的插科打诨下,心头的怒火倒是减少了许多,又有些担心某个没良心的丫头,抛下仍在喋喋不休讲述过往经历的某王爷,纵身飞出马车,去了林子。 沿路找寻了许久,终是在林子中央地带,一条天然形成的小溪边上,找着了无声哭泣的唐芯。 她蹲在溪流边的碎石地上,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那隐忍的呜咽声,就像一根根针扎在沈濯日的心口,掀起阵阵刺痛。 他故意加重脚步,朝她走近。 在靠近的时候,分明感觉到这丫头僵了一下。 一抹苦笑爬上唇角,心头泛起的是极其陌生的愧疚与怜惜。 “你来做什么?”唐芯粗鲁地擦了把脸,扭头瞪他。 “带你回宫。”沈濯日止步在她身旁,居高临下的说。 “我不回去。”在被他捉弄戏耍之后,还傻了吧唧跟他回宫去,面对一大堆麻烦,她是吃饱了撑的吗? 唐芯认定了,两次的亲吻是他故意逗弄她的结果,心里既委屈,又憋屈,语气极冲。 “不回去,你想去哪儿?”沈濯日有些恼怒,可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又忍住了教训、斥责的冲动。 眉心一拧,霸道地拽住她的臂膀,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唐芯气得哇哇直跳,指着他就想开骂,却在下一瞬,吃惊地瞪圆了眼。 只见沈濯日缓缓弯下腰身,那只批阅奏折,处理国家政务的手,覆在了她的衣摆处,轻轻拍动着,替她将衣衫上的尘埃拍落。 随后,他直起身子,扯下袖口的衣料,带着几分嫌弃的抚上她那张被眼泪打湿的脸庞。 擦拭的动作分外温柔,好似在对待一件珍爱的瑰宝。 “你究竟抽的什么风?啊?”唐芯从惊愕中回神,一把打落了他的大手,秀眉横倒,怀着几分心慌的低吼道。 “哭得太丑了。”沈濯日平静地陈述。 “我又不是哭给你看,你管我丑不丑!”她丑,碍着他的眼了?谁漂亮,他找谁去啊! “朕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淡漠到近乎理所当然的口吻,却让唐芯满肚子的火气,通通一滞。 喜欢?他说,喜欢她? 用力摆摆头,一定是她理解错了!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沈濯日颇感无奈,抬手扼住她的下巴,凝眸望入她那双惊疑不定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听着,朕从不惧怕几个小贼,更不会因他们,心慌、不安,你在朕眼里,也非抱枕,而是第一个,朕主动亲近之人。” 第116章 不懂就吻到你懂 “所……所以呢?”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唐芯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呐呐地问道。 “所以?”他已说得这般明显,她仍旧不懂么? 一丝颓败掠过眼眸,须臾,神色一冷,俯身吻上了那张因惊骇微微张开的红唇。 这一次远比前两次来得更为猛烈、汹涌,宛如狂风骤雨,掠夺着她的呼吸。 一吻封喉,唐芯浑身虚软地瘫靠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懂了么?”嗓音喑哑,带着一股莫名的危险,“若你再不懂,朕不介意多来几次,直至你开窍为止。” “懂,懂了!”懂得不能再懂! 唐芯忙不迭点头,深怕他说到做到,再来几回。 “是么?”眼睑幽幽垂下,看着她那张仿佛被滋润过的红润脸颊。 喂!这副失望的口气是几个意思? 唐芯戒备的推开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过来。”沈濯日招了招手。 “不要。”送上门去被他吃吗?她又不傻! 眉头徒然拧紧,神色很是不悦。 唐芯没骨气地垂下脑袋,小嘴撅得老高,无声抗议着他强势的作风。 沈濯日隐隐感到一阵头疼,大步上前,将某个不听话的丫头强行拉进怀里:“不许忤逆朕。” 她的不许有用吗? 唐芯默默腹诽着,小脸飘上两团粉嘟嘟的红晕。 “还同朕耍性子?”语气颇为无奈,却又透着几分宠溺。 “我哪有?”她矢口否认,别扭地挣扎几下。 “别动。”声线忽然变得暗哑,连呼吸似也沉了许多。 后知后觉的某人浑身大僵,真不敢再随便乱动。 略微平复下絮乱的呼吸,待到那股邪火卸去后,他才松开手,牵住唐芯的手腕。 肌肤相贴的地方,似窜起一股电流,一路窜进了唐芯的心里,撩着她的心潮阵阵酥麻。 红着脸抽抽小手。 沈濯日哪肯随她? 薄唇一抿,淡淡的说:“朕脸疼。” “诶?”目光投向他至今尚未褪去印记的左脸,有些心虚,“那什么,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而且,本来就是你不对!要不是你……” 唐芯有点儿说不下去。 一抹戏谑的微光在眼底闪过:“要不是什么?” 她吞吞吐吐地,好半天也没吐出句完整的话,满脑子浮现的,尽是之前暧昧的画面。 “呵,”极致愉悦的笑声漫出唇齿。 唐芯顿时炸毛,一把甩掉他的手:“混蛋!” 就知道欺负她的混蛋! 她一跺脚,绕过沈濯日扭头想跑。 等到她冲出数十米,沈濯日才不紧不慢地出声提醒:“路错了。” “哈?”唐芯立马刹车。 “出去是走这边。”沈濯日忍着笑走上前来,重新牵住她,稳步向林外走去。 唐芯尝试过抽手,可试了几回都是徒劳无功,索性破罐子破摔,由他去了。 明媚的阳光穿透林家密集、茂盛的枝桠,斑驳地投射到地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踩过枯黄的落叶,曳地的影子交叠着合二为一,淡淡的温馨感,在身边萦绕着。 唐芯时不时抬头,偷偷窥视前方那抹伟岸的身影。 他是喜欢她的吧?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对她做出那种事…… 这个念头一升起,心口就像裹了层蜜糖,涌现出一股股甜蜜。 “终于舍得回来了。”通往林外的小道尽头处,沈濯香双手环肩,笑容满面地打趣道。 暧昧的视线扫过二人交缠的双手,眼里飞快闪过一丝释然,一丝轻松。 “咳,”唐芯偏头避开了和他的眼神对撞,低声说,“你快松手,让人看见多影响市容啊。” “市容?”那是什么?沈濯日满不在乎地挑眉,不仅没有撒手,反而越握越紧。 唐芯嗔怒地剐了他一眼,这货敢要点脸吗? 沈濯日坦然回视,一副气定神闲、理直气壮的姿态。 眼看两人开始眉目传情,沈濯香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似羡慕,又似嫉妒。 他无语地瘪了下嘴:“皇兄,私情谈完,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再不上路,三天内就到不了京城了。” “我去!我们离开卫城了?”唐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身在何方。 沈濯日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她方才跑进林子里时,难道就没发现这显而易见的事么? 同样的疑惑沈濯香也有,他古怪地打量了唐芯一眼,复又望向沈濯日,似在质疑天子挑人的能力。 “额!”唐芯傻笑着挠挠脑袋,“我这不是给气糊涂了吗?哎呀!” “怎么了?”突如其来的怪叫,让沈濯日心头一紧。 她哭丧着脸,苦哈哈的说:“我还没和老板辞行。” 天知道,她这一走,老板会不会气得忘了,帮她留意小春和夏允儿下落的事。 沈濯日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脑袋:“朕已给他留信。” “真的?”唐芯眼眸一亮,很是意外。 “不仅如此,皇兄临走前,特地交代修容,将你昨夜遗留的包袱一并带上。”沈濯香指了指马车的方向,“你之前收拾好的行囊,和那些从知府府搜刮来的赃物,都在里边装着。” 唐芯二话没说,一把甩掉沈濯日的手冲到了马车上。 沈濯日满头黑线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只觉心累。 “啧啧啧,皇兄,依臣弟看啊,在这小子心里,你还不如那些身外物来得重要。”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沈濯香不留余力地落井下石。 “景帝虽已离宫,可夏允儿的婚事仍无着落,待此事平息,朕便做主为你二人指婚。”想看他笑话?可能么? 此话一出,沈濯香整个傻了眼,皇兄还没放弃把他和夏允儿凑对的念头? 欣赏着弟弟石化的表情,沈濯日龙心大悦,如沐春风般自他身旁走过。 三日后,马车抵达盛京。 唐芯神色恹恹地靠在沈濯日的肩头,晕乎乎的问:“还有多久啊?” “再忍忍,已经入城了。”瞧着她苍白的小脸,沈濯日心生不忍,但他离京一事是瞒着世人的,若此事弃车骑马,将会暴露了行踪。 拾起身旁圆盘里切好的柠檬片,递到她的嘴边,末了,向车外吩咐道:“修容,尽速回宫。” “是。” 马鞭破空落下,车速瞬间飙升。 “哇——”唐芯只觉胃液翻涌,趴在沈濯日的膝盖上,一口吐了出来。 “停车。”沈濯日懊恼地拧紧黑眉,将人横抱在怀里,笨拙地拍击着她的后背,“去回春堂抓药。” 若不管不顾,她的身子骨会撑不住的。 修容在路边一个空旷地带停好马车,随后,动身前往药铺抓药。 沈濯日取出水壶,扶着她喝了几口。 “如何?好受些了?” “嗯,”唐芯有气无力地点头,“比刚才好多了,以后打死我也不要再坐这鬼东西了。” 坐一回她的小命都得丢掉半条。 稍微缓了口气,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而来。 “真难为你能受得了这味儿。”唐芯一脸嫌弃的说,心里有丝丝感动。 连她都快被脚边那滩污渍熏得头晕眼花,可这人呢?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沈濯日眸色一沉,正欲说话,哪料,马车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柔弱、惊喜的声音。 “王爷?” 骑在马背上的沈濯香闻声垂首,俯瞰着马头旁的绿衣女子。 那张比女人更加美丽、妖娆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诱人心魄的浅笑:“是兰若姑娘啊。” “您还记得妾身?”女子倍感意外,宝石般耀眼动人的黑眸,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呀!现场版的奸情啊! 唐芯一股脑坐到窗边,偷偷把帘子挑开一条缝儿,鬼头鬼脑的往外张望。 沈濯日也由着她,只要她能打起精神,不着调些,又有何妨? 大手无声护在她的身侧,她看着窗外的热闹,而他却只是看着她。 余光瞥见帘子缝隙里那张鬼鬼祟祟的猥琐小脸,沈濯香的嘴角不由得抽动几下。 “王爷近日可是公务繁重?”绿衣女子大着胆子问道,但凡有眼睛之人,都能看出,她对沈濯香的情意。 “啊,算是吧。”沈濯香顺水推舟的应答道,“等过些日子本王空闲下来,定去春风如意楼听兰若弹曲儿。” “嗯,兰若就在楼里静候王爷大驾。”绿衣女子满目惊喜,盈盈屈膝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春风如意楼?”那是啥地方?唐芯偏头看向沈濯日,等着他为自己解惑。 “一个你不该知道的地儿。”沈濯日显然不愿多说。 他讳忌莫深的态度,反而让唐芯猜出来了:“是青楼?” “……嗯。”他点了点头,复又警告道,“你不许偷偷溜去。” “我没那么说啊。”虽然她有这么想来着。 “你的心思,能瞒得过朕?”沈濯日反问道,为了防止她对青楼萌生兴趣,他威逼利诱着,硬是逼唐芯答应,决计不会踏足此等风月场所。 唐芯嘴上虽然应了,可心里却不以为然。 青楼啊,传说中的穿越必去之地,要是不去那多可惜? 就算她不能寻欢作乐,去开开眼界,尝尝青楼的美食,似乎也不赖呀。 等等!寻!欢!作!乐! 唐芯面上一怔,刷地转头看向沈濯日,眼神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你想说什么?”沈濯日蹙眉问道,心头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不行!不能问!唐芯愣是忍住了当面询问的冲动,可一双眼睛却始终在他身上来回转悠,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竟勾起了沈濯日的好奇。 大手抚住她的脸颊,让她直视自己,沉声问:“到底是何事?” “没有,啥事也没有。”唐芯否认得太快,更是让沈濯日深觉古怪。 黑眸微微眯起,仿佛能洞察所有的目光,让唐芯倍感压力,就在她即将撑不住时,沈濯日漠然收回视线,放过了她。 压迫感一卸去,她就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水。 真险,要是这货再坚持一会儿,她绝对会先他一步投降。 沉浸在松懈里的唐芯,却是没有见到,沈濯日眼中一闪而过的狐疑与思量。 之所以不再逼她,是不想吓她,但他想要知道的事,早晚能查个清楚。 第117章 莫名其妙变成死人 一行人悄无声息从皇宫偏门而入,沈濯日临行前,命修墨佩戴上人皮面具在宫中假扮他,是以,即使离宫数日,前朝、后宫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唐芯晕车晕得厉害,在下车以后,只想找张大床把自个儿扔上去,蒙头睡她的大头觉。 “你就在后殿歇息。”沈濯日阻止了她告退的举动,不容忤逆地的吩咐道。 此话一出,唐芯敢拿脑袋保证,她是真的有听见乾清宫里响起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浑浑噩噩的脑子有短暂的清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别了吧,让人知道多不好。” “在此安置,睡前你尚可看一看菜谱。”沈濯日不紧不慢地抛出了诱饵。 那箱为她收集而来的菜谱至今还搁在内殿,他不怕这丫头不上钩。 “你说真的?”犹豫之色在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发亮的眼睛咻地转向旁侧的帘子。 “嗯。”沈濯日忍住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就听你的,我累了,先去歇息,你呢,慢慢在这儿处理政务,”唐芯的灵魂老早就飞去了内殿,随口交代一声,便想往里边跑。 明明诱饵是他亲自抛出去的,但在见到唐芯迫不及待的模样后,沈濯日又有几分恼怒。 大手一抓,揪住了她的后领。 “艾玛,你还有啥事?”有事就说,别打扰她和菜谱交流感情! 许是看出她的急切,沈濯日俊朗的脸庞蓦地沉了两分:“东西就在里头,跑不掉。”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她觊觎菜谱很久了,能有机会正大光明地拥有它们,她能不兴奋,能不着急吗? 唐芯偷偷腹诽,脸上却是一副狗腿的笑脸。 “喝过药再去。”沈濯日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息道。 带着三分无力,七分纵容的温和口吻,如一阵清风,拨乱了唐芯的心潮。 淡淡的甜意在心口炸开,忍不住有些脸蛋泛红:“哦。” 像只提线木偶,被他牵着在下首就坐,没一会儿,她就瞧见了多日不见的李德急匆匆从殿外回来。 在李德身后,还有一道极其眼熟的身影。 “他,他!”唐芯惊得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瞅瞅上首端坐的帝王,再瞅瞅那与他如出一辙的男人,有些脑子发懵。 “唐大人!”李德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存在,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庞当即笑成了菊花状,极其热情地迎上前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老天爷保佑啊。” 喂喂喂,他们啥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唐芯暗暗吐槽着,可人家这般友好,她总不能摆脸色不是? 挠挠头,傻笑道:“让公公担心了。” “杂家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李德感怀道,话三分真七分假,但对唐芯的归来,却是实打实的高兴。 “咳,”一声冰冷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李德,你去御膳房吩咐传膳,再传太医过来。” 太医? 唐芯笑脸一僵,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事儿。 忙摇头拒绝:“那啥,我就是晕车,喝点水,吃点东西,再睡一觉就能好,用不着惊动太医。” 让太医给她问诊,万一看出些什么,她的身份不就曝光了? 唐芯可没忘记在打算逃走前,渣男对她说的那番话。 “好,”沈濯日最是拿她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没办法,遂,同意了。 他对她真的很好诶,又宽容,又温柔…… 唐芯下意识咬住唇瓣,要是她主动坦白,他会不会原谅她,放过她,给她解药呢? 应该会吧? 不对!他在乎的是名为唐鑫的太监,一旦知道,她欺骗了他,肯定会动怒,连带着,她先前用来忽悠他的说词,也通通变成了谎言。 天知道,到了那时,他会怎么样想她。 唐芯纠结的在脑子里做着天人交战。 而另一边,沈濯日已开始和修墨密谈,询问离宫后,京师的动静。 当李德亲手拎着食盒,笑吟吟回到殿中。 翡翠绿丸子和油炸酥油元宝的香气,立马让唐芯从纠结中回神。 ‘咔嚓咔嚓’ 似饼干断裂的细碎声响,在殿中惊起。 正在谈话的二人,齐齐望向声源处,紧接着,天子眉心一跳,神色颇有些哭笑不得。 摘去假面的修墨满腹疑惑,皇上和这位唐大人之间的气氛,瞧着怎么这般奇怪? “皇上。”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钟有权的通报声,“齐妃娘娘求见。” 恶婆娘来了? 咀嚼的腮帮微微一顿,俏脸上浮现了几分厌恶。 将她不经意的小情绪看在眼里,沈濯日心尖一动,冷声吩咐道:“朕国事繁多,没空见她。” 哼哼,算他识相。 唐芯心满意足的笑了,可转念又想起了尚在孕中的殷嫔,还有后宫里那些个莺莺燕燕,见到美食的良好心情,瞬间荡到了谷底。 尤其是下一秒听到修墨的禀报:“主子,这几日齐妃时常来此,属下见了她两回,她总在旁敲侧击着,询问景国公主的下落。” “人家想来看人,当然得找好合适的理由啊。”关心公主的行踪,可不是一个完美到不能更完美的借口么? 含着醋意的抱怨,不仅没让沈濯日动怒,反倒有些惊奇。 黑眸一斜,静静看着她。 “干嘛?我说错啦?”唐芯虎着脸反问。 “朕只是在奇怪,你的脑子竟也有变聪明的一天。”沈濯日语气平和的说,眉宇间凝聚着戏谑之色。 “哼。”唐芯不爽地剐了他一眼,果断端起盘子,进了内殿。 她才不要在这儿听他们说后宫的是非呢。 目送她怒气冲冲踏进内殿的身影,修墨的眉头紧得几乎能夹死只苍蝇:“唐大人他未免太过放肆。” “无妨。”沈濯日罢罢手,毫不在意。 “主子?”修墨显然被他的反应惊住。 “往后尔等尽心保护她,如同保护朕一样。”言简意赅的命令,却如一颗炸弹投进深海,掀起层层骇浪。 莫说是修墨,即使是早就察觉出苗头的李德,在初闻此话时,也忍不住吓软了膝盖。 沈濯日似未发现两人奇异、复杂的神情,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和修墨谈论起来。 红日西下,他方才掌握了这几日京中的情形,挥手屏退左右,起身往内殿走去。 镶金嵌玉的龙塌上,唐芯裹着被子,像只蝉蛹,只一个脑袋露在外头,呼吸绵长且平缓,睡颜很是恬静。 沈濯日刚走近,就瞧见了她怀里紧紧搂着的食盒,哑然失笑。 大手握住盒子,微微抽了一下。 “唔,别抢宝宝的吃的。”饶是在梦里,唐芯也不忘捍卫自己的所有物,爪子在空中挥舞几下,末了,一拧眉毛,背过身又睡了过去。 她该是累坏了。 泼墨般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丝丝怜惜。 安静地守了她一会儿,他方才放轻步伐,去前殿处理政务。 这一夜,乾清宫内的烛火一夜不熄。 紫夜时分,睡饱了的唐芯幽幽转醒,一见珠帘外有灯火的光晕,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不高兴地来到龙案前,瞪着某个不爱惜身体的家伙,说。 沈濯日停下御笔,捧起茶盏抿了口:“国事不可耽误。” 虽有修墨顶替他暂居深宫,但在朝政上,他却是不敢擅自做主的,故而,来自各地的奏折堆积如山,每一份都得由他亲自翻阅、审批。 他是天子,能为了唐芯抛下国事,不远千里前去寻她,已是出格,若回宫后,再荒废政务,如何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肩上的重担? “还剩多少?”唐芯有些心疼他,可更多的却是骄傲与钦佩。 “不多。”具体的数量他没说,但桌上那叠厚厚的折子,足够让唐芯明白,今晚他是别想睡了。 “我去帮你做宵夜,顺便泡壶茶送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开工做事,在国事上,她帮不了他,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去歇息,朕这儿不用你伺候。”沈濯日神色一软,素来冷硬的心房,似是注入了一股暖流,语气也变得愈发柔和。 昏暗朦胧的烛火下,那双深海般的眼睛,荡漾着一层层柔软的涟漪。 唐芯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避开和他眼神接触,飞快的嘀咕道:“我闲得慌,就想找点事做不行啊?等着!” 说完,她化作一阵疾风,冲出了大殿。 沈濯日连连摇头,既无奈,又有几分动容。 一路跑到御膳房,唐芯这才觉得脸上的高温降了下去,拍拍脸,借着夜色来到大门前。 “咦?”这么晚了,里头怎么还有火光? 她好奇的趴在门上,从门缝间那条小小的缝隙往里看。 空荡荡的前院里,摆放着一个火盆,一抹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她,不住往火里丢着东西,时不时挥手朝四周抛洒纸钱,雪白的冥纸漫天飞舞,这景,再配上这天色,直叫唐芯吓白了脸。 清明节没到吧?居然有人在宫里祭拜死人? 一阵寒风从身后刮来,院中那人忽然放声大哭,哭声如鬼魂在低泣,激出了唐芯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不,她先走,等里边忙活完,再回来? 她打起了退堂鼓,悄悄往后退。 “小唐啊——”隐忍的哀嚎声,随风传入耳膜。 唐芯脑子一懵,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大着胆子继续上前偷窥。 “你在下边缺什么,要什么,记得夜里入梦来告诉师傅,师傅烧给你。”孙老老泪纵横的说道,“你性子跳脱,又是个冲动莽撞的,到了新的地儿,千万别意气用事,别被人欺负去了。” 卧槽!他老人家是在拜祭她? 唐芯彻底方了,抬手摁住不断跳动的青筋,在孙老一遍遍的嚎啕下,忍无可忍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也惊动了孙老,他缓缓转过头来,当瞧见唐芯熟悉的身影,攥着纸钱的手猛地一抖。 “小唐!” 第118章 不信,你去问皇上 唐芯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靥,爪子一抬,想和孙老打招呼。 哪想到,孙老竟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你快走吧。” “嘎?”什么鬼? “皇上就在宫里,这儿有龙气,你待得久了,会魂飞魄散的。”孙老抹了下眼泪,扯出一抹笑说,“你能来看看师傅,师傅已经很高兴了,快走!别再留恋尘世,下辈子记得要投个好胎,投去大户人家,别再给人做奴才了。” “师傅,”唐芯无力抚额。 清冷的月光洒进院子,让她白皙的脸庞看上去如纸一般惨白。 这一声师傅叫得孙老清泪纵横,他捂住眼睛,悲泣道:“师傅在,师傅在这儿,是师傅不好,明知道你年轻莽撞,最容易惹事,却总想着,你还小,总由着你,若是师傅多劝劝你,多注意你,你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没了性命。” 唐芯听得鼻尖发酸,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孙老跟前:“您对我已经够好了。” “不,是师傅太大意,才让你着了奸人的道。”这些日子他没一夜睡得安稳过,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起这个徒弟,起初,他尚且能自欺欺人,以为他还活着,可随着日子一长,宫里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他便再不敢抱有希望,总觉得是自个儿没照顾好他。 “师傅,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我瞧,我有胳膊有腿,还有影子,”唐芯无奈地指了指身后的影子,“你见过哪家的鬼,会是我这样的?” 哭声蓦然顿住,孙老半信半疑地挪开手掌,怔怔看着她。 唐芯伸出手,握住他的胳膊,笑着说:“有温度对吧?我真的还活着。” “热的……”孙老恍惚地摸了摸她的小手,随后,瞳孔一缩,“你,你没死?” “嗯嗯,”唐芯连连点头,“我福大命大,阎王爷他哪肯收我?” “没死。”巨大的惊喜将孙老砸懵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老脸扭曲着,似哭似笑。 唐芯悄悄擦了下眼泪,扶着他起来,嘴里不忘说着安慰的话。 过了许久,孙老才真的消化掉这个喜讯,脸色一沉,一巴掌拍上唐芯的后背,骂道:“你这小子!既然活着,咋那么久不回来?” “那个,”唐芯有点儿心虚,“我也是身不由己嘛。” 绝对不能说,她是真有动过一去不复返的念头,不然,师傅他老人家的眼泪得把她淹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孙老见她讳忌莫深,也不再多问,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缺一个部件,多日来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您老一边坐,我把这儿收拾一下。”这一地的纸钱,看得她各种毛骨悚然。 唐芯扶着他到旁边坐下,然后卷起袖口,捡拾地上的东西。 在搬弄火盆时,她忽然发现火盆前边,居然立着一块灵位。 额角一抽,举着灵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师傅,您老真是有心了。”竟然连这玩意,也帮她备好了? 自知好心办了错事的孙老,老脸一热,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说。 唐芯果断将东西丢进火堆里,她没什么宗教信仰,对鬼神之说更是不信,但亲眼看着自己的牌位,心里总有些慎得慌。 “人就在这里,我亲眼看到他在里边烧纸招魂。”一道大刺刺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随后,凌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高墙外,灯笼散发的光晕映红了半边天。 唐芯胡乱将火盆丢进角落的水缸,拍着手,扭头往门口张望。 张御厨身边的小莫子,得意洋洋地带着一帮禁军一拥而入。 空档的院子霎时围满了人,明晃晃的光晕下,唐芯和孙老都是一脸懵逼。 “哇!”小莫子乍一见到唐芯,激动得跳了起来。 “……”能别用青天白日活见了鬼的表情看她么? 唐芯郁闷地摸摸鼻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弱弱的解释:“我是人,真是活人!” 妈蛋!她不就是离开了一段日子么?为嘛所有人都认为她死翘翘了? 禁军面面相觑,审视了唐芯许久,终于确定她活着回来了,遂,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说:“本官得到消息,有人在此处行巫蛊邪术,扰乱宫中安宁。” 这个人指的是谁,用脚丫子想也知道。 唐芯睨了眼状况外还未回神的小莫子,笑吟吟说:“这事儿就是个误会。” “误会?你骗谁呢?”小莫子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这几天,他每夜都在这儿烧纸拜祭,宫里的规矩,无圣上恩准,任何人不得私自设灵位,焚香祭人,而他,分明是明知故犯!” 宫里规矩多,忌讳也多,给死人烧纸这档子事,是绝不允许的。 孙老自然也晓得这一点,但为了不让唐鑫在下边太孤单,太寂寞,他只能冒着大不韪,触碰禁忌。 之所以选在御膳房,也是因为这里是唐鑫生前待得最久的地儿,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老早就被张派人看在了眼里,一连监视了好几晚,才决定出手,抓他现行。 禁军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那股焦味,再瞅瞅地上残留的冥纸,哪会有不明白的? 大手一挥,就要拿人。 “等一下,”唐芯赶忙护在孙老前边,狠狠瞪了眼没事找事的小莫子,然后,挺直腰杆,正色道,“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 “证据都在,你还想说什么?”小莫子满眼阴毒的问道。 唐芯白了他一眼,冲着带队的禁军首领道:“实际上呢,这事儿皇上他已经有所耳闻,我之所以这么晚来御膳房,就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来此向孙御厨解释,化解误会,各位也知道,我和孙御厨师徒情深,他听信了旁人的话,误以为我命丧酒泉,哎,说起来啊,也是一桩误会,原本呢,我该早点儿站出来,陈清传言的,可皇上却阻止了我,有圣旨在前,我又岂敢抗旨不尊?这不,事情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她言辞凿凿,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禁军显然有些动摇了,毕竟,谁都记得就在不久前,这位仍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 “你胡说!”小莫子愤然指着她,低吼道。 “各位倘若不信,不如一会儿随我去乾清宫面见圣上,问个清楚,如何?”到时候,看冷面神会站在哪方! 唐芯自信十足的态度,让侍卫们心里最后的怀疑烟消云散。 既然是一场误会,他们也不好再出手抓人,收队离开时,众人纷纷朝小莫子投去迁怒、怪罪的眼神。 若非这奴才拍着胸脯保证,有人在御膳房祭拜,哪会有这场闹剧的发生? “诸位慢走啊。”唐芯笑吟吟挥挥爪子,等到送走了外人,笑脸一收,没好气地看向罪魁祸首,“你还不走?等着留下来,帮我们把地儿收拾干净啊?哎哟,看不出你还有一颗善心呢。” 冷嘲热讽的言语,让小莫子怒红了脸。 可偏生,他又不敢和唐芯撕破脸,愣是咽下了这口恶气,冷哼一声,扭头出门去了。 他得把这消息告诉师傅才行。 “你啊,才刚回来就和张御厨的人起了冲突,往后他不知得有多恼恨你。”想到唐鑫日后要面临的处境,孙老有些担忧,满心自责。 “人家都打上门了,难道咱们还避战不成?再说咯,我可不会在他手里吃亏。”不就是阴谋诡计吗?她背后有靠山,没在怕的! “哎哟,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唐芯一拍脑门,顾不上和孙老讲话,快步奔入厨房。 御膳房的闹剧,沈濯日已从修容口中得信。 “又是他,”他冷冷的扯了下嘴唇,“传令,张御厨漠视宫规,除御厨位,扣半年俸禄。” 殿外的李德听到这话,赶忙应了一声,心里边对张御厨很是瞧不上眼。 这人好歹也是伺候过太后,在宫里待了十多年的主,竟会傻到看不清形势?别说小唐平安回来了,就是他真死在了宫外,以皇上对他的看重,能由着人欺负他的恩师么? 真真是作死! “把乾清宫偏殿的房间腾出来,即日起,让小唐搬进去。”沈濯日复又下令。 跪地禀事的修容和殿外候着的李德,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主子!”二人惊呼出声,皆是不赞同。 “去办。”沈濯日罢手道,态度分外强硬。 那丫头在宫里树敌不少,且暗中还有一个擎王对她虎视眈眈,此番她能从唐芙手里逃出来,难保擎王不会杀人灭口,唯有把人放在他身边,他方能安心。 当唐芯拎着食盒,一路小跑着返回乾清宫时,迎接她的是李德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李公公?”他这是咋了? “哎。”李德摇头长叹,叹得唐芯心里好生不安。 苦着脸说:“您快别吓唬我了,到底出啥事了?” “你往后可得更加用心伺候皇上才是啊。”他操着一口托付的口吻说道,末了,拍拍唐芯的肩膀,摇头晃脑的走下台阶,去内务院传旨去了。 唐芯一脸莫名:“这货,不会是更年期复发了吧?” 摇摇头,将疑惑抛在脑后,进屋送膳。 次日清晨,沈濯日批阅完最后一本折子,揉揉发僵的肩膀,优雅地站起身。 深幽的目光扫过下方,瘫靠在木椅里呼呼大睡的女人,眸中染上些许笑意。 李德踩着点,端着水盆进殿,伺候他洗漱更衣。 沈濯日无声向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亲手抱起唐芯,转身进了内殿。 “莫要让任何人打扰她休息。”出门前,他沉声叮嘱道,留下了修容、修墨两名暗卫,在乾清宫守卫唐芯。 第119章 论月季和腊梅的区别 “卑职是奉命行事,尔等若有意见,大可等到皇上下朝后,去皇上跟前说去。”一道洪亮的嗓音,击破了唐芯的美梦。 懒洋洋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 阿咧,她昨天不是陪着冷面神批折子吗? 迷蒙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那货人呢?” 他没在,那是谁把她搁床上来的? 就在唐芯拔毛纠结之际,殿外的喧闹声再度传来。 飞速洗了把脸,抓起桌上备好的点心,端着盘子去外边看热闹去了。 乾清宫外,禁军统长率领五六名的侍卫,威风凛凛地堵在门口,而在他们的前边,则是慈宁宫的嬷嬷,太后的亲信。 桂嬷嬷本以为太后召见,分分钟就能将人带走,哪想到,这些侍卫整个一木头桩子,任凭她说破了嘴,愣是不肯通传。 在这儿纠缠了足足一刻钟,甚至连唐鑫的脸也没见到。 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庞气得通红,分贝不自觉提高许多:“老身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宣唐鑫觐见,你们这几个奴才,竟敢阻挠老身?让太后等久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禁军也是满肚子苦水,皇上上朝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把守乾清宫,任何人不许擅自进出,更不能见唐大人,有圣谕在前,他们哪敢阳奉阴违? 可太后也是宫里最金贵的贵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统长也是两难。 唐芯躲在门后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这场闹剧。 太后要宣见她?为毛? “不会是为了本尊的事儿吧?”本尊失踪,渣渣肯定有所怀疑,太后又是他的生母,替他出面过问,好像也说得通啊。 唐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 手里的点心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会不会…… 喉咙艰难地吞咽着。 会不会是为了她在乾清宫住了一晚,怀疑她和冷面神有搞基的迹象,所以来找麻烦的? 唐芯越想越觉得靠谱,慌忙捡起地上的点心,一溜烟跑回内殿,继续装死。 殿外的对持没有持续太久,桂嬷嬷眼见进门无望,抛下几句示威的话后,便带着宫女回去了。 今日的早朝远比平时要长,沈濯日端坐在龙椅里,眼皮直跳。 俊脸微寒,含着压迫感的视线投向下方仍在喋喋不休禀报政务的大臣。 “雪灾一事,朕已知晓,着令地方官员全力赈灾,救济百姓,所需的银两由礼部、吏部、及唐相估算清楚,交与朕过目,槟城近日新铸了一批官银,传旨,命运送的将领前往灾区,务必要在灾情恶化前,将银两送抵。” “吾皇圣明。”百官跪地高呼,为天子雷厉风行却又不失仁德仁义的决断高唱赞歌。 沈濯日懒得听这些废话,挥手吩咐退朝,而后宣香王、唐尧二人前往御书房议事。 乘上龙撵前,钟有权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 “皇上,唐大人被太后带去慈宁宫了。” 一炷香前,太后的凤辇抵达乾清宫,禁军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阻挠太后进殿,修容和修墨暗暗着急,只能兵分两路,一人叮嘱钟有权去朝殿候着,待早朝散去,即刻禀报天子,一人守在殿中,寸步不离保护唐芯的人身安全。 在太后进内殿之时,修容快她一步,将唐芯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迅速为她整理衣裳。 是以,太后入殿之际,并没有见到某人独占龙塌的大逆不道行为。 “奴才拜见太后。”唐芯规规矩矩地打千请安,极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哀家想见唐大人一面,真是不容易啊。”太后和善地笑着,可话,却藏着冷嘲热讽之意,明摆着是在暗指唐鑫没把她放在眼里。 膝盖顿时软了,咚地跪倒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太后,奴才做错什么事了吗?” 她无辜、纯良的表情,倒是让太后信了三分,料想,禁军拦人的举措,也许此人并不知情。 眉宇间笼上的怒色渐渐散去:“哀家寻你有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你随哀家来。” 她能不去吗? 唐芯欲哭无泪地哀嚎着,可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抗拒。 磨磨蹭蹭站起来,跟在太后身后,出了乾清宫。 “你看见那花了吗?”经过御花园时,太后指了指花圃里只剩下花茎的月季,轻声问道。 唐芯顶着一脑门的问号,答:“看见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纵使开得再艳,也有凋谢的一天。”太后的感叹颇具深意,说完,她定眼看着唐芯,好似要在她脸上看出朵花儿似的。 唐芯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月季花现在是谢了,可花期一到,不还会重新绽放吗?太后又何必为它感伤呢?” 她在感伤!? 太后心头一堵,菩萨般慈祥、和蔼的笑脸,有了一丝裂痕。 忍下怒意,细细端详唐芯的神情,然,除了不解和困惑,她愣是没瞧出别的。 一抹精芒飞快隐过眼底,此人要么是天生愚笨无知,要么是个中高手。 她倾向于第二种,后宫向来污秽、肮脏,一摊烂泥里,如何会开出一朵洁白的雪莲? “太后?”唐芯被盯得有些害怕,弱弱地唤道。 太后没再看她,而是稳步走到花圃边上,朝桂嬷嬷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蹲下身,徒手将花茎连根拔起。 “初冬将至,本不该在这时节盛开的花儿,留之亦无用,不如腾出位置,种些腊梅。”太后伸手接过花茎,在唐芯惊愕的目光里,随手扔到了地上。 “其实留着它们也挺好的,”唐芯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傻笑着说,“一会儿摘,一会儿种,多麻烦啊。” 这人怎的如此不上道? 太后的脸色有些发黑,若非常年修身养性,礼佛念经,眼下,她怎还能保持克制? 卧槽,她好像说错话了。 唐芯缩了缩脑袋,急忙讨好她:“不过,太后想要种腊梅,那就种吧,腊梅也挺不错的。” “……”谁在和她讨论栽种的问题? 太后略感呼吸不畅,袖中,拽着佛珠的手,已爆出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奴才又说错了吗?”唐芯急出了一头汗水,可她又着实不知道这位在气什么,索性往地上一跪,主动请罪。 “罢了,”太后心力交瘁地闭上眼,不愿再和她谈论这桩事。 带着人回到慈宁宫,挥手撤去宫人,只留下桂嬷嬷在身边伺候。 偌大的寝宫忽然变得空旷,这让唐芯感到了压力,束手束脚地站在中央,垂目盯着自个儿的脚尖,心里呐喊着:冷面神,你在哪儿啊!快来支援宝宝! 太后晾了她很久,直到唐芯站得双腿发酸,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与景国公主是在同一日失踪的。” 这事儿曾在宫里传开过,太后自是有所耳闻。 “是。”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回答得格外小心。 “你可知,因为公主的失踪,皇帝他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太后惆怅地叹了口气,“后宫不得干政,哀家看着皇帝如此,心里也是万分焦急。” “您不用担心,皇上他向来英明,定能度过难关。”那货和香王一看就是胜券在握,哪有半点急切的表现?绝壁是知道夏允儿的行踪,只是不知为嘛,没有透露口风而已。 “但愿能如你所言吧,你既是与公主一起被人掳走的,可曾知道,公主她现在何方?处境是否堪忧?”太后紧盯着唐芯,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唐芯愣了愣,刚要回话,却听殿外有通传声响起。 “皇上驾到——” 李德标志性的公鸭嗓,在殿中回荡着。 艾玛!救星来了! 唐芯惊喜的看向殿门,却没有看见太后脸上一闪而过的了然与失望。 沈濯日来得匆忙,身上的龙袍尚未褪下,进殿后,他先看了唐芯一眼,确定人没什么事儿,才拱手向太后请安。 “儿臣见过太后。” “难得你还记得来探望哀家。”太后佯装动怒,“哀家还以为,你心里只有朝政呢。” “太后多虑了。”沈濯日冷冷清清的答道。 唐芯怎么看这一幕,都觉得有些奇怪,可细看,太后仍是那派慈眉善目的样子,冷面神亦恭敬有佳。 那点儿违合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 她纠结地抓抓脑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原因,索性将这疑问抛开,站在原地继续装隐形人。 陪着太后谈笑几句,沈濯日便声称有事在身,向她告辞。 “既然你有政务处理,哀家也不好留你。”太后搭着桂嬷嬷的手,起身相送。 “太后不必远送了,”沈濯日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眸光一转,看向唐芯,“你也随朕走吧,莫要在此叨扰太后的清修。” “是!”她欢天喜地的蹦达上前,像条尾巴,跟在沈濯日后边离开了慈宁宫。 “太后……”桂嬷嬷冷眼看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二人,担心地唤道。 “他这是在警告哀家呢,”脸色渐渐冷了下去,浮现出几分讥讽与愤然,“到底不是亲生的,对他再好,也是只养不熟的狼。” 桂嬷嬷一听这话,吓得变了脸,慌忙合上殿门。 “太后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啊。” “你说得对,”太后敛去怒色,重新坐了回去,“去,告诉擎儿,皇帝他怕是知道了夏允儿的行踪,让他多加小心,莫要着了道。” “是。”桂嬷嬷躬身领命,出了慈宁宫后,径直往冷宫的方向走去,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与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碰面,将太后的口谕原原本本转达。 另一边,深长幽静的红廊里,唐芯和沈濯日并肩而行,鼓着腮帮,怨念十足的抱怨:“你说太后她老人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一大早就跑到乾清宫来,扰人清梦,还拽着我谈论了半天种花的心得,我哪儿晓得这些学问啊,她要是问问我土豆、番茄是咋回事,我还能答得上来。” 她是厨子好不好,又不是花匠! 第120章 我是正当防卫 “种花?”沈濯日稍感意外,“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唐芯回忆了一下,将当时的对话大致复述一遍,末了,一脸求认同的问:“很奇怪对吧?” “……”这是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沈濯日。 “……”这是闻讯赶来,恰巧听到她的抱怨的沈濯香和唐尧。 诡异的沉默,让唐芯愈发感到古怪,戳戳他的手臂:“你怎么了?干嘛忽然间不说话?” “咳!”将她大胆的举动尽收眼底,唐尧忍不住咳嗽一声,以示警告。 艾玛!便宜爹! 唐芯有些吃惊,刚想同他打声招呼,忽然想起自个儿眼下的身份,又忍住了。 “皇上,”唐尧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快步上前,将两人隔开,“老臣见您半响未归,自作主张和香王一道来此寻您。” 沈濯日微微颔首,也是知道,自己先前抛下重臣孤身赶赴慈宁宫的举动,有些突兀、冲动了。 但那时,他一心挂记着唐鑫的安危,如何能考虑到别的? “太后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轻声说道,话里含着安抚的意味。 唐芯如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让沈濯日心口一暖,气息甚是柔和。 “朕眼下尚有公务需要处理。”如春风般和煦、温润的口味,着实让唐尧吓了一跳。 眼神在两人间来回转悠,心里泛起嘀咕,芙儿失踪的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让皇上对她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且她又是如何回来的?与她同行的景国公主呢?动手掳走她们的歹人呢? 唐芯不是没看见便宜爹复杂的眼神,却碍于场合,没敢与他多言。 “那您忙吧,我回御膳房了。”她挥挥爪子,同沈濯日道别后,顶着唐尧的注目礼,疾步走出长廊。 唐尧在那一声我出口之时,整个人就彻底懵了。 待她离去,几乎是本能地就要跪地请罪。 女儿如此不懂规矩,作为父亲,他亦有责任。 不想,膝盖尚未屈下,就被一把骨扇托住。 诧异地抬起头,便看见了沈濯香那张妖孽邪肆的容颜。 “香王?” “唐相,小唐他是得了皇兄的恩准,才会这般行事,”沈濯香嬉笑道,“你可别因此问他的罪啊。” 唐尧眉心一拧,问罪?他何来此心? “本王知道您素来刚正不阿,最讨厌那些个破坏规矩之人,但凡事总要因人而异,您说,对吗?”沈濯香摇着扇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倘若真由着唐相告小唐一状,皇兄虽不会责怪他,但不愉却是免不了的,更者,以皇兄对那人的在乎,如何会因为朝臣的进言,舍得怪罪他? 若不怪罪,以唐相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作风,岂不是要和皇兄死磕到底? 想明白个中的曲折,沈濯香自是不会给唐尧说话的机会。 “小唐的事,乃是内宫私事,无需惊动唐相过问。”沈濯日漠然启口,一句话,已是表明态度,要维护唐芯到底。 唐尧暗暗苦笑,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 “老臣明白了。”他摇摇头,神色复杂地直起身躯。 “这才对嘛。”沈濯香悄然松了口气,拍着唐尧的肩膀,带着人往御书房去了。 御膳房 唐芯的归来,让孙派人好生欢喜,自打她露面,大家伙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向她表达关心。 好不容易从人堆里跻身出来,进了厨房,她惊讶地发现,某个向来和她不对盘的家伙,竟不在这里。 “师傅,那货呢?”唐芯蹭到孙老身边,“不会是昨晚吃了大亏,觉得没脸在人前出现,所以偷偷躲起来了吧?” 孙老笑骂着打了下她的脑袋:“胡说,这事儿你别管,当心又招惹上是非。” 哟喂,听着好像另有隐情啊。 没能从孙老嘴里打探到情报,唐芯果断换人,从八卦的厨工口中,听说了张御厨的近况。 “哈哈。”畅快、得意的笑声,在院中惊起。 活该啊!叫他有事没事找茬,惹事,现在作茧自缚了吧?纯属自找的! “小莫子,你看他。”心情不爽的张派人聚集在一起,恶狠狠瞪着院中得意忘形的某人。 “别理他,师傅说了,让他得意几天,等到师傅重新得势,以后有她哭的日子。”小莫子摸了摸红肿的左脸,盯着唐芯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刃,格外可怕。 昨天夜里,他没能完成师傅的交代,不仅如此,还害得师傅失去了御厨的身份,被师傅一通好揍,这一切,都是眼前此人害的! 背后那束太过扎人的目光,引起了唐芯的警觉。 微微偏头,便与小莫子阴毒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许是发现她在看他,小莫子冷哼了一声,带着同伴扭头就走。 “你,”唐芯一把勾住身边小伙伴的肩膀,低声吩咐道,“一会儿悄悄给他弄点儿冰块,顺便煮个热鸡蛋送去。” “小唐,你还关心他的死活?”小太监满脸错愕,委实想不到,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竟是个以德抱怨的主。 “没办法,谁叫我有同伴爱呢。”唐芯状似无奈地摊摊手,可心里却有着属于她自己的小算盘。 雪上加上容易,雪中送炭难,稍微伸把援手,说不定就能撬了张御厨的墙角呢?即使失败了,她也没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 正午,唐芯装好膳食,与孙老等人道别后,匆匆忙忙往御书房赶。 在经过御花园时,一名禁军打扮的侍卫疾步行来,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的肩膀冷不防被撞了一下,手里的食盒掉落在地上,里边装着的菜肴全都洒了出来。 “我的心血啊!”唐芯痛心疾首的哀嚎起来,蹲在地上,试图挽回损失。 除了盘子里所剩不多的剩菜,其它的食物全都弄脏了,根本不能再吃! “混蛋!你走路不看人的?造我做这些东西有多辛苦吗?造这些食材从栽种到培育,再到成熟,有多不容易吗?就因为你的不小心,无数人的辛酸汗水,通通没有了!”她刷地一声站起,指着眼前低眉顺目的侍卫怒斥道,“皇上还等着吃饭,被你一搅合,又要挨上好几个时辰的饿,你说!你拿什么赔?” 侍卫似自知理亏,呐呐地垂下脑袋,任由她劈头盖脸的教训,未反驳一句。 唐芯气得不行,可事儿已经这样了,她还能怎么着? 骂了一通后,心累地挥挥爪子:“算了,以后你自己当心点儿,别再有下次。” “呵,唐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话音一落,一道阴阳怪气的高傲声线,从身后传来。 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绝壁和这个皇宫相克,妈蛋,回来第一天,就撞上了两尊大佛,不带这么玩她的! 多日不见的齐妃,领着一群宫女,趾高气昂的朝这方走来。 唐芯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齐妃也不叫起:“本宫这记性,近日越发不好了,百禾,你来说说,这宫中内官和禁军侍卫相比,哪个官职更大啊?” 百禾擒笑往前走了一步,高声道:“自然是侍卫,我朝制度,即便是一品内官,也仅是个小小的奴才,而禁军侍卫掌管内宫安宁,身负军功、军职,岂是内官能相提并论的?” “哦,”齐妃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本宫今儿怎么就看见某些人以下犯上呢?” “娘娘有所不知,”百禾冷冷睨了唐芯一眼,讽刺道,“这有些人啊,太小家子气,********,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哪会把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放在眼里?” “娘娘,”唐芯实在有些忍不下去,“您误会了,奴才并未和这名侍卫争执,更没有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在此同他冷静的理论,有关皇上的御膳被打翻,膳食遭到浪费的事儿,仅此而已。” 说完,她不给齐妃开口找茬的机会,大气也不喘地接着说:“您要不信,可以问问他,奴才急着回去为皇上重新准备膳食,若是耽误了时辰,让皇上饿坏了肚子,问责起来,奴才可担待不起,请恕奴才无礼,先行告退。” 她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才不要浪费在和这恶婆娘打口水仗上,还不如回厨房,帮那货备膳呢。 齐妃被她这番不卑不亢的话激出了火气,见她说走就走,只觉丢了脸面,像是被她当众甩了一巴掌似的。 再联想到今日一早,宫中疯传他住进乾清宫偏殿的消息,肝火蹭地涌上头顶。 “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宫拿下!” 雾草!她还没完了? 唐芯还没转身就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劲风,迅速往左侧一偏,左腿利落地踹了出去。 “砰” “啊!”宫女径直被踹飞了半米远,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我是正当自卫,是她先偷袭我的。”唐芯听着有些肉痛,慌忙撇清关系。 “你敢还手?好啊!好啊!”齐妃铁青着一张脸,浑身直哆嗦,“愣着做什么?都给本宫上!出了事,本宫担着!” 她非要好好教训一下此人不可。 齐妃发了狠,哪还顾得上后果。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犹豫的宫女们,如出笼的饿狼,迅速朝唐芯围拢。 单挑挑不过,就要和她玩围殴? 唐芯分析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步步紧退,嘴里吆喝着:“娘娘,奴才是皇上的人,要处置,只有皇上可以!你敢碰奴才一下,就是和皇上做对!” 齐妃柳眉倒竖,气急败坏的说:“少拿皇上来压本宫,动手!” 简直不能忍! 唐芯退无可退,一咬牙,抡起拳头,果断迎战。 潜伏在暗处的修容眼见事态不对,悄然调动内力,便想出手。 “呀!”一道惊呼声,从远端传来,“齐妃姐姐,唐大人,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战斗圈内出现了短暂的静谧,尚未出手的宫女齐齐转头,在见着来人时,纷纷愣了。 是她? 唐芯悻悻地放下爪子,看着殷嫔在数名宫女的搀扶下,盈盈走来,心里又酸又苦,犹是在见到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宽松儒裙之际,心大力一抽,连笑脸也撑不出来。 第121章 白花花的大长腿 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也知道随沈濯日一起回宫,将要面临些什么,可想归想,真正看着一个怀有他骨肉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时,心里那股酸胀的疼痛感,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唐芯失魂落魄地愣在当场,连殷嫔几时来到她身边的,也一无所知。 直至齐妃带着嫉妒的声线响起,她才忽然回神。 “姐姐?凭你也配?” 怨毒的眼神扫过殷嫔微微隆起的腹部,那目光,活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随时会扑上去,将猎物吞掉。 明明是个身份卑贱的下贱女人,凭什么能怀上龙种? 齐妃的神色分外狰狞,她恨殷嫔,远超过忌恨唐鑫。 后宫中女子众多,且各有千秋,但无一例外的是进宫以来,从无一人诞下子嗣,齐妃曾为了孩子,托付娘家人在坊间苦寻求子药方调理身子,至今仍没有一点动静。 眼看着别的女子有喜,这叫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气? “齐妃娘娘,”唐芯心里咯噔一下,近乎本能地挡在了殷嫔身前。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以后,心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百般煎熬。 殷嫔为她挺身而出的举动,愣怔了一下,随后,弯唇轻笑,拍拍唐芯的肩膀,看着齐妃说:“娘娘教训得极对,是妾身失言了,妾身找唐大人有事儿,不知娘娘同他是否说完话了?” “哼,一个内官,一个后妃,你二人能有什么事?还是说,你们早有私交?”齐妃眼里光芒大涨,好像抓住了殷嫔和唐鑫的把柄一样。 这话字字珠玑,分明是在暗示她二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宫中最忌讳内官与后妃过于亲近,唐鑫身份特殊,是在御前伺候的,一旦这话传出去,将会惹来不大不小的麻烦。 “奴才今日前,不曾和殷嫔有过一次接触,”唐芯虎着脸,义正言辞的说,“更谈不上交情,奴才曾经听过一句话,人的心是什么样的,看这个世界也会是什么样,娘娘,您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齐妃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青了:“你敢顶撞本宫?” 貌似这事儿她没少干来着。 唐芯腹诽道,脸上却仍是一派毕恭毕敬的表情:“奴才怎敢?奴才的意思是,这话很有哲理,所以想告诉您,让您也品鉴欣赏一下,奴才是一片好心啊。” 言外之意是,她把好心当作了驴肝肺,冤枉他了? 看着唐芯无辜而又委屈的模样,齐妃的肝都快气炸了。 “哎哟,就算娘娘您太喜欢奴才的金玉良言,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唐芯继续火上加油,眉眼弯弯的,样子好生和善可亲。 她高兴? 齐妃气得脸颊直哆嗦,脑子一热,扬手就要赏她一记巴掌。 手腕在半空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截住。 任凭齐妃怎么使劲儿,愣是没能甩掉。 “你!” “娘娘这手真漂亮,”唐芯笑眯眯地说道,“平日里一定有细心保养吧?不像奴才,****忙着为皇上备膳,这手啊,粗糙得很,您瞧,上边全都是茧子。” 说着,唐芯猛一甩手。 “啊!”齐妃惊呼一声,整个身子因惯性,摔到了地上,脸部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呀,娘娘!”唐芯捂嘴大叫,赶忙想要扶人。 “滚开,不许碰主子。”百禾愤然推开唐芯,和另一名宫女一道,一左一右地扶起齐妃。 ‘撕拉’ 一声布帛碎裂的轻响传入耳膜。 乱哄哄的花园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不论是状况外的殷嫔,还是手忙脚乱的宫女,全都愣了,脖子咔咔转动着,望向齐妃的下身。 曳地的裙摆从膝盖处断裂,下摆如一块破布,孤零零掉在地上,碎掉的线缝里露出的,是齐妃那件轻薄中带着丝丝透明的性感流苏亵裤。 明艳日光从头顶落下,映衬得那条裤子白中泛光,隐约还能看到里头包裹的一双****。 “好白啊。”唐芯看直了眼,傻愣愣地喃喃着,“不会是每天用牛奶浸泡吧?” “唐鑫——”齐妃龇目欲裂的怒吼道,愤然甩开宫女的手臂,狰狞着朝她扑来。 唐芯一个鲤鱼挺身,轻飘飘躲了过去,左腿悄悄往前一伸。 “砰”,重物落地的巨响,从半米外飘来。 啧啧,光听着都疼。 唇角无声一扬,下一秒,她惊慌失措的嚷嚷开了:“娘娘,您的裙子!天哪!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没见到娘娘走光了吗?快去拿件外裳替她盖上啊!要是被禁军撞见,娘娘的清白就毁掉了!” 这话一出,闻声赶来的禁军整齐的停下步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谁也不敢往事发点多看一眼。 齐妃彻底摔晕过去,精美的妆容被泥土混花,鼻子下还挂着两条红色的‘毛毛虫’,百禾等人蜂拥而上,慌忙脱下外衫,替她盖住外泄的春光。 殷嫔忍笑忍得特别辛苦,想这齐妃平日里在宫中作威作福,如今,竟着了报应,叫她怎能不欢喜? 小脸抖动几下,装出一副忧心不已的样子,说:“快抬娘娘回宫,春梅,你速去太医院,请太医登门为娘娘治伤。” “是啊是啊,”唐芯紧跟着帮腔,“也不晓得有没有把脸磕伤,要是留下疤痕,那就糟糕了。” “你们……”百禾满心气愤,可看着昏迷不醒的主子,又把训斥的冲动忍下来了,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招呼着宫女把人架走。 当务之急是保护好主子,等主子平安醒来,有的是机会讨回这口恶气。 一帮人浩浩荡荡撤出花园,走得远了,她们还能听到唐芯忧心忡忡的嘀咕:“好端端的,娘娘怎会大意到摔跟斗?难道是这地儿太陡峭了?或者是这里的风水不太好?” 闻言,殷嫔扑哧一下,喷笑出声。 摇头道:“大人请慎言,齐妃娘娘出丑一事,可不是你我能置嚼的。” 唐芯赶忙闭嘴,连声附和,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这位为何会好心的提醒她?真是看不惯恶婆娘的作风,路见不平义气相助? “今日让大人受惊了,”殷嫔笑得格外平易近人,“不过,齐妃娘娘她素来嫉恶如仇,方才的事恐怕不会善了了。” 说着,她惆怅的轻叹口气,神态间浮现了几分忧色,似在为唐鑫的处境担心。 “奴才行得端坐得正,问心无愧。”再说咯,她又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上几下,那人若是敢再来找茬,哼哼,她就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眼底窜起,目光灼灼,亮如旭日。 殷嫔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柔声道:“大人说得在理,倒是妾身多虑了,大人尽管放心,如若齐妃娘娘真欲秋后算账,寻您的麻烦,妾身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帮衬一下,还是可以的。” “多谢小主,”唐芯客气地行了个礼,目光在划过她隆起的腹部时,暗了一下。 怪不得冷面神会宠幸她啊,这么个正直的女人,连她都忍不住好感倍涨。 “妾身早就听闻大人在膳食上的造诣,”殷嫔口风一转,轻笑道,“犹是在食补上,连皇上和太后,都对您赞赏有加,这是妾身的头一胎,妾身不敢大意,不知大人近日是否有空?能否给妾身说说,有关食补的事?” 唐芯心里苦水滔天,很不想答应。 也许是看出她的抗拒,殷嫔面露几分恍然,失落地笑道:“是妾身逾越了,大人是皇上钦点的御厨,身份金贵,怎可为妾身做事呢?您就当没听过好了,妾身有些乏了,先且告辞。” 宫女极有眼色的搀扶住她,在向唐芯颔首示意之后,殷嫔才悠悠然转身而去。 约莫行了几米远,身后忽地飘来了某人别扭的呼唤声。 “那个……你等一下。” 一抹得逞的微笑在唇边绽放,回身时,她已是一副惊讶、不解之色。 “大人?” 唐芯别扭地咬了下嘴唇,眼神流连在她的小肚子上,支支吾吾半响,才咬紧后牙槽,说:“奴才平时忙得紧,很难有空去您寝宫打扰,但奴才可以抽空为您写一份食补的菜单,孕妇需要忌讳的餐食,以及有补身、补血、补气功效的菜品,奴才都会写在上边,有了它,您可以找任何一位御厨做出来。” 殷嫔满脸喜色:“那就有劳大人了。” 话落,她身边的一名宫女小跑着来到唐芯身边,从袖中取出了几张银票递去,笑眯眯的说:“这是小主给大人的谢礼。” 唐芯也没推脱,妈蛋!她已经圣母到为冷面神的妃子和孩子出力,还不许她拿点好处,弥补一下受伤的心灵吗? 见她收了赏,殷嫔愈发感到满意,谈笑几句,才动身离开。 在唐芯没有留意到的时候,那名引起祸端的侍卫,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一刻钟后,此人出现在了殷嫔返宫的幽静小道上。 “此事你做得很好,”殷嫔赞许地开口,此时的她,哪还有在唐芯面前时,温婉柔弱的模样? “能为小主办事,是卑职的福气。”侍卫谦卑的回答道。 自殷嫔有喜,如他这等身份卑微的奴才便没少收到她投出的橄榄枝,在利益前,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心如止水的。 这一出戏更是他们早先就定好的,唐芯住进乾清宫偏殿,又被太后带往慈宁宫,引得天子亲自现身解救,这事儿怎瞒得过宫中耳目灵通之辈? 殷嫔料定齐妃会忍不住,出面找唐芯的麻烦,是以,在得知她带着人马离开寝宫时,便吩咐侍卫等候在花园,策划出了这场闹剧。 给了锭金元宝将人打发走,殷嫔这才满脸春风地进了院子。 “恭喜主子,今日后,那位大红人就是主子的人了,有了他,皇上定会对主子更加上心,过不了多久,您一定能成为宫里最贵不可言之人,什么齐妃、贤妃,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她身旁的宫女谄媚地说道,仿佛已经瞧见自家主子就此平步青云的美好未来。 “就你话多。”殷嫔笑骂着,可脸上的笑却是止也止不住的。 她不像齐妃,胸大无脑,只知道一味得罪人,唐鑫既是御前的红人,与其处处针对,倒不如伺机拉拢,只要他能在圣上耳边说几句好话,还愁自个儿得不到盛宠么? 第122章 三五年生一支足球队 午后,在御书房内议事至今的唐尧等人,已有些饥肠辘辘,遂止了话,拱手道:“皇上,朝政虽重要,但您的龙体更是重中之重,不若先传膳,用过膳食,再继续商谈。” “可不是嘛?”沈濯香背脊一垮,吊儿郎当瘫在木椅里,“臣弟都快饿糊涂了,说起来,今儿个小唐怎么到这会儿还未来送膳?” 平展的眉心微微拢紧,薄唇轻动,正欲说话,却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止住了。 随手搁下折子,掀起眼皮,静静凝视大门。 “怎是你?”闪烁着柔和光晕的黑眸,骤然冰封,话里更是带着几分不悦。 李德有些欲哭无泪,命宫人将膳食送上,躬身解释:“回皇上,唐大人身体抱恙,今日的膳食是由送膳太监送来的。” “不适?”沈濯香眯了眯眼,食指在下颚上轻轻敲击着,“早晨见到她,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 这才多久就抱病了?即便是要告假,好歹也找一个能应付得过去的理由啊。 他失笑着摇摇头,末了,看好戏的眼神投向高首。 “尔等在此用膳,朕去去就回。”沈濯日优雅起身,抛下两人,疾步踏出了书房。 “皇上?”唐尧下意识想要拦人,虞城的灾情尚待解决,皇上怎能在这时离开? 眼前一道紫影翩然闪过。 “皇兄有要事,需暂别一会儿,唐相又何必心急呢?”沈濯香如一堵石墙,稳稳挡在了他的前边,笑眯眯地说,“等吃过午膳,皇兄他自会回来。” 唐尧张了张口,在他强硬的态度下,终是妥协了。 但用膳时,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神色极其复杂。 另一方,沈濯日从修墨口中得知了唐芯的去向,马不停蹄赶回乾清宫。 “嗷嗷嗷!”抓狂般的叫声在紧闭的殿门里响起。 步伐随之一顿。 “主子,”修容从暗中现身,“唐大人正午时,在花园偶遇了齐妃、殷嫔,且发生过口角。” “她吃亏了?”若非如此,她眼下怎会是这副样子? 吃亏? 修容回想起当时的经过,脸庞不自觉抽搐起来:“唐大人他身手惊人,又聪明伶俐,齐妃远不是她的对手。” 冷硬如铁的脸廓放柔些许,黑眸里涌现了零星的笑意:“没吃亏便好。” 能让她栽跟斗的主,皇宫里真的有吗? 修容垂目吐槽道,复又一板一眼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当得知齐妃对她动手之时,沈濯日身上散发出一股慑人的寒气。 “屡教不改!”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却道尽了对齐妃的不耐,“她既伤了脸,那便让她在寝宫好生休养,今年的年宴,不必出席了。” 修容几乎能想象到齐妃得到圣旨时的扭曲样子,但这事儿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看不清形势,非要自己作死,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也纯属活该。 “是。”修容当即领命,随后,压低声音将殷嫔的示好以及她离开后与侍卫会晤的举动一并说了。 说完,她窥探了一下天子的脸色,进言道:“主子,您对唐大人的在意,已令后宫诸人产生异心。” 今日出了个殷嫔,他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她站出来,只要唐芯盛宠不衰,类似的事将会层出不穷。 “那又如何?”沈濯日冷冷地哼了一声,“命李德去一趟柳溪宫,告知殷嫔,小唐近日琐事缠身,没工夫替她办事。” 再多的阴谋诡计,他都会替她挡下,这丫头是他要的,他便要宠着她,至于旁人如何看,如何想,他不在乎! 交代完琐事,沈濯日举步踏上石阶,大手覆住殿门,推了一下,竟是没推动。 她居然把门栓锁上了? 薄唇微扬,无奈地笑了一声,而后,飞身掠过长廊,自寝宫后方的木窗一跃而入。 正殿里,一张张宣纸凌乱地散在地上,唐芯一身怨气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儿握着狼牙笔,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点心,大口大口地咀嚼。 魂谈啊!她当时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会答应殷嫔的请求!什么食补菜单,她根本不想写好么! “烦死宝宝了。”她大叫一声,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倒在了桌上。 沈濯日好笑地睨着她的背影,无声走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宣纸。 “朕教你的古字,就是让你拿来糟蹋的?” “我去!”唐芯冷不防被他的声音惊住,仓皇转头。 见他手里捏着自己的成果,赶忙飞扑过去,一把将纸张抢了回来。 “别人的东西不能乱动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 谁允许他随随便便看她的墨宝的? 沈濯日饶有兴味地欣赏着她愤慨气恼的表情。 “看啥看啊?”唐芯有些心慌,语气很冲地问道。 “当真如你所说,那随意动用朕的文房四宝,又当如何?”他淡淡地问道,泼墨般的眸子里,有流光闪过。 “我……”唐芯一时语结,见他这副看好戏的模样,心头那团火立马燃烧起来,“我是在帮你!纸放太久不用,会受潮,会变黄,毛笔也是同理!” “强词夺理。”沈濯日哭笑不得地感慨道,这丫头总有无数的歪理邪说。 大手一抬,想要揉揉她的脑袋。 “男男授受不亲,皇上请自重。”唐芯气呼呼躲开了。 “男男?”她是装太监装得久了,忘了她的真实性别么? “不是吗?”唐芯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犀利,好像把她看穿了一样,便挺直腰杆,装出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反驳,“对了!奴才还没有恭喜皇上。” “喜从何来?”沈濯日轻挑眉梢。 “祝贺您后宫有喜,不日就要诞下龙子啊,也许再过不久,喜讯会接二连三传出,到时候,皇上您就会升级做父亲,膝下子嗣环绕,尽享天伦之乐。”话里字字带刺,伤人又伤己。 她吸了吸鼻子,双眼红通通的,有些想哭。 见状,沈濯日终是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吃味儿啊。 愉悦的浅笑在唇边浮现,这笑容落在唐芯眼里,就是浇在大火上的一罐石油,她攥紧拳头,怒气冲冲的说:“既然是喜事,奴才总得为皇上备上件贺喜的礼物,但奴才两手空空,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太好的,不如就为您准备些膳食,什么虎鞭、鹿血、牡蛎,保管能让您战斗力飙升,一年得十子,三五年就能拥有一支足球队!” “……”沈濯日彻底无语了,脸上挂满了黑线。 补身?他的身子还需要补吗? 危险的暗色在眼底凝聚。 浑然不知危机即将降临的某人,还在不知死活的叨叨:“不过,战斗力太强也不见得全是好事儿,说不定宫中的娘娘们不能满足皇上,马上就要到新年了,皇上大可以大办一场选秀,奴才相信,永腾国有无数闺阁千金,削尖了脑袋等着进宫来替您排忧。” 话刚落,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砰’ 后背砸在了龙床柔软的绛红色床单上,唐芯有些眼冒金星,甩甩头,咬着牙道:“你干嘛?” 帝王峻拔健硕的身躯覆在她的身上,双手撑在她娇躯的两侧,圈出一方窄小的空间来。 黑眸微微眯起,神色颇有几分高深。 属于他的气息环绕在四周,唐芯就像一叶孤零零的扁舟,在他这片大海上颠簸晃动。 不安的动了动,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起开!” 眸色加深了几许,反手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 “你丫听不懂人话吗?”唐芯气得要死,膝盖往上一顶,想要把人踹开。 沈濯日早在她动手之际,就察觉到了她下一步的举动,左腿一压,抵住了她的膝盖。 四肢无法动弹的束缚感,让唐芯心慌意乱,结结巴巴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朕是否需要补身,该以事实证明,不是么?”清清冷冷的嗓音,滑出唇齿。 说着,他作势要解开她的腰带。 “等,等一下!”雾草!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沈濯日抬眸看着她,想要瞧瞧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话可说,然,当目光掠过她嫣红的脸颊,撞进那双因惶恐染上晶莹水汽的大眼睛时,小腹徒然升上一股暗火。 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逐渐失控,呼吸明显变得低沉。 唐芯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不要乱来!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朕不想说。”比起说,他更愿意用行动来向她证明,他的身体有多好。 手指勾住那条布带,指头轻轻一勾。 “你够了!”唐芯气上心头,“要发情,干嘛不找那些女人?只要你一句话,有的是人愿意为你献身,你……唔唔!” 余下的话通通消失在唇里,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像是要把她抽筋拔骨一般。 “不要再说出让朕不快的话。”这种时候还妄想着把他推出去,该罚! 唐芯哈嗤哈嗤喘着粗气,脑子里有些浑浑噩噩。 看着她迷蒙呆愣的模样,沈濯日心尖一动,气息比之方才又沉了许多。 “我有说错吗?”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唐芯满心愤然的说,“你宫里多的是女人,你一句话,她们立马就愿意为你开枝散叶,排成队,等着你去宠幸,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是吗?”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清醒的认识到,她和他是不同的,她永远做不到和一群女人去抢他,更做不到,知晓他有骨肉以后,还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打从见到殷嫔时,就苦苦压抑的负面情绪,这一秒,如火山轰然爆发。 第123章 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她真是知道如何激怒自己。 幽深的黑眸里,暗潮不住翻涌,像是夜幕下絮乱不平的大海,随时会掀起层层巨浪,将唐芯这艘扁舟击碎。 她梗着脖子,倔强地盯着他,一副拒不认错,拒不示弱的姿态。 殿中,涌动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氛围。 就在唐芯瞪得两眼发酸时,沈濯日忽然翻身离开了龙塌,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什么嘛,该翻脸走人的人,明明是我才对!”唐芯擦着眼泪,低声嘟哝道,“该死的!不就是匹种马吗?宝宝为嘛要为这种家伙哭啊!” 走就走,她才没有稀罕他留下呢。 她如是想着,可心里的委屈酸意,止不住地往鼻尖涌来。 ‘啪嗒’ 一声异样的碎响,在屋子中央响起。 唐芯挂着两条宽带泪,闻声一看。 见到桌边那抹熟悉的身影时,眼里掠过惊喜的光芒,紧接着,恶声恶气的问:“你不是要走吗?” 他若真走了,她岂不是要哭上许久? 沈濯日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桌上的木盒打开,拎着递到唐芯跟前。 精美的木盒里装着用油煎炸过的香脆鱼干,鱼干约莫有拇指长,外层裹着金黄的面粉,此乃御膳房前些日子为了讨天子欢心,专程研制的新奇小吃。 沈濯日当时并未品尝,而是将它放在了盒子里,想着等她回来,让她开开眼,看个新鲜。 没想到那日心血来潮的决定,今儿个竟成了逗她开心的办法。 唐芯双眼一亮,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是那种会向五斗米折腰的人吗?”她硬生生忍住了本能,骄傲的昂起脑袋,一副绝不妥协的固执样子。 明明一双眼睛都快粘到食物上头,偏偏还是这般口是心非。 沈濯日暗暗摇头,没出声,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随意拾起一个鱼干,放进嘴里,优雅地咀嚼起来。 不行!她不能这么轻易就中了他的计!不就是鱼干吗?又不是没吃过! 可是…… 余光扫过他不停鼓动的腮帮。 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 ‘吱溜’ 低不可闻的吞咽声,从她嘴里冒出。 “不吃?”沈濯日斜睨了她一眼,作势又要再拿。 去它的骨气!在美食面前,那玩意儿算个毛线! 最后一丝理智土崩瓦解,她一把抢走木盒,牢牢护在怀里,防贼似的,说:“这是给我的!” 沈濯日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不是说,不为五斗米折腰?” “谁……谁说的?”唐芯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眼神,“这种话肯定不是出自我口。” “哦?”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反正你都给我了,那它就是我的所有物!不许和我抢!”他敢抢,她就咬死他! 瞧着她护犊子的架势,沈濯日有些堵心。 区区一份点心而已,竟值得她这般维护?相比之下,他这个皇帝,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眉宇间浮现了些许冷怒,须臾,又被他隐去。 唐芯戒备地看了他许久,见他真没有要争抢的意思,才放下心,眼疾手快的抓起鱼干品尝。 “慢点吃,你若喜欢,朕吩咐御膳房每日做些送来。”冷冷清清的语气里含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唐芯心头一紧,嘴里还没嚼碎的鱼干,咻地滑进了喉咙。 “咳咳!” “你是小孩子么?”沈濯日迅速端起床头矮几上的茶盏,送到她的嘴边,大手同时抚上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要不是你突然说话,我至于会被呛住?”唐芯稍微缓过气,就赠送了他一颗卫生球。 沈濯日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薄唇轻动,然,打趣、捉弄的话,终是在她恼怒的目光下,忍住了。 ‘叩叩叩’ 殿外,李德抬手叫门。 “主子,唐相和香王差人前来传话,不知您要几时才会过去?” 闻言,沈濯日恍惚地记起,御书房里尚有政务等着他处理。 沉声道:“让他们候着,朕一会儿便去。” “你有事就走吧。”唐芯挣扎了一下,躲开了他的触碰,眼神低垂着,落在盒子里的鱼干上,连一个正眼也没往他那儿看。 沈濯日凝眸盯了她几秒,方才施施然挪步。 身影走至那串美丽的珠帘处时,忽然停了下来。 “今后,你无需与宫中的女子虚与委蛇,争风吃醋,于朕而言,她们纵有千般好,万般美,也不能和你相比。” 话语,清冷如雪,却又坚如寒铁,直直戳入唐芯的心窝。 她诧异地抬起头,怔怔看着沈濯日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头百感交集。 怎么办…… 只是一句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就让她满肚子的委屈和怨念化作了乌有。 眼泪夺眶而出,她粗鲁地擦了一把:“魂谈!鬼才会信你!” 藏身在梁上的修容,一脸无语地看着龙塌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某人,暗自腹诽道:承认被主子打动,真有那么难吗? 天色渐渐沉了,被成功顺毛的唐芯慢摇慢晃地来到御膳房。 刚露面,她就从八卦的小伙伴嘴里听说了御膳房内的人事调动。 “所以,从今天起殷嫔的膳食,就归师傅负责了?”唐芯嬉皮笑脸地蹭到孙老身边,朝他行了个礼,“徒弟恭喜师傅,又得了桩重差,往后师傅您老人家平步青云,千万别忘了提拔徒弟哦。” “就你滑头。”孙老佯装动怒,伸手戳戳她的脑门,“我记得,你家乡有不少食补的方子?” 唐芯神色一暗,努力忽略掉心头那根刺,笑着点头。 孙老拉着她来到院子,询问她如何搭配食材,为殷嫔调理身子。 唐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口气说了七八种养身的配方,孙老差人取来纸笔,通通记在了纸上,琢磨着今晚就试试新方子,为殷嫔改善伙食。 唐芯也没闲着,利落地清理好鲫鱼,抹上调料放在一旁腌制,再将生姜、大葱、蒜等常见的配搭调料备好,洗好青菜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后,便打算舀些水,准备煲汤。 “唐大人,您这会儿得空吗?”孙老身边的厨工,姿势怪异地拦在了唐芯面前。 双腿扭成了滑稽的倒三角,脸庞憋得发青:“我突然有点闹肚子,您能不能帮我去太医院,给孙老取些药材过来啊?我不敢拜托别人,孙老要是知道了,铁定会骂我。” “哎哟,人有三急嘛,我懂的,”唐芯拍拍他的肩膀,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需要入菜的药材,她记得很清楚,在厨工感恩戴德的表情下,一溜烟晃出了院子。 靠着刷脸的技能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药童那儿取到了药材。 “唐大人?”一道清润的声线,在她出院时,从背后飘来。 艾玛,这声音有点儿眼熟啊! 唐芯转了转眼睛,总算记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挂着傻里傻气的笑脸,转身打招呼:“郑太医,您有啥事吗?” “难得唐大人大驾光临,本官怎可视而不见?”郑曦之笑如春风写意,如玉般清润剔透的黑眸,扫过唐芯的脸庞,眼里幽芒忽闪,“唐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小坐片刻?本官观你面有疲乏之色,许是气虚体弱,若你不嫌弃,不若代本官为你诊诊脉,开方调养。” “你的好意,奴才心领了,”诊脉?拜托!渣渣说她中了毒,让他一诊,岂不是要完蛋了?“只不过,奴才急着回御膳房送东西,还是下次吧。” 说完,她扭头就跑,活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郑曦之唇角那弯如沐春风的弧线,淡了许多,静静立在原地,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大人?”一旁的药童满心奇怪,他好像在大人脸上,见到了些许忧色,是错觉吗? “医书你看到哪儿了?”郑曦之收回视线,边往阁楼走,边询问药童,模样与往日无异。 另一边,唐芯也抱着药材回到厨房,一只脚还没踏进院子,就被左侧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住,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斥责的话在看清来人的真面目时,消失在了舌尖,一脸不爽地拍着衣摆起身,顺带捡起掉落的药材。 “怎么是你?” “我,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小莫子的神色不太自然,“你差人赠与我的东西很好用,谢谢了。” 哇哦,这是挖墙脚成功了? 唐芯眉梢一挑,从里到外把他审视了一番。 “话说完了,我先回去了。”小莫子撇开头,转身就走。 唐芯也没拦住他,这家伙多半是幡然悔悟,又不好意思明言,才会这么别扭。 “看来我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嘛。”她沾沾自喜的摸了摸下巴,丝毫不觉得这话有多无耻。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莫子有事没事总在唐芯眼前转悠,时不时替她帮把手,递下调料,做些杂事,每当唐芯想和他答话时,他又开始躲她。 两人诡异的相处模式,哪逃得过大家伙的眼睛? 就连孙老也为这事偷偷找上唐芯,盘问她和小莫子之间,是怎么个情况。 “哎,这事说来也很简单,就是徒弟我一不小心,挽救了一只迷途的羔羊,让他认识到自身的错误,迷途知返,从没有前途的歪路上走回来,重新走上了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唐芯云淡风轻的说着,只是那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上去了。 孙老听得嘴角直抽,他以前咋没发现,这个徒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一面呢? “只可惜,最近张御厨不知道跑哪个旮旯伤心难过去了。”敌人不在,让她完全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啊。 唐芯摇头晃脑地叹息着,这话一出,同样待在厨房里的张派人,个个龇目欲裂,怒上心头。 瞪吧,瞪吧,反正她又少不了二两肉。 唐芯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笑得愈发得意,坚定贯彻了将自身的快乐,建立在敌人痛苦上这一方针。 第124章 虞城惊变 然而,她美妙的心情在踏进御书房,瞧见天子略带疲乏的面色后,荡了下去。 “该用膳了。”规规矩矩把菜肴布好,顺带偷尝了几口,唐芯这才走到御前,皱眉提醒。 沈濯日啪地合上折子,揉了揉额心,余光一斜,扫过她沾了油渍的唇角。 眼中凝聚的暗色,化作淡淡的笑意,启唇问:“好吃么?” “那还用说?”唐芯想也没想地回答道,话一出口,她懊恼地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妈蛋!这不是侧面承认她有偷吃吗? “我的意思是,这菜是我做的,我对它很有信心,味道绝不可能会差。”她强行辩解道,但眼睛却躲闪着,没敢和他对视。 “哦?”沈濯日忽地倾身靠来。 忽然逼近的俊脸,让唐芯整个僵在了原地,目光发直地盯着他,连大气也不敢喘。 食指轻抚过她的嘴唇,如鹅毛掠水而过的触感,搅乱了她的心潮。 蹬蹬蹬后退几步,脸颊蹭地窜起一抹嫣红,“你……” “这东西,你要如何解释?”沈濯日淡淡的问道,摊开手,让她看个清楚。 在他的指头上,有一块食油晕开后的色斑。 “这上边有东西吗?”唐芯装傻似的握住他的手指,拇指用力一擦,将证据抹去,“什么也没有啊。” 沈濯日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视线掠过她的小手,手腕一转,将人拽入了怀里。 “别动。” 声线喑哑,带着些许疲惫。 唐芯浑身一僵,却听话的没有挣扎,耳边不断有温热的鼻息喷洒上来,痒痒的,撩得她有些面红耳赤。 “那个……你好了没啊?”她难为情地问道,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 沈濯日从后揽住她的娇躯,下颚顺势抵在她的肩窝处,半阖着眼睑,哑声说:“没有。” “……”他到底还想抱多久?唐芯有些抓狂,想要把人推开吧,脑子里又会冒出他之前隐忍疲惫的样子。 纠结了好半天,还是没舍得动手。 李德极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站在墙角望天。 主子和一个小太监抱成一团什么的,他真的没有看见。 殿中弥漫着一股温馨而又暧昧的氛围,直至唐芯有些身体泛酸,沈濯日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刚得到自由,她就跟屁股底下有弹簧一样,蹦出半米远。 他是洪水猛兽么? 俊脸微沉,气息也变得危险起来,他果然不该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快,快入席吧,”唐芯被他瞧得心尖一颤,转开眼睛,弱弱的开口,“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求别这样盯着她猛看,她真心承受不来啊! 睨了眼她微微发抖的小腿,沈濯日这才收敛了气势,缓缓起身,步向圆桌。 唐芯擦了擦冷汗,慢吞吞跟了上去,和平时一样,挨着他的左手就坐。 “上次在卫城,你不是想吃川菜吗?”她噙着抹狗腿的笑容,亲手替他夹菜,“那会儿你身体不好,不能碰辛辣的,这几天慢慢调理过来,能少吃一点儿了,菜里我没放多少辣椒,味道微辣,你尝尝看。” 沈濯日微微颔首,将那块切成叮块状的鸡肉放入唇中,咀嚼几下后,在唐芯期待的目光下,缓声说:“不错。” “是吧是吧?”唐芯咧嘴大笑,笑容明艳如冬阳,叫沈濯日有片刻的恍惚。 “你还记不记得临走时,我问知府要了一些调料?诺,那些东西这回我都放在了里边,还加了些八角,用来提味,味儿都渗入了肉里,吃起来回味无穷。” “……嗯。”沈濯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她放光的小脸上。 比起这满桌的菜肴,更让他心动的,是她。 在唐芯慷慨激昂的讲述之下,沈濯日足足用了两碗米饭,疯涨的食欲,让一旁的李德看得欣慰不已。 他就知道,只要有唐大人在,皇上的胃口就会好起来。 “撤了吧。”沈濯日略一抬手,立有宫人上前收拾碗筷。 “东西无需扔掉,夜里用它们做宵夜。”他淡淡的吩咐道。 “主子?”李德大吃一惊,“这都是些残羹冷饮,怎可再送到御前?” 历朝历代几时有过这样的先例? 唐芯有些欲言又止,在她看来,回炉重热一遍,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儿,可一想到冷面神的身份,她又犹豫了。 黑眸轻睨过她,沉声道:“虞城近日灾情告急,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朕当以身作则,此事不必再议。” 见天子拿定了主意,李德只好忍下满肚子的劝说,至于灾情这个理由,他却是不全信的。 躬身退下之时,他偷偷看了唐芯一眼。 只怕主子之所以会有如此转变,里头也有他的一份功啊。 接收到李德复杂的眼神,唐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没能想出缘由,果断将疑惑抛开,出声问:“这几天,你几乎每天都忙到很晚,就是因为虞城受灾?那儿的灾情很严重吗?” “尚有挽回的余地。”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不愿她跟着一起烦心。 “骗鬼呢。”唐芯翻了个白眼,“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简单,你也不会……” “主子!”殿外突然传来的急切呼唤,打断了唐芯的话。 沈濯日神色一凝,端坐在龙椅之上,道:“进来。” “你有正事要处理,我就先回了。”反正她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唐芯恹恹地垂下脑袋,想要退走。 “嗯,早些歇息。”沈濯日也没留她,“不许再学昨天。” 昨日,虞城城内的消息抵达盛京,他连夜召见唐尧等重臣密谈,商议善后事宜,可这丫头,也是半宿没睡,愣是在偏殿等了他一夜,若非修容后半夜点了她的睡穴,怕是要等至天明了。 “好啦,我知道啦。”唐芯答得十分敷衍,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同他挥爪道别后,扭头往殿门走去,人还未离开,门外的修慈便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主子,出事了,送往虞城的第一批官银在官道被劫,押送官银的将士无一生还。”整整上千士兵死在了当场,若非他在卫城曾接到主子的命令,动身前往附近的村子,盘查那些斗胆伤害唐鑫的村民,也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惨案发生的地点,就在他返京的官道旁,一处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现场旌旗倒塌,遍地尸山血海。 回想起那血腥凶残的画面,饶是修慈,也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属下赶到时,已经迟了,现场除车轮印,再无留下任何线索,属下沿印记一路追赶,血印却在半路消失,查无可查。” 说完,他惭愧的垂下头,无颜面对主子。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惊雷,在殿中炸开。 庞大且彪悍的内力爆体而出,龙案承受不住内力的摧残,顷刻间震成数块,衣诀翻舞,墨发齐飞,沈濯日孤身立在那呼啸的气浪里,犹如一尊杀神。 俊朗无涛的脸庞黑如墨色,他蓦地闭上眼,极力克制着心里那头名为愤怒的猛兽。 唐芯早就吓懵了,在爆炸的声响出现的刹那,她就抱着脑袋,躲到了房门后边。 如今,察觉到四周的异动消失,才撑着墙面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探头往屋内看去。 雾草! 这狂风过境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惊滞地扫视过地上的狼藉,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抹似雕塑般,静止不动的身影上,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忧。 蹑手蹑脚的靠上前去,刚想安慰他几句,却见他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纯黑似夜,深处透着些许猩红的戾气。 “噗通” 唐芯顿时软了膝盖,吓瘫在地上。 沈濯日忙敛去眸中的异色,将手递向她。 “你……没事儿了?”就着他的爪子站起来,唐芯稍微缓了缓受惊过度的心脏,支支吾吾的说,“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儿我也听见了,虽然不知道情况有多糟糕,但是,你至少得保持冷静,只有冷静了,才能想出挽救的办法。” 见他不吭声,唐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扯了扯头发,继续苦劝:“官银没了可以再造,永腾国地广物博,难道会缺金矿银山吗?再不济,还能开国库拨钱,国库里要是没有银子,那就发动群众的力量集资,虽然我没存多少私房钱,可我愿意全部拿出来,实在不行,我就做些吃的,送去宫外变卖,也许能筹到一笔不小的数目。” 质朴到甚至有些可笑的话语,却如一阵暖风,奇异地抚平了沈濯日心中的暴虐。 絮乱的气息渐渐平复,大手覆上她的头顶,用力揉搓着。 这丫头,怎能如此可爱? “哎呀,你别光顾着吃我豆腐,快说说,我这法子好还是不好?”唐芯别扭地躲开他的触碰,小脸晕红,鼓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你的心意,朕领了。”言外之意是,她的提议不予采用。 唐芯失望地哦了一声,自我安慰着,不能用就不能用吧,反正她的用意,只是想让他别再生气而已。 “你先出去,一会儿朕再去寻你。”沈濯日柔声说道,下了逐客令。 有些事,她知晓得太多并非好事。 “好吧。”自知留下来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唐芯,一步一回头地出了书房,却没着急回乾清宫歇息,而是拉着李德,来到院角,同他咬耳朵。 “皇上心情不太妙,待会儿我泡一壶去肝火的茶水,你帮我送进去,还有啊,要是皇上再动气,你千万记得在旁边多劝劝。”她细心地嘱托道,出了这么大一桩事,那人看着平静了,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大动肝火。 “杂家省得的。”李德满眼欣慰的点头,主子的付出没有白费,至少,他也把主子放在了心上。 出了御书房,唐芯调头前往内务院,问一名太监讨要了些桑叶和绿茶,回到厨房里生火烧水。 “哎,”她忧心忡忡的蹲在灶台前,边往里头添柴,边叹气,“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出办法,解决虞城的难题。” 还有将士家属的安抚工作,以及追查凶徒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得由他过问。 “妈蛋!到底是哪儿跑出的一帮混蛋,”唐芯咔嚓一声拧断了手里的枯树枝,“什么时候打劫不好,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发国难财,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125章 森灵甲鱼汤 在问候了凶徒的祖宗十八代以后,唐芯心里堵着的恶气,略微有所缓解。 “修容姐姐,你在吗?”她往四周看去,脆生生问道。 下一秒,背后刮来一阵劲风。 唐芯慌忙转头,只瞧见一抹黑影从眼前掠过。 有武功就是好啊。 她郁闷地瘪了瘪嘴唇,羡慕嫉妒恨地看着旋身降落在灶台边上的女人。 “何事?”修容冷冰冰地问道。 “官银丢了,是不是很棘手?”虽然那货没说,但她总有些不安,想从修容嘴里打听出更多的情报。 “内官不得过问朝事。”修容眸光轻闪,冷霜遍布的脸庞有少许回温,但她仍拒绝透露内情。 唐芯一鼓腮帮,伸手揪住她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会说给第三人听的。” 她竖起三根手指头,做发誓状。 “大人,请自重。”修容侧身挣脱了她的桎梏,一板一眼的说道,不太适应与人这般亲近,哪怕是知晓她的真实性别,也不行。 眨眼,貌似她真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太监来着。 等等!既然她是太监,那冷面神先前还抱住她不放…… 曾冒出过好几次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唐芯的脑子。 手指在下颚上来回摩擦着,一脸纠结地喃喃自语:“他不会真是弯的吧?” 弯的? 修容不太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但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好话。 气息一冷,硬梆梆的说:“在背后妄议主子,擅自打探朝政,你即便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主子政务缠身,还请大人不要再给主子添乱。” “我没……”添乱。 “不该你知道的事,就别多问,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你的分内事,便是帮了主子的大忙。”说完,修容轻点地面,踏着轻功飞过唐芯的头顶,跃窗而出。 “我只是担心他啊。”低不可闻的呢喃,满满是尽是苦涩。 唐芯用力拍打了两下脸颊,将自个儿从黯然的思绪中解救出来。 她应该相信冷面神,那货才不是轻易会被这点儿难题困住的存在。 “不过……”他真的弯了吗?取向不同,他们要怎么相爱啊! 刚充满的血槽,再度下降,郁闷地鼓了鼓腮帮。 要不,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或者,向他表明性别?可万一,他已经被掰弯了肿么办? 唐芯深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里,泡好桑叶绿茶,送往御书房时,仍是一副纠结不已的表情。 “好香啊,你端的是什么?”接到圣谕匆忙进宫见驾的沈濯香,在御书房外的小道上,意外偶遇了某人。 脑袋往她身前一凑,嗅着那股清爽的香气:“是茶?” “废话。”唐芯果断赏了他一记白眼。 “味道和宫里常用的倒是不同,来,拿给本王尝尝。”他笑眯眯地出手,想要将茶壶接过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是给皇上的。”唐芯侧身一躲,没让他得逞。 “哦,”销魂的尾音略显轻挑,“原来是饱含了唐大人心意的礼物啊,本王倒真不能夺人所好了。” “什么心意!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唐芯脸上微臊,恶狠狠否认了。 “当真不懂?”那张比女子更加妖娆的脸庞,挂着大写的不信。 迎上他暧昧的眼神,唐芯莫名感到一阵心慌,手忙脚乱地把茶具往他怀里一送,“反正你要进去,那就顺便帮我送一下吧。” 说完,她调头就跑,刚跑了几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转过头,瞪着他说:“不许偷喝。” “行行行,本王保证在皇兄品尝前,绝不会擅自动它。”沈濯香似笑非笑的答应下来。 脸上的温度又有了升高的迹象,他敢拿一次,不打趣她吗? 夜微凉,宫中各处纷纷亮起了烛火的光辉,如鹅毛般的初雪,伴随着夜风徐徐落下。 唐芯心烦意乱的扔掉菜谱,推开窗子,看着窗外的初雪,心里闷闷的,像堆了块石头一样。 御书房内仍有灯火的光晕闪烁,距离官银被劫,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那边却没一点动静传出。 唐芯越想越烦,趴在窗柩上,抓狂地折磨着自己的头发。 “吱嘎……”清脆的开门声从外殿传来。 她瞬间直起了身体,蹬蹬蹬跑了出去。 “政务办好了?” 我去!怎么是他啊? 眼睛黯淡下去,脸上爬满了失望。 “主子命卑职过来送东西。”修慈抱着一叠镶着金丝边的厚沉被褥,面无表情地开口。 为他铺好被子,点燃香炉,他这才躬身退走。 “你等一下,”唐芯果断把人拦下,想要问问御书房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可修慈就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冷冰冰的说:“没有主子的命令,卑职不得私自泄露任何消息。” 言下之意是让她死了这条命,不论她用何种手段,都不可能撬开他的嘴。 “魂谈!”一连两次碰了一鼻子灰,唐芯有些恼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话你没听过?更何况,我就是想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这是不能外传的机密吗?是吗?” “卑职不能说。”修慈如老僧入定,任她如何耍泼刷荤,愣是不肯泄一点口风。 唐芯气得直磨牙,抡起拳头就想往他身上揍,可在比较了他们俩的战斗力之后,她又忍了下来。 “不说就不说吧,”双肩泄气地耸搭下去。 见状,修慈微微蹙眉,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罢休。 他的担心难道就只有这点程度? 若是唐芯听到了他的心声,绝壁会气到吐血,但眼下,她仅是觉得修慈的眼神有些诡异,好像对她有很大的意见,她也没细想,耐心叮嘱道:“昨晚他就没怎么睡,待会儿,你一定得记住,让他尽快歇息,要是他不同意,直接采用暴力手段,别和他客气,更别在这种时候讲什么忠心,听见了没?” 眸中那抹无声的谴责,悄然隐去。 修慈点点头:“卑职自然不会罔顾主子的龙体,请大人早些安寝,莫要让主子为您分心。” 听到这话,唐芯心窝里暖暖的,咧嘴笑道:“哎呦,我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他若问起,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没在等他。” 话虽如此,但唐芯是半点睡意也没有,送走修慈后,她抱着被褥,在木椅上裹成一团,朝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开口:“修容姐姐,你能替我去墨林院,找本记载有虞城资料的书吗?” 回应她的是满室的寂静。 次奥,她的要求很过分么? 唐芯咬咬牙,脸上笑得愈发讨好:“我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要求和皇上的口谕并不冲突,对吧?” 她也不知道查阅书卷能有何用,但至少,她想晓得,他面对的难题有多严重,那个饱受雪灾困扰的城镇,又是什么样的。 黑暗的房梁顶部,修容审视了唐芯良久,将她固执的态度看在眼里,半响后,竟当真动身为她取书去了。 翌日天刚亮,一整晚没合过眼的唐芯,挂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没精打采的来到御书房。 那货又是一夜没回,不会到这会儿还在处理政务吧? “唐大人,”留守在门外的钟有权,见她现身,忙屈膝行礼,“您是来找皇上的?真不赶巧,皇上他半个时辰前,就传百官进宫,提早一个时辰上朝了。” “他简直是在胡闹!”以为他的身体是什么?铁打的吗?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过劳死的! 钟有权浑身一抖,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她大逆不道的斥责。 “我问你,他昨夜可有歇下过?”唐芯紧了紧拳头,忍住火气,问道。 “皇上昨晚同唐相、香王商议至天明,不曾歇息。”钟有权如实回答。 “我就知道!”唐芯恨不得立马冲进朝殿,把某个逞强的家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见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钟有权聪明地装起了隐形人。 揣着满肚子的火气,唐芯骂咧咧来到御膳房,虎着脸,卷袖子为某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准备补身的药膳。 锋刀利落地吻过甲鱼的脖子,动作迅猛,刀刃移走的瞬间,一束殷虹的液体飙射出来,有几滴沾在了唐芯的手背上,再配上她那黑云遮顶、怒气腾腾的脸,无端令人感到害怕。 孙老趁着锅里的高汤还在炖煮之际,挪到唐芯身边:“谁招惹你了?” 呵呵,除了龙椅上的九五至尊,还能有谁? 唐芯明白,那人有属于他的责任,为了灾情连夜办公,无可厚非,可理智上她能理解,心里却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各种烦闷。 舀了瓢烧沸的热水浇灌在甲鱼上边,等到皮肉软化,小手蓦地翻转,白皙的手指覆了上去,轻巧地抹去外皮,而后,随手拎起肘边的小刀,精准无误地开膛剖肚。 入锅时,她仿佛不心疼一样,丢了一大把党参、茯苓等药材,分量足,却又不会补得太多。 香气扑鼻的浓郁森灵甲鱼汤出锅,装进雕花纯银的圆盆里,搭配上几样清淡小炒和养胃的米粥,用食盒盖盖好,带着成果风风火火赶往朝殿。 “小唐!你把汤勺忘了!”孙老握着御用的黄金勺一路追到院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唐芯风一般的身影消失在院外的幽静道路尽头。 “这小子,做事怎的丢三落四的?”他无奈的责备道,忙招来一个厨工,差人把勺子送去。 “孙大人,您的汤已经炖好了。”待在火房的小莫子,慢吞吞走到孙老身边,低声提醒道。 他一拍脑门赶紧回去盛汤,早膳的时辰就要到了,若是耽误了殷嫔的膳食,他可担不起这个责。 第126章 兄控是种病 金碧辉煌的朝殿里,早朝仍在继续,唐芯拎着食盒站在门边,一边嗅着盒子里冒出的香气,一边分神偷听里头的谈话。 从巳时一刻等到日中,冬阳高挂,绚烂的光晕笼罩着这座银装素裹的宫廷。 饥肠辘辘地蹲在地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渴望地盯着就搁在她身前,伸手一捞就能碰触到的食盒。 理智和本能缠斗一会儿,最终,她一咬牙,鬼鬼祟祟地向四周张望一眼,拎起盒子,就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进行她的偷吃大业。 属于她的气息渐渐远去,天子凉薄的唇线微微抿了抿,无声朝身侧的李德递了个眼色。 待他出去时,恰时开口:“官银被劫,必是内鬼走漏了风声,促使凶徒得知我军的行军路线,近千名将士因此丧命,此事若不彻查,朕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话里带着几分沉痛,黑眸轻扫过下方的文武百官,在掠过沈濯擎身上时,有半秒的停顿,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冷冽的杀意,下一秒,又归为平静。 三道旨意当朝下达,责令沈濯香彻查惨案,将惨死的将士尸骸运回故土,追加一级军功,风光厚葬。 责吏部拟出补偿家属的抚恤金,由朝廷一力承担;责骁骑营副营长亲甩骑兵,押运十万救灾银两及过冬物资,即刻赶赴虞城,助当地官府及时疏散、安顿百姓。 旨意一出,以唐尧为首的文臣热泪盈眶地匍匐在地上:“吾皇圣明!” 圣明? 沈濯日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下令退朝。 距离朝殿几十米远的长廊进口处,一盆头顶白云的盆栽后边,有吸溜吸溜的古怪碎响传出。 在附近找了半天人的李德,满头大汗的来到这方,立在长廊的扶手旁,老脸抽搐地盯着背对他,喝汤喝得兴起的某人。 好啊!主子还饿着肚子,作为下人,他竟敢先行动嘴? “唐鑫!”怒吼宛如平地一声雷,震得唐芯耳膜发翁。 她一脸懵逼的转过身,在瞧见李德那副怒气冲冲的表情后,迅速将手里的碗藏到背后。 “呀,公公,您不是在朝殿陪着皇上上朝吗?”难道那边已经结束了? 唐芯伸了下脖子,远眺朝殿。 “杂家不来,怎么会见到你在此玩忽职守?”亏得主子还担心他,差自个儿来瞧瞧,没想到啊,这厮就是如此回报主子的! “您说得是哪里话?奴才几时疏离职守了?”唐芯无辜地反问,眼眸干净、清澈,要不是李德亲眼所见,或许他真会被糊弄住。 老脸顿时拉得老长:“还敢犟嘴?杂家问你,你后边藏的是什么?那碗,杂家看着眼熟,分明是御用之物!” 雾草!她完全忘记这茬了!现在把碗丢掉来得及吗? 唐芯急出了一头热汗,眼睛咕噜噜一转:“是这样的,奴才呢,听说皇上连早膳都没吃就上朝去了,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专程做好饭菜送到这儿来,想等着皇上下朝以后,可以第一时间饱腹,只不过,”她顿了顿,舔舔嘴唇,不好意思的说,“奴才错估了早朝的时辰,来得早了些,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皇上下朝。” “所以呢?”李德不耐烦地罢手,下巴高抬,示意她讲重点。 “所以,为了皇上的贵体,奴才在发现御膳凉掉之后,就决定先处理掉它,但是呢,皇上心系虞城的灾情,不希望宫中有铺张浪费的恶行发生,于是乎,奴才只好斗胆将御膳吃掉。”唐芯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底气十足。 “噗”,喷笑声冷不防从长廊外飘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李德狠瞪了唐芯一眼,俯首行礼。 “难怪李公公会突然离去,原来是唐大人在此啊。”沈濯香吊儿郎当站在天子身侧,擒笑道。 “奴才和李公公是很正常的上下属关系。”求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好么?她就是再饥渴,也不可能对一个老头儿有啥异心! 沈濯香面上一怔,乐得仰头大笑起来:“皇兄,你看看,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玩意?” 天地可鉴,他只是想打趣此人,真无任何特别的暗示。 “你还不走?”沈濯日凉凉睨着他,“耽误了正事,朕唯你是问。” “走?王爷要去哪儿?”唐芯慌忙问道。 “自然是为皇兄办事去啊,”沈濯香漫不经心地收拢骨扇,“本王怕是要有一段日子不在京城了,照料皇兄一事,还得劳烦唐大人多多上心,别等到本王回来,瞧见皇兄他瘦了、憔悴了,不然,本王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这种事用得着你说?”就算他不叮嘱,她也会把冷面神照顾得很好。 “的确是香王多虑了。”沈濯日微微颔首,冷冷清清的附和着。 “啧,本王的一片好心,你们就是如此回报的?”沈濯香颇有些怨念,耸耸肩,“得,既然这儿没人欢迎本王,那本王也不在此碍你们的眼了。” 言罢,他作势要走。 “王爷慢走啊。”唐芯嬉皮笑脸地挥挥爪子。 某人嘴角一抽,离去的步伐当即停了下来,身影一闪,如飞燕逼近唐芯。 沈濯日几乎在他动身的瞬间,就想出手阻挠。 然,当他见到沈濯香下一秒的动作后,又忍住了。 “你干嘛?”唐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把背后的人推开。 沈濯香踏着轻功后滑半米,得意洋洋地把玩着手里的战利品。 “那是我给皇上准备的!还给我!”唐芯气红了眼,像只嗷嗷直叫的小兽,直冲沈濯香而去。 “哈哈哈,本王即刻便要出京,此物权当是唐大人赠与本王的离别之礼吧。”沈濯香灵巧地躲过了唐芯的猛扑,脚尖在地面一点,想要伺机而逃。 “混蛋!有本事你别用内力!”唐芯双手叉腰,气鼓鼓瞪着他。 话刚落,一抹绛红的身影直逼而上。 手掌隔空一拍,内力形成的气浪刺破空气,袭向沈濯香,趁他偏身躲闪之际,化身为一道疾风,倾身逼上,轻而易举夺走了他手里的瓷碗。 身影悠然降落到地上,绣着金丝边的衣诀猎猎作响。 好帅! 唐芯眼冒红心,惊艳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子。 可爱的反映使得沈濯日龙心大悦,缓缓垂下眼睑,揉了揉她的脑袋:“收好。” “嗯。”她忙不迭将东西接过来,而后,冲着沈濯香做鬼脸。 哼,会功夫了不起呀?只要冷面神出手,分分钟把他秒成渣渣。 “皇兄,你不是吧?”就为了一碗菜,竟与他动手? 沈濯香满脸的不可置信,犹是在见到唐芯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时,更是手痒得不行。 “他是朕的。”沈濯日淡淡地回应道,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 “他?”沈濯香看了看唐芯,再看看她手里的战利品,一时有些摸不透,这个他,指的是哪一个,又或者,两者皆有。 “没错!敢抢我们的东西,就得做好被虐的准备。”有了沈濯日撑腰,唐芯的底气又足了许多,挺直腰杆,铿锵有力的说道。 这一声我们,让沈濯日心尖微动,面庞悄然放柔下来,垂目凝视她。 沈濯香无力扶额:“本王一向大度,不和你计较。” “切,分明是打不过人,还敢往脸上贴金呢。”唐芯不屑地嘀咕道,音量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沈濯香听个清楚。 末了,她还求认同的看向沈濯日:“你说是吧?” “是。”沈濯日不假思索的点头,语气里尽是宠溺。 沈濯香怄得要命,指着唐鑫道:“皇兄,你就由着他欺负臣弟?” “艾玛,奴才哪有本事欺负您啊?”唐芯大叫冤枉。 “还说没有?是谁仗着有皇兄撑腰,处处挤兑本王?是谁?”沈濯香磨着牙质问道。 “哦~”唐芯学着他那口轻挑的调调,故作恍然大悟,“原来香王是在怨怪皇上对您不够好,没有站在您那边啊,香王,不是奴才挑刺,这兄控是种病,您千万别放任它不管呀。” 沈濯香又青了脸:“本王……” “哎哟,瞧奴才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唐芯压根没给他发言的机会,轻轻拍了几下嘴巴,满怀歉意的开口,“就算知道您的兄控本质,奴才也该放在肚子里,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呢?真是该罚!” “你……”沈濯香呼吸骤停,微颤的手指头隔空遥对唐芯。 “王爷难不成要知奴才失言之罪?”唐芯第二次抢走他的话头,偷偷往沈濯日背后靠了靠,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嘀咕,“不是说大人有大量,不和奴才计较吗?还是王爷呢,竟然说话不算数,不觉得脸红吗?” 沈濯香深深觉得再在这儿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一把掐死这货。 冷哼一声,负气而走。 唐芯得意地笑了,冲着他的背影猛吐舌头。 该!叫他总捉弄她,这回,遭报应了吧? “你啊。”一声宠溺到极致的叹息,在耳际炸响。 心潮微微一动,像是被人撩拨过似的,滑开了一层层柔软、甜蜜的涟漪。 “他今日是有要事在身。”否则,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她。 “我不怕,”唐芯摆出副英勇无畏的表情,“再说,不有你在么?你会看着他欺负我?” 沈濯日一时哑然,明明是恃宠而骄,可他却觉着,这丫头真实得紧。 大手无声握上她的手腕,拢在掌心轻轻一捏。 带着几分微痒的触感,如燎原之火,扑上唐芯的脸颊,俏脸霎时红了。 “朕的御膳呢?”好听的嗓音复又响起。 “在那儿。”她指了指盆栽后遗留许久的食盒,眼神心虚地挪向别处,“刚才我吃掉了一点点,你不会介意吧?” 沈濯日不言不语,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答案。 第127章 朕想要做的事,不分昼夜 午后的冬阳暖暖洒在身上,铺在各宫瓦檐上的薄薄一层积雪化作雨滴,沿着砖瓦间的缝隙往下掉落着,滴答声此起彼伏,犹如一曲动听的挽歌。 御花园的凉亭里,宫人铺好垫子,鱼贯走出。 帝王孤身坐在亭子里,寒风亲吻过他的衣诀,撩动几缕青丝,他姿态悠然,缓缓执起茶盏浅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华贵。 急匆匆拎着刚热好的食盒赶回来的唐芯,远远就瞧见了这么幅美男图。 鼻子一热,当即就被帅了一脸血。 “妈蛋,好想找个地儿把这货藏起来。”她捂住鼻子,闷闷地嘟哝一句。 沈濯日早在她踏入园中时,就发现了她的存在,食指一勾,道:“过来。” “……”这种等着她投怀送抱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唐芯脸上一烫,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慢吞吞走了过去。 “今儿做了什么?”他淡淡地问道,黑眸里闪烁着期待之色。 每回在用膳前听她兴致勃勃介绍菜肴,不知何时,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你昨晚熬了夜,不宜吃味道太重的餐食,所以呢,我就准备了几样家常小菜。”她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盘子挨个取出来。 热气扑面,带着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妙香味,刚偷吃得逞的唐芯,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肚子特应景的发出咕噜噜的碎响。 “又饿了?”好笑地睨着她平坦的小腹,如此瘦弱的身材,是如何做到装下那么多食物的? “为了给你做饭,我从早上到这会儿就没吃多少。”唐芯一本正经的说,眼睛里含着期待的光芒,极其热切地盯着他看。 沈濯日自然知道她是在等着自个儿首肯,眸色加深些许,缓声道:“嗯。” 就这样?说好的有福共享呢? “皇……”唐芯还想再挣扎一下。 可惜,沈濯日没给她这个机会,抬手点了点那碗甲鱼汤。 哼!小气吧啦的男人! 唐芯怨念十足的腹诽道,极不情愿的帮他舀了一碗,用力往桌上一搁,板着脸说:“喝吧。” 喝不死你! 沈濯日似没察觉她的怨气,优雅地拨动勺子,缓缓送进嘴中,神色寡淡,一如往常,就连眉头也没皱过一下。 “你……感觉怎么样?”唐芯轻声问道,眼里尽是诧异。 汤里她可是放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药材,他咋个会是这种反应? 浅薄的眼皮幽幽一抬:“不错。” “不错!?”唐芯尖声惊呼道,瞅瞅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再瞅瞅那碗见了底的空碗,心头疑惑更甚。 “你备的饭菜,你会不知其味?”沈濯日隐隐觉得她的反应不太对劲。 “呃……”唐芯心虚地移开眼睛,“我不是怕热过一次,会失去了汤的鲜味吗?” 说完,她不信邪地端起另一只空碗,边盛汤,边说:“我来尝一下。” 一勺浓汤入喉,浓得发苦的味道瞬间包裹住味蕾。 “呸呸呸!”好难喝! 她赶忙抓起茶杯,顾不得杯子是谁的,直接往嘴里猛灌。 清茶的香气压制住了嘴里的苦涩味道,她宛如虚脱一般整个人瘫坐在石凳上,心有余悸地说:“差点苦死宝宝了。” 深不可测的黑眸飞快划过一丝愕然,苦? 沈濯日扫了眼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汤水,哑声道:“你是故意的。” 并非是疑惑的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是!”唐芯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但在撞上他那双富有压迫感的眼睛时,莫名又有一些心慌。 “那啥,其实也不能说是故意,”她嘿嘿笑着,试图解释,“我不是看你忙了一天一夜,精神肯定不好,才在汤里多加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分量比平日要重,所以这味道,也就难喝一点儿,不过,我绝对不是想恶整你,虽然味道不好,但营养绝对是杠杠的!” 她用力点着脑袋,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哦?”沈濯日满脸的不信,以她对美食的高要求,即便要替他补身,又怎会做不出色香味俱全的营养膳食? 这里头若说没有几分故意,谁信? “我说的是真的。”唐芯还在垂死挣扎,但在他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凝视下,声音越来越弱,脑袋也不自觉垂了下去。 如此反应,已是一种默认。 “为何捉弄朕?”难道是为那日与后妃争风吃醋一事,欲秋后算账么? 除此之外沈濯日想不到另一种解释,可饶是知晓她是存心而为之,他仍无动怒的意思。 见瞒不过去了,唐芯破罐子破摔,抿唇说:“还不是你自己太作!前不久胃口不佳,身体也不太好,这两天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又开始费心费神的熬夜,是,朝政很重要,可难道连抽出一两个时辰休息的功夫都没有吗?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怕哪天会过劳死?” 死这一字一出,满院死寂,便连空气也像是凝结了一样。 凉亭外站岗的宫人霎时白了脸色,天哪,他竟然敢当面斥责皇上? “不要拿年轻当作是本钱!继续消耗它,等你哪天上了岁数,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吼声中气十足,待她说完,沈濯日耳边似还有余音在徘徊。 黑眉微微拧了拧,神色略显不悦。 “你还瞪我!”唐芯气得眼角发红,她是在关心他好不好! “挨骂的是朕,你哭什么?”他无奈地叹息道,伸手替她拂去眼角渗落的水滴。 ‘啪’ 唐芯如同一只竖起周身利刺的刺猬,一把打落了他的手指。 “魂谈!我才不没有哭!”身体是他的,要不要珍惜是他的事情,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如是想着,可心尖却有丝丝针刺般的尖细痛感漫开。 沈濯日暗了暗眸子,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她的臂膀,胳膊往回一收,径直把人带入了怀里。 低沉到醉人的声线幽幽响起:“不会有下次了。” “谁管你啊!”唐芯炸毛似的低吼道,堵在心口的那团郁气,悄悄然散开了。 “某个爱哭的小鬼。”沈濯日紧紧搂着她的腰肢,语中含笑。 他是从后抱着她的,以至于唐芯没能看见,他眼里如雪山消融般的柔软。 “噗通” 异样的声响从凉亭外传来。 黑眸微斜,刀刃般又凉薄冷冽的眼神刺向那名瘫软在地上的宫人。 “皇上饶命,奴才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一个字被李德的手掌堵了回去。 “来人,将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拖走!”李德捂住宫人的嘴巴,沉声命令道。 一旁呆愣多时的宫人恍然醒悟,没人胆敢往凉亭里再看一眼,一拥而上将那名太监架起,拖出了御花园。 “他……”唐芯有见到那人近乎绝望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忍,“他又不是有意的,要不,就算了?” “宫中不需要蠢人。”语气平静,透着一股子残忍。 话落,见她仍有几分不忍心,不由出言安慰道:“只是小惩大诫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她了,还以为要见到一场凶杀案发生呢。 唐芯拍了拍胸口,长松口气。 下一秒,身子猛地一僵,嘴角抽搐地看着腰间那只爪子。 “喂,你够了吧?这儿还有人在呢!” “又如何?”沈濯日淡然反问道,话里藏着目空一切的高傲与不屑。 “你不要脸,我还想要点好名声,断袖什么的,说出去很好听吗?”拜托!他到底明不明白这样的骂名传开,会引来什么后果啊? 唐芯恼怒地拍了几下他的手背,示意他赶紧撒手。 “断袖?”剑眉皱成了‘川’字,黑沉的目光投落在唐芯绯红的脸颊上。 “看,看我做什么?”某人结结巴巴地问,只觉他的眼神里带了火,被他盯着的地方猝然间就变得滚烫。 良久,久到唐芯掌心冒汗之时,沈濯日忽然将她松开,大手摁住她的肩膀,微微施力,让她正面面对自己。 突然放大的俊脸仿若一滴沸水掉进她的心尖,如岩浆般的心潮,咕噜噜冒着泡泡。 “你干嘛啊?”她慌忙用手盖住他逼近的脸庞,撇开头,心慌不已的问道。 “不是断袖么?”大手覆上她的手腕。 论力量,十个她加在一起也不是沈濯日的对手。 轻而易举将碍事的遮挡物移走,鼻尖相对,眼睛直直望进她不停颤动的眼眸,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朕若不做点什么,如何坐实这个名声?” “你!”唐芯第n次在他面前感到词穷,“不要脸!” 眉梢朝上一扬,似在无声问她:朕就是不要脸了,怎样? “现在是白天!”唐芯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又羞又气,还有一丢丢害怕,唯恐他会在青天白日之下,对她做出些少儿不宜的事。 沈濯日是存了心要逗她,遂,开口道:“白日也好,黑夜也罢,都阻止不了朕做想做的事。” “靠!”他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在哪儿学的?”姑娘家怎可满嘴粗话? “你管我?”唐芯气恼地翻了个白眼。 这话一出,沈濯日眉宇间立时浮现了一丝薄怒。 带着些许微凉的嘴唇,狠贴在她的唇瓣上,霸道地掠夺着属于她的芬芳。 不过数秒的功夫,唐芯浑身的力气就被他抽走,身子软趴趴靠在他的胸膛上。 “朕可能管教你?”缓了缓气息,他眯着眼问道,眸光暗沉却又炽热,似两团跳动的火焰。 唐芯特没骨气的摇头:“能!能!” 这还差不多…… 沈濯日满意了,鼓励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今后若再让朕听到不该听的话……” 他只说了一半,但那股威胁的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楚。 “绝对不会!”妈蛋!要是多来几次,她早晚会被他吃干净的! 她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让沈濯日有些失望。 或许他该容着她,如此方能进行第二次的‘惩罚’。 第128章 渣男出没,请注意 虞城的灾情在朝廷运送的物资、银两抵达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百姓有序的迁移到邻镇暂居,受灾的良田,也由朝廷进行补给,每亩补偿五两银子,朝廷的慷慨,使得民心归顺,当地知府甚至差人快马加鞭,将百姓自发写出的感激信函,连夜送到盛京。 大臣们争前恐后为天子高唱赞歌,而坊间,更是有文人墨客编写诗词,歌颂帝王的仁义之举。 “皇上,我今天备的饭菜,和平时可不太一样。”唐芯满脸春风地站在长桌旁,笑吟吟指着桌上的十八道佳肴,说,“这道是瑞雪丰年,这道是富贵吉祥,这道呢,名为龙行天下,这道……” “停,”沈濯日略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宫内近日有何喜事?” “哎哟,真当我在深宫里待着,耳目不灵啊?”唐芯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外边都传遍了,说你是建国以来最深明大义、仁义宽厚的君王,我这不是赶着风头,想帮你庆祝一下吗?” “除了这些词,可还有别的?”沈濯日姿态慵懒地坐在椅子上,轻睨着她。 “当然有了。”唐芯刚想把这几天听到的赞誉说给他听,旋即,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专程为他精心准备的这桌菜好么? “比起用膳,朕更想听别的。”即便听腻了朝臣的歌功颂德,但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觉得莫名的顺耳。 唐芯特想拒绝,可想到前两天他受到的压力,又忍住了。 一边替他布菜,一边在脑子里搜刮词汇,尽心尽力地褒奖、表扬。 也不知是饭菜做得太过美味,还是有她的温声细语作陪,沈濯日竟比往常多用了一碗米饭。 撤去菜肴,他起身走到外殿,继续处理桌上的折子,而唐芯则跑进内殿,从木箱子里翻出几卷菜谱,坐在他下首专心致志的翻阅起来。 暖暖的冬阳透过木窗折射而入,一室温馨、祥和。 李德在午后时分,捧着茶水、点心送到殿中,每样都备了两份,一份送与天子,一份则递给了唐芯。 躬身离去时,他悄悄看了眼书不离手,手不离点心的某人,嘴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 这人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坦然自若地享受御食? 他刚出门,就与不请自来的沈濯擎碰了个正着。 “老奴见过擎王。” 雾草!渣男来了! 手指猛地一抖,正要放进嘴里的糕点吧唧一声,掉到了地上。 “呜嗷!”她的桂花糕…… 唐芯一脸肉痛地蹲了下去,将那块糕点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气。 “唐大人,”沈濯擎笔挺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背对他,不知在做什么的唐芯,眼里掠过一丝幽光。 从她回宫以来,身边便有隐卫保护,他不好贸贸然接近,便一直在等着她主动联络,没想到,过了近十日,这女人就像是忘却了他的存在,莫说是见面,连一封书信,一句解释之语也没有。 想到这儿,沈濯擎身侧的气息愈发阴沉。 “小唐,此处无需你伺候,下去吧。”沈濯日凉凉睨了面色不愉的沈濯擎一眼,淡淡地吩咐道。 唐芯缓缓直起身,将糕点放进盘子,一手端着,一手捧着书,向殿门走去。 和某渣擦身而过的时候,她鼓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 要不是这货,她至于会受惊过度,导致吃的掉地上去吗? 沈濯擎心堵得不行,他还未计较她自作主张弄走夏允儿的事儿,她竟敢对他不满? “皇上纵容你,宠信你,那是你的福气,”他阴恻恻地启口,唇角挂着一丝冷笑,“但你不该恃宠而骄,本王贵为一朝王爷,而你,不过是区区一介下人,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吗?见到本王,还不快行礼?” 也许是他前几次表现得太过无害,使得这女人忘记了,谁才是她的主人! 沈濯擎发了狠想要给唐芯一个教训,脚下一转,身体直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忍! 深吸一口气,唐芯利落地弯了膝盖,随后,无所畏惧地回视他:“敢问王爷,奴才现在可以告退了吗?” “本王几时让你起身了?”沈濯擎拧眉问道,她越是不爽,他越是觉得畅快。 “可您也没说不让奴才起来啊。”唐芯无辜地眨眨眼睛,话却说得十分挑衅。 拳头骤然握紧,力道重得连唐芯都听见了骨头间发出的咯咯声响。 小脑袋微微一缩,这货不会没品到要揍她吧? 求救的眼神下意识往后方转去。 接收到她的信号,沈濯日凉凉开口:“朕的人,不用擎王调教。” 沈濯擎有些意外,又觉理所当然。 毕竟,这位对唐芙的维护,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深深看了天子一眼,他忽地展颜轻笑:“既然皇上有旨,本王也不好再同他计较。” 切,装什么大度,虚伪! 唐芯不屑地瘪瘪嘴,向沈濯日挑了下眉毛,这才晃出大殿,但她并未走远,而是在李德无语的目光底下,躲到了殿后的木窗下边。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渣渣不请自来,绝壁不会有好事儿!她得瞅瞅,他到底想干嘛。 打定主意后,她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边吃边听墙角。 李德悄无声息地凑近,几次张口,想要提醒她这么做有违宫规,是要掉脑袋的,又担心会惊扰了屋子里的贵人,于是乎,陷入了纠结。 唐芯见他过来,又直勾勾盯着自己,挠头想了想,方才恍然大悟。 低头在盘子里挑挑捡捡,可算是找到了一块体形较小的糕点,挂着笑朝他递去。 “……”谁要吃她的东西了? 李德顿时有些呼吸不顺,一张菊花连憋得发青。 嫌小啊? 唐芯郁闷地嘟起嘴巴,犹豫了几秒钟,才忍着肉痛挑了块大的,差点没把李德活活气死。 狠瞪了她两眼,憋着满肚子火,甩手离开。 说到底,这人究竟是来干嘛的?唐芯一脸懵逼,转瞬,小脸上绽放出一抹欣喜的微笑,捻着糕点往嘴里塞。 “皇上这儿,何时也有耗子了?”渣男恶意满满的声线,蓦地飘出窗子。 “咳咳咳!”唐芯吓得如囫囵吞枣般,将那块方形的糕点整个吞了下去,捂住喉咙拼命咳嗽起来。 殿中,沈濯日理也没理寻机挑事的某人,身若惊鸿,跃窗而出。 在瞧见唐芯痛苦跪地之时,眸中浮现了急切之色,伸手一榄,把人稳稳抱在怀中,飞身入了内殿。 徒留下沈濯擎愣怔的杵在原地,直到殿中的咳嗽声减淡,他才堪堪回过神来,眸中精芒忽闪,举步走向屋内。 “我已经没事了。”连灌了几杯茶的唐芯,瘫坐在矮凳上,背靠沈濯日的身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些了?”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上落下,带着丝丝担忧。 “嗯。”她笑着点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歇歇就好。” 闻言,沈濯日暗自松了一口气,眉心一簇,暗衬道,桂花糕此物,今后不能再备了。 “你在想什么?”见他久不说话,唐芯好奇地抬起眼皮,问道。 说话时,余光突然瞥见了帘子旁,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 笑脸一收,蹭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虽然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唐大人和皇上的相处方式,仍旧让本王大吃一惊啊。”沈濯擎意味深长的说道,似在暗示什么。 沈濯日的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正欲说话,可唐芯却抢先他一步:“王爷难道没听说过,皇上待民如子的美名么?” 特意咬重的四个字,宛如一根刺,扎进沈濯日的耳膜,笑容淡了不少,冷冷盯着唐芯:“本王岂会不知?” “那王爷又怎会有刚才那番感慨呢?”唐芯的表情甚是纯良,脸上挂着大写的奇怪,“奴才虽是下人,但也是永腾国的子民,皇上见奴才受苦,出手相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濯日有些忍俊不禁,眸中荡漾的宠溺,满得似要溢出来。 “哦~”她状似明了的拍拍脑袋,“奴才懂了,定是王爷平日里把尊卑分得太清,对下人严苛要求,所以呢,才会对皇上的举动感到惊讶。” 她是在暗指自己不如沈濯日吗? 沈濯擎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矮沈濯日一分,如今被唐芯当面指出来,心头的怒火可想而知。 本就阴沉的脸色,这一刻难看到极致,身躯紧绷着,像是一头正处在发狂边缘的凶兽,分外可怕。 唐芯有些不安,可一想到他那番含枪夹棒的话,又觉恼火,神情倔强地直视着他,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 氛围略显僵持,沈濯日敛去眼中的笑意,轻咳一声:“小唐,不得无礼,擎王如何治下,是他的私事,外人不可干涉。” 这话听着像是在责备唐芯,但实际上,却是认同了她的言论。 “是。”唐芯乖乖地行了个礼,没再吭声。 沈濯擎差点没被他二人一唱一和的戏码气到吐血,额角青筋直跳,好半天,才忍了下去。 “唐大人先前不是退下了?怎会在窗外徘徊?” 唐芯转了转眼睛,而后,不好意思的开口:“奴才原本是想走的,可是听李公公说,乾清宫的窗子掉漆了,奴才不太相信,就去窗边检查,最后查明,果真如公公所说,这不,奴才正想去内务院通通气,唤人抽空过来,把掉漆的地方重新补上,结果不小心吸了一口冷风,把自个儿给呛着了。” 话合情合理,哪怕沈濯擎明知她在瞎掰,一时间也找不到漏洞可抓。 只能冷哼道:“本王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御厨也操心起了内务院的事。” “没办法呀,”唐芯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关系到皇上的住所,做下人的,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咳!”沈濯日握拳轻咳,拳头遮挡住了唇角那抹浅淡的弧线。 为了唐芯把人得罪狠了,他再度下了逐客令。 这回,唐芯可不像之前,而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从沈濯擎的眼前走过。 待到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沈濯日才放平唇角,冷冷清清的说:“这奴才被朕宠坏了。” 沈濯擎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没什么,本王再不济,也不会和一个下人过不去。” 第129章 从今往后,我罩着你 打了一场胜仗,唐芯连走路都像带着风,哼着红遍大江南北的最炫名族风,慢摇慢晃地回到御膳房里。 一只脚还没踏进院子,耳际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声音里夹杂着拳脚相交的肉搏,以及几声吃痛的呜咽。 她好奇地追寻声音一路摸到厨房背面的僻静角落里,只见四五个穿着太监服的厨工,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哼!我打死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别往脸上打,踹他身子,留了伤当心不好交代。” “怕什么?就他还以为攀上了孙老那老不死,就能春风得意,我呸!也不打盆水照照他是个啥德性。” …… “喂,”唐芯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小脸一冷,抬步走上前,“在宫里施暴,你们是想死呢,还是想死呢?” 靠!居然敢骂她师傅,作死啊! 动手的厨工浑身一僵,齐刷刷扭头。 见来人是她,嚣张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迅速站成一条直线,试图挡住身后之人。 “唐大人,奴才是在替师傅清理门户,这是咱们的私事,您就别管了吧?”一名厨工挂着虚伪的笑脸说道。 “师傅?”唐芯不屑地哼哼两声,“拿张大人,哦不对,他现在可称不上大人了。” “你!”另一人听到这话,伸手指着唐芯,就要发火。 “我咋样?难道我说错了么?还是说,皇上曾几何时颁布过圣旨,恢复小张的官职?”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唐芯果断将称呼降为小张,神色无辜的问道。 “别说了。”先前开口的太监横手拦住同伴,若在此时和这厮撕破脸,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哎,我呢,也很想卖小张一个面子,”唐芯继续火上浇油,“只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不能违背啊,这私下斗殴的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不仅你们要倒霉,连小张也会受到牵连,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神情一肃,她缓缓竖起两根手指头:“一,我将此事上禀,让皇上定夺,”中指一收,接着道,“二,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今后不许再在私底下欺负宫人,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只是这后果嘛,你们应该懂的。”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几人气得脸庞发青,一个个怒目圆瞪,恨不能手撕了唐芯。 “如何,考虑好了吗?我的耐心有限,再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弃权了。”唐芯一脸严肃的说道,语气极重。 这事她没撞见也就算了,既然撞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谁让她天生热血,又富有正义呢? “我们走!”厨工咬牙开口。 “慢走啊。”唐芯笑着冲他们挥挥爪子。 目送人走远,才大刺刺地骂道:“啊呸!就知道挑软柿子捏,活该一辈子做太监!” 说完,她转头去看半米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受害者。 这人穿着御膳房厨工的衣裳,整张脸埋在地面,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 “那什么,你别哭了。”唐芯心有不忍,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其实吧,遇到这些人,你和他们硬拼到底就是了,别看他们人多,都是些虚张声势的,只要你瞅准其中一个,往死里揍,我保证,他们绝对不敢对你动手,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打不过他们,也能拉一个人垫背。” 这人的身体僵了半秒,紧接着,抖动的频率更大了。 “好了,是爷们,流血不流泪,不就是受了欺负吗?怕啥?把身体锻炼好,以后虐死他们。”这些都是她在无数次肉搏中积累出的经验,绝壁可靠有效。 “是我罪有应得……怪不得旁人……”厨工期期艾艾地说道。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唐芯摸了摸下巴,脑中灵光一闪:“你是小莫子?” 厨工的脑袋垂得愈发低了,唐芯甚至怀疑,这地上要是有条缝,他真会往里头钻。 “还真是你啊。”她瘪瘪嘴,“他们是不是见你最近和我们走得太近,所以在这儿堵你?” 小莫子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掉着眼泪。 “次奥!他们能再扭曲一点吗?还不许人迷途知返,放弃渣渣,投入光明的怀抱?”唐芯恶狠狠地磨牙,“你放心,以后有我罩你,他们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义气豪迈的挥动拳头,颇有绿林好汉的架势。 “奴才背弃师傅,有错在先,他们想教训奴才,奴才甘愿受着。”小莫子抹了把脸,昂起头,努力想要挤出一抹笑。 唐芯嘴角抽搐的挪开眼睛,实在不忍直视他那张肿得像馒头的脸。 “唐大人的心意奴才心领了,可为了奴才和他们闹起来,不值得。”小莫子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起身,向唐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以示感激,而后,就想离开。 “嘿,你这人,脑子有坑是吧?”唐芯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还想着息事宁人?对付这帮人,你弱他们就强,你强了,他们就怕了,算了,看你也听不懂,反正,从今以后,你就归我管了。” “可奴才……”小莫子仍有些抗拒。 唐芯罢罢手,说:“哪那么多废话?” 拳头左右一挥,“再说,当心我揍你啊。” 见状,小莫子害怕地缩了缩脑袋,没敢多说半句。 拎着人回院时,唐芯有听到从背后传来的,低不可闻的谢谢。 嘴角一勾,笑得甚是欣慰。 “你咋和他一道回来了?”孙老见他们二人并肩同行,心里泛起了嘀咕,把唐芯拉到角落里,偷偷询问。 “路上撞到的,这人已经洗心革面,脱离了张御厨的魔掌,师傅,往后有什么杂活儿,你就交给他去做好了。”这不仅是把小莫子纳入麾下,也是一种考验。 虽然他和张派人决裂了,但唐芯仍有几分戒心,想试探一下,他究竟是真的悔改了,还是说联起手演了一场戏给她看,只有日久才能见识到人心。 接下来的七天,孙老倒真指了些差事交给小莫子去办,不论是粗活重活,他莫不是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哪怕张派人屡屡在背后挑衅,戳他脊梁骨,他也默默地忍下了。 唐芯看在眼里,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小计划做得没错,对待小莫子的态度又亲近了几分。 距离年关尚有七日,已回到景国的景帝,差官船送了一批土特产来,道贺新年,他回城之前,曾与沈濯日在行宫密谈,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第二日,景帝便向天子此行,绝口不提爱女失踪一事。 宫中到处张灯结彩,虽说为了救灾,国库耗费了四成存银,沈濯日也下过旨,缩减用度,但这除旧迎新的大好日子,礼部哪里敢怠慢?列了单子,操办起来。 唐芯也收到命令,着手准备年宴上的菜肴。 太贵的食材,不行,需要从各地紧急收购的食材,也不行。 删删减减,忙了一整夜,她才捣鼓出了初步的名单,天一亮,欢天喜地找上沈濯日。 “一大早来见朕,所为何事?”帝王着一件单薄的亵衣,站在铜镜前,双手平举,由着李德替他着衣。 没有束起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背部,黑发如瀑,柔顺乌亮。 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闲适与慵懒。 “我在外边儿等你。”唐芯迅速收回迈进去的左腿,调头往外殿跑。 一屁股坐到木椅上,连灌了三杯凉茶,可脸上的高温仍然没有下降的趋势,脑子里不停飘荡的尽是他的身影。 薄如轻纱的亵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背部曲线挺而直,一条宽松的白色腰带束在腰间,下边则是他微翘的臀…… “唔!”鼻子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流。 唐芯用力拍了拍脸:“冷静!我得冷静!” 不就是一个背影吗?又不是没见过! 她拼命在心里做着自我催眠,足足一刻钟,那股心悸感才渐渐淡去。 同时间,沈濯日也衣冠干整,贵气十足的从内殿行出。 “说吧。”他端坐在龙椅上,边接过李德递来的湿帕子净手,边问。 “哦,”唐芯如醍醐灌顶,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嘿嘿笑着,将那份菜单奉上,“这是我连夜做好的清单,您瞅瞅,需要用到的食材也都在上头。” 沈濯日看也没看,随手搁到边上:“照办便是。” 他的举动,无形中透露出的,是对唐芯的信任。 心头一暖,脸上绽放出一抹艳如春光的微笑:“得令!” “呵,”沈濯日被她古灵精怪的反应取悦,唇角悄然一勾,“若办砸了,朕可不会饶你。” “哎呦,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唐芯拍着胸口,自信满满的说道,末了,她搓搓手掌,带着几分讨好的说,“我还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黑眸微斜,示意她继续。 “我今儿想出宫一趟,”这话说出口,她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你先别发火啊,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说。”声线冷如冰锥。 唐芯咽了下唾沫,解释:“最近国库不是缺钱吗?我有问师傅要过一份宫中膳食的收购清单,食材都是从皇商那儿高价买进的,这回,年宴上要用到不少食材,若按过去的清单收入,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皇商虽是朝廷一力扶持,但组成的部分,却是各地家产丰厚的商贾,因着朝廷将良田租用于皇商,再由其派发给百姓,收取租金,故而,一些普通的食材,多是无偿供应,但燕窝、鱼池等昂贵的材料,却是由内务院统一从皇商处收购,开支不菲。 “我可以出宫去,从一些小店铺里,把食材预定好,花费绝对会比从皇商那儿买低上许多,你可别小瞧了这些银子,正所谓蚊子再小也是肉,能省一笔是一笔,积少才能成多嘛。”唐芯说得嘴唇都快干了,等她说完,便满眼期待地看着沈濯日,盼着他能点头。 第130章 大婶,你哪位? “想出宫?”沈濯日默了片刻,挑眉问道。 “嗯嗯。” “不是不行。”他的语气有些松动。 一见有戏,唐芯的嘴角顿时上咧,然而,就在她激动得快飞起来时,一盆凉水哗地浇了下来。 “待早朝结束,朕陪你出去。” “不要吧!”卧槽!她压根就没设想过,和他一起出宫这种事啊! 面色微微一沉,无形的压迫感在殿中弥漫散开。 “怎么,你很不愿意?”语气十足的危险。 唐芯大力摆头:“木有,绝对木有!” “嗯。”沈濯日心满意足的点头。 “皇上,我觉得吧,您可以再考虑一下,”眼看事情即将敲死,唐芯一咬牙,决定再挣扎挣扎,“我要去的地儿,都是些菜市场、渔摊、肉摊这一类的,那儿又脏又臭,您若去了,不就降了您的身份吗?” “无妨,你去得,朕何以去不得?”沈濯日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靠!这能一样么? 若放在平时,唐芯早就欢天喜地答应了,毕竟,带着某个不识五谷杂粮的货,挑选食材什么的,想想真有点儿令人期待,但这次,却是不行。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最近你宫务繁重,忙得都快分不开身了,区区一点儿小事,哪值得你亲自出面?再说咯,我有修容姐姐跟着,人身安全很有保障,而且,在宫外也待不了太久,说不定早朝还没结束,我就回来了。”唐芯卖力的劝说道。 沈濯日深深凝视着她,神色颇有些高深莫测。 掌心渗出一层凉汗,她苦撑着那副真挚诚恳的表情,态度很是坚定。 半响,沈濯日方才松口:“早朝后,朕要在宫中见到你。” “没问题。”唐芯一口答应下来,抽走清单,笑吟吟冲他挥挥爪子,扭头出门了。 直至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在殿外消失,沈濯日才淡淡的启口:“修慈,你同修容一道,在暗中守护她,她出宫后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晓。” 这丫头如此排斥他的陪同,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或许,同她扮作太监,在宫中任职一事有关。 眼睑缓缓垂下,逆光而坐的天子脸上,神色略显晦暗。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上的唐芯,在偏殿换了件袍子,怀揣着几张银票,正大光明出宫去了。 有沈濯日的口谕,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宫门,她贪婪地猛吸一口空气,整个人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藏身在暗中的修容嘴角微微一抖,主子平日里有限制过她的人身自由么? “修容姐姐,”唐芯脆生生呼唤道,“我对京城的路不太熟,麻烦你带下路呗。” “前方街尾左拐,直行四百米再右拐,再左拐,便是市集。”修容全无现身相见的想法,以内力传音入密。 唐芯无力抚额,彻底放弃了请她做导游的念头,按照修容的提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市集。 白天的市集热闹喧哗,挑着扁担的货商,沿街叫卖,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一片人。 唐芯似鲤鱼进河,激动地钻进人群,在摊位前来回转悠,时不时问价,时不时买些吃的饱腹。 人群你推我搡,修容不得已只能现身,用胳膊护住唐芯,避免她被路人撞伤。 “艾玛!这是王八?”唐芯双眼放光地蹲在一个露天的摊位前,小手轻轻戳着水盆里慢吞吞行走的乌龟,“五十多圈,而且颜色较深,这货绝壁有四五十岁啊!” “公子好眼力。”摊主赞许地竖起了拇指,“这乌龟,是我爹年轻的时候饲养的,至今已有五十二年了。” “你打算怎么卖?开价!”遇到这么极品的食材,傻子才会放过。 摊主竖起了手掌:“一口价。” “五十两?”唐芯吃了一惊,却不觉得亏,慌忙就想付钱。 “什么五十两,是五百两!少一个子,我也不卖。”摊主无语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你咋不去抢银……钱庄呢?”五百两?他真敢出!“你少一点,我再加一点,这龟我是真心看上了,只要价格公道,我就把它买走。” 见唐芯态度诚恳,是真心想要,摊主一咬牙:“四百。” “就一百两!” “三百八。” “一百二!” 两人争相喊价,分贝一次比一次高,像是要用气势压倒对方。 修容只觉得丢脸,收敛气息,悄然退到了人群里,唯恐旁人会将她和唐芯视作一起的。 “我告诉你,两百两!你爱卖不卖!就这个价,我不会再往上加了!”唐芯叉着腰,踮着脚,和摊主的身高持平,气势汹汹的说道。 话刚落,脚踝上就传来了被人捏住的触感。 她头也没低的说:“哎呀,没见宝宝正忙着吗?边儿去!” 一阵尖锐的剧痛紧接着卷席上神经末梢。 “撕!”唐芯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气恼地垂下眼睛。 还没等她看清楚究竟是哪个混蛋敢打断她的好事,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可疑的物体化作抛物线,从人群头顶上飞过,咚地砸在了十米开外的大街空地上。 吵杂的集市有了短暂的死寂,旋即,人群里传出女子的惊呼,不少年轻的壮汉一拥而上,想要将人扶起来。 现场变得乱哄哄的,犹如成百上千只蚊子,在唐芯的耳边嗡嗡直叫。 “我去!你强!”她从愣怔中回神,转头朝出手的修容竖起了大拇指。 修容漠然颔首,不知怎的,唐芯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某货的影子。 啧啧,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啊。 她暗自感叹一句,随后,低声问:“你使了几分力?会不会把人踹死了?” “两成。”修容如实回答。 估算了一下她的战力,唐芯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万一那人身板脆弱一点,留下了终身残疾……” 她岂不是要吃官司,背负上一辈子的负担了? 想到这儿,唐芯即刻远离修容,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修容脸色一黑,盯着她的眼神甚是不善。 她会出手,归根究底是为了谁? “咳!”唐芯略感心虚,眼睛悄然转向别处,躲开了她的眼神。 而另一边,被壮汉搀扶起来的人,一把甩脱好心人的手掌,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朝人群中央走来。 此人蓬头盖面,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儒裙,裙子破烂不堪,似一块破布,不少肌肤都裸露在了外边,隐隐能看到斑斑血迹,她经过的地儿,路人莫不是纷纷掩鼻,面露嫌恶。 人群自然而然地朝两侧散开,给她留出一条通道。 唐芯也跟着人流后退,死道友不死贫道,谁闯的祸谁解决。 在心底为修容做过祷告,她便心安理得的做起了看客。 谁料,这女人竟直冲冲朝她逼近,满是污泥的爪子一把抓住唐芯的胳膊。 许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里。 “这位大婶,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吧?”唐芯用力甩了下手,妈蛋!哪儿来的神经病? “是你!我记得你!”女子沙声吼叫道,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庞,如恶鬼般狰狞着,双目猩红,眼里刻满了刺骨的恨意。 “……”别告诉她又是本尊留下的烂债! 唐芯心脏一抖,眉宇间浮现了几分狐疑:“大婶,您是?” 抓着她的手指再度收紧。 魂谈!她的胳膊就断了! 唐芯实在是受不了了,奋力一挣,将她的爪子抛开,揉着吃疼的小臂,连连退了好几步:“大婶,我自问从没得罪过人,你干嘛苦苦纠缠我?非和我过不去?” 左一个大婶,又一个大婶,刺痛了女人的心,那双红得似要滴血的眼睛,蓦然瞪大:“啊!” “砰” 唐芯几乎是本能地抬脚。 只见那飞扑向她的可疑物体,如腹中炮弹,整个倒向了后方。 “嘶,”抽气声此起彼伏,围观的路人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光听这声响,就够让人肉痛的,这人还好吗? “我不是有意的,纯属条件反射。”唐芯赶忙自证清白,可收到的,却是一箩筐怀疑、鄙视、谴责的眼神。 次奥,这叫什么事儿? 她气呼呼地哼了两声,然后缓缓心情,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团东西:“大……姑娘,你没事儿吧?” “贱人!”女子龇目欲裂,若非身子实在太疼,又多日不曾吃过饭食,她早就扑上来,将唐芯咬死了。 “公子,”修容拧着眉头上前,冷冷睨了女人一眼,压低声音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莫要再同她纠缠,尽快离开方为上策。” 这话有点儿道理。 唐芯掏出十两银子,放到女人的手边:“这些钱你拿去买药,再添件冬衣,余下的,找个铺子吃点儿东……”西。 女子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拽住唐芯的手腕,张口就咬。 “小心!”修容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飞身撞开唐芯,顺势击出一掌。 “噗”,鲜血喷出唇齿,女子身似坠蝶,撞出去好几米远,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 别说是周围的百姓愣了,就连唐芯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胆敢伤害公子,找死!”修容杀意汹汹的说道,她受命保护唐鑫,任何意欲伤她之人,皆是她的敌人,对付敌人,又怎可手下留情? “她……该不会断气了?”有男子颤声问道。 此话一出,瞬间掀起了滔天骇浪。 百姓们争前恐后的远离唐芯和修容这两个危险物品,更有不少人溜出人群,想去报官。 “快,把她带走!咱们撤!”唐芯急声吩咐道,再逗留下去,等官差来了,不仅她会有麻烦,连冷面神也会惹祸上身的。 修容自也猜到了这一点,点点头,揽住她的腰身,纵身一跃,眨眼的功夫,便从人群中脱身,就地一捞,将那不知生死的女子扛在肩上,光速飞向街尾。 第131章 本王不是非你不可 位于盛京南角,一所生意寡淡的酒楼三楼雅间里。 唐芯满头大汗地冲店小二吩咐,拜托他去附近的药店,买些伤药回来,顺便再烧桶热水,送件干净的衣裳。 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元宝,小二笑如一尊弥勒佛:“这事儿包在小的身上,保管为公子办得妥妥帖帖的。” “快去。”唐芯哪有心思听他恭维?烦躁地挥挥手。 把人打发走后,她才调头钻进房中。 “如何?这人还有救吗?”她无措地站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正为女子把脉的修容,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修容漠然收回手指,随后,从袖中取出一面娟帕,仔细擦拭指尖的污秽。 “都这种时候了,咱能别讲究么?”唐芯气得不行,“丫,她到底是死是活,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吊她胃口很好玩吗? 闻言,修容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待擦干净手指,将娟帕一扔,冷冷的开口:“人五脏受损。” “咯噔”,心顿时漏了半拍,脸色也变得惨白。 “不过,未损伤心脉,养上三月便可痊愈。”修容接着又道。 死去的心再度活了过来,唐芯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喃喃自语道:“没生命危险就好。” 末了,她冷不防抬头,满眼怨念的控诉道:“你下回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 修容垂目不语,她大抵明白了,为何主子、香王总爱逗弄此人,宫里不乏心思诡谲之辈,便是小小的宫人,也有无数张假面,但如她这般心思全写在脸上,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一看就透的,却是少之又少。 那样鲜活而又真实的表情,于她,于主子,便如阳光一般,想要亲近,想要触碰。 “说起来,这货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真是本尊的仇人?如果是这样…… 唐芯隐晦地偷瞄了修容一眼:“那啥,热水半天没送来,要不你帮我催催?” 修容眯着眼睛,审视了她数秒,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屋子。 见没引起怀疑,唐芯猛地松了口气,挪步到床头,轻轻拍打女子的脸颊:“喂,喂!醒醒!” 平展的眉头渐渐收拢,女子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你认识我。”唐芯笃定的陈述道,神态少见的严肃,“你和我有何旧怨?” “是你——”女子认清了身边人,激动地想要打她,“你这个下贱的太监!” 太监? 唐芯拧了拧眉,脸上浮现了几分释然。 是她估算错了,这货貌似不是旧友。 “姑娘,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至于你见到我,就跟饿狗见了骨头一样吗?”没人被指着鼻子骂,还能笑得出来,唐芯也不例外,她冷着脸,不爽的瞪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你居然说我是饿狗?”女子似是受到了刺激,尖声一叫,随即,一口气没提上来,竟生生气晕过去。 “……”这心理素质,也太弱了吧。 一排黑线滑下唐芯的脑门,揉揉额心,果断放弃了再追问的念头。 等修容抱着木桶和热水回来,小二也把东西买来了。 “替她沐浴的事,就交给你了。”唐芯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是个男人。 修容脸色一黑,极不情愿。 “这儿就你是女子,为了她的清誉,只能委屈你了。”说着,唐芯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拾起一张草纸,撤下一小块,再将其一分为二,揉成两团递给修容:“你要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就用这个堵住鼻子。” 说完,她鼓励性的拍了拍修容的肩膀,忍着笑踏出雅间。 “啊,对了,”刚迈出去,她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事儿,“帮她更衣前,记得先上药哦。” 满是杀意的眼神隔空刺来。 唐芯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赔着笑,替她将房门带上。 酒楼里静悄悄的,使得房中淅淅沥沥的水声变得尤为清晰。 唐芯往周围扫了一圈,故意放轻步伐,蹑手蹑脚地下楼。 晃出酒楼,她直奔镖局而去。 “大人,找到了!”一声亢奋的呼声,从她身后飘来,紧接着,便是疾速逼近的马蹄之声,“方才在市集上公然闹事、杀人的,就是他!” 一名穿着朴素袄子,内穿褂子的少年一把揪住唐芯的胳膊,大呼小叫起来。 卧槽!要不要这么倒霉? 唐芯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去,只见一列骑兵成合围之势,将她围在了中央,士兵手里握着开锋的长刀,刀尖直对她的身体。 “我绝对不会反抗。”她弱弱地举起双手,“这事真是一桩误会。” “是不是误会到了大理寺,自有定断,”带队的骁骑营伍长大手一挥,“把人带走。” “别过来!”唐芯不安地退后两步,“我没杀人,是那女人先找茬,就算是闹事,主谋也该是她!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少废话,”伍长威严的怒喝道,“拿下。” 得令的士兵当即翻身下马,包围网迅速缩小,唐芯一退再退,直至退到了死角里,才苦哈哈的说:“现在是白天,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抓错了人,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 伍长不耐烦的扬手,示意下属抓人。 唐芯攥紧拳头,在反抗和不反抗间,做着剧烈的挣扎。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从天而降,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刺目的冷芒促使士兵本能闭目,再度睁开时,角落里哪还有唐芯的影子? “这人还有同谋!速速盘查近日入京的可疑人,尤其是江湖人士。”这般高强的武艺,来人是江湖中人的可能性极大,“本官这就进宫禀报皇上。” 伍长一扬马鞭,策马直奔禁宫而去。 “那个……谢谢你……啊!”道谢的话,在看清来人的真面目后,化作惊呼。 怎么会是这只变态? 唐芯吓得双眼脱窗,嘴巴张得老大。 周恒微微蹙眉,却仍旧保持着沉默是金的风格,揽着人飞进一处别庄的院子。 刚落地,唐芯立马把他推开,满脸戒备的退至数米开外。 “你一直在跟踪我?”不然,怎么解释他突然出现? “不。”周恒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字。 “呵呵,”唐芯干笑两声,脸上挂着大写的不信。 但她深知,这货有多心狠手辣,不想过多纠缠。 敷衍的开口:“刚才谢谢你出手相救,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既然来了,唐大人何不进屋小坐片刻?”一道三分温和七分阴沉的声线,自后方紧闭的房门内飘出。 唐芯愕然转眸。 那扇深红色的大门在同时间,缓缓开启。 尚未褪去朝服的沈濯擎,悠然坐在大堂上首的椅子上,擒笑望着她,遥遥举杯,似在欢迎她的到来。 “原来是擎王啊,”唐芯暗叫要遭,脸上却堆满了惊喜的笑容,“这儿是您的庄子?” “不错,”沈濯擎点头承认了,“昔日此地乃是本王与红粉知己相见之所,那人极喜欢这座别院,本王便做主,将它买了下来。” 她完全不想听他回忆从前! 唐芯扯了扯嘴唇,笑得很是僵硬。 “唐大人觉得这儿景致可好?”沈濯擎放下茶盏,缓步朝她走来。 “奴才对院景从无涉猎,让王爷失望了。”唐芯客套的回答道,神经高度紧绷,余光更是不停瞄着就在不远处的大门,估算着,如果他想对她不利,要如何成功脱逃。 “是吗?”一抹幽冷的寒芒,在他眼中闪过。 不好! 天生的第六感疯狂叫嚣着危险,唐芯想也没想扭头就往大门狂奔。 “落到本王手里,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如魔鬼般可怕的声音,近在咫尺。 下一秒,唐芯只觉胸前一疼,身体像是被杜梅莎之眼扫视过,石化在了原地。 “芙儿,”沈濯擎止步在她身前,轻挑地撩起她肩头散落的一缕秀发,放在鼻下轻嗅。 唐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变态啊! “你该有很多话想对本王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在此同本王促足长谈,可好?”沈濯擎暧昧的笑着,手指轻抚过她僵硬的脸颊。 说你妹!她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要不是动不了,唐芯绝对会吐他一脸口水。 看着她脸上毫无掩饰的嫌恶与敌意,沈濯擎面色一沉,手上的力道徒然加重。 从头皮处传来的尖锐刺痛感,让唐芯不自觉皱起眉头。 靠! 唐芯在心里骂起了三字经,连带着沈濯擎的祖宗十八代,一代也没放过。 “唐芙,你真以为本王非你不可?”沈濯擎用力扯住她的头发,双眼像淬了毒,满满的尽是刻薄、阴毒的冷光,“区区一个女人,没了你,本王照样能找到无数人,替本王卖命。” 那就去找啊!到时候,她绝对会三跪九叩,多谢他今日放过之恩。 也不知是看出她的心思,还是被她不以为然的神情激怒,沈濯擎一掌挥下,想要撕烂她这张可恶的小脸。 ‘啪’ “主子当心。”周恒抽刀而上,破空袭来的石子撞上刀身,劲力逼得他接连退了三步。 好强的内力!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濯擎那只高高扬起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阴毒的黑眸转向大门:“谁?” 一抹明黄的身影缓步踏上石阶,冬阳璀璨的光晕打落在他身上,贵不可言。 唐芯绷紧的神经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彻底放松下来。 沈濯擎威胁她时,她没哭; 被他暴力对待时,她也没哭。 可这一刻,在看到他仿若踏云而来的身影,那些压抑的恐慌与不安,齐齐涌上心尖,化作鼓鼓泪意。 第132章 论身体接触 混蛋!他敢来得再晚一点吗? 唐芯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怒骂,就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此时的她,笑得有多欢喜。 “皇上。”沈濯擎迅速敛去面上的异色,屈指一弹,解开了唐芯的穴道。 即使再不甘心又能怎样?这人来了,他便不得不放手! “呜嗷——”唐芯悲惨的大叫一声,一头撞进了沈濯日的怀中,“魂谈!宝宝差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眼泪和鼻涕通通蹭到了他那身天价的龙袍上。 沈濯日无半分嫌弃,大手轻轻拍着她微颤的后背,眼睑低垂,眸中尽是疼惜。 “大人。”慢半拍进院的修慈,嘴角抽搐的唤道。 这人,就不能稍微为主子着想一下吗?当着外人的面,与主子如此亲昵,岂不是要让主子断袖的名声传开去了? 沈濯日略一侧目,凉薄的眼刀刺在了修慈身上。 他恭敬地垂下脑袋,再不敢有任何言语。 唐芯哭够了,擦擦眼泪退了出去,然后,指着沈濯擎说:“就是他,刚才想杀我!” “是么?”眸中的情意骤然冷封,倾身护在她身前,凝眸望向脸色发青的沈濯擎,“擎王,你似乎欠朕一个解释。” “本王听说唐大人在京中出事了,便差人将她救回,想在此好茶好水招待她一番,也许是言语上过重了些,让唐大人误会了。”沈濯擎面不改色的说道,态度已不复之前的阴毒、凶残。 黑眉一挑,眸中掠过一丝不屑。 “你放屁!”唐芯气得直跳脚,“谁要你招待啊?你见过哪家招呼客人,会扯客人的头发?会赏客人耳刮子?啊?你倒是指一个出来,让我开开眼啊。” 妈蛋!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不脸红的。 “唐大人,本王几时对你拳脚相加?”沈濯擎咬死不认,“你莫要因言语不合,便在此污蔑本王。” “我污蔑你大爷。”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他这么厚颜无耻之辈,简直要突破天际! 一丝宠溺的弧线悄然爬上沈濯日的唇角,与他相反,沈濯擎却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唐……”芙。 “唐你二舅啊唐!”唐芯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扯着喉咙嚎道,“你说你听说我有事,就派人去救我?王爷,你的耳目咋就这么灵通呢?我只不过是在市集上和人闹了些矛盾,你后脚就得到了信儿,我当你是偶然间得的消息,但仅凭街头巷尾的谈论,就能辨认出是我落难,我看啊,您明年开年,完全可以去参加春试,以您的智商,分分钟能考个状元回来。” 这话字字暗指沈濯擎居心不良,包藏祸心。 沈濯擎怎能想到,昔日被他视如棋子、猪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今日竟会变得如此难缠!那与沈濯日有三分形似的脸庞,狰狞似鬼,额上青筋暴突,倘若不是脑中尚有一分理智,他定会一掌拍死唐芯。 “王爷不说话,是心虚了?”唐芯只觉畅快,气吧,最好能气死他! “你不识好歹,本王亦无话可说。”沉默许久的沈濯擎,咬着牙开口,语气极其冷硬,透着一股子戾气。 唐芯还想再说,却被沈濯日无声握住了手指。 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了下去,耀武扬威地冲沈濯擎做了个鬼脸,然后将战场交给沈濯日。 “擎王要同小唐说的,说完了么?”沈濯日冷漠地问道,似没有要追究的意图。 沈濯擎绷着脸点头,目光滑过唐芯的脸庞时,又阴郁了一分。 “朕久未出宫,甚是想念宫外的景致,今日便不在此打扰擎王了。”沈濯日状似没看见他脸上异样的神情,转身而去。 唐芯高傲的扬起下巴,在沈濯擎阴鸷的目光底下,雄赳赳气昂昂跟在沈濯日身后。 行至门边,天子忽然驻足,侧身道:“朕险些忘了一件要事。” 他还想做什么? 沈濯擎满心戒备,而唐芯亦是一脸迷茫。 “修慈。” “属下在。” “此人交与你了,”冷硬的下颚向着周恒的方向,微微一抬,话里杀意尽显。 几乎不用他明言,修慈就顿悟了他的心思,极其隐晦地看了唐芯一下,而后,纵身一跃,腰间佩刀顺势出鞘。 唐芯只来得及见到一道寒芒,下一秒,血染石地。 瞳孔猛地一缩,一只大手悄然盖住她的双目。 耳边,好听的声音幽幽传来:“碰了不该碰的,自该惩治一番,方能长记性。” “皇上!”沈濯擎怒极,当着他的面处置他的奴才,这和下他面子有何分别? “擎王觉得,朕说错了?”沈濯日回望他,眸光平静,却无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感。 凸起的青筋抖动得愈发迅速,沈濯擎几乎用尽了一身力气,才堪堪将怒意摁下。 “一个奴才而已,皇上想惩治,本王怎能说不?” “擎王果真是朝廷栋梁,深得朕心啊。”慢悠悠的语调中,含着丝丝冷嘲,“擎王不必远送,告辞。” 沈濯日漠然放下左臂,牵着唐芯迈出了大门。 身后,修慈看也没看流血不止的周恒,收刀回鞘,朝沈濯擎拱手拜别,快步追了上去。 “你刚才为什么要动手?”走在别院外那条僻静冷清的宽敞石路上,唐芯出声询问,秀眉紧蹙,隐露出几分不赞同。 她是不喜欢那只变态木头,也很防备他,可是,不管她承不承认,那人于她有着救命之恩。 “他碰过你。”沈濯日云淡风轻地说着。 唐芯惊得差点跳起来:“就因为这个?” “自然……”话顿了一下,在她惊愕、专注的眼神下,补上两字,“不止。” 她就知道。 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底某个角落,滑过一丝失望。 “但这亦是理由之一。”他的眼神很是认真,霸道地握紧她的手腕,冷声说,“朕的东西,岂能让他人染指?” 在修慈急匆匆赶回内宫,向他通风报信,说她被血卫带走,且还是抱着她离去的,他便动了杀心。 “他该庆幸,背后有一个好主子。”否则,就不仅是废他一手这么简单了。 他的占有欲,要逆天了吧?只是被人抱一下,而且是为了救她,就要对那人下狠手?三观呢? 唐芯无力扶额,她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悲惨、灰暗的未来了。 “安心,”沈濯日误解了她低迷的情绪,沉声道,“擎王府伤药无数,又有医师在府上,只要诊治及时,他断去的筋脉尚能接上。”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想给周恒一个教训罢了,虽说就此让他成为废人,亦能让擎王自断一臂,但那样做,无异于打破局势。 且血卫素来忠心,据说极是推崇周恒,若他落下隐疾,血卫必将行报复之举。 他无惧,但这丫头的安危,却是不能不顾的。 听到这句话,唐芯才放下心来。 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到走神,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回神了。” 眸中翻涌的暗潮回归平静,蹙眉吩咐道:“回宫后,即刻沐浴。” “为毛?”她昨晚才泡过澡好不好! 目光扫过她的腰身,似在暗示什么。 “你至于吗?”唐芯哭笑不得地问道,“平日我在御膳房进进出出,时常和大家伙亲近,身体接触偶尔也是有的,也没见你表现得这么夸张啊。” “你倒是提醒了朕。”眼底闪烁着戏谑,语气平平地道,“也许朕该考虑,撤了你御厨之职,调你到御前,专心伺候朕一人。” 卧槽!开什么玩笑? 唐芯吓得五脏六腑齐齐抖了抖:“不不不,我是和你说着玩的!你千万别把我的话放到心上,什么身体接触,从来没有过!” “唔,”捉摸不透的态度,让唐芯心里七上八下的。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干嘛要挑起这个话题啊,自坑吗? “真的,而且我发誓,以后绝对会离其他人三步远,像今天这种事要是再发生,就算抗争到底,我也不会让人靠近我!”见他神情不变,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唐芯急得都要哭了,“皇上~” 黑线滑下脑勺。 “我这辈子就做菜、吃菜这么两个小小的兴趣爱好,你忍心夺走它吗?你知道,为了能练就这么一身手艺,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那么多年的辛酸、努力,好不容易混到了御厨,眼看着梦想成真了,你难道要残忍的打碎它,让我抱憾终身,郁郁而终么?”唐芯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小手拉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 “你一生所求,倒是与他人不同。”不让她做御厨,她就要抱憾终身?这是沈濯日听过的,最没追求的志向。 唐芯也不反驳,继续发动眼神攻击。 沈濯日似松动了态度,妥协道:“当朕没说吧。” “我就知道您是最英明的。”唐芯高兴得踮起脚尖,特兴奋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触感极其短暂,却让沈濯日有一瞬的愣怔。 做完事,唐芯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居然主动亲他? 小脸蹭地变作绯红,双手无措地揪着衣摆,垂目看地。 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只是太开心,真不是故意要轻薄你的。” 他又非女子,何来轻薄一说? 沈濯日摇摇头,食指指腹抚过那处被她亲吻过的肌肤。 薄唇微扬,昙花一现般温柔的浅笑,耀眼得甚至盖过了天上那轮冬日。 “看来,朕往后得多让你开心才是。” ‘轰’ 热气直冲头顶。 “你……无赖!”恼羞成怒的某人狠踩了他一脚,愤愤然绕过他疾步远去。 说什么哄她开心,妈蛋!他根本是在暗示,要她多主动几回! 这货,一天不占她便宜,浑身就皮痒痒。 她用力磨动牙齿,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忽地,身后有劲风逼近,不等唐芯反应,沈濯日已越过她,率先抵达了石路的尽头,在那儿,停靠着一辆刚到不久的马车,修墨穿着件黑色劲装,手持马鞭,站在车厢旁。 沈濯日翩然跃上甲板,手臂一扬,挑起了帘子。 在入内时,微微侧目,启唇道:“还不上来?” 不上,她是有志气,有追求的女人! 唐芯梗着脖子,一副拒绝向恶势力低头的架势。 点点笑意染上眉梢,他似是不经意的感慨道:“此处距离繁华之地,足有数千米,你既想徒步而行,锻炼身子,朕亦不好阻挠。” 数千米!? 唐芯眺望了一下远端,果真没看见一个路人,周围只有静悄悄的大宅依次坐落着。 一咬牙,挂着讨好的笑说:“哎呦,我对自个儿现在的身板满意得不得了,徒步走回去什么的,还是别了,您老等等我啊,我这就来。” 第133章 你派人跟踪我! 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不是要抛下朕,独自离去么?”冷冷清清的声线,飘入耳膜。 唐芯本想坐下的动作有一瞬的僵硬,迷茫地眨着眼睛:“你在说谁?” 抛下他?她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黑眸里,含着三分愉悦,七分宠溺,他没再同唐芯计较,大手一伸,将人径直拽到了怀中。 屁股刚沾上他的大腿,唐芯宛如一只惊弓之鸟,下意识想要站起来。 “想被朕扔下去?”沈濯日似真似假地问。 “威胁人,很有意思吗?”敢不敢来点有新意的? 明亮的眼睛气恼地瞪圆,腮帮鼓鼓的,看上去可爱极了。 沈濯日暗暗莞尔,嘴上却说:“朕从不看重过程,只在乎结果。” “太装逼,当心被雷劈。”唐芯轻声咕哝。 “你说什么?”语调略显危险。 一抬头,撞入他深沉无光的双目,赶紧摇头,咧嘴笑道:“我说你特有气度,特有手段,特有心机,不愧是做皇上的。” 这话,究竟是在贬他,还是在夸他? 沈濯日略感无奈,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之前答应过朕的事,你可还记得?” 啥事啊? 唐芯一脸迷茫,却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记得,和您有关的事,我哪敢忘啊?” “呵,这就好。”没等唐芯想明白他的言外之意,那张刀刻斧凿般俊朗冷冽的面庞,忽然朝她逼近。 “你又想干嘛?”她瞬间朝后仰开,心里有些小得意。 被他偷袭了好几回,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怎么可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得逞? 一击不中,黑眉微微一挑,单手扣住她的腰身,左手遏制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直到她双颊泛红,呼吸不过来之时,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在重获自由的刹那,唐芯飞一般冲出帘子。 “……”修墨默默扭头,透过那飘舞的车帘,接收到主子的眼神。 左臂轻挥,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刚窜出去的某人像是被人正面击中,成直线向车内飞去,后背砸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卧槽!” 一声暴怒的高喝后,车内传出了暧昧的‘唔唔’声。 修墨如同一个聋子专心致志地赶车。 “泥垢了!”唐芯一把他的脸推走,用力擦了擦都又红又肿的嘴唇,“我算是发现了,丫!不止你是混蛋,就连你身边的家伙,也是一路货色!” 凝聚着危险意味的眼神,扫过她艳如红樱的小嘴,气息一沉,状似平静的阐述:“动手的人,是他。” “敢说不是你受益的?”唐芯气势汹汹的问道。 “不是。”沈濯日答得很是坦然,便连眉头也没皱过一下。 “……”他敢再无耻点吗? 本就泛红的脸庞变作酱紫色,唐芯咬着后牙槽,死瞪他,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罢了,”沈濯日轻叹口气,“若这样你会高兴,那便是朕所为吧。” 到了嘴边的三字经,差点爆出去,理智在最后一秒挽救了她。 真骂了,这货绝壁干得出以惩罚为名,吃她豆腐的事来! “哼,我懒得和你说了。”唐芯气恼地甩开他的大手,一屁股坐到了离他最远,靠车帘的位置。 瞧着她黑乎乎的脑勺,沈濯日眼里染上一层极淡的笑意。 马车穿梭过繁华的集市,朝着宫门而去。 “这不是回宫的方向么?”唐芯满眼愕然,“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出宫一次,就引发了一场闹剧,让你多待一阵子,你怕是要把天捅破。”语气淡淡的,透着几分打趣,几分戏谑。 好不容易平复的火气,蹭地冒出头:“我有和你说话吗?” “此处何来的第三人?”沈濯日故作讶异。 “我就爱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不行啊?”她一脸‘你敢说不行,我要就咬死你’的凶狠表情。 沈濯日无谓的点了下头,眼神里透露着无尽包容,仿佛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好的。 唐芯憋屈得不行,冷剐了他一下,撩开帘子,吼道:“停车!” 修墨头也没回,手中的马鞭凌空抽落,加快了车速。 一个巨大的井字在唐芯的脑门上跳动着:“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给我停车!我要下去!” “去哪里?”身后,传来他富有磁性的声线。 “你管我……”她刚一转头,满肚子的火气,立马就被他眼里的冷冽寒气冰冻。 装什么面瘫,不知道他这样子很恐怖吗? 气势不自觉弱了七分,又有一丢丢不甘心。 “嗯?”语调微微加重。 最后一丝挣扎,消失匿迹,气馁地垂下脑袋,恹哒哒地开口:“我还有事没处理好。” “酒楼之人,修容自会安排。”无需她来操心。 “你连这件事都知道?”唐芯不可置信地惊呼道,直到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派修慈跟踪我!”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可能出现得这么及时,更不可能知道在宫外发生的一切。 面对唐芯的指责,沈濯日默然以对。 “居然是真的……”唐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接着,小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庆幸。 还好那帮侍卫出现得及时,不然,她的秘密就要曝光了! 眉心微蹙,刀削般锋利的脸庞上悄然滑过一丝了然。 她果然有事瞒着他。 心头泛起丝丝不快,却又被他克制住了。 “宫外不比内宫,稍不注意,便有可能陷入危险之境。”他面色如常的解释道。 “既然是这样,我被人追着屁股跑的时候,他干嘛不露面啊?”害她被周恒带走,差点就残在渣男手里了。 “他确有失职之过。”为了安抚唐芯,沈濯日毫不内疚的将修慈推了出来,“朕将他交与你处置,可好?” “呵呵,”唐芯干巴巴笑了两声,“免了,人家是御前侍卫,我就是个小小的内官,有这资格吗?” “朕说你有,你便有。”他平静的回答。 “打住,”唐芯直接叫停,缓了缓脸色,说,“看在他救了我一回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这事,只不过,我现在不能回宫。” 眸色微沉,无形的压迫感在车厢里散开。 被他点墨般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盯着,唐芯各种压力山大,忙不迭解释:“你先别发火啊,你想想,我出宫来是为了办事,现在事没办好,就要半途而废,那我出来一趟有意义吗?”见他似要说话,唐芯用脚丫子都能猜到,他定是要说,陪她一起办事,率先出言阻止,“你穿的是龙袍,别告诉我,你不晓得用这一身装束出现在人前,会引来什么样的效果。” 分分钟引起围观好么?说不定那些不识他的士兵,还会把他当作有妄想症的疯子。 脑补一下那场景,唐芯打了个机灵:“所以啊,你先回宫去,等我定好货源,安排好酒楼里的大婶,马上就赶回去见你,我保证!” “你的担心的确有些道理。”沈濯日似是动摇了,低声喃喃着。 “对吧对吧?”唐芯激动得双目发亮,嘴角无意识扬起一抹绚烂的弧线。 一缕幽芒滑过眼眸,口风徒然一转:“调头。” “诶?”唐芯有些发愣,“不用调头,就在路边把我放下就行了。” “朕几时说过要你下车?”沈濯日扬眉问道,嗓音里藏着不明的笑意。 “什……什么?”他难道不是要专程送她回酒楼? 在唐芯诧异、惊愕的目光下,沈濯日气定神闲的道:“盛京商铺林立,其中不乏有成衣铺子。” 魂谈!搞了半天,他还没放弃要留在宫外的念头? 深深觉得被戏耍了的唐芯,气得脸红,偏偏一点解体的办法也没有,愤然瞪了他几眼,哼唧道:“算了,我跟你回去。” 有他在,她的计划能成功才有鬼了。 想到这儿,唐芯不由得一阵泄气,双肩恹恹地耸搭下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哦?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沈濯日面露一丝不解,乘胜追问。 “你也说了,宫外危机重重,指不定走到哪条街上,就会有杀手冒出来。”唐芯敷衍地答道,话一出口,就被他抢过了主权。 “你在质疑朕御下的能力?”冷霜染上眉峰,目光如刃,又凉又薄。 “能别随便歪曲我的意思吗?”唐芯满头黑线,“我是在关心你的人身安全好不好!而且,士兵满大街在找我,你和我一起露面,会有麻烦的,再说了,收购食材这种小事,其实,压根用不着我特意出宫,有修慈这样的高手在,分分钟就能搞定它。” “不后悔?错过这次,内官再想出宫,可不容易。”话里带着些许蛊惑,他甚至在琢磨,是否要顺了她的心意,瞧瞧她处心积虑支走自己,究竟意欲何为。 唐芯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就像有人在背后算计她似的。 挣扎了几秒,咬牙说:“不后悔!能不能出宫不就你一句话的事吗?” 沈濯日深深凝视着她,半响,才颔首道:“也是。” 别院。 简单包扎好伤势的周恒,面无表情踏入大堂。 “本王竟不知道,血卫中的第一人,在暗卫手里居然过不了百招!”沈濯擎阴笑着讽刺道,眼神如刀,狠刺向他。 周恒利落地跪了下去:“修慈内功高深,属下技不如人,请主子降罪。” 这话是在解释,为何他未能发现修慈的尾随。 沈濯擎也不叫起,任由他跪了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开口:“算了,虽然是阴错阳差,倒也让本王看清了不少事,联络齐妃,本王今夜要进宫去向皇上负荆请罪,该怎么做,她应该知道了,若这等小事,你都能办砸……”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已叫周恒明了。 “是。” 第134章 万爱千恩百苦 马车畅通无阻的由偏门而入,唐芯在半道上见着正往宫门口走的唐尧,便嚷嚷着要下车。 沈濯日没有阻拦,甚至在听她说要把修慈借去时,干净利落的同意了。 目送马车走远,唐芯赶忙从衣襟内侧取出那份菜单:“年宴要用的食材都在上边,收购的价格,你参照皇商的价码,降一半去商铺里买回来,对了,别忘记告诉他们,货源得等到除夕当天早晨送来,斤两、品种一样也不能少,必须保证新鲜。” 说完,她抬起手,想拍拍修慈的肩膀,以示托付。 不想这货竟退步避开了,脸上还是一副戒备、警惕的表情。 丫!她是色狼吗?有必要躲得这么干脆? 小脸彻底黑了:“快去办,越接近年关,食材的需求越大,要是晚了,说不定我要的东西就没了。” “是。”修慈收好菜单,拔脚就走。 嘿嘿,总算把这货支走了。 脸庞由阴转晴,透着几分奸诈,眼睛在四周转了一圈。 哟西,没什么人注意她。 唐芯一溜烟窜进了石路旁的林子,抄小道,在唐尧出宫的必经之处,将人一把拽了进来。 “什么人!?”唐尧沉声怒问,甩手挣开了唐芯的桎梏,张口就要召唤禁军。 “哎呦,爹,是我啦。”唐芯揉了揉震得发麻的手臂,出声表明身份。 一见是她,唐尧心头的防备倒是散了七分,正正方方的国字脸上,爬满了不悦,沉声斥责道:“胡闹!” 这要是被有心人撞见,内官与外臣私下碰头,必会引起无数麻烦。 挨了骂,唐芯也不生气,她能感觉到在唐尧看似严苛的态度下,掩藏的是对她的担忧。 “我这不是见到你,太开心了吗?”小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撒娇道。 唐尧神情微怔,复杂地看着衣袖上那只爪子,想要挣脱,却又有些舍不得,沉默一会儿,终是由她去了。 “爹有事要问你。”他端正了表情,严肃地问道,“那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与景国公主一起失踪?贼子是谁?幕后又是何人指使?景国公主至今人在何方?你又是怎么从歹人手中逃脱的?” 自她回宫,唐尧便想找个机会,当面问个明白,可惜,她住进了乾清宫偏殿,那里绝非外臣能轻易靠近的地方,是以,唐尧直至今日才将疑惑问出来。 “呃……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皇上下过封口令,不许我说出去。”唐芯挠挠头,强忍着心虚,满脸歉意的说。 对付冷面神和香王所用的说词,在便宜爹这儿是行不通的,可若是不把事情推到蓉妃头上去,她又找不出更合理的理由,于是乎,只能把皇帝搬出来做挡箭牌。 “圣上的旨意?”唐尧略感不解,却如唐芯所料那般,不再多问。 “爹,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唐芯肃了肃脸庞,一本正经地道,“在宫外的时候,我不小心和小春走散了,到这会儿,还没得到她的消息,那啥,你能不能派人去一趟卫城,常驻在那儿的一家名叫罗家酒楼的地方,那里是我和小春约定汇合之处,她肯定会去的。” 唐尧有些错愕,极其认真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女儿。 失忆真的会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电话吗? 曾几何时,心气高傲的闺女,竟会看重一个丫鬟的死活? 太过诡异的眼神,让唐芯心头微慌,小心翼翼地开口:“爹?” “你真的变了。”唐尧敛去了异色,喃喃感慨道,粗糙的手掌笨拙地覆上唐芯的脑袋,“这样,很好。” 像唐家的血脉! 唐芯鼻尖一酸,有点儿想哭。 万爱千恩百苦,这世上能不计较回报的,唯亲情而已。 妈蛋!好想把本尊虐一万遍,肿么破?有这么好的亲人,她居然还冒着弑君的风险,和渣男勾搭在一起,有为双亲考虑过吗?有为家族设想过吗? 简直渣到了极点! “你那婢女的下落,爹会命人留意。”唐尧不自然地收回手,板着脸说,“你记住,往后在宫里不得惹是生非。” “是~”唐芯没皮没像的向他行了个军礼。 看得唐尧嘴角直抽:“不成体统!” 悻悻地搁下爪子:“人家只是想和爹亲近亲近嘛,真凶。” 闻言,唐尧老脸一褐,张了张嘴,但安抚的话却跟卡在嗓子眼一般,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啦,”唐芯俏皮的吐吐舌头,“这件事就交给您了,不过,千万别被皇上知道了哦。” 唐尧不赞同的蹙紧眉毛:“纸永远包不住火。” “我知道,”唐芯神色稍黯,下一秒,又恢复了乖巧可爱的笑容,“能瞒一天是一天,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会告诉他的。” “也只能这么办了。”唐尧略感惆怅,“若不是你自作主张伪造身份,又怎会有这般局面?” “切,不那样做,我早就饿死在后宫里了好咩?”唐芯低声吐槽道。 嗓音太轻,以至于唐尧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叮嘱她万事小心后,便动身离开。 “哎,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唐芯站在原地,得意地笑了。 按照她的初步计划,本来是想以出宫采办为由,想办法支开修容,找个镖局,偷偷往唐家送信,委托便宜爹找人的,没想到,老天爷不忍心看她失望,居然在这里碰见了他。 “有了便宜爹帮忙,小春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唐芯自言自语道,又多了几分信心,如沐春风般,挪步向御膳房。 天色渐渐晚了,厨房里忙活得热火朝天,将一盘盘精美菜肴装进食盒,挥别孙老,优哉游哉晃去乾清宫。 刚到殿门口,唐芯就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门窗紧锁着,氛围很是压抑。 李德守在殿外,见她过来,伸手把食盒接走:“皇上正在同人密谈,东西,杂家一会儿会送进去的,你暂且回吧。” “出什么事了?”唐芯一头雾水。 “你问杂家,杂家问谁去?”李德明摆着不想多谈,挥挥手,示意她滚蛋。 “凶什么凶啊。”唐芯不高兴的嘟哝一声,担忧地看了看殿门,磨磨蹭蹭走下台阶。 殿中。 铺着明黄锦缎的龙案上,搁着一份刚从血煞盟紧急传来的密信。 烛火在角落里闪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晕。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昏暗的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传令,命香王速速返京,此事不必再查。”冷冽刺骨的声线,在偌大的殿宇里漫开。 单膝跪地的修容,愕然抬眸:“主子,此时不追查到底,日后再想重翻旧案,会更加困难。” 沈濯日幽幽抬起眼皮,唇边微扬,勾勒出一抹凉薄的弧线:“连血煞盟都查不出一分线索,继续追查,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那些人在犯案后,消失无踪,劫走的官银更未在坊间出没,无迹可查,与其把心力、人力,浪费在这些事上,倒不如以静制动。 寒眸里冷霜遍布:“就让这些人以为风声过去了,只有等他们自行露出破绽,朕方能抓住其狐狸尾巴。” “属下明白了。”主子不愧是主子,心智过人,“属下另外还有一事。” “说。”沈濯日漫不经心拾起信函,起身走至烛火边,将其焚烧殆尽。 “白日那名乞儿,属下已查明她的身份,此人……”修容正想禀报,忽然,听到了李德的通传声。 沈濯日略一拂袖,她即刻纵身飞上房梁。 “请擎王进来。” 得到圣谕,李德弓着身子为沈濯擎开门。 另一方,唐芯愁眉苦脸的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思索着近日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琐事,试图从中找到症结。 “唐大人!”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维。 眼睛一斜,瘪嘴道:“小任子,你跑这儿来干嘛?” “哎呀,奴才是来请您回去救命的!”小任子直奔进亭子,拉着唐芯就走,“师傅他出大事儿了!” “啥?”出事?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反手扭开他的手掌,一边往御膳房赶,一边问,“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能出什么大事?” “您刚走了不久,就有禁军闯进厨房,把师傅给抓走了,奴才们有心阻拦,可那些侍卫说……说……”小任子有些吞吞吐吐的。 “有话你直说,别在这儿别别扭扭的。”都啥时候了,还玩这套? 唐芯立马刹住车,风疾火燎的看着他。 “他们说殷嫔吃了师傅做的膳食,腹痛不止,要审讯师傅!”小任子脸色惨白的说道,眼睛里甚至急出了泪花来,“现在只有您能救师傅了,唐大人,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他被带去了哪里?”唐芯攥紧拳头,急切地问道,心砰砰砰砰跳动着,恐慌极了。 “去了殷嫔的寝宫。”地址刚说出口,唐芯便如一阵风,撒腿狂奔。 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宫人,顾不上道歉,双眼紧盯着殷嫔寝宫的方向,恨不能再快点,更快一点。 被重兵重重包围的殿宇里,灯火明亮,宫人们神情慌张的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盆盆干净的热水送到殿中,端出来时,水中一片殷虹。 漂浮在空中的血腥味,唐芯还没进院就闻到了。 心猛地一颤,差点吓软了双腿,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唔唔!” 寒风中,痛苦的呜咽随之传入耳膜。 是师傅的声音! 唐芯不敢再耽误,慌慌张张就想往院子里冲。 “站住!”禁军侍卫拔刀出鞘,在院门口把她堵住,“小主的住所,内官未经通传,不得擅入。” 第135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明晃晃的白刃直对唐芯的鼻尖,前进的步伐顿时停了下来,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 “我是御膳房的御厨,有很重要的事要进去。”她强忍着腿软的感觉,大声说道,眼神越过侍卫,焦急地望进院子。 院内人影窜动,根本找不着孙老的影子,可那一声声越来越虚弱的闷哼,却像刀子凌迟着唐芯的心。 见侍卫还不肯放行,她果断怒了。 一脚把人踹开,双手抓住另一人的胳膊,一记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将人撂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呆了旁侧的侍卫,面前飘过一道劲风,等他们回神以后,唐芯早已经冲了进去。 挤开眼前挡道的宫人,直扑向人群最中央的地带。 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她的胃酸不断翻腾。 当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呼吸顿时滞停了。 在一条长长的板凳上,匍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记忆里整齐的官帽,束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此时乱如鸡窝,粘着血,贴在他的脸上。 板凳的两条腿,挂着没有干涸的血珠,在凳子下方,是一滩刺目的红。 “师……师傅……”唐芯脸上血色尽褪,颤声唤道。 血人抖动的身躯微微一愣,吃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鼻青脸肿的脸。 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在看清她时,想要向往常一样,冲她笑。 “师傅——”唐芯猛扑过去,跪倒在板凳边,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要怎么办?他到底伤到哪儿了? 一块接一块的血迹,几乎遍布孙老整个后背。 唐芯不敢碰他,眼泪不住地朝下落着,转头,怒视院中的侍卫,嘶吼道:“你们是傻逼吗?找太医来啊!” 侍卫纹丝不动,像是没听到她的命令。 “小,小唐……”孙老气若游丝的唤道,充血的眼睛里,浮现了些许欣慰。 在他落难时,他能冒死赶来,已经够了。 “走!”他提起一口气,将唐芯推倒在地上,沙哑着嗓子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走啊!” “同他无关?孙御厨,你怕是说错了。”一道倨傲的声线,从院外传来。 提着灯笼的宫人鱼贯而入,人群中,一席红衣似火的齐妃,搀扶着太后缓步走进院子。 她不屑地望着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唐芯,冷笑道:“殷嫔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能否保全,作为你的徒弟,他亦有可能是你的同党。” “不,不。”孙老大力摇头,身体滑下板凳,如一块破布,掉在地上。 “师傅!”唐芯立马爬起来,想要扶他。 “娘娘,小唐他是无辜的,您明鉴啊。”孙老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竟扭开了唐芯的手,艰难的弯下腰身,朝着齐妃磕头。 唐芯满心抽痛,泪流满面的拽住他的手臂:“别磕了!你特么都受伤了!” 再磕下去,他会死的! “哟,好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码啊。”齐妃轻轻吹了吹指甲,嘲讽道。 “此二人由你发落,哀家进去瞧瞧殷嫔。”太后少有的冷下脸,看也没看唐芯那方,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进了大殿。 “都听见了?”齐妃下颚一抬,指着唐芯说,“把他们拿下,就地格杀!” “滚开!谁敢过来,我就和他拼了!”唐芯迅速站起来,如母鸡护崽般,挡在了孙老身前,“我师傅犯了什么错,你要赐他一死?啊?” 她气势汹汹地怒问道。 “犯了何错?”齐妃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娇笑几声,“唐鑫,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想靠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吗?” “我装你妹!”唐芯怒不可遏的冷嗤。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齐妃扭曲着一张脸,命令道:“你们都耳聋了?动手!” “谁敢?”唐芯往前迈了一步。 见此,侍卫们倒真有一丝犹豫,宫中谁人不知,这位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得罪了他,皇上事后问起来,他们有好果子吃吗? “一帮废物!”齐妃气得掰断了指甲,一巴掌扇在了离她最近的侍卫脸上,“本宫的命令就是太后的命令,你们难道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皇上不久前才颁下过旨意,要娘娘你在寝宫静养,奴才没有记错的话,禁足令的期限还没到,敢问娘娘,您不尊圣意抗旨出宫,又把皇上放在了哪里?”唐芯朗声高喝,眼里看不见半分胆怯,目光灼灼。 有她在,谁也别想动她师傅一根汗毛! 跪在地上的孙老,老泪纵横。 迷离的视野里,眼前这抹娇小玲珑的身躯,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放肆!”齐妃眼里掠过一丝心虚,紧接着,怒意犹如浪潮,肆意翻腾,“谋害皇嗣,顶撞后妃,应当场处死!来人,马上给本宫抓住他,砍了他的脑袋!” 徘徊不定的侍卫把心一狠,皇上他们得罪不起,但太后,他们更得罪不起,只能奉旨照办。 八名侍卫拔刀出鞘,直逼唐芯而来。 唐芯迅速把孙老推开,就地一滚。 ‘哐当’ 两把大刀无情砍在了她先前所站的地面上。 妈呀,她要是慢了半拍,岂不是要被劈成两半了? “修容姐姐!!” 唐芯扯着嗓子高喊。 然而,期待中的救星却压根没影踪。 次奥!她不会还在宫外吧? 这下子,唐芯是真的急了。 “将他乱刀砍死!”齐妃站在战斗圈外围,厉声高呼。 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唐芯心头一狠,全力冲刺,直扑向她而去。 “娘娘小心。”一直在密切留意她举动的百禾,在刹那间将齐妃撞开,旋即,腹部一痛,整个人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院中人纷纷傻了眼,谁能猜到,唐芯会狗急跳墙? 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如叠罗汉般,倒在一起的两人,好半天回不过神。 齐妃堪堪站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神色狰狞的吼叫道:“把他剁成肉酱!” “别动!”唐芯撑地起身,坐在百禾身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你们再动一下,我就要了她的狗命。” 那张在晦暗灯火下的脸蛋,满是戾气,窜火般的黑眸里闪动着,同归于尽的决然之光! 院中鸦雀无声,正欲动手的侍卫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僵在原地。 “咳咳……”百禾憋紫了一张脸,爪子紧抓住唐芯的胳膊,想要逼她松手。 唐芯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可她不在乎! “我是光脚的,不怕你们这些穿鞋的,让开!让我师傅走!”五指再度收紧,遏住了百禾的咽喉。 她是动了真格!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面面相觑后,转头望向齐妃,由她定夺。 “主子。”齐妃身旁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唤道,神情惶恐。 “想走?”齐妃怒上心头,“你做梦!” “你想试试看吗?”唐芯作势要下狠手。 “不过是一个下人,你以为能威胁到本宫?”齐妃鄙夷地哼了一声,全然没将百禾的生死放在眼里,“能为本宫去死,是她的福气!她死后,本宫会将你送下去,给她陪葬!” 卧槽!这个疯子! 唐芯惊得灵魂险些出窍,就在这时,齐妃猛一抬手,侍卫们凝神屏息,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盯着唐芯。 “……”完了。 冷汗滑下脸颊,打湿了她的衣襟。 “上!”高扬的手臂凌空挥落。 一大批禁军成合围之势,将唐芯牢牢困死在中央,包围网迅速缩小,逃无可逃。 “我是皇上亲封的御厨,你们敢碰我一根头发试试!”唐芯虚张声势的高吼道,眼睛急得直打转,想要从人墙中找出破绽。 侍卫充耳不闻,一个箭步,向她逼来。 高举的白刃反射着月光刺目的光晕,唐芯只觉眼眸一痛,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扑哧” 此起彼伏的刀尖入体声,传到耳中。 诧异地睁开双目,在她几步开外的地方,三名仍保持着举刀姿势的侍卫,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脖颈间,一道血痕缓缓绽放,只一眨眼的功夫,温热的液体犹如喷泉,喷溅出来。 “砰砰砰” 身体砸落在地上,四肢微微抽动。 没有了三人的身体做阻挡,在他们身后站着的行凶者,映入唐芯的眼帘。 “修慈?” 他在这儿,那冷面神呢?那人是不是也到了? 唐芯从惊愕中苏醒,满院寻找那抹熟悉的人影。 “你……”齐妃霎时白了脸,手指颤抖的指着修慈。 修慈却压根没搭理她,举步走到唐芯身侧,直身挺立。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可谁都能看出他的意思。 想要捉拿唐鑫,就得先击败他! 侍卫们看了看尚未凉透的尸骸,心头突起一股寒气,再不敢造次。 “修大人,”齐妃神情阴鸷地唤道,“此人涉嫌毒杀皇嗣,罪大恶极,您快些让开,本宫要将她拿下,以正宫规!” “抓贼拿脏,抓奸拿证,齐妃,你可有证据证明,唐鑫是你口中所说的罪大恶极之辈?”初雪般冰凉、动听的嗓音,由院外徐徐飘来。 人未至,声先到。 满脸呆滞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匍匐着,恭迎圣驾。 唐芯一把松开百禾,连滚带爬的跑向大门口。 “皇上!” 清脆中,含着无尽安心、依恋的呼唤,让尚未踏入院子的沈濯日,心尖一暖。 冷峻的双眸放柔了几许,步伐生风,来到她身前。 “她欺负我。”唐芯泪眼汪汪地哭诉道,“还要杀我师傅。” 齐妃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脑海里不住荡漾的,是他方才那声发自肺腑的真切呼唤。 脸色在瞬息间变幻莫测,几分惊怒,几分惶恐,还有一丝恍然。 身躯微微摇晃了几下:“你,你们……” 天子眉心微拢,凝眸朝她望来。 宛如夜空般美丽醉人的眸子,此时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刻满了浓浓的憎恶与警告。 齐妃的心撕扯得厉害,痛得几近窒息。 氛围有些僵持,宫人们恨不能把自己的存在缩小得再小一点,唯恐被牵扯进去。 第136章 殷嫔小产 “哈……哈哈……”难听得甚至有些尖锐刺耳的笑声,在院中响起。 宫人齐齐打了个哆嗦,脑袋垂得越来越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不得素来重规矩的皇上,会一次次纵容这个阉人,破格提升他为御厨,甚至为了他,一再惩处自己,到头来,他们二人竟是那等恶心的关系! 仿佛淬了毒的眼刀,不停射向唐芯,似要将他凌迟。 “师傅!”唐芯看也没看突然发疯的齐妃,一个箭步冲到了孙老身边,“您再撑撑,太医一会儿就到了,您会没事的。” 她根本不敢去碰孙老的身体,只得跪在边上,一遍遍说着安慰的话。 孙老已是进气比出气少,月光下,他染满血迹的脸庞白得像鬼,嘴唇颤抖着,想要说话。 “您别动了,等治好您的伤,你想说什么都行。”唐芯颤声说着,然后,声线撕裂的吼叫道,“太医呢?为什么还没来?” “修墨。”沈濯日冷冷唤了一声,一道黑影蓦地跳下墙头。 “护心丸。” “主子!”饶是修墨,在听到这道命令时,也不由得满心诧异。 护心丸,乃是香王从江湖上得来的救命良药,其中一株药材,早已绝迹,三国内,也不过区区两颗,此药可在危急关头,护住伤者的心脉,保全其性命,可谓是万金难求的灵药,主子竟要对一奴才使用? “去拿。”沈濯日不是没有看见他不赞同的神情,然,此人气息虚弱,极难撑到太医到场,若放任他不管,这丫头怕是要难过了。 “……是。”修墨终是在他不容忤逆的态度下妥协,纵身一跃,去往乾清宫取药。 “他不会有事。”沈濯日缓步来到唐芯身畔,笃定地说道。 那坚定的口吻,如一剂强心针,让唐芯惶恐不安的心跳,镇定了许多。 “皇上!”一声尖细的惊呼,从台阶上方飘下,“他只是一个阉人啊!” 黑眉一簇,冷如冰锥的目光再度朝她刺去:“在宫中乱用私刑,谋害一等内官,齐妃,你好大的胆子!” 无情的呵斥,似是一把刀子,剜得齐妃的心血淋淋的。 她不可置信的踉跄后退,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她错了吗?不!她没错! 涣散的瞳眸迅速变得坚定,怨毒且仇恨的眼神转向唐芯。 是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若非他迷惑了圣上,圣上怎会对她不假颜色? “来人!把这个蛊惑皇上的阉人,给本宫……” ‘砰’ 后颈一疼,齐妃两眼一翻,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身为后宫宠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沈濯日凉凉地说道,语调仿似十二月的冬雪,冷得刺骨,“即日起,革去尊位,降为昭仪,以儆效尤。” “皇上,不可啊。”以百禾为首的宫人惊慌失措的嚷嚷起来,跪地求情。 “至于尔等,”沈濯日冷扫了这帮平日里助纣为虐的奴才一眼,凉薄的唇瓣微微一扬,冷笑道,“纵容主子为所欲为,其罪当诛,拖去内务院自领两百大板。” 两百板子…… 求情声戛然一止,紧接着,宫人们哭得愈发悲怆,争前恐后的向帝王请罪。 这么多的板子打下来,他们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啊。 “带走。” 天子一声令下,院外的禁军即刻冲进院中,将那些个哭喊不止的宫人架起,生拉硬拽拖了出去。 听着那一声声鬼哭狼嚎的求饶,唐芯心里却升不出一点不忍,如果冷面神没有及时赶来,现在没命的将会是她!她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去原谅想要她命的家伙。 就在众人即将被带离院落之际,安静多时的大殿中,终于有活人走出来了。 “住手!” 是太后? 唐芯小脸一沉,第一次对这位和善的老人有了怒意,到了这一步,她难道还想为齐妃说情不成?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太后搭着嬷嬷的手臂,不悦地问道,“还不快放了她们?” 她果然是来救场的! 想到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太后都没露过脸站出来主持公道,唐芯气得要命,扭头瞪着沈濯日,目光喷火,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不许答应! 一抹无奈的微光在眼底闪过,须臾,又重归平静。 “这些人罪无可恕,太后无需为他们说情。”言罢,大手一挥,命侍卫动手。 禁军们哪敢耽误?一把堵了宫人的嘴,利落地拖出院子。 “皇帝!”太后亦是怒了,可在对上那双寒夜般冷漠的双目时,即将爆发的怒意竟又忍了回去,“哀家知道你极宠信唐鑫,但你不该为了他,颠倒是非黑白,今日的乱子,皆由他及孙御厨一手造成,他们才是罪大恶极之辈,哀家明白,此事未知会你,就先行处置了,确是不妥,但此事关乎到皇家血脉,关乎到社稷江山,哀家不得不秉公处置啊。” 一番软硬兼施的言语,字字透着为他着想的含义,可落在沈濯日耳中,却如笑话一般滑稽。 唇瓣微动,正欲说话,某人却先他一步,刷地站了起来。 “太后,”唐芯捏紧拳头,气势汹汹迎视着台阶上方的老人,咬牙怒问道,“奴才一来到这里,就看见师傅他受到重罚,奄奄一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奴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口口声声说,奴才们谋害皇嗣,证据在哪儿?难道就凭着一句话,就可以断定,奴才们是凶徒吗?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草率?” “大胆!”太后身旁的嬷嬷厉声斥责道。 唐芯毫不害怕的瞪了回去:“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但奴才知道,世上讲的是个理字!师傅他和殷嫔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毒害皇嗣?这样做,对师傅有何好处?不问经过,不问缘由,就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下狠手,奴才曾听人说,宫中黑暗,没想到,今儿个竟亲眼见识了一回!” 此话一出,满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太后几时被人如此顶撞过?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一手捂胸,一手指着唐芯,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濯日略一偏目,黑眸里倒影着她决然且义无反顾的身影。 在不清楚来龙去脉之下,仍旧敢挺身而出,为在乎之人打抱不平,这丫头,果真够傻,却也傻得可爱。 眸光微闪,漫开些许宠溺的笑意。 而这时,殷嫔身边的贴身宫女连滚带爬的从内殿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太后身旁,痛哭道:“太后……主子她……她……小产了!” ‘轰’ 脑海一阵眩晕,小产?她的孩子没了? 唐芯一脸的呆滞,好半天才将这个爆炸般的消息消化掉。 近乎本能地朝沈濯日看去。 “是么?”眼睑幽幽垂下,神色淡漠得近乎冷酷。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叫唐芯的呼吸一时间停滞了,心狠狠揪了一下,苍白的俏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担忧。 眼皮微抬,与她欲言又止的眼神隔空撞上,瞳孔微微缩了缩,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尖。 “皇帝!”太后怒不可遏的怒吼,再度传来,“你听见了?你一心要包庇之人,害死了天家的血脉!哀家的孙儿……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带着几分颤抖的手臂,隔空指向已陷入昏迷的孙老。 “不是师傅做的!”唐芯抿唇说道,立场十分坚定。 “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名宫女蹭地抬头,神情愤恨,“娘娘就是吃了他准备的药膳,才会闹肚子!一定是他在药膳里加了东西!害得娘娘没了骨肉!太后!您定要为娘娘做主啊!” 她似不知疼痛一般,拼命磕头。 很快,地上就绽放出了一摊血泊。 “此事哀家不会坐视不管,”太后冷声说道,给出了承诺。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唐芯有些说不出的心慌,却仍在据理力争,这时,修墨已经从乾清宫回来,而太医院的太医,也纷纷赶到。 见此,唐芯哪还顾得上辩驳,立马蹲了下去,看着修墨喂孙老吃药。 “你们速去瞧瞧殷嫔的身子,另外,将殷嫔今日用过的膳食,全都查验一遍!”太后越过沈濯日,下达了命令。 也不知是不愿和唐芯多费口舌,还是怕了她胡搅蛮缠的能耐,太后没理会她,而是对着沈濯日说:“皇帝,此乃后宫之事,理应由哀家处置,殷嫔尚在昏迷,又遭受了这么大的罪,醒来后,怕是会想不开了,你快些进去,陪她说说话吧,可怜见的,她还那么年轻,怎的受得住啊。” “太后想如何发落?”沈濯日淡淡的问道,余光却没离开过地上那人儿。 “自然是收监天牢,盘问出幕后主使,按律处置。”太后不假思索的说道。 “收监?”剑眉一挑,眸中滑过一道幽光,“如唐鑫所言,他们师徒并无加害后妃的动机,且无任何证据表明,他们便是动手之人,不闻不问,就将其打入天牢,未免有失公正。” “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们?”太后眼里飞快闪过一道激动的喜色,然后,似怒火攻心,分贝骤然提升。 正在为孙老诊脉的一名太医,吓得手指一抖。 “你小心点啊。”唐芯急吼吼地提醒道,深怕他出了纰漏,诊错了伤情。 他在此替她出头,护她周全,她竟一门心思记挂着别人? 沈濯日有些冷怒,却没有发作,而是给唐芯默默记上了一笔。 “太后,”僵持间,方才进殿的两名太医捧着一个瓷碗出来,跪地禀报,“微臣等查验过殷嫔小主晚间的膳食,在补汤里,的确参有藏红花!小主极有可能饮下此汤后,以致滑胎。” “什么!?”唐芯惊得一下子直起了身体,甩手就往台阶上跑。 “太后当心。”嬷嬷见她如此莽撞,赶紧护在太后前边,谁想,唐芯却把她们视如空气,接过那碗汤,俯头去嗅。 在浓郁的药材香气,以及鲜汤的气味里,的的确确有一种她辨识不出的陌生味道。 她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太医口中所说的藏红花,但她可以断定,此味道,不是属于任何一种食材的。 “皇帝,真相已然大白,你还有何话要说?”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院中,神色不明的天子,沉声道,“汤是由孙御厨一手包办,送膳之人也是他的亲信,且试毒,同样是他的人代为进行,如此,你还想说这件事与他无关吗?” 第137章 要玩就玩大点! 怎么会这样?是谁在汤里动了手脚?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小伙伴的身影,嫌疑最大的,当属张派的爪牙!可师傅没理由会大意到,给他们机会在膳食里做手脚啊。 唐芯有些脑子打结,各种想不明白,但她坚信,自家师傅绝对是清白的。 思考间,却听到沈濯日无奈的叹息声传来。 心头咯噔一下,糟了!他要牺牲师傅! 连唐芯自己都不明白,只是一声轻叹,为何她就能从中感应到沈濯日的心思。 利落地把瓷碗交还到太医手里,膝盖一弯,直挺挺跪了下去:“事到如今,奴才只能实话实说了,今日殷嫔的膳食,并不是师傅所做,这道鸡汤其实是奴才下午炖的,连装盘,也是奴才所为,只不过是交托给了厨房里的厨工,让他们帮把手,送给殷嫔,太后要发落,就发落奴才吧,不论是收监,还是蹲大牢,奴才都愿意!请您不要冤枉了好人!师傅他真的是无辜的!” “唐鑫!”沈濯日早在她有动作前,就猜出了她的想法,然而,劝阻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她就自作主张把罪名揽到了身上,此时怎能不怒? 唐芯压根没胆子回头去看他的脸色,磕了一个响头后,神情倔强的说:“但奴才没有在膳食里加入任何不该加的东西,奴才愿意进大牢,接受审问,奴才也相信,太后、皇上会查出真凶,还奴才一个清白!” “哼,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替他洗脱嫌疑?”太后一双火眼金睛,岂会看不出唐芯想顶包的心思?“膳食究竟是谁做的,又是谁下的毒,哀家自会查明,任何参与此事中的人,哀家一个也不会放过!” 雾草!这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她师傅的节奏? 唐芯顿时怒了:“好啊,那今日出入过殷嫔寝宫,奉茶倒水、布菜之人,全都得查,药膳里是有藏红花没错,可也有可能是有人在布菜时偷偷下的,对了,还有为殷嫔每日会诊的太医,煎药、送药之人,以及清洗碗具的宫人,他们全都有下毒的可能!” 要查是吧?那就玩大点! “你!”太后气得一张脸瞬间胀红。 唐芯梗着脖子,无所畏惧的回视她:“奴才和师傅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怕接受调查!但是!容奴才提醒太后一句,师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又受了罪,万一在天牢里出个什么意外,事后再查出,他是无辜的,太后可有想过后果?” 太后的脸色由红转青,连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起来。 “奴才敢用脑袋担保,奴才和师傅从头到尾没参与过此事,可太后可敢冒着背负上一条人命的风险,一意孤行,将奴才的师傅打入天牢受审?”唐芯大气不喘的接着又问,“太后若是敢,奴才无话可说,但奴才只怕,太后将来会后悔,更怕太后****供奉的菩萨,会容不下一个身兼障恶的信徒!” 话字字诛心,且大逆不道。 但她根本没在怕! 太后险些被她气到晕厥,一旁的嬷嬷见状急忙上前为她拍胸顺气。 “够了!”帝王冷声呵斥道,话里蕴藏着磅礴的怒气。 唐芯只感到一股寒意袭上背脊,顿时就软了,瘪瘪嘴,跪在地上不再吭声。 这丫头,真真是莽撞冲动!倘若她没有站出来说话,他尚能保她周全,免她牢狱之苦,然,她眼下的作态,即便他有心想护,也是难了,更何况,还有这番作死的言论…… 沈濯日隐隐觉得脑仁犯疼,他没再看唐芯,揉揉抽痛的额角,道:“姑且将唐鑫收监,此事,交由刑部处理。” “皇帝!”太后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决断。 一记薄如刀刃的眼刀刺去,冷声道:“朕意已决,太后无需多言,修墨,将人带走。” 闻言,修墨飞身跃上台阶,侧身向唐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模样,哪像是押送犯人,倒像是请她去天牢一日游的。 唐芯拍了拍衣摆,顶着太后怒气冲冲的眼神,优哉游哉晃下石阶。 只要师傅没事,她就放心了。 脸上爬上放松的浅笑,殊不知,这笑容落在沈濯日眼里,何其刺眼。 俊脸当即黑成了墨色,周身散发着一股寒冬般的冷意。 “那啥……”她干巴巴扯了扯嘴角,站在他身前,愧疚地垂下脑袋。 她晓得,这货是想救她的,是她辜负了他的好意。 “你会找到真正的下毒者,把我从大牢里捞出来,对吧?”她舔着脸,抬头问道。 黑如珍珠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尽是信任。 沈濯日心头那丢丢火气,瞬即化作无力。 “对吧对吧?”唐芯接连又问。 嘴角一抽,终是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缓慢地点了下头。 见状,唐芯的眼睛霎时间亮了,宛如天上星辰般耀眼。 “那我就先去大牢里逛逛,等你的好消息。” 逛逛? 一排黑线滑下脑门,心里升出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感来。 “对了,”唐芯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师傅的伤,你别忘啦。” “带走!”再由她说下去,他怕会忍不住堵了她这张说不出好听话的嘴。 明明快要大难临头,却只牵挂着真相,记挂着师傅,绝口不提他…… 眼中掠过一丝气恼,他背过身去,拒绝再看唐芯。 而某人完全没明白他的心思,一脸奇怪的跟着修墨走出院子,时不时还扭头看他。 “你说,他到底在气什么啊?”出了寝宫,一路往天牢走,路上,唐芯终于受不了了,决定向修墨求解释。 修墨斜眼看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愚不可及的猪。 “喂!”唐芯各种不爽,示威性地冲他挥舞拳头。 “你就没有什么临别赠言,要送给主子吗?”譬如关心之语,譬如叮嘱之言。 “额!”唐芯一脸懵逼,傻了吧唧的反问,“我又不会待太久,顶多一天,他就能查到陷害我和师傅的家伙,救我出去了啊,用得着临别赠言么?” 修墨无语。 “那我现在回去补上,总可以了吧?”虽然她真心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不过,如果这样做能让他消气,她就做吧。 修墨懒得理她,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不少。 他不懂,以主子的眼光,怎会相中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喂!你还没说我的法子可不可行呢?” “你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嘛!” “诶,你说,究竟是谁要毒害殷嫔,还要陷害我和师傅啊?” “那人心也太狠了,什么仇什么怨,非得报复在孩子身上,不怕夜里怨灵找上他吗?” …… ‘啪嗒’ 胸前一阵刺痛后,唐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修墨才扛着人飞进天牢,把人往椅子上一扔,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狱头,面无表情的说:“马上去收拾一间干净的牢房出来,备上被褥、宵夜,待她醒来后享用,此乃圣旨。” 狱头们有些面面相觑,这是把大牢当客栈了? “去!”修墨不耐地催促一句,这一路上,听着唐芯絮絮叨叨的魔音,他的耐心已濒临耗尽,如今再一看狱头扭扭捏捏的,态度自是强硬起来。 “是是。”狱头不敢怠慢,卷起袖子开始整理牢房。 在天牢最深处清扫出一间清静、干整的牢房,修墨看过后,确定环境尚佳,便将人扔到了铺着暖和床单的石床上,调头就走。 乾清宫 刚从殷嫔那方返回的沈濯日,一身披霜带雪步入寝殿。 “召刑部尚书即刻进宫,修慈,你速去宫门,严查近日出宫之人,彻查京中药铺,但凡曾在药铺里买过红花者,概不可放过,朕要知道,藏红花究竟是何人带进宫中的。” “修容,御膳房交由你去查,但凡形迹可疑之人,皆要严加审讯。” “朕只给你们一日的时间,若查不出线索……”剩下的话,他没说,但那满是戾气的语气,却让修慈、修容二人,心神一凝。 齐声应道:“属下遵旨。” 两人即刻动身,前去办事。 待他们的身影在殿中消失,沈濯日方才步到上首,靠坐在龙椅上,眼睑半合着,眸中凝聚起危险的暗潮。 今晚之事,必是有人栽赃陷害,但这幕后之人,究竟是在针对皇嗣,还是在针对孙御厨,亦或是小唐,他暂时不明。 倘若只是出于宫人的私斗,借故设局,倒也罢了,若不是…… 持平的唇角缓缓扬起,弧线带着嗜血般的杀意! 刑部尚书连夜受召进宫,当听到圣意后,整个人彻底傻了。 “皇上,”他咽了咽口水,不确定的问,“您是说,既要查案,又不得审讯牢里的要犯?” 都收监了,又是最大的嫌疑人,若不受审,于理不合啊! 天子一记冷眼望来:“她并无嫌疑,不必查审。” “……”没嫌疑怎会跑到天牢里去? “朕要的是谋害皇嗣的凶徒,你可明白?”言下之意是,不该干的事,别做,不该审的人,别审。 刑部尚书只觉压力倍增,苦哈哈的点头,躬身道:“老臣明白了。” “天牢是你管辖之所,朕不想看到不该发生的事发生,她是如何进去的,朕便要她如何出来,懂么?”沈濯日幽幽问道,一句话,却让刑部尚书的神经为之一紧。 听这意思,难不成有人想对牢里那位动手? 他打了个机灵,拱手道:“老臣回去后,即刻加强天牢的守卫,绝不会让贼子有洞可钻,请吾皇放心。” 得到他的许诺,沈濯日方才满意的放行了。 这时候,太后身边的嬷嬷前来禀报,说是殷嫔醒了,正在寝宫里大闹! 第138章 逍遥自在的牢狱生活 沈濯日后半夜去见过殷嫔,据太医说,她因承受不住打击,已是疯了。 寒眸微斜,透过珠帘看着床榻上,蓬头垢面抱着一个玉枕,自言自语的女子。 “娘亲给宝宝唱曲儿,宝宝不哭,乖乖睡,娘亲在这儿。” 纵使沈濯日再铁石心肠,此时,心头亦有一丝不忍。 “可怜的殷嫔,往后怕是要废了。”太后唏嘘道,手中不停转动着一串翡翠佛珠,阖眼为小产的皇嗣念着往生经。 颤动的眸子即刻恢复平静,沈濯日信步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说:“此事朕会追查到底,用那幕后之人的头颅,祭奠我皇儿在天之灵。” 话刚落,一阵阴风自殿门外刮来,珠帘在风中摇曳,摩擦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捻动佛珠的手指有一瞬的停顿,太后睁开眼,面上有些许不自然,转瞬又敛去了:“这是自然,莫说是你,便是哀家也绝不会姑息此等歹毒之辈。” “太后今夜操劳了,这查案一事,交与朕便是。”富有磁性的冷清声线再度响起,语气十分强硬,“太后只需在慈宁宫中,静候朕的佳音,不出数日,朕定会将真凶带到太后身前。” 锐利到似能破开巨浪的目光,令太后愈发感到心慌。 含糊的应了两声,便以身体疲惫为由,匆匆离去,不曾看见身后那双眼睛里,染上的森森寒意。 天牢 “唔……”躺在石床上用被子裹成一个蚕蛹的唐芯,蠕动着鼻子从熟睡中缓缓清醒过来,思维还有些混沌,只是靠着对食物本能的渴望,慢吞吞下到地上,眼皮耸搭着,一副没睡醒的惺忪样子,但她却精准无误的来到了牢门口,深深吸气:“是小米粥。” 肚子应景的叫出声,唐芯满脑子只有一个字——吃! “……”送早膳进门的狱头一脸错愕,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竟还不如一碗米粥?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眼看唐芯如风卷残云,利落的喝了个干净,狱头这才献媚地问道:“大人,您吃饱了吗?要不要奴才再给你取点儿送来?” ‘蹭’,原本迷离的眼睛,瞬间放亮:“要!要!要!” 他是饿死鬼投胎么? 狱头嘴角一抽,很不想搭理唐鑫,可想到那位大人临走前的吩咐,只得乖乖照做。 半个时辰后,唐芯仿佛容光焕发一般,惬意的坐在地上,爪子轻轻搓着圆鼓鼓的肚子:“好饱。” 喝了两碗米粥,塞了四个肉包子,连那盘水果都没放过,不饱才怪了!狱头暗暗吐槽。 “这里就是天牢?环境挺不错的嘛。”吃饱喝足后,唐芯总算想起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 “大人休息的地儿,和其他人怎能一样?”狱头恭维道,“大人到了奴才这儿,缺什么要什么,只管说,奴才绝对会为您办好。” 唐芯一怔,古怪的看着狱头,半响,才终于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 瞧她这猪脑子!天底下有哪个牢房能和客栈一样舒适?绝壁是那货暗戳戳在背后下过命令! 心头涌上一股甜甜的暖流,绚烂明媚的笑脸,让这昏暗的牢房瞬间增色。 “我住进来有多久了?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唐芯轻咳了一下,努力想要压下那不受控制上扬的嘴角。 “有一夜了,”狱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大人,送您过来的。” “别和我提他!”妈蛋!她讨厌仗着会武功就欺负她的家伙! 狱头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说错了什么,见她一下子变了脸,不由有些畏缩,垂头装死。 “哼哼,别让宝宝从这儿出去,不然,宝宝就把他绑起来,扒光衣服游宫!”昨晚的遭遇,让唐芯立马回想起不久前,被修慈残忍抛在官道上,做了一晚上标杆的经历,肝火犹如沸水,齐齐翻腾。 她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过于狰狞恐怖的脸色,友善的问:“这事儿我知道了,还有别的消息吗?” “这,奴才不知。”狱头有些惭愧,又怕被唐芯嫌弃,忙不迭解释,“刑部很早前就颁下过命令,外界的消息一概不得传到牢里,更不许奴才们随意打听,所以奴才没法子为大人打探到更多的情报。” “哎呦,你不亲自出去打听不就行了?找个熟人,给点银子让他代为出面,总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打探不出来吧?你放心,用了多少钱,记在我的头上,等我出去了,分分钟给你报账。”唐芯特大气的拍着胸口,承诺道。 狱头一想,也觉得此法可行,当机立断答应下来。 中午时,他借着送饭的机会将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说与唐芯听。 “所以刑部已经开始着手查案了?”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说话的时候,她能把手里那只鸡腿先搁下吗?狱头满脑门的黑线,实在不忍直视唐芯那双油腻腻的小手,撇开眼睛,点头。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唐芯彻底放下心,专心致志和鸡腿搏斗,吃完,一抹嘴:“你一会儿再托人去一趟宫里,瞧瞧皇上今天用过饭了没有。” 没她在,那货不晓得会不会自虐,她总有些不太放心。 “大人!”狱头吓软了膝盖,直接给她跪了,欲哭无泪的说:“奴才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不能有差池啊。” “我只是想麻烦你再跑一趟而已,又不是要你去死,至于吗?”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打探皇上的行径,是要掉脑袋的!”狱头大力摆头,表示他真的做不到。 唐芯也不好强人所难,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带个口信给皇上,让他记得用膳,不许瞎折腾。” 这是要他死呢,还是要他死呢? 想象着天子听到这道命令时的脸色,狱头浑身一抖,脸当即变得惨白:“大人!” “艾玛,你轻点声,”她耳朵都快震聋了,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又说,“安啦,你我是为皇上着想,他不是暴君,动容还来不及呢,哪会迁怒你?再说了,天塌了,不还有我顶着吗?要问罪,也轮不到你啊。” 狱头的态度有轻微的松动,考虑许久,才咬着牙答应下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巴结这位大红人,他豁出去就是了! “行!奴才这就去办。” 正当狱头怀揣着满腔孤勇,准备出去之时。 唐芯冷不防又添上句:“对了,你顺带打听打听殷嫔的近况。” “砰”,狱头惊得一头撞到了铁门上。 不仅要向天子传信,还得窥探后妃的动向?他是铁了心想让自个儿死无葬身之地吗? “这事儿很难办?”唐芯蜗牛般挪到狱头身旁,戳戳他发僵的胳膊,困惑地问道。 “难!”真难! “那就算了,”见他都快哭了,唐芯只得作罢,反正冷面神那货不会抛下她不管,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差人来探望她,到时候,她当面问就是了。 闻言,狱头激动得只想给她磕三个头,谢他放过之恩。 与此同时,御书房外,六名身着朝服的文官,挺身跪在地上,飘落的雪花染白了他们的官帽,寒风吹打在脸上,犹如刀子在割,疼得要命。 但他们却巍然不动,神情决绝看着前方那扇紧闭的殿门。 “主子,”李德蹑手蹑脚推门进去,没胆子看龙椅上天子的脸色,垂目道,“大臣们还在外边,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打从今儿个早朝散后,这帮以御史大夫为首的朝臣便结伴而来,奏请帝王严查殷嫔小产一事,犹是要犯唐鑫、孙御厨二人,应严加审讯,逼问出背后主使。 “随他们去。”如雪般冷清的嗓音,带着三分戾气,七分冷酷,似是浑不在意臣子的生死。 “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引来麻烦了,要不,主子姑且答应他们,再在暗中稍加运作,既可安了朝臣的心,又能保唐大人周全。”李德大着胆子进言,话一出口,他立马感觉到殿中的温度成直线下降。 一股股森寒的凉意直逼上心窝。 “咚”,他跪了下去,叩首道,“奴才糊涂,竟揣摩圣意,请主子恕罪。” “朕看你确是糊涂得很。”沈濯日凉凉抬起眼皮,目光如刃,犀利、凉薄,“几时轮到你来教朕做事了,嗯?” 李德的腰身越弯越下,到最后,额头直直抵住了地板,如一只弓着的虾子,不敢再吭一声。 “他们喜欢跪,那就让他们跪,”沈濯日收敛了外放的气势,语气平平,“国库存银虽不多,却也不缺那点药钱。” “……是。”李德颤声附和,心头的大石落下了三分,有种在鬼门关逛了一圈的感觉。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又打量了几眼天子的面色,带着几分惴惴不安的问:“主子,您从昨夜到这会儿,点食未进,不若先且传膳,也许用过膳后,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不必。”他眼下哪有心思用饭?可旋即,他又想起了那丫头上次见他消瘦后,恼怒愤然的模样,口风一转,“去备些吧。” 否则,那人平安回来,又该骂咧咧教训他了。 李德起初还有些不明白,主子为何改变决定,但当他瞧见天子忽然放柔的神情,便猜到,多半和牢里那位脱不了干系。 欠了欠身,正打算出去,木窗忽然从外推开。 “主子,”修墨飞身进殿,跪在御前禀报,“唐大人在天牢中一切安好,属下离去时看到她用了午膳,且食欲倍增,面色极佳。” “呵,”一声冰冷至极的冷笑滑出唇齿,眸中染上了几分冷怒,“她倒是在哪儿都能过得逍遥快活!” 这话修墨却是不敢接的,可心里却对唐芯的举动分外不满。 主子为了她一夜不眠,想方设法找寻证据,为她翻案,救她出来,但她呢?犹如一个局外之人,全然不在乎,甚至对主子,仅是三言两语的关切,再无其它,此等反应,怎配得上主子对她的好? 就在修墨默默腹诽之际,头顶上突然飘落下天子好听的嗓音。 “罢了,她过得自在,倒也让朕心安。” 第139章 去九泉之下见先帝 “……”是他这两日没休息好,出现幻听了吗?被人遗忘在脑后,主子不仅不怒,反而还为此感到安心? 修墨愕然抬头,只觉上首的男子从未有过的陌生,他甚至很想揪着唐芯的衣襟问问他,到底给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主子对他纵容至此! 沈濯日不愿多做解释,知道她一切安好,便够了,虽说她的逍遥舒服,让他有些心塞,但总好过,她在牢中以泪洗面,担惊受怕。 可这不表示他会真的原谅她,待此事了结,她欠他的累累债务,他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黑沉的眼眸里精芒爆闪,神情也变得极致危险。 “主子,有线索了。”修慈紧随修墨之后飞窗而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与激动,“属下审问过把守各宫门的禁军,据他们的供词所述,近日内,宫中内官唯有一人,形迹可疑。” “是谁?”沈濯日冷声追问道,眉宇间杀意凝聚。 “此人乃是御膳房的厨工,名为小莫子,”修慈如实禀报道,“三天前,他曾于午后出宫,声称是去宫外寄家书的,离宫约莫半个时辰,便回来了,除此人外,禁军再未发现另一可疑之人。” “小莫子?”沈濯日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宫里内官颇多,他哪能每一个都对得上号?遂转眸看向李德,示意他解释。 “老奴记得,这人曾是张御厨的徒弟,往日时常跟在他身边,也算是亲信。”李德想也没想,就从记忆里翻出了小莫子的情报。 “张御厨……”又是他! 沈濯日霎时冷下脸,沉声命令道:“去,把人押来,朕要亲自审问!” “是。”修慈当即飞出木窗,向着御膳房飞去。 “你去将刑部尚书宣来。”此案既交由他来处理,这刚浮出水面的嫌疑人,他自是应该见上一见的,且刑部尚书是朝中少有的中立一派,若能得到小莫子的供词,便能即刻洗清那丫头的嫌疑,借由他的嘴,堵住朝臣的非议。 修墨拱手领命,他前脚刚一走,后脚,修慈就急匆匆赶了回来。 “人呢?”见他孤身回殿,沈濯日不由蹙起了眉头,心底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而修慈的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不安:“属下去迟了,那人已在御膳房中暴毙!” “什么?”李德惊得双眼脱窗。 沈濯日亦变了脸色,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如乌云压顶,黑沉冷寒。 “怎么回事?好端端,人怎会暴毙?” 修慈自觉没脸见他,遂,垂下眼睑,娓娓道来。 半柱香前,他奉旨赶往御膳房,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高墙内有吵杂之音传出,不少宫人惊慌失措的逃了出来,嘴里嚷嚷着死人了。 他当即就起了疑心,跳上墙头打探情况,便见院中倒着一个脸部青紫,口吐白沫的太监,听宫人的叫嚷,他方才弄清,这人正是他要找的小莫子,且他当时已然生息全无,纵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其性命。 ‘砰’ 大手重重拍上龙案,明黄布帛难以承受住帝王暴虐的劲力,撕拉一声,震得粉碎。 李德慌忙跪倒在地上,身体哆嗦着,道:“皇上息怒!” “息怒?”幕后之人竟算计到他头上,且先他一步除去了知情者,他要如何息怒? 沈濯日只觉心口有一头猛兽嘶吼着,就要冲笼而出,五指一紧,一脚踹翻了桌案:“查!给朕狠狠的查!” 圣意一下,太医院的数名太医即刻出动赶赴御膳房,就地查验尸体。 听闻宫中又出命案,唐尧、擎王、荣华等重臣,纷纷进宫求见天子,连太后,也携贤妃赶往御书房。 她下令绑了与小莫子交好的宫人,严刑拷打,终是问出,小莫子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便是孙御厨一干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唐鑫。 “皇帝!”太后气红了脸,“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吗?定是唐鑫等人为洗脱罪名,杀人灭口!死去的太监,必是他的同党!哀家听闻你至今未下旨提审他,难道你想为一阉人,而置国家法度于不顾吗?此等祸害,当处以极刑!绝不能姑息养奸啊!” “母后所言极是,”沈濯擎讽刺地睨了面色难看的唐尧一眼,附和道,“唐鑫仗着得宠,没少在宫中为非作歹,这次更是过火,竟把主意打到了皇嗣头上,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皇上万不可再留。” 那女人不是想背叛他么?哼,他就让她看清楚,背主的代价是什么! “请皇上秉公处置!”齐妃生父,太后堂兄的荣华,跪地叩请。 他乃是京中望族荣氏之主,荣家在永腾国历经三朝,根基深固,且一门武将,威望极高,他一出头,在场三名二品以上的武官,及御书房外听见谈话的御史等人,也紧跟着跪地求旨。 “请皇上秉公处理!莫要姑息养奸!” 近十人的附和声,震耳发聩。 沈濯日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眼中尽是戾气,广袖中,双手紧握,手背上凸起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叫诸位大臣感到阵阵压力,却咬紧牙关,固执的不肯让步。 “杀人灭口?唐鑫至今尚在天牢,而孙御厨更是负伤在身,他们有何滔天本事,能杀人于无形,嗯?”沈濯日怒极反笑,“朕看你们是脑子不清醒,竟会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视如百里外取人性命的高手!” “是与不是,一审便知。”太后眼里滑过一抹异色,旋即又隐去了,“他若当真清白,还怕在刑部的公堂走一遭吗?” “太后,”寒眸迎上她愤慨的目光,冷声说,“朕说过,此事与你无关,这么多年你不曾涉政,放权于后妃,今日,也该守规,于一旁静观结果便可。” “皇上此言不妥,”眼见母后在朝臣面前被下了面子,沈濯擎哪里能忍?“母后既是太后,在后宫群龙无首之时,自然该站出来接管宫务,为皇上排忧。” “朕无忧可排,”沈濯日抬手打断了他,态度很是强硬,“这件事,朕会查明,给殷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是铁了心非要护着那阉人!”太后似气得狠了,身躯微微摇晃几下,指着他说,“一个卑贱的奴才竟蛊惑得你黑白不分了?啊?他有什么好的?能好得过哀家的孙儿?好得过永腾万里山河?你就非要保着他,便是引来非议,被人戳脊梁骨,也不在乎了?” “嘶!” 抽气声从人堆里传出,大臣们满心惊骇。 听太后这意思,皇上和那人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些大臣哪个不是精明能干的?略微一回想,立马想起不久前,天子破格提升他做御厨,带着他进出唯有皇子方能出入的墨林院,命内务院替他制冬衣,连在国宴上,他顶撞景国公主,苦苦纠缠于其,天子也置若罔闻。 种种行径如今想起来,可不是两人有一腿的证据吗? “先帝!”曾经历了两朝更替的御史大夫捶胸顿足的哀嚎道,“老臣枉负您的信任啊!竟没能及早发现宫中的祸害,容他屡屡引诱吾皇,老臣实在是愧对您啊!” 这一声哭嚎后,竟有好几个大臣帮腔哭吼起来,御书房霎时间变作了吵杂的菜市口,太后垂目拭泪,沈濯擎更是走到她身旁,痛心的搀扶着她。 好一出大戏! 沈濯日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如看猴戏般,冷看着这批装腔作势的臣子,施压者多是附庸着荣华的一干武将,而以唐尧为首的文臣,则因相爷不表态,犹豫不决。 若说武将背后没有他人的怂恿,沈濯日第一个不信。 寡淡的唇线微微一勾,笑若初雪,却又满怀杀意:“尔等如此思念先帝,不如去九泉之下作陪,朕想父皇若见到尔等,定会开怀。” “……”哭声戛然一止,众人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会说出让他们去死的话! “唐相!你是两朝重臣,如今皇上一意孤行,罔顾法度,你难道要由着皇上继续胡闹吗?”沈濯擎将矛头对准默不作声的唐尧。 他是唐芙的生父,又是文臣之首,且素来刚正,今次,若为大义出声惩处爱女,必会元气大伤,即便日后能缓过来,与皇帝之间也会有一道裂痕,而这,便是他要看到的!只要君臣离心,他把控朝堂之日不远矣。 “哟呵,本王怎不知,几时宫中内务,也轮到朝中重臣插手了?”就在唐尧做着天人交战之际,一道熟悉的邪肆声线从殿外飘来。 阔别多日的香王轻摇着骨扇,不紧不慢踏进殿中,风姿卓卓,慵懒如妖。 兄弟二人飞快对视一眼,随后,沈濯日略微缓了缓语气,道:“香王既已回宫,尔等又疑心朕有包庇之嫌,朕便将此案交与他及刑部两堂会审。” “这!”大臣们有些迟疑。 “案情已然水落石出,何需再审?”太后下意识蹙紧眉头,“更何况,香王不着调也非一两日,交给他办,哀家……” “母后是在质疑朕的决定?”沈濯日甚至没等她说完,便强势的阻拦下来,眼神冰冷,蕴含着一股危险的意味,“香王不在京中,是与此案最不相干之人,由他来审,相信诸位应当安心才是。”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在场诸人,皆有份儿参与到案件里。 太后等人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惊疑,难不成他查出什么来了? “尔等若无异议,就此定了。”沈濯日趁机拍板定案,优雅地挥了挥手,命他们退下。 “臣妾告退。”一直当隐形人的贤妃盈盈俯身,有人带头,剩下的人纵使再不甘心又能如何?难道真要和帝王撕破脸,硬碰硬吗? 只得忍住满心的复杂心情,行礼告退。 第140章 抓着朕不放的,不是你么? “都一天了,那货到底在干嘛?咋连个音讯都没有?”唐芯急得直挠头发,眼看墙上铁窗外天色越来越暗,她哪还坐得住?“那货不会是遇上麻烦了吧?啊啊!就算有麻烦,好歹也派个人来给我通通气啊!” 让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胡思乱想,真的好吗? “哐当”,唐芯用力拍打着铁门,“喂!看门的!你在外边吗?在的话就个吱个声!” 回应她的是满室的安静。 唐芯愈发不安起来,那人没理由把她扔在这儿不闻不问,除非他遇到了大难题,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精力搭理她。 想到这一点,铁砂掌再次攻打向铁门,大有不把人叫来不肯罢休的趋势。 “有没有人啊!宝宝饿了,你们不会是想把宝宝饿死在这个鬼地方吧?喂!”她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牢房外,有脚步声传来。 唐芯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从门下那块用来递膳食的可活动小窗口往外张望。 墨色的衣诀微微摇晃着,摆下是一双绣着暗金色鎏金边的鹿靴,一双大长腿直直停在门前,曲线修长。 “皇上?”唐芯激动的伸出了咸猪手,探出窗口一把握住他的脚踝,“是你,对不对?” 他终于来带她出去了? 沈濯日缓缓垂目,瞅着被她抓出褶皱的衣诀,薄唇一抿,侧目向身后的两名狱头递了个眼神。 二人识趣的行礼告退,连藏在暗中的修墨,也悄无声息远离这块区域。 拿出钥匙打开门锁,正想往里走,然,脚踝处的束缚却没有解开。 “你想轻薄朕到何时?” “……”轻薄?唐芯有些傻眼,脸上窜起一层燥热,“你,你说谁呢?我根本没碰你好不好!你丫是有意淫病,还是有被害妄想症?” 虽然听不懂她嘴里的新奇说词是何意,但这话一听就知不会是好话。 黑眉一扬,眸中隐约有恶趣味的暗芒闪烁,语气却很淡:“抓着朕不放的,不是你么?” “呃……”好像是诶! 唐芯仿若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咻地收回爪子。 这时候,沈濯日也成功推开门踏步进来。 牢房里只有后墙顶部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折射着月光,是以,光线十分微弱,昏暗、漆黑,但沈濯日仍旧一眼就找着了面红耳赤站在门后边,搓着衣摆做小媳妇状的唐芯。 静静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尚可,衣冠整洁,暗自轻松一口气。 “就算我天生丽质,你也不用死盯着不放吧?”妈蛋!不造他的眼睛有毒,能勾得人心神动荡吗? 唐芯没好气的抱怨道。 “在这里过得不错,嗯?”沈濯日缓步朝她逼近。 “还算可以吧。”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想也没想就说了实话。 “是么?”语气沉了几分,“看来,是朕多虑了,既然你很喜欢这儿,那朕便做主,从了你的心愿,叫你如愿以偿。” “哈?”唐芯愕然抬头,便看见他危险至极的表情,特没骨气的打了下寒颤,干笑道,“你说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跪求千万要说不是啊! 可惜,这世上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沈濯日微微颔首,无声告诉她:就是她所想的那样。 “嘤嘤嘤,其实我都是装的,我压根就不喜欢这里,”唐芯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掩面低泣,哭得特委屈,特可怜,“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神经病都不会喜欢!你别看我好像过得很好,那也是因为我天生乐观,我早就受够了,你要是晚来一会儿,说不定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挺拔的身姿止步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好笑。 “我就悬梁自尽!啊呸,不是!我就踹了狱头,一个人杀出去,闯出一条生路,然后回宫里去找你诉苦。”说完,她很肯定的点头,以示诚心,随后,又搓搓手掌,见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忙不迭拉住他的衣袖,“我们能走了吗?我真不想在这儿待了。” 黑漆漆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会无聊到死的。 沈濯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缓声说:“再忍忍,最迟明日朕便带你回去。” “还要等?为毛?”他不是专程来给她接风的吗? “宫中有变。”他答得很是简短,似不愿多说。 “变?难道殷嫔那边又出什么乱子了?还是师傅的伤势恶化了?”唐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连发问,“你不许瞒我,快说!” 在她固执的目光下,沈濯日沉思片刻,终是将实情吐露出来。 “啥玩意?小莫子死了?而且他还和这起案件有关联?”这都是些什么鬼?唐芯大吃一惊,努力消化着情报,“这也太巧了吧。” 刚查到点儿线索,知情者就莫名其妙没了命,怎么看都像是有预谋的! “他是怎么死的?确定他真的和殷嫔的事有关么?” “经太医检验,死因有可能是砒霜中毒,”眉头一拢,神色略显冷沉,“但修慈查遍了整个御膳房,以及小莫子的住所,皆未找到砒霜的痕迹。” 此等毒药宫中是没有的,若想从宫外买进来,禁军处应会有线索留下,可怪就怪在下手之人竟未留下丁点蛛丝马迹,那人饮用的茶水、吃过额膳食通通经过检验,并无任何异常。 “纵使线索断了,朕也会让你平安离开。”沈濯日轻声安慰道,“不必担心。” “这我当然知道,”她就没怀疑过他会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么?“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你不觉得整件事就像是有人提前布好局,要对付我和师傅吗?” “还不是太蠢。”能看出这一点,已经是有进步了。 “喂!”唐芯当场炸毛,“你再说我蠢,信不信我咬死你?” 她故意咧开嘴,示威般朝他露牙。 食指轻轻一抬,唐芯只觉得下颚有一丝刺痛,紧接着,嘴巴就被他给合上了。 “丑。”他淡淡的点评道。 “是是是,全天下就你最好看,最完美,最无缺,和你一比,其他人都是丑逼!”唐芯翻着白眼,极其敷衍的说道,“别逗了。” 是谁在逗? 沈濯日略感无奈。 “你仔细和我说说,小莫子的死状。”既然是下毒,不可能查不到毒药的痕迹,她信得过修慈,他没能找到源头,那便说明,小莫子很有可能不是被毒药毒死的! 唐芯一点儿也不同情他的遭遇,他的死,明摆着是真凶要杀人灭口,御膳房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再有,殷嫔的膳食一直是师傅一手包办的,除了信得过的几个徒弟,其余人没有机会接触到膳食。 照这样推断下去,小莫子便是其中最大的嫌疑者,再加上他突然的横死,以及他近日出宫的行为,唐芯敢断定,他就是那个在背地里捅刀的混蛋! 说不定他之前的示弱,全都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 “砰”,额头重重撞上石墙,“我是被驴踢过脑子吗?居然会相信坏人也会有洗心革面的一天。” 结果却引狼入室,把师傅害苦了! “脑袋不想要了,朕大可下旨替你除去。”沈濯日冷声道,脸上写着不悦二字,强行掰过她的脸颊,看着她额头上泛红的伤口,狠狠摁了一下。 “嗷——”唐芯疼得眼泪直冒,“混蛋!我要告你施暴!” “哼,朕以为,你是精铁钢铸,不知疼。”一抹怜惜飞快隐过眼眸,指尖的力道减少了许多,温柔的揉搓着。 “我不是一时没转过弯吗?”拜托,她像傻子一样被人耍了,还不许她发泄发泄?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出门记得带上脑子,坏人不会把这两个字刻在脸上。”沈濯日沉声劝诫。 “知道啦,以后我才不要轻易相信这种人呢。”唐芯神色黯淡的嘀咕,心里总有种是自己害了师傅的自责感觉。 “嗯。”沈濯日没再打击她,眉宇间划过一丝极淡的愧疚。 近日朝堂连连出事,他虽派了修容贴身保护她,却是忘了排查她身边别有用心之徒,真要算起来,是他没能护好她。 但道歉,沈濯日是决计做不出的。 错了改过便是,比起说,他更愿意做。 “行了,已经不痛了。”唐芯压下心中的百感交集,重新打起精神,“你继续说说小莫子。” “想听什么?”沈濯日不认为一个死人有何好说的,以她的智商,即使重述一遍毒发时的经过,难道能看出线索来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瞧不起人吗?”唐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怀疑,鼓着一双大眼睛,凶神恶煞的问道。 “修墨。”沈濯日朗声一唤,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并未看不起她。 修墨施展轻功飞进牢房,刚露面,唐芯就满脸委屈的指着他,控诉道:“你这个喜欢轻薄太监的变态!还我清白来!” 修墨吓得差点摔倒,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古怪的嗜好?为何他本人都不晓得? “少在这儿装无辜,以为宝宝记性很差吗?”唐芯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的说,“你敢说,昨天没有碰过我的身体?没有趁我昏迷,和我进行过肌肤的亲密接触?敢吗?” “属下……”冤枉。 “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连太监都不如。”唐芯直截了当给他扣了个帽子,那话杂说来着?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让他丫点她睡穴!总算给她逮到机会了吧? “亲密接触?”纵使知道实情或许没有这般夸张,但乍一听到这话,沈濯日仍有丝丝不快。 冷眸转向修墨,却是只字不提,反而道:“将修慈今日在御膳房的见闻说与她听。” 闻言,修墨简直是欲哭无泪。 完了!这下他真被唐鑫给害惨了! 主子这是等着要秋后算账啊! 第141章 你我,来日方长 心里腹诽连连,但修墨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一板一眼的复述着御膳房发生的命案,包括事后太医的检验结果,和盘托出。 “他是在吃过午膳后,突然间一命呜呼的?”唐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眸光灿亮,宛如两颗熠熠的黑宝石。 沈濯日静静凝视她,拢起的剑眉舒展开了,神色略显温和。 “想到了什么?” “我还不太确定,”唐芯摇摇头,复又看向修墨,“你知道他中午吃的菜品有哪些吗?” 这话一出,沈濯日心里即刻有了一个猜想:“你怀疑,他是因食物相克,中毒而亡?” “这不可能,”修墨不假思索否认了,“据太医供述,小莫子服用了砒霜,即便是膳食中有相克之物,又怎会出现这样的死态?” “亲,书读的少不要紧,可非要卖弄知识,就是你的不对了,”唐芯得意地冲他摇摇手指头,话说得分外挑衅。 修墨有些恼怒,语气自然也冷了许多:“难不成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吃过后,会呈现出与砒霜一致的死因?”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就有那么一两种,“不过呢,也不能怪你,不知者无罪嘛,皇上,您说对不对?” 她献媚地笑着,扭头问沈濯日。 薄唇一勾,缓缓点了下头。 “……”主子已经被他给带坏了! 修墨一脸怨念,对唐芯的说词仍持怀疑态度,遂,问道:“请唐大人不吝赐教。”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小人得志般抬起下巴,得瑟极了。 “咳,”沈濯日忍着笑轻咳了一声,侧目示意修墨继续。 “太医检验过的膳食有四样,”修墨面无表情的说,“黄金虾,白菜豆腐汤,香爆鸡丁,还有一样饭后水果。” “就是它!”唐芯激动地叫出声,双眼闪闪发亮,“水果是橘子,没错吧?” 这下,不仅修墨愣了,连沈濯日亦有一丝错愕。 “你如何知晓的?”修墨咋舌道,难不成有人在替她通风报信? 唐芯嘿嘿的笑了笑,挺了挺腰杆,刚想为他科普,却听见一道磁性动听的声音先行响起。 “这三样菜品中,有与橘子相克之物。” 并非是猜疑,而是笃定的陈述。 明媚的笑脸即刻黯了,没好气的瞪她:“就算知道,也不用说出来啊。” 这样子,她还怎么靠智商和才华打击修墨? “果然么?”沈濯日面带了然。 “是啦,橘子和虾是不可以一起吃的,否则会导致维生素和砷元素相容发生变质,如果我没有记错,其中毒的状态和砒霜十分相似,”说着,唐芯秀眉一拧,“可我明明记得,这种情况只会在长时间服用,或者是一次摄入过多的分量时,才会出现啊。” 小莫子那货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原来如此,”沈濯日眸色一深,当即命令道,“修墨,你马上去查,小莫子今日的膳食分量有无超出,另外,查一查御膳房里食材的储备情况。”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这般,那么,线索还未全部断掉,仍有查探的可能。 “是。”修墨没有迟疑,闪身离开大牢。 待他走了之后,沈濯日方才展眉,柔声赞许道:“这次,多亏有你。” “哎呦,我也就剩这点儿本事了,算不了什么。”唐芯特谦虚的罢手,可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口是心非。”沈濯日一针见血的点评道。 “你懂什么?我这叫自谦。”唐芯鼓着腮帮瞪他,这一瞧,却意外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倦怠,心头咯噔一下,那股恼怒也化作了心疼,“你又是一晚没睡,是不是?” 沈濯日愣了愣,有些莞尔:“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他是人,不是铁打的!唐芯很看不惯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呼呼剐了他几眼,“别告诉我,你不但没休息好,而且连饭也没吃!” “怎会?”沈濯日违心的摇头,“朕答应过你,下不为例的。” 只不过是因为后来发生了命案,他才把这事儿忘了。 后半句话,沈濯日没有说出口。 得到满意的答案,唐芯难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算你识相,那个……” “嗯?”她想说什么? “皇嗣的事,你别太难过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心肠太狠,防不可防,谁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可事情已经出了,比起伤感难受,咱们更应该做的,是把幕后下毒的真凶找出来,还殷嫔一个公道,也是给孩子一个交代,让他能够安息。”唐芯笨拙的安慰道,想到那个还没出世就命丧黄泉的胎儿,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黑沉的瞳孔猛地颤动一下,道:“朕并未难受。” 后宫里,类似的事发生过太多,他已是司空见惯了。 “得了吧,真当我看不出来么?”这话,唐芯压根不信,“总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很好玩?” 昨天夜里她分明看得真切,在得知殷嫔小产时,他的情绪有一瞬间的波动。 “呵,在你心里,朕便是这般脆弱之人?”沈濯日有些好笑,但心却变得柔软极了。 唐芯瘪瘪嘴:“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不用把什么都藏在心里,难受也好,痛苦也好,在没人的时候,可以发泄出来,总这么憋着,你真不怕哪天憋出病吗?” 话刚落,身体就被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喂!”她在好心的安慰他,他这是什么反应? 唐芯别扭地想要挣扎,可腰间那只大手却越收越紧。 “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嗓音略显低沉,带着些许轻叹。 唐芯身体一僵,心忽然就软了,靠在他的胸前不再动弹。 “那是因为他们把你当皇上,认为你生来就是坚不可摧的。” “你呢?”他收紧胳膊,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唐芯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沈濯日啊。” 不是九五至尊,而是一个名为沈濯日的男人。 一句话,如同燎原之火,焚尽了他的理智。 沉重的呼吸在耳畔响起,唐芯背脊一寒,突然感到了危险,她刚转过身,想要把人推开,却是晚了。 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的俊脸忽然逼近,双唇紧贴,吻似狂风急雨,掠夺了她的呼吸,似是要将她整个人抽筋拔骨一样。 唐芯有些七晕八素,软绵绵趴在他的胸口,无力喘息着。 “若非地点不对,朕真想在这儿要了你。” “滚——” 拳头狠狠砸向他可恶的脸庞。 沈濯日抬手作挡,轻而易举包裹住她的柔荑,坏心的评价道:“速度太慢,力道不够。” “靠!”唐芯一脚踩向他的脚趾。 旋身一躲,右臂顺势揽住她的腰身,后撤至石床处,将人稳稳抱在了怀里。 “看来,惩罚还是不够。”她总是不长记性,忘记他曾说过的话。 “我没有爆粗!”唐芯戒备的捂住嘴巴,唯恐他再来一次偷袭,“真的没有!” “你在怀疑朕的耳力?”沈濯日挑眉反问,语气很是危险。 摇头:“不是,我刚才的话,是在给你发出提示,让你有机会躲开!没错,就是这样子滴。” “是朕误会了?”他再度问道,眼底染上几丝宠溺的淡笑。 “嗯嗯。”唐芯如小鸡啄米,拼命点头,末了,又怕他会识破自己的小计谋,支支吾吾的说,“那啥,你不是还要去查膳食的事儿吗?再不走,一会儿天就得亮了。” “怎么,你想辇朕走?”语气徒然下降,话里隐约透着冰寒。 “我不是这意思,”唐芯急得一张脸胀如苹果,“只是,我真不想再这儿待了,早点查清楚,我也能早日出去啊,难道你忍心让我在这儿受苦?” “查案岂有陪你重要?”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仍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唐芯不自然的动了动屁股,这一动,她立马就感应到,身下有什么火热的东西,正在复苏。 身子顿时僵硬了,不敢看下边的一柱擎天,更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语带哭腔的说:“我也很想陪着你,可为了以后长久的陪伴,得先忍耐这短暂的离别,对不对?一会儿万一有人过来,见到你在这里,那就解释不清了,你就先回宫去吧。” 妈蛋,再继续让这只提前进入春天的货留在这儿,说不定她真会随时失身! 沈濯日忍俊不禁地看着她,直把人盯得冷汗直冒,方才摁下了心里的恶趣味,松开她,悠然起身。 “明早,朕来此接你。” “哦,你慢走啊。”唐芯长松口气,笑眯眯挥手作别,等他打开门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回宫以后,你记得洗完冷水澡,要把头发弄干,别着凉了。” 离去的步伐顿在原地,偏身看向她:“你倒是点醒了朕,比起冷水去火,仍有别的办法。” 雾草!他想要爬墙? 唐芯只觉肝火上涌,虎着脸警告道:“不许你召人侍寝!给我忍着!忍坏了,也得忍!” 这丫头,以为他要临幸旁人? 沈濯日嘴角一抽,摇头不语。 “啥意思?啊?你啥意思?真想和别人睡?”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大有他敢点头,就赏他一拳的架势。 见她真的怒了,沈濯日也歇了捉弄的心思,缓声说:“谁引的火,谁负责灭。” 八个字字正腔圆,透着一个意思——要睡,也是睡她。 ‘轰’ 唐芯霎时红了脸,指着他吼道:“滚回去靠你的五指兄弟!” 引你妹的火!明明是这货自己思想不纯好么! “无妨,”沈濯日弯唇轻笑,笑得唐芯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你我,来日方长。” 第142章 朕不许你有事 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沈濯日拂袖而去,徒留下唐芯一人,被撩得面红耳赤,满脑子飘荡着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 “啊啊啊!谁特么和你来日方长!” 鬼哭狼嚎般的吼叫声,绕梁不绝。 帝王刚走至通道尽头,便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动静。 薄唇微翘,谁么?他会让她切身体会到的。 这一夜,宫中灯火不熄,经修墨查探,御膳房内海鲜的储备分量与内务院记载的,减少半斤,并且,他在小莫子休息的卧房床头,找到了近一斤的橘子,据他隔壁屋的太监交代,小莫子酷爱吃橘,这两日许是巴结上张御厨,每夜回来时,总会带一个饭盒,听说是他从御膳房拿回的剩饭剩菜。 对厨工而言,这种顺手牵羊的事并不在少数,通常宫里的贵人没有吃光的食物,他们都会偷偷处理掉,而这些海鲜,原本是为了迎接景国使臣所准备的,不过后来发生了夏允儿失踪一案,海鲜便积攒下来。 “属下查探过近一月,宫内的菜式名单,其中以海鲜为主的菜肴并不在多数,属下怀疑,是他瞒着旁人,偷偷盗取食材,开小灶偷吃。”修墨面无表情的分析道。 “一个小太监,背后若无他人掩护,怎敢擅自盗取宫中食材?”沈濯日冷笑一声。 “主子的意思是,御膳房记录食材消耗情况的宫人有嫌疑?”修墨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当即道,“属下这便抓他审问。” “嗯。”沈濯日微微颔首,“行动隐秘些,莫要打草惊蛇。” 一旦背后那些人知晓他仍在暗查,小莫子的先例将会再次发生。 只可惜,那名负责记录的宫人却声称,他收了小莫子的贿赂,方才会对其偷取食材的行为视若无睹,且他口口声声说,小莫子服用的海鲜、水果,皆是他亲口要的,说是想尝尝鲜,并无别的隐情。 线索又一次中断,所有证据通通指向小莫子。 不知食物相克,导致中毒而亡之人,是他; 偷偷出宫买藏红花的人,也是他,其记录,也在京城的回春堂找到。 沈濯日不信,他一个小太监能有胆子谋害皇嗣,背后定有主谋主使,而这主谋是谁…… 眼睑轻垂,落在龙案上那张写满后妃名讳、前朝重臣的名单上。 指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密密麻麻的人名,而后,在齐妃处停下,复又摇头:“不该是她。” 齐妃性子火爆,想要害人必是在明处,她还无这心机能设下这么一出连环计,如果是有人指点。 目光偏移向擎王、荣华、太后三人。 “若是他们,倒也说得通了。”既能除去皇嗣,又可将罪名退至旁人身上,干干净净从中摘出。 可是为什么? 殷嫔品级较低,即便诞下长子,也可由品级尊贵的后妃接养到身边,代为照顾,他们又何需处心积虑将其除去? 若不是后宫高位后妃所为,其它嫔妃家世普通,又是如何做到买通御膳房的太监,设下这惊天杀局的? 沈濯日隐隐觉得整个环节缺了最为重要的一环,但他却始终推敲不出这一环是什么。 揉揉酸疼的眼角,将那纸张烧毁,沉声道:“命刑部尚书进宫,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既然此案无从再查,那么,就让他来补上最后的结局吧! 那些人不是想要找到真凶么?他便给他们一个! 黑夜渐渐散去,第一缕日光刺破浓云,从牢房的通风口外挥洒进来。 “大人,”狱头踩着点,拎着食盒进来,“该用膳了。” “……嗯。”裹成一团的被褥里,唐芯闷闷的应了一声,语气有些虚弱。 狱头心头一紧,慌忙走上前:“您没事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天,他可是皇上的宠臣,要是在牢里病了,那他岂不是要被问责? 想到这儿,狱头顾不上尊卑,急忙伸手转开被子。 “大概是昨晚着凉了,有点儿胸闷头晕。”唐芯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坐起身来,鼻子堵得十分难受。 “大人,您的脸色怎么会变成这样?”乍一见到她苍白得甚至有些泛青的脸庞,狱头立马慌了手脚,赶紧朝外边唤人去宫中报信,请大夫过来。 不一会儿,就有狱头带着位老郎中急匆匆来到天牢。 老头儿蹲在石床前边,执起唐芯的右手为她诊脉。 “撕!”指尖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引得唐芯冷嘶出声,“你手上拿了什……” 视线开始晃动,她甩甩头想要将这股眩晕感抛开。 “大人?” 有人在呼唤她,唐芯很想答应一声,可眼皮却重如千金,挣扎了数秒,理智被席卷而来的黑暗吞噬,一头栽倒在地上。 天牢乱如市集,三名狱头手忙脚乱的把人扶到床上。 “你愣着干嘛?快给他诊脉啊!他要有个闪失,咱们都得死!”负责看守唐芯的狱头急吼吼地催促道。 话刚落,李德尖细的公鸭嗓,由远及近。 “皇上驾到——刑部尚书到——” 在多名宫人的簇拥下,天子着一席墨色常服,优雅行过通道,朝这方走来。 完了!他们这次死定了! 三名狱头霎时白了脸,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无人瞧见,那名同样跪地的老郎中,悄然将一根银针藏进了衣袖。 沈濯日尚未进门,就察觉到里边情况不对。 那丫头明知他来了,竟会不发一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破土而出,脚尖点地,倾身飞入牢房。 在瞥见石床上气息虚弱,脸色惨白的人儿时,瞳孔猛地缩动一下,紧接着,一股狂风骤雨般可怕的暴虐气息,爆体而出。 “皇上!”藏身在暗中的修慈当即现身,凑近石床,探了探唐芯的鼻息,“人还活着。” 活着…… 恐怖的气势瞬间消散,那颗仿佛在一瞬之间骤停的心脏再度活了过来。 沈濯日快步绕过他,长臂一伸,将人抱在怀里,纵身飞走,速度快得便连修慈也只看清空中的残影。 “这!”李德愣了半天,才堪堪回神。 “先将这帮人拿下,待主子事后定夺。”修慈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狱头,交代道。 人是在天牢里出的事,若只是抱恙倒也罢了,如若不是,他们定脱不了干系! “奴才冤枉啊!”狱头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痛哭流涕的大喊冤枉。 修慈懒得再听下去,径直出手封了他们的穴道,而后,朝李德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在此善后,自个儿则动身返宫。 帝王一路疾驰,轻功施展到极致,如燕掠长空,几个起落间,便回到了乾清宫中。 “主子?”修容和修墨双双从梁上跃下,面上皆是一副错愕、不解之色。 主子不是和刑部尚书一道,去天牢接人吗?怎会匆匆赶回来? 弯身将人稳稳搁到大床上,瞧着她白如厉鬼的小脸,眼眸一阵刺痛。 背过身,攥拳道:“去,把御医通通叫来!” 嗓音冷如冰凌,且带着几分急切。 他这一动,两人才看清床上那抹熟悉的身影,神情变得凝重,没再多问,立即出发去往太医院请人。 待人一走,沈濯日便回身望向榻中。 指尖拂过她的脸庞,冰凉的触感似将他冻伤,指头猛地一颤。 “昨夜你还好好的。”为何今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 “唔!”唐芯痛苦地嘤咛着,四肢不自觉抽搐起来。 沈濯日心尖一慌,忙摁住她的双臂,探上她的脉搏。 脉象絮乱且急促,绝非常态! 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无数条丝线缠绕着,忽然收拢,泛起阵阵钝痛。 耳边是她一声声痛苦的闷哼,沈濯日急得双目充血,仿若一只随时会发狂的雄狮。 “唐鑫,朕在这里!朕不许你有事,你听见了吗?”他弯下身,抵住她不安分挥舞的双手,咬牙低吼道。 “疼……”好疼!唐芯无意识的唤着,小脸扭成一团。 这一个疼字,如万箭穿心,刺得沈濯日整颗心鲜血淋淋。 “太医马上就到,”他哑声安慰,随后,转头望向外殿。 这时,修容和修墨一人拎着一个太医的后领,及时赶了回来。 “主子,人带……”到了。 余下的两个字尚未说完,就见天子飞身离开大床,亲手将太医拽起,拖去床边。 “治好她!” 两位太医胸撞床沿,痛得龇牙咧嘴,可一听到天子冰冷、杀气的命令,齐齐打了个哆嗦,赶紧起身,为唐芯检查。 帝王神色冷峻的站在旁侧,压抑着无数暗潮的黑眸,死死盯着榻中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气息愈发冷沉,仿佛随时会掀起滔天海浪的大海,让人恐惧。 修慈刚回到乾清宫,就察觉到了殿中凝重、压抑的气氛。 见他出现,修墨和修容立即把人拖出去,询问来龙去脉。 “你和主子去的时候,唐大人就是这副样子?”修容倍感吃惊。 “他脸色苍白,气息衰弱,并非是微恙,”修墨严肃的开口,“极有可能是突发急症,否则,天牢不可能没有消息传来。” 这仅是可能性之一,更有可能是有人想置唐鑫于死地。 “我已经让李公公把知情人关起来,等候主子发落。”修慈言简意赅的说道,神色也很难看,“太医怎么说?” “暂时还没消息。”修墨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毫无音讯,他才会感到不安。 如果情形不严重,太医早该有结论才是,怎会拖延至今? 同样的想法修慈和修容也有,两人担忧地望向殿中。 这一刻,哪怕是对唐鑫极其不满的修慈,也打从心里期盼着,她能平安,只因,他不敢想象,若她有事,他们的主子会变成何样! “治不好她,朕养你们有何用?” 暗沉如魔的话语,从内殿传出,即便待在门外,亦能感觉到那翻涌的,快要破茧而出的汹汹杀意。 不好! 三人对望一眼,快步冲进内殿,将两名吓得魂飞魄散的太医拽到身后。 “主子息怒,”修容跪在地上,苦口婆心的劝道,“唐大人的身体还需太医诊治,宫中御医多是医术高明之辈,若能会诊,必能保大人无忧。” 第143章 她中的是什么毒? 沈濯日蓦地阖上双眸,以理智,克制着动荡不堪的心绪。 殿内满室死寂,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太医,此刻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哆嗦着,不敢吭气。 “郑曦之呢?”默了许久,天子方才启唇冷问,嗓音极尽沙哑,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怒火。 “臣在此。”慢半拍赶来的郑曦之,拎着木箱子来到内殿。 他是御医之首,亦是永腾国医者中的佼佼者,故而,他一露面,在场诸人皆长松口气,像是找着了主心骨。 “看看她。”沈濯日指了指病榻上,浑身被银针扎满,暂时安静下来的唐芯。 郑曦之倾身靠近,掀动唐芯的眼皮,而后,眉心一拢,神色似诧异,又似凝重。 “如何?”他不经意的动作,让沈濯日的心咯噔一下,脸色愈发冷沉。 “皇上请稍等,”郑曦之小心翼翼搭上脉象,诊脉多时,又执起唐芯的食指细细翻看,最后,用银针刺入她手背的血管,再利落拔出。 深红的血珠冒出手背,那红,刺痛了沈濯日的眼睛。 “果然是这样,”郑曦之反手将银针递给他,“唐大人脉象絮乱,乃是中毒之状。” “朕知道。”那两名太医已经诊出小唐身中剧毒,“朕只想弄清,她的毒有何解法?” “这!”郑曦之面露难色,见天子神色有异,深知,若他无法解毒,怕是难逃重罚,遂,拱手说,“微臣需要时间查验。” “多久?”沈濯日沉声又问,语气危险至极。 “最迟今夜,臣定能查出唐大人所中之毒,究竟为何。”郑曦之郑重其事的做出承诺,“在这期间,臣与诸位同僚会竭尽所能,为唐大人护住心脉,保住她的性命。” 今夜吗? 沈濯日幽幽看着唐芯,袖中拳头猛然一紧:“缺什么,只管告诉朕,便是寻遍天下,朕也会把药材找来,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治好她!” “微臣遵旨。”郑曦之眸色一闪,躬身领命:“诊断之时,屋中不宜有太多外人。” “修容,你留下。”沈濯日命令道,而后,深深看了唐芯许久,方才转身而去。 “微臣恭送皇上。”三名太医齐齐跪地叩送。 帝王刚行至珠帘,忽然驻足。 两名太医刚松懈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 皇上不会还想追究他们无能之过吧? 孰料,沈濯日竟连一个正眼,也没往他们身上瞟,定眼凝视郑曦之,一字一顿的说:“她若平安,高官厚禄,朕都能应你,她若有何差池……” “微臣愿以死谢罪。”郑曦之似是料到天子的言外之意,先一步立下生死状。 “记住你的话。”沈濯日漠然说道,再不迟疑,去往外殿,“给朕查!朕不管你们用何种手段,只要结果!” 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他要让这人付出代价! 修慈三人当即领命,动身赶赴天牢提审狱头。 太医院十二名太医前前后后进入乾清宫,一大摞人齐聚在龙塌前,窃窃私语着,商讨解毒之法。 天色渐渐暗了,后宫前朝,但凡是耳目灵通者,皆得到消息,刚被刑部还以清白,重获自由的唐鑫,因在牢中感染上风寒,高烧不醒。 这消息是沈濯日故意泄露的,宫中人多口杂,太医全都聚在此地,必然得给外界一个合理的交代。 至于外人是否相信这一说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 齐妃寝宫。 “消息属实吗?那阉人果真病入膏肓了?”齐妃激动的从软塌上直起身,紧紧拽着传信太监的胳膊,情绪亢奋的问道。 “是真的,奴才刚去那方看过,太医们都还没走呢,这都大半日了,此人肯定是药石无灵,重病难治。”说着,太监打了个千儿,献媚道,“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从今往后又少了一个眼中钉。” “哈哈哈,”齐妃仰头狂笑,“他也有今天!来人啊,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乾清宫探望唐大人!”送他最后一程。 话刚落,寝宫外忽然有刑部的官差一涌而入。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的寝殿?”齐妃勃然大怒,抬手赏了带队的衙差一巴掌。 那人无缘无故挨了打,心里自是不服,却又碍于身份,只能忍耐。 “卑职等奉尚书大人之命,要将谋害皇嗣的主谋押入天牢,请昭仪莫要阻挠。” “主谋?”齐妃一下子变了脸色,“主谋不是小莫子吗?” “经御膳房文录公公交代,小莫子只是下毒者,卑职等在他房中搜查出一件珠钗。”官差从衣襟内取出一块方巾,打开后,递给齐妃,“此物经内务院比较核实,乃是去年,娘娘赠与身边宫女的赏赐。” 没错,东西的确是她送给百禾的,可这玩意,怎么会落到小莫子手里? 不会是那狗奴才,为了办事,瞒着她贿赂小莫子吧? 齐妃有些心慌,更是异常恼怒。 冷着脸将珠钗交还给官差:“既然是尚书的意思,本宫也不好阻挠,但此地是本宫的闺阁,你们身为男子,不得擅闯,滚去外边候着,本宫一会儿便把人交给你们。” 见她没有要干涉的意图,官差也乐得卖她一份人情,便撤出大殿,在院中静候。 齐妃转道去了后院,在后院的下人房里,找到了重伤在身,暂时还下不了地的百禾。 前两日,她被帝王下旨赐了两百大板,好在齐妃怜惜她跟了自己多年,找了些名贵的药材,勉强吊住她一口气,命虽是保住了,但一双腿却是废了,后半生再难行走。 “主子。”趴在木床上的百禾忍着疼,吃力的撑住床板,想要起身。 “免了,”齐妃略一罢手,身后的丫鬟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她走到床边落座,一边把玩那名贵的指套,一边说:“百禾,你跟着本宫有十年了吧。” “……是。”百禾有些不安,“主子,您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本宫记得,你家中父母尚在人世,前些年,似乎还添了丁。”齐妃侧目盯着她,笑道,“本宫待身边人向来不薄,对你,更是上心。” 百禾不笨,听到这儿,已经对接下来的事有了预感。 贝齿紧咬住唇瓣,问:“主子想让奴婢做什么?” 若非有所图,主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看似是在关心她,实际上,却是以亲人作威胁! 齐妃面露赞许,轻轻吹了吹指甲,说:“你办事太糊涂,皇上已有了怀疑,刑部的人就在外边,要将你拿下,不是本宫想舍弃你,而是你自个儿笨手笨脚,让皇上抓住了把柄。” 珠钗落到了刑部手中,要想保全自身,她唯有舍去一臂。 想着,齐妃拍了拍百合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放心,你走了以后,本宫会善待你的亲人,听娘说,卫城的铺子最近缺一个管事儿的,你爹娘是贱籍,原本是不够格的,但有本宫引荐,倒也不难,如果能当上管事儿,不仅他们能除去贱籍,你弟弟将来也可考取功名,飞黄腾达。” “主子这话算数吗?”百禾捏紧拳头,眼里满是泪光。 她知道,自己已是没有活路了,不论她是否说出真相,都不过是一死,可若能在临终前,为家人换取到光明的前程,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本宫既然许诺了你,就不会反悔,区区一个管事罢了,这个主,本宫还是能做的。”齐妃斩钉截铁的说道。 区区二字,却刺痛了百禾的心。 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她咬着牙,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见此,齐妃满意的笑了,离去后不久,就有官差来到后院,将无法下床的百禾绑起来,带去了刑部。 另一边,乾清宫中,处处弥漫着压抑沉重的气氛。 “主子,属下已经拷问过事发时在场之人,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修慈跪地禀报,“据他们所说,唐大人昨夜并无异常,今日晨间,她忽然抱病,狱头紧急寻来附近的郎中为其诊治,但他却已是昏迷不醒了。” “没有可疑,那毒莫不是凭空长在她身体里的?”沈濯日怒极反笑,话语里散发着阵阵寒意,甚至还有几分失望。 修慈自责的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皇上,”这时候,郑曦之突然挑开珠帘,来到御前,神情分外复杂。 “毒药查出来了?”天子豁然站起身,盯着他问道。 郑曦之有些欲言又止。 “说!”大手重重拍上龙案,桌上的叠放整齐的折子,哗啦啦掉落一地。 迎上帝王三分不安,七分忧虑的目光,郑曦之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回禀:“微臣的确有些眉目。” “别同朕打哑谜。”他没这个耐心。 郑曦之苦笑一声,道:“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剑眉蓦然拧紧,略感不解。 但郑曦之的态度十分坚定,沈濯日沉吟片刻,终是挥手,撤去内外殿中之人。 直至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才凝眸问道:“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蓉妃?”郑曦之定眼看着他,温声问。 黑眸微微缩了缩,语气冷了不少:“朕问的是唐鑫。” “皇上或许不信,起初臣也与皇上一样,可是,经过臣反复诊断,唐大人所呈现的脉象,确实与当日蓉妃的脉象一样,臣未能在第一时间诊断出来,是因她身中双毒,两毒相撞,导致脉象变幻莫测,故而,使得臣走入了误区,直到一个时辰前,臣与诸位太医会诊,解了唐大人体内的一种毒,方才令她的脉象恢复正常。” 说完,郑曦之垂目不言。 整个乾清宫也在同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天子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闻之,仿似盛怒雄狮的喘息。 第144章 他就是唐芙 脉象一致……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唐芙所中之毒,乃是那夜香王的毒掌所伤,普天之下,只她一人受了,不该,也不会出现在另一人身上! 见他面露不信,郑曦之眼里幽光闪动,垂目道:“微臣曾奉旨为蓉妃娘娘诊脉,其脉象异于常人,任何医者诊过一次,都难忘记,是以,微臣方才会记得。” 言罢,面前一阵劲风刮动,下一秒,本该在龙椅上的天子,已然消失了影踪。 郑曦之转目望向那摇晃的珠帘,温润如玉的脸庞,泛起一抹算计般的狡诈笑容。 ‘撕拉’ 脆弱的太监服在沈濯日的手中变作破布,断裂的布帛扔在地上,十指揪住那单薄的亵衣,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将其打开。 但他却迟疑了。 凝聚着惊怒暗芒的双眸,紧紧盯着唐芯苍白无色的小脸。 不论如何,他都难以将眼前这个纯良无害的可爱丫头,和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联系在一起。 明明是两个人,从性子到容貌都无相似之处,怎会是同一人? 沈濯日只觉可笑,攥住衣襟的手指有了些许松动,可下一瞬,郑曦之笃定的话语又在耳际浮现。 眸色一沉。 他只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测,确定她并非那人! 双眼狠狠闭上,静默半响,终是吐出一口浊气。 食指挑开布腰带,解去亵衣。 一层层厚实的绷带映入眼帘,将整个胸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马平川。 沈濯日缓慢出手,把人扶起来,让她舒服的半倚在自己的怀里。 后背上打着的布结,轻轻一扯就松开了。 绷带一圈一圈卸下,厚度减弱,直至剩下薄薄一层之时,白布下遮挡的黑色印记,隐约可见。 沈濯日死死瞪着白布上显露出的痕迹,哪怕双眼盯得发涩,发痛,也固执的不肯挪动分毫。 双眼里所有的情绪归为死寂,只余下一片沉重的黑。 许久以后,静止的呼吸再次有了起伏,那黑犹如深夜下磅礴汹涌的大海,激起漫天骇浪。 “轰轰轰” 地动山摇般可怕的巨响,从乾清宫里传出。 退到殿门外的修容等人迅速对视一眼,齐身冲进大殿。 “主子!” “滚——”沙哑得近乎刺耳的低吼里,含着的是谁都能听出的心伤与无尽的愤怒。 几人霎时间停下脚步,忧心忡忡看着内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修容反手扣住郑曦之的双臂,杀气腾腾的怒问。 方才在殿中的只有他一人,他定然知道些内幕。 郑曦之不适的皱起眉头,却是只字不说。 “说话!”修容杀意难耐,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随时都会折断他的双臂。 “没有圣上的允许,微臣无话可说。”郑曦之温和且坚定的答道,姿态很是决绝。 修容怒极,便想下狠手,却被修慈阻止了。 “够了,他说得没错,你不该迁怒到他身上,且他的手还要留下来,为唐鑫治病,不能有半分闪失。” 闻言,修容勉强控制住火气,冷着脸松开手。 就在这时,珠帘又一次挑起,帝王一身煞气,疾步从内殿行出。 棱角分明的面庞,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危险,仿佛谁靠近一步,就会被他撕得粉碎。 修容等人心里担心不已,却畏惧着他的气势,不敢出言询问。 “把香王叫来。”沈濯日哑声吩咐道,语气是不容违逆的霸道,还有几分难明的苦涩。 修慈朝修容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留下来看着主子,而传话的差事,他独自领下了。 宫廷距离香王府不远,修慈只花了半柱香不到,就出现在府内。 一听是皇兄召见,沈濯香二话没说,当即动身进宫。 擎王府 一直眼盯着宫中局势的血卫,在修慈出宫之际,便将消息传回。 “哈,”沈濯擎愉快的笑了,但眼中却布满了阴鸷的冷芒,“这一天终于到了,也不枉费本王精心计划。” 不知道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兄,在得知真相后,会有何反应。 帝王最容不得的便是欺骗,犹是心性强势的沈濯日,眼里更是容不下一颗沙子,如今,被他最信赖的女人背叛,他该是会心痛吧?会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沈濯擎笑得更加张狂、畅快。 “去,把这消息告诉唐相,皇帝要杀他的女儿,作为父亲,他被蒙在谷里,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未免太可怜了。” 血卫点头领命,闪身消失在了房中。 “诶,皇兄深夜召本王进宫,不会是为了请本王吃顿宵夜吧?”沈濯香背手于后,双足轻点过街边的瓦檐,身若青燕,轻盈且迅捷,只嘴里不忘说着不着调的话。 “不是。”修慈秉持沉默是金的风范,答得十分简练。 “那能是什么?殷嫔的案子,查无可查,皇兄明面上已有决断,推俩替死鬼,换唐鑫自由,本王也应了皇兄会在暗中秘密调查,这事儿算是暂时了结了,除此之外,本王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何事,值得皇兄急招本王啊,”沈濯香老神在在的分析道,“你且给本王透透口风,也好让本王有个准备不是?” “王爷见了主子就明白了,用不着属下多言。”更何况,他本就不知内情。 没能问出答案,沈濯香略感失望,速度提升几分,跃入宫墙。 “皇兄。”他大摇大摆从正门而入,仍是那派玩世不恭的样子。 入殿之际,邪肆的笑脸淡化了许多,盯着正前方龙椅上,仿若身处黑暗中的帝王,眼神里流露出丝丝忧色。 “你们退下。”话是冲着其他人说的。 修慈眉头一皱,与修容一道退了出去,顺带将殿门合上。 “这个时辰,乾清宫怎不掌灯?若非臣弟胆子够大,准备皇兄你吓死。”沈濯香故作轻松的笑道,拔脚往龙纹灯盏旁走。 “随朕进来。”沈濯日看也没看他,起身往内殿走去。 沈濯香不解的跟在后边,今日宫中的变故,他自然也有所耳闻,知道里边待着的铁定是唐鑫那小子。 但他不明白,皇兄召他来此意欲何为。 尾随着帝王入了内殿,满室的狼藉让沈濯香倍感吃惊。 殿中的摆设全都化作残渣,木屑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只一张镶金嵌玉的龙塌完好无损。 飞快扫视了一圈,他咋舌道:“这是谁弄的?宫里有刺客潜入?你和他过手了?” 眼前的场景分明是内力所致,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猜想。 沈濯日止步在靠床半米的地方,背着身,说:“替她解毒。” “什么?”沈濯香有些懵,绕过他,看了看床榻上满脑子眨着银针的唐芯,嘴角一抖,苦笑道:“皇兄,你该找的是御医,臣弟虽然在江湖上历练了几年,可对治病解毒,是一窍不通啊。” 他找错人了吧。 深沉的眸幽幽朝他转来,神色晦暗不明,似透着无尽的黑暗。 沈濯香惊了一下,打闹的心思也淡了。 当即撩开衣摆,挨着床沿坐下,执起唐芯的手腕为她诊脉。 “这是!”他惊愕的望向沈濯日。 后者扯了扯嘴角,哑声说:“先解毒吧。” 说完,沈濯日似不愿多待,转身而去。 沈濯香愣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一丝清明。 目光自她那光滑的喉部掠过,喃喃道:“女子……” 一个中了他毒掌,且毒入肺腑,至少两月有余的女子。 呵,若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附和这种种条件的,天底下唯有一人。 “唐芙,”居然会是她!怪不得皇兄的脸色会那般难看。 熠熠的丹凤眼里,泛起一丝冷意,五指悄然握上唐芯纤细脆弱的咽喉。 隐瞒真实身份混迹在皇兄身边,这女人必是没安好心! 他需在皇兄心软前,将这个隐患除去! 如此想着,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尚在昏迷之中的唐芯有些呼吸不畅,舒展的眉心缓缓拢紧。 然而,当唐芯泛青的脸映入视野之际,沈濯香脑子里蓦地闪过相识以来的种种。 行宫时,登门寻仇,她姿态决绝站在院中,只为两清; 景国来访,她牙尖嘴利颠倒黑白,随意将他推向夏允儿; 那日湖畔,同地而坐…… 一幕一幕,此刻宛如一出默剧在他脑海中上演着。 五指缓缓松开,他苦涩的笑了:“竟连本王,也下不了这个手。” 为何偏偏是她啊…… 沈濯香百感交集,于理,他该亲手将此人除去,永绝后患,于情,他早已将此人视作良友,怎恨得下这份心? 挣扎之际,珠帘外,一抹黑影悄然出现。 “不要做多余的事。”声线冷冷清清,却带着警告的味道。 沈濯香面上一怔,摇摆不定的思绪终是稳了。 并非他无法下手,而是皇兄有意要留她性命,他只是奉旨办事而已。 这么一想,倒也轻松了许多,翻身跃上龙塌,扶起唐芯的身子,盘膝在她身后落座,凝掌运气,为她解毒。 她所中的毒砂掌,唯有他修炼的内功心法方可排解毒性。 庞撼的内力一股股输入唐芯体内,打通奇经八脉,如溪流入海,齐聚胸口。 一缕缕白色的蒸汽从两人的头顶上冒出,人若身处浓雾,看不真切。 不知多了多久,唐芯忽然浑身痉挛起来:“噗——” 黑血喷出唇齿,身体摇晃几下,砰地倒了下去。 黑影掠空而过,稳稳地把人接在怀中。 “毒性已经吐出来了,”沈濯香抹去脸上的凉汗,气息有些虚弱,“她中毒太久,五脏六腑都有损伤,还得再调养多日,方能痊愈,但命至少保住了。” 也算她命大,若再晚两日,即便是他也是束手无策了。 沈濯日沉默点头,复杂的睨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 半响,把人搁在榻上,命修容进殿伺候,宣召郑曦之为其诊脉开方,随后,拔脚行出大殿,步伐略显沉重。 沈濯香有些不太放心,叮嘱几句以后,赶紧跟上。 宫中各处张灯结彩,迎接着数日后即将到来的除夕,泼墨般的夜幕上,落下皑皑细雪,染白了帝王的青丝,浸湿了那一身华贵锦袍。 李德忙不迭找来油伞。 “给本王吧。”沈濯香笑了笑,将伞接到手中,快步追了上去。 第145章 她的秘密曝光了很久 小雪纷飞,在各宫砖瓦上铺出一层薄薄的白,乾清宫外不远处的石桌旁,天子衣诀曳地,神色疲倦,又带着淡淡的沉重。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一支夜光杯,那晶莹透亮的色泽,像极了某人闪闪发光的眼睛。 “呵,”唐芙…… 一声冰凉的讥笑滑出唇齿,仰头将烈酒饮尽,火辣辣的灼痛,怎比得上心口的钝痛? 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去想,不去猜,不去疑。 “皇兄,别再喝了。”沈濯香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沉声说,“你便是喝死在这儿,又怎样?” 那人照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那朕该如何?”沈濯日面露微醺,眉宇间尽是苦涩与挣扎,语气带着淡淡的凉,“她是唐芙。” 与擎王情投意合,乃至处心积虑要杀了他的女人! “她也是唐鑫。”眼看他钻了牛角尖,沈濯香语气一重,提醒道,“你总该听听她的解释。” “解释?”沈濯日嗤笑,提壶斟了杯酒仰尽,再不发一言。 见状,沈濯香纠结的长叹一声,莫说皇兄,便连他也有些无法承受。 被最信赖,最在乎的人背叛,那是何等滋味? 眸色暗了暗,他终是没有再劝,执杯与他痛饮。 天微明,不甚酒力的沈濯香一头倒在桌上。 沈濯日淡淡睨了他一眼,将最后一杯酒喝尽,而后,缓缓阖上眼睑,眉宇间是满满的倦意。 “主子,该更衣了。”在远处待了一宿的李德,快步上前。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直到李德又催促了一遍,方才睁开眼睛。 双眸黑如夜空,一派清明,却也难染半分温度。 “送香王回府。”言罢,他拂袖起身,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回到乾清宫,于外殿更衣。 修容不知发生何事,只是见主子神色寡淡,只字不提内殿那人,心头倍感疑惑,却也不敢多嘴去问,只是安静的待在旁侧。 换下染满酒气的常服,替换上耀眼金灿的龙袍,沈濯日漠然抬步,径直踏出殿门。 他不想见她,也不知该如何见她,便只能避着、躲着。 这日早朝,大臣们都能发现朝堂上那诡异奇怪的气氛。 不仅是天子龙心不悦,连唐相,也比平日多了几分古怪,总用一种欲言又止,又愧疚自责的表情盯着帝王。 而沈濯日却是视而不见,甚至在听说一名宰相门生犯了小错之时,还严厉谴责唐尧治下无能,看管不及,扣了他三月俸禄。 不会是唐相做了些错事,惹得天子对他不耐了? 有朝臣暗暗嘀咕,与唐尧交好的文臣,本想出面求情,但唐尧竟无半分不愿,连一句辩解也没有,坦然受下了。 退朝后,顶着朝臣或担忧,或讽刺的眼神,他快步追出朝殿,想要拦下龙撵。 “主子,唐相来了。”李德眼尖的瞥见了玉石台阶上疾行而下的身影,低声禀报。 “走。”沈濯日吩咐道,神色冷然。 李德摇摇头,挥手命宫人起驾。 唐尧无力的站在原地,暗自苦笑。 皇上这是在怪他啊。 “唐相,”沈濯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关切道,“皇上许是心中烦忧,您可得多多包涵,莫要与皇上置气才是。” “谢王爷提点,”唐尧当即收敛了外露的思绪,“老臣是皇上的臣子,且老臣确是管教不严,纵容门生做下错事,皇上因此惩处老臣,老臣心服口服,老臣还要去向皇上请罪,告辞了。” 说完,他哪管沈濯擎的脸色有多难看,拂袖而去。 “主子,咱们这会儿是回乾清宫,还是去御书房?”李德尾随在龙撵旁侧,边走边问。 辇驾里有短暂的静默,过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来。 “去刑部。” 刑部地处宫外,李德交代过钟有权,早早备好马车,护送天子前去。 尚书尚在宫内,得了信儿后,慌忙撇下一干同僚,风风火火往刑部赶,至于前往御书房请罪的唐尧,却是扑了个空,但他固执的不肯离开,撩了袍子,直挺挺跪在门外。 养不教父子过,在明知女儿犯下欺君重罪,隐而不报,罪上加罪,他不晓得这消息是何人透露的,但皇上的态度,已证明所言非虚。 他愧对皇上,即便跪死在这儿,也是他罪有应得,只盼着皇上能念在他多年劳苦,饶芙儿一命。 刑部 沈濯日翻阅过昨夜记录的百禾的供词。 “原来真的是她。”话语里,透着森森冷意。 起初,他只是怀疑,在知道查无可查之际,想借此试探齐妃。 倘若她与殷嫔小产一案无关,理应会为婢女出头,大闹一场,可如今,这人竟是主动招了。 放下供词,沈濯日心里已有了定断。 “她既是为主出气,齐妃又是不知情的,此案便到此为止,无需再查了。” 匆匆赶回的刑部尚书连汗都没来得及擦,就听到这席话,点头道:“微臣遵旨。” “谋害皇嗣,其罪当诛,但年关在即,先且将人收监,等年后,再处以死刑,其族人流放边关,永世不得回京、入仕,至于其同谋,依法处置。” “是。”刑部尚书拱手领命,他自是清楚,所谓的同谋,便是那名包庇小莫子的文录太监,残害皇嗣的罪名,仅是诛杀两人,留其族人活口,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帝王的决断很快就传到宫中,齐妃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眼泪,而后,为向帝王表示忠心,竟让父亲带着百禾族人的卖身契,呈到御前。 不过短短一日,其亲人通通被收监天牢,只待年关后发配边关。 沈濯日回宫之时,听说唐尧跪在御书房外,当即拐道去了墨林院,只下令,命人将他送回府中,全无要见他一面的意思。 唐尧一回府当夜就病了,这么多年为朝政费尽了心,再加上这突然的打击,病逝汹汹,竟好几日没能转好。 而这几天,朝堂的风气愈发诡异,若说天子腻了唐尧,又不像,得知他抱病,虽未登门探视,可名贵的药材,却如流水赐了下去,连御医也是一拨接一拨上门诊治。 可若是宠信,他又以抱病为由,分了唐尧手中的权利,下旨命其在府中养病,几时养好,几时回朝。 “主子近日越发捉摸不透了。”修墨低声感慨道。 “主子日理万机,心中所想哪是你我能猜透的?”修容尽心尽责的给唐芯喂药,同时不忘回答他。 “说起来,主子回乾清宫的次数少了许多。”数日来,只来过两次,两次皆是唐鑫病情有变,但等太医会诊后,情况得以控制,又离开了,****住在御书房,大有要将那儿设为寝宫的架势。 “许是除夕快到了,宫务繁多吧。”修容皱眉道。 忽然,耳边有异响传至。 低头看了看,轻声问:“唐大人?” 唐芯吃力的睁开眼睛,窗外射入的强光,让她有些不太舒服,缓了很久,才适应下来。 四肢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 她眨着眼睛努力分辨眼前晃动的重影。 “是你们啊,我这是怎么了?” “你在牢中昏迷了。”修容扶了她一下,让她靠着枕头坐起来。 “昏迷?”唐芯脑子里嗡地一下,总算记起来了,“对了!那个老郎中!他手里有针!” 针? 修容和修墨飞快对视一眼,随后,修墨飞身离开了内殿。 “这件事主子自会查明,你安心养病就好。”修容面无表情的说着。 “他人呢?”唐芯环顾了一圈,没找着沈濯日的影子,失望的瘪瘪嘴,“不会又在处理政务吧?还是在忙着查凶手?” 修容只好把案子的调查结果一一说与她听,当然,文录太监遭严刑拷打,而给出假口供,以及修慈偷偷盗取百禾的珠钗,放到小莫子房中这两件事,她却是没说的。 “靠!我就知道肯定是后宫里的女人干的!”唐芯听得直上火,抡起拳头砸在床板上,“嗷!” 疼死宝宝了! 修容额角一抽,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她纯属自找的。 揉揉发红的骨节,唐芯眼泪汪汪的问:“既然案子都查清了,那他还在瞎忙啥啊?”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好过分! “……”修容沉默不语。 “说话啊,干嘛装闷葫芦?”唐芯只觉奇怪,见她迟迟不肯说,有些急了,一把掀开被子,就想下地找人。 “主子交代过,在你病愈前,不得离开乾清宫一步。”修容强硬的拽住她的胳膊,略一使劲,便把人拽到榻上。 “我这不是都好了吗?”唐芯心里暖暖的,撅着嘴嘟哝道。 “除非主子允许,否则,属下不能放您离开。”修容软硬不吃,铁了心要看住她。 拜托,她是犯人吗?连出行的自由都要受到限制? 唐芯有点儿不爽,可想到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又给忍了。 “得得得,宝宝不出去,不出去总行了吧?”掀开被子,又爬了进去。 可下一秒,她冒出个脑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有太医来看过?” 修容一脸无语,很无力的回答:“不宣太医,如何为你解毒治病?” “解毒!?”分贝骤然提升,她慌忙摸了下胸口。 用来束胸的绷带不翼而飞。 掀被一瞧,连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崭新的宫装! 完蛋了!她的性别曝光了! 唐芯表情绝望的垂下脑袋,各种想死。 “你无需如此,”修容冷冷的开口,又补上一刀,“主子早已知道你是女儿身。” “哈?”不是吧?什么时候的事?唐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大概是行猎之后。”修容想了想,给了个大致的范围。 “那么久以前……”妈呀,那他干嘛不早说?还在她跟前装得滴水不漏! 回想起那番有关断袖的谈论,唐芯悲戚戚的大叫一声,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是,”修容残忍的点了下头,“若非这样,你以为主子为何特意交代内务院,制衣局,为你单独做一件能遮挡住喉部的冬衣?” 第146章 我想出去晒日光浴 “我该感谢他的良苦用心么?”完全高兴不起来啊喂! 唐芯几乎能想象出,每当她说起和小春的那一段情时,或是腹诽他是断袖时,他那哭笑不得,又故作镇定,观看她表演的恶趣味心情,就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边。 “只要你能记得主子的好,足矣。”修容没有听出她在暗讽,顺势提醒道。 “呵呵,”某人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末了,忽然伸出爪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问,“那啥,我的衣服……” “是主子换的。”修容一板一眼的说,见她双颊一下子充血,又补充了一句,“左右你会是主子的女人,不必计较这些规矩,主子他会对你负责的。” “谁稀罕啊!”唐芯当场炸毛,“他脱我衣服有问过我的意见吗?这叫趁我病,占我便宜!” 修容眯着眼睛审视她,那眼神盯得唐芯有些发毛。 底气不足的问:“你干嘛?难道我说错了?” “你是在恼羞成怒?”修容慢悠悠问道。 这话一出,与火上浇油没有任何分别。 唐芯气得抓起枕头就往她身上砸:“滚蛋!” 她和那货简直是一丘之貉!坏透了! “大人不喜听,属下不说就是。”修容眼也没眨的抬手,稳稳将枕头抓在掌心。 “靠!”这副迫于强权不得不忍耐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唐芯气鼓鼓瞪着她,试图将她射穿。 好在修墨及时赶回来,这才打破了两人间的僵持不下的局面。 “他让你来问我,还能不能认出那名郎中?”听到修墨的传话,唐芯一脸懵逼,“他干嘛不亲自来?” 知道她醒了,他就不想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吗? “朝政真有那么多?”多到他无暇分身? 虽然很不高兴他的消失,但唐芯能理解他,抱怨几句,就把这事儿抛开了。 “那人年过花甲,我记得,他左手虎口的地方有一颗大黑痣。”她努力回想着郎中的长相,尽量将那人标志性的地方描述出来。 修墨一一记下,然后闪身出了内殿,修容心有疑惑,向唐芯知会了一声,拔脚追了出去,在院子里把人拦截下来。 “主子为何没来?”别说这几日朝政不重,以主子对唐鑫的重视程度,即便政务缠身,在听闻她苏醒后,也会赶来见她一面的。 修墨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主子似乎是存心要避着她,我一提起她来,主子的脸色就变得很怪异。” 像是惊喜,又像是冷怒,分外复杂。 修容下意识皱紧了眉头,自从唐鑫中毒以来,主子就变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能让主子突然间改变的契机是什么。 即使她能猜到,这样的改变必定和唐鑫有关,但她却没有一刻怀疑过,主子腻了唐鑫。 曾经将一人放在心里,百般疼惜,千般爱护,不惜划出一片安宁的天空,只为换她无忧,那样的在乎想要放下,必得剜心割骨,方能做到。 沉思间,她忽然感觉到胳膊被人戳了一下。 “你做什……”偏头时,话消失在了唇齿。 绕过修墨飞身跃上石阶,而后,在木窗处揪住了某个正打算爬窗偷溜的女人。 “不是说了,让你安心在床上养病吗?” 该死!她到底能不能安分一点? 唐芯笑得格外心虚:“哈哈,其实我是看外边阳光很好,想出来晒晒日光浴。” 说完,修容就拎着她飞窗入内,把人拎到榻上,又搬了把躺椅搁到窗边。 “喂喂喂!”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这里就能晒到。”修容作势要抱她过去。 唐芯满头黑线的后退,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不用了,我突然不想晒了。” 修容早就料到她会改变主意,点点头,将躺椅放回原位,便打算出去。 “修容姐姐。”语气少见的严肃,带着几分忐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就算是冷面神的命令,她也不该执行得这么彻底啊,就像是在防着她去找他似的。 见不到他,又被软禁在这里,总让她有些不安。 “没有。”修容不假思索的否认了,“你中了毒,主子他担心了很久,现在你只需要乖乖养好身子,不要给主子添麻烦。” “我哪有?”她又不是惹事精。 唐芯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忽地,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小脸霎时变了:“你刚才说我的毒已经解了!他知道我中毒了?” “是。”修容不明白,她这副恐慌害怕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耐着性子解释,“那****回宫以后,主子便召集了太医院的太医会诊,为你清除毒性,保下了你的性命。” “所以,他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她终于知道那份不安是从何而来了。 渣渣曾经说过,她中的毒是冷面神下的,如今毒解了,会不会她的身份也跟着曝光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故意避着她,不肯见她,全都能说得过去! 想到这儿,唐芯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心底窜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慌乱,几乎是颤抖着翻到地上。 “小心。”修容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在握住她的胳膊时,惊讶的发现,她的体温好凉。 “我要去找他。”唐芯铆足了劲儿,挣脱掉她的桎梏,跌跌撞撞的往殿外冲去。 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见他! 修容哪敢放她离开?身影一闪,再次挡住了唐芯的去路。 “滚开!”她得见他,她得去解释清楚! 唐芯急红了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神情很是固执。 修容深深看了她许久,将她的倔强一一看在眼中,强硬的态度有了些许松动。 “你知道主子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在宫里,我去御书房等着,早晚能堵到他。”不就是守株待兔么?她等得起! 若是不带她过去,只怕这人还会做出不少出格的举动。 修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去之前,先把你这身衣物换了。” “你要带我去?”唐芯双眼一亮,等她一点头,立马脱去身上的宫装,“我的太监服呢?快快快,把衣服给我。” 换上修容递来的衣裳,唐芯拽住她的手臂,急吼吼的说:“可以出发了!” 修容揽住她的腰身,凌空一跃,飞出了寝宫。 狂驰过半个皇宫,下方的景致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主子就在那里。”修容指了指墨林院的方向,示意她自个儿进去。 唐芯连一声谢谢都没功夫说,撒开步子往里狂奔。 “修容,”藏身在墨林院外,护卫天子的修慈,缓步从暗处走出,“你不该带她来此,没有主子恩准,谁都不能擅自进出此地。” 他的语气十分冷漠,显然并不满意修容自作主张的决定。 “解铃还需系令人,”修容面无表情的回道,“主子的反常与她脱不了干系。” “哼,但愿你不会好心办了坏事。”修慈没再多说,事儿是她做的,事后,若主子要惩处,那也是她自找的。 修容凉凉睨着他,这世上不止女人口是心非,连男子,也不例外。 如果他有心想阻挠,那人又岂会轻而易举进去? 越靠近墨林院,唐芯奔跑的速度越发慢了,心里开始打鼓。 他究竟有没有识破她的身份?那毒会不会是什么常见的毒药?如果他真的认出了她,她要怎么说?说了,他会信吗? 太多不确定的疑问,搅合得她的心绪格外纠结、复杂。 墨林院的长廊就在眼前,可她的腿却重若千金,怎么也抬不起来。 没事的,只要她好好解释,他会相信她的。 唐芯闭上眼睛,一遍遍做着心里设防,等到紧张感平复一些,这才深吸一口气,怀揣着满腔的孤勇,迈出了革命性的第一步。 “吱嘎——” 长廊前沿的藏书阁大门缓缓开启。 她咻地飞扑到台阶旁的花圃里。 “嗷!” 尖锐的叫嚷声,刺破空气,传入帝王的鼓膜。 黑眸微微一眯,举步走至护栏处,侧目望向前方七八米处的花圃。 松软的泥土里栽种着美丽的红梅树,盛放的傲梅红中带粉,枝桠渐次连成一片,霎是好看,然而,在梅树底下,却种着好几株矮小的仙人掌。 唐芯这一扑,两只爪子恰巧就摁在了利刺上边,这会儿,正疼得直掉眼泪。 “哪个神经病没事在这里种仙人掌啊?存心想害死人吗?”扎死宝宝了! 她泪眼汪汪的坐在土里,忍着疼,小心地拔出掌心的毛刺。 突然,头顶上笼罩住一层阴影。 属于天子独有的檀香香味,扑面袭来。 身体立马石化,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一束冷沉的目光随之落下,如针芒刺背,让唐芯好生忐忑。 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反复了十来遍,总算是勉强镇定下来。 她力图想要笑得自然一些,缓缓抬起头:“嗨~好巧啊。” 天子背手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凝视她,眼神仿若八尺寒冰,冻僵了唐芯所有的勇气。 她弱弱的垂下脑袋,慢吞吞爬起来。 伤口里渗落下几滴血珠,没入泥土里。 染满寒霜的剑眉猛一蹙紧,气息愈发冷了,甚至有丝丝怒意。 “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唐芯可怜巴巴地蹭到他身边,想要去抓他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天子偏身躲开,沉默的往书房走,背影冷漠如斯,似一把利刃,刺得唐芯心口阵阵生疼。 吸吸鼻子,将涌上眼眶的湿润忍下去。 没关系的,他会生气再正常不过了。 自欺欺人般的想着,随后,她拍拍脸颊,倔强地跟了上去。 第147章 告诉朕,你不是她 藏书阁里,摆设一成不变,连那张垮掉的木梯,也重新做了一张新的。 帝王挺身玉立在书架前,背对着唐芯,似她如无物,哪怕听到她进门的声响,眼神也没从书卷上挪开过一次。 这样的安静,让唐芯很不自在。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书架前,眼睛转了转,说:“呀,这梯子是什么时候做的?” 话一出口,她只想给自己一巴掌。 妈蛋!这是什么见鬼的话题?尴尬症都要犯了好么? 余光朝他偷喵过去,仍是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冷淡样子。 小脸一垮,往他身边又凑了两步,刚想伸手拽拽他。 孰料,沈濯日忽然侧目,点墨般深邃的眼眸里,清楚倒影着她的影子。 唐芯心虚的收回手,挠头干笑。 沈濯日始终静静地凝视着她,扫过她的眉眼、嘴鼻,不放过任何一个轮廓。 那平静到没有半分温度的目光,让唐芯不安极了。 “那个……” “告诉朕,你不是她。”冷寒如初雪的声线,幽幽响起,捏着书卷的手指隐约透着些许青白。 只要她说,他便信!哪怕那是假的! 小脸寸寸龟裂,唐芯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承认吗?还是继续瞒着他?可这样瞒下去,又能瞒到哪天?就算他现在信了,将来会不会再有识破的一日?到那个时候,她又要怎么解释? 摆摆头,脸上的犹豫之色化作坚定。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我不想再骗你了。” 不要说…… “是,我就是那个被你厌恶到极点的唐芙。” ‘轰’ 耳际一阵嗡鸣,多日来纷纷扰扰的思绪瞬间消失一空,那些被理智死死压制住的怒火,袭上头顶。 “为何要骗朕?”冷鸷的话语里,含着滔天的戾气,双目被染得猩红,片片沉痛。 “我不是要故意……”唐芯急红了眼,笨拙的想要解释给他听。 “那夜,和擎王在御花园里,私会之人,是你,对也不对?”挺拔的身子猛地朝她逼近,气息危险至极,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剐了一样。 唐芯有些害怕,哆嗦着,不敢吭声。 “夏允儿失踪,也是你所为,是也不是?”他咄咄逼人的再问,怒火倾巢而出,根本不容唐芯有半点解释的空间,“说什么不敢回来,****思念朕,挂记朕,全都是假的,对吗?” 大手牢牢遏止住她的下颚,力道重得似是要将她的骨头掐碎。 “疼……”唐芯吃痛的叫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烫伤了沈濯日的心。 “痛吗?”可他比她更痛!“你怎么敢!”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副表情,一次次欺骗他,将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暴虐的杀意席卷而来,如一把把刀子,割得唐芯浑身疼痛不已。 她吃力的想要张口说话,想要解释 沈濯日似是腻烦了,冷嗤一声,漠然松开手去。 “滚。” “你听我说啊!”唐芯拼命摇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想骗朕?”沈濯日心头大痛,痛到了极致,竟缓缓笑了。 那笑刻薄至极,满是嘲讽,也不知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讽刺他自己。 “在朕身边多日,你若想说,何尝寻不到机会?” 迎上他刀锋般犀利的眼神,唐芯霎时间白了脸。 “我……” “擎王约见你,你瞒着,兜着,夏允儿在永腾失踪,你不管也不顾后果,助她离开,到如今,你却告诉朕,你不是故意的?”怒意焚尽理智,他冷笑着,字字如刀,“唐芙,朕或许真的小瞧了你,失忆?怕那也是你和擎王一手造出的好戏吧?以失忆为由,伪造身份,故意引起朕的好奇,将你调到御前,那日行猎途中,有意救朕一命,迫使朕信任你,以为你是个好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做过! 唐芯慌忙摇头,笨拙的想辩解。 “不是?你以为,朕还会再相信你吗?怕是你久呆宫外,不敢回来,避的,也不是朕,而是你背后的主子,故意泄露夏允儿的行踪,引来追兵,却又让她逃走,计划失败了,你自知逃不过惩处,便想就此隐于坊间,朕说得可对?”沈濯日口不择言,语气冰冷如刃,刺伤了她,也刺痛了他。 “我没有!”唐芯嘶声高吼道,“我没做过!” 又是这副无辜到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就是靠着这等手段,迷惑了他的眼睛! 沈濯日冷冷地扯了下唇角,手指轻抬,拂去她眼角的泪珠。 如蛇皮般冰凉的触感,让唐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心里又慌又急。 “朕放下一切出宫寻你回来,怕也正中你的下怀,你知道朕在乎你,便想拿朕当靠山,利用朕逃离擎王,或者,是想假意迎合朕,以好等到朕对你再无戒心之日,听从你主子的吩咐行事,将功补过?”沈濯日越说心越冷,心口翻涌的暴虐,几乎要呼啸而出。 他漠然收回手指,道:“不要再辩解了,你说的话,朕一个字也不信,滚吧。” “我不滚!也不会滚!”妈蛋!能不能听她好好说话? 唐芯一咬牙,再度出手去抓他的胳膊。 要是解释不清楚,他俩就完了! 沈濯日缓缓垂目,在瞥见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时,瞳孔蓦地缩了一下。 那一丝动摇须臾间,就化作冷怒。 手臂一扬,隔开了她的手掌。 唐芯翻动手腕,五指成爪状,试图揪住他。 “够了!”事到如今,她还想再演下去吗? 沈濯日满心震怒,大力拂袖,袖子自她掌心抽出。 “砰”,唐芯被惯性带得一头栽在了书架上。 一抹懊恼飞快掠过眼底,下一秒,便被那熊熊怒意吞噬。 他漠不关心的绕过她,举步走向大门。 “沈濯日!你丫给我站住!”唐芯气得肝火直涌,“我没骗你!没骗你!你究竟要我说几遍才肯相信?” 离去的步伐顿在门槛前,他没有回头,静默了良久,才哑声道:“朕此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轻信了你。” 言罢,漠然离去。 背影透着一股决然,仿佛要一步一步走出她的世界。 唐芯呆呆愣在原地。 他后悔了…… 不要再信她了…… 心撕裂般疼痛着,让她有些窒息。 “唐大人。”修容眼见天子一身寒霜独自行远,不太放心地冲了进来。 伸手在唐芯眼前晃了晃:“你对主子说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他不肯听我说话……”唐芯张了张嘴,好几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涣散的瞳孔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紧拽住修容的手腕,急切的说:“你帮我劝劝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误会我了!” 修容听得一知半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会是魔症了吧? 唐芯早就乱得六神无主,风疾火燎的把整件事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我承认隐瞒身份是我不对,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他!”她几乎是指天誓日般说道,眼含祈求。 ‘蹭’ 一道冰冷的寒芒在她眼角处滑过,下一刻,脖颈上传来了冰贴般的寒意。 “你做什么?”唐芯颤声惊问,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泛着寒气的匕首紧贴着她脆弱的脖子,修容冷冷的说:“说!你处心积虑接近主子,究竟有何图谋?” “连你也不信我?”靠!她做错了什么?只是没有及早坦白而已,真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修容险些被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劝服,然,动摇仅是刹那,五指一紧,刀刃愈发紧挨她的肌肤。 “少废话,说!” 犹如实质的杀意,叫唐芯既怕,又憋屈。 满目热泪的吼道:“我特么就没图过一样东西!你想让我说啥?说啥?”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修容微微蹙眉,可心底仍有几分戒备。 一个人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改变,也许,这又是她玩弄的新把戏。 想及此,手腕侧翻,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劈打在唐芯的后颈上。 魂谈! 唐芯气得爆了粗口,却抵不住袭上脑海的眩晕,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修容毫不动容地看着她,不过是一个满腹坏水,精于算计的女人…… 她不屑地轻哼一声,弯腰拽住唐芯的左角,把人往殿外拖去。 要如何处置她,得由主子做主,虽然不能暂时取走她的性命,但戏耍他们多日,总该付出些代价。 至于乾清宫,修容认为她是没资格再踏足一步的,是以,竟瞒着沈濯日将人送回若凌居,扔在了多日无人轻扫,灰尘遍布的床榻上,闪身前往御书房。 然而,修容并未在那里找寻到天子的身影,利用隐卫间联络的木哨,沿着哨音的方向一路寻去,竟来到了宫中饲养骏马的马厩。 “主子呢?”修容环顾一圈,本该在马厩里的云风也不知所踪。 “主子骑马出宫了。”修慈冷着脸说。 “你怎么没跟上?”修容怒声质问道,“主子身边无人保护,若是出了岔子,你我担待得起吗?” 修慈冷瞥了她一眼:“主子不许我跟着,我能如何?” 这话一出,修容顿时哑然。 她攥紧拳头,眼神有些愤然:“都怨唐芙!” 若非她搅乱了主子的心,主子怎会撇下隐卫独自出行?主子若有个好歹,她必杀了此人泄恨! 京城外,后山。 沈濯日一路疾驰,马速如风,攀上山顶。 云风打了个响鼻,在山巅的崖边缓缓停下,待他翻身下马之际,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胳膊。 沈濯日抬手拍了下它的脑袋,而后,俯瞰着山脚下的城池。 登高俯低,人渺小如蝼蚁,这样看着,那些积攒在他心口的郁结,似也渐渐散去了。 “朕本想着,等除夕夜时带她来此。” 看看他的城池,他的盛京。 眸色暗了暗,透着几许伤痛。 云风好似感应到他的悲伤,哒哒走到他身前,用鼻子推搡他。 “她让朕信她,”沈濯日轻轻抚摸着云风柔顺的鬃毛,嗓音淡淡的,低不可闻,“可朕却是怕了。” 怕这一番信任,换来的,会是血淋淋的刀子。 那样的结局,他不知,能否承受得起。 双眼无力地阖上,脑中闪过的,是她的一颦一笑。 “你的命比我的重要,而且你也救过我。” “要是我大难不死,还给你做厨子。” “是,你是皇上,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存在,可你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你也会痛,也会难受,干嘛要咬牙硬抗?” …… 那一声声怒吼犹言在耳,可他却分不清,这里有几分是真了。 第148章 她就是喜欢他,咋滴? 唐芯是被冻醒的,看着冷冷清清的熟悉大殿,她难受得直想哭。 不听她的解释,还把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那人…… 是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这个念头一升起,心就跟千疮百孔似的,疼得厉害。 一抹眼泪跳下床去,气势汹汹往殿门外走。 山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山,就不信那货真会不理她! “站住。”乾清宫外数百米之处,修容一身寒气拦在了唐芯身前,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敌意。 “我要见他。”唐芯倔强的鼓着双眼,说道。 “主子也是你能见的?”修容冷嗤一声,话里尽是不屑与鄙夷。 靠!她是病毒吗?接近他,他会死不成? 唐芯硬生生忍下了火气,不想在这儿和她开撕,绕开人就想往里走。 ‘咻’ 一股冷冽的寒意迎头劈下,唐芯立马停脚,呆呆看着那离她只有两三寸远的长剑,默默咽了下口水。 几缕斩断的秀发慢悠悠落在地上,修容面无表情的警告道:“再敢往前一步,掉的便是你的脑袋。” “我又不是你的敌人,你至于恐吓我吗?”真当她是被吓怕的? 修容冷冷地挑眉,态度很是强硬,仿佛在说着:你大可试试! 见硬的不行,唐芯顿时放软了姿态,讨好的笑道:“我就是想和他说说话,修容姐姐,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对不对?我要真想害他,真对他有坏心,这么久了,怎么会什么也不做?这里边是有原因的,你就行行好,看在咱们好歹认识了一场的份儿上,行个方便呗?” 她满眼期盼的凝视着修容,可惜,这货却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小脸失望的垮了下去:“我知道这事我干得不地道,但就算是要判我死刑,总得给我一个申诉的机会啊。” 就这么冲动的断了案,她冤不冤嘛! “花言巧语。”修容冷笑点评,“我不是主子,你这套把戏在我这里无用,滚回你的若凌居去!” “我……”唐芯愤然咬住唇瓣,满肚子的委屈。 “不走?”刀尖往她面前伸近一寸,剑身上释放出的冷气,令唐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忙抬起爪子,想要把剑挪开。 “刀剑无眼,你悠着点儿,手别抖了!”万一误伤了她,她没地儿哭啊! 修容手腕微震,锋利的刀刃也跟着抖动起来。 唐芯急忙收手,肝火一个劲往头顶上冲。 “要么滚,要么死。”修容抛出了一个极其冷酷的选择。 “我一个也不选!我只想要找他!”唐芯咬牙低吼道。 “哼。”长剑无情斩下。 呼啸的剑风吓得唐芯慌忙抱头蹲地。 妈呀!救命! 她哆嗦着闭紧双眼,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预想中的痛感,偷偷睁开眼睛抬眼一看。 便见修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嘲弄的看着她。 耍她很好玩吗? 拳头愤然攥紧,特想一拳轰上去。 “主子是不会见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若非主子未曾下诛杀令,她岂会容此人苟活?修容漠然收剑回鞘,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唐芯一眼。 “不要再接近主子,否则,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正要暗戳戳跟上的某人,听到这话,立马不敢再动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那抹身影跃入高墙,她愤愤然挥舞拳头:“你让宝宝干嘛,宝宝就要干嘛?做梦!” 不能从正门进去,她就想别的办法,总之,人,她是见定了! 怀揣着坚定的信念,唐芯瞪了眼那座巍峨的殿宇,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御膳房,在半道上,忽然听见了一道清润如风的声音。 “唐大人。” “是你啊。”唐芯失望地瘪了瘪嘴,极为敷衍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郑曦之眸光一闪,走近几步,略带担忧的说:“你的身子刚好,不宜下床走动,应多加静养才是。” “多谢关心,这事我心里有谱,”唐芯干巴巴笑了笑,旋即,神色一冷,“你知道我病了?” “大人前些日子中毒晕迷,微臣奉旨与诸位同僚会诊,又岂会不知?”郑曦之愣怔了一下,似很意外她的问题。 “所以,是你们把我中毒的事儿宣扬出去的?”唐芯一字一字的问道,话里带着火气。 “微臣……” “是不是?”她咄咄逼人的又问,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他的脸。 郑曦之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是。” “魂谈!” 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拳头从正面亲吻上他的鼻梁。 隽秀的眉峰微微一拧,近乎是本能的想要避开。 “住手!” 就在拳头即将砸中之际,一道气急败坏的高喝传到耳畔。 住你妹! 唐芯早就没了理智,丫!要不是这些人多管闲事,走漏了风声,她会和冷面神吵架吗? “砰” 鼻血瞬间飙射出来,郑曦之摇晃几下,竟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混账。”急冲冲赶来的唐尧一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你竟敢在宫中对太医下如此毒手?” 她是不要命了吗? 纷飞的唾沫星子溅了唐芯一脸,甩甩震麻的脑袋,发热的脑子逐渐恢复冷静。 瞅瞅地上晕迷不醒,还鲜血直冒的男人,负罪感油然而生。 她是气糊涂了,才会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 这人只是尽心尽责做着他的本分工作,说到底错不在他。 “我去找人过来。”头脑清明后,唐芯急吼吼就想找帮手。 “够了,此事用不着你来处理。”唐尧剐了她一眼,随后,用眼神示意方才引他入宫的太监,快些动手。 两名宫人立马围了上来,将郑曦之背在背上,送回太医院。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以往你做的那些事,还不够让你长记性吗?为父以为,这段日子你学乖了,变好了,没想到,仍是本性难改!” 劈头盖脸的怒斥,叫唐芯无言以对。 默默垂下脑袋,不反驳,也不辩解。 唐尧骂得嘴唇都干了,才觉得勉强消了气,再一看,竟见到地上不断落下的眼泪珠子。 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水珠溅洒在地上,仿若沸水烫着他的心。 怒气散了七分,变作苦涩。 “罢了,罢了,”唐尧无力地罢罢手,“你回去吧,皇上那儿,为父会代你请罪,惟愿皇上能网开一面,饶了你欺君罔上之罪。” 儿女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即便再不喜,做父亲的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子女遭难。 “便宜爹……”唐芯眼泪汪汪的唤道,心里酸泡直涌。 “回去!圣上发落你之前,不许在宫中晃悠。”唐尧忍住了想拍拍她脑袋的冲动,虎着脸命令道。 再任由她任性妄为,指不定哪日真将皇上惹急了,要了她的小命。 “不要,”唐芯吸了吸鼻子,固执的摇头,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别来趟这摊浑水。” “糊涂!”眼下是他能选择趟或不趟的吗?一双虎目顿时瞪圆。 “您瞪我也不行,没得商量,”唐芯的态度分外坚定,见他又要动怒,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您就听我的,我向您保证,我能妥妥解决好此事,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要处理不好,再请您出马也行。” 就不信那货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以避她这么久! 唐尧沉默了,许久后,才将信将疑的问:“你真有把握,能让皇上赦免你?” “我是谁啊?这么点小事,我怎会做不到?”唐芯信誓旦旦的拍着胸口,“包在我身上,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回家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哎,”这事也只能如此了。 唐尧一心想着过去这段日子,天子对女儿的维护与纵容,倒是信了三分。 “切莫再激怒皇上,行事记得小心,把你的性子通通收起来,懂吗?”他不太放心的叮嘱着,“一会儿你一定得去太医院,向郑太医赔礼道歉,莫在闯下大祸。” “嗯嗯。”唐芯乖巧的点头,心暖得不行,“对了,便宜爹,您老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难不成她的身份不仅是冷面神知道了,连其他人也得到了风声? 想及此,唐芯的脸色难看了不少,有种刀架在脖子上,随时会头身分家的危机感。 提到这事,唐尧不自觉变得严肃,他深深看着唐芯,也不说话。 “怎么了?”唐芯有些不安。 “你可是得罪过什么人?”他沉声问道,话语间流露出些许忧色,“前几日,为父在府中得到一封密信,信上说,圣上已经察觉了你的身份,欲取你性命。” “哈?”这是告密?“是他!绝壁是那渣渣!” 想要她倒霉的,除了齐妃,就只剩下沈濯擎,可齐妃胸大无脑,脑子有坑,又身在宫中,哪有本事给便宜爹送信? 她是在天牢里晕倒的,且昏迷前,那个老郎中用针扎过她,说不准针上有迷药,而指使那人这么干的,现在想来,多半也是渣男! “次奥!这货咋不上天和太阳比肩呢?”成天想着算计她,有意思吗?“不就是拒绝过他几回,报复心就这么重,哼!说他渣,简直侮辱了渣这个字!” “你在嘀咕什么?”唐尧听得不太清楚,皱眉问道。 唐芯忙不迭摇头:“没说什么,不过,人是谁我大概猜到了,您别管,我会找机会把事告诉冷……皇上的,有他在,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这话,唐尧自是深信不疑,但他亦觉奇怪。 “你对皇上……” 他欲言又止。 唐芯脸颊一红,害羞地点了下脑袋,算是承认了。 她知道,便宜爹就是想问她对那货是不是有那份心,这事不是见不得光,她就是喜欢他,对他上心了,咋滴? “如此也好。”身为后妃若能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自然是再好不过,“咳咳咳……” 唐尧本想多提点几句,可他本就是大病初愈,又在此吹了一阵子寒气,身子骨哪儿受得住? “哎呀!身体不舒服,还在外边瞎晃什么?我送你出宫!”唐芯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宫门拽。 未曾察觉到,唐尧面上一闪而过的欣慰。 直到坐进回府的马车里,唐尧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来。 “便宜爹?” 这是哪门子叫法? 第149章 山不找我,我就找山 回到御膳房,唐芯很有爱心的炖了一锅养身补血的药膳汤,砂锅里飘荡出的香气,勾得满屋子宫人口水直流,吸溜声此起彼伏。 “唐哥,你这汤到底是咋炖的?”曾在殷嫔流产当夜,大着胆子报信的小太监再次厚起脸皮,上门讨教,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不断冒出的热气,那眼神活像是狗见了骨头。 “很简单啊,先把这些,”她指了指灶台上剩余的何首乌、枸杞、红枣等食材,“洗干净备好,再选只上好的乌鸡,等到水烧沸,煮出血水,再把砂锅继续炖煮,用大火煮滚药材,再换小火放进主食,对了,记得加些米酒进去调味,约莫煮上半个时辰,就能起锅了。” “原来是这样啊。”一帮太监听得连连点头,受益不浅。 “那你的刀工是咋练的?快得不行,好几次奴才都没看清你的手法,就切好了。”有了第一个吃到螃蟹的,剩下的人胆子自然也大了起来,争前恐后向她取经。 “哎呦,其实刀工这玩意,真得靠练,过个三五七年,你们也能达到我这程度。”想当初,她可是从会做菜时,就开始练习刀工,熟能生巧,能弱到哪儿去? 看着大家伙满脸的求知欲,锅里的汤还有一会儿才能炖好,唐芯立马卷起袖子,在众人跟前露了一手。 一只洗净的白萝卜横在菜板上,手起刀落切去头尾,随后,便听那蹬蹬的切菜声响起,白芒快如残影,哪怕众人连眼睛都没眨,也没能跟上她的速度。 手腕轻翻,刀身擦过木菜板,一颗颗工整的萝卜丁如珠落玉盘,掉入了瓷碗中。 “哇!” 惊呼声不绝于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大写的服! 唐芯压抑的情绪终于放晴了,耐心地陪着小伙伴谈笑片刻,等到膳食出锅,便拎着两个食盒离开了厨房。 孙老伤得不轻,年纪又大了,虽然过了好些日子,但身子骨一直没大好,连差使都交给了徒弟来办。 唐芯特地前去探望,伺候他喝完鸡汤,又把食盒里剩下的一碗送往太医院,向郑曦之赔礼道歉。 “那啥,之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她深深鞠了一躬,愧疚得不行。 “早就听闻大人厨艺精湛,宫中贵人们个个赞不绝口,郑某能品尝一回,自是三生之幸。”郑曦之含笑开口,伸手接过瓷碗,只字不提不久前的冲突。 见他肯吃自己送来的东西,唐芯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多给你备些送来,你的口味如何?喜欢偏清淡的,还是偏咸偏辣?有没有对什么食材过敏?” 郑曦之愣了愣,脸上浮现了意外之色,他倒是没想到,这人竟会诚恳至此。 一抹复杂的暗芒隐过眼眸,旋即,他静静凝视着唐芯,柔声说:“大人有心了,不过,您身份金贵,怎可为郑某如此上心?” “是我有错在先,不为你做点事,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唐芯说得十分坦诚。 有错就要认,他能原谅那是他大度,不代表她就能视作理所当然! “你流了不少血,不然,我给你做几顿补气活血的药膳吧?”她提议道。 郑曦之隽秀的眉心微微一拢。 补血之效吗? “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艾玛!这人笑得好像比刚才更温柔,也更真实了! 唐芯只觉惊艳,却也仅止于此。 咧嘴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辞行时,她又顺走了些金银花。 那货这几天火气上涨,肝火过于旺盛,有了它,说不定能消消火气。 揣着美好的想法,唐芯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拎着食盒,风风火火去了乾清宫。 这回,她机智的没直接靠近,而是等在乾清宫外的小道上,准备拦人。 冬雪纷纷扬扬洒下,装点得喜庆的皇宫多了几分白致,尤是不远处的傲梅,合着冷冽的寒风徐徐飘洒下艳红的花瓣,红夹白的绝美景致,美不胜收。 唐芯看着了迷,可没一会儿,就开始鼻涕直流,冻得在原地跳脚。 “唐大人?” 钟有权打整完寝宫,正拎着水桶往外走,恰巧见到某只上窜下跳的‘猴子’,惊讶的唤了一声。 “钟公公。”唐芯堆着格外灿烂的笑容迎上前去,然后把人拽到角落,神神秘秘的问,“你刚才里边出来是吧?” “……”被她露出的牙齿闪了一脸的钟有权,愣怔了几秒,才满头雾水的点头。 “那皇上他在里边吗?”唐芯接着又问。 “皇上好些天没歇在此了。”钟有权满头的问号,“唐大人不知道吗?为了您能静心养病,皇上早已搬去了御书房啊。” 话里满是羡慕,做奴才做到她这份儿上,天底下也就这独一份了。 “是吗?”唐芯眼神一暗,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窝往咽喉涌来。 她紧了紧手里的东西,打起精神,又问:“你晓得他现在在哪儿么?我刚做了些膳食,正打算给他送去呢。” “约莫是在御书房吧?”钟有权不太确定。 这话一出,唐芯立马化身为一道疾风,直奔前方而去。 “谢啦。” 随风传来的清亮声音,叫钟有权好生疑惑。 这还没到晚膳的时辰,唐大人着急上火的有必要吗? “怪不得皇上这般宠信他。”单论这份忠心,他便值得! 自以为悟到真髓的钟有权,暗暗记下了这个真理,决定日后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更加用心伺候主子。 唐芯一鼓作气跑到了御书房,却被李德告知,皇上并未再次。 满腔的热血瞬间冰冻,呆呆眨巴几下眼睛:“你不会是框我的吧?” 她狐疑地张望着台阶上那间紧闭的大门,望眼欲穿。 李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杂家有必要骗你吗?皇上退朝后,就独自离开了,至今未回。” 可那货明明没在墨林院啊,又不在乾清宫,又不在这儿,能跑哪儿去? 唐芯很不想猜测,那人进了后宫,可他常去的地方都没找着人,除了那儿,貌似没别的去处了。 心有些刺痛,神色不自觉黯淡下去。 看着她这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李德颇感古怪,遂,劝道:“许是皇上另有要事,你的病不是刚好吗?先回去歇着,等皇上回来,杂家自会转告皇上。” “不用了。”唐芯强扯出一抹笑,绕过他在台阶上坐下,“我就在这儿等吧。” 只是传个口信,那人不一定愿意见她,还是守株待兔的好。 “等?”李德瞅了眼天色,摇头道,“天凉得很,皇上不知几时才回来,你……” “那又怎么样?”唐芯执拗的说,“反正,他总会回来的。” 见他铁了心要等,李德只好由他去了。 他虽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但皇上诡异的态度,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或许唐鑫专程等在这里,也是为了讨皇上欢心吧。 如此一想,他倒也不再多说什么,进门整理奏章。 从下午等到夕阳落山,眼看着天渐渐沉了,可那人依旧不见踪影。 唐芯搓了搓冻僵的爪子,忧心忡忡的嘀咕:“不会出啥事了吧?” “呸呸!”她赶紧摇头,“那货福大命大,这里又是他的地盘,会出事才有鬼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心底总几分不安。 摸摸食盒,已经凉透了。 唐芯犹豫了一阵子,才拍着裤腿站起来,想回御膳房去把吃的热一热。 刚起身,一股酥爽的酸麻感犹如电流传遍全身。 “嘶!”她不自觉抽了声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咔嚓’ 细碎的脆声忽然传进耳膜。 唐芯惊喜的抬起头,可除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宫灯投射出的斑驳光晕,再没了别的。 眸中的亮光逐渐黯淡下去。 “不是他回来了啊。”满怀失落的嘟哝一句,揉揉双腿,等到那股难受的感觉消失以后,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一走一回头的离去了。 走时,眼睛不自觉往四周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直到她慢吞吞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一抹鬼魅般的黑影才从路边的大树上跃下,悄无声息地尾随上去。 眼下已是亥时三刻,御膳房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点燃了油灯,唐芯一脸倦色的坐在灶台前边,心不在焉的往里头添柴。 呛鼻的柴火味儿,熏得她眼圈泛红。 那些苦苦压抑的难受情绪,这一刻,仿若骇浪在她心窝里翻腾着。 那货真的不肯再见她了吗?连听她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从今往后,她是不是再也不能靠近他,和他斗嘴,被他捉弄了? 心像是撕裂了一样,疼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染湿了柴火。 灯火通明的厨房外,一道孤寂的身影安静地矗立在墙头,晦暗不明的黑眸倒影着的,是木窗内,那抹娇小而又单薄的影子。 子时,重新复活的某人再度返回御书房。 当见到窗子里的灯光,颓靡的情绪一扫而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激动的跑了过去。 “唐大人,”李德在门外拦下她,神色分外复杂。 “麻烦请让一下。”已经有过一次被截经历的唐芯,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绕过人,想要强行闯关。 “皇上说了,今夜不见外客。”李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请唐大人莫要打扰皇上。” “我不信!”外客?她什么时候成了外客? 唐芯反手甩掉了他的手掌,又往前跑了一截。 但她刚踏上台阶,御书房里的灯光就熄灭了,满室漆黑。 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呆滞的愣在原地。 周遭寒风肆意,寒气钻进毛孔,刹那间冰冻了她的血液。 这算什么?无言的拒绝吗? 就因为她犯过错,就要被他彻底推开了? 第150章 我死都不会走 她偏不要! 宝石般剔透干净的双眸里,窜起两团倔强的火焰。 不甘心地瞪了房门许久,然后抱着食盒在石阶上坐下,盘腿盯着那扇大门。 “你这又是何苦呢?”李德无奈地叹息道,“皇上今儿个兴致不高,也许是倦了,有什么事,你大可等到明儿皇上起身,再来拜见。” 到底是共事过,又是主子身边的红人,李德好心相劝。 唐芯一言不发的摇头,她就要在这儿等!不见到那人,她就不走! 见状,李德无力的摊了摊手,看样子,这人和皇上是在置气,他还是别插手的好。 御书房里极其安静,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沈濯日隐在黑暗之中,神色复杂的看着大门。 “多久了?” 许久后,暗哑的声线缓缓在空中滑开。 藏身于房梁上的修慈飞跃而下,低声禀报:“半个时辰了。” “是么?”心微微一疼,语气仍是那般清冷淡漠,“让她回去。” “……是。”修慈很不想答应,在他看来,那人必定是在施苦肉计,试图打动主子,如此居心不良的贼子,便是冻死在外边,也是她罪有应得。 只可惜,主子他终究是狠不下这份心。 殿门吱嘎一声打开。 冻得脸部发僵的唐芯迅速抬头,却只见到修慈冷着脸从门内出来,然后立马将门关上了,莫说是沈濯日本人,就是他的影子,她也没能看见。 “主子有令,让你即刻离去。”修慈面无表情的说道,态度十分不善。 唐芯皱了下眉毛,没搭理他,坐在原地不动。 “你想抗旨吗?”修慈心里升出几分恼怒,语气又冷了三分。 不理。 “唐鑫!” 还是不理。 她充分发挥着沉默是金的本领,不论修慈说什么,皆充耳不闻。 执拗地盯着房门,像是在和里头那人打拉锯战一般。 “哼,你想自寻死路是你的事,莫要在此污了主子的地方。”修慈怒不可遏,若非顾及到主子的态度,他恨不能一剑斩了此人。 “这话是他说的?”唐芯嗓音沙哑的问道,被冻了太久,喉咙有些难受。 “你究竟走是不走?”修慈没有回答,继续撵人。 “不是他的意思就好。”唐芯心头安定了许多,脸上甚至绽放出了欢喜的笑容。 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生的活力,浑身透出一股劲儿。 修慈气得差点吐血,目光凶狠地瞪着她,却是没起到半点效果。 愤然拂袖,便想进屋回禀。 这时,门内飘出了一道冷清如雪的声音:“打晕,带走。”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如同惊雷震得唐芯头晕目眩。 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你别想来硬的!告诉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回答她的,是满室的死寂。 心凉了半截,她用力咬了下唇瓣,梗着脖子朝大门吼道:“你给我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个明白!你就是再气我,也得给我个机会,听一下我的苦衷,躲在里边算什么?啊?” “你别装死!我知道你听得见,给我说话!” “你丫是不是铁了心要避着我?成!那我们就试试,看谁横到最后!我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了!你啥时候愿意出来,我啥时候再走!” 听着门外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沈濯日几乎能想象出她气到面红耳赤,却又倔强得不肯服输的样子。 神色有些晦暗,静默片刻,才吩咐道:“让她走。” 一抹黑影夺门而出,似闪电般逼到唐芯身前。 她只来得及听见开门的声响,紧接着后颈一疼,视野迅速变得模糊。 雾草!又是偷袭! 牙齿狠狠咬上舌尖,钻心的刺痛瞬间盖过了混沌的头脑。 “……”这女人,是疯了吗? 修慈和修容面面相觑,满脸的错愕。 咽下嘴里浓郁的血腥味,唐芯缓缓抬起头,死死盯着门内正前方的那抹身影。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你别想故技重施……我死都不会走!” 坚定到决然的话语,叫沈濯日心尖大痛,豁然起身,看着她唇边溢出的殷虹血迹。 一股莫名的怒意,夹杂着铺天盖地的碎痛席卷过全身。 ‘啪’ 修容果断出手,点住了唐芯的睡穴。 她的速度太快,唐芯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屋内那人身上,哪能躲得开? 两眼一翻,宛如泄气的气球软绵绵倒向地面。 站在她身前的二人不为所动,可下一秒,面颊便有劲风呼啸而过,本该倒地的唐芯落入了一个檀香环绕的怀抱里。 “主子!”修容二人惊得下巴快要掉到地上。 沈濯日凉凉睨了他们一眼,眼神黑如点墨,透着三分不悦,七分冷怒,随后,长臂一紧,将人揽在怀里纵身飞向乾清宫。 “主子竟还对她余情未了!”修容从愕然中回神,顿时怒上心头,动身追了上去。 修慈也没有阻挠,打从一开始他就对唐鑫的印象极其不好,如今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更是认定此女包藏祸心,主子不过是被她迷惑住了,若能稍加提点,说不定就能清醒过来。 乾清宫偏殿。 沈濯日将人稳妥地安置在软塌上,气运丹田,大手轻覆上唐芯的小腹,隔着衣衫不断输送内力驱寒。 “唔”,好暖和。 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肉嘟嘟的小脸浮现了舒适、安逸的浅笑,纯如处子,明若朝阳,沈濯日眸光微闪,冷硬的心房似是被人撩拨过,有了些许松动。 食指轻轻点住她柔软的脸颊,眉梢染上几丝柔色:“你这丫头……” 竟能睡得这般安稳。 修容夺窗而入,在看见帝王脸上出现的脉脉柔情之时,心头咯噔一下:“主子!此女手段颇多,您别被她骗了!” 说着,不忿的眼刀射向一无所知的某人。 “她根本不值得您真心相待,今夜种种,定是她耍的手段,想借此让您心软,好达成她的目的,您万不可上当啊。” 手指骤然一顿,缓和的面色隐隐有了冰封的迹象。 “此人尚未进宫就与擎王勾奸成双,入宫后,屡屡打探您的行踪,泄露给擎王,且自持身份金贵,在宫里作威作福,这些您都忘了吗?”她深知,这些话已是逾越,但即便主子会要了她的命,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再被奸贼算计! 修容利落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道:“主子可还记得秋猎所发生的事?当时属下们仔细查探过,本以为,马儿受惊,只是御膳房的宫人们勾心斗角造成,而那些埋伏在密林里的杀手,是擎王买通侍卫,提早安排的,可属下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日主子与唐芙一道遭遇追杀,主子受伤不轻,但她却只受了些皮外伤,以主子当时的伤势来看,若同杀手硬拼,定是敌不过的,而唐芙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照常理推断,几乎不可能从杀手的手底下逃脱……” “够了!”沈濯日已不愿再听,这些事他何曾不知别有隐情? 过去他信任她,便不欲多问多想,只当她是傻人有傻福,但如今,他却是不敢去想,唯恐最后这一层纸戳破,昔日的美好,通通变作有心的算计,叫他情何以堪? “可是……”修慈蓦地抬起头来,却撞入了天子寒意森森的双目。 心头徒然升起一股惧意,脸色一白,再不敢放肆。 沈濯日默了良久,复杂地看着床榻上睡颜恬静的女人。 许久后,他方才转身而去。 “宣太医,她,朕便交给你了,不该做的事,莫要再做。” 主子还要护着她? 修慈大吃一惊,眼看着帝王漠然行出偏殿,终是没勇气再多做劝说。 愤愤然站起身来,极不情愿的去了太医院。 半个时辰后。 “皇上,”郑曦之面色凝重的走到殿外,向孤立在门前的天子行礼后,低声道,“唐……唐大人中毒多时,虽说毒已经解了,但终究是伤了本源,眼下又寒气入体,才会有发热之状。” “嗯,”沈濯日淡淡的应了声,“开方抓药,务必要治好她。” 一道暗芒悄然掠过眼底,转瞬间,仍是一派温润儒雅的模样:“微臣遵旨。” 两碗苦涩的中药灌了下去,后半夜时,唐芯高烧不退的症状总算有所缓解,沈濯日派了修容贴身照看她,却是一步也不曾再踏进殿中,在殿外守了半夜,直至天明,从太医口中得知她已安然无恙,才前往御书房更衣上朝。 慈宁宫 早朝散后,沈濯擎打着请安的名义,到来此地。 “善后的事宜处理得如何?可有遇到麻烦?”太后屏退左右,沉声问道。 “母后只管放心,儿臣已经打点好一切,只待年关后,押送要犯的队伍出行,便可在半道动手。”他做事向来不喜留下麻烦,百禾已身陷大牢,再无生路可走,但她知道得太多,难保不会在亲人跟前走漏风声,这世上,唯有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沈濯擎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笑容里尽是恶意。 闻言,太后也放下心来:“那件事呢?你筹备得怎样?此事关系重大,千万马虎不得。” “一切尽在儿臣的计划之中,沈濯日近来愁事缠身,哪有功夫分神监视儿臣?”想到昨夜血卫传来的消息,沈濯擎笑得愈发得意。 “你是说他和那阉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太后面露鄙夷,“堂堂一国天子竟和太监纠缠不清,真真是丢尽了天家的颜面!” “母后莫怒,”沈濯擎忙不迭替她拍背顺气,“他越是不着调,儿臣越能握住更多的胜算,您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那把椅子就该换人坐了,到那时,您将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幻想着爱子龙袍加身,立于庙堂之高,脚踩万里河山的美好未来,太后忍不住笑了:“哀家自是信你的,这片天下本就属于哀家的擎儿,谁也别想夺走你的东西。” 第151章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出宫时,沈濯擎从眼线口中得知,昨夜御书房外的闹剧,且皇帝深夜宣召太医,为唐芯诊治。 “哼,好一个痴情不改的男人。”他不屑的嗤笑道,一个背叛过他的女人,竟能被他视如珍宝?这等昏庸之辈,怎配为君? 翌日除夕,正五品以上朝臣一大早便进宫来向天子道喜,家眷纷纷递了帖子前往慈宁宫拜会太后,后宫中,除了尚在禁足期的齐妃以及疯癫成狂的殷嫔,也争相到场。 正午时分,皇宫正殿有丝竹之声飘出,唐芯换上太监服,轻手轻脚靠近木窗,人还没翻出去呢,双腿就已然腾空,眼前天旋地转后,身子重重砸在了大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拜托,你就不能稍微轻点吗?我是肉做的,不是铁做的!”可疼死她了! 怨念十足的话语,并未引起修容半分动容。 她环抱着一把长剑,冷冷站在床边,戒备地盯着她看。 “我不是要去找他。”喘过气来,唐芯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不是除夕吗?我得去御膳房里帮忙,你也知道,前不久他就把这差事交托给我,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那处你无资格再去,”修容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谁知道你会否在膳食里下毒,毒害主子?” “次奥!我是那种人吗?”唐芯瞬间火了,“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乱把帽子往我身上扣,我真想要害他,为他做了那么多次饭菜,我会没有机会下手?” 迎上她愤慨的视线,修容不屑的冷哼道,“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你说谁是狗呢?”妈蛋,不要欺负她智商低,就以为她听不出来! 拳头愤愤然挥舞几下,一副要为自己正名的正义模样。 修容懒得和她打嘴仗,右臂一挥,敞开的窗户被一道劲风大力合上。 她不生气!她忍! 唐芯深呼吸几下,扯出一抹献媚的笑容,好说好商量的道:“大不了你寸步不离守着我,还不成吗?有你监督,我就算有心想做手脚,也做不到啊,你又不是不晓得,皇上他最喜欢吃我做的膳食,别人做的都不合他的口味,让我过去,既能不让他饿肚子,又能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不是一举数得么?” “没有主子的允许,你不得擅自离开此处一步。”任由她说破了嘴,修容仍旧不肯退让。 丫!这货怎么是个死脑筋,讲不通呢? 唐芯郁闷地哼哼两声,却扯得舌头上的伤口开始作痛。 眼睛咕噜噜一转,计上心头。 “哎哟……” 她痛苦的捂住小嘴,在床上打起滚来。 修容有些不耐,却又见她不似作假,只能耐着性子问:“你又在闹什么妖蛾子?” “呜呜呜,我……我舌头疼……”唐芯口齿不清的叫唤着,深怕她不信,故意将舌头吐了出来。 粉嫩的舌尖上有一道正在渗血的小伤口。 修容脸色一黑,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伤药。 “我不要这个!会疼死的!”唐芯吓得连连后退,“你去给我叫太医!” “你别得寸进尺。”额角青筋暴突,耐心几乎快要耗尽。 瞧着她这副骇人的样儿,唐芯心尖一哆嗦,小手在大腿上一掐,眼泪立时飙射。 “我不活了!让我活活疼死好了!反正你们都讨厌我,不想见我,我还活着干嘛?” “……”该死!她是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杀意顿显,可想到主子昨日的吩咐,又忍了下来。 本就黑沉的脸庞变作紫青,磨牙道:“等着!” 直至她飞出殿门,仍能听到后方若隐若现的,如魔音般刺耳的哭声,一提内力,加速飞向太医院,半道上,修容警觉的回来过一次,通过偏殿的房门,窥视着里边的动静。 哭声已经停下来了,但隔着一道小小的门缝,依稀还能看见垂落的帐幔上折射出的人影。 确定她没有偷偷溜走,修容这才放下心,用最快的速度将郑曦之请到偏殿,推门进去。 “大人,请伸手。”她冷冰冰的说道。 帐幔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不好!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修容飞快撩开帘子,床榻上,竟是用枕头堆建出一个酷似活人的雕像,枕头外还披着唐芯的太监服。 “上当了!”修容气得一拳砸在玉枕上边,顾不得和郑曦之解释,飞身去往正殿报信。 与此同时,唐芯鬼鬼祟祟的抄小道进了御膳房。 今儿是个大日子,连重伤不曾痊愈的孙御厨也拖着身子,来到厨房忙活,张御厨上回挨了罚,被贬了身份,可这次,因着唐鑫不在,孙老只好请他出山,为膳食做准备。 嗅着院子里飘出的饭菜香气,唐芯肚子里的胃酸翻江倒海的往上涌。 不行!她才不是为了吃东西来的!不能坏了正事! 甩甩头,将欲望忍下,见院中有熟人端着膳食出来,她赶紧往旁边躲开。 等到人从跟前走过,立马出手把人拽了进来。 “嘘,别吭声,是我。” 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太监一听这声音,心才放回了肚子。 唐芯在他耳边咬了会儿耳朵,小太监乖乖点头,三下五除二扒下外衫,顺带将官帽交到她手里。 “等我回来请你吃饭。”套上衣服挂好腰牌,唐芯边整理帽子,边许诺道。 然后,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托盘,大摇大摆往正殿走去。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世上没有想不出的办法,只有不肯想的懒人! 有了官帽做遮挡,挡住鼻梁以上的脸,只要不是太熟悉她的人,很难认出她来。 忙得团团转的宫人谁有功夫理会别的? 刚走到正殿外,唐芯就听到钟有权不满的嘟哝:“怎么菜上得这么晚?快送进去!别耽搁了大人们开席。” 她像是个闷葫芦,沉默点头,尾随在上菜的队伍里,蹑手蹑脚走入正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张灯结彩着,一条红毡地毯从门口一路延伸至上首,朝臣坐于两侧,中央空出一个宽敞的区域,正有披着薄纱,身段曼妙的舞娘合着宫乐之声,翩翩起舞。 唐芯心不在焉的将菜送到一名官员身前,余光控制不住的往上首瞄去。 那人即使身处在这般热闹的场合里,仍旧显得格格不入,周遭的喜气一点也不染,仿若一座百年冰川般,静默着独自饮酒。 魂谈!他的胃不想要了吗?照他这速度喝下去,分分钟醉成狗! 唐芯特想冲上去砸了他手里的夜光杯,后牙槽紧咬着,那近乎咬牙切齿的磨牙声,让跟前坐着的大臣吓得了一跳,狐疑地打量她。 就在这时,同样注意到天子异样的沈濯香,幽幽叹了声气,执杯起身:“皇兄,今儿可是个喜庆的日子,你光顾着喝酒不妥吧?据说礼部为了除夕,早早就张罗了一出戏曲,等着今儿个表演给皇兄看呢。” 干得漂亮! 唐芯在暗中朝他递去抹赞许的眼神。 沈濯日微微一怔,仰头将杯中琼浆饮尽,漠然道:“宣吧。” “是。”礼部尚书拍了几下手,舞娘立时行礼退下,随后进殿的,竟是一批身负盔甲的侍卫。 侍卫们扛着一口大鼓,放在大殿中央,队伍最末尾,是一名身柔如柳,面覆粉纱的妙林女子,****半露,与身侧体形魁梧的侍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阳刚与娇柔,力与软的碰撞,极为夺人眼球。 她是在故意勾引冷面神么?衣服穿得这么少,不怕着凉?丫!胸大了不起啊,露什么露!简直是有碍市容! 唐芯气得扑哧扑哧喘气,眼刀不要钱地扔向光着脚丫子,踏鼓起舞的女人,浑然没留意到身前的大臣那双诡异、古怪的眼睛。 鼓声阵阵,纱裙摇曳,如此奇特的舞蹈,让不少朝臣都搁下了手里的碗筷,目不转睛观看起来。 一帮八辈子没见过美女的色狼! 唐芯翻了个白眼,侧目往上首望去。 还好,他和这些人不同,注意力压根就没放在表演上。 上涌的火气消了许多,可下一秒,心又提了上来。 只见大殿外,修容和钟有权不知耳语了什么,后者竟弓着身子,偷偷摸摸走入殿中。 完了!那人来报信了! 唐芯立马收回视线,低着脑袋往殿门外走。 “皇上。”李德得知了徒弟的来意,微微欠身,在天子耳边道,“唐大人未在偏殿。” 这话一出,刚送至唇边的酒杯顿在半空。 冷眸在殿内一扫,不期然便瞧见了那抹贴着墙,正欲出去的熟悉身影。 即便她换过衣裳,又用帽子做了掩护,但人海茫茫之中,他仍能一眼找寻到她的踪影。 泼墨般深邃的黑眸中,隐过一丝狐疑。 躲过修容,逃出偏殿,却又大着胆子来到此处,她究竟想做什么? 睫毛微微颤抖着,在眼角四周投落下一层淡淡的暗色。 李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脸色骤然变了:“老奴这就去……” “不要做多余的事。”沈濯日低声阻止道。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不愿差人将她迁回,也许只是抱着一丝期待,期待着,她来此的目的,仅仅是如她所说那般,想要见他,而非别有用心吧。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唐芯就察觉到修容冰冷的审视。 脸垂得更低了,故作镇定的在她眼前走过,等到行过左侧的长廊,甩掉了身后的注目礼,她才瘫软的靠在墙壁上,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吓死宝宝了!” 还以为这回要完蛋了呢! 第152章 你什么也不是 殿外有修容站岗,唐芯再想进去,也没了勇气,她调头返回御膳房,好在张御厨等人忙着做菜,倒是没怎么注意到有人进来。 “师傅。”唐芯压着声音在孙老身边轻唤。 “你……”孙老身子一抖,脸上浮现了几分惊喜。 她赶忙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皇上不许我到这儿来,刚才我去正殿看过,皇上他喝了不少酒,这才中午呢,到夜宴再喝,晚上该头疼难受了。”她接着又说,话里满满的尽是担忧,“我想请您煮一碗菜心粒煲粥,一会儿给皇上送去,那玩意有助于解酒,还能饱腹。” 孙老一一记下她所说的做法,然后,和御用的膳食一道送去正殿。 这次,唐芯可没胆子再顶替太监进去,跟着队伍来到正殿外的拐角处,就不走了,做贼似的往门口瞧了瞧,没见着修容的影子。 不会是去御膳房逮她了吧? 试探性的又往前蹭了几米,直到走到大门旁,才确定那丫没在,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终于踏实了,全部的注意力搁到了殿中。 上菜的太监在御前止步,李德揭开金盖子,在瞧见那碗和名贵菜肴格格不入的粥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看到他有所迟疑,唐芯急得直抓脑袋,双手在胸前合十,默默祈祷着:千万别倒掉啊,一定要保佑冷面神能够吃到。 也不知是否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祷告,李德竟果真将米粥搁到了沈濯日跟前。 “皇上,请用膳。” 黑眸微微垂下,目光扫过米粥时,有一瞬的停顿。 眼底明光忽闪,随后,他猛地抬起头,如利剑般犀利的视线直刺向殿外。 唐芯瞬间收回脑袋,心扑通扑通跳着,像是要从胸腔蹦出来。 等了几秒钟,没听到里头有斥责声传出,她才放下心去。 应该没被看见吧? 大着胆子继续偷窥,只见那人缓缓拾起了勺子,正欲食用。 然而,就在金勺即将靠近唇边之时,他又忽然停下了。 妈蛋!倒是吃啊!犹豫什么呢! 唐芯心急如焚的想着,望眼欲穿的目光几乎要在他的手上戳出两个洞来。 “皇上的膳食,似乎和我们的不太一样?”沈濯擎也留意到了帝王的异常,仰头笑道,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待看清碗装着什么以后,脸色一沉,“今日的膳食是谁备的?如此低劣的东西,怎敢送到御前,供皇上享用?” 此言一出,殿中和谐的氛围有了一瞬的凝固。 唐芯气呼呼瞪着他,低劣?说得好像他从来不吃五谷杂粮似的!这逼装得真好! 她恨不能立马冲上去,指着他鼻子骂,可惜,现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沈濯香愣了一下,学着沈濯擎往前凑了几步,而后,笑道:“满汉全席吃得多了,总得吃些清淡的东西换换口味,更何况,皇兄要吃什么,那是皇兄的自由,岂容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置嚼?” 木错!就是这个道理! 唐芯一脸认同的点头,暗自给沈濯香竖起了大拇指。 “本王并非要干涉皇上,”沈濯擎面上一僵,眼里有阴鸷的光芒凝聚,嘴上却说,“只是这菜分明不在菜单之上,且只有皇上一人享用,若是膳食里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点到即止,可话里的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 唐芯当即卷起了袖子,双目喷火地瞪着渣渣。 混蛋!居然敢在这儿挑拨离间?怀疑她偷偷在饭菜里下毒?她要真下了,第一个就毒死他! “哈哈,”沈濯香仰头大笑,神色很是无所谓,“擎王多虑了,能送到御前的饭菜,自有专人试毒,你所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是吗?”沈濯擎不置可否,抱拳道,“香王言之有理,但本王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请皇上莫要怪罪,不过,本王亦很好奇,皇上这碗独树一格的食物味道如何,不知皇上可否赐本王一碗,也让本王尝尝新鲜?” 他不敢肯定这东西是不是唐芙那女人做的,就算不是,能膈应天子,也是好的。 沈濯香有些恼怒,这话听着没什么,但暗品,却是藏有璇玑。 既是帝王专用之物,他贸贸然要分一杯羹,岂不是有享受帝王特权的意思? 在场不乏有聪明之辈,但除却一些早就洞悉擎王心思的朝臣外,绝大多数人,只是觉着这话颇有几分古怪,却未曾深想。 沈濯日意味深长地睨了沈濯擎一眼,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袭去。 沈濯擎虎身一震,抿唇回视他。 半响后,天子缓缓放下金碗,冷声道:“擎王说得对极,此等粗食,却是不该用作御膳,撤下。” 雾草!他几个意思? 唐芯只觉心口一阵闷痛,呆呆看着殿中高深莫测的皇帝,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也和渣渣王一样,认为粗茶淡饭入不了口?还是说,他相信了渣渣的话,觉得那东西里有鬼? 他那么聪明,不该想不到,那碗没在菜单上的粥,有可能是她奉上的,可他却不肯吃! 唐芯分不清到底哪一种是他的真实想法,只是,看着她精心为他准备的东西,从桌上撤走,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恍恍惚惚地目送钟有权端着米粥出门,将米粥倒在角落。 那粘稠浓郁的粥汤,洒落在青石地上,就像是洒在她的心上,霎时间,烫出一个个血泡。 酸意涌上鼻子,她却倔强的不肯哭,如同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外边。 午宴结束,已有几分微醺的沈濯日在百官的簇拥下离席而去。 出门时,黑沉的目光转向右侧,唐芯站在一众宫人堆里,想看他,又怕被他发现。 恍惚间,她仿佛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低迷的心绪立马变得激动,忙不迭抬头,见到的,却是他漠然离去的背影。 龙撵缓缓驶离,唐芯一咬牙,拎着衣摆跟了上去。 “你这家伙横冲直撞的做什么?”走在御前侍候的队伍最末尾,钟有权第一个瞥见跟上来的太监,当即停步,低声斥责道,“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御膳房的人,宴会已经散了,这儿不用你伺候,速速回去!要是耽搁了皇上去见贤妃,有你好果子吃。” “皇……皇上要去后宫?”唐芯耳边嗡地一下,所有的思绪瞬间炸空。 “每年除夕,皇上都会去贤妃娘娘那儿小坐,与贤妃一道去向太后请安,这规矩,你竟不知道?是新进宫来的吗?”钟有权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然后,特不耐的挥挥手,“走走走!别误了时辰。” 唐芯没再追赶,追上去又能怎么样? 他可以见任何人,却独独不肯见她! 失魂落魄地回到偏殿,连赶回来的修容在她耳边斥责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眼睛一闭,倒头躺在了床上,却是没有半点睡意。 夜渐渐沉了,宫中有烟火的声响惊起,一朵朵炸裂开的五彩光线,打在木窗上,期间,还夹杂着远端传来的女子嬉笑之声。 唐芯裹着一团被子站在窗边,张望着外边热闹、美丽的景致。 他也和她一样,看着相同的景色…… 眼猛地闭上,再度睁开时,眼眸里布满了执拗的狠劲儿。 “你又想去哪儿?”没等她冲到大门口,修容就拦在了她面前。 “滚远点!”唐芯眼圈泛红的吼叫道,拳头咯咯握紧,做好了和她硬拼的准备。 “还想见主子?”修容冷哼一声,“行,你去吧。” 她侧过身,给唐芯让出一条道来。 “你什么意思?”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里浮现。 “主子眼下正在后宫,陪同后妃欣赏烟火,”修容冷冰冰的陈述道,话里,却有一股子嘲讽的味道,“你若想去,大可现在就去,但丑话我说在前边,若打扰了主子的兴致,你可赔不起。” 心脏猛然一缩,眼前隐约出现了,那人立在一众莺莺燕燕里,陪着她们观赏烟火的画面。 她死死揪住衣襟,却怎么也挡不住那股翻涌的窒息感。 “再不去,一会儿晚了,主子在后宫歇下,你就没机会了。”修容毫不动容的说道,主子不在这里,她竟还想演戏?果真是个心思缜密的毒妇!怕也只有主子,至今仍会被她的假象蒙蔽。 想到白日,主子明知她逃走,却没有行动的态度,修容再次坚定了此人留不得的念头。 唐芯心如刀绞,却固执的不肯相信,撞开修容后,身子如炮弹射出,直奔后宫。 天空上烟火璀璨,后宫最为热闹的玉栏台上人影憧憧,太后携后妃及朝臣家眷热热闹闹站在高台之上,交头接耳的谈论着这难得的景致。 “可惜了,这么美的烟火陌儿她无缘见到。”想起至今软禁在寝宫内的侄女儿,太后不由有几分唏嘘。 “想必姐姐她这会儿正在寝宫内赏景呢,母后不必过分担忧,以姐姐的性子,又怎会错过今夜?”贤妃柔声安慰道,末了,一双美丽动人的秋眸转向今日格外沉默寡言的天子,“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濯日心不在焉的点头,人还在这儿,可魂儿却早已飞去了别处。 贤妃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方可不正是乾清宫么? 唇边挂着的温柔笑靥淡了一分,正想说话,忽地,秀眉一凝。 “娘娘!”身旁的婢女头一个发现她的不妥。 “不碍事的。”贤妃摇摇头,神色颇为隐忍。 “可是身子不适?”沈濯日终于分出一抹心神来,垂目问道。 “许是入冬了,受了凉,让皇上见笑了。”贤妃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宽慰道。 “李德。”沈濯日冷唤一声。 李德极有眼色地将那件被是给帝王准备的披风,递了过去。 “披上吧,身体既是不爽快,便早早回去歇着。”沈濯日亲手为她披上,指尖碰触到她微微发抖的香肩,黑眉蓦地皱紧。 他本就怀有心事,如今,贤妃又抱恙在身,自是不欲久留,草草与太后等人辞别,扶着她步下高台,将人送回寝宫安置。 寝宫内灯火通明,那耀眼的光晕生生刺痛了唐芯的眼睛。 他进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或者是更久?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想去想他们俩在里面做什么,可那些画面却像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紫夜时分,乾清宫外有一抹僵硬的身影徐徐走近。 早就从修墨口中得知今夜情形的修容,倏地现身,冷嘲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在主子心里,你什么也不是,识相的,就别再纠缠主子。” 更不要再在主子跟前,玩她那套虚伪的鬼把戏! “砰” 唐芯一把甩上房门,压根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 修容碰了一鼻子灰,怒极反笑:“真以为你还是主子放在心尖上,在乎的唐鑫么?” 第153章 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即使隔着门,修容的讽刺之语唐芯依旧听得很清楚。 是啊,她早就该知道,越是高傲、强势的人,越是容不下欺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怎么到今天才看明白呢? “沈濯日,你大概是真的不会再原谅我了吧?”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目光怔忡地望着墙角的两个大木箱子,喃喃低语道。 这样想着,心就像凿开了一个窟窿,又凉又疼。 贤妃寝宫 “皇上,您若有事要忙,就去吧,不用在这儿守着臣妾。”贤妃披着暖和的轻裘,语气温和的劝道。 “朕并无要事。”沈濯日抿唇开口。 “这话臣妾不信,打您进门到这会儿,心思就不在此。”贤妃柔柔说道,眼神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 连她都能看出他的伪装…… 一抹涩意染上唇线:“罢了,你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探你。”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尾随在外的那人啊。 沈濯日自嘲的想着,拂袖离开大殿。 刚出门,修慈便从暗中现身。 目光环视过四周,哪里还有唐芯的影子? “人半个时辰前已经回乾清宫了。”修慈如实禀报道,一个大活人跟在后边,怎能瞒得过他? 沈濯日微微颔首,往乾清宫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了脚步。 白日她乔装进殿,之后擎王便故意找茬,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又是早有预谋么?”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喑哑叹息,从他凉薄的唇线里滑出。 修慈垂目进言:“主子既然有所怀疑,何不多看几日?如若唐芙这段日子果真是有所图谋,必定还有后招,日子久了,她自会露出马脚,反之,若不是,主子也可趁这几日,将她的心思看个明白。” 虽然他很不乐意为那女人说话,但他更不愿看到主子对她心软,只要多过些日子,主子定能从迷瘴中苏醒,认清楚身边人的真面目! 沈濯日静静立在寒风之中,静默良久,脚下终于有了动作,翩身转头,去的竟是与乾清宫相反的御书房! “皇兄。”前脚刚到门前,后脚,沈濯香便神情凝重的飞身行来,将手里刚收到的传书递了过去,“这是血煞盟的探子刚刚送来的。” 一目十行般看过信上的内容,脸廓霎时冷了。 “臣弟已命人即刻打探夏允儿的行踪,她失踪的时日不过两天,人定还走不远,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人找着。”沈濯香哑声说道,心底恨透了自作主张的夏允儿,也不晓得这女人的脑子是咋长的,在意外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后,竟乔装打扮去了青楼,偷偷和楼里的姑娘更换衣裳,瞒天过海甩掉了探子,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不见。 她难道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了她的小命? “调派人手秘查,务必要确保夏允儿的安全。”沈濯日收拢手掌,薄薄的信纸在他掌心碾成粉末,洒落一地,“修慈,你和修容也去,让修墨盯紧擎王府的动静。” 这消息绝不能让他知晓,否则,夏允儿性命堪忧! “是。” 修慈不敢怠慢,当即动身去了乾清宫,在院中和修容密谈一阵子,二人才双双离开宫闱。 唐芯一直等到烟火结束,宫中重归寂静,也没能等到沈濯日回来。 擦干净脸上的泪花,又找来了笔墨纸砚,提笔写下一封告别信,将信笺小心翼翼压在砚台下边,然后,迅速收拾行囊。 她的衣物不多,只有回来时穿的那件,盘缠也只有十几两银子,装了一大摞的包袱里,全是木箱中的菜谱,足足有十来斤重。 那人不想见她,也不肯原谅她,她何必待在这儿给他堵心? 留恋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乾清宫正殿,一咬牙,翻窗爬了出去,抓紧肩头的报复,在寒风中一路狂奔。 除夕夜,各宫贵主纷纷闭门不出,守在殿里守夜,避开巡逻的禁军,借着月色往冷宫的紫竹林赶。 “哎,我们也真倒霉,偏生是今天当差,我媳妇儿昨儿个还说,要我早点回去陪她呢。”路过的禁军摇头晃脑的叹息着。 “行了,谁不想早点回家陪家人?可咱们能撂摞子吗?”一名同伴没好气的赏了他一个巴掌,“就你废话多!都打起精神来,今晚可别出什么岔子。”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走往长廊深处。 唐芯弓着身子,从护栏外的花圃里跳了上来。 除夕啊…… 那人这会儿应该还在陪着贤妃谈情说爱吧? 心一阵发凉,甩甩头,继续赶路。 没有任何阻拦的来到紫竹林,沿着上回的路线,畅通无阻的爬墙出去,一溜烟消失在了广阔无垠的夜幕底下。 天大亮,为唐芯送膳的钟有权踩着点儿来到门口,拍门叫嚷:“唐大人?您起来了吗?” 门内一片寂静。 “不是还在睡吧?”说起来昨晚那么热闹,也许唐大人睡得晚了些,到这会儿还未起身? 钟有权自以为悟了真相,端着托盘转身离去,可当他一个时辰后再来时,情况仍和上回一样,心里不禁有些发颤。 在门外叫唤了好一阵子,只差没踹门了,那巨大的动静别说是个人,就是头睡死的猪,也能吵醒。 他狐疑的皱起眉头,把心一横,抬脚踹了上去。 “砰” 房门瞬间敞开,刮入的劲风将砚台底下的那张信纸撂到空中,如同一片儿落叶,打着旋儿慢悠悠掉落到地上。 那巨大的哐当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着,钟有权顿时傻了眼,慌忙跑到床边撩开帐幔一看,心立马沉了。 “来人啊——” “唐大人不见了——” 随着两声震耳欲聋的干吼,唐芯不见踪影的消息传遍整座宫廷。 一夜未眠,至今仍在御书房与沈濯香商议对策的沈濯日,当场撂下人,纵身飞往寝宫。 “奴……奴才参见……”钟有权在门前哆嗦着想要行礼,但沈濯日看也没看他,飞身冲进殿内。 床榻上被褥整齐,屋中更是空无一人。 帝王峻拔如松的身躯直直立在门前,瞳孔剧烈的缩动着,掀起滔天惊怒。 她不在了…… 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猛然攥紧,挥向身侧。 ‘框’ 厚重的殿门承受不住这雷霆一击,顷刻间凿出了一条条蜘蛛网般的裂口。 “修容!”压抑着漫天愤怒的低吼,让殿外跪着的宫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皇兄,你冷静一点,”沈濯香忙不迭踏了进去,用力握住他隐隐发颤的臂膀,却在撞见天子满是暗潮的猩红色眼睛时,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沉声道:“您忘了?修容眼下不在宫中。” 沈濯日适才堪堪记起,昨夜因着夏允儿无故走失,他便将修容派遣出去。 “昨夜是谁当值?”勉强唤回一丝理智,他扭头望向殿外。 目光凌厉,犹若森冷的寒刃,所到之处,竟是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说!”语气徒然加重七分,已有杀意欲动。 钟有权跪着转过身来,叩首道:“是,是奴才,奴才今早想叫唐大人起身,可在门口叫了半天,他也没应答,奴才察觉不对,就擅闯进来,没想到,唐大人他竟然没在屋中,”说完,他痛哭流涕的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奴才什么也不知道,皇上饶命啊。” 哭哭啼啼的声音,犹如浇洒在烈火上的汽油,叫沈濯日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 “闭嘴!让你守个人,你尚且守不好,留之何用?” “皇上!”钟有权顿时停止了呼吸,尖声大喊。 “等一下。”沈濯香的余光瞥见了桌底下掉落的白纸,赶紧走上前去,将信捡起,“皇兄,你看此物。” 话刚出口,眼前便有劲风掠过,下一秒,手中的信笺被人迅速抽走。 他微愣半秒,摇头苦笑。 【冷面神,宝宝听你的话滚蛋了,你不用再担心,本宝宝会再来烦你,缠着你,也用不着处心积虑躲着我,虽然你始终不肯听我解释,可走之前,我还是想说,我从没有想过要加害你,一次也没有,你质疑的那些事,我是不知情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事实,这些日子,谢谢你对我的那些好,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不要牵连我的家人,对了,渣渣擎王对你没安好心,他一直想说服我和他联手害你,不过,我没答应就是了,以后我不在宫里,他少了个合作者,也许会笼络其他人,你自己小心,还有太后和齐妃,我不知道她们对你是恶意还是善意的,总之,你防着点儿总是没错的,外边的世界那么大,宝宝决定出去看看,最后呢,祝你新年快乐,不能当着你的面说,就写在这儿吧】 被干涸的眼泪混花的字迹,似利剑刺入沈濯日的眼眸。 他逐字逐句的看着,捏着信角的手,呈现出青白之色。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沈濯香不禁感到奇怪,遂,探了个脑袋过来,待看清信笺上的文字内容后,妖孽般俊朗的面庞浮现了古怪之色:“她居然会走。” 黑眸一沉,冷冷盯着信笺上的狗爬字,那眼神,似能吃人。 “无朕的恩准,谁允许她擅自离开的!”不告而别这种事,他怎可能接受?“来人,传朕旨意,调骁骑营即刻动身,全程搜捕唐鑫的行踪!” “……是。”钟有权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要去传达圣谕。 “且慢,”沈濯香蹙眉低喝道。 刚挪开的步伐又顿在了原地,他一脸难色地看着殿中的两个贵人,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 寒霜满天的眸倏地朝沈濯香刺去,怒意如火,熊熊焚烧着。 “你们都退下。”沈濯香略一侧目,殿外的宫人如得恩赦般,顷刻间退出院子。 直到外人通通走了,他才正色道:“皇兄,唐芙就此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第154章 心酸的还钱路 郁黑的眸幽幽抬起,凝视着沈濯香的眼神,平静无涛,就像夜幕下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却又蕴藏着随时会迸发的危险。 “您且容臣弟说完,再发怒也不迟。”沈濯香罢罢手,有些受不住天子无声的气势,求饶道。 “说。”他若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他绝不轻饶! 未言明的意思,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沈濯香暗暗长叹一声,面色一正,说:“皇兄近日来疏远唐芙,不正是因为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对她有所猜疑么?” 黑眉不耐地的拢起,在不知那女人行踪的节骨眼上,他没太多耐心同人打哑谜。 好在沈濯香没有要捉弄他的心思,接着又道:“猜不透她的目的,又顾忌她在暗中私通擎王……” “私通?”沈濯日冷睨了他一眼,很是不满这太过暧昧的形容。 沈濯香讪讪的笑了笑:“是是是,皇兄您只是顾虑她和擎王过去的关系,又不忍处置她,只好将人推开。” “讲重点。”戾气蠢蠢欲动,耐心也即将耗尽,语气更是凉薄,还带着浓浓的危险。 沈濯香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下白眼,却也更加明了了唐芙在自家兄长心目中的地位,那绝对是堪比逆鳞般的存在。 “臣弟的意思是,她今后不在宫中,皇兄便不用再为如何对待她而心烦意乱,更无需为此犹豫不决,”他严肃的开口,“不必烦心,是该杀了她,还是留下她,无需琢磨她每一个举动背后,是否有着深意,她既然离宫而去,应是抛下了宫中的种种,皇兄若按兵不动,不去找寻她的下落,即使擎王知道了此事,也会认为皇兄厌恶了她,兴许就不会再同她有所往来,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的离开,是擎王的安排,皇兄也可下旨,对外宣称唐芙死于宫外,彻底绝了她现身在人前的可能。” 说完,他弯唇一笑,风情万种的丹凤眼中闪动着精明的亮光:“不论是哪一种,于皇兄而言,都是一桩幸事,哎,说起来这唐芙也算是歪打正着,她这一走倒是为皇兄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难题。” 沈濯日垂目不言,但神色却无半点轻松。 “皇兄这是怎的了?难道你不为此感到开心么?”沈濯香故作惊讶地问道,“或是,您在担心无法对唐相交代?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大不了往擎王头上推便是了,只要稍加运作,便可让外人相信唐芙之死同他有干系,届时,擎王的声誉也会受到殃及,残害后妃,祸害当朝宰相之女的罪名够他喝上几壶的。” “她没死!”沈濯日冷声呵斥道,双眼猛地闭上,气息略显沉促。 偏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许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她不该再牵扯进来。” 而他更不会虚构出死讯,以此为诱饵算计擎王,哪怕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也不愿意! 沈濯香貌似惋惜的摊了下手:“那就算了。” 看他的样子显然对沈濯日的反应早有预料,丝毫不觉得意外。 “骁骑营暂且交与你,必要将她毫发无损的给朕找回来!”他绝不许那人有任何闪失! “找回来又当如何?”沈濯香拧眉又问,“您不信任她,又不肯利用她,寻她回来,不过是多此一举,毫无用处。” 这话犀利得直戳人心,几乎一针见血挑破了沈濯日和唐芯之间的裂痕。 “那是朕的事。”他避而不谈。 “皇兄,以你现下的态度,就算臣弟将人寻回,她能跑第一次,亦能跑第二次,难不成你要锁住她的双腿,将她终身软禁在宫里吗?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沈濯香脱下了玩世不恭的面具,诚恳且直白的劝道。 心口一震,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眼睑轻轻垂下,再度陷入缄默。 “她失忆前是何秉性,臣弟尚算了解,但她失忆后,已然和从前判若两人,如果说,从头到尾仅是她和擎王联手演出的戏码,那也未免演得太过逼真了,竟活脱脱扮作了另一人。”一个手段毒辣,蛇蝎心肠,一个单纯如纸,鲁莽随性。 想到失去记忆后的唐芙,沈濯香不由得笑了:“人确是能逢场作戏,可足足三月,一点马脚也不露,怕只有本性所致,方能如此,更何况,皇兄,您别忘了,行猎时,是她舍命救了你,倘若她真的是擎王的人,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过?后来夏允儿失踪,她也偷偷写了密信,委托镖局送到臣弟府上,向你报平安,并指明,擎王意欲杀害公主,让您当心,种种做法,就连臣弟也能看出她的真心,您又为何不愿再信她一回呢?” 不愿利用她,更是要护她周全,这分明是放不下她啊, 铿锵有力的话语,如刺破层层迷雾的利芒,驱散了沈濯日连日来的重重阴影。 瞳孔剧烈缩动着,正似他此时不再平静的心潮,波澜纵横。 拳头收紧,默了许久,道:“朕现在只要她平安!” 沈濯香深深凝望着他,半响,笑容璀璨的说:“臣弟领旨。” 转身欲出门,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天子冷冷清清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行事隐秘些,莫要打草惊蛇。” 唐芙的失踪是瞒不住的,但诚如他所说那般,若是闹大了,闹开了,只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拿捏住他的把柄。 “臣弟办事,皇兄还不放心吗?”沈濯香微微侧目,轻挑的笑容里是不加掩饰的自信。 待他离去后,沈濯日笔挺的身躯如轰然倒塌的巨山,缓缓跌坐在木椅上。 眼眸低垂着,目光怔忡看着手里已捏出褶皱的信笺。 信上字迹混花,指腹抚过上边那些泪水凝固后留下的痕迹。 心闷闷地痛着。 她终究是对他失望了。 眼眶微涩,垂目喃喃道:“你若平安回来,朕便听你解释,好不好?” 殿中一片沉寂,而殿外,接到消息匆匆赶回的修容冷不防听到门内飘出的,苦涩至极的呢喃,脸庞顿时白了。 向来强势,从不为任何事低头的主子,竟会说出此等近乎于祈求的言语? “你要去哪里?”修墨从暗中现身,拦住了打算离去的修容,蹙眉问道。 “人,是我弄丢,该由我把她找回来。”只要能让主子开怀,她什么事都能做!至于那人是否可信,等她回来,她自会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言罢,修容利落转过身去,飞身跃出墙头。 京城外二十里处,香火鼎盛的梵音寺外。 唐芯裹着件厚实的冬衣,背着巨大的包袱蹲在石阶旁的角落中,一边啃着热乎的面夹馍,一边瞪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香客。 忽然,有几名家丁簇拥着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从寺庙行出。 她似囫囵吞枣,将手里的半个馍馍吃掉,拍拍手,笑吟吟走上前去。 “你谁啊谁?”家丁一脸戒备的护在男子身前,从头到脚把唐芯打量了一遍。 “小哥,”唐芯脆生生唤道,“你还记不记得不久前,在卫城外边你有救济过一个乞丐?” “卫城?”家丁有些想不起来,但听他说到乞丐,大概就猜到了是什么事,“我家老爷曾经救济过你?” “嗯嗯。”她乐呵呵点头,“我不知道恩人的身份,只是,我一直记得那辆马车。” 食指点了点停在下方空地上的赵家马车,笑容满面的说:“那天要不是恩人施以援手,也许我就要饿肚子了。” “区区一桩小事,不足挂齿。”男子摇头失笑,似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是,我家老爷救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世人都说老爷是活菩萨呢。”家丁与有荣焉的说道,满脸骄傲。 我去,活生生的慈善家啊! 唐芯仿佛在这人身上看到了普渡众生的佛光,惊叹道:“原来真有不计回报的好人。” “行了,你是来道谢的吧?”家丁赏了她一记卫生球,“谢过了,赶紧让开,别耽误老爷的时辰。” “诶?不是,不是!”唐芯慌忙回神,从腰带内侧掏出一锭白银,“我是来还钱的!”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愣了。 做好事这么多回,感恩戴德的他们见过不少,可发家后,愿意找上门还银子的,她却是头一个。 “我看你衣着朴素,想来家中也是贫寒得紧,这银子你且留下吧,不必还了。”男子大方的罢罢手,不肯去接。 “那怎么行?”唐芯气呼呼咕哝一声,也不管他要还是不要,绕过家丁把银子塞到了他手中,“这世道,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欠不得,不还给你,我会一辈子记着这件事的。” 说完,她深怕这人会还回来,扭头就往下方跑去。 男子顿时哑然,看了看手中的银锭,忽地,笑意一沉。 “公子稍等!” 不等! 唐芯健步如飞,装着没听见他的呼唤,一口气冲出数千米,混进了台阶下的人群中,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老爷,奴才这就去找人。”家丁眼看自家主子若有所思,便想追上去揪回唐芯。 “算了。”男子随时将那锭刻有内务院三字的银锭收好,“走吧,别让擎王等久了。” 直到远离了梵音寺,确定人没追来,唐芯才撑着膝盖站在路边喘气。 “这年头,还钱真不容易啊。”差点把她跑得背过气去,不过能遇到恩人,又还了人情,倒也值得。 稍微歇息会儿,她便抖了抖包袱,一身轻松写意的想要继续赶路。 “姑娘,咱们还去上香吗?”不远处的林子旁,一辆马车静静停靠着,穿着淡粉色儒裙的丫鬟站在车边,略带困惑的问道。 今儿个姑娘难得有兴致想出门上香,可都到这儿了,咋又停下来不走了? “看见那个人了?”挑起的车窗帘子里,伸出了一只带着无数刮痕的手指,而指头正对的方向,正是唐芯那处。 “瞧见了,那是姑娘的熟人吗?”丫鬟顺着看去,脸上不解之色更浓几分。 “是啊,我对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柔柔细语里,却透着刻骨的恨意,“你偷偷跟上去,把人带回楼里,对了,这人十分贪食,若他不肯随你走,你只管用吃的诱他上钩便是。” 第155章 开的不是脑洞,是黑洞 “哗啦” 冰凉彻骨的凉水无情泼打在唐芯的脸上。 “撕……”浑身痉挛着,厚重的眼皮缓缓抬起,“冷。” “你终于醒了?睡得舒服吗?”略显耳熟的话语,传入鼓膜。 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她迷茫地循声望去。 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自己正打算离开京城,到卫城去的,可在半道上,却遇着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什么要请她到府中作客。 后来…… 涣散的瞳孔迅速聚焦:“那个馒头!” 尼玛!那玩意她咬第一口的时候,就察觉到味道不对劲,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还不算太笨。”声音再次响起,听着像夸奖的话,却又透着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唐芯气得直磨牙,身体不安的挣扎起来,反绑在床尾架子上的锁链发出稀里哗啦的细碎声响。 绑架? “喂!”她沙哑着声音喊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绑我做什么?” “无冤无仇?”背对着她的女子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唐芯翻了个白眼,这丫是哪儿跑出来的神经病?无缘无故设套坑了她不说,还自顾自的狂笑? 她决定不理会此人,目光飞速在房中一扫。 房间里摆设还算别致,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卧房,门窗紧锁着,外边时不时有热闹的人声传来,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很热闹的地儿。 客栈?还是酒楼? 她有些捉摸不透,扭头看了看手腕上拇指粗的铁链,想要靠蛮力挣脱,绝壁是不可能的。 一咬牙,张嘴就想喊救命。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到了这儿,可没人会救你。”笑声戛然而止,那悠然坐在圆桌旁的女人,慢吞吞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柔弱可依的美丽容颜。 脸上画着极淡的妆容,映衬得本就柔美的五官,愈发楚楚动人。 这是一个能让男人心化骨酥的女子,但唐芯也仅是一秒钟的惊艳。 就算她长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她绑匪的真面目!而且,她盯着自个儿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又冷又阴。 “姑娘,咱俩认识吗?你要是图财,大不了我把身上的盘缠全都给你,你就放了我吧,瞧我这身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绑我也没啥用啊。”唐芯主动示弱,讨好的说道。 可这女人像是被碰触到了逆鳞,含笑的面庞顿时变得狰狞起来:“不认识?”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唐芯走近。 “你别过来!”唐芯吓得直往后缩,可她整个人都被绑在床尾,能躲到哪儿去? “你竟然敢说不认识我。”尖细的指甲掐住了她的下巴,刺入皮肉,疼得唐芯忍不住水漫金山。 “我真不认识你!你要报仇绝对找错对象了!”她语带哭腔的说道,心里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外边的神经病那么多,她干嘛还要离开皇宫啊? 在那货身边,好歹安全能得到保障。 “哼!你忘了我不要紧,”女人咧开嘴,缓缓笑了,笑容里尽是怨毒,“只要我记得你就成,你这张脸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冰凉的手掌拂过唐芯的脸蛋,就像一条蛇正在她的脸上肆意爬动。 “美……美女……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这事儿真是误会……”唐芯哆嗦着劝道,脖子伸得老长,企图避开她的触碰。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 “靠!”打人不打脸,她没听说过吗?唐芯顿时怒了,“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去治!别跑出来报复社会!就算你丫真要报复,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找谁不找?非要找我?看我长得柔弱,好欺负啊?魂谈!敢不敢解开链子,和我正面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唾沫溅了女人一脸,得意的笑容淡了下去:“我找的就是你。” “是你妹!我是挖了你家祖坟,还是看光了你的身子?你说啊!”唐芯扯着喉咙一阵干嚎,余光不停往房门处瞄去,期盼着下一秒能有人经过,冲进来把她救走。 “你还敢狡辩。”女子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神充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怨毒,“我会有今天,都是被你所害。” “我害过你?”什么鬼?能不能说点人话? “哼,你当然不会记得,”女子冷嗤一声,“像你这等坏事做尽的家伙,又怎么会把人记在心上?可你想不到吧,你赶尽杀绝,害死我全家,却独独留了我一条命,你是不是以为我成不了气候,根本不值得你祸害?哈!可你怎么也猜不到,今天,你会落在我这个没被你放在眼里的女人手中。” “我觉得你不仅有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了。”唐芯嘴角抽搐的说道。 “病?是啊,我恨你恨到快要魔症了,”女子垂目喃喃着,嘴里吐出的话,却是恶意森森。 唐芯戒备地紧盯着她,就怕这丫脑子一抽,又开始发病。 “你记得卫城吗?”女子幽幽问道。 “……记得。”为了她的小命,她还是先把人稳住的好。 唐芯一边磨蹭着手腕,寻找脱身的办法,一边说。 “那你就该记得,有一日,你曾在卫城知府府上用膳。”女子说着,转身走向墙边的梳妆台。 我去,她要干嘛?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唐芯使命挣扎,哪怕手腕被铁链磨破,也顾不得了。 “就因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爹被你害得官位不保,死在了充军的路上,而我娘,也因为你悬梁自尽,”她止步在梳妆台前,轻手拉开屉子,随后,竟从里边拿出了一瓶药。 “你爹?”卧槽!鬼知道她爹娘是啥来路! “呵,到现在,你还认不出我吗?”女子偏过身来,神情扭曲的说,“我爹他就是当日好心邀你上府的知府!” “哈?”唐芯整个懵了,呆呆看了她半响,“你是那天晚上做菜的千金小姐?”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女子满意的笑了,但那笑容却无端叫人感到害怕。 唐芯打了个寒颤,弱弱的问:“我是记得你,可我和你有仇吗?你说我害了你全家,天大的冤枉啊!我打从你家离开,就再没去过,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你不会就因为我去拜访过贵府一回,就把过错通通算到我头上吧?” “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所为?”女子显然怒了,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死死拽住她的衣襟,怒吼,“要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进言,诬陷我爹贪污,皇上他岂会下旨夺走我爹的官职?岂会下令将他发配边境?” “你……你冷静点,别冲动,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唐芯被她吼得双耳发嗡,难受的提醒道。 “冷静?哼!你可知道,这些天来我夜夜做梦,梦到我爹娘临死前的惨况,他们瞪着眼睛问我,问我为什么还不肯替他们报仇!”仇恨染上眼眸,血一般的猩红,“是你!皇上他英明神武,身边只有你这个奸人,是你妄进谗言,蒙蔽了皇上,我沦落至今,都是你害的!” “……”这货开的不是脑洞,是黑洞吧? 唐芯只觉无力:“拜托,我真没做过好吗?你说我诬陷你爹,证据呢?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因为你嫉妒我!那天,我做的膳食深得皇上欢心,你怕我进了宫,会使得你风光不在,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毒计。”女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嫉妒你?”唐芯有些瞠目结舌,“亲,咱能好好说话吗?” “你别想否认了,我上京前,就打探过你的身份,你是宫里的御厨,你深知厨艺不如我,怕我得宠后,不能再讨皇上欢心,就趁着你得势之时,做出了这些丧天害理的恶事!若不是这样,那****在集市找到你,你也不会害怕到要赶我出京。”女子似手握铁证,一字一字咬牙说着。 太过庞大的信息量,塞满了唐芯的脑子,她理了半天,才勉强理清楚来龙去脉。 “所以,那天我遇到的大婶是你?” 女人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唐芯的脑仁抽抽的疼着,搞了半天,她丫是被一个有深度被害妄想症的家伙惦记上了? “大小姐,你也说了皇上他是英明的圣君,你真心认为,他会无缘无故对朝臣发难?”那货绝对做不出这等昏君的行为,这一点,唐芯深信不疑。 可这话一出,女子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情绪已然在崩溃的边缘。 唐芯暗叫不好,赶忙灭火:“那啥,就算你爹真是冤枉的,你也该找到证据,替他翻案啊,你认定我是你的仇人,可你就这么无声无息绑架了我,能起到什么用?能洗刷掉你爹的污名吗?听我的,你先放了我,或者把我软禁起来,带到皇上面前去,让皇上来定夺,你也想你爹娘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对不对?只有翻案,才能保住他们的一世英名。” “说得真好听啊,”女子冷笑一声,伸手抓住唐芯凌乱的头发。 “松手!”唐唐芯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吗?皇上看重你,就连你越过他,吃掉他的御膳,他也舍不得怪罪你一句,到了皇上身前,凭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岂不把黑的说成白的?”女子畅快的欣赏着唐芯痛苦的表情,她越是难受,她心里就越是舒坦! 右手缓缓高举起来,将手中那瓶药在唐芯的眼前晃动几下。 “这东西你该不认识吧。”如恶魔低语般冰冷扭曲的腔调,惹得唐芯一阵胆寒,“这是楼里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的,当初你使计想撵走我,害我流落到青楼,因着它,害我清白之身不在,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你来尝一尝,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滋味了。” 他不是大红人吗?不是很得宠吗?她便要毁了他的骄傲,让他成为世上最低劣的存在! 第156章 头磕破血可流,清白不能丢! 尝个屁! 唐芯猛地使力,脑袋犹如炮弹狠狠撞在了女人的额头上。 “啊!”她吃痛的朝后倒去,药瓶叮当一下砸在了地上。 “救命啊——” “杀人了——” 唐芯扯着喉咙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 这女人明摆着是疯了,期盼她能迷途知返,不如靠她自己! “什么声音?”门外有陌生的男声传来。 唐芯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叫得更加卖力。 “青楼嘛,这地儿你还不懂?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它。”又有人嬉笑着劝道,随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雾草!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喂喂!我不是这里的姑娘!我是被绑来的!救救我!”唐芯几乎吼得喉咙快要喷火,可脚步声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完了,她不会真要死在这里吧? 恐惧泛上心尖。 “冷面神,你丫在哪儿啊!宝宝要死了!你快来救救宝宝!”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肠子都快悔青了。 “哼,你以为,这里会有人救你吗?”女人捂着红肿的脑门,一脸阴鸷的从地上起身,“死心吧,就算你叫破了喉咙,引来的,也只会是那些臭男人的嬉笑。” 说着,她冷冷地扯了下唇角,将掉落的药瓶重新拾起,倒出一粒黑红色的药丸往唐芯的嘴里送。 她才不吃! 唐芯高昂着脑袋,咬死牙关不肯松口。 头磕破血可流,清白不能丢! “玩骨气?”女人眸中的怨毒浓得快要溢出来,徒手一抓。 头皮上立即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唐芯差点就要张口叫唤,好在她有一丝理智,牙齿迅速咬住舌尖,倔强地瞪着她,宁死也不妥协。 女人拽了一会儿,发现他当真不松口,眼眸一闪,似有了别的主意。 她松开手去走到桌边,从桌上绣花的篓子里,取出一把剪子。 雾草! 唐芯吓得身体僵直,惊恐地看着她。 “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究竟有多硬。”话落,锋利的剪子倒竖着成直线戳下。 唐芯奋力挣扎,铁链摩擦的声响愈发激烈。 就在剪子几乎要戳到她胳膊的瞬间,门外,忽然有拍门声响起。 ‘撕拉’ 女人受了惊,准头自然也偏移了,利器擦着唐芯的胳膊落下,衣袖撕裂,划出一条血痕。 “谁?”女人扔掉茧子,皱着眉头往门口走。 “呼”,唐芯暗暗松了口气,顾不得理会伤口,望眼欲穿地看向房门。 “姑娘,嬷嬷说了,那边要几个人过去伺候。”丫鬟站在门外,低声解释。 “喂!她是绑架犯!快点帮我报官!我能给你很多钱!”终于见到活人,唐芯惊慌失措的喊道。 女人不屑的睨了他一眼,随后,当着丫鬟的面走回房中,从床底下抽出一条麻绳,死死绑住唐芯的嘴巴。 她呜呜叫唤着,泪眼婆娑望着门口的丫鬟。 丫鬟却垂目不言,仿佛对屋中的一切毫无反应。 魂谈!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人和人的信任呢?说好的互相帮助,见义勇为呢? 唐芯几乎绝望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嬷嬷点名要我去?”女子看也没看他,同门外的丫鬟说话。 “那倒没有,只不过那边要了八个姑娘,楼里这两日有不少人染了风寒,若姑娘不去,恐怕这人数……”丫鬟欲言又止。 女子思索片刻,随后,竟指着唐芯和丫鬟耳语几句。 那丫鬟略显吃惊,迟疑片刻,终是在她的催促下,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 “呜呜呜!”别走啊! 唐芯拼命嚷嚷着,却唤不回丫鬟的回眸,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疯女人一步步朝她走来,然后,这人竟操起玉枕,一把砸在了她的脑勺上。 视野一片眩晕,挣扎了几秒,她终是不甘心的堕入了黑暗里。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七个打扮艳丽的女子从青楼后门走出,坐上了门前停放的马车里,而晕厥的唐芯也被两名身彪体壮的打手搀扶着,架到车上。 马车驶出京师,在城门口处,驾车的汉子偷偷塞给了士兵一张银票,扬长而去。 乾清宫 “主子,”李德轻轻拍了下偏殿的大门,“太后来了。” 屋中满室静谧,过了许久,才有脚步声响起。 天子缓步踱出房门,随手将殿门合上。 这里不该有不欢迎的人进出。 绕过长廊来到主殿,一席华服的太后正端坐在上首的罗汉榻上,见他现身,惆怅的叹息道:“皇帝,事儿哀家已经听说了,这唐鑫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触犯宫规,擅自离宫。” “太后是如何得知,他是自己走的,而非是被人掳走的?”沈濯日凉凉的问道,话语里透着些许讥讽。 “宫里都传遍了,爱家怎会没有耳闻?”太后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待他极是上心,可他竟胆大妄为,这事万不能就此了了,哀家这便让擎王全城搜捕他的行踪,必要把人带回来。” 冷眼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沈濯日只觉可笑。 “不必了,”他直言否决了太后的提议,“心不在此之人,强留无用,不过是一介下人罢了。” 他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太后的预料:“你不找他回宫?” “一个奴才,走就走了,有何寻找的必要?”沈濯日挑眉反问。 太后细细端详着他的神态,倒是和平日无异,可想到他这段时日来对唐鑫流露出的重视,她又觉得十分古怪。 遂,试探道:“哀家知道,你气他自作主张的行径,但宫里丢了人,总不能不了了之。” “宫中下人无数,少他一个又有何妨?”沈濯日态度强硬的说,“太后若只为此事而来,未免太小题大做,朕尚有公务要处理,不便与太后寒暄,李德,送太后回宫。” “是。”李德弓着身子跑进殿中,恭敬地请太后移驾。 太后本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他如此不给脸的逐客令,让她实在拉不下脸面,继续逗留。 “也罢,既然你主意已决,哀家也不好再插手,你早点歇息,朝政虽重要,也比不过你的龙体。”她慈爱的叮嘱道,随后,才离开乾清宫。 目送凤辇缓缓行远,沈濯日看似平静的面庞上,方才露出了些许疲乏之色。 “香王可有消息传回?擎王那方,是否有异动?” “回主子,修慈和香王处,皆无消息传回。”修墨跃下房梁,垂目禀报道。 “没有消息……”沈濯日神色一暗,眉宇间竟有担忧之色显露。 “人是昨夜丢的,算脚程,最快也不过是方圆五十里,虽暂时没有消息,但这何尝不是好消息呢?”修墨笨拙的安慰着,不愿让主子太过烦忧,“丞相那方,我等已提前通过口信,一旦人同他联系上,他便会即刻知会我等。” “嗯。”沈濯日淡淡地应了一声。 “主子,夜深了,您要不要暂且安寝?”看着天子疲倦的神色,修墨忍不住问道。 “朕睡不着。”那人孤身在外,又身无长物,日子不知过得几苦,叫他如何能安稳入睡? 两个时辰后,京城外人迹罕至的荒山深处。 这里野兽成群,纵使是猎户,也不敢贸然进出,光线昏暗的森林最深处,有火把的光晕闪烁着,参天大树环绕之中,一座简陋的山寨矗立其中。 寨子外有穿着盔甲的哨兵正在巡逻,寨内,光晕最耀眼的大堂里,此刻人影憧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大哥,咋这么久人还没到啊?”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咚地将酒碗搁到桌上,望眼欲穿的看着外边。 “急什么?从京城过来,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时辰,就这么点时间,你就等不了了?”坐在上首一张盖着白虎皮的躺椅上的男人,仰头狂笑。 话刚落,下方的二十余众壮汉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来。 “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才开荤不久,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 “做了十多年的单身汉,好不容易尝到女人的滋味,他能不痒痒吗?” “小子,这次你可悠着点,那些姑娘个个白嫩柔弱,再像上回那样虎着来,把人弄残了,当心以后没姑娘愿意伺候你。” …… 听着同伴的调侃,那壮汉立马不干了,铜铃大的眼睛顿时瞪圆:“她们敢!能伺候老子,是她们的福气,赶明儿,老子跟着王爷做成了大事儿,要多少女人没有?” “哈哈哈,这话说得好!”众人轰然大笑。 谈话间,有哨兵提着剑欢天喜地的进屋报信:“大哥,马车到了,就在山脚。” “什么?”壮汉身如弹簧,蹭地站了起来,黝黑的脸庞激动得泛起一层红色,“我去瞅瞅。” 说完,他健步如飞地往寨子外冲去,一副猴急上火的模样。 四辆马车缓缓架入深林,车内死一般的安静,那些衣着华贵,描绘着美丽妆容的姑娘,紧抿着唇瓣,不敢出声。 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们除了逆来顺受的接受,再没有别的选择。 “咚咚” 末首的马车里发出了怪异的声响,很快就淹没在了滚滚车轮声之中。 靠! 四肢被绑,眼口被蒙的唐芯,一边用身体撞击木箱,一边在心里爆粗口。 丫丫的,那疯女人想要送她去哪儿? 外边只有颠簸的动静,半点人声也没有。 不会是要找个深山老林,把她一刀宰了吧? 这样一想,她不自觉抖了一下,愈发用力的撞击起来。 殊不知,就在木箱外的马车里,正有两个姑娘安静地坐着,即使听到了声响,她们也没有半点好奇。 出发时,她们亲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唇红齿白的俏娘子被装进箱子,这人是个生面孔,许是嬷嬷从哪儿买来的清白人家。 但她们已是自顾不暇,又何来的善心再去救别人?更何况,坐在这儿的,哪个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 两双黑漆漆的眼睛,麻木得像是死水。 生活早已磨去了她们的傲骨,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第157章 你再跑一个试试啊 “咻——” 弓箭破空而至,稳稳刺入最前方的马车车顶上,驾车的打手吓得抱头跳到地上,马儿受到惊吓,发出尖锐的嘶鸣,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女子慌张的惊呼与惨叫,源源不断传入耳膜。 唐芯吓傻了眼,缩在箱子里不敢乱动。 怎么回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想要听清箱外的动静,渐渐的吵闹声越来越近,期间还有女子的哭声和求饶声。 “青姐姐!”坐在马车内的女子慌忙抓住同伴的手,一碰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竟是手冒冷汗,温度凉得可怕。 “不要出声,不要往外看,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比这小姑娘大上几岁的黄衣女子,忍着内心的恐惧,颤声说道。 话刚落,唐芯就听到了有奔跑声往这里靠近。 “救命啊——”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清泪纵横,在她身后,是骑着骏马肆意挥舞软鞭的络腮胡壮汉。 鞭子无情抽落,狠狠挥打在她的背上。 “啊!”女子惯性倒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叫嚷着。 可换来的,却是男子猖狂、得意的狂笑。 尼玛! 就算唐芯看不见外边的动静,但仅从声音,就足够让她脑补出一场凌虐的凶残戏码。 牙槽紧咬着,怒上心头。 “姐姐,怎么办啊?”马车里的年轻姑娘泪流满面的问道。 黄衣女子也有些坐不住了,再这么下去,她们迟早会成为下一个遭到毒手之人。 她强忍着眼泪,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脚边的大箱子上头,默默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随后,拨开同伴的小手,噙着笑,挑帘出去。 “公子,”娇弱的身躯轻靠在马车的车门前,风情万种地唤道。 那柔腻的腔调,真真是能把人的骨头唤软。 壮汉一愣,眼里闪烁着淫邪的光芒:“好俊的娘们。” “咯咯,”女子羞红了脸,娇嗔地瞪着他,“我们几个姐妹,今儿是来伺候公子的,是公子的人,公子又何必着急呢?” 妩媚勾人的眼神,险些叫壮汉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本就是胸无点墨的土匪,这辈子哪见过此等美丽的姑娘? 邪火飞涨,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将人狠狠压在身下为所欲为。 “公子真是性急,”女子嗔怒道,“我们这儿还有个没****的清白丫头呢,您就不怕把人吓着了。” “什么?有处子?”壮汉双眼一亮,狠狠咽了几下唾沫。 前两回送到这儿的姑娘,个个身经百战,虽然功夫不错,也伺候得他分外销魂,但男人嘛,骨子里总是守旧的,玩过几回,便愈发对那些个清白之身的女人有了兴致。 “可不是嘛。”女子悄然松了口气,主动挑开帘子,指了指里边的木箱,“这丫头性子刚烈,是刚来的新鲜货色,嬷嬷想着,送来给公子们尝尝鲜儿,她啊,临走时还寻死觅活,不肯来呢。” “嘿嘿,我就喜欢这种味儿。”壮汉利落地翻身下马,跳上甲板往马车内拱。 进去时,一双咸猪手不忘在女人身上摸上几把,直逗得女子连声娇笑。 唐芯意识到不妙,顿时急了。 她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会碰上这些奇葩?就是再傻,她也听得出来,对方嘴里的雏儿,说的就是她! 啊呸!妄她还同情对方的遭遇,没想到,丫,就是帮黑心肝的家伙! 身子不安的挣扎起来,紧绑在一起的双腿使劲摩擦,试图从绳套中抽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箱子外传来的急促的喘息。 手掌搭在木箱上的细碎声响,挑动着她高度紧绷的神经为之一颤。 手肘抵住箱底,身体以一种难受的姿势微微撑起来,面部朝上。 这种时候指望外边的女人帮她一把是不可能了,与其落到对方手里,不如放手一搏! 视野一片昏黑,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用脸去蹭箱子,靠这样的方式分辨出顶盖在什么地方。 盖子吱嘎一声开启。 她霍地一跃而出,肩膀生生撞开箱盖,宛如僵尸跳到了外边。 右肩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硬梆梆的,有些像人的胸膛! 唐芯把自己当成沙包,凶狠的往那方扔去。 “啊!”壮汉来不及躲闪,胸口就像被石块击中,大叫一声后,摔到在了软垫上。 妈的!宝宝坐死你这只色狼! 唐芯听声辩位,一屁股坐了下去,宛如鱼尾的双腿捆绑在一起,后脚跟不停往后踢着,同时间,反绑在背后的双手使劲开抓。 “你这该死的疯婆娘!”壮汉被抓破了脸,抡起拳头,一拳朝她砸来。 呼啸的拳风疾速逼近,唐芯火速在他身上一摸,撤下了一个轮廓酷似匕首的东西,下一秒,原地一滚,后背摔在了木箱子上。 马车内的空间不大,一个大木箱子占据了过半的区域,而剩下的地方,则被壮汉的身体挡住。 跳到软垫上的年轻女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有些回不过神。 “别发傻了!”黄衣女子趁机跳了下去,朝她高喊道,“快下来!” 一会儿那男人发怒,指不定会迁怒到她们身上。 喂!要跑别把她落下啊! 唐芯忍住后背上的酸痛感,吃力地想要爬起来。 身体还没站直,就被一股巨力猛地踹翻在地,险些疼得背过气去。 “小娘们,和老子玩这套?”壮汉抹了把脸上的血汗,气红了眼,拎着唐芯的衣襟把人拽起来。 热气喷溅在唐芯的脸上,那馊水般的口臭味儿,让她只想吐。 双腿腾空,一使劲,像晃绳索一样,往他身上踹去,握着锋利匕首的双手在背后迅速撕割着麻绳。 快点解开啊! 唐芯焦急地在心底呐喊道,脸上冷汗淋漓。 这时,壮汉受了她一脚,怒得双眼充血,竟掐住她的脖子,把人丢到了马车外。 “砰”地一声巨响,后背重重磕在了碎石遍地的泥土地上。 一股猩甜的热源涌上喉咙,五脏六腑疼得像移了位。 唐芯咬着牙抗住了脑中的眩晕感,匕首割断麻绳,双手猛一撑地,一把扯落眼罩,吐掉嘴里的抹布,三下五除二割裂脚上的束缚,跳开一丈远,扭头狂奔。 傻子才会留下来和他硬碰硬,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别说是壮汉没想到,就连那些个聚集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姑娘们,也个个看傻了眼。 那女人就这么逃了? “哼,老子就看看,你能逃多远。”壮汉飞快回神,食指弯曲着,吹了声口哨。 坐骑立即来到身前,上马后,挥鞭驱赶,嘴里还嚷嚷着:“小娘们,老子逮着你,有你好看的!” 唐芯没敢回头,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跑! 但两条腿哪能快得过四条? 不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她了。 再这么下去,她非要落到这混蛋手中不可。 唐芯急中生智,装着被石子拐了脚,整个人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跑啊,你再跑一个试试啊。”壮汉趾高气昂的勒住缰绳,高坐在马背上,欣赏着她滑稽的姿势。 他话刚说出口,唐芯卯足了劲儿一个飞扑,手里紧攥着的匕首精准无误的刺进了马脖子里。 马儿吃痛的抬高前蹄,而她也因这力道身体腾空,随着马匹的晃动甩出去好几米远。 壮汉根本没料到会有变数发生,直挺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胸口被马蹄践踏过,即使有盔甲防身,也当场吐出了一口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咳咳咳……”唐芯捂着疼痛不已的心口,刻着血摇摇晃晃爬起来。 甩甩发晕的脑子,不敢有做一秒钟的停留,转头就跑。 而远端,目睹了这场惊变的姑娘们,一个个吃惊的长大嘴巴。 “我……我们该怎么办?”要逃吗?有姑娘结结巴巴地问道。 “能咋办?上山去,把这事告诉他的同伙。”就算能从这儿逃跑,她们没有卖身契,户籍又是妓籍,根本无法在外存活下去,若是被青楼的人找到,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黄衣女子咬牙说道,目光在同伴的脸上扫过,沉声说:“人不是我们杀的,只要把她找回来,我们就能无恙。” “对对对,我们不能跑。”她的话引起了大家伙的共鸣,一行人谈论了一会儿,终是决定进寨子报信。 她们还没走多远,就与听到动静赶来的哨兵撞见,哆嗦着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亲自带着人来到事故地点,随后,寨内火光大作,喝得红光满面的土匪们倾巢而出,漫山遍野搜寻唐芯的下落。 野狗的吠叫,惊起林中鸟禽展翅,远处,火把闪动,时不时还能听到男人高声的吆喝。 唐芯实在跑没了力气,爬到一棵大树上,整个身子攀附着粗大的枝干,累得直喘粗气。 “都特么哪儿死出来的土匪,丫!简直了!”她气喘吁吁的骂道,浑身没一处地方不疼的,“早知道会遇上这些事,宝宝干嘛逞能,非要出宫啊!” 待在那人身边不好吗?就算他不信任她,不听她解释,可他总是舍不得亏待她一分的! 心里酸得要命,眼泪止不住往外渗出。 这时,她头顶上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唐芯吓得慌忙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 “妈呀!”有鬼! “别出声。”嘴巴被一只染满薄汗的手掌捂住,那人脚踩树杈,穿着件夜行衣蹲在她跟前。 “唔唔!”快死开!树枝要断了! 唐芯奋然挣扎,瞪大的眼睛里爬满了惊慌之色。 可惜,她的心声这人是一点儿也没接收到:“你想把人全都引过来吗?” 话落,摇晃的树枝难以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咔嚓一声后,断裂成两半。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搜寻到附近的悍匪,野狗的叫声变得更加激烈,一大摞人奔过草丛,往这方齐聚而来。 第158章 夏允儿出没 “糟了!”黑衣人惊呼道。 “你赶紧的,从我身上滚下去。”如同肉垫躺在身下的唐芯气若游丝的骂道,喉咙里又有一股猩甜涌上。 “啊。”这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姿势,迅速从唐芯身上移开,站在一旁,不好意思的说,“你没事吧?” 呵呵,要不你来试试? 揉着疼痛不已的胸口挣扎着爬起来,唐芯没好气地送了她一记白眼。 “现在要怎么办?你武功看上去不弱,能带着我从这儿离开吗?”她选择性忽略掉刚才的意外,一边观察正往这方靠近的人马,一边询问。 “他们人太多了。”黑衣人遗憾摇头。 “说起来,你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总觉得很耳熟啊。 唐芯狐疑地盯着她,贴身的夜行衣下,是女人姣好的身段,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地,眼眸一亮:“你是景国公主!你咋跑这儿来了?” 惊讶间,搜寻的队伍越来越近。 唐芯只好暂时放弃追问的念头,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跑,这里是深山野林,说不定有比较隐秘的山洞可以用来躲避。 “跟我来。”夏允儿拽住她的胳膊,施展轻功往东北方向狂奔。 刀刃般锋利的寒风刮打在脸上,面部有些隐隐作痛。 唐芯边跑,边往后看,她们与那帮土匪的距离又一次拉开了。 神经刚刚松懈一下,冷不防肩膀被人推动,连惊呼都没来得及,便从一个陡峭的斜坡上滚了下去。 “撕”,后背传来尖细的剧痛,唐芯不由得冷嘶了一口气。 “快进来。”夏允儿拖住她的手臂,把人往坡下的杂草堆里塞,“这几天,我一直藏在这儿,这里很隐蔽,他们不可能找得到。” 草堆足足有膝盖之高,想要藏两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女人易如反掌,但这草有些潮了,味道十分难闻,还有野兽粪便的臭味,差点没把唐芯熏晕过去。 坡上人影密集,狗吠声在空中徘徊着。 唐芯慌忙捂住口鼻,小心翼翼趴在草堆中,借着缝隙注意外边的动静。 牵狗的山贼奇怪的咦了一声:“声音明明是从这边传来的,怎么会没人?” “都散开,往附近搜!一定要把那贼婆娘找出来,为兄弟报仇。”壮汉杀气腾腾地吼道,话一出口,身后的人马即刻朝四周散去,三五成群的搜捕唐芯的行踪。 有人下到山坡底下,用手里的兵器在草上敲敲打打。 唐芯咬着牙一个劲往后缩,直到山贼一无所获地离去,憋在嗓子眼的气,才重重吐了出来。 “多亏了这里的味道。”她心有余悸的喃喃着,“不然,我们很难从狗鼻子底下脱身。” “也不看看这地儿是誰挑的。”夏允儿就趴在她身边,听到这话,有些小得意。 “还不是你害的?跟个鬼一样,忽然冒出来吓唬我,泄露了我的藏身地点。”提起这事唐芯就忍不住后怕,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本公主也不是有意的啊。”夏允儿脸上微褐,旋即,瞪眼道,“你这个奴才,竟敢对本公主不敬。” “……”这时候知道她是公主了?唐芯暗暗吐槽,脸上却流露出尴尬的笑容。 “对了,你跑京城来做什么?你的娘子呢?还有,你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夏允儿噼里啪啦张嘴就问。 “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详说吧,”唐芯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口风一转,问道,“你呢?我们不是约定好,要在卫城碰头?” “本公主去过了啊,”夏允儿理直气壮的说,“那日,本公主甩掉了刺客,就想去卫城,不过,暗处有几条尾巴跟着,本公主只好想办法丢掉他们才能赶过去,可本公主到的时候,只在衙门见到告示,没找到你们,本公主猜到你们安然无恙了,就没在那儿逗留。” 你们? 唐芯心里咯噔一下:“你有见到小春吗?”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夏允儿略带疑惑地反问。 “我根本就没找到她。”唐芯苦笑道,转念一想,既然她能平安,小春肯定也不会有事,傻人有傻福嘛,“你一个人回京,是想回宫去?” “本公主还没玩够,才不要回去呢,本公主本来想在江湖上闯荡闯荡,却意外发现了一件事儿,你知道山里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吗?”夏允儿神神秘秘地问道。 摇头。 “半个月前,他们还是盘踞在林城附近的山贼,本公主曾经撞见过他们在官道附近打劫,哼!本公主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落草为寇,欺负百姓的家伙了。”她愤慨的攥紧拳头,满脸正气。 “所以,你就想除暴安良?”唐芯嘴角一抽,“就凭你一个人?” “你当本公主傻么?”夏允儿白了她一眼,“本公主一路跟踪他们,想摸清他们的巢穴,联合附近的官衙,把他们一网打尽。” “照事实看,你貌似没能成功。”唐芯弱弱地提醒道。 夏允儿呼吸一沉,可爱的包子脸鼓成一团:“那是因为他们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本公主还没实施计划,就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说着,神情微肃,一本正经的说:“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的山贼,而是被朝廷的高官招安的兵马!” “什么?”唐芯惊得一下子直起身体,这一动,牵扯得身上的伤口再度撕裂,惨叫一声后,痛苦地弯下腰。 “你快别动了。”夏允儿有些不忍,可嘴上却半点不饶人,“不就是受了些轻伤吗?叫得这么惨烈干嘛?又不是女儿家。” 她本来就是女的好么! 唐芯欲哭无泪,等到缓过气来,拽着她的衣袖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本公主潜伏跟踪了他们好几天,有看见他们和人接头,秘密商量着,要将山寨搬到京城附近,接头那人衣着不普通,而且和当地人的口音不太一样,武功很高,本公主一路跟着他,只看见他到了京城,至于是京城内的什么地,本公主没打探清楚,然后过了没几天,这些山贼就举家搬迁来到这儿安营扎寨,你别看这林子人迹罕至,本公主告诉你,最近这几天来,有不少儒商打扮的家伙进进出出,运送了很多木箱子进寨子,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打算。”夏允儿说得分外笃定,在景国她虽然被父皇和母后保护得很好,可宫里的阴谋诡计,从小到大却是见得多了,分分钟就能分析出来。 唐芯彻底傻了眼,她也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不行!我得把这事告诉那货。”让他快点兵马来扫平了这里,查清楚他们有何打算。 她风风火火地就想出去,却被夏允儿摁倒在地上。 “外边有人巡逻,你想死,别连累本公主。” 唐芯面部朝地,草堆里的恶臭喷了她一脸。 痛不欲生的点头,爪子在身边挥舞着,示意她赶紧松手。 夏允儿这才放开她:“本来,本公主想着再观察几天,就给你们的皇帝报信,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黑透了心,在这儿凌虐妇孺!本公主亲眼看见有人把姑娘送来,那些姑娘回去的时候,身上没一处是好的!还有人死在这里!” “那你当时怎么不出手?”唐芯没目睹经过,但凭今晚的遭遇,她大概能想象出那些女人的悲惨遭遇。 “你以为本公主不想?可本公主势单力孤,能救得了一个,能把大家伙都救出去吗?”夏允儿面上讪讪的,“本公主今晚原打算去报信,半路上就瞧见有马车来了,所以就折返回来,想看看究竟,没想到,竟然碰上了你,现在好了,你打草惊蛇,连带着本公主的行踪也被他们察觉,再想离开就难了。” 她泄气的长叹一声。 怪她咯?唐芯有点不爽,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想了想,她沉声问道:“要是不带上我,你有多少把握能从这儿走掉?” “你……”夏允儿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倍感惊讶。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唐芯直截了当打断了她。 “十成,他们人数虽多,但没有内力,本公主可以用轻功脱身。”夏允儿自信的答道。 “好!你先走回京城去,把这里的一切告诉皇上,如果进不了宫,就去香王府找香王。”那妖孽是冷面神的兄弟,和他感情很好,他知道了,一定会通知冷面神的。 “那你呢?”夏允儿略显犹豫,“有本公主在,至少能保护你。” 一旦她走了,他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你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唐芯挑眉反问,瞧着她担心的样子,心头一暖,笑道,“我就躲在这儿,哪也不去,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发现的,你速去速回,肯定能在他们找着我之前,带人过来。” 明亮的黑眸里,闪动着信任的光晕。 夏允儿迟疑数秒,狠心点头:“好!就听你的,你等着,本公主定会回来找你。” 说完,她不再犹豫拨开了身上的杂草,轻手轻脚钻了出去。 山坡上已经没有了追兵的影子,夏允儿在原地停了一下,回身朝草堆望来。 唐芯笑吟吟冲她挥爪,无声说:快走。 拳头一紧,她运转内力身若飞燕极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等到人没了影,唐芯才卸去笑脸,浑身疲软的倒在地上。 她会成功的,一定会! 半个时辰后,山寨里的山贼齐聚在大堂,凶神恶煞地瞪着墙角处,瑟瑟发抖的女人们。 “老大,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的兄弟死在这些贱人手里,你得为他报仇啊。”一名壮汉含着泪大吼,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了同伴的共鸣。 他们憋红了脸,叫嚣着要血债血偿。 “叫什么叫?”坐在上首的山贼一脚踢翻了身前的长案,“老子兄弟的血,是不会白流的!你们接着搜山,老子这就去找帮手,她一个人跑不远,人必定还在山里!” 第159章 本宫是擎王的女人 不一会儿,整个山寨近两百余人,除却负责看守青楼女子的爪牙,通通出动漫山遍野搜捕唐芯的下落。 而那名山贼首领则孤身一人走到寨子最后方的一间屋子,旋转着墙壁上的灯台,石墙轰隆隆开启,墙内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石阶道路,沿着台阶一路下行,约莫走了一刻钟,方才来到一道铁门前。 “你来做什么?”铁门无声开启,一道黑影从内部飞出,拦住了首领的去路,“外边出事了?” “是的,”首领恭敬点头,把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本这事小的不敢来骚扰您,可那女人逃进山后,小的的兄弟发现,她还有帮手,而且是个会飞檐走壁的高手,就靠小的们,恐怕很难把人抓回来,您看……” 黑衣人皱了下眉,高手?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脸色当即变了:“去,把你的人全都叫回来!那些女人通通杀了,我们马上撤离。” 另一边,唐芯还在苦等,每每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紧张。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又发生变故了吧? 吃力地翻了个身匍匐在草堆上,拨开一条缝,往外张望。 这时候,山里忽然有尖锐的哨音响起,紧接着,远处窜动的火把光晕飞快远离。 救兵到了? 她惊喜的想要钻出去,却又害怕是她误会了,只好重新爬下来,专注地观察动静。 没过一会儿,就有车轮声随风传来。 搞什么鬼? 唐芯有些狐疑,考虑了片刻,一咬牙,果断从草堆中出去,小心翼翼地往声源飘来的地方跑去。 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龙,往山脚运送着,山贼随队离开,以四人为一组守在马车旁边,队伍足足有百米长,看上去极为壮观。 他们要撤了? 唐芯躲在角落,看着马车驶离,眉头紧皱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跟,还是不该跟上。 大部队先行离去,只剩下最后一辆马车还停放在原地,留下的三名壮汉对视了一眼,转身往寨子里走。 跟!这帮人背后有人主使,说不定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她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们走掉! 唐芯飞快窜了出去,跳上马车,车内空无一人,连个藏人的地儿也没有。 她环顾一圈以后,当即从车厢出来,手脚并用的爬上车顶。 身子刚趴下,后方忽然有巨大的亮光射来,转头一看:“我去!” 这是要放火烧山的节奏? 火龙映红了半边天,血盆大口大张着,将山寨一口吞进腹中。 狂风大作,即使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唐芯也能感觉到喷洒到脸上的热度,尚未回神,几声凄厉的惨叫合着风送至耳边。 卧槽!是那帮青楼女子! 唐芯打了个寒颤:“他们把人活活烧死了?混蛋!” 天杀的家伙!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唐芯一股脑想要下车救人,可这时,前方有三道人影勾肩搭背的走来。 她不甘心地看了眼仍在持续的大火,这会儿叫声已经停下来了,就算她再去,也不可能把人救下。 拳头咯咯握紧,在原地迟疑了一阵,终是狠下心肠重新爬上车盖。 她不是超人,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能够做的,只是紧跟着这帮混蛋,等待援兵,把他们一网打尽! 三人有说有笑的过来,谁也没有发现车盖上藏有一个人。 挥鞭抽打马臀,启程离开。 一夜抹黑疾行,在天亮时,抵达了距离京城百里远的城镇,过城而不入,反而下了官道,行向城后的矿山。 唐芯被颠得有些反胃,就在她快要受不了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批山贼开始卸货,将车上的木箱子送进山林深处。 她不敢乱动,像个木头人似的僵硬在车盖上。 “动作快一点,一箱都不能落下。”陌生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似乎是在指挥山贼做事,“这里交给你们,没有允许不许擅自出山,再敢肆意妄为给主子捅出篓子,小心你们的狗命。” “大人放心,小的们再也不敢了。”首领点头哈腰的应承道,弓着身子迎送人离去。 见那人要走,唐芯咬咬牙,蹑手蹑脚下车跟上,又不敢离得太近,间隔着近五百米的距离,尾随在他后边,徒步走到山脚一个铁矿前。 铁矿的大门是在山脚凿出一个通道,通道内用染满黑色矿沙的木板铺出一条窄小的路。 唐芯亲眼看着人进去,数了一千个数,动身跟上。 通道里空气稀薄,越往里走,温度越高,唐芯走走停停,还得留意脚下有没有石子,速度分外缓慢。 什么鬼地方?热死人了! 她停下脚歇息,身上汗水淋漓,就像刚从桑拿房出来似的。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漆黑的空间里有丁玲当啷的声音飘来,听着像是打铁声。 唐芯加快了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 “还剩下多少?几日能完成?”和山贼首领说话的男人,忽然开口。 唐芯急忙刹车,里边还有别人,贸贸然接近,说不定会被他们发现! 咽了下唾沫,她竖起耳朵倾听。 “就剩一半了,照这个速度,顶多十日就能完成,昨天做出的新银都在这儿了,一共是六千两,一字儿也不少。”说话人的语气略显狗腿。 “嗯,尽快把银子用出去,记得,盔甲和武器的添购一定要分散,多找几家铁匠铺子来做,别露出马脚,给王爷引来麻烦。”那人沉声警告道。 王爷? 唐芯脑子里嗡了一下,身体一抖。 ‘咔嚓’ “谁?” 雾草!被发现了! 她调头就往出口处撒命狂奔。 一道黑影飞身追出,速度快如闪电。 唐芯没胆子回头,一口气冲出铁矿,灵敏地跑进了大树密集的森林之中。 后方劲风袭来,通过余光她清楚见到了那人紧追不舍的身影。 靠!这人不会累吗? 唐芯又急又怒,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吱——”曾在山寨附近听过的哨音再次惊起,而后,四面八方有脚步声围拢而来。 还带召唤人的? 眼看着敌方人马聚集,唐芯飞快扫过四面,转头往另一条没人的道路跑去。 “人在那儿!”有眼见的山贼勘测到她的身影,扯着喉咙嚷嚷起来。 唐芯被逼得只能往山顶逃,空旷的山巅碎石遍地,几棵枯树静静矗立在山头,枝桠迎风摇曳着。 没路了…… 唐芯绝望地看着气息不乱的黑衣人,步步紧退。 在这人身后是和她一样气喘吁吁的山贼。 “我,我就是个路过的!”她扯出一抹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双手高举,企图蒙混过去。 “老大,她身上的衣裳和那些女人一样。”有山贼认出了唐芯的衣着,话一出口,山贼们群情激愤,吼着叫着要唐芯好看。 一滴冷汗滑下脑门,她垂死挣扎着:“这种衣服早就遍大街了,到处都能找着。” 说着,脚又往后边挪了两下。 脚后跟几乎悬空在山崖边缘,几颗碎石子咕噜噜滑落下去。 余光瞥见身后可怕的高度,苍白的小脸不自觉抽搐几下。 这要掉下去,绝对会摔成肉泥吧? “各位兄台,我真是在山里挖野菜的村民,就住在附近的城镇里,你们要不信,我带你们去我家,我才刚成亲,相公就病了,一大家子就靠我挖些野菜贩卖过活,你们看我就知道,我是个老实本分的,就网开一面,让我回去吧!我保证再也不到这座山里来了!”唐芯可怜巴巴的哀求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人,别和她废话,这娘们铁定是昨晚逃掉的那个,”山贼首领凶神恶煞的说道,“把她交给小的,小的要亲手剐了她,为兄弟报仇!” 他盯着唐芯的眼神满是杀气,唐芯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落到这人手里,绝对会生不如死。 怎么办?难道她今儿非死不可了吗? 唐芯急出了一头的汗水,眼睛咕噜噜直转,着急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脑中灵光一闪,急声道:“放肆!你们看清楚,本宫是谁!” 她往前迈了一步,故作高傲的抬起下巴:“本宫是唐芙,擎王的女人!你们敢对本宫不敬?” 先前,那人曾提到过王爷,也许他指的就是渣渣! 唐芯没什么把握,只能虚张声势的试探。 “擎王?”黑衣人冰冷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惊愕。 “大人,您别被她骗了!什么王爷的女人,她分明就是青楼的妓子!”山贼首领暗道不好,慌忙出言。 黑衣人面露犹豫,他这副表情更是让唐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丫!他们背后的主谋当真是沈濯擎! 虽然她不晓得他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但肯定是对冷面神不利的。 “本宫身陷青楼,是事出有因,”唐芯紧张的捏了下拳头,佯装镇定的说道,“你们不信的话,大可将本宫带回京城去见擎王,到那时,便可验证本宫的话。” “哼,送你回京城,好让你告密吗?”山贼首领咬牙怒问,“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今天别想活着离开。” “你们敢动手试试!”唐芯脸色微变,分贝骤然提升了一截,“本宫若是少了一根毛发,你们就等着被擎王严惩吧!”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静谧,唯有回音不绝。 这女人说得如此笃定,难不成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觑,便连山贼首领心里也打起鼓来。 见此,唐芯长松口气,只要他们犹豫了,她就成功了一半。 她刚想再接再厉继续游说,哪知这时,山脚下冷不防有马蹄声传来。 几道鬼魅般的身影飞快跃入山中。 “有人来了!一定是她引来的!”山贼首领瞳孔一缩,惊慌的指向唐芯。 黑衣人脸上的犹豫瞬间散去,眸中杀意顿显,身影在原地消失,直逼唐芯而来。 第160章 坠崖、找人! 心头警铃大作,染血的衣袖里小手紧紧攥着那把从山贼身上顺来的匕首。 双眼紧张地瞪大,努力想要看清这人的行动轨迹。 可她快,对方更快。 空中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下一秒,一团危险至极的冷气迎面扑来。 躲不了了! 唐芯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浑身僵直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砰’ 蕴含内力的大掌正面拍中她的左肩,炮弹轰炸而来的巨大力量,将她整个人掀飞。 “唐鑫——” 一道三分惊愕,七分慌乱的嘶喊炸响在众人耳畔。 眼前有黑影闪过,如出笼的猛虎直扑向山崖边缘,大手凌空伸出。 “撕拉”,一块破碎的布帛扯入手掌心里,而布帛的主人,却如断翅的坠蝶,笔直坠落到下方看不见底的空间,只眨眼的功夫,身影就被晨间凝聚的浓雾吞噬得一干二净。 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声嘶喊的余音不停歇的在空气中徘徊飘荡着,山贼个个目光呆滞。 这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又是什么人?和刚才的女人是何种关系? 没等众人想明白,那名黑衣人忽然动了,左手一翻,身影在原地九十度侧转,攻向男子的面门。 暴涨的杀意犹如一个信号,让男子从惊愣中苏醒。 羽冠下,三千墨发似群魔乱舞,肆意飞扬,衣诀扑扑作响,他孤身挺立在山崖的边缘地带,冷冽的脸庞微微一转,戾气晕染的猩红黑眸里,是几欲迸发的骇然杀机。 “你,该死!” 内力轰然爆发,空气仿若扭曲一般。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现身在黑衣人的面前,一掌击中他的心口。 “噗——”鲜血喷溅出来,五脏六腑几乎被这可怕的力量碾成碎渣,身体被轰退数丈,就在这时,黑衣人拼着一丝力气,探手入袖,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滑落到掌心。 “咻咻咻”,泛着寒芒的银针如漫天细雨射来。 男子身若惊鸿,腾空跃起,轻巧的避开了。 同时间,三道身影从山路上猛地窜出,两人从左右夹击而来,在男子躲避的空档,抓住了他右侧露出的破绽。 即使察觉到危险逼近,但躲闪之际,左臂仍旧被对方的匕首刺破。 “主子!”慢半步赶到山顶的修容、修慈、修墨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加入战局。 比他们先到一步的三名黑衣人,一击得手竟不再恋战,反而将目标转为山路尽头处的山贼。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三人所经之地血花漫天。 “你保护主人,修墨跟我来。”留下修容,修慈和修墨当即动身,联手想要擒住敌人。 然而,就在他们飞身逼近的时候,其中一人抛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灰烟徒然升起,将整个山顶笼罩在内。 “是毒烟!”修慈迅速刹车退开数丈,右手利落的封住穴道,避免吸进烟雾。 可那些幸存的山贼却没这么好命,一个个痛苦不已的在地上打滚。 荒芜空旷的山顶仿佛变作了炼狱,随着叫声减弱,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也在空气里飘散开了。 浓烟化开,前一秒还安然无恙的活人,如今气息全无的倒在地上,身体从内部腐蚀,五官融化成一团,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那人跑了!”修慈不甘的看着黑衣人倒地的地方,本该身负重伤之人,却不见了踪影。 “定是混乱中被他的同党救走的。”修墨脸色难看的说道,“好狠毒的手段。” 为了不留下活口,竟将百余人活生生杀死!这些人究竟想隐瞒什么? 思索间,身后响起了修容的惊呼。 “主子,您要去哪儿?您现在受了伤,需要尽快包扎,不能再涉险了。”她大着胆子拦在沈濯日身前,急声劝道。 “滚开。”嗓音略显沙哑,透着些许隐忍。 绕过修容,强行调动内力想要下山寻人。 坠落的山崖是矿山的背面,高度足有几十米,那女人从此处掉下去,必会重伤,如果耽误了时辰,也许她…… 沈濯日不愿往坏处想,唇瓣紧抿成一条薄线,举步往山下走去。 内力流出丹田,刚漫过筋脉,孰料,左臂竟传来了烈火灼烧般的剧痛,痛感迅速蔓延开来,直入心口。 “主子!” “皇兄!” 几道惊呼声同时间响起。 修容更是在第一时间扶住了面色发白的主子。 沈濯日抬手躲过她的搀扶,体内气息絮乱,似有无数条河流正在横冲直撞,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调理内息,神色执拗,往山路走去。 “都快站不稳了,你还想做什么?”沈濯香率领骑兵匆匆赶到山顶,一见他这副苍白、虚弱的样子,顿时急了,急忙上前擒住沈濯日的手腕,内力灌输过去,旋即,脸色就变了,“中毒了?” 以皇兄淳厚的内力,寻常毒药怎能发作得这么快?且从他渐渐呈青的面色来看,已是毒入五脏之态。 “不能再动用内力了,你得马上找大夫!”沈濯香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沈濯日何尝不知这毒霸道得很?可想到那还等着他去救的女人,他已顾不上这些,强行甩开沈濯香的手,左腿刚迈出,筋脉立即泛起撕扯般的刺痛。 挺拔的身躯摇晃了几下。 修慈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随后,沈濯香利落地竖起手刀,劈向他的后颈。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沈濯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身子颤了颤,又猛地止住。 他偏过头,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说:“找……” 要找谁,答案不言而喻。 沈濯香有些眼眶发涩,重重点头。 见此,沈濯日终是放心的晕迷过去。 “修慈,你即刻带皇兄进城,找城内最好的郎中过来,修容,你回宫去,把郑曦之带来。”那人是永腾国医术最好的大夫,有他在,必能解了皇兄所中之毒。 他们此番是悄悄离京的,一旦回去,皇兄中毒的消息很难不传出去,那些躲在暗处,处心积虑想要抓住机会之人,又怎会错失良机? 沈濯香当场就做出了决断,而他则和修墨兵分两路,各带一队人马,负责搜寻唐芯的下落,以及,调查山中的情况。 城中来福客栈三楼。 修慈拽来了第六名大夫,把人往床榻前一扔,命令道:“诊脉。” 杀气腾腾的态度,叫大夫有些腿软,颤抖着手探上沈濯日的脉搏,和前五人一样,只能诊出沈濯日中毒不浅,但中的是什么毒,又该如何解毒,却是一问三不知。 修慈眸色一冷,手掌已然搭上刀柄。 老郎中只觉脖子凉飕飕的,神情分外惊恐。 僵持间,木床上飘出一道虚弱的咳嗽声。 “主子。”修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郎中挤开。 重似百金的眼皮幽幽睁开,侧身吐出了口中的黑血。 那血刺疼了修慈的眼睛,这一刻,他竟有些怨恨唐芙,如果不是她擅自离开皇宫,又莫名其妙卷进山寨的麻烦事里,主子会在接到消息后,不惜以身犯险,便装赶来救人,导致眼下身负重伤不说,还中了未知的剧毒吗? 沈濯日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三分,却丝毫不减他的俊朗,反而增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羸弱。 “人……在何处?”随手抹去唇边的血渍,哑声问道。 修慈有些迟疑。 泼墨般郁黑的冷眸朝他看来:“说!咳咳咳!” “您别动气。”修慈慌忙想要替他拍背顺气。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他几时见到过主子这般虚弱的模样?饶是行猎之时,惨遭刺客围剿,在山洞中见到主子的时候,他仍是风采不减。 沈濯日缓了缓气,静静地凝视他。 无言的气势如一张巨网,将修慈笼入其中。 他一咬牙,硬着头皮说:“暂时还没有找到,但香王亲自率队搜山,过不了多久,定会有好消息传回来。” 没找到?山崖底下能有多大?怎么会找不到人! 沈濯日心头一急,呼吸加重了几分,唇缝间又漫出了一阵咳嗽。 修慈听在耳中,只觉心如刀绞。 生生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沈濯日一眼不发的掀开了被褥。 “主子不可!”修慈一手摁住他的肩膀,“您毒素未除,怎能下地?唐大人那边有香王在,她福大命大,必定会安然无恙的。” 但这话,却无法让沈濯日安心。 手臂虚软的抬起来,想要挣脱他的桎梏。 情急之下,修慈脱口而出道:“您这般虚弱,若是强行出门再有何闪失,等唐大人回来岂不是要害她担心自责?” 心一震,挣扎的力道减弱下去。 眼睑缓缓垂下,缄默不语。 修慈心里有点打鼓,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直到沈濯日重新躺回床上,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在床边守了一阵,见他再次晕睡过去,心抽抽的疼痛起来。 哪怕是在晕睡中,他的眉峰始终紧皱着,右手掌心紧抓着一块碎布,不愿松开。 修慈强忍下内心的难受,掖了掖被角,抓起郎中飞出房门,从郎中嘴里打听到城内有名的大夫姓名,即刻动身寻找。 在郑曦之未到之前,至少,他得想到办法控制毒性! 天沉了,修容风尘仆仆的带着郑曦之来到客栈,与此同时,沈濯香也率领骑兵来到了唐芯坠落的矿山背部。 “王爷,这里有血迹。”一名士兵抓着树枝急匆匆跑来。 树枝是从中间被外力折断的,断裂处,凝固着殷虹的血块。 “在附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沈濯香厉声下令。 待众人散去,他方才捏紧树枝,暗暗祈祷着:唐鑫,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不然,皇兄他怕是会疯的。 第161章 他是活在梦里 唐芯晕乎乎的从沉睡中苏醒,眼眸有些涣散,呆呆仰望着头顶上简陋的天花板,良久后,眼里恢复了一丝清明,蹭地坐直起来。 “嗷——” 一股撕心肺裂的疼痛蔓延过全身,她忍不住哀嚎起来。 “你受伤了,”一道古井无波的呆板声音,传入耳膜,“躺下,养伤,喝药。” 三个指令蹦出,紧接着,一碗散发刺鼻味道的黑色汤汁递到她眼前。 “是你……”唐芯错愕的看着立在床边,如同一个木头人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自己被黑衣人击中,然后体验了一把高空坠落的滋味。 对了!坠落前,她有听到那货的声音! 唐芯看也没看药汤,火急火燎地问道:“除了我以外,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没有。”周恒沉默了半秒,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药碗往她跟前递进一寸,“喝。” 难道是她快死了,所以出现了幻听? 璀璨的双眸黯淡下去,苦笑道:“也是啊,那货脚程再快,也不会来得这么早。” 周恒面露不解,全然不知,她口中的那货指的是谁,只是固执的保持着送药的姿势,死水般的眼睛固执的看着她,一副她不喝,就不收手的模样。 唐芯屏住呼吸将药灌进嘴里,然后问起了坠崖后的来龙去脉。 谁料,周恒忽然单膝跪地。 “你搞毛?”唐芯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属下来迟,请小姐降罪。”他一板一眼的说道。 唐芯相信,只要她一句话,这货分分钟就会抹脖子,以死赎罪。 嘴角抽动两下,一脸无语的开口:“这事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别随便乱背锅,起来,好好说话。” “是。”周恒听话的起身,“属下得到情报,尾随皇帝赶来矿山,到时,小姐已经坠崖,属下将您救出,带到此地养伤。” “等一下!”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说,你是跟着那货来的?” “那货?”周恒迷茫地与她对视。 雾草!装什么呆萌? 唐芯有些气不顺,深呼吸两下,一字一字的说:“就是沈濯日。” “是的。”周恒坦然点头。 “那我刚才问你有没有看到别人,你丫说没有?”她就说嘛,她又没神经错乱,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幻觉?“他人呢?” 明显恼怒的表情,仿佛在说,要他把人交出来! 周恒微微蹙眉:“敌人。” “啥?”唐芯呆了呆,好半天,才弄清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他是我的敌人?” 点头。 “……”所以,那货到底对本尊做了什么?一个渣男,现在再加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变态杀手,都说他和她有仇,这叫什么事啊。 唐芯拿不准周恒的身份,更不好流露出过多的反常,支支吾吾着:“这还用得着你提醒?” 周恒端详她片刻,似是信了,惜字如金:“不在此地。” 魂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用他说吗? 唐芯特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边究竟装的是什么。 “你直接告诉我,他和那帮家伙有没有正面冲突。” “有。”周恒平静的点头,“不敌。” “谁不敌?”唐芯有些紧张,“是他,还是别人?” “魏星。”周恒吐出了一个陌生的人名。 “不认识。”既然不是熟人,那就是那些山贼咯?唐芯松了口气,小脸上绽放出欢喜、雀跃的笑容。 她就知道,那货厉害得很,对付区区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 神经一放松,被她抛在脑后的疼痛,就变得无比清晰。 “你丫给我喝的是什么药?”妈蛋,没喝还好,喝下去,身上没一处不痛的,唐芯龇着牙,恶狠狠问道。 “调理内伤。”周恒答得格外实诚,见她怒气不平,又补充了一句,“你身负内伤,没有内力护身,疼痛感会比武者更重。” 唐芯附赠了他两颗卫生球,身子蜷缩着,努力想要抵挡那一波波从骨髓中泛出的痛意。 见此,周恒当即出手点住了她的睡穴,稳稳把人扶躺好,便如一座雕塑,坐在床沿默默守护。 次日,一无所获的沈濯香单枪匹马回到城内。 “皇兄的伤情怎样了?”他疾步踏进房中,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濯日,低声向郑曦之询问。 后者直身站在木桌旁,桌面上摆放着一个装满黑血的瓷碗,以及数十余种毒草。 “皇上所中的剧毒十分罕见,从脉象上看,此毒是用以对付内功高深的高手,皇上初次清醒时,就封了内力,是以,毒性的蔓延有所减缓,暂未入侵心脉。”郑曦之敛去笑容,神情分外凝重,“但皇上清醒的次数极少,从微臣抵达至今,共醒来两次,保持神志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少,微臣半个时辰前,曾用银针刺穴,刺激皇上的大穴,想逼皇上醒来,可惜失败了。” “你的意思是,即使皇兄不使用内力,毒性也会加深?”沈濯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沉沉的,很是危险,“有何办法能解毒?” “微臣只能从皇上的血液里,分辨出毒药的成分,但此毒着实麻烦,至今,微臣也只辨识出其中三味。”郑曦之苦笑道,“不过,微臣已用银针封住皇上的经脉,又为皇上服下护心脉的百灵草,可暂时控制毒性。” “多久?”沈濯香并未感到轻松,凝眸又问。 “至多半月,半月内,若再得不到毒药的配方,制作出解药……”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又岂会不懂? 修慈面色一冷,调头往门外冲去。 “站住,你想做什么?”沈濯香旋身一转挡在了门口。 “拿解药!”修慈咬牙说道。 “去哪儿拿?”沈濯香语气大沉,“问谁拿?” “自然是擎王!京城外的山寨,还有昨日那些刺客,和他必定脱不了干系。”也只有那人心心念念的,想要祸害主子! “别说这只是你的猜测,即便是真的,你贸贸然前去,他便会把解药交给你?”沈濯香嗤笑一声,“本王只担心,到时候,解药你没拿到,反而让他知晓皇兄中毒昏迷,促使他趁机把持朝纲。” 这盆凉水浇下,修慈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 “可除此之外,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只能相信郑太医的医术了,这些年多少难关皇兄都能扛过来,此次,也不例外!”沈濯香语气坚定的断言道,说着,他微微挑眉,故作轻松的笑道,“在皇兄醒来前,你们最好什么也别做,至于本王,还得进山去,继续帮他寻找知心人,等皇兄醒来,送他一份惊喜。” 他拍了拍修慈的肩膀,转身而去。 背过身的瞬间,嘴角那弯邪肆不羁的弧线扯平,眉宇间尽是凝重。 当天夜里,沈濯香秘密传信十三血煞盟,在暗中搜寻传言里,可解世间百毒的灵丹。 紫夜时分,沈濯日恢复了意识,迷离的眸子吃力的在四周扫视一圈,不曾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未回来…… 心潮横生波澜,丹田里静止的内力又有了絮乱的征兆。 郑曦之率先发现不妥,急忙下针,封住他的奇经八脉,勉强将内力制住。 五日后,也不晓得周恒给她吃的药是什么仙丹,唐芯已能下床走路了。 她现在住的草屋,据说是猎户临时搭建的落脚点,十分简陋,四周群树环绕,野兽成群。 指挥着周恒打了只野味,又挖了些土生土长的野菜,喝了五天苦药的唐芯,兴致勃勃的坐在篝火旁,生火做菜。 “没有调料,只能先将就一下了。”将一只兔腿递去,拍拍衣服,就地坐下,一口咬在兔子肉上。 酥脆的口感美妙得连灵魂都好似得到了升华。 唐芯惬意的眯起眼,如风卷残云几下子就把半只兔子吃得精光。 “你怎么不吃啊?”余光瞥见周恒没有动作,她不爽的瘪瘪嘴,切,嫌弃她做的不好吃,还是怎么滴?“不吃就还给我!别浪费粮食。” 抢回吃的,吧唧吧唧开始下嘴。 等到酒足饭饱后,一抹嘴巴,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诶,你晓得擎王在矿山里做什么吗?” “知道。”周恒斜睨了她一眼,一边捣鼓篝火,一边说,“熔炼官银,重铸新银。” 雾草!好大的信息量! 唐芯已经做好了套话失败的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这货竟然真的会回答。 呆愣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追问:“说明白点啊,我智商有限,太深奥的听不懂。” “是,”周恒得令,极其坦诚的说:“擎王打劫官银,官银刻有印记,不能流入坊间,要动用,只能重造。” “你别告诉我,前阵子救灾的官银,就是你说的这批。”唐芯咽了下口水,有些半信半疑。 “的确是。”周恒点了下脑袋,话刚落,某人便一跳三丈高。 “他要报复社会吗?啊?我早就晓得他心肝特黑,可黑到这种程度,天底下没人能和他比了!赈灾用的银子,他也敢抢?还凶残的杀了押送官银的护送队!害得虞城的百姓多吃了无数苦头!他不怕遭报应么?不怕被天打雷劈?”唐芯越想越气,满脑子都是沈濯日那段时日忙碌、疲惫的身影,拳头在空中挥舞着,恨不能马上冲到渣男跟前,将他暴揍一顿。 发泄够了,她气喘吁吁地问道:“他要这么多银子干嘛?朝廷没缺他一个子俸禄。” “添购兵器盔甲。”周恒实言相告,“招募杂兵。” 什么鬼? 唐芯惊得双眼发直:“他……他想造反?” 周恒没有回答,但他的态度已然是默认了。 “就凭他?一个无耻的败类,也想做皇帝?我看他是活在梦里吧。”就这种人给冷面神提鞋都不配,还妄想能和他比肩?我呸! 第162章 朕再也不撵你了 唐芯鄙夷的想到。 可这事她知道,冷面神不一定能得到消息啊! 她忽然变了脸色,不行,她得尽快回去通知那货才行。 唐芯风风火火地想要往林子外走,刚跑出去一截,又调头回来。 “这么重要的事,你就轻易告诉我了?”总觉得很可疑有木有?狐疑的目光落在周恒那张面瘫脸上,似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后者不解的眨眼,尤为平静的开口:“属下奉命保护小姐,对小姐,必当知无不言。” “奉命?”他背后果然有别的势力,“奉谁的命?” “主子。”周恒神色不变,但语气却恭敬了许多,显然对这位主子十分忠诚。 “所以你家主子到底是谁啊?”拜托,别在关键时候玩神秘好么?唐芯气得不行,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和他周旋。 “不知,”周恒摇头说,“主子只吩咐属下听命于小姐,小姐要做什么,属下便奉命做什么。” “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没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报,唐芯略感心烦,语气有些冲。 周恒眸色一深,一本正经的答话:“去。” “……”这人脑子绝对有坑!“你从多久开始跟着我的?” “八年前。”他如实回答。 那么早?唐芯愈发感到奇怪。 八年前,本尊也不过十一岁左右,当时她就和第三方势力勾搭上了? “那你不在我身边待着,咋为渣……擎王卖命了?”她紧接着又问。 “是小姐的吩咐。”周恒顿了一下,补充道,“小姐在得知擎王有反心之际,便命属下潜伏在擎王身边,打探擎王的举动。” 雾草!本尊这盘棋下得好大! 唐芯懵了一下:“也就是说,我和擎王其实不是一对?” 亦或是,爱他爱得太深沉,明知他预谋造反,也要助攻一把? “小姐与擎王关系清白,并无儿女私情。”周恒直言相告。 “哼!我就知道,她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丫!渣渣还说什么,本尊故意勾引他,天底下哪个女人会眼瞎到爱上他这等货色? 既然那些话都是假的,那所谓的肚兜和奸情,也就不攻自破了。 周恒静静看着似笑非笑,面庞不住抽搐的唐芯,头顶上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偷乐一阵,唐芯努力控制着面部神经,一脸严肃的问:“你知道,我过去亲近他,还派你去监视他的目的吗?” “属下不知。”周恒垂目回答,死水般的黑眸里隐过一丝暗色,“但小姐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主子。” 唐芯额心猛跳,这种刚解开一个谜题,又来一个的即视感,是什么鬼? 主子?她完全没有印象好么? “你还晓得些什么,一并说了吧,你也知道,我先前丧失了记忆,说不定多得知些和过去相关的消息,能回忆起来。”她满怀期待的说道。 “没有了。”周恒干巴巴憋出一句话,“小姐的所作所为,除却需要属下效力之处,鲜少会告知属下。”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哀怨啊? 唐芯急忙甩头,将这抹怪异的感觉拍飞:“真没了?” “小姐想听什么?”周恒反问道。 想知道你丫背后的主子啊! 唐芯差点把话说出口,但看他这样子,倒是没说谎。 最关键的问题问不出答案,她也没再多问,只道:“成,今儿就先到这儿,等我哪天想起来,再召唤你。” 不管本尊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早晚能查个明白。 “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也不晓得外边的情形变得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混进宫,可不能在这儿前功尽弃。”唐芯自顾自的说道,余光偷瞄着周恒的表情,怕他会起疑心。 可惜,周恒仍是一张呆板、严肃的面瘫脸,任她怎么盯,也看不出蛛丝马迹。 嘴角一抽,坚强的把话说完:“我得走了,你呢,也尽快回擎王身边去,他再有像这次的举动,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听到没?” 有一个奸细搁在渣男身边,随时紧盯他的一举一动,倒也不错。 唐芯第一次觉得英年早逝的本尊做了一件好事。 周恒乖乖领命,在护送她离开林子,并把人送到宽敞的官道上后,才悄然隐入暗中。 官道上马车呼啸,唐芯晒着暖和的冬阳,步伐轻快的往京城的方向走。 也不知冷面神回宫了没有,还是在山里寻找她的下落? 在途径那座邻镇时,唐芯脚下一转,调头往矿山走去。 刚走到一半,耳边就有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唐鑫!” 她惊喜的侧目凝望。 高骑在马背上,从后方疾速赶来的,可不是正是沈濯香吗? “哟~香王~”她笑吟吟挥了挥爪子,目光越过他,往后看,“就你一个人?” 他在这儿,没理由那货不在啊。 “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回宫去,就留下他在这儿吧?”唐芯有些不是滋味的喃喃道。 “本王可算找着你了。”沈濯香喜出望外,随手一捞,将人拽上马背扔到身后,“抱紧了!” 马儿前蹄蹬得老高,仰天嘶鸣一声,化作一支离弦的箭,朝城门飞驰而去。 只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来福客栈前,刚下马,唐芯一把推开沈濯香,跑到角落哇的吐了出来。 “是本王不好,忘了你是女儿家,受不住颠簸。”沈濯香后知后觉地说道,语气略显自责,“但皇兄他盼着见你,本王不欲耽误,只能让你受委屈了。” 唐芯原本有一肚子火,可一听到这话,心顿时软了。 接过他递来的娟帕擦擦嘴,问:“他在哪儿?快点带我过去!” 如此反应,倒也没辜负皇兄的一片真心。 沈濯香眼里泛起些许暖意,走在前边为唐芯引路。 刚上到三楼,唐芯就听见了修慈急切的怒吼:“都五天了!你研制的解药呢?” “解药?”欣喜的笑容僵在唇角,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她缓缓抬手推开了房门。 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味道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揪着郑曦之衣领的修慈也愣了,惊愕的看着呆立在门外的唐芯,不一会儿,呆滞的双眼便被怒火占领,他猛地松开手,气势汹汹朝唐芯走来。 “你还敢……”回来! 余下的两个字消失在舌尖,唐芯理都没理他,三步并两步直冲大床。 帐幔被布巾条挑起,沈濯日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的平躺在床上。 微颤的手指抚上他苍白无血的容颜,眼泪涌上眼眶:“喂!你别吓我,快醒醒!”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唐芯吸了吸鼻子,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力道极重,可这人却仿佛什么也感应不到,依旧安静的躺在那儿装死。 “你别想捉弄我!告诉你,我不会上你的当!”他肯定是在戏弄她,想要惩罚她偷偷离开皇宫! “你够了!”修慈忍无可忍,快步走上前抓住了她那只捣乱的手臂,“主子为了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竟还在对主子不敬?” “什……什么意思?”什么叫为了她?唐芯呼吸一滞,神情分外迷茫。 “哼,要不是出宫寻你,主子会连夜赶路来到此地?若非你在山顶遭袭,主子会撇下我等孤身进山,被奸贼围攻,遭到毒手?”这五天来,他没哪一刻敢阖眼,死死压抑的恐惧,在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之时,轰然爆发,指责的话未经考虑,就说了出来。 ‘轰’ 耳畔阵阵嗡鸣,她呆呆看着修慈,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一次次想加害主子,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修慈怒红了眼,唾沫纷飞的咆哮道,“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和擎王联手设计的?你知道主子放心不下你,故意找人传消息,想引主子上钩,借此伤害主子。” “我没有!”唐芯从惊滞中回神,小手紧握住沈濯日冰凉的大手,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有……” “没有?你这女人分明是铁了心要害死主子!”修慈情绪失控的斥责道,在他眼里,唐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罪字。 “闭嘴!”唐芯霍地抬起头来,“他没死!不许你咒他!他还有气,还活着!” 迎上她满是怒火的眼神,修慈不由得冷笑:“若非你……” “住嘴……” 一道低不可闻的轻音,却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冷面神!”唐芯惊喜的扑倒在地上,膝盖撞得咚咚作响,小手翻来覆去的揉搓着他的大手,“我就知道他是骗我的!你那么厉害,谁能伤得了你?你快起来,给他瞧瞧。” 说着,她慌忙想要扶人。 沈濯日缓慢的睁开眼睛,视野混沌且朦胧,可唯有她哭哭啼啼的模样尤为清晰。 不是梦啊…… 右手一点一点举了起来,薄冰般寒凉的手背缓缓贴上她清泪遍布的脸侧。 唐芯心脏一紧,僵直地跪在床边。 失去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着,嗓音断断续续:“朕再也不…撵你了……” 尾音轻如无痕的风,消匿在唇齿间。 手无力的垂落下去,胸口一震:“噗——” 扎在心口处的三根银针震落了。 唐芯冰凉的脸颊上,一片温热。 静止不动的眼睛缓慢的垂下,手指无意识拂过脸庞。 是血…… 是他的血…… 脑子瞬间变得空白,眼前人影晃动,许多声音不停地在耳际嗡嗡作响。 嘴唇机械的张口,喉咙像是被人掐住,吐不出一个字来。 修慈一把将她推走,捻着衣袖为沈濯日擦拭唇角的血渍,猩红的眼睛瞪向郑曦之:“快救主子!” 掀开被褥,扯开他身上宽松的亵衣衣襟。 古铜色的肌肤上,一根根银针闪烁着刺眼的光泽。 “他,他到底怎么了?”唐芯好不容易找回了语言的功能,跻身到床尾,惊慌失措的问道,却不知在问谁。 没人有功夫搭理她,郑曦之在床沿坐下,凝神摒气,再度下针。 房中的氛围似凝结成冰,压得唐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盯着沈濯日的胸口,看着那细微的起伏弧线,哪怕眼眶发涩,也不敢挪开。 她怕,怕一眨眼,那里就会永远停下。 第163章 我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刺入周身大穴,郑曦之手腕翻动间,便将沈濯日扎成了一只刺猬。 温润的脸庞上尽显凝重之色,额头凉汗密布,许久后,他才收手:“暂时无碍了。” “呼”,唐芯骤停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后背上冷汗渗出,一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狼狈模样。 小心翼翼靠近床边,还没好好看他几眼,就被修慈推开。 “不许你再接近主子一步!”他赤红着双目,咬牙呵斥道。 主子还未脱离危险,他又怎能给这人一分好脸色? 唐芯脚下有些踉跄,嘴里却嘀咕着:“我就想看看他。” “你少在此装疯卖傻,真要在乎主子的死活,你怎不去擎王府,帮主子把解药拿回来?”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唐芯和沈濯香同时间变了脸色。 前者面露惊诧,旋即,又似被点醒一般,转头想往门外走。 “别听他的。”沈濯香眼疾手快的把人拦住,瞧着她眼泪鼻涕占满,且染上斑斑血迹的狼狈面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与真正重要之人相比,这些身外物便成了次要的,单凭此,便可看出,她待皇兄之心不假。 一记警告的眼神投向修慈,放缓语气劝慰道:“修慈也是太关心皇兄,话虽难听了些,但你多多体谅他,莫要往心里去。” 唐芯敷衍的点头,急匆匆绕过他想走。 “你想回京?”沈濯香不赞同的抓住她的手腕,又在下一秒松开,本能地往床榻上瞄了一眼。 待见着那人处于昏迷之中,暗暗长松口气。 他可不想被皇兄撞见,自个儿和这女人有肌肤上的接触,否则,皇兄他定会吃味。 回想起之前几次无意触碰到皇兄逆鳞的下场,饶是沈濯香也不自觉有些寒栗。 “我得去给他拿解药。”唐芯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就算是你去了,也不见得能得手。”沈濯香一针见血地说着,“不说你与擎王之间的恩怨,他一旦知晓你的去意,你认为,他可会放过你?” 到时候,她必定会被软禁,成为沈濯擎手中用以对付皇兄的利器,事后,皇兄醒来,将会受制于人,落于下风。 “可是他有危险,再怎么,我也得去试试。”唐芯钻进了死胡同里,任凭沈濯香怎么劝,也不肯放弃这个念头。 “然后呢?你想让皇兄因你与擎王正面为敌,或是再给擎王机会,让他以你为诱饵设计对付皇兄?”沈濯香挑眉反问,话说得格外犀利,一时间竟让唐芯哑口无言。 她抓狂似的使命扯着头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啊?”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次吐血,在生死关头苦苦挣扎吗? 眼前闪过他苍白如纸的容颜,心狠狠一揪:“我必须得去,什么后果,我特么顾不了了!” 她急吼吼从沈濯香身旁闪走,健步如飞直扑房门而去。 忽然,身后有劲风逼到。 唐芯来不及回身,后颈便被人用力打了一下,连惊呼都没来得及,一头栽倒下去。 沈濯香稳稳把人接住,拎着她的后领把人送到隔壁的厢房中,后来时,修慈冷着脸迎上前,质问:“敢问王爷,你为何不让她去?” 祸是她闯的,事也是她引出的,本就该由她来解决不是吗? “若是皇兄醒着,你认为,他会同意?”沈濯香犀利反问。 自然不可能! 这个答案修慈几乎不用想,但他仍咬牙说:“万事当以主子为重!” 非常时刻,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事关主子的安危,至于旁的,哪还顾得了这么多? “还有十天。”沈濯香微微眯了眯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修慈顿悟了他的心思,迟疑片刻,终是妥协了:“好!就十日,倘若十日后,仍找不到解毒的办法,请王爷恕卑职无状。” 届时,哪怕与他交手,他也要让唐芯滚去擎王府将解药取回来。 说完,修慈黑着脸返回房中,继续守着沈濯日。 唐芯是在夕阳落山时醒来的,沈濯香给她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总算说服她再等上十天。 前去寻人的修容、修墨二人也得到信儿,双双返回。 顶着暗卫欲杀人的眼刀,唐芯固执的待在房间里,寸步不离照顾沈濯日。 手指抚过他紧锁的眉头,这个即便摔断了腿,也不曾眨一下眼睛的男人,永远将痛苦和难过憋在心里,宁肯痛死,也不肯示弱的男人,如今,终于撕碎了盔甲。 可她却宁愿他强颜欢笑,也好过他眼下这般模样。 吸了吸鼻子,将涌上眼眶的湿润压下,转头望向仍在捣鼓草药的郑曦之。 “还没研究出来吗?”唐芯略带哽咽的问道,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 “还剩下八味药材。”郑曦之愁眉不展,血里参合了十四种毒药,且药材混在一起,想要分辨并不容易,他俯下身,贴着瓷碗嗅着血液的气味,试图从中寻找到和桌上百余种毒草气息相近的一味。 “我来!”唐芯眼眸一亮,“我的嗅觉和味觉很出众,可以帮上你的忙。” 她说干就干,卷起袖子将碗端起来。 双眼缓缓闭上,深深吸了口气。 和寻常不太一样的血腥味涌入鼻子,唐芯分不出这些味道究竟属于哪种草药,但她可以区分出,其中除血的腥味外,另有十五种不同的味道。 “十五种?”郑曦之大感意外,“可微臣只辨识出十四种。” “唐芙!你闹够了没有?”修慈大步上前,横眉怒目瞪着唐芯,“你想害死主子吗?” 是!她的厨艺很高超,嗅觉更是出类拔萃,可这能和御医相提并论? “你不要再添乱了。”修慈狠声警告道,耐心耗尽。 唐芯有些恼火,却忍了:“我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你信我!这里边的的确确有十六种味道。” 语气十足的坚定,眼神严肃且诚恳。 有一瞬,连修慈也被她动摇,但下一秒,他又坚定了信念:“不行!如果你错了,主子便……” “我绝不会错!”唐芯铿锵有力的打断了他的话,“王爷。” 她果断不和这家伙继续争辩,朝沈濯香递了个眼色。 “你要信我,就把他弄走。”食指直指修慈。 这话一出,修慈气得整张脸变作了猪肝色。 “你有几分把握?”沈濯香长臂一伸,阻止修慈开口说话,凝眸看着唐芯,眸光锐利不复平日的轻挑嬉笑。 唐芯深吸一口气,毫不退让的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字说:“一百分!” 在别的地儿上,或许她会害怕,但嗅觉是她最引以为傲的本事,她有足够的自信这样说。 端详着她的神色,确是没有发现半分忐忑,沈濯香略一思索,点头道:“本王信你。” “王爷!”修慈三人齐声惊呼,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丝丝责备。 沈濯香面不改色地道:“本王相信,即便是皇兄在此,也会做出和本王相同的决定。” 这话硬生生堵住了三人的嘴。 “但是,”话锋倏地一转,“倘若你有任何纰漏,害得皇兄出现闪失,便是皇兄不忍心罚你,本王头一个不会放过你。” 话,落地有声,蕴藏着极致危险的杀意。 唐芯翻了个白眼:“你一定会失望的。” “但愿如此。”沈濯香转怒为笑,当即出手点住了三人的哑穴,防止他们出声干扰唐芯和郑曦之辨识药物。 解决了外在的问题,唐芯略微有些放松,偏头看了眼病榻上宛如睡美人般,昏迷不醒的男子,眸子里闪过决绝之色,垂头看向桌面,拾起草药一一记下药材的味道。 “这个不是。” “这个也是不是。” …… 干净利落地从中剔除近二十余种,随后,将味道一致的药材搁到右手边。 手臂不停的抬起又放下,循环过上百次,右边肘旁,已然理出了十味毒药,而剩下的,仍有八种。 唐芯反复捧起瓷碗,嗅着血里的杂味,再凑近药材挨个辨识。 但剩下的五味药味道太淡,而余下的八种草药气味又很贴近,一时半会儿,她很难辨别清楚。 豆大的热汗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她专注的重复着手上的工作。 时间一点点流逝,情绪也开始有了起伏。 “不行,味太轻了,我辨不出来。”终于,在尝试过第n次后,唐芯面如土灰的跌坐在长凳上边。 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就该去学中医的!如果对有毒的草药认识再深刻一些,说不定就能轻而易举的辨认出来了。 贝齿咬住下唇,小脸上一派懊恼之色。 沈濯香亦有些失望,又见她如此神伤,打起精神安慰道:“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唐芯根本就听不进去,黯然的瞳眸仍旧紧盯着桌上的药材。 “一会儿,本王差人去把城内的郎中全都找来,集众人之力,或许能完成这最后一步。”只要分辨出毒药的成分,便可配制出解药,九十九步他们都走过来,没理由就此放弃,“若五日内再无办法,本王便带着这些东西回宫,请御医一起辨认。” “也只能如此了。”郑曦之惆怅地叹息道。 房中的气氛十分低迷,所有人头顶上仿佛都漂浮着一团灰沉沉的乌云。 唐芯失望地坐在床边,小手包裹住沈濯日的大手,哽咽道:“我是不是特没用?明明嗅觉那么好,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静静躺着,气息虚弱,似沉睡不醒的睡美人,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感知。 眼泪簌簌落下,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唐芯赶忙帮他抹去,吸了下气,决然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我和那妖孽商量好了,如果真配置不出解药,我就去找渣渣!逼他把解药交出来,他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的血塞到他嘴里去,再不行,我就拜托郑太医配制毒药,毒死他!” 第164章 他能做的,我也能 修容冷着脸送面条进屋,听到唐芯那番喋喋不休的话语,心底有细微的动容。 “你果真愿意为了主子背叛擎王?”放下面条,她试探性的问道。 说到底,唐芙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太过恶劣,哪怕是唐鑫的时候,她对其感官不错,可想到她是唐芙,便会忍不住猜疑、排斥、戒备。 “什么叫背叛?我有对他效忠过吗?”唐芯头也不回地嘀咕,提起那人的口吻很是厌恶,甚至有些深恶痛绝。 她的眼睛仿佛定格在了沈濯日身上,即便和旁人说话,也舍不得挪开分毫。 修容细细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寻到作假的痕迹,可惜,她失望了。 莫不是她真的错了?这人并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忘记了前尘? “大夫都找来了吗?”飘散的素面清香,却勾不起唐芯一点食欲,“一共有多少人?医术都高明吗?” “修慈已经去了。”修容压下了心底的复杂情绪,将面条往她身边推了推,“用膳吧。” “我吃不下。”唐芯摇头谢绝她的好意,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身体激动地站直。 猝不及防的举动连修容也吃了一惊,狐疑地盯着她。 “我知道怎么分辨药材了!”她大叫一声,扭头冲向木桌,一把捧起装有黑血的瓷碗往嘴里送去。 “你疯了?”修容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立即出手,遏制住她的手腕,“血里有毒。” 唐芯嘿嘿地笑了笑,双眼亮如黑曜石,熠熠生辉。 “这种事,我当然晓得,可只有这样,我才能集齐药材,好让郑太医配制出解药。” 她说得信誓旦旦,叫修容有些意动:“你打算如何做?” “别忘了,除了嗅觉,我的味觉也很出众,我分不出到底是哪五味药,是因为我对毒草不熟悉,郑太医是根据皇上毒发的症状,将有可能的毒草通通寻来,也就是说,毒药里的成分全都在这儿。”她顿了一下,舔舔略显干涩的下唇,接着又说,“只要我尝一尝味道,绝对可以把药找出来。” “你这是拿命在搏!”修容深受震撼,下意识提醒道。 唇角上扬的弧线淡了几分,她转过头看了看至今不省人事的沈濯日:“他来救我,何尝不是用命在搏?” 明知道会有危险,他还是来了,不是吗? “他能为我做到的,我也能为他做。”唐芯一字一字的说,话语间尽是郑重,“相信我,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修容心尖一颤,手指本能地松开,又猛地捏紧。 “若你没能成功……”把一切堵在她的味觉上,真的可行吗? “我还盼着他早日醒来,听一听我的解释,没有完成这个心愿,我哪舍得去见阎王?”唐芯毫无压力地嬉笑道,随后,神情一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不再迟疑,仰头将瓷碗里的黑血含到口中,用舌头抿着血液,目光迅速在挑选出的十种草药上扫过,而后,迅速抓起药材猛嗅,逐一进行辨认。 不是它! 一株草药被她拨开,下一株即刻放至鼻下。 待在一旁的修容连大气也不敢喘,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唐芯的动作。 “唔!” 舌头开始发麻,毒性开始起作用了! 唐芯难受地皱起秀眉,手上的速度再次加快,将那株辨别出的草药拨进十味药中。 汗水渗出毛孔,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身上厚实的冬衣就被打湿,秀发粘稠的粘成了股状。 ‘咚’ 她脸色发青的跌坐在长凳上,五脏六腑似有一团火焰正在焚烧。 痛! 每一块骨头,每一根神经都在哀嚎,口中发出破碎的呜咽。 还缺最后一味! 唐芯强撑着理智,使劲掐了下大腿,借着那疼痛感袭来的刹那,稳住心神。 再坚持一下,她可以的! 发颤的手指缓慢靠近剩余的两株药材。 突然,一股刀刮般的剧痛如电流传遍四肢百骸,胸口撞上木桌,疼得几近痉挛。 修容赶紧将药草往她鼻下送,眼眶有些发热。 鼻子轻轻蠕动数下,一抹华光在眼底闪过。 食指艰难点了点左侧的那株。 就是它! “我马上去找郑太医。”修容颤声说道,封住了唐芯的穴道,将人横抱在怀里,举步走向木床,亲手把她放在沈濯日的身边。 看着她惨白如鬼的面庞,那些压在心底的忌惮不翼而飞,深深凝望她半响,方才疾步走出房门。 “她以身试药?”郑曦之初闻这桩消息,满脸惊诧。 “是,”修容点了下头,哑声道,“卑职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怎么会……”一声意味不明的呢喃脱口而出,须臾,他便稳住了心神,“有了这些药,微臣今夜就可将解药配制出来。” 说罢,他攥着药草快步走进另一间的厢房,潜心配制解药的药方,闻讯赶来的沈濯香箭步冲进房中,而修慈和修墨则慢了半步。 三名暗卫神色复杂的对望着彼此,心里堵得厉害。 有悔,有愧,还有深深的震撼! “等她平安醒来,我亲自向她赔罪。”修容抿唇说道,在场只有她是最熟悉唐鑫的,也是她,在得知真相后,处处刁难,言语刻薄。 “我亦是。”修墨紧接着表态,“单是她今日的举动,便值得我等再信她一回。” 一个为了主子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他们怎能不信任? 修慈虽未开口,但他的神情却与两人如出一辙。 亥时,郑曦之终于写好了方子,亲自去城内的药铺抓药。 没一会儿,他便拎着药包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 修慈和修墨什么也没说,照方煎药,一式两份送到房中。 “主子!”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哭声,惊得沈濯香手臂一抖,差点将手里的药洒了出来。 “闭嘴。”修容警告性地瞪了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眼。 后者忙不迭捂住嘴巴,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着。 “几天没见,他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夏允儿暗暗咋舌,打量了床上的两人一阵,心头泛起了嘀咕。 永腾国的人脑子有病么?居然让天子和一个太监同榻而眠?就算是事出有因,也不能不尊礼数啊。 好在她单纯,但不傻,看出房中的气氛不太对劲,聪明地没有把心里话讲出来。 一碗药汤灌下,沈濯日的气色并无任何好转。 沈濯香偏身起来,让步于修容。 男女有别,那人又是他的皇嫂,由他来喂药自然是于理不合的。 唐芯中毒较浅,喝过药,在第二天一早就醒来了。 浑身像被卡车无情碾过,松软且疼痛。 双眼难受地睁开,入眼的,是沈濯日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的俊俏面庞。 他侧躺着,与她正面相对,距离近到她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呼吸放轻了些,手指紧张地探了下他的鼻息。 好像比昨天匀称了不少,她复又身处爪子摸向他的心脏,掌心下传来的是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应该已经没事了吧?唐芯暗暗想到,手指戳戳他的脸颊:“喂!冷面神!” ‘哐当’ 铜盆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盆子里的热水浇湿了地板,也让唐芯一下子回过神。 “主子!”来人一个飞扑扑倒在床沿,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小……小春!?”雾草!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唐芯有些懵圈,谁能告诉她,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甩甩头,现在不是顾着高兴的时候。 “郑太医呢?”她小心翼翼地从沈濯日身上迈过去,跳下木床。 说曹操曹操就到,郑曦之捧着今日的两副药优雅走到屋中。 “唐大人醒了?”倒是和他预料的时辰相差无几,话虽如此,但郑曦之仍有几分开怀,将药递过去后,又执起她的左手,替她诊脉。 “哎呦,我精神好得不要不要的,压根没事,你先给他瞧……”瞧,余下的一个字,在对上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时,自动消音。 双眼呆呆地眨动几下,一股狂喜直冲头顶。 “你醒了?这是几?看得见吗?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认不认识我是谁?”唐芯扔掉药碗,飞扑过去。 郑曦之无奈地闭上嘴,看来,他得重新再去煎两副药了。 临走时,他朝小春招了招手。 后者恋恋不舍的行出屋子。 外人一走,房间内便安静下来。 唐芯嚷嚷了半天,却没听到他说话,不由紧张起来,爪子在他眼前摇晃几下:“皇上?沈濯日?冷面神?” “……”回答她的,是某人波澜不惊的凝视。 魂谈!他不会是毒坏脑子了吧? 唐芯急吼吼地想要叫人进来,脖子刚一扭,手背上就覆上了一只微凉的大手。 惊讶回头:“你还好吗?喂!没事就给我吱一声啊!” 色泽极淡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喉咙即刻涌上一阵灼热。 黑眉微蹙,刚想发声,却被唐芯一把捂住嘴。 “行了,你别就别勉强自己了。”那么难受,真当她看不出来啊?“没事就眨一下眼睛。” 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浅笑,如她所言般,眨动双眼。 “还认得我吧?”唐芯紧张的问道。 眨眼。 “意识呢?清不清醒?” 再眨。 见他反应迅速,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你丫差点吓死我了,你造吗?” 苦苦压抑一日的担忧与慌张倾巢而出,泪意涌上眼眶,含泪道:“我特么以为你这次死定了!知道危险,你逞什么强?装什么英雄?乖乖待在你的皇宫里,不好吗?非要跑出来当靶子!嫌命长是不是?” 她攥紧拳头特想往他身上砸,却又下不了手。 泄气的捶打床沿:“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脑残的家伙!你说你是咋想的?啊?仗着会点儿武功,就真当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皮糙肉厚,抗打扛摔?你有想过后果吗?你知道……知道我一回来,看到你要死不活的躺在这里……”有多痛苦吗? 滚滚热泪夺眶而出。 第165章 我丑我骄傲 泪滴溅洒在沈濯日的手背上,烫得他的心也为之一紧。 喉咙艰难的鼓动数下,缓缓启口:“真丑……” 嗓音分外沙哑,带着几分疲力。 “我就是丑咋滴了!”唐芯脑子一热,破罐子破摔地冲他吼道,“我丑我骄傲,我丑我乐意!不像你,就知道耍帅,为了你的帅气连命都不要了!” 明明是担忧关切的话,怎的从她嘴里说出来,便这般粗鄙、低俗了呢? 沈濯日万分无奈,寒眸中闪烁着冬阳般柔和的暖色,静静看着她。 唐芯劈头盖脸骂了半天,才觉着心里堵的那口气消散了许多,擦擦眼泪,用力握住他的大手:“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再有下回,我就……我就……”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威慑力的要挟,见他瞪着眼睛一副浑然不知错的表情,心头一梗,吼道:“我就不管你了!你丫爱逞能就去逞,逞死了,我也不会去帮你收尸!” 黑眉微微一拢,气息骤然间大降,就连这屋子仿佛也跟着一起步入了寒冬。 看着他冰冷的眼睛,唐芯特没骨气的打了寒颤,虚张声势的说:“知道怕了吧?知道你就得给我记住!再让我见到你冒险,哼哼,我要你好看。” 拳头作势上下舞动,配上她故意摆出的凶狠样子,可爱极了。 沈濯日有些哭笑不得,定眼凝视她,眸中寒意尽散,只余下宠溺、纵容之色,直盯得唐芯双颊发烫,气势弱了下去,眼神飘忽着,说:“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瞅瞅药煎好了没有。” 她刚想起身,手腕却被他握住,力道不大,可她仍下意识僵了下身子。 “干嘛呀?”她轻摆胳膊,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你才刚醒,得按时喝药才能好起来。” 沈濯日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神里透露出的意思十分明显——不许去。 但他又担心她会不听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紧接着,胸膛剧烈起伏,眉头难受的皱紧,似正在承受痛苦。 “你快躺好!”唐芯慌忙把人抚平,小心翼翼的替他拍打心口,动作分外轻柔,如同一片羽毛吹拂过沈濯日的心房。 “感觉好点了吗?”唐芯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眼睑半合着,眉宇淡淡的,透着些许倦意。 唐芯哪见得他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刚消失的眼泪再次涌上眼眶:“都怪我,要不是我偷偷跟来这里,你也不会被他们打伤。” 坠崖时他就赶到了,想也知道,他这一身伤必定是那些刺客、山贼所害。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不该跟来。”如果她当时再机灵点,乖乖等在山里和他汇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盯着他,呐呐道:“对不起。” 她就是个闯祸精,总是惹下一堆麻烦,还连累他一次又一次受伤。 唐芯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满腔的愧疚与自责排山倒海的袭来,脑袋颓然耸搭着,咬唇低泣。 那极力克制的哭声,像一记记拳头砸在沈濯日的心上,黑眸里染上三分懊恼,七分怜惜。 手臂吃力地抬起来。 眼角处传来的触感,让唐芯惊讶抬头。 唇瓣轻扯出一抹温和的弧线:“不怪你。” 低不可闻的三个字,字字出自肺腑。 唐芯瞳孔一缩,一把扑倒在他身上:“哇——” 哭声震耳欲聋,沈濯日无奈的在心底叹息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轻轻环抱住她。 柔和的阳光穿过木窗的缝隙,光晕洒入屋子驱散了连日来的低迷,满室生辉。 “啧啧,这招不错,本王也算是学到了。” “王爷,您这样有失身份,快离开吧,别打扰了主子和皇上。” “你们谁能告诉本公主,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你的夫君吗?” “夫君?公主殿下,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 喋喋不休的谈论,隐隐有演变成争执的趋势,且声响逐渐响亮,沈濯日眸色一沉,冷睨了眼微微震动的房门。 而哭得正起劲的唐芯也僵住了,外边有人? 雾草!她哭得那么大声,他们肯定听到了吧?听到了吧!? 身体弹簧似的一下子弹起,翻身滚到地上。 “砰” 房门瞬间坍塌,趴在门上偷听的几人如叠罗汉般摔了进来。 唐芯彻底懵了,傻眼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轰’,沸烫的温度直冲上头顶,她颤抖地指着人,骂道:“你们还有道德吗?竟然躲在外边听墙角!” 夏允儿迅速爬起来,神色有些尴尬:“本公主就说了不能干这种事,是他,”手指点了点先前在她身下充当人肉垫子的沈濯香,“他非要拉着本公主过来。” 呵呵,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信吗? 唐芯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她一眼。 “难道不是公主好奇心过盛,想来瞧瞧皇兄是如何谈情说爱,现场学习经验的?”沈濯香优雅地拍拍衣诀,笑似群魔乱舞,邪气横生。 夏允儿一时语结,恼羞成怒的反驳:“本公主又不像你,成日不着调,专干这种龌蹉事。” “哟,公主品德高尚,本王佩服,佩服啊,”沈濯香嬉皮笑脸地朝她拱手作揖,“只是,公主就不怕风大闪了您的舌头?别忘了,这做龌蹉事的人里,还有您一席之位呢。” “你胡说!分明是你强拉本公主的。” “原来公主的脚长在本王身上啊,本王倒是今儿个才晓得这回事。” 唐芯呆呆地看着你一言我一语,斗得不相上下的两人,喃喃道:“其实,你俩挺配的。” 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两双眼睛同时向她看来,异口同声的说:“谁和他/她配了?” “……”都神同步到这种境地,还不叫配吗? 唐芯嘴角抽搐地吐槽道。 “咳”,一声清冽的咳嗽,打破了屋中略显诡异的氛围。 沈濯香没好气地横了夏允儿一眼,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宽厚姿态,悠悠然抬步往床边走。 “我去找郑太医。”唐芯火速回神,朝沈濯日递了个眼神,得到他的默许,才风风火火远离战场。 见她走了,夏允儿也不想呆在这儿,省得永腾帝秋后算账,当即告辞,快步跟上唐芯的步伐。 “这个景国公主,真真是不知身份。”沈濯香不满的点评道,来都来了,哪怕是敷衍,也该做足场面功夫,礼貌地问问皇兄的病情。 听到这话,沈濯日眉梢一挑,眼神略带嘲弄,仿佛在说:比起她,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本就中毒颇深,适才为了安抚唐芯又耗尽了一身的力气,眼下再想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强撑着意识,眸色一肃。 到底是兄弟,多年的默契不是白说的,沈濯香瞬间便明了了他的心思。 嬉笑的神情消失无踪,正色道:“您昏迷了六日,盛京有暗卫在,暂未出现什么差池。” 出宫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沈濯日早早就安排了暗卫顶替他,在宫中坐镇,是以,这六天倒是没闹出幺蛾子。 闻言,沈濯日神色不变,示意他接着说。 “你昏迷后,那些奸贼皆被同党迫害,无一幸存,修墨率人搜山时,在山脚发现了一个铁矿。”说着,沈濯香冷笑了一下,“铁矿里的人马早就逃得没影了,但在里头,臣弟倒是发现了不少东西。” 能让他如此震怒的,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刀削般锋利的脸廓爬上层层寒霜,眸中凝聚着凝重之色。 “皇兄应该不会忘记,不久前本该送往虞城的那批赈灾银两吧。” 呼吸明显骤停了一下,滔天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瞧着他的反应,沈濯香便知道,他也猜到了。 “里边所剩的官银不到一半,且有一口大熔炉,还有朝廷前年重新改造过的新银模子,臣弟大致统计过,重塑的新银只有不到一万两,加上官银,总数比失踪的数额少了三分之一,不仅如此,在半山腰处的一个洞穴里,骑兵还搜到了数百件盔甲,成千兵器,且成色很新,理应是近日制作出的。”那些盔甲十分坚固,比之军备不相上下,沈濯香压低声音,神情严肃的开口,“若臣弟猜得没错,这些东西和擎王应脱不了干系。” 先前官银被截,沈濯日就对沈濯擎有所怀疑,如今再加上这些人马、武器,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便能确信,此事定是沈濯擎所为。 只有那人多年来处心积虑的,想要取而代之。 呵!倒是他小觑了此人么?竟能瞒天过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多动作。 眼睑幽幽垂下,挡住了眸中的骇然杀意。 “东西臣弟已命隐卫秘密运回盛京,这回也算是阴差阳错,叫擎王的诡计曝了光,”沈濯香展颜轻笑,故作轻松的调侃道,“就是不知道他损失了一大把银子,筹划又成了空,心情会是如何了,可别气到吐血的好。” 他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沈濯日。 虽说识破了沈濯擎的盘算,但知情人要么死,要么逃,现场除了遗留下的银子,以及大批军备,再无任何证据,想要借机指证他,难如登天,毕竟,荣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想让沈濯擎伏法,绝无可能。 沈濯日缄默不语,但面色却有些难看。 “您也不用太上火,擎王这回吃了哑巴亏,保不定还会有动作。”沈濯香轻声劝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养好身子,不然,岂不是要白费了皇嫂的一番苦心?” 皇嫂? 这个称呼让沈濯日有些愣怔,默默在心底念了几遍,只觉悦耳至极,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看得沈濯香啧啧称奇,原来皇兄他竟是如此好哄的,往后他若再做出些什么事儿惹皇兄不快,兴许便可找到个救火的帮手。 第166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全然不知自己头顶皇嫂二字的唐芯,刚下楼,眼前便是一黑。 “喂!”紧随其后的夏允儿吓得花容失色,迅速抽出软鞭,鞭子仿若富有灵性的青蛇缠绕住唐芯的小蛮腰,回身一带。 “砰”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厢房内谈话的两人。 “本公主什么也没做。”夏允儿站在唐芯身旁,略显无措的辩白着,“本公主一出门,她就晕过去了。” 沈濯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人揽腰抱起。 “你去请郑太医过来。” “哦。”小春呆呆地应了声,立即前去唤人。 “什么嘛,没看见本公主在这儿吗?”被彻头彻尾忽视掉的夏允儿,不爽地抱怨道,收好鞭子跟了上去。 修容闻声赶到,却没急着在第一时间探望唐芯,而是调头入了沈濯日的厢房。 刚一进门,她果不其然见到自家主子正欲强行起身。 “主子,您大病初愈,不能下地。”修容慌忙扶住他,不赞同地提醒道,“郑太医已经过去了,唐大人不会有什么闪失,您快躺下吧。” “扶朕过去。”沈濯日漠然开口,态度分外强硬固执。 “这……”修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终,在他无声的强势姿态下,妥协了。 隔壁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小春守在床尾不停掉着眼泪,而夏允儿则死缠在沈濯香身旁,同他辩驳着自己的清白。 沈濯日在修慈和修容的搀扶下踏进门,刚入内,就被那仿似魔音般的喧哗声扰得头疼。 黑眉轻拧,冷声道:“闭嘴!” 声响戛然一止,整个空间好似凝固了。 他这才缓和了脸色,举步走到床边,静静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 “她,如何了?” 郑曦之收了诊脉的手,正想实话实说,却意外接收到沈濯香的暗示,话在舌尖一转,躬身解释:“唐大人并没有大碍,只是大悲大喜导致心血不顺,这两日为了照料皇上又费尽了心力,才会突然昏迷,微臣煎了药,只需按时服用几贴,便可安然无恙。” “仅是如此?”沈濯香有些不信,目光扫过唐芯满是病态的小脸,气息徒然一沉,眼刀似刺破浓云的闪电,朝郑曦之刺去,眼神冷冽如刀,让郑曦之下意识垂目避开。 “朕要听实话。”语气变得低沉。 “咳,”沈濯香忙站出来打圆场,“郑太医的医术,皇兄您还信不过吗?他既然敢担保唐鑫没有大碍,定是真的。” 冷眼盯着他信誓旦旦的表情,沈濯日姑且信了:“去抓药。” 眼下,他只要这丫头速速醒来,至于他们隐瞒的那些事,他总有法子知晓。 “咳咳”,什么味儿?苦死她了! 唐芯痛苦地扭着脸,幽幽醒来,紧接着,一股刺鼻的中药气味涌入她的鼻息。 眉头嫌恶地皱紧:“拿远点!” 她最讨厌这玩意了。 “主子,不喝药您的身子哪儿能好啊?”捧着瓷碗的小春耐着性子劝道,“这药是皇上特地吩咐郑太医亲手煎的,您就趁热喝了吧。” 说话时,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顾及着谁似的。 “我咋了?”唐芯有气无力的坐起来,视线越过她往周围一瞥,“我去!” 那货也在这里? 她慌张的捂住嘴巴,手指无声点了点左侧木椅上,闭目浅眠的男人。 “您昏迷以后,皇上就过来了,一直守在这儿呢。”小春低声解释道。 话音初落,沈濯日阖着的眼眸缓缓睁开,浓黑如墨的眸子凌空撞上唐芯打量的目光。 面上微怔,挑眉道:“醒了?” “嗯,”她乖乖点下头,“谁许你随便下床的?” 说着,她急吼吼就想掀被子,送他回去。 “明知道你现在是病患,到处乱跑什么?” “躺好。”沈濯日蹙眉轻斥,眼神里透着浓浓的不悦。 唐芯咻地一下钻回了被子里,等她反应过来,不由得磨牙。 次奥!该听话的人,到底是谁啊! “噗哧”,小春忍俊不禁地笑了,心头满是欣慰。 “很好笑吗?”能不能有点同伴爱?友谊的小船,可是说翻就能翻的! 唐芯恼怒地瞪着她。 “奴婢去火房催催,今儿的饭菜还没送到呢。”小春急忙肃了脸色,把药汁往床头柜上一搁,行礼告退。 以为走了,就能让她忘记刚才是谁在嘲笑她么? 唐芯哼哼两声,在心里暗戳戳盘算着如何秋后算账。 “药。”冷冷清清的声响复又响起,成功把某人飞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瘪瘪嘴,厌恶地看着那碗散发热气的中药:“其实,凉一会儿再喝效果会更好,对了,你的药喝过了吗?” “朕从不讳疾忌医。”沈濯日意有所指的开口。 “呵呵,您老真坚强。”唐芯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 “自己喝,或是朕喂你?”说着,他作势要起身过来。 “可别!”唐芯急忙出声劝阻,“你丫就在那儿坐好,我喝!” 话落,她深吸一口气怀揣着壮士割腕般悲壮、孤勇的心情,一把将碗端起来,捏住鼻子猛地灌了下去。 “呕!” 胃液开始翻涌,她捂住嘴一溜烟从床上滚到地上,直扑沈濯日而去。 几颗甜枣塞进嘴里,那股浓郁的药味勉强被镇压下去。 “终于活过来了。” “真有这么厉害?”凉似春风的语调里,带着丝丝不解。 唐芯一边咀嚼,一边朝他扔卫生球:“你喝过会不知道?” 确定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眸色不禁暗了几分。 “你肿么了?”她说错话了吗?唐芯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些忐忑。 “于朕而言,世间万物皆属无味。”即便是放再多的调料,他也是尝不出来的。 ‘咕噜’一声,还没咬烂的枣子应声滑到了喉咙里。 唐芯忙弯下腰,拼命咳嗽。 沈濯日缓缓抬起手来,为她拍背顺气。 “又不是小孩子,怎的如此大意?” “我……我还不是被你吓的。”好不容易喘过气,又灌了口凉茶,方才满血复活,“你刚才那话是啥意思?” 不会是她理解的那种吧? 沈濯日愣了一下,云淡风轻的说:“你所想的意思。”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她得捋一捋。 唐芯挨着他的手边落座,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他。 尝不出味道,那不就是没有味觉?可他明明很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啊。 脑子仿佛打了几个死结,怎么也想不明白。 “别想了。”沈濯日颇觉好笑,食指点住她皱似山包的眉心,“多年来,朕早已习惯了。” “这种事能习惯得了吗?”唐芯大声反驳,“别闹,我不喜欢这样子的玩笑。” 见她动了肝火,沈濯日顺势点头:“嗯,朕确是在同你说笑。” “我就说嘛。”唐芯长松口气,随即,摆出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说,“以后再敢吓我,我就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抹无奈掠过眼底,下颚微抬:“好。”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反而让唐芯起了怀疑:“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许撒谎骗我!” 腮帮圆鼓鼓的,神情分外认真。 沈濯日抿了抿嘴唇,回视数秒,才幽幽道:“是真的。” “什么?”她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脑海中倏地闪过,许久前在乾清宫的遭遇。 那次,她偷偷加放了数倍的陈皮,可他却能喝得面不改色,当时她还觉得奇怪,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怎么会……”唐芯不可置信地惊呼。 “有何奇怪的?”沈濯日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很奇怪好吗!你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味觉?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程度严重吗?一些重味能不能让你有点反应?”唐芯噼里啪啦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眼睛死死盯着他,神色倔强,又布满担忧。 沈濯日心尖一暖,反手包裹住她握紧的拳头:“莫急。” “我能不着急吗?”没有味觉是何种滋味,光是想象,她就受不了了,永远无法品尝到世上最美妙的食物,无法分辨出酸甜苦辣,那是一种怎样的遗憾和残缺?“你快说!别跟我打岔转移话题。” 即使被她不善的教训着,可沈濯日却不觉恼怒,反倒十分窝心。 臂膀一紧,下一秒,唐芯便被一股吸力带着撞进了他的怀抱。 “喂!”她抗拒地抵住他的胸口,刚想发火,却听他如风似云的声线飘入耳膜。 “并非生来如此,朕年幼时,尚且能辨识出味道,最爱吃的,便是母妃亲手做的阳春面,每每朕夜里做噩梦,母妃就会带朕去小厨房,让朕在外候着,亲自下面给朕吃。”低沉的声线里,蕴藏着满腔思念。 唐芯似乎能想象出,小小的他坐在一把小木凳上,乖巧地张望小厨房的模样。 “那后来呢?”她轻声问道,昂首凝看他。 放柔的脸廓徒然一变,眉宇间迸发出几许恨意,满目冷鸷。 “不想说就别说了。”唐芯莫名有种不安,抬起爪子拍着他略显僵硬的臂膀。 那股令人恐惧的危险气息渐渐隐去,他定眼看着她,眸中含笑:“对你,朕没什么不可说的。” 清浅的语气撩得唐芯心潮动荡不堪,她害羞地捂住发烫的耳朵,嘀咕道:“就知道乱勾人!” “哦?”尾音微微上扬,分外撩人。 “你说不说啦?”唐芯恼羞成怒地瞪着他,整个人已经到了即将炸毛的边缘。 他轻叹一声,宠溺地捏了把她的鼻子。 “少动手动脚的。”唐芯挥挥爪子,拍飞了他作祟的手指,“快说!” “那是朕进上书房的那年,朕得了夫子的夸赞,想去向母妃报喜,但那段日子,母妃身体欠安,朕去时,她尚在歇息,朕便灵机一动想学母妃,亲手为她下一次厨。”沈濯日停顿下来,眸光明明灭灭,似在回忆着多年前的那一天。 第167章 嘲讽我的智商吗? 一个心怀感恩,想要证明自己长大了的小男孩,亲手为娘亲奉上了穿肠毒药。 沈濯日此生也难忘记,那日,母妃欣慰接过那碗杨枝甘露,饮下后,连一句话都未能同他说说,便浑身痉挛地倒在榻上。 鲜血浸湿被褥,映红了他幼小的世界。 他说得简洁,可唐芯却听得心惊肉跳:“杨枝甘露不可能吃死人!会不会吃之前,就有人给她下毒了?” 沈濯日缓缓闭上眼睑,脑中如默剧般闪过的,是那天永和宫混乱不堪的画面。 “事后就没人彻查吗?”唐芯愤然捏紧了拳头,打死她也没想到,这里边还有这么一出变故。 “查过了,”他平复着内心的絮乱,平静开口,“永和宫上上下下皆被大理寺传讯,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食物无毒,寝宫中也无不妥,母妃在半夜,便去了。” “怎么会这样?”唐芯耳边嗡地一声,表情一片空白。 没人下毒,那他的娘亲是如何死的? “朕继位以来,秘密彻查过此事,结果亦是如此。”沈濯日暗自苦笑,“自那以后,朕便失去了味觉,玉食琼浆,于朕而言犹如嚼蜡。” 眉宇间染上几分黯淡,他轻扯着唇角,叹息道:“或许,这是上天赐予朕的惩罚。” 惩罚他,害死了生身母亲。 “放屁!”唐芯气得爆了粗口,眼里火团跳动,“这事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别随随便便就把锅背到自己身上,食物是吃不死人的,里边绝对有不为人知的内情!说不定,是有人利用食材相生相克的原理陷害你,要不就是有人瞒天过海,偷偷下毒!” 沈濯日顿时哑然,目光怔怔的凝视着她。 “后宫里的斗争还少么?那些女人为了争宠,什么奇奇怪怪的手段耍不出来?想要不为人知的害人,对她们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唐芯义愤填膺的挥舞着拳头,“你千万不能中她们的奸计,她们就是要你自责、愧疚!我告诉你,等我们回宫,这事你交给我,接着往下查!只要是有人动过手脚,就不能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竟然利用一个孩子来做这么残忍的事,这幕后黑手的心肝是被狗吃掉了吗? 唐芯越想越气,龇牙咧嘴的恨不能立马冲进宫去,把那些有嫌疑的家伙通通揪出来暴揍一顿。 这世上,怎会有她这般可爱的女人呢? 沈濯日莞尔轻笑,搭在唐芯腰身上的臂膀猛地收紧,俯身吻上了她那张诱人的红唇。 起初,唐芯还挣扎几下,可随着呼吸被他剥夺,浑身的力气就像抽空了似的,软软的瘫靠在他身上,由他为所欲为。 一吻封喉。 沈濯日心满意足的把她松开:“依你,回宫后,你同修慈交接,再行另查。” “交接?”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没有中断过调查的步伐,唐芯来了精神,抬起一张绯红的脸颊直视他,问,“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嗯。”沈濯日微微颔首。 “是不是太后?”唐芯双眼发亮的问道,“我就晓得,她和渣渣是一丘之貉!还有那个齐妃!他们根本是一伙的!对了!你得小心沈濯擎那渣渣,他丫在背后想给你使绊子……” 食指轻点住她红肿的唇瓣。 “这些朕都知道。” 阿咧? 唐芯顿时愣了,呆呆的眨动眼睛:“你知道?” “矿山里的一切,朕有所耳闻。”他坦然回答道,点墨般漆黑的寒眸里,流淌着丝丝暖意。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他一刀宰了?要不弄他进天牢吃牢饭去!”总之,坚决不能放他出来祸害世界! 沈濯日深深看了她几眼,那眼神,让唐芯心头一咯噔。 身体立马挺直,气鼓鼓地问:“你还在怀疑我和他勾搭成奸,对不对?” 粉拳咯咯握紧,大有他敢承认就和他正面刚的架势。 “朕……”并无此意。 “不许说话!”唐芯唯恐他会说出像上回一样,伤她心的话语,抢先截住他的话头,正色道,“先听我把话说完。” 沈濯日依言闭嘴,洗耳恭听。 “之前,我失忆的事是千真万确的,不论是渣……沈濯擎也好,还是我的家人,我通通没有印象,那次落水醒来,我见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承认,之后你几次三番来若凌居,我的确存了心想恶心你,故意和你做对,可那也是因为你对我的态度太恶劣,我总不能上赶着去贴你的冷屁股吧?”唐芯说得特别实诚,既然决定了要坦诚,她就不会再有丝毫的隐瞒。 “我过去和沈濯擎是何关系,我真心不知道,要不是他无缘无故跑来我的寝宫找我,我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你说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坦白,可你有想过吗?如果我在知道的时候,就把实情告诉你,你可会放我一条活路?会轻易相信我的话?” 沈濯日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不错,若她早先辩白,他定是不信的。 “看吧,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唐芯无力的扯动着唇角,“所以,你让我怎么敢当面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可就算我没吭声,我也有隐晦的提醒你啊,我若真想害你,会拐着弯儿让你注意沈濯擎吗?会在离开皇宫之后,向你传信,偷偷把他派了杀手行刺的事讲给你听?” 冒着有可能被追踪到的风险提醒他,她图的是什么,他会想不到? 唐芯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咬唇道:“你信不信我都不要紧,反正我没做过,对天对地对你,我问心无愧!” 右手轻抬。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唐芯下意识僵了一下,眼角有细微的触感滑过,泪花被他温柔的擦拭掉。 “你……”是信了吧?相信她没有加害他的念头。 唐芯想问,又怕会得到伤心的答案,只能傻乎乎盯着他看。 “朕信你。”若不直言相告,她该是无法安心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唐芯激动地拽住他的衣襟。 眸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如她所愿的再次开口:“朕相信你。” “呜嗷——”某人兴奋的扑进了他的怀里,脑袋在他胸膛上来回蹭动。 沈濯日无声的笑了,将人搂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朕过于小心了。” 他早该看明白的,如今的她与过去已是判若两人。 她是他的小唐,而非昔日的蓉妃。 “本来就是!”唐芯瓮声反驳,脸上却绽放出了明艳的笑容。 “嗯,凭你如今的心智,朕所担心的算计,你是如何也想不出来的。”他语带笑意的说道。 “你几个意思?啊?”唐芯立马不干了,“嘲讽我智商低么?”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 “不,”沈濯日淡淡启唇,“朕是在夸你心性单纯。” “呵呵哒,我看是单蠢吧。”唐芯剐了他两眼,拍拍他的胳膊滑到地上,“既然都说开了,以后你不许再胡乱怀疑我!” “好。”他并未思索一口答应下来。 “更不许避着我,不见我。” “好。” “把我的御厨职位还来。” “好。” …… 不论她的要求有多少,他皆一一应下。 “还有么?”见她苦思冥想的,沈濯日不由得主动询问。 “先这些吧,等我想起来再说。”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想好还有什么福利忘记问他讨要。 眸底笑意渐浓,正想打趣她几句,心口忽地泛起一阵闷痛。 “咳咳。” “你当心点啊,来,慢慢呼吸。”唐芯顿时抛开杂念,小心地拍打他的胸膛,“很不舒服吗?我去找太医过来。” “不必。”沈濯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略微顺了下气,柔声道,“朕没事。” “真的?”他的样子可不像是没事,“都说让你别下床,你偏不信这个邪,把手给我,我扶你过去。” 略显笨拙的将人架起来,他垂落的几缕青丝轻轻拂过唐芯的脸庞。 只不过几步路,唐芯就走得气喘连连,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好,擦擦汗水,说:“你的毒刚解,得多歇会儿,明天我给你做些补身的药膳,保管能把你补得圆滚滚的。” “上来。”沈濯日勾勾手指,轻声催促。 “哈?”上去?上哪儿去? 唐芯有些懵圈,当她想明白他的意思后,小脸腾地红了:“不,不用了!我的精神杠杠的,完全不需要补眠。” 话刚落,她还没来得及退到安全距离,便被他擒住了臂膀,回手一带,整个人利落地飞到床上。 一只大手横在她的腰间,身旁不到一寸之地,是他暖和的身体。 “你!” “陪朕睡。”大手安抚性地拍打两下她的背脊,眼眸幽幽合上,神态间流露出几分倦意。 看着他这副样子,唐芯别扭地动动嘴唇,终究没忍心摆脱他的束缚。 脸庞轻靠在他的胸口,合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渐渐进入梦乡。 两日后,在郑曦之的中药,以及唐芯静心备置的药膳滋补下,沈濯日体内的余毒总算排清了。 “哎。”唐芯愁眉不展的端着空空如也的饭碗从厢房里走出来。 “皇上龙体安康,不是件好事吗?”小春不解的问道,“主子,您怎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了你也不懂。”她偷偷在药膳里加了几味味道偏重的药材,本想着,试探下那货的味蕾,可不管味儿放得多重,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能不让她心烦吗?“啊啊啊!宝宝上哪儿去找心理医生,给他瞧病啊。” 他得的不是失味症,而是因为幼年受到太大的刺激,有了心理障碍,才会丧失味觉,可一时半会儿,她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唐芯抓狂似的扯动着头发,心里就跟憋了团火一样。 “心理医生?”小春眨巴着一双蚊香眼,显然没听明白。 “算了。”和她讲不通,唐芯无语地罢罢手,顶着小春迷茫的视线,转身往楼下走去。 第168章 奸情的味道 身体转好,矿山的调查又无任何进展,沈濯日与沈濯香密谈一夜,隔天清晨,便雇佣了马车启程返回盛京。 修容先一步离开,携带主子的手谕前往骁骑营,调动兵马以盛京附近草寇作恶为由,欲将五百里内的山贼一网打尽。 车内,沈濯日执起唐芯的右手,衣袖卷到肘部,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数条蜈蚣状的疤痕。 “哎呦,都已经结痂了,哪用得着不间断的上药?”唐芯嬉皮笑脸着,“人家郑太医都说了,只要别喝醋,别沾水,就不会有事。” 这伤是她尾随山贼的车队一路来到山里时,亲手划出的,当时她身上没带任何东西,想要留下线索,只有用血做印记这一个办法。 这话一出,整个车厢的温度成直线下降。 她讪讪地闭上嘴,背靠车壁,闷闷的不敢再出声。 “你啊。”沈濯日无奈的叹息道,纵使有心责备她,但瞧着她这副恹恹的样子,哪还能说得出口? 细心的上完药,又见她神色略疲,便将人扶到腿上,枕着他的大腿歇息。 马车缓缓驶入盛京,当车帘外映入京城巍峨的城墙时,唐芯忽然窜了起来:“我就说,这两天好像遗忘了什么事情!” 寡淡的面容浮现一丝不解:“何事?” “你送我的菜谱!”唐芯气呼呼地说道,“我把它们给弄丢了!” 还以为是何等大事,原来竟是这个。 沈濯日摇摇头:“丢了朕再差人找回来。” “不行!”那是她的所有物!“马上调头,我要去青楼。” “吱——”马车骤然停在道路中央,驾车的修慈一脸错愕的朝帘子里望去。 去青楼?她是认真的吗? “好哇!”骑在马上随车前进的夏允儿第一个出声附议,“本……本小姐对那地方好奇许久,总算有机会能去开开眼了。” 话刚落,沈濯香优哉游哉夹了下马腹,同她并驾齐驱。 “风月场所,岂是寻常女子能去的?” “凭什么女人就去不得?”唐芯一把掀开帘子,与夏允儿异口同声的说道。 直面对上两个女人的炮火,饶是沈濯香也有些吃不消,邪笑着耸耸肩膀,不再作声。 “你是女人?”夏允儿咻地转过头,眼睛瞪大老大。 “额!”唐芯面上一僵,缩缩脑袋,完蛋了,她居然会自曝身份。 埋怨的目光隔空刺向某只妖孽,末了,咽咽口水,干笑道:“这事儿吧,说来话长。” “你果真是女人?”夏允儿骑马来到车前,将唐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旋即,便怒了,“这么说,你同本公主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假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唐芯急忙辩解,“虽然有一小部分是假,但绝大多数是实话。” “哼,事到如今,本公主绝不会再相信你。”她早该发现的,一个身有残缺的太监,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怎敢带着宫女私奔?且那宫女一路上对他毕恭毕敬,根本不是对待意中人该有的态度。 “那个……”唐芯张了张口,试图解释,可夏允儿认定了她是骗子,连说话的机会也没留下,一扬马鞭,扭头就走。 吃了一鼻子灰,唐芯只得苦笑:“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骗她。” 撒一个谎,就得用千万个谎言来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她怎的到了今天才明白呢? “回宫后,再同她详说便是。”清冽的声线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也只能这么办了。”但愿她别真的生她的气才好。 唐芯甩了甩头,复又朝沈濯香瞪去:“你愣着干嘛?快点把人追回来啊,万一她又跑了,事情就麻烦了。” 别忘了,盛京内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渣渣,一旦人落到他手里,又会横生波澜。 “这种小事派修慈去即可,何需劳动本王?”沈濯香满脸的不乐意,他同这位刁蛮公主五行相克,绝非一路人。 “速去。”一记凉飕飕的眼刀自漂浮的车帘内投出。 “皇兄!”沈濯香还想垂死挣扎,却在对上那道不容忤逆的威严视线时,又将满肚子的怨气憋了回去,“得,本王天生就是个跑腿的命。” 言罢,他即刻动身追着夏允儿离去的方向赶去。 “无需理会他们。”有香王在,夏允儿出不了闪失。 沈濯日边说边伸手把人从窗边拽回来。 “该进宫了。” “不要。”唐芯倔强的咬住唇瓣,“我得把弄丢的菜谱找到!还有那个女人!” 靠!那丫在暗地里下黑手,差点害她又丢命又丢清白,如今,她成功逃出虎口,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那人倒霉了! “女人?”黑眉轻蹙,“你有事瞒着朕。” 并非是询问的口吻,而是笃定的陈述。 唐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把前两天的经历一五一十讲给他听。 “你说她们是不是特别过分?脑子被门夹过吗?逮着谁都想咬上一口!宝宝解释了无数次,可她非说我是害她家破人亡的主谋,完全听不进道理。”回想起当时的经历,唐芯就是一肚子火。 如果当初山寨的人没有前来点姑娘出楼,她这条小命岂不就要白白丢掉了? 听完她的讲述,沈濯日的脸色变得格外冷峻:“哼,她是吃了豹子胆么?” 竟敢在天子脚下,对这丫头出手! 黑眸里染上寸寸杀机,冷声吩咐道:“速查。” 一个心怀不轨的女子,决不可姑息。 “此事,属下有几分耳闻。”修慈挑开帘子,沉声说,“那日修容在客栈将她认了出来,打发了十两银子,撵她出京,后来,听说她入了青楼,在楼里挂牌接客,属下便没再过多注意此人。” 于隐卫而言,一个九品芝麻官府上的千金,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此人乃是罪籍,若非恰逢年关,朝廷大赦天下,在查封知府府邸时,她便该锒铛入狱,要么发配边关,要么在牢中度过余生。 “属下失责,请主子恕罪。”修慈拱手请罪。 如若不是他们误以为此人再无危险,从而放松了对她的监视,唐鑫也不会遭遇到这等劫难。 “你的确失责。”沈濯日冷冷的说道,眉宇间凝聚着丝丝冷怒。 一想到她在自己顾及不到之地九死一生,他便忍不住一阵后怕。 “都是小春不好,和主子走散了,如果小春也在,定能保护好主子。”同坐在甲板上的小春,垂目抹泪。 唐芯郁闷地翻了个白眼:“不关你事,那丫就是一神经病,不过,她也挺可怜的。” “可怜?”沈濯日略感诧异。 “原本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和嫡嫡亲的亲人就此天人永隔,又扛不住这打击,导致精神异常流落青楼,还不可怜吗?”虽然她挺恨那女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做法,可说到底,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这话沈濯日并不赞同,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比起她,那些惨遭她父亲迫害,含冤入狱的无辜者岂不是更加可怜?” “诶?”唐芯顿时惊了。 “在你眼里,朕就是个全凭喜好行事的昏君?”语调里含着危险的味道。 唐芯特机灵的摇头:“哪有,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明君,而且还是会名垂千古,被后世膜拜的那一款。”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亮如星辰,写满了真挚,也取悦了沈濯日。 唇角微微一勾:“朕既严惩他,必是事出有因。” “我知道,可我只是觉着,那女人未免有些太可怜了。”她从没有怀疑过他的出发点,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曾光芒万丈,端庄娴熟的少女,变作一个神志失常,被仇恨蒙蔽住双眼之人,心里头难免唏嘘。 闻言,沈濯日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修慈驾车到那人所投靠的青楼。 时候尚早,青楼外的长街几乎看不见路人的身影,冷冷清清的,楼里门窗紧闭着,没有半点人声。 “就是这儿吗?”唐芯好奇地趴在窗口,当时她是被迷晕带进来,又被敲晕了抬出去,哪会认得地方? “皇兄,你真打算带她进去?”沈濯香骑着马一路疾驰从街尾过来汇合,在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夏允儿还能是谁? 可唐芯有注意到,她的神色略显异常,离开时,分明是一脸怒容,可这会儿,竟脸颊绯红,低着脑袋乖乖跟在沈濯香后边,仿佛是他遗落的尾巴。 一个豆大的问号在唐芯的头顶上升起。 她狐疑地摸着下巴,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 “我好像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她低声喃喃道,越观察越觉得可疑。 沈濯日不悦地蹙起眉头:“菜谱不想要了?” 香王就那般好看,值得她目不转睛? “对哦。”唐芯赶忙抛开心头怪异的想法,嘿嘿地笑着,从马车上溜了下去。 “去叫门。”沈濯日猛一伸手,将人拉了回来,随后,目光越过她刺向沈濯香。 “为何是臣弟?”不还有修慈在吗? 沈濯日淡淡地说:“此地你是常客。” “阿咧,原来你是这儿的熟客啊。”唐芯特鄙夷的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流连在这种场合,小心日后上了年纪,后继无力。” “……”听听!这话是女儿家说得出来的吗? 沈濯香立时囧了,转头朝沈濯日抱怨:“皇兄,您确定不管管?” 再由着她继续下去,往后不定会变得何等的无法无天。 沈濯日漠然放下帘子,对他的埋怨充耳不闻。 他的女人,他愿意宠着,与旁人何干? 有他做靠山,唐芯的小尾巴几乎要翘去天上,小人得志般将车帘再度挑开,冲沈濯香吐舌头:“我是好心提醒你注意保护身体诶,你不领情就算了,还以怨报德!简直不要太过分!” “这样的好事,恕本王无福消受。”沈濯香咬牙说道,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风度二字,随后,翻身下马,上前去叫门。 而夏允儿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原本红扑扑的脸蛋,此时不知怎的,竟隐隐有变黑的趋势。 “我敢说,他俩在我们没留意到的时候,铁定发生过什么事。”唐芯神神秘秘的凑到沈濯日身旁,和他咬耳朵。 第169章 这还真是猿粪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濯日的左耳垂上,细碎的酥麻感涌入心尖。 眸光微微闪烁着,黑眸里倒影着她贼眉笑脸的可爱身影。 “你没有同感吗?”嘀咕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唐芯奇怪地抬了下眼皮。 雾草! 两团滚烫的红晕飘上脸颊,眼神迷离飘忽着:“我,我和你说正事,你盯着我看干嘛?”而且还是用那么专注的眼神。 脑海中晃动着他那仿似黑曜石般,夺目吸人的双目,越想,脸上那股子燥意就会变得越重越浓,连带着,整个马车内的气氛也在节节升高,似乎连空气里,也有飞舞的火星子来回窜动。 “朕不看你,应该看谁?”沈濯日哑声轻问。 那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线,几乎让唐芯本能的软了双腿。 妈蛋!这声音听多了,绝壁能让人耳朵怀孕! 她慌忙捂住双耳,戒备地退到坐垫的另一角:“我有什么好看的?” 沈濯日沉默以对,可眼神却跟钉在了她身上一般,不愿挪开丝毫。 僵持间,车外忽然有喧哗声惊起。 唐芯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下去瞅瞅情况。” 也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起来得太快,站好的时候,她忽然间有些天旋地转,摇晃的肩膀撞上了一堵坚实硬朗的肉墙,头顶上飘落下的,是他不悦的音色:“安分在这儿待着。” “我……” “菜谱不想要了?”他紧接着抛出了一个天价诱饵,成功让唐芯满肚子的怨言卡在嗓子眼中。 气鼓鼓地转过头来,狠瞪他:“你这是要挟!” 沈濯日不置可否的挑眉,手段能否见得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起到效果,打蛇打七寸,不是么? “哼!”唐芯磨着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气恼的坐回垫子,透过车帘往外张望。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此刻正激动的往大堂吆喝:“兰若!兰若!王爷来瞧你来了!” 咦,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唐芯想了想总算在记忆深处挖出了几分蛛丝马迹。 当初她被冷面神从卫城逮回来,刚回京偶遇的青楼女子不就叫这个名吗? “这还真是猿粪啊。”唐芯低声感慨道,兴致勃勃地继续她的偷窥大业。 沈濯日安静坐在她身旁,静静睨着她,一言不发。 “不用了,本王是来找……”沈濯香正要说明来意,可兰若已然从二楼的香阁行出,面上不施粉黛,如一朵娇柔的兰花,美丽却也惹人怜惜。 仿佛藏有千言万语的秋眸,直直望着他:“王爷。” “咳!”唐芯憋笑憋得各种痛苦,能看到他吃瘪的场景可不多啊。 沈濯香挂着一脸的黑线,扭头瞪了她一眼。 “王爷,这位姑娘正同您说话呢,您别把人晾着啊。”唐芯看热闹不嫌事大,抬抬下巴,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回去。 沈濯香露出了一抹近乎无奈的苦笑,往日他再不着调,也是在私下,可如今,皇兄就在后方,他怎敢胡来? “我们不是来找你的。”夏允儿虎着脸大步上前,挡住了兰若的视线,“你。” 她转头朝修慈望来:“不进去抓人,站在这儿看大戏吗?” 无辜躺枪的修慈脸色一冷,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又忍住了,侧目往帘子内一看:“主子?” “拿人。”沈濯日言简意赅的答道,并无下车的意思,甚至还把唐芯揪了回来。 “我还没看够呢。”她不高兴的挣扎着。 “往后有的是机会。”此处人多嘴杂,难免不会有别人的眼线,“若你喜欢,下次朕再带你来。” 让她看个够。 “切,我才不会信你呢,等进了宫,就没机会欣赏到外边的花花世界了。”唐芯瘪了瘪嘴,抱怨道。 “会有的。”但得在有他陪同的前提之下。 后半句话沈濯日没有说出口。 谈话间,修慈已经动身跃入青楼,因着不知那人的花名,只得挨个房间硬闯。 不一会儿,楼里就有姑娘的叫骂声响起,好些人从屋子里冲出来齐聚大堂。 老鸨殷勤的笑脸彻底僵了,双眼突兀瞪大,惊疑不定的问:“这,这是在闹什么?” 来砸场子吗? “本王今儿个是来寻人的。”沈濯香见缝插针,“只要找到本王要见之人,本王便会离开,可若有人阻挠……” 轻挑的丹凤眼里迸射出两道利芒。 老鸨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唯唯诺诺的点头,不敢阻挠。 没过多久,修慈就拽着衣冠不整的女子从楼中飞出,女人拼命挣扎着,手脚并用,同时不忘高呼救命。 “呱噪。”沈濯日不耐的冷哼着。 这声音! 女人惊喜的抬起头,望眼欲穿地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皇……”上。 呼唤戛然而止,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间,修慈便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随后,把人往沈濯香的马臀上一扔。 “走。”沈濯日冷声下令。 此等乌烟瘴气之所,平日他连踏足也不会。 修慈飞身跳上甲板,马鞭一扬,驱车离去。 至于善后的事,自然是留给沈濯香这位熟客。 “我的菜谱!”唐芯不甘心的扒着窗子,“快停车。” “香王会把东西带回来的,一件也不会少。”沈濯日生生掰开她的手指,承诺道。 听到这话,唐芯才安静下来,可一路上却是心不在焉,眼睛总往帘子外偷瞄。 马车沿皇宫偏门畅通无阻的进入,直奔乾清宫。 “去备几件女子的衣物。”沈濯日牵着她下车,向等候在殿外的李德吩咐道。 “为嘛?”唐芯吃了一惊。 “既然朕已经知晓实情,你今后便无需再躲躲藏藏。”他要让她正大光明的站在他的身边。 看出他的坚决,唐芯心头一暖:“你就不怕沈濯擎那渣渣,利用这事兴风作浪吗?” 比如散播谣言,把本尊和他的故事改造成无数个版本,抹黑她。 “怕?”沈濯日语带不屑。 “得,你都不怕,我就更不怕了。”不就是恢复身份吗?有他撑腰,她没在怕的。 话里流露出的信任,叫沈濯日分外愉悦,拉着人径直步入正殿,又命钟有权在椅子上添了个软垫,奉上她喜爱的茶点,随后,悠然落座。 “这封信……”唐芯坐在下首,一眼就看见了放置在龙案那叠厚厚的奏章顶部的熟悉信笺。 沈濯日冷扫了它一眼,有所缓和的脸廓当即冷了下去。 “那啥,你看我都回来了,就别留着它了吧?”唐芯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蹑手蹑脚走到御前,想要销毁证物。 “不许。”他果断出手摁在信笺上。 “为什么?”难道还要留着时不时回味吗? “送与朕的东西,如何处置朕说了算。”他的回应一如既往的霸道,丝毫不给唐芯反驳的余地。 留下它,是一种警告,叫他牢牢记住,得知她忽然离他而去时的心情,亦是提醒他,莫要再犯相同的错误。 “沙文主义。”唐芯偷偷编排道,话刚落,修慈就拎着人走进大殿,像仍沙包似的把人往中央一丢。 那巨大的落地之声,听得唐芯一阵肉痛。 沈濯日拉开屉子把信笺妥善收好,而后,冰封的眼眸方才看向下首。 修慈秒懂了他的心思,出手解开女子的穴道。 那人哀呼着,幽幽醒来。 “皇上!”混沌的双眼里射出两道狂喜的亮光,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往御前冲去。 “砰” 身体在半道被人拦下。 “大胆!圣上在此,你竟不知礼数?”修慈冷着脸呵斥,魁梧的身体仿若一堵石墙,封堵住女子的前路。 她恼恨的瞪了修慈一眼,然后整理发髻、着装,试图给帝王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至于吗? 唐芯有些小吃味,更多的是不解。 那日和她面对面硬刚,这人的仇视和扭曲,让她印象深刻,可怎的到了冷面神跟前,就一下子化身成了情窦初开的模样了? “臣女沈佩佩见过皇上,吾皇万福金安。”女子盈盈屈膝,娇滴滴的开口,末了,还不忘偷偷向天子暗送秋波。 至于一旁的唐芯和修慈,从她醒来至今,就没真正进入她的眼里。 “你爹贪污受贿,在卫城为非作歹长达五年,祸害一方百姓,其罪当诛,朕念及你年纪尚轻,未曾祸及他的妻女,但你却恶劣不改,竟在京城行凶,你可知罪?”冷冷清清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沈佩佩娇柔的笑脸顿时僵住了:“皇上!这是诬陷!我爹是清白的!” “是非公道,朕自有定断。”沈濯日微微颔首,向修慈递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上前,在一旁靠墙而立的书架上翻找出有关此案的卷宗。 因此事是由沈濯香亲手包办,且经由帝王审批,卷宗并未封存于大理寺,而是留在了乾清宫中,想要找到不难。 当沈濯香和夏允儿双双入殿之时,修慈便把翻出的卷宗丢到了女子的脚边。 她死死咬着嘴唇,默了半响,才蹲下身去将卷宗捡起。 唐芯杨长脖子想要看清楚上边都写了些什么,还没看明白呢,身后就有一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隔空投来。 偏头一看,就撞上某人不赞同的视线。 扯扯嘴角冲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沈濯日暗自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几分无奈而又宠溺的微光。 “不!这不是真的!”过于凄厉的惊呼,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唐芯挠挠头,很好奇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沈佩佩迅速扔掉卷宗,仿佛那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东西,随后飞身一扑,向着沈濯日而去。 修慈本想阻挠,却被沈濯日用眼神制止。 在她即将近身的刹那,他略一偏身,便轻巧的躲了过去。 之所以不让修慈动手,不过是担心那丫头会动恻隐之心罢了,并不表示他能容忍另一人的接近。 身体狠狠撞上龙椅,额头当场就磕出血来。 “嘶”,唐芯抽了口凉气,这一下铁定很疼! 第170章 你爹死有余辜 沈濯日微微拧眉,他抓此女进宫,不过是为了让她看清,她父亲是死有余辜的。 以他过去的手段,一个心怀不轨的危险人物,定是要扼杀在摇篮里,可唐芯先前在马车内的一席话,却让他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若非名正言顺,恐怕她不会同意,亦会因此破坏自己的形象,又生间隙,故而,他才会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只是沈濯日也没想到,这女人面对如山铁证竟仍不愿相信,甚至做出这等冲动的举动。 未等他出声将此人押下去,沈佩佩已抬起了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庞,瞳孔在见到唐芯的身影之时,猛地缩动数下,而后,迸射出毒蛇般阴鸷的恨芒。 “是你!一定是你伪造了这些东西诬陷家父!” 唐芯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你看我像是有这等本事的人吗?姑娘,你醒醒,好好看清楚这上边都写了什么。” 她捡起地上的卷宗,匆匆一看,也是怒了:“我去!这是一方父母官?” 不仅收受贿赂,还判定了七宗冤假错案,霸占十亩良田! “就这种人根本死不足惜!”唐芯气得将卷宗狠狠砸在地上。 “你胡说!不许你污蔑我爹!”沈佩佩气急,一股脑爬起来,想要和唐芯拼命。 沈濯日往前一步护在她身前,眸光冷冽如刀直刺沈佩佩而去:“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不是的,我爹他是个好官,皇上,您别被这阉人蒙骗了!”沈佩佩声嘶力竭的哀嚎着,“是他设计陷害我爹,您定要为臣女做主啊!” “……”这人已经疯到完全听不进人话了。 唐芯果断放弃同她沟通,摇摇头,冲沈濯日说:“把她送走吧,越远越好。” “你休想!你是不是怕了?害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所以怂恿皇上想对付我?”沈佩佩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若非修慈使劲架着她,恐怕她早就冲上来了。 唐芯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心里委屈得厉害,可她能和一个神经病计较吗? “是是是,我怕你了成吧?”她敷衍的点头,已然不想再理会这货。 可这话一出口,沈佩佩就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激动的吼叫起来:“皇上您都听见了?他亲口承认一切都是他所为。” 沈濯日眸色一冷,罢手道:“带下去。” “不要!皇上您那么英明,怎么可以听信他的谗言?”沈佩佩奋力挣扎,试图摆脱修慈的桎梏。 修慈有些恼怒,手臂一扬,一记手刀干净利落的劈在她的后颈上。 方才还叫嚷得起劲的女人,软绵绵倒了下去。 他单手拎着人,举步往殿外走。 “真是个疯子。”唐芯愤愤然嘀咕,话刚落,就在她和修慈擦身而过的瞬间,沈佩佩突然抬首,五指成爪状凌空朝她刺来。 雾草! 唐芯有些傻眼,腰身一紧,就被人带着朝后退开。 ‘撕拉’ 衣袖被指甲用力划破,胳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刺痛。 几滴殷虹的血珠从破裂的伤痕里渗出,那红仿佛是燎原之火,勾出了沈濯日的怒意。 “伤害皇妃,御前失仪,两罪并罚,将此人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严审!”他语气冰冷的命令道,随后,牵着唐芯转身往内殿走去。 至于沈佩佩的哀呼,则被他抛在了脑后。 “啧啧,又是一个自寻死路的家伙。”看戏看了老半天的沈濯香摇头晃脑的感叹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炮口上撞,真是叫本王开了回眼界。” 仅凭她父亲犯下的累累错失,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可惜啊,皇兄难得一次的恩赦,人家却不肯领情。 “香王这么喜欢怜香惜玉,干嘛不为她出头求情?”夏允儿没好气的讽刺道。 “敢问公主,本王究竟有何错,值得您这般较真?”打从方才,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沈濯香的服软并未让夏允儿舒心半分,反而有些堵得慌。 她狠狠剐了他两眼,哼哼着,调头走了。 “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啊。”沈濯香无奈的轻叹口气,复又瞧了瞧内殿,略一犹豫,终是没胆子进去打扰。 内殿中。 唐芯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帝王。 “就是点抓伤,破了层皮而已,你别生气。”她弱弱的说道,同时朝他附赠了一个近乎狗腿的笑脸。 沈濯日气息一沉,一言不发的取来伤药涂抹在那几道抓痕之上。 伤口仿似灼烧,可药一涂上去,又变得冰冰凉凉的。 见他不吭声,唐芯也不敢再开口,闷闷地垂下脑袋,直到胳膊被他亲手包成粽子,嘴角一抽,忍无可忍的说:“你是拿我当伤残人士对待呢?” 她晃了晃缠绕着层层绷带的左臂:“哪用得着这么夸张?” 浅薄的眼皮倏地抬起,唐芯悻悻的放下胳膊:“你开心就好。” “近日不得沾水。”沈濯日满意了,遂又提醒道,“至于沈佩佩……” “你也别和她计较,”唐芯心有不忍的开口,“她承受了太大的打击,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她爹是罪有应得,可祸不及家人,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没必要因此断送掉性命,你就听我一回,给她留一条活路呗。” 爪子扯上沈濯日的衣袖,来回扯动着,向他撒娇。 一抹幽冷的暗芒极快滑过眼底,精湛的下颚微微一抬。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唐芯只当他默许了,高兴得眉开眼笑。 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她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遗留在外边的所有物,风风火火跑去前殿。 包袱完好无损,里头装着的菜谱数量也没有缺少,卸下心头的大石,唐芯美滋滋的把东西放进木箱子里,然后又吃了些茶点,打着哈欠去隔壁的偏殿午睡。 “咦?”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被屋内全然一新的摆设惊住,“这儿换过家具?” “嗯。”沈濯日漠然颔首,“是内务院的规矩。” 唐芯不疑有他,点点头,来到床边。 沈濯日守着她睡下,也不知是路上太劳顿,还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脑袋刚一沾上枕头,没过多久,她便晕乎乎的沉睡过去。 幽暗的视线扫过她略显憔悴的小脸,眉心一拢,轻手轻脚的为她掖好被褥后,无声走出大殿。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当明白。”寒眸居高临下的睨着台阶下方的钟有权,话意有所指。 皇上是在警告他,莫要把那日偏殿被毁的事说漏了嘴? 钟有权略一思衬就顿悟了天子的意思,当即答应:“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 留下修墨在乾清宫内看守,沈濯日孤身一人去了御书房,秘宣修墨、修容二人交代了一件事儿。 暮色四合,修慈急匆匆从大理寺赶回,跪地禀报:“主子,属下已提审过沈佩佩,据她交代,她设计加害唐大人仅是出于私心,并未受到何人的指使。” 之前将人押走时,主子曾在暗中向他递眼色,修慈自然知晓自家主子的用意,是以,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在大理寺天牢中,只为了审讯此人。 沈濯日一目十行般看过供词,没在其中发现破绽,沉声道:“即便她与京城外的山贼并无关系,但谋害皇妃,罪不可恕,那丫头太心善,不忍心取她性命,可京城附近流寇颇多,她一女子难免会遇上不可预知的危险。” 修慈心神一凝,点头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闻言,沈濯日赞许的睨了他一眼:“去,召唐相、礼部尚书、内务院管事觐见,朕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 一刻钟的功夫,奉旨前来的三人前前后后步入御书房。 这一晚,御书房内灯火闪动,竟是大半夜没有熄灭。 唐芯揉搓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艾玛,天都黑了?”她是睡了多久? 目光在屋中一扫,没瞧见沈濯日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掀开被子下床。 ‘咕噜噜’ 肚子应景的叫唤起来。 “好饿……”她得去找吃的。 人还没走出门,就看见门缝外有明晃晃的光晕投射进来,紧随而来的,是无数人靠近的脚步声。 搞毛? 唐芯猫着步子靠近殿门,偷听着外边的动静。 “皇上并不在此,娘娘若要找人,怕是来错地了。”钟有权尽忠职守的护在门口,犹若一座门神,不允许任何没有得到恩许之人随意进出。 “本宫当然知道皇上不在乾清宫,本宫有要紧事求见皇上,让开!本宫要去里边等着。”说罢,齐妃举步想要硬闯。 看着她这架势,钟有权有些头皮发麻,可想到天子离去时的叮嘱,一咬牙,挺直背脊拦在了她身前。 “未经皇上许可就算是娘娘您,也不能轻易入内。” “你敢这样和本宫说话?”齐妃勃然大怒,扬手便是一巴掌朝他扇去。 “哟喂,”唐芯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果断推门而出,站在台阶上,笑吟吟的说,“娘娘好威风啊,如果奴才没有记错,钟公公应当是乾清宫的下人,是在御前伺候的,这不久前,皇上可是当众说过,御前之人,除了皇上本人外,旁人没有惩处的资格,您这是不把皇上搁眼里呢?还是不把圣旨当一回事?” “你居然敢回来!”原本她对白日在宫中惊现的流言,尚是半信半疑,才会有眼下亲自前来打探究竟的行动,不想,竟果真看到了流言中的主角。 被她瞪着,唐芯表示很没所谓,要是哪天这位见着她,反而是笑脸相迎,她才会真的感到惊悚好么? “你这阉人,为何没死在宫外?”为何还要回来迷惑皇上? 齐妃咬牙切齿的吼道,恨不得手刃唐芯。 “娘娘,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无缘无故咒奴才去死,未免有失身份。”说着,唐芯正大光明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呀!奴才没记错,您眼下似乎还在禁足期吧?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违反皇上的旨意,真的好吗?” 第171章 她是朕的宠妃,唐芙! “本宫去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干涉吗?”齐妃有些心虚,却不甘心在唐芯眼前示弱,虚张声势的质问道,“你少在这里同本宫钻字眼,搬出皇上来打压本宫,你若真心为皇上着想,就该以死谢罪!” “哈?”她这是疯了呢,还是疯了呢? 唐芯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神经病似的。 “奴才这条命得用在刀刃上,哪日皇上需要奴才献身,奴才绝无二话,可皇上不发话,奴才实在不敢擅自自杀啊。”她貌似无奈的摊摊手。 这话一出,直把齐妃气得怒火中烧,艳丽的面庞由青转黑:“放肆!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皇上就要背上千古骂名了?” “哦?奴才愿闻其详。”唐芯摆出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齐妃缓了缓气,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咬牙道:“你以色侍君,使得宫中流言四起,害得皇上名誉受损,皇上是明君,怎可因你被人戳脊梁骨?你若就此走了消失在宫中,倒也是好事,可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是不是存了心,非得要害惨皇上?” “……”流言? 唐芯有些懵圈,偏头向钟有权望去,见他目光躲闪着,便对齐妃的话信了七分。 以色侍君,喂喂喂,不会是有人在宫里散播冷面神和她有一腿,说他俩是背背山吧? 想到这儿,唐芯不由得无力扶额。 “哼,本宫绝不容许何人玷污皇上的清誉。”见她无话可说,齐妃的气焰顿时高涨,当即就要拿人。 “齐妃,朕的乾清宫几时成了你撒野之地?”一道冷冽如雪的声线,倏地,从后方传来。 李德拎着宫灯在前方引路,天子脚踏一地斑驳光辉,缓步踏进院中。 齐妃心有不甘的咬了下嘴唇,愤愤瞪了唐芯一眼,这才敷衍的屈膝行礼,沈濯日连一个正眼也不曾朝她看去,径直行上台阶,与唐芯比肩而站。 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神色才有所缓和。 “皇上!”余光瞥见这一幕,齐妃的心顿时疼了,像是有千万只蚂蚁正在啃咬着她的心脏,“您难道还要姑息此人吗?因为他,近日宫中流言遍布,再不处置,您的声誉必会……” 沈濯日不耐的挥手,打断了她的高呼:“是流言,还是有心人散播的谣言,朕自会分辨。” 略带深意的话,让齐妃心头一咯噔,隐露心虚之态。 “不过,这些谣言倒也不见得全是假的。”口风忽然一转,却惊掉了众人的眼睛,连唐芯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想干嘛?”她紧张的拽住沈濯日的衣袖,“别乱来。” 丫!万一这货逞一时之气,坐实了断袖的名声,他的人生就会留下污点了。 “说你笨,你偏不信。”沈濯日好笑的斜眼她一眼,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宠溺。 唐芯不爽的哼唧着:“天底下就属你最聪明。” 他面露愉悦之色,显然很满足她的褒奖。 两人间亲昵的姿态,落在齐妃眼里却是扎在她心窝上的一根刺、一把刀,桶得鲜血淋漓。 一个卑贱的太监尚且能入得他的眼,为何出身尊贵的自己,却被他视若无睹? 云袖下,双拳徒然握紧。 “臣妾是为皇上着想,为永腾的百年江山着想!请皇上莫要因一时意气,而使永腾国威受损!当即刻拿下此人,以震朝纲!”齐妃厉声高呼道,话落,她缓缓匍匐到地上,叩请天子除佞臣,杀奸贼。 唐芯郁闷地摸了摸鼻子:“宝宝有这么大能耐吗?” 说得好像她的存在能动摇国之根本似的,敢不敢再夸张一点? “朕宠爱后妃,与国威有何干系?”沈濯日往前迈了一步,衣诀凛凛,居高临下俯瞰着齐妃,一字一字的说,“宫中诸人老眼昏花,偏信偏听,可齐妃你难道也糊涂了吗?” “这……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察觉到他话里有话,齐妃愕然抬首,“后妃?他明明只是个……” “她并非宫中的太监,”寡淡的唇线微微一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唐芯的柔荑,“她是朕的宠妃,日前于宫内失踪的唐芙!” ‘轰’ 这话一落,瞬间激起千层骇浪,院中众人皆是愣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齐妃激动的大吼,“他是御膳房的奴才,怎会变成蓉妃?” 一边说,她的余光一边往唐芯身上瞄去,左看右看却是瞧不出半分与蓉妃相似之处。 “皇上,就算您有心要护着这阉人,也不必编造出如此滑稽可笑的说词来糊弄臣妾。”竟说她是唐芙?真真是可笑至极! “那个……”唐芯弱弱地出声,“其实他没说谎来着。” “住嘴,莫要以为本宫不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怂恿的。”齐妃的怒意直逼唐芯而去,在她眼里,帝王种种异常的反应,都是受了此人的蒙骗,甚至于糊涂到故意混淆视听,试图颠倒雌雄,为他脱罪。 喂喂,现在很流行栽赃吗?一个两个的,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唐芯悻悻地鼓了鼓腮帮,眼神一斜,示意他来。 接收到她求助的视线,沈濯日眼中划过几许无奈,可望向齐妃时,眸色已是一片冰寒:“你是在质疑朕的圣谕?” “臣妾不敢。”齐妃隐隐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臣妾只希望皇上别被奸人的花言巧语蒙蔽。” “放肆!”语气陡然直降,眉宇间泛起丝丝冷怒,“齐妃,朕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整个后宫之中,谁人是奸,谁是清流,朕恐怕比你更清楚。” 掷地有声的话语似乎是在暗指什么。 齐妃忍不住变了脸,气焰弱了三分:“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他不可能会知道那件事! 齐妃不住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强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 “是么?”沈濯日冷笑一声,“朕记得,你身边有一名为百禾的宫女。” 齐妃的脸颊一下子白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与慌张。 “此人涉嫌谋害皇嗣,在宫中为非作歹,由大理寺受审,处以极刑,可其家眷,却是发配边境充军,朕数日前得到消息,据悉,她的族亲竟在半道突发急症,十余口人无一幸存。”这消息,暗卫早早就打听到了,且那些人的尸首已在运送回京的路上,“他们途径之地并无疫情,暴毙前,更不曾有任何的反常,齐妃,你觉得这事是否过于蹊跷,嗯?” 他将皮球踢向齐妃,冷笑着静等她的解释。 该死!父亲买通的人手是废物吗?竟然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齐妃暗暗唾骂道,可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皇上,此事臣妾并不知情啊,百禾跟着臣妾多年,虽然她铸下大错,可臣妾始终念着她过去的好,本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关照一下她的族亲,没想到,他们的命竟会这么苦。” 话到最后,她已是掩面低泣。 “呵,”沈濯日不屑的笑了,“朕已下令严查此事,这些人究竟是死于急病,还是死于有心人之手,不久后,便会真相大白,你既然同那婢女感情颇深,她族亲的身后事,理应由你操办,滚回你的寝宫去,为这些人诵经念佛吧,若案子有进展,朕会差人通知你,来人,送齐妃反宫。” 哭声戛然一止,齐妃再傻也明白,这是变相的禁足!且皇上还要追究到底? 她立马慌了神,竟连来意都忘记了。 “另外,蓉妃在宫外受惊,朕特许其搬入乾清宫静心养神,任何人未得朕恩准,不得叨扰。”说完,沈濯日看也没看齐妃,拉着一脸呆愣的唐芯转身回到殿内。 浑身瘫软的齐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行远,唐芯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沈濯日,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百禾的亲人真死在半路上了? “自然是真。”沈濯日拥着她缓步走向内殿,“杀人灭口的把戏,他们早已玩得炉火纯青。” 先前他便怀疑百禾背后定有人指使,而这一出变故的发生已然验证了他的推测。 “他们?你是说,除了齐妃,还有别人参与?”唐芯揪住了他话里的漏洞,追问道。 “她一人怎能布下全局?”并非他小看齐妃,而是此人性子虽刁蛮,却无脑,从下毒到栽赃,再到杀人灭口,一连串的连环计凭她的脑子是决计谋划不出的。 “会不会是沈濯擎?”唐芯立即有了怀疑的对象,“你还记得我让修容告诉你的事吗?那次在天牢里,我忽然昏迷,就是被那名老郎中下了黑手。” “嗯。”沈濯日自是不会忘的,“若朕料得不错,他二人应是里应外合,联手布下整局。” 一个在宫中下手,毒害皇嗣,趁机嫁祸到这丫头身上,再设计她毒发,从而使她身份曝光,一旦他识破了她的谎言,必会震怒,届时,他若远离她,或是严惩她,都会给对方机会。 不论是趁她失望心寒之际笼络,还是在背后挑拨,令他迁怒唐相,其结果,于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唐芯想不到这么深,可光是听他说的这些事,就够让她后怕的。 “这些人有脑子干嘛不用在正途上?成天就知道在背后暗戳戳下黑脚。”为了一己私欲,视人命如无物,就不怕午夜梦回时,那些冤魂会找他们偿命吗?“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看穿了他们的计划,他不可能没有动作。 “以静制动。”沈濯日给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答案。 唐芯一脸迷茫:“啥意思?你说清楚点啊。” “往后你就知道了。”他缓缓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些事,有朕即可,而你,另有要事需要准备。” “诶?”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 “明日,你是蓉妃的消息将会传遍皇宫。”他边说,边将她带到床边,“今夜需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明日方能见人。” 第172章 你是在投怀送抱? 这一夜,盛京内多的是人夜不能寐,乾清宫院中所发生的一切,犹如一阵狂风吹出高墙,传入了无数人的耳朵里。 “他竟然公开了唐芙的身份!”沈濯擎气得一拳砸在书桌上,表情十分狰狞,“他想做什么?” 周恒潜伏在暗处,对他失态的行做视若罔闻。 “该死!”沈濯擎怎么也想不通沈濯日的用意,在他看来,身为天子那人理应多疑,更者,他和唐芙的过往,那人也是知道的,如今识破她的身份,应当会震怒,会猜疑她和唐家的目的,只要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去,唐家与天子间的关系就会产生裂痕。 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沈濯擎焦急的在房中踱步,许久后,才咬牙问道:“矿山那边都处理干净了吗?你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周恒恭敬点头。 “这就好。”不管沈濯日打的是何种算盘,他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便奈何不了他。 如此一想,沈濯擎安心了许多:“速去备车,本王要去一趟荣府。” 这事儿他得和舅舅通一通气。 次日清晨,唐芯就被早膳的香气迷醒了,晕乎乎地飘出内殿,沿着气味传来的方向闭眼前行。 “洗漱。”沈濯日轻轻抓住她正要拾筷的爪子,哭笑不得的提醒道。 她脑子不太清醒,含糊的应了一声。 见状,他略感无奈,黑眸一斜,看向墙边端着洗漱用具的李德。 后者忙拧干娟帕,端着漱口的茶杯走上前来。 沈濯日拒绝了他的伺候,亲手接过帕子,覆在唐芯的脸上。 “嘶”,好凉! 迷糊的大脑总算恢复了清明,三下五除二完成洗漱工作,随后一屁股坐在长桌旁,捏着筷子美滋滋享用起来。 李德神色复杂的瞅着她,这人当真是蓉妃?可上看下看,他怎么也找不到唐芯身上与蓉妃的共同点来。 “唔,”一口参汤灌进嘴里,唐芯舒服得发出一声嘤咛,神态分外满足。 沈濯日好笑地看着她,食指一点,要了一份同样的膳食。 于他而言无味的参汤,今儿个却似乎多了些许甜意。 “赏。” 李德火速回神,暗暗将赏赐记下,见主子喝了两碗,一张菊花脸顿时笑出了无数道褶子。 酒足饭饱后,郑曦之踩着点将药汁送来,隔得老远,唐芯就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药味,小脸一垮,蹬蹬跑到沈濯日身后同他打商量:“我都好了,不用再喝药了吧?” “娘娘前次中毒,虽毒性尽除,但底子伤得不轻,若不仔细调养,恐怕会落下病根。”郑曦之耐心的解释道。 闻言,沈濯日只得狠下心说:“喝吧。” 眼看最大的金主抛弃了她,唐芯深知这回是逃不过去了,心一狠,伸手道:“拿来。” 喝就喝! 药汁刚入喉,唐芯立马感觉到不对:“里边加了别的药材吗?” 和她之前喝的不太一样,闻着味苦,但真的喝下去,却带着点回甘。 “娘娘好眼力,”郑曦之眸光一闪,轻笑道,“微臣特地加了些去苦的药材,方便娘娘入口。” “要是每个大夫都能像你一样为患者着想,面面俱到,那该有多好?”唐芯笑吟吟的夸赞道,也不像前几次那么牛饮,反倒是小口小口品尝起来。 李德偷偷打量了一眼脸色发冷的主子,默默向郑曦之投去了一抹同情的眼神。 “药方交与小春,由她煎药送来即可。”沈濯日冷冷的吩咐道,将过河拆桥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 郑曦之愣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躬身领命。 “对了,小春人呢?”唐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进宫后,就不见踪影的丫头。 沈濯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人在若凌居。” “那地儿没人住,她回去干嘛?”守着一间大屋子不无聊么? “收拾行囊。”话落,见她仍不明白,沈濯日只得解释,“她是你的贴身婢女,理应随你一并搬来乾清宫。” “说得也是哦。”唐芯恍然大悟的点头,“还是你想得周道。” 这话一出,李德的脸庞立时黑了。 一介后妃住到天子的寝宫本就于理不合,如今,为了她,主子更是开了让宫女入住的先河,她不拦着兜着也就罢了,还举手同意? 虽有满肚子的微词,可当着主子的面,李德是万万不敢表露出来的。 “自然。”沈濯日毫无压力的收下了她的赞美。 早朝将至,今天等着他的必是一场恶战,故而,在守着唐芯喝下药后,沈濯日便以小春即将搬入为由,让她待在乾清宫中帮把手,未许她去御膳房报道。 唐芯也有一肚子的疑惑等着询问小春,也就没有抗拒,乖乖答应了。 见他要更衣上朝,忙捂住眼睛往殿外退走,还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他一把拽紧。 “想去哪儿?”故意放沉的声线,带着丝丝蛊惑的喑哑。 唐芯耳廓一烫,结结巴巴的说:“去外边帮你,帮你守着啊,免得有人偷窥。” “殿外有隐卫看着,用不上你。”说着,沈濯日把她拽到身边。 而李德也机灵的将一条镶金嵌玉的玉带塞入唐芯手里。 喂喂,不会是要她伺候他穿衣服吧? 脑补着他只着一件单薄亵衣站在自己身前的画面,鼻子立即涌上一股热流。 “我做不来。”她赶紧撒手,把玉带扔回给李德,面红耳赤的后退,“你还是找他吧,这事他在行。” “内务院的管事寻老奴有事,老奴暂且告退。”李德飞快说完,将呈着龙袍的托盘往桌上一搁,迅速溜出大殿。 “喂——”唐芯伸手想要拦人,却是晚了,跺跺脚,“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会儿有事。” 当她是傻缺么? 沈濯日悠悠然平举起双手,闲闲的道:“还有半个时辰。” 他口中所指的自然是早朝开始的时间。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而屋外伺候的宫人也被李德支开,再想去寻根本就来不及。 唐芯在心里骂起了三字经,定了定神:“先说好,我真没干过。” “无妨,朕信你。”沈濯日眸中擒笑,吐气若兰的开口。 上就上吧!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在他身前缓缓蹲下,利落地解掉盘扣,将腰带抽走,只是在替他除去外衫时,手指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他的肩膀。 体温有些烫手,手指一收,她飞快偷瞄了沈濯日一眼,见他静静闭着双目,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弛下来。 啊呸!不就是换件衣服吗?她干嘛这么紧张? 默默唾弃着自个儿,将外衫扒掉随手扔到桌上,而后,抓起龙袍往他身上凑。 好不容易把玉带给他系上,唐芯好似刚打完一场硬仗,累得直冒汗。 拍拍蹲得发麻的膝盖准备起身,谁料,下一秒,小腿处忽然有刺痛感袭来,身子踉跄着一头撞进了他的胸口。 “你这是在投怀送抱?”耳边响起的是他戏谑而又低沉的声线。 “放……”屁!明明是他故意出手,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把戏,害她站不稳的! 可惜,唐芯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他的吻封住了唇齿。 唇瓣厮磨间,她恍惚的听见他又一次启口:“在朕跟前,不许骂人。” “我没有!”唐芯使劲推了他一下,成功从他的禁锢中脱身,跳开一两米,擦擦嘴唇,恼羞成怒的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爆粗了?” 她压根没来得及好么! 黑眉微微上挑,语气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朕素来喜欢未雨绸缪。” “呵呵,”他咋不上天呢?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扯动着唇角,“不是赶着去上朝吗?”他还不滚? 听出她话里的撵人之意,一抹暗芒悄然在眼底隐过。 危险! 唐芯当即感觉到后背阴风阵阵,可她的反射神经再快能快得过沈濯日的速度吗? 左脸被他轻咬了一口,有些淡淡的疼。 她被咬了? 唐芯惊了个呆,等她回过神某个作孽的混蛋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沈濯日——有种你丫别死回来——” 一声怒吼惊起院中大树上鸟禽展翅,高墙外的钟有权等人面面相觑。 “你听到了吧?”有太监咽着唾沫艰难出声。 “你也听见了?”话一出口,立即引起了同伴的共鸣。 “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小主,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讳。”也不知是谁低声感叹着。 冷眼听着众人的窃窃私语,钟有权得意的挺了挺腰杆。 他很早前就猜到,唐鑫绝对是个有福的,他是厨子也好,是后妃也罢,自个儿都攀上了这只粗大腿,往后只要抱紧死不撒手,用不了几年,他在宫中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 当小春尾随着钟有权从若凌居过来时,唐芯的火气还没消下去。 “主子,”小春小心翼翼地走近些,“您不喜欢奴婢搬来吗?” 要不她还是回去得了?虽说住进乾清宫是无数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宠,可这和主子相比,不值一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喜欢了?”唐芯翻了个白眼,拉着人往外走,“走,我带你去挑屋子。” 乾清宫后院,唐芯牵着小春站在院子正中央,指着前方长廊内成排的厢房,特大气的说道:“这些屋子都空着,你相中哪一间,只管说。” “奴婢想离主子近点。”小春只有这一个心愿,“如果会给主子添麻烦,随便哪一间都行。” “你这样子不好,”唐芯摇头晃脑的说着,顺手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脸蛋,“怎么能没有追求呢?换做是我,有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挨个房间都住上一回。” 有便宜不占,那不叫傻瓜吗? “主子!”小春捂着小脸,娇嗔地唤道。 艾玛!怪不得冷面神那货总喜欢欺负自己,原来逗弄人的滋味,真心不错啊。 唐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出十分猥琐的笑容。 第173章 舌辩朝臣 今儿个上朝的官员都发现了天子愉快的心情,虽然仍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寒脸,但那股让众人惧怕的,如巨山般威严的龙息相较平日,却是淡化了许多,甚至在见着大病初愈重新入朝的唐相时,还当朝询问他的病情,这叫那些个前些日子为唐尧失宠而担忧的朝臣吃下一颗定心丸。 “本王听闻蓉妃回宫了?皇上今日龙颜大悦,可是与此事有关?”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走出队列,直言问道。 这话一出,朝堂上和谐的气氛陡然间变了一变。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转向唐尧,见他老神在在站在文官前列,瞧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复又望向天子,等着看帝王如何应对,毕竟,蓉妃失踪一事,该知道的,都已知道,而昨晚上乾清宫的闹剧,他们亦有所耳闻。 堂堂一国后妃竟会变作一个卑贱的奴才,这事往大了说是蔑视宫规,其心可疑,往小了说,也是失仪,有失体统,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如何能让满朝文武信服? 李德冷眼望着下方翘首以待的朝臣,这些人太年轻了,以为主子是在为唐鑫回宫的事儿开心吗?哼,主子分明是为今早被唐鑫亲自伺候更衣而欢喜啊。 沈濯日慢条斯理理着镶嵌金丝边线的龙纹衣袖,直到武将等得腰杆发酸,才慢悠悠启口:“蓉妃回宫,乃是朕之家事,何时轮到外臣置嚼了?” 家事的帽子扣下,武将顿时一惊,叩首道:“微臣绝不敢擅自打探后宫事务,可此事事关重大,又处处透着可疑,微臣挂记皇上的安危,不得不多嘴一问。” “是啊,”荣华捻着两撇泛白的八字胡,老神在在的点头,“蓉妃当初于后宫失踪,贼人至今不明,老臣听闻,此番不仅是她,连景国三公主也一并回来了?她二人被何人劫走,这些日子又身在何处,皇上不可不查啊。” “荣大人言之有理。” “不错,此事关乎我国与景国的邦交,若不严查,恐怕后患无穷。” …… 他一出面,立即有武将出声附议。 沈濯日微微眯了眯眼,寒眸中冷芒乍现:“怎么,你们是在怀疑蓉妃与此案有关?” “皇上不必着急动火,”沈濯擎噙着温和的笑容跨步走到大殿中央,“本王想,诸位大人仅是希望能把事情弄清楚,并无谴责蓉妃的意思。” “此事无需劳烦擎王费心,”沈濯日语气凉薄的说,“朕早已将个中缘由告知景帝,尔等所担心的局面,永不会出现。” 他说得笃定,且铿锵有力,宛如一盆凉水从武将头顶上浇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吾皇圣明。”作壁上观许久的唐尧终于动了。 他一出面,后方的文臣一一匍匐,高呼:“皇上圣明!” “至于蓉妃为何乔装打扮变作太监,”沈濯日玩味儿的笑了,那笑透着三分冷冽,七分嘲弄,“朕近日腻了后宫中一沉不变的调调,便与爱妃玩了回新鲜把戏,这也值得惊动尔等?” “……”新鲜把戏?这话鬼才相信! 可即便知道天子在撒谎,在场的朝臣却无一人胆敢站出来揭穿。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诸位很想知道,景国公主为何失踪,是吗?”沈濯日口风一转,竟主动提及此事。 擎王一派的朝臣皆是心头一紧,有些莫名的不安。 “皇兄,您就别打哑谜了,快快揭开谜底吧,臣弟可等不及了。”沈濯香坏笑着出声帮腔,可望向擎王和荣华的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讥讽。 这让他们的不安感又加重了一些,总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绝不是他们希望见到的。 “这事说来也怪朕,”沈濯日忽然放松了身子,神态慵懒的倚靠在金灿灿的龙椅上,漫不经心的说,“那阵子,蓉妃正与朕闹脾气,又偶然间结识了公主,两人一见如故,她又听闻公主对永腾国的风土民情十分好奇,一气之下,竟与公主商量偷偷离宫。” 所以这就是公主和后妃双双失踪的真正原因? 没有歹人出没,没有所谓的劫持绑架,而是她们擅自做出的决定? 骁骑营副将嘴角一抽,上回前前后后出动了那么多人,就差没在盛京内外掘地三尺了,结果呢?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负责内宫安全的禁军首领,那次景国公主无故失踪,他麾下的两支守卫人马皆遭到重罚,提心吊胆着,唯恐天子一怒,会再行问责。 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苦笑与无奈。 这到底叫个什么事? 话落,沈濯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众人瞬息间变化的脸色,直至恶趣味得到满足,他才向唐尧递去一个眼色。 后者换上自责懊恼的面具,缓步行出队列:“老臣教女无方,才会使得她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目无王法之事,请皇上降罪。” “诶,”沈濯日连连罢手,“唐相不知内情,何错之有?更者,公主能有机会看一看永腾的河山,也是一桩好事,此事,景帝并未计较,而朕,亦不打算追究,今日说与诸位听,不过是不想诸位暗自揣测,弄出些不该有的误会。” “老臣多谢皇上。”唐尧深深叩拜,这一礼发自真心,谢的是帝王不计前嫌,原谅唐芙欺君之举。 退朝后,沈濯擎阴沉着一张脸,与同样面色不愉的荣华快步离去,沈濯日留下唐尧,邀他去乾清宫探视唐芯。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踏进院子,尚未进殿就听到了从后院传来的吆喝声。 “床的位置错了,得横着放,不是这个衣柜,哎呀,是第三间屋子的梨花柜,床头柜呢?还有梳妆镜呢?” 大包小包的行囊堆放在厢房门口,而唐芯则站在门槛处,宛如发号施令的将军,正在点兵作战,指挥着宫人搬运家具。 “这……”唐尧面上一怔,随即,眉头猛地皱了起来:“胡闹!” 乾清宫的摆设哪是随随便便能动的? 他当即就想上前去喝止女儿。 “由她去。”沈濯日拦了一下,脸上不见半分怒意,反而是饶有兴味的模样,“她乐意把此地改造成何样,朕都无异议。” 毫不掩饰的宠溺令唐尧暗自松了口气,可嘴上却说:“皇上万不可太纵容芙儿,若是坏了规矩……” “无妨,天塌了,还有朕替她顶着。”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区区一座乾清宫,若能使她开心,便是重新整修一翻又有何妨? 听到这话,唐尧也不好多说什么,过去他总担心女儿为非作歹,总有一日会将性命玩脱,眼下,女儿能宠得宠爱,被皇上放在心尖上疼护,作为父亲,他岂会不欣慰? 至于是否失仪,如此小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瞅着屋内焕然一新的摆设,唐芯心满意足的笑了:“谢啦,改天我做些好吃的犒劳你们。” 宫人哪敢答应?后妃亲手做的膳食,打死他们也没胆子享用啊,一个个连声谢绝,弓着身子出门。 “皇……皇上!?” 钟有权最先出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拱形月门处,着一席金贵龙袍气势威严的帝王。 “噗通”,膝盖当即软了下去。 这声异响引起了唐芯的注意,转头一看,笑意盎然的小脸立时沉了,故意不看他,一路小跑着来到唐尧身边,甜腻腻的唤道:“爹~” “不得无礼,”唐尧板着脸呵斥道,用眼神催促她快些向皇上请安。 切,鬼才要搭理这货。 唐芯挽住他的胳膊,连正眼也不肯往沈濯日身上丢。 一见到这家伙,她的左脸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月辉般零碎的笑意染上眼眸,沈濯日貌似大度的罢手道:“朕已经习惯了。” “蓉妃娘娘!”唐尧怒上心头,沉声低喝道。 唐芯悻悻的收回爪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着沈濯日屈膝:“皇上吉祥。” 这吉祥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总带着些别样的意味,配上那咬牙切齿的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咒人呢。 说完,她飞快起身,冲沈濯日扔去两颗卫生球。 丫,要不是便宜爹在这儿,她非得要他好看不可! 沈濯日有些忍俊不禁,却没再继续逗弄她,真把她惹急了,可不好哄。 “朕另有政务处理,唐相,你便在此多陪陪蓉妃吧。” “谢皇上。”唐尧满心感激的恭送他离开。 直到人走远了,他才直起腰肢,剐了唐芯两眼,斥责道:“你怎可对皇上如此无状?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叫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和他是闹着玩的,”唐芯俏皮的吐吐舌头,“再说咯,这儿不是没外人吗?” “贵为三妃,你应以身作则,做好后妃的表率,不论皇上如何宠你,你都不该忘记本分。”唐尧端出了一朝宰相的态度,沉声提醒道。 换做是别人说这些话,唐芯分分钟会翻脸,可这话却是他说的,字里行间藏着的是一个父亲无言的爱。 她收腹站直,垂头做聆听状。 “为父知道你不爱听,”唐尧幽幽长叹一声,叹息中尽是疲惫,“可伴君如伴虎,皇上待你越好,你越得恪守本分,方能对得起皇上的疼爱。” 将来哪怕荣宠不在,她得宠之时未行差踏错一步,有心人即便想害她,也无错处可寻。 “他哪里好了?”唐芯撅着嘴小声嘀咕,“就会欺负我。” “哼,若待你不好,你此次犯下弥天大错,皇上怎会在朝臣跟前替你兜着?”唐尧恨不能撬开她的木鱼脑袋,瞧瞧里边装的是些什么。 “他做什么了?爹,你快同我说说。”唐芯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他透露出的消息上,满眼期待的问道。 于是,唐尧便把早朝上的种种一五一十说与她听,末了,感慨道:“宫中女子众多,但能让皇上这般上心的,你属头一份。” “他真的这么说?”唐芯有些意外,心房像是被海浪冲击着,震出一圈圈波纹。 看在他将功补过的份儿上,她姑且就原谅他早上偷袭她的举动吧! 第174章 错把珍珠当鱼目 乾清宫到底是龙寝,唐尧虽有不少话想同女儿说,可碍于规矩,稍微提醒几句,便萌生了去意。 “对了,爹,”在他临时之时,唐芯忽然想到一桩事,忙把人叫住,“我好久没回娘家了,多几天想回去探望一番。” “省亲?”唐尧心头微喜,旋即,又皱眉道,“此事得经由太后、皇上恩准。” “哎呦,女儿就是提前给您通通气,至于规矩,女儿定会遵守。”冷面神没理由会拦着她回家才对,只要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太后那儿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唐尧也没多问,点头道:“若皇上恩许,为父自是没有微词,你娘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去看看她也好。” “嗯嗯。”唐芯乐呵呵应下,模样甚是乖巧。 挥爪送别便宜爹,她没着急去正殿,而是帮着小春把衣物、被褥整理好,又问了问她出现在邻镇的缘由。 据小春讲,那日在森林分散后,她便迷了路,花了好些天才沿路找去卫城,刚进城,就和唐家派去寻人的家丁撞上,听说自个儿已经返京,便打道回府,碰巧在途径邻镇时,见到了赶来的夏允儿,成功与其会晤,一并入城。 当时郑曦之正在药铺抓药,三人打了一个罩面,方才有了客栈的相遇。 “这可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啊。”唐芯暗暗咋舌。 “定是老天开眼,见奴婢苦寻主子不到,特地为奴婢指点迷津,好让奴婢少走些冤枉路。”小春一脸虔诚的说着,双手在胸前合十,宛如一个教徒。 唐芯嘴角一抽,有些不忍直视她太过迷信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团聚比什么都好。”她捏了捏小春的脸蛋,笑道,“咱们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今后,你就跟着我,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在宫里横着走。” 小春心头一暖,这种被主子在乎的感觉,让她欢喜得直想哭,又怕不吉利,偷偷擦去眼泪,说:“奴婢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主子能开心,”说完,她迟疑的问道,“主子,皇上下朝回来了,您不用去看看他吗?” 放着皇上孤零零一人在正殿里,真的好么? “唔,”唐芯有些犹豫,想去见他,又觉得这样做太没骨气。 “您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可不能再惹皇上不快了。”万一惹急了皇上,又沦落到过去孤苦可怜的境地,那可如何是好啊? 小春越想越着急,忙不迭推着唐芯出门,非要她现在就去皇上跟前露露脸。 唐芯半推半就的去了,刚到正殿门口,就听李德说,皇上与唐相一道去了御书房,小脸立马垮了下来,神色很是失落。 “主子出宫多日,宫务堆压了许多,这会儿怕是要同相爷商议好一阵了,请娘娘体谅。”李德善意的解释道,他可不想因为一件小事,而使两人心生间隙。 道理唐芯都懂,可想到那人大病初愈就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而这些遗留的工作,又是因为她的缘故,且她早晨还同他斗气,心里不由五味杂陈。 一跺脚,转头往御膳房走去。 厨房里分外热闹,因着不是备膳的时辰,宫人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今日宫里最大的一件事。 孙老身边的宫人个个面带喜气,反观张派人,却是灰头土脸的,好像遭遇到重大的打击一样。 “想不到唐大人竟然会是蓉妃娘娘!” “哼,我早就看出了一点痕迹,你们想,皇上是什么身份?无缘无故的,咋会对一个小太监那般上心?” “也是啊,不过,娘娘和传言里的完全不一样,也不知是何人所为,竟在背后肆意抹黑她!要不是和娘娘相处过一段日子,我真会被传言蒙骗住呢。” “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唐大人一看就不是池中物,不像有些人,错把珍珠当鱼目,成天想着欺负人,这下子,看他们怎么收场。” …… 听着孙派人指桑骂槐、冷嘲热讽的话语,张派的厨工们皆是心头喷火,有冲动者忍不住反驳道:“你们要拍马屁,可惜,对象压根不在这里,就算说得再大声也没用!而且,她是蓉妃又如何?身为主子,却跑到这种地方来,丢光了天家的脸面!说出去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唐芯一只脚刚踏进去,就听到这番慷慨激昂的话。 迈过门槛的左腿在空中停顿一下,双眼微微一眯,望向说话的小太监。 哟,原来是个老熟人啊。 这人上回她在后边的僻静空地处曾经见过,围殴小莫子的行凶者里不就有他么? 回想起这件事,唐芯笑得更欢了。 已有不少眼尖的宫人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见这笑容,莫不是心肝一抖,背脊发寒。 “本宫和皇上玩角色变换的游戏,你看上去好像很有意见?” 小太监瞬间白了脸,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抖出一个字来。 “书念得少,就别出来瞎显摆,情趣这种东西,本宫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懂,只是呢,皇上素来喜欢倾听百姓之声,这样吧,你要是对这事儿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不如当面说一说,本宫保证会一字不漏的转达给皇上。”唐芯笑眯了眼,话说得特别和善亲切。 可那人却跟听到死神的招魂音似的,周身的力气不翼而飞,咚地瘫软到地上:“奴才知错了,求娘娘开恩啊。” “别介啊,”唐芯往后退开,避开了他的响头,“刚才不还说得振振有词吗?眼下本宫给你吐露心声的机会,你该抓住才是,来,别客气,想说什么就敞开心,放心大胆的说。” 这话一出,人群中便有窃笑声响起。 太监死命摇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 唐芯顿时没了逗弄他的兴趣,笑脸一收,冷声道:“既然没这胆子,就别学市井泼妇在背后说人闲话。” 说完,她懒得看这人一眼,挂着笑走到孙派人跟前,询问孙老的行踪。 “孙老他去见郑太医了,郑大人好像找他有事,娘娘若是很急,奴才去替你通传一声?” “算了,”唐芯罢罢手,“我可不敢打扰师傅,你们也是,叫什么娘娘?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厨子而已,谁再敢这样称呼我,哼哼,我叫他好看。” 她威胁性的挥舞拳头,不论是举动或是态度都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转变。 这样的她,反而让孙派人放下心来,没一会儿,便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亲手泡了壶迷迭香茶,在茶香肆意之时,加了一小勺的蜂蜜,尝尝味儿,较冲的迷迭香气息淡了许多,味恰到好处,唐芯满意的点头,暗戳戳喝掉两杯,拎着茶壶欢快的往御书房赶。 “蓉妃娘娘。”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从青石小道旁飘来。 唐芯愣了一下,循声望去:“您是太后身边的嬷嬷?” “老奴有礼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嬷嬷微微屈膝,没等唐芯叫起,便自发直起腰杆,态度倨傲的说,“太后娘娘有情,蓉妃请随老奴走一遭吧。” 雾草!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壁没安好心! 唐芯心头警铃大作,眼睛一转,憨笑道:“可本宫急着去给皇上送东西呢。” 她摇了摇手里的茶壶:“皇上特地要本宫准备茶水,临走前叮嘱尽快送到,您看这?” 嬷嬷皱了下眉头,开口道:“此处宫人颇多,由他们代为送去即可,太后已等待多时,娘娘请。” 这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节奏? 唐芯有点打鼓,转头一想,冷面神肯定有派暗卫在背地里保护她。 心里有了些底气,她笑着点头:“那好吧,本宫就和你同去。” 把茶壶递交给经过此处的太监,细心的叮嘱他,定要提醒皇上趁热喝。 冷眼看着唐芯磨磨唧唧的架势,嬷嬷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慈宁宫,唐芯想象中的三堂会审的场景没有出现,偌大的寝宫内,只有太后一人面容慈祥的端坐在上首,见她进来,把佛珠往手腕内一套,招手道:“快来坐,哀家有好长时日没见着你了。” 唐芯干笑两声,乖乖落座。 “是个好胚子,”太后端详她许久,赞许道,“怪不得能让皇上把你放在心上呢,你也真是的,既有如此出众的样貌,往日为何要遮遮掩掩?若早一日露出来,又怎会在宫中失宠那么久?” 这话唐芯不知道该怎么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太后绝对话里有话。 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咧开嘴沉默赔笑。 “事儿哀家已经听说了,你们年轻气盛难免做得出格了些,倒也不打紧。” 接着笑。 “只是,哀家那侄女素来心直嘴快,眼里容不得沙子,听说宫中流言四起,便着急上火的想要为皇帝排忧,哪想到竟闹出一桩乌龙。” 继续笑。 唐芯充分发挥着沉默是金的风格,任凭太后说什么,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表情。 太后唱了半天独角戏,见她仍油盐不进,心里亦生出几分火气来,强笑道:“哀家今儿个找你,也是想你为她求求情,后宫种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是,哪有隔夜仇?” 弄了半天,她就是想为齐妃说好话? 唐芯暗暗瘪了下嘴,没接茬。 “蓉妃,你觉着哀家这话可有道理?”太后加重了语气,紧盯着她问道。 “额,这事儿吧,臣妾不好说,”唐芯貌似为难的挠了下脑袋,“惩处齐妃是皇上的决定,臣妾只是一介后妃,怎敢质疑圣意?” 呵! 太后险些气笑了,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她有多得宠?若她能够出面,这事便有转圜的余地! 她分明是在故意拿乔呢。 眼眸中闪过几许冷怒,道:“哀家知道你同她早有心结,不若这样,由哀家做主在宫中摆一场家宴,让她向你当面赔礼,你意下如何?” “这……”脑补下恶婆娘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向自己低头的样子,唐芯有些小动心。 没等她做好决定,殿外便传来了天子清冽如冰的声线。 “太后言之有理。” 第175章 我明白,我都明白 从慈宁宫出来,唐芯满脑子还在想着摆宴这事儿。 “齐妃那货真会向我道歉?”她越想越觉得不太靠谱,“你说,她不会偷偷在饭菜里下毒吧?” 沈濯日好笑地拍了下她的脑袋:“家宴一事既是太后提出的,若出了差池,她亦脱不了干系。” “也是哦。”唐芯恍然大悟的点头,“可她们没道理这样做啊。” “为了解除禁令,洗去荣家近日的恶名,唯有以退为进。”言罢,见她仍是一脸迷茫,沈濯日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近日齐妃屡屡遭惩,暗地里已有不少人在看荣家的笑话,欲借着此风,打压荣家。” 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两者间一荣皆荣,一损俱损,荣家树大招风在朝堂有不少拥簇者,自然也少不了敌人,如今齐妃落难,当然有人会从中作梗,对付荣家。 据隐卫秘查而回的消息,最近许多大臣偷偷往后宫送信,试图趁着齐妃失宠之时,扶持女儿上位。 宫中没有皇嗣,谁能诞下长子,母妃的身份,其家族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哦。”唐芯听得一知半解,特实诚的说,“不明白。” “朕也没奢望你能懂。”沈濯日毫不意外。 “说得好像你对我的智商从没抱过信心似的,”丫!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唐芯气呼呼冲他丢了颗白眼,甩手就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生气了?”他淡淡的问道,寒眸里隐隐有笑意闪烁。 “没有!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直言反驳道。 话刚落,就听到了他低不可闻的笑声。 本就不爽的心情彻底炸了,腮帮一鼓,就要发火。 “你这样很好。”沈濯日憋着笑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语气分外认真,“朕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学会与人勾心斗角,太累了。” 她只需要永远单纯下去,那些算计,他会为她挡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唐芯满腔的怒意消失于无形。 脸颊飘起一层粉色,嗔怒道:“你直接说我不适合宫斗,分分钟会被秒杀不就得了?” “这话倒也没错。”沈濯日颇有同感的应答道,“以你的脑子,若无朕护着,哪日被人卖了兴许还会替人数钱。” “呵呵。”唐芯扯出抹僵硬的笑容,“没你,宝宝照样活到了现在。” “所以,你只需继续下去便好,万事朕都在。”他喃喃低语着,凝视唐芯的眼神专注且坚定,仿佛在向她许诺。 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起来,她努力装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切,宝宝才不信你呢。” “口是心非的丫头。”手指轻轻夹了下她的鼻梁,语气温柔得似能把人溺死。 天色渐渐沉了,唐芯去御膳房做好膳食亲手送到乾清宫,当然,她很小心的没有让手上的伤口碰到水。 “今日是全素宴?”沈濯日略感奇怪,疑惑的看向她。 “告诉你,你可别小看了它们,”唐芯压着袖子,给他咬了一勺绿中染红的凉拌海带,“这些菜偏辣,可以刺激你的味觉。” 她故意往里边多加了辣椒水、朝天椒、红辣子等等重口味的佐料,且酱醋、蒜末、香葱、洋葱等搭配的调料食材,也比正常量加重一倍,却又不到伤害身体的程度,有益于促进他的味觉恢复。 “我想过了,你的问题不在身体上,而是在你的思想和心理,只要你摆脱过去,再加上我的物理治疗,肯定能恢复。”她自信满满的拍着心口,可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沈濯日愣了半秒,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神色,心好似被夏日的骄阳笼罩,暖暖的,分外窝心。 “好,朕试试。”他顺从的拾起筷子,但凡是她夹来的菜肴皆咽入腹中。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舌头稍微有些发麻?发涩?”唐芯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目不转睛盯着他。 吞下口中的食物,接过李德递来的娟帕,优雅的拭过唇角,缓声道:“有。” “真的?”双眸瞬间大亮,“哟西!我就知道这招能奏效。” 唐芯激动地拽住他的胳膊:“我想好了,按照酸甜苦辣咸五种基本味道,每天让你尝一次,等你慢慢适应之后,再一点一点减轻重味,直到你的味觉恢复正常为止。” “好。”沈濯日纵容的点头,眼眸中倒影的尽是她的影子。 “我还得再去趟太医院,配合中药双管齐下,对了,我们还能试试针灸。”唐芯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见希望的曙光。 她说干就干,隔天起了个大早,风风火火的去往太医院,连早膳都没来得及享用。 “主子,”等她离开后,李德拧着眉头进殿,伺候帝王洗漱,“老奴不懂,娘娘所说的法子前些年您都试过,为何还要再遭一回罪?” 加重调料、靠医术调理等等办法,在沈濯日继位后,便在暗中差人做过,却是没起到任何效果。 随手将娟帕扔进龙纹金盆,几滴水花溅洒在他墨黑的长衫上,目光幽幽,低叹道:“她能开怀比什么都好。” “可是,娘娘她早晚会知道真相的。”这么瞒着也不叫个事啊。 “这么多年,你可看见宫中有谁察觉到此事?”沈濯日反问道。 李德顿时语结,只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分明是无用功,却因着那人会欢喜,故意装出有起色的样子,如此情意,莫说在天家,就是在寻常百姓家中,也少能见到。 唐芯到太医院时,天尚未大亮,此处门房紧锁,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轻轻唤了几声,见没人来开门,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太医院的人起床,以好第一时间进去,询问治疗的方法。 一刻钟后,漂浮在空中的朦胧雾气渐渐散开,化作雨露。 初春的天有些凉,风吹在脸上泛起阵阵刺痛。 唐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早知道宝宝就吃了早膳再过来了。” 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不甘心的望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大门,果断决定吃饱了再来。 迎着风往乾清宫走,没多远,就在分岔路口右边的小道深处瞧见了郑曦之的身影。 “郑太医!”唐芯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您这么早就出门了啊。” 郑曦之身染露霜,见她过来,温润如玉的面庞上飞快划过一丝异色,行礼后,笑道:“微臣昨夜听药童说,曾在附近见到一株落叶草,此草药很是罕见,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微臣便在四处找寻了一夜,只可惜,竟没能找着,许是药童瞧错了。” 他摇摇头,话里难掩遗憾。 “不知娘娘现身于此,有何要事?”口风一转,他便问起了唐芯的来意,毕竟这会儿天色尚早,若是出来赏园,未免太奇葩。 “我最近总觉得身体不太对劲,你也知道,我的味觉一直很好,可那次试过药之后,好像就退化了,你是宫中最好的大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我的病?”唐芯聪明的没把沈濯日供出来,任何身有缺陷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缺憾广为人知,她必须得要做好保密工作! “这,微臣倒是闻所未闻,娘娘不妨随微臣来,代微臣为您把脉后,或许能看出一二。”郑曦之谨慎的提议道,先行举步,在前头为唐芯引路。 擦身而过之际,一股极淡的香气随风飘入唐芯的鼻子。 这味道…… 她狐疑的皱了下眉,好像在哪儿闻过。 用力吸了口空气,但那抹气息太淡,饶是唐芯嗅觉再出众,一时间也没分辨出来究竟是何物所有。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亦步亦趋的跟在郑曦之身后,不停向他询问着有关治疗味觉的各种方法。 “郑大人。”忽然,后方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唤声。 郑曦之微微变了下脸,回身之时,仍是一派温雅谦和。 “咦?你不是美人……不对,是贤妃身边的宫女吗?我认得你。”唐芯一下子就想起了来人是谁。 那回贤妃美人替她解围的时候,这个宫女也在场,她印象十分深刻。 宫女乍一见到她,神情骤然大变,脸上竟流露出了慌张恐惧之色,愣在几米开外的小道上,踌躇半响,才僵硬的行礼请安:“奴,奴婢见过蓉妃娘娘。” “……”喂,她不是吃人的老虎好嘛! 唐芯有些郁闷,挥挥爪子:“起来吧,你找郑太医有何事?” 而且这么着急,难不成…… 暧昧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样的剧情,唇边竟露出了一抹特别猥琐的笑容。 郑曦之咳嗽了一声,忽略掉身旁神色怪异的唐芯,温声问:“有事吗?” “啊,奴婢在那方的林子里为娘娘收集雨露,却在地上发现了这个。”宫女的目光不停的闪烁着,她迅速从腰间取出一块和田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个‘郑’字。 “此物看着名贵,宫中姓郑之人仅有大人一位,奴婢猜想许是大人落下的,就想给您送去。”宫女低声解释道,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唐芯的反应。 唐芯嘿嘿笑了两声,语调很是诡异,听得两人不自觉冒出了鸡皮疙瘩。 郑曦之接过玉佩,礼貌的向宫女道谢,等到那人走了,唐芯才缓步朝他走近,似笑非笑的说:“郑太医,这东西真是你不小心落下的?” 瞳孔猛地一缩,他迟疑地点头:“是。” “哎呦,咱们都那么熟了,对我,你还玩这套啊?”唐芯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这么大的皇宫,她哪儿都不去,偏去了你去过的地方,又那么巧捡到你掉的东西,这概率,也太低了吧?不就是大清早偷偷和她约会么?编出这种理由,你们也是满拼的,放心啦,我会守口如瓶,绝不对第四人说。” 说完,她重重拍了拍郑曦之的肩膀。 后者面部僵直,嘴角抽搐的说:“娘娘,您误会了,微臣和她并无任何关系。” “嗯嗯,我明白,我都明白。”唐芯特理解的点头。 你到底明白什么! 郑曦之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长叹一声,不再多做解释。 对一个自以为认清‘事实’之人,说再多,也无用。 第176章 上了一艘贼船 “娘娘的脉象……”郑曦之微微蹙眉,似乎遇上了难题。 “额!”不会是她装病的事被他看出来了吧?唐芯咻地抽回爪子,傻笑道,“其实这味觉退化不定和身体机能有关,我猜,也许是试毒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所以从脉象上很难诊断出来。” 她强行解释一拨,而郑曦之亦是哑然,将眼底的沉思敛去,点头道:“此等疑难杂症,微臣平生第一次碰上,但微臣依稀记得,古书上曾有过游一些记载。” “真的?”唐芯惊喜的看着他,“书呢?你放哪儿了?快给宝宝瞧瞧。” 古人的智慧绝对不低,说不定真能找到治好冷面神的法子。 郑曦之很快便从卧房的书架上取出一本泛黄的医书手札。 唐芯翻了翻,立马就被上头深奥难懂的古文弄懵了头,啪地合上书页,讪笑道:“那什么,这玩意我看不明白。” “娘娘非懂医之人,无法参透并不稀奇。”郑曦之温和的笑道,给她找了个台阶,“微臣虽博览群书,但对医治味觉没有过多钻研,娘娘若是想向微臣讨要诊治之法,一时半会儿,微臣恐怕很难让您满意。” 唐芯失望的哦了一声,但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不怕,我也不是特别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慢慢琢磨,等有了确凿的办法再告诉我就好。”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将桌上的半杯药茶喝光,她抖擞着精神转身往院子外走。 “微臣恭送娘娘。”郑曦之悠然拱手,站在院中目送她离开。 “对了,”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唐芯忽然记起了一件大事,当即回头,“宝宝会帮你守护好秘密的,加油~” “……”他真的和那名宫女没有关系。 郑曦之动动唇角,最终仍是咽下了舌尖的解释。 连着几天,唐芯想方设法的给沈濯日改善伙食,每当他稍微有点气色,她便会兴奋得像是吃到了一份千金难求的稀世美食,为了让他有更好的试菜体验,不仅在味道上,连卖相、颜色搭配,唐芯也下足了功夫。 “喂,你回宫好几天了,为何不来找本公主?”这日,唐芯正忙着雕花,身后冷不防传来了夏允儿任性娇嗔的声音。 手指一抖,绿果上雕出的人参果图纹彻底报废。 “你知道在人背后说话,是能吓死人的吗?”唐芯磨着牙扭头怒问,手里的菜刀气愤的乱舞着。 夏允儿心头一震,下意识往门外退了两步:“你当心点,别碰伤本公主了。” “哼!”唐芯利落的将刀斜插在菜板上,又拜托师傅替她看着点火候,然后才带着夏允儿出门。 来到御膳房后僻静的空旷地带,她双手环肩,抬着下巴问:“不好好待在你的行宫,跑这儿来干嘛?” “本公主……”夏允儿差点就被她嚣张的气焰震慑住,可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你什么态度?本公主还没计较你之前撒谎的事,你竟先冲本公主甩脸子?” 闻言,唐芯弱弱地笑道:“哎哟,我们俩那是一起闯过江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同伴,有革命的友谊,区区一点小事,你真舍得和我计较啊?” 她率先示弱,大大满足了夏允儿的自尊心,故作大度的开口:“好了,看在你对本公主还不错的份儿上,本公主姑且原谅你,可本公主警告你,今后不许再有下一次,不然,本公主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是是是。”唐芯赶忙顺毛,碰上这种傲娇硬碰硬绝对行不通。 嬉闹一阵,她才旧话重提问起了夏允儿的来意。 “本公主听说明儿个宫里要筹办宴会?” “是有这么一回事,”唐芯回答得十分坦诚,“可这次是家宴,你千万别说你有想要参加的念头。” 家宴啊,除了皇亲国戚、后宫嫔妃,外人哪有资格参加? 唐芯顿时升出一丝危机感:“你不会是改变主意,打算嫁到皇宫里来了吧?别啊!宫中女人那么多,皇上就只有一个,你愿意和那么多人去争抢一分宠爱吗?你可是公主诶,只要你一句话多的是人愿意做你的驸马,后院里你一家独大,可不比在宫中过得逍遥快活么?” 这话夏允儿深有同感,但从唐芯嘴里说出来,又让她感到一丢丢的违合。 “说来说去,你不也是后宫女子中的一员?” 一招秒杀! 唐芯仿佛听到了血槽迅速见底的声音,挣扎道:“我是上了贼船,没办法再下去,可你不一样,你还有无数的可能。” “放心吧,本公主对你们的皇帝没有兴趣。”夏允儿直截了当的说道,让唐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只要宫里不再多出个女人,别的事,她都无所谓。 “那你是?”她干笑着,复又问道。 夏允儿白皙的面颊上,飘起一层淡淡的粉色,眉宇间有少女怀春般的羞意浮现:“本公主……本公主就想打听一下,明晚的家宴,他会不会出席?” 语调轻不可闻,若非唐芯离她比较近,也许压根就听不见。 “他?”哪个他? “不就是那人嘛!”夏允儿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面上红霞遍布,仿若一只刚出炉的,还在冒烟的螃蟹。 唐芯灵光一闪,秒懂了她的心思:“你真和香王看对眼了?” 怪不得那天在春风如意楼前,她的表现会那么怪异,原来一切都是因为爱啊。 太过直白的话语,叫夏允儿好生难为情,但她是在景国长大的,行事作风不比永腾国的女子那般扭捏,强忍着羞涩,点头说:“本公主是看上他了,不行吗?” “行,怎么会不行?我就是好奇,你以前不对他印象挺坏的吗?”这才多久,说变就变了? “那是本公主没有发现他的好。”夏允儿解释道,“他虽然嘴皮子利溜,又总和本公主抬杠,但他的心,却比谁都柔软。” 我去!她确定说的是香王那妖孽? 唐芯几乎快要跪了,瞅瞅这撩妹的能力,难怪有那么多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 “总有一个转折点吧?来,你同我仔细说说,好歹我也是过来人,可以帮你拿拿主意。”八卦模式开启的唐芯,忙拽住她的手腕,大咧咧的靠在圆石之上,等着听故事。 “山寨的事,你没忘吧?”夏允儿也没矫情,她在永腾国的朋友就唐芯一个,既然她想听,她又怎会隐瞒?“本公主照你的话回京后,即刻去了香王府,本公主是偷偷去的,刚进院子,就撞见他在后院舞剑。” 那日夜色深沉,天无星光,那人穿着绛紫长衫,在朦胧的烛光里持剑而舞。 风声如歌,长剑如丝。 他身若蛟龙,一招一式似行云流水一般凌厉而有诗意。 “什么鬼?”唐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有些承受不来夏允儿忽然转变的画风。 “总之,本公主也是在那时才发现,他同本公主所想的不一样,”夏允儿闹了个大红脸,语气强硬的说道。 “等一下!你刚才说,你进院时他在舞剑?宝宝失踪了,他丫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乱施魅力?”妄她还当那妖孽是朋友,说好的友爱呢?就算不像冷面神那样着急上火,好歹也担心一下她的死活啊! “他是在等手下报信,听他说,他奉命派骁骑营在暗中寻找你的下落,可是又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只能待在府里等候佳音。”夏允儿立马不干了,为沈濯香说好话。 “哟,这么快就维护上了?”唐芯坏笑一声,冲她眨眨眼睛,“我可是记得不久前,某人死活不愿意和他一起出游呢。” 被她一通打趣,夏允儿有些恼怒。 “不逗你了,”唐芯努力压住想笑的冲动,肃了肃脸,正色道,“所以那晚以后,你就对他上心了?” “……嗯。”脸颊红扑扑的夏允儿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他人真的很好,回京那天,本公主同你置气,也是他一个人来寻我的,而且,本公主险些撞伤了街上的一个小孩子,是他及时出手,把马儿止住,本公主差点闯了大祸,他没责备本公主,反而好言安慰。” 说到最后,她的头顶上仿佛有一股股蒸汽正在上升。 “我就奇怪,那次你们俩回来,你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一出啊。 “本公主愿意在宫里待着,就是想时常能见到他,”夏允儿咬了下嘴唇,“可他似乎在避着本公主,回宫好几天了,本公主一直见不到他的人影。” 暗恋是这世上最苦的事之一,独自煎熬着,独自承受着,对方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使人患得患失。 唐芯一时也没了玩闹的兴致,拍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有关他的传言,相信你也听过,如果你真是认定他不改了,那我就帮你!” “真的?”夏允儿既感动,又惊讶。 “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而且,你和他不论是身份、个性都挺般配的,若是你能让他收心,也不错。”说着,唐芯讪讪摸了一下鼻子,“这里头也有我的私心,把你们俩凑成对,我就不用担心哪天你会嫁到宫里来了。” 明明是私心,她却直言不讳,如此坦然的态度,让夏允儿分外受用。 “那就说定咯?本公主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约定后,唐芯趁着送膳的机会,把这事同沈濯日通了通气。 说完,她喝了口茶水润喉,见他神色淡漠,没有发表意见,不由急了:“公主她是真心喜欢香王,而且只是找个理由让她能参加宴会而已,不难办吧?要是很为难,那咱们不如想个办法,只要给他们制造出见面的机会就好。” 沈濯日凉凉睨着她,薄唇轻启:“这事容后再说,眼下,你有另一件事,应向朕解释清楚。” “啊?”唐芯一脸懵逼,战战兢兢的问道,“什么事?” 腰间当即一紧,整个人摔倒在他的怀中,头顶上缓缓落下他,辨不出情绪的动听声线。 “上了朕这艘贼船,你似乎心有不满,嗯?” 第177章 欠朕一个要求 是哪个混蛋出卖了宝宝! 唐芯气红了脸,半躺在他怀里支支吾吾的,愣是找不出一个解释。 “哑巴了?”沈濯日语调一沉,刀斧雕凿般冷峻的面庞浮现出丝丝危险之意,如玉般微凉的手指拂过唐芯的脸颊,害她冻得打了个寒颤。 讨好地笑道:“那啥,我就是随口一说……” “无心之言,方是发自内心。”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无情砸落。 唐芯急得直吼:“这是歪理邪说!” “哦?爱妃似乎有不一样的解释?”沈濯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泼墨般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戏谑的暗芒。 唐芯不假思索的点头,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说:“哎呦,当时那场景,我好意思在她面前秀恩爱么?人家正处在人生的低潮,最苦逼的暗恋里,根本受不了刺激,所以咯,我只好采取这种迂回、好玩的方式,既可以不伤害她,又能起到逗她开心的效果。” 说完,她愈发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一副事实就是这样的笃定模样。 “是么?”沈濯日哑声轻笑,唇瓣擦过她敏感的耳垂。 不经意的触碰却让唐芯浑身中电,整个人不自觉震动了一下。 一股燥意席卷上面庞,她羞涩的抵住他的胸口,抱怨道:“你这习惯能不能改改?说话别凑这么近,我又没耳聋,你离远点。” “朕喜欢。”千金难买我乐意,沈濯日不仅没有听话,反而更加过火的将她抱紧,“下次再让朕听见类似的话……” 威胁之意无需明表,唐芯想也没想的说:“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记牢了。”捏了捏她的脸颊,他这才松开手去,“至于你所求之事,朕允了。” “艾玛,真的?”唐芯被这巨大的惊喜弄懵了脑子。 斜眼瞧着她呆呆蠢蠢的萌态,沈濯日既无奈,又觉好笑,唇线一抿,沉声说:“答应你不是不行。” “哼,我就晓得你不会轻易答应,”唐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不满的哼哼两声,“说吧,你的要求是啥?” “不如由你来想,如何?”沈濯日将皮球踢回给她。 唐芯转了转眼睛,略一思衬:“做一桌子好吃的给你?” “换。”即使没有这一茬,她不也会为他备膳吗? 喂喂,这种嫌弃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被他无声鄙视一通,唐芯不免有些恼怒:“我想不出来了,要求是你提的,内容当然也该由你来说。” “这就气上了?”沈濯日好笑的戳戳她的额头,“条件先留着,待朕几时想好,再说与你听。” “你不会提出些宝宝做不到的事吧?”唐芯狐疑的盯着他,总觉得这货满肚子坏水,没安好心。 黑眉一挑,神色颇有几分高深,这让唐芯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先说好,违背宝宝原则底线的要求,宝宝是坚决不会答应的。” 她得捍卫自己的底线! “比如呢?”沈濯日眼里飞快滑过一抹笑意,顺势问道。 “比如超过宝宝能力范围的事啊,太出格太大胆太有违风化什么的。”唐芯吞吞吐吐的说,有些闪烁其词。 能说她最担心的,就是这货仗着有底牌在手,随便吃她豆腐么?说出来,万一他没往那方面想,不就坏事了? “具体点。”沈濯日貌似不解的说,可眼里溢满的笑意仿佛快要化出来。 “具体你妹。”唐芯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反正丑话宝宝撂在这儿了!” 见她炸毛,沈濯日无声的笑了,妥协道:“好,都依你。” “这还差不多。”唐芯傲娇的哼唧道,话刚落,偏殿门外就响起了清脆的拍门声,她赶紧从沈濯日的怀里退出来,理了理衣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乖乖站在边上。 “想避嫌?”沈濯日佯装动怒的冷下脸来。 唐芯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到门后。 “娘娘。”修容恭敬行礼,得到示意之后,绕过唐芯来到御前,擦身而过之际,她分明感觉到唐芯投来的审视目光,在心里暗自皱眉。 她好像没什么地儿得罪过这位吧?莫不是还在为之前失礼的态度置气? 修容自以为洞悉了真相,琢磨着待说完正事,定要郑重的向唐芯道歉,她哪里想得到,唐芯这会儿正试图从她身上瞧出些蛛丝马迹,弄清楚出卖她情报的家伙,究竟是不是她! 将某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沈濯日眼中泛起几许宠溺。 “属下已经查实,为山贼出资在青楼挑选姑娘送去者,是来自卫城的一名儒商。”说着,修容从袖中取出一封落了火漆的信笺递了过去。 一听是卫城来的,唐芯果断抛开心头的猜测,跑到沈濯日身旁伸长脖子偷看。 “这人也姓赵?”她惊讶的长大嘴巴。 “也?”沈濯日敏锐的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眸光一闪,朝她看来。 “之前我不是同你讲过吗?我在抵达卫城前,有过一段特悲苦的日子。”唐芯老老实实的把事说了一遍,“那会儿我在城门口遇到了一位恩人,是他给我银子,助我度过难关,对了,”双眼瞬间放亮,“我这次出宫有在京城见到他,还特地把银子还给他了呢。” 想到这事,她就忍不住一阵得意。 艾玛,天底下像她这样知恩不忘报的有道德有品德的女人,上哪儿找去? “主子。”修容霎时沉了脸,面色略显凝重。 相同的姓氏,且此人也在京城出没,其中必有关联。 沈濯日漠然收好密信,沉默地思考起来。 唐芯偷乐半响,见他们两人神色不太对劲,心里咯噔一下:“你们不会是怀疑恩人吧?不可能是他!” “理由呢?只因为他曾出手帮衬过你?”沈濯日哑声问道,声线凉薄且透着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他是大好人,怎么会和这种事扯上关系?”唐芯据理力争,说什么也无法将那位恩人与山贼联系在一起,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好么? 闻言,沈濯日冷嗤道:“是或不是,无需太久自会见分晓。” “反正我觉得不该是他,肯定是一场误会。”唐芯扭曲避开了他的眼神,底气不足的反驳道。 “速查,”沈濯日没搭理她,目光转向修容,冷声道,“查清此人的背景,他入京后,曾与何人走动密切,朕都要知晓,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或许他可通过此人,揪住擎王的狐狸尾巴,将其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黑眸中寒芒乍现。 唐芯偷偷搓了几下胳膊,莫名觉得这地儿有些冷。 谈完正事,修容便要告退,她刚踏出殿门就被唐芯叫停了。 “娘娘有何吩咐?” “唔,”唐芯摸着下巴绕着她走了一圈,左看右看的,似是要在她身上瞧出朵花来。 修容只觉别扭,她有话倒是说啊,总这么盯着自个儿,算什么? “皇上之前有派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对不对?”没能看出玄机,唐芯决定当面试探。 “是,”修容回答得十分坦诚,“属下先前对娘娘多有误解,故而言语行为上颇多不敬,属下在此向娘娘赔罪了。” 她郑重其事的拱手作揖,腰身下弯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唐芯一跳:“你干嘛呀?快起来,我可承受不起。” “娘娘心性大度、宽容,可属下有错在先,理应向您赔礼。”修容固执的说道,任凭她怎么拉拽,也不肯起身。 “你也是太担心他,才会这么做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虽然一开始,我是有点不爽,可都过了那么久了,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唐芯满不在乎的罢罢手,“你再这么死撑着,是要宝宝回礼吗?” 她作势就要行动,修容慌忙直身:“属下不敢。” “这就对了,”唐芯狡黠的笑着,“这事就此翻篇,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提。” 看着她真诚到近乎坦然的姿态,修容寒霜遍布的容颜缓缓放柔,唇角轻扬,笑若傲梅盛开,艳丽无双。 “咳!”唐芯看迷了眼,尴尬的咳嗽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昙花一现般的笑容瞬间隐去:“属下的确曾奉命保护娘娘,但近日,属下奉旨追查山贼一案,是以,并未留在娘娘身边。” “所以不是你咯?”唐芯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着,“那顶替你的人是谁?” 是修慈?还是修墨? 修容隐隐察觉到不妥,可这事并非秘辛,倒也没瞒着:“是修慈。” “呵呵呵呵。”一阵古怪至极的笑声从唐芯的嘴里滑出,“原来是他啊。” 修容背脊一僵,忽然有种想替同伴哀悼的冲动。 “好了,我要问的事问完了,你忙你的去吧。”唐芯挥了挥爪子,转头往大殿里走,目光偷偷在两侧扫过,虽然她发现不了修慈藏身的地点,可她很确定,那人绝对就在这里。 哼!居然敢出卖她,害她欠了冷面神一个要求。 粉拳愤然握紧,她冷笑一声。 这事儿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等着吧! 第178章 你这样,很美 翌日黄昏,绸缎般绚烂多彩的火烧云缀满苍穹,乾清宫中,李德手捧一大摞新赶制的衣裙送入偏殿,唐芯特地挑了件还算喜庆的粉色流苏长裙,衣裙共五层,收腰紧身,裙摆曳地。 烛光微微一照,那绣有银色暗纹的衣摆仿佛放着微光,煞是夺目。 挽好发髻,她小心翼翼的拎着衣裙,带着小春来到正殿。 入门之际,听到声响的天子微微抬眸,寒眸中掠过一抹惊艳,可旋即,又被她略显笨拙的动作愉悦,好整以暇的托着腮帮,安静凝望。 “别光顾着看啊,”唐芯有些脸红,白了他一眼,“怎么样?是不是很别扭?” “往后或许朕得叮嘱内务院,多为你备几件太监服。”沈濯日意味深长的调侃道。 “你直说我穿这样很丑不就得了?”拐弯抹角的损她,有意思吗?就算真不好看,好歹也做点场面功夫不行咩? 唐芯怨念十足的吐槽道。 沈濯日缓缓起身,举步来到她身旁。 “离我远点,不怕我这朵绿叶损碍了你的风采吗?”唐芯撅着嘴瞪他。 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替她拨开耳鬓垂落的一缕秀发,别到耳后。 黑眸擒笑,声若天籁:“你这样,很美。” 低不可闻的五个字,如春季的雨露洒落浇灭了唐芯的火气,在她的心潮里溅起层层波纹。 她羞红着脸,傲娇的撇开脑袋:“哼,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吗?” 她才没有因为他的夸赞开心呢。 “别扭。”沈濯日一针见血的点评,没等她炸毛,便执起她的小手,十指紧扣,“该动身了。” 龙撵早早就停在了乾清宫外,钟有权等十余名太监成两列立在龙撵两侧,恭迎帝王圣驾。 沈濯日径直带着唐芯上辇,与她同乘。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唐芯虽无皇后之名,却有与帝王比肩之实。 便是见多识广的李德,也大吃一惊,永腾国开国百余年,何时有过后妃与天子同坐龙撵的先例?莫说是后妃,就连历任皇后也受不起此等殊荣。 “师傅。”钟有权偷偷挪步到他身边,“要不要提醒主子一下?” 毕竟,这样的事儿一旦传开,后宫必会掀起巨浪。 “提醒?”李德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垂落的明黄布帘上,若隐若现的两道身影,“主子既然做了,定有主子的思量。” 此举将会引来何种后果,以主子的心性不该猜不到,明知会引起麻烦,他仍旧做了,这是在给蓉妃立威啊,是在昭告天下,蓉妃之盛宠。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从不主动争夺,却偏偏得到了旁人费尽一生之力也无缘碰触之物。 李德暗暗叹了口气:“以后你可得仔细着点,这位怕是要成为宫里最得宠之人了。” 听到这话,钟有权堆着笑点头:“徒儿谨记师傅教诲。” 且不说外人的心绪有多复杂,作为当事人的唐芯,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打从上了龙撵,心思全都集中在了一旁的矮几上。 “少吃点。”沈濯日有些不忍直视她狼吞虎咽的模样,眉心一拧,轻斥道,“朕可有委屈你?” “哎呀,你不懂,”唐芯吸了吸手指,将点心屑舔干净。 粉嫩的舌尖柔软的包裹住手指,不经意的动作,却似燎原之火,让沈濯日当即眸光一暗。 完全没发现气氛正在升温的唐芯,大咧咧的说:“一会儿到了慈宁宫,妥妥的会是一场硬仗,我总得先吃饱喝足,再和她们斗吧?” 有齐妃在,这场家宴能吃得安稳吗?唐芯表示十分怀疑。 “斗?”沈濯日微微吸了口气,大手黯然一紧,将腹中腾升而起的燥热压下,哑声道,“你无需顾及太多,随心而为即可。” 这是要给她撑腰的意思? 唐芯扬起笑脸,说:“那我要是和她起冲突……” “朕自会护着你。”他理所当然的做出承诺。 艾玛!男友力爆表啊! 唐芯乐得露出了两排茭白的牙齿,可下一秒,她就听到他说:“但,朕护你一次,你便欠朕一个要求。” “喂!不带你这样的。”这和趁机敲竹杠有啥分别?眼睛气鼓鼓的瞪圆,试图用眼神震慑他。 奈何杀伤力太低,对沈濯日来说,连挠皮擦痒都比不上,他坦然自若的靠着身后的软枕,任由她的目光在面上定格,不为所动。 “哼,宝宝不靠你了!”唐芯特有骨气的说道,“今天那么多人都要出席,就不信她能把宝宝怎么样!” “有信心是好事。”沈濯日的语气淡淡的,细听不难发现,话语里蕴藏着的笑意。 “干嘛?你对我没信心啊?”唐芯一个飞扑,揪住他的衣袖咬牙问道。 浅薄的眼皮幽幽睁开,顺势将人揽进怀中。 “你疯了!”唐芯吓得不轻,慌忙想要挣扎。 “衣服皱了。”沈濯日迅速扣住她的双手,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低头一看,身上这件价值连城的衣裙真冒出了几道褶皱,唐芯再不敢随便动弹,只能僵着身子靠在他怀里,继续用眼神厮杀。 远远的,慈宁宫外的宫人们就瞧见了龙撵金色的影子,立即有人入殿报信,先到一步的齐妃等人,急忙整理仪容。 “妹妹,该去迎驾了。”贤妃今日穿的是一件水色长裙,如一叶优美的荷花,娇柔却又尽显优雅。 在场她位分最高,照理说,这率头迎驾应是她走在前边,可她却主动将位置拱手让与齐妃。 这一举动,让齐妃喜上眉梢,也令稳坐在上首的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姐姐请。”齐妃难得谦逊的退步,亲昵的执起贤妃的柔荑,和她并肩走出寝宫,身后尾随的皆是嫔以上的后妃,至于那些个位分太低者,连现身于此的资格都没有。 一行莺莺燕燕步出殿门,刚露面,她们便瞧见了从龙撵上走下的二人。 帝王一席常服,墨衣玉冠,一身贵气,而他身旁比肩之人,小巧可爱,两人站在一处,透着一股近乎完美的般配。 ‘拉擦’ 指甲套应声断裂,齐妃再也绷不住笑脸,怨毒的目光隔空刺向唐芯而去。 “妹妹不可。”贤妃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劝道,“今日乃是家宴,不论你见着什么,都当以太后为重。” 若是闹得不愉快打的是太后的脸面。 闻言,齐妃生生咽下了这口恶气,但脸色却仍是难看得紧。 “……”啧啧,整个后宫的人今天都到场了吗? 唐芯愣了一下,一眼望去,台阶上俨然一派百花齐放的盛况。 一想到这些人都和沈濯日有关,小脸不由沉了:“皇上艳福不浅啊,这么多女人你忙得过来吗?” “好大的醋味。”沈濯日未曾动怒,反而十分愉悦,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贴在她耳边低语道,“朕多久不曾进过后宫,你会不知?” 他从非急色之辈,除却年少时父皇赐下的通房丫头,别的女人他大抵只是碍于身份,偶有宠幸,且这里头多是应对方母族之势,自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后,他便未曾再踏进后宫一步。 “哼!过段日子,我也弄一屋子男人,就算什么也不做,光看着也养眼啊。”唐芯堵着一口气,口不择言的说道。 这话一出,离得不远的李德、小春等人齐齐变了脸色,小春更是吓得膝盖一软,若非身后有宫女扶着,只怕要当场瘫软下去。 主子是疯了吗?竟会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小春急得直掉眼泪,忧心忡忡的望着这方,只要皇上有怪罪的迹象,她立马就动身代主子领罚。 “养面首?”语调冷如冰锥,鬼斧神工般锋利的容颜染上寸寸寒冰,冷冷盯着唐芯,那眼神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唐芯吓得冷汗直往外冒,后悔得特想给自己几巴掌。 丫!叫你嘴快!就算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在朕身边,你竟还有心思想这些?”面首?纵使是无心之言,也足以令他怒火中烧。 “我……我随便说说的。”唐芯懊恼的垂下脑袋,小手不安的搅动着衣袖。 “不准。”沈濯日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的说,“即便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也不许有。” 霸道! 唐芯偷偷编排,可她实在是怕了他这副恐怖的样子,当即点头:“没有!绝对不会有!我发誓!” 见她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沈濯日勉强消了些火气。 眸光闪动着,暗衬:或许日后他该把她看得更紧点,省得她何时再一冲动,真敢将想法化作行动。 “你别生气了。”嘤嘤嘤,他的表情好口怕。 唐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就是气不过才乱会乱说话的。” 明明他才是坐拥三千佳丽的家伙,凭什么还得她先低头啊! 唐芯越想越觉得窝囊,贝齿紧咬住下唇,心里酸得要命。 沈濯日眸色一沉,瞧着她伤心难过的模样,心情更是变得五味杂陈。 她的心思再好猜不过,可她想要的,若他只是自己,而非帝王,自是给得起,也愿意给,但眼下,他尚且做不到,哪怕许下承诺,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害她白欢喜一场。 寡淡的唇线微微抿紧,眸光明明灭灭,久久没有说话。 不仅是下方的宫人,连台阶上的后妃也察觉到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蓉妃她同皇上闹别扭了?”贤妃秀眉微拧,似是对唐芯不妥的举动有所不满。 反观齐妃,在听到这话后,一双眼睛顿时亮了:“哼!狗改不了****!以为皇上偶有兴致宠幸她几日,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妹妹。”贤妃无奈的轻叹口气,“这话一会儿你切记,不可在皇上跟前说。” “谢姐姐提点,本宫知道该怎么做。”齐妃感激的看着她,受下了这份人情。 僵持间,一道绛紫身影悠哉悠哉地从青石板路尽头走来。 “哟,怎么都站在外边?” 第179章 本公主就喜欢他! 来人一派风流写意,手持一把标志性的骨扇,不是沈濯香这只妖孽还能是谁? 他的出现让唐芯松了口气,转头朝他望去,却意外发现,在他身后竟还有一人! “他们是在哪儿碰上的?”不会是公主殿下特地跑到宫门口,就为了堵他吧? “据禁军传信,半个时辰前夏允儿便现身在洛阳门。”沈濯日低声解释道,眼神专注的看着她。 唐芯嘴角一抖,居然被她蒙对了。 “追人追到这份上,她也是蛮拼的。”她感慨道,这世上,能为一人抛去矜持,需要极大的勇气,单冲这一点,夏允儿就值得她佩服。 “不及某人。”沈濯日别有深意的说着,有意想缓和气氛。 “你说谁?”唐芯压根没跟上他的节奏,神色迷茫地问道。 他不曾多做解释,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牵着人往台阶走去。 “皇兄,”沈濯香信步走来,略一拱手,而后,目光扫过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轻挑地笑道,“皇嫂。” “你别乱叫!”唐芯只觉脸颊发烫,嗔怒地瞪了他一下。 “本王有无叫错,由皇兄评断最公道不过。”说着,他朝沈濯日暧昧的眨眨眼睛。 后者眼露赞许,颔首道:“说得不错。” “……”魂谈!他俩分明是在联手唱戏! 唐芯恼羞成怒一把甩掉沈濯日的手,快步来到夏允儿身边:“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这人一肚子坏水,真心不好。” “本公主觉得他挺好的。”夏允儿不为所动,情意满满的双眼直直盯着沈濯香,“本公主就喜欢他。” 音量不大,可沈濯日和沈濯香皆是内功高深之人,如何会听不见? 沈濯日微微侧目,玩味地看着同胞弟弟。 “咳!”沈濯香少见的尴尬了,忙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皇兄不进去吗?” 再叫这女人说下去,天知道她还能说出多少大胆的话来。 没能得到想要的回应,夏允儿有些失落,可下一秒,她就重新燃起了斗志,眸光程亮,一派坚定。 “走吧。”沈濯日先行抬步,优雅地行上台阶。 “臣妾拜见皇上,见过王爷、公主。”以贤妃、齐妃为首的后妃齐齐福身。 “起。”沈濯日神色漠然的抬手,当众牵起唐芯,迈入殿中。 齐妃瞥见这一幕,脸立马变得扭曲,恨不得扑上去把唐芯撕了。 “她对小唐有恶意。”夏允儿落后半步,故意和沈濯香走在一起,好意提醒道。 沈濯香不屑地笑了:“有皇兄在,此人掀不起风浪。” “还是当心点的好,这种人最喜欢在背后使绊子了。”混迹深宫多年,为了争宠,她们没什么事做不出来。 听到这话,沈濯香对她的感官不由好了两分:“公主殿下倒是很关心皇嫂。” “本公主拿她当朋友,朋友有难,当然得拔刀相助。”夏允儿不假思索的说,神态分外真诚。 “听说贵国民风彪悍,连女子也有不逊于男子的胆色,见到公主,本王才知道传言非虚啊。”沈濯香笑眯眯的夸赞道,略一侧身,绅士的请她先行入殿。 礼貌的举动,却令夏允儿心头大喜,眉宇间自有一番少女怀春之态浮现。 先进门的唐芯一直留心观察着后边的动静,自然没错过两人的互动。 既为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开心,又对沈濯香撩妹的功力无语。 晃神间,手指被人轻轻捏了一下,飞散的思绪立即回笼。 “还不快参见太后?”这丫头,心思都放哪儿去了? 沈濯日在暗中无奈地睨了她一眼,出声提醒。 唐芯后知后觉的望向太后,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 纵使太后很不满意她当着自个儿的面走神,但今夜不宜再生波澜,遂,摆出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笑道:“快些起来,人都到齐了,花嬷嬷,传令备膳。” “擎王不是还没到吗?”接收到帝王的暗示,沈濯香冷不防出声,“本王为了今晚可是推了好些应酬,既然是家宴,擎王没理由不来吧?” 满殿的人纷纷噤声,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故意找茬。 “擎王?”夏允儿神助攻似的开口,“哦,是上回和小……蓉妃娘娘比较厨艺,结果输了的那位王爷吗?本公主记得他,他也是皇室中人,为何不到场?” 沈濯香朝她递去抹赞许的眼神,有些话他不好说,皇兄也不好说,但由她这个外人当面指出来,最合适不过。 沈濯日作壁上观,垂目把玩着唐芯的手指,活像眼前这出闹剧同他毫无关系似的。 气氛徒然变得诡异,太后面上一僵,极快的掩饰过去:“擎儿府中事务繁多,下午已差人来给哀家报过信了。” 切,再忙能忙得过冷面神?绝壁是借口! 唐芯嘲讽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去瞪沈濯日。 他有完没完?想要玩手指,玩他自己的不行? 沈濯日不仅没收敛,反而在她的掌心轻轻撩了一下,直把唐芯气得双眼喷火,特想一口咬死他。 “贵国的王爷都这么忙吗?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抽不出来?”夏允儿一脸不解的询问沈濯香。 “此乃永腾国的家事,轮不到公主你来过问!”一而再再而三挑刺,这女人究竟意欲何为?齐妃有些忍不了了,她奈何不了唐芯,只能将怒火洒在旁人身上。 听到这话,沈濯日微微蹙眉,不耐地抬起眼皮朝她看去,眼神里尽是警告与嫌恶。 而他的心情,与在场大多数人一样,齐妃这话有指责公主之嫌,倘若公主要计较,这事将变得十分麻烦。 “公主,”贤妃眼中波光微闪,柔柔出声,“妹妹与擎王同承一脉,情分难免重些,言语上有何不妥之处,望公主多多海涵,别放在心上。” “嗯嗯,女神说得有道理。”唐芯彻底成为了贤妃动听声音下的脑残粉,一脸花痴状的点头附议。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脸立马黑了,脑海中闪过她初见贤妃时,对其上下齐手极力占其便宜的举动。 看来要防的,不光是男人,连女子也不能放过! 而太后也倍感吃惊,狐疑地盯着唐芯,她突然为擎儿说好话,有何目的? 莫名其妙成为所有人的关注目标,唐芯发热的脑子顿时冷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臣妾只是觉得,公主远道而来,不该为一点小事和大家闹得不愉快。” “本公主看在蓉妃娘娘的面上,不与你一般见识。”夏允儿没真打算和齐妃撕破脸,顺着台阶下来了。 “太后,公主是外客尚且出现在此,擎王身为皇室中人,若不来,恐怕于理不合。”沈濯香笑眯了双眼,拱手道,“臣弟请求皇兄差人将擎王请进宫中,待家宴散后,他再回府处理事务也不迟。” “太后认为呢?”沈濯日不紧不慢的问道。 她认为?现在有她反驳的余地吗? 太后怒极,却又不能发作,胸口急促的起伏数下,点头道:“香王言之有理。” “李德,速去擎王府请擎王进宫。”沈濯日拍板定案,松开唐芯的爪子,撩袍走到上首主位落座。 其余人依次在下方就坐,一屋子人皆在等着擎王到场。 唐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默默点赞,她就知道今晚是一场鸿门宴,老早就填饱了肚子。 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惬意地品尝着大红袍。 那闲适自然的作态,直叫齐妃看得咬牙切齿。 “你对面的女人,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挨着她下手坐的夏允儿,偷偷凑过来,同唐芯咬耳朵。 余光往前方一瞥,果不其然接收到齐妃怨毒的眼神,瘪瘪嘴:“别理她,这人脑子有坑。” “本公主也看出来了。”夏允儿深有同感的点头。 “不知二位在聊些什么?何不说出来,让大家伙同乐?”齐妃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再度开火。 唐芯特不想搭理她,可人上赶着找虐,她要退缩了,岂不就显得格外没骨气么? 于是,慢吞吞放下茶杯,巧笑嫣然的说:“本宫在和公主谈论,时下入春了,万物复苏,宫里宫外的犬类也到了狂躁的日子,本宫时不时都能听到几声狗吠呢。” “噗”,沈濯香惊得喷出一口茶来,暗自朝唐芯竖起了大拇指。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她是在指桑骂槐。 齐妃啪地一拍扶手:“唐芙!你骂谁呢?” 唐芯似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身板往椅背上一缩:“本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时在骂人了?而且,不是你先问的吗?” 这丫头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 沈濯日幽幽垂下眼睑,眼底装载着宠溺的光晕。 “你胡说!你分明就是在骂人!”齐妃气得脸颊发青。 唐芯无辜的眨眨眼睛,转头望向夏允儿:“本宫有吗?” “本公主并未听出来那话有别的意思,”夏允儿配合的摇头,“香王,你看呢?” 接到皮球的沈濯香,已拭去了唇边的水渍,笑道:“本王天资不如齐妃,也未领悟到这一层。” “你们!你们都帮着……”她!齐妃浑身发抖地怒视着三人。 但最后一个她字,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沈濯日冷清的声线盖过。 “坐下。”低沉的命令,带着不容忤逆的强势。 齐妃心有不甘,可对上帝王毫无温度的眼眸,怒意顷刻间消失了。 她神色颓然的垂下头去,仿佛失去美丽羽毛的孔雀:“是。” 唐芯一点也不同情她,那话怎么说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是可怜,可被她害死的那些人,难道就不可怜了吗? 眼见氛围不对,太后忙朝贤妃使眼色。 如今,整个后宫里,怕也只有她能为齐妃说上一两句好话了。 贤妃眸光微闪,优雅地捧起茶盏,遥遥对唐芯一举:“都是自家姐妹,本宫代齐妃给妹妹你赔罪了,请妹妹莫要与她计较。” 哎,女神就是太心软,太温柔了,竟然连恶婆娘也会护着。 唐芯很给她面子的端起茶杯,算是掀过此事。 第180章 似曾相似的香气 沈濯擎阴沉着脸,风尘仆仆的赶到慈宁宫,大步流星踏进殿门,他立时就察觉到了大殿里略显古怪的氛围。 “擎王真真是大忙人啊,想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本王这会儿都快饿得前胸贴肚皮了。”沈濯香一脸哀怨的揉着腹部。 “本王来晚了,请母后、皇上恕罪。”沈濯擎只当他是空气,来到最尊贵的两人身前,拱手行礼。 太后和蔼的扶了他一下:“哀家知道你近日事多,又岂会怪罪你?想来,皇帝也当不会。”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沈濯日的神态。 “太后筹备的家宴,自然由太后做主。”言下之意是,他是碍于太后,才会不计较擎王的过错。 太后二人脸上皆是一僵,笑得十分不自然。 “说起来,擎王近日在忙什么?”沈濯香再度发难,手里的骨扇轻快的摇晃着。 沈濯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不见任何慌乱的回答道:“府内杂事颇多,耽误了不少时辰。” “哦,原来是这样。”沈濯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声里似藏着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移驾吧。”太后出声打圆场,邀沈濯日一道前往偏殿用膳。 唐芯慢吞吞站起来,拉着夏允儿蹭到贤妃身旁,至于齐妃,她理都没理。 “女……贤妃!”她欢喜的唤道,爪子紧紧缠上贤妃的手腕,“咱们好久没见面了。”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鲜少在外走动。”贤妃试探性的抽手,没能摆脱唐芯的桎梏,又不好当面说什么,只得忍耐。 夏允儿站在一旁,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打转,总觉得这画面十分诡异。 后宫里的女人,什么时候会有这么好的关系了? “你病了?”唐芯担忧的惊呼一声,“有宣过太医吗?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贤妃有些发懵,她与蓉妃走动极少,这人的关心会不会太重了些? 唇边的笑明媚几分:“多谢妹妹关心,只是夜里受了凉,不打紧。” “哎哟,千万不能不重视小病,往往都是因为一时大意,才会让小病拖成大病。”唐芯特真诚的劝诫道,她可不希望女神变成林黛玉。 可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却被解读为了另一种意思。 在沈濯日手里吃亏的齐妃,仿佛抓住了唐芯的痛脚,冷笑道:“蓉妃,你是巴不得姐姐好吗?竟故意在此咒她!” “你少诬陷我。”她是真心实意在为女神担心好么?唐芯白了齐妃一眼,胳膊挽住贤妃柔软的玉臂,脑袋也凑近了些,总觉得挨着女神近点,也能沾到一些仙气。 “妹妹,”贤妃不太适应的挣扎一下,“皇上和太后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我们再不过去,怕是会失礼的。” 见她不肯撒手,贤妃略一抬袖,左手搭上唐芯的手背,想要解救自己的胳膊。 宽袖拂过面庞,一股奇异的清香迎面扑来。 这味道! 唐芯猛地缩了下眼睛,鼻子往她身前再度凑近,努力想要辨识清楚味道的来源。 殊不知,她这副色迷迷的样子,活脱脱一只正在轻薄良家妇女的色狼。 夏允儿看得是目瞪口呆,而齐妃则是动了怒,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扯开唐芯:“你想做贤妃做什么?” 唐芯被她退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小心。”夏允儿火速回神,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没事。”她摇摇头,露出了安抚的微笑。 齐妃见机忙搀扶着贤妃出门,临走前,狠狠瞪了唐芯两眼。 “不对啊,她身上怎么会有那股味道呢?”唐芯压根没理会齐妃,手指磨蹭着下巴,神情古怪的自言自语着。 “什么味道?这里除了沉香,本公主没闻到别的气味啊。”夏允儿吸了吸鼻子,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就是贤妃身上的味儿啊。”那是花香,而且是玫瑰独有的浓郁香气,她绝不可能认错。 夏允儿一脸无语:“身为后宫嫔妃,身上肯定佩戴有香囊,寝宫中也会备有相同的熏香,和这些香气朝夕相处,自然会沾染上,有何奇怪的?” 妄她还是宫中的女子,难道连这点常识也没有? 这话让唐芯立马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你说,后妃拥有的香气,就是她用过的香囊和熏香,会不会传到外边?比如分给其他人当作赏赐,或是和别人拥有同样的香气。” “怎么可能。”夏允儿断然否认,“至少本公主在宫里生活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哪个嫔妃会大度到与他人同享一种香囊,她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所熏染的香气各有千秋,是各自所喜的,且极容易让皇帝熟悉,谁会傻到甘愿把宠爱分给别人,让别的女人踩着自己上位?” “不可能吗?”唐芯失望的垂下脑袋,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万千。 “行了,现在是研究香囊的时候么?”夏允儿很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稻草,“你再不过去,那女人不知道会怎么抹黑你。” 说完,见唐芯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她顿时急了,果断出手拽着她去往偏殿。 太后等人已然入席,而唐芯迟迟才来,难免让太后有些不悦。 沈濯日优雅的端坐在主位之上,身边下首一位的位置空着,显然是为唐芯备的。 瞥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暗自蹙眉:“芙儿。” 那香气怎会是贤妃身上的?不应该啊! 唐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原因,秀眉拢成山包,站在原地没动。 “唐鑫!”沈濯日加重了语气。 “啊?”某人呆呆眨眼,对上他冷沉的脸色,小心肝不自觉抖了几抖。 环顾一圈四周,见所有人都在看她,顿时囧了。 完蛋!她居然忘了眼下是什么场合! 嘤嘤嘤,谁来救救她啊! 沈濯日本就几分薄怒,可见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心软了,朝她一招手。 唐芯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坐吧。”这丫头,是吃准了他舍不得怪罪。 屁股刚挨到椅子,耳边冷不丁传来了擎王阴阳怪气的笑声:“皇上果真宠爱蓉妃啊,将太后晾在此处半响,也不见皇上苛责几句。” 妈蛋!她没挨骂,他很不爽是不是? 唐芯鼓着腮帮子凶神恶煞地瞪他。 黑眸一斜,薄唇缓缓张开,冷声道:“朕也不曾苛责过擎王。” 一听这话,沈濯擎微微变脸,拿唐芙和他做比?她也配? 阴冷的眸子里闪烁着嘲弄的冷芒,不过是他玩过的破鞋,竟被他视如掌中宝? 沈濯日古井无波的眸笔直迎上沈濯擎的视线,眉梢冷峭,语气又下沉了三分:“今日是家宴,不谈规矩。” 他就是要护着这丫头,又如何? 毫不掩饰的维护,让在场的嫔妃恨得咬牙,桌子底下,手绢用力拧来拧去。 接收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注目礼,唐芯有些难为情,抿抿唇,忽然腰杆一挺,大义凌然的挨个回视回去。 这货能为了他杠上渣渣,她也得替他撑住场子才行!绝不可以让人看他的笑话! 大多嫔妃皆收回了眼神,独独只有齐妃,在唐芯看去时,怒冲冲瞪她,向她挑衅。 唐芯瘪了下嘴,懒得和她见识。 沈濯擎碰了颗软钉子,也不好再找她麻烦。 晚宴开席,由慈宁宫的嬷嬷亲自奉上一盘盘精致可口的菜肴,共二十八道,皆是由名贵的食材搭配而成。 在沈濯日动筷以后,唐芯紧跟着拾起勺子,舀了一勺黄金鸡蛋羹,刚下嘴,小脸立马放光。 “贤妃姐姐,”她甜腻腻的唤道,隔空望向贤妃。 突然被点名,贤妃有些懵,接过婢女的娟帕,轻轻擦拭过唇角,擒笑问道:“妹妹有何事?” “这道菜里加了少量的中药与鸡蛋搭配在一起,营养十分丰富,你可以尝尝,对你的病是有好处的。”唐芯一边说,一边亲手替她舀羹,特狗腿的送去。 帝王犹如嚼蜡般咽下口中的食物,幽深的目光轻扫过跟前空荡荡的瓷碗,薄唇一抿,锋眉间,隐隐有不悦之色浮现。 “咳!”一直暗戳戳关注天子动静的沈濯日,忍俊不禁的笑了。 他的好皇兄啊,竟连这么点飞醋也吃。 出于兄弟情意,他义气发言:“娘娘,皇兄他素来也很喜爱鸡蛋羹。” “是吗?”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唐芯满脸迷茫,侧目望向沈濯日,见他神色冷沉,心头一咯噔,这分明是听到了讨厌的食物,才会有的表情! 自以为洞悉真相,唐芯气呼呼刮了沈濯香一眼,差点就被这货给坑了! 送完菜,她悠哉悠哉坐下,继续和美食奋战。 每样菜肴一一试吃过,且分量不多,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是永远不会把自己吃到太撑的! 左等右等没等到某人主动献菜,沈濯日的脸色可想而知,复又见她吃得专心,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今日的饭菜是谁备的?” 闻言,太后向身旁的嬷嬷递了个眼色。 后者略一施礼,谨慎回答道:“慈宁宫的膳食一直是由张御厨精心准备。” “竟是他,”寡淡的唇线微微一扯,话语里带上几分嫌弃,“怨不得如此粗糙,难以下口。” “……”这下子,吃得津津有味的众人全都停了筷子,被皇上嫌弃的饭菜,她们哪还能吃得下去? 殿中骤然间安静下来,而某人正伸手夹菜的举动,这回也变得分外引人注目。 一双双眼睛齐齐朝她投去。 ‘啪嗒’ 手指一抖,夹住的肉丸子应声掉落到桌布上。 唐芯呆呆的问道:“你们怎么不吃了?” 敢情皇上先前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见? 众人不约而同的无语了。 沈濯香悄然弯起唇角,而沈濯日唇角微微一抽,倍感无奈。 第181章 爱情啊,果真能让聪明人变成傻子 沈濯日犀利的点评令太后有些下不来台,崩塌的笑脸抽搐数下,捏着金筷的指骨因用力过猛呈现出青白色:“来人!张御厨手艺粗糙,难登大雅之堂,从今往后,不得……” “太后,”凉薄的声线打断了太后的命令,寒眸微侧,眼神里似溢满了嘲弄,“莫要因朕一人,坏了大家的兴致,朕虽不喜,只要太后钟意便可。” 真的是因为太后么? 众人表示不信,别以为他们是瞎子,这满桌子人能吃得津津有味的,也就唐芙一个,以皇上素来强硬霸道的行事作风,不喜之物定是要撤走的,谁的面子都不肯给,而今天,却独独破例了,其中是何缘故,用脚丫子想也知道。 一脸愣怔的唐芯莫名其妙接收到了来自一干女人的眼刀,脖子有点凉飕飕的,下意识缩动几下:“你们不吃了吗?” 喂!有美食在前,盯着她干嘛? “咳,吃饭吃饭,”沈濯香憋笑憋得双颊发红,忙出声大远处,“公主,你尝尝此菜,这道水煮鱼乃是京城鼎鼎有名的菜式,你来自景国对水产定是极其了解,不如指点一二?” 沾着辣椒末,粉中透红的鱼肉轻轻放入夏允儿的碗里,略一侧目,便能见到他一派风流优雅的笑脸,夏允儿心潮微动,脸上窜起一股热气,点点头,一口将鱼肉吃进嘴中。 “好吃!比本公主在宫里吃的美味多了。” 唐芯嘴角一抖,说好的矜持呢?说好的挑剔呢?前段日子,是哪个混蛋鸡蛋里挑骨头,硬是瞧不上永腾国的美食? 无语地摇摇脑袋:“爱情啊,果真能让聪明人变成傻子。” “……”沈濯日敏锐听到她低不可闻的呢喃,黑眸里似有朵朵娇花盛放,可余光往左侧瞥去,就见到沈濯香与夏允儿那派你侬我侬,一个投喂,一个欣然享受的甜蜜画面,缓和的脸色霎时冰封:“蓉妃。” “啊?”唐芯傻愣愣抬头,满脸莫名。 雕刻般精致的下颚往上一抬,眼神扫过她跟前的挤蛋疼,与其等她开窍,不如他主动提醒。 “你要这个?”不是很讨厌嘛?唐芯脸上挂着大写的不懂,却还是慢吞吞远离椅子,准备替他备菜。 谁料,手指刚碰到银勺,右侧就有凉风逼近。 危险! 唐芯本能的侧身一躲,而正想借势撞她的齐妃自然而然扑了个空,好在她过来的速度不算太快,没有发生刹车不及而撞上餐桌的惨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通通集中在了齐妃身上,沈濯擎嫌恶的皱眉,这个齐妃还是如此鲁莽! “陌儿,你在做什么?”太后有些绷不住,少见的流露出责备之态。 “是啊,要不是本宫躲得够快,这会儿,也许就要出洋相了呢。”她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唐芯不屑的哼哼道。 齐妃怨愤地刮了她一眼,而后,娇声道:“本宫先前做了许多错事,惹皇上不快,本宫想借此机会向皇上赔罪。” 说完,她没理会唐芯自顾自接过宫人递来的空碗,将沈濯日所要的菜肴备好,端着妩媚动人的笑,盈盈走向他。 然而,步伐并未走近,就被一个碍眼的家伙给挡住去路。 齐妃磨着牙神情凶恶,怒视唐芯:“蓉妃,你!” “本宫刚才好像听到齐妃说,要向皇上赔罪?是不是这样啊?”唐芯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貌似单纯的问道。 沈濯日默默咽下了欲呵斥齐妃的言语,如松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宠溺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倩影。 “你是耳聋了吗?”齐妃被她笑得心里不安,不由尖声反问。 太后顿时面色一沉,以往总觉得陌儿仅是任性了些,不想,竟是会这般没脑子!明知皇帝宠爱唐芙,还与她正面交锋,真真是不知死活! 她有心想要开口劝阻,省得齐妃继续丢人,可沈濯擎却不着痕迹的朝她摇头。 母子二人飞快对视一眼,相继沉默,这分明是要拿齐妃当弃子的态度。 唐芯可没瞧见这些,笑吟吟看着齐妃,说:“所以你是承认有说过这话咯?可是很奇怪啊,前几日太后明明说,今晚的家宴是专程为本宫所设,齐妃姐姐口口声声说要赔罪,难道不是该向本宫这个当事人吗?” 她无辜的眨巴着眼睛,仿佛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却叫齐妃气得险些岔气。 “你也配!” “呀,”唐芯好似受到了惊吓,慌忙躲到沈濯日身后,惶恐不安的望着齐妃,嘴里还嘀咕着:“可太后真的是这样说的啊。” 啊呸,当着她的面亲近冷面神,真拿她当死人啊? 几个品级低微的后妃纷纷垂目,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深怕会搅合进这滩浑水里。 “太后,您说对吧?”唐芯像是在着急寻求认同一般,点名道姓找上太后。 这下子,她再想装哑巴也是不行了,气息有一瞬的沉重,就在唐芯感到背脊发寒时,她忽地启口:“哀家确有说过这话。” “嘶”,抽气声不知是哪个后妃发出的,在这静谧而又凝重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姑母!”齐妃不可置信的唤道。 而唐芯亦觉错愕,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了转,果断没看明白,她们唱的是哪一出。 “陌儿,你在府中被娇养惯了,以往哀家念你年纪小,偶有些出格的举动,也是难免,便纵着你,宠着你,但哀家竟是错了,”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几分悔悟,“你几次与蓉妃较劲,已让宫里上上下下看足了笑话,今日皇上和蓉妃皆在此地,你当向她赔个不是,往后洗心革面,改去恶习,收敛心性,如此,方能不再犯下大错。” 话不重,可落在齐妃耳中,却像是一记闷拳,打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身体摇摇欲坠,美丽的妆容难掩她极快褪去的血色。 唐芯不解的蹙起眉心,在暗地里向沈濯日投去求解释的眼神。 后者轻轻摇头,她也没再多问,而是屏息凝神站在一旁当看客。 齐妃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们在等着她低头!等着看她笑话! 巨大的不甘宛如一只猛兽,啃噬着她的心脏。 拳头霎时捏紧,脖子缓慢的转动着,望向那最后一个能将她从这地狱中解救出来的人。 沈濯日漠然垂下眼睑,对她的求助置之不理。 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她颤动的眼眸里,齐妃已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弯下腰身,如何对着她恨不能亲手撕碎的仇人,说出:“臣妾知错,求姐姐恕罪。”这句话的。 “算啦,”唐芯不想再和她计较,说实话,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真让她没法子狠心,“以后见到本宫你绕道走就好,本宫不喜欢惹是生非,可也不是被人欺负到头顶上,还怂着不肯还手的。” 不惹是生非? 几个曾在唐芙手里吃过亏,被她教训过的后妃顿时囧了。 这女人,怎么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齐妃麻木的吐出一个字,眼神空洞,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好了,既然是些小打小闹,说开了就行了,”太后慈爱的笑道,努力缓和氛围。 中断的晚宴再度开始,但不少人却犹如嚼蜡,心思各异。 用过膳,太后本想打探一下沈濯香和夏允儿之间的那些事,但沈濯日却抢先一步开口:“朕尚有公务处理,就此拜别太后,望太后早些安寝。” “臣妾也告退了。”唐芯抓了把矮几上的水果,风一般追了出去。 沈濯香满头黑线,见太后面色僵硬,忍着笑起身:“天色不早,本王还得赶在宫禁前回府,便不在这儿叨扰太后了。” “本公主要回行宫,告辞。” 四人前脚跟后脚,消失在慈宁宫外的夜幕里,而一众嫔妃在见到太后难看至极的脸色后,哪还敢多做停留?脚底抹油般飞快告辞。 “哐当” 罗汉床中央的矮几被太后一把拂到地上,点心、茶水、瓜果散落一地。 “他们有把哀家放在眼里吗?简直是混账!” “母后,”沈濯擎亦是心存不满,但他却强忍着,忙不迭上前安抚,“您何必同一帮毫无教养,不分辈分之人置气?气坏了您的身体,可不值得。” 发泄后,太后不由有些头晕,靠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陌儿,你过来。”略微平复一点,她便朝着呆呆站在墙角,神色木然的齐妃招手。 到底是疼爱的小辈,又是一族的族亲,太后岂会不心疼? “今日委屈你了,姑母也是迫不得已,皇帝他已被唐芙迷得鬼迷心窍,不这样做,皇帝他又怎会原谅你?”待齐妃走近些,太后牵起她的小手,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姑母的苦心,你懂吗?” 齐妃死寂的心里火种窜燃,红着眼框说:“陌儿就知道姑母不会舍得怪罪陌儿!” “你能明白就好。”太后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柔声道,“不过你得记住,接下来这段日子,决不可再与唐芙起冲突,让她抓住你的辫子,再在皇帝跟前告状,给你上眼药。” “嗯。”齐妃用力点头,“陌儿知道了。” 有姑母在,有荣家在,她什么也不怕! 不就是忍一时之气吗?等到她重新夺回皇上的宠爱,到时候,她定要一百倍,一千倍的讨要回来! 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齐妃,却是没有发现,一旁沈濯擎鄙夷而又不屑的神情。 慈宁宫外,月朗星稀,沈濯香虽是紧随着沈濯日和唐芯的脚步出来的,但刚出院子,眼前就没了他们的影踪。 “啧,有了嫂子忘了弟弟啊。”他摇头晃脑的唏嘘道,眼神却分外柔软。 “香王!”夏允儿从后背追上,“你要出宫吗?本……本公主夜里睡不着,住不惯行宫,能不能跟着你一起出去?” 这话一出,沈濯香轻挑的笑脸立即僵住了。 第182章 夸他,朕不爽! 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而藏身在不远处一株大树上,暗戳戳偷窥的唐芯,嘴角不自觉猛抽起来。 喂喂喂,一上来就这么劲爆?少女,好歹矜持点啊!想要住进他府上的欲望,不要太强烈好么!连她都看出端倪了! “呵,”沈濯日单手圈着她的腰身,盘膝坐在粗壮的树干上边,墨色的衣诀缓缓垂下,完美到仿似上帝杰作的俊美容颜,绽放出一抹冰雪消融般绝美的浅笑,他俯下头,贴在唐芯耳边说,“学着点。” 学啥? 唐芯一愣,紧接着脸颊顿时变得爆红,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压低声音说:“这样,够主动了吗?” 话语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黑眉微扬,眸中戏谑的光晕浓郁了几分:“不够。” 喷洒在耳朵上的鼻息,像是一股电流电得唐芯浑身发麻。 她哼了一声,松开手去。 “不掐了?”沈濯日玩味的问道。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手酸。” 丫!他皮糙肉厚,再掐,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有用吗? 见她恼上了,沈濯日摁下想笑的冲动,揉揉她的脑袋,说:“她不会成功的。” 唐芯的心思如他所料那般,轻易就被转移:“为嘛?” 沈濯日默不作声,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却好似已经见到了最终的结局。 “话说一半最讨厌了。”唐芯一脸不爽的嘀咕道,冲他丢去两颗卫生球,而后,继续着她的偷窥大业。 下方,光影婆娑处,沈濯香略微调整下表情,故作遗憾的说:“可惜时辰太晚,本王委实不敢应公主之邀,否则,明儿个皇兄便该处置本王了。” 说完,他挪开目光不去看夏允儿失落的神情。 “公主殿下还是尽早回行宫去吧,夜里风凉,当心染上风寒。”他极为客气的提醒道。 可夏允儿却像是注入了一记强心针,整个人容光焕发,灼灼如火的眼神黏在沈濯香身上,点头道:“本公主记下了,你不用挂记本公主。”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濯香额心猛跳,心头升起丝丝怪异的别扭感。 “公主若无别的事,本王就先告辞了。”忽略掉那股莫名的情绪,沈濯香优雅的拱手作揖,便欲离去。 “等等,”夏允儿小跑着跟上,“本公主送你去宫门。” “不必了,这夜黑风高的,若叫宫人瞧见,有损公主清誉。”沈濯香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还特地咬重了清誉二字。 哪知,夏允儿竟是满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怎么看,本公主才不在乎。” 眼神有些闪躲,她深呼吸一下,定了定神,凝目直视沈濯香。 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是有所觉悟般的坚定与无畏。 “而且,本公主的确看上你了,就算有流言蜚语又如何?本公主不怕。” 话字字有力,含着无尽勇气。 沈濯香当即僵在了原地,他极想像应付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一般,含糊的敷衍她,但对上她清澈的眼眸,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 他虽风流,却绝非无情之人,面对着一颗赤子诚心,他不愿用敷衍的态度来应对,那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唇边那抹面具化般的轻挑笑容渐渐淡去,正色道:“承蒙公主错爱,但本王并无娶妻之心,且本王花名在外,绝非良配,公主莫要再将心思放在本王身上,您要的,本王给不起。” 言罢,他利落转身,绛紫色的衣摆在空中滑出一道无情的弧线,双足点地,顷刻间就消失在了远端。 “靠!”唐芯忍不住爆了粗口,浑然未觉,身后某人危险的神色,“什么人啊这是!就算是不喜欢,也用不着把话说得这么绝啊!不知道要给人留点面子吗?” 看着下方神色惨淡,形单影只的夏允儿,唐芯心口那把火愈燃愈烈,恨不得一巴掌把沈濯香扇到城墙上去嵌着。 “若留有余地,不过是徒留希望,于她方是真正的残忍。”沈濯日平静的陈述道,语气甚是凉薄。 “道理我都懂,”唐芯耸搭着双肩,悻悻的说,“我就是替公主不值。”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值不值,你说了不算。”沈濯日无奈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更者,她非半途而废之辈。”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预言,只见夏允儿倏地抬头,倔强地瞪着沈濯香离开的方向,说:“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公主是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击败的,等着瞧吧。” 说完,她扭头往行宫走去。 在她身后,唐芯好像看到了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嘴角欢快的抽动着:“治愈能力要不要这么强?” 连一个出场做知心姐姐的机会,都不给她。 “戏看够了?”沈濯日强行掰过她的脑袋,点墨般郁黑的眸望入她干净灵动的眼睛。 被他这么盯着,唐芯只觉压力山大,不安的扭动起来:“你要干嘛?” 他直接用行动来回答她,面庞在她的瞳孔里迅速放大,霸道的占据她的口腔,刻下蚀骨般的深吻。 待到唐芯几近窒息之际,沈濯日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放开。 这一撒手,唐芯立马推开他,脚底一打滑,身体猛地朝下坠落,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快得连惊呼都没来得及,等她回神,自个儿已经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宝宝差点就被摔成肉饼了。”她心有余悸的喘气道。 “知道怕了?”闻言,沈濯日缓缓松开束缚在她腰间的长臂,冷声问道。 “知道,”一见他露出严肃、冷峻的表情,唐芯下意识就弱了,讨好般挽住他的胳膊,“你的武功那么好,和修慈有得一拼,哪会让我出事?我就是信任你,所以才会这样的。” 后半句话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可前一句…… 沈濯日危险的眯起双眼,语调比之前哑沉不少:“哦?修慈武功很好?” 躲在暗处的修慈只觉得五雷轰顶,完全愣住了。 “是啊,”唐芯好似没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呆呆地点头,“他不仅武功好,人也不错,话虽然少了点,但有个词叫惜字如金嘛,越是话少的男人,心思越细腻,越温柔,他一定是外冷内热之人。” 求别说! 修慈双腿一软,差点从另一株树上跌倒下去。 不经意间制造出的细碎声响,怎会瞒得过沈濯日的双耳? 冷冽的目光往那方一扫,转回来时,便瞧见了唐芯嘴角那抹狡黠的弧线,心里更明镜似的,嘴上却说:“原来如此。”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却如死神的催命符,这一刻,修慈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灰暗的未来。 哼,叫他学女人嘴上不关门,偷偷给冷面神报信! 唐芯暗暗腹诽着,一水的赞美话语源源不断说了出来。 修慈再也忍不住了,飞身远离此地。 继续听下去,他怕自个儿会被主子的气势压死。 “人走了,还要接着说么?”沈濯日挑眉问道,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唐芯讪讪的吐了下舌头:“被你瞧出来啦?” “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朕?”沈濯日嗤笑道。 “嗯哼,”某人心虚的清清喉咙,“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 “朕都知道,”说罢,手指用力捏了下她的脸蛋。 “疼疼疼!”唐芯慌忙躲开,捂着左脸恼怒的问道:“你做什么掐我?” “说错话,不该领罚?”他答得云淡风,似在说着真理。 “可你明知道我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唐芯立马喊冤,泪眼汪汪的控诉道。 沈濯日不置可否,反问:“又如何?朕不爱听。” 哪怕知晓她的动机,但亲耳听她说起另一个男人的好,仍旧让他不快。 “说起来,沈濯擎在玩什么?”唐芯拒绝就这个问题同他深谈,边往乾清宫走,边生硬的转移话题,“今晚这么大的场合,他竟然不肯来?” 冷清的月光洒落而下,仿若一层朦胧的白雾,将这座金雕玉砌的宫廷环绕在其中。 两人踩着月光悠然行过,鼻息间,除却淡淡的凉气,便只剩下身边人深刻进骨的气息。 沈濯日背手在后,不紧不慢的说:“你何不猜猜?” “我要能猜到还会问你吗?”非要她承认自个儿智商不够是不是?唐芯剐了他一眼,腮帮气呼呼地鼓动着。 见她快要炸毛,沈濯日见好就收,缓声说:“只怕是忙着保全自身。” “哈?”唐芯怪叫一声,随即,双眼大亮,难掩激动之色,“他要倒霉了?” “他,不可小觑。”言下之意是她兴奋得太早了。 唐芯失望的垂下脑袋:“切,真是祸害遗千年。” “祸害……么?”沈濯日倍感愉悦,那人可不就是试图乱他江山之害虫?“虽说伤不到他的根基,但他必会头疼一阵了。” “和我讲讲呗。”唐芯舔着脸往他身上凑,满眼期盼的说。 沈濯日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 事情说来也简单,据唐芯提供的赵家,隐卫及十三血煞盟这几日便在盛京、卫城及周边城镇彻查,果真查出些蛛丝马迹。 赵家乃是卫城邻镇一个赫赫有名的商贾世家,虽称不上富可敌国,但共几代人享乐也是够的,而此番,负责在山寨与春风明月楼间牵线搭桥者,正是赵家之人,亦是他们出面支付银两,并用马车运送姑娘入山寨,十三血煞盟秘密将赵家派出联络春风明月楼的管事擒住,且经过审讯,确认,此赵家正是曾对唐芯施以援手的那个赵家! 而身为赵家家主的赵正,更无需多说,定是擎王的爪牙。 “不是吧?”唐芯彻底懵了。 “朕岂会骗你?”沈濯日反问道,“坏人从不会将这两个字刻在脸上,表象越是完美,隐藏在背后的黑暗,越是肮脏。” 唐芯听得直哆嗦,回想着恩人和善、温和的作态,她着实没办法将他与奸人划上等号,但她又很清楚,沈濯日断不会拿这种事来哄她、骗她。 “那么好的人,到底是哪根神经不对劲?非要上渣渣的贼船?”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论她如何不愿意,她都得直面赵家是逆贼同党的事实。 第183章 蠢蠢惹人爱 唐芯想得脑仁开始犯疼,也想不明白,索性将疑问抛开,舔着脸说:“皇上啊~” 尾音微微上扬,格外销魂。 沈濯日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开口:“说。” “咳,那啥,我好久没回娘家了,听爹说,娘亲特别思念我,要不您给我批个假,让我回家去探望一下二老呗?”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里,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了。 黑眉一拧:“省亲?” “嗯嗯。”唐芯点头如啄米,边对手指,边说,“可以嘛?” “朕若说不行呢?”一抹恶趣味的暗芒在眼底闪过。 听到这话,唐芯顿时小脸一黑:“凭毛?宝宝不就是想回家探视一下父母么?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宝宝是人生父母养的,为人子女,不能常年陪伴二老已经是够不孝的了,连见上一面你都要阻挠?” 要不要这么霸道! “想见面不难,明日你宣人进宫便是。”沈濯日沉声提醒道,为她指了第二条路。 “路途那么远,娘亲身子骨又弱,万一被颠簸了,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唐芯赶紧甩头,否决他的提议。 丞相府距离皇宫不过几里地,乘马车入宫顶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很远么? 沈濯日额角微抽,刚想说话,却被唐芯拽住了袖子。 “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求你了。”她可怜巴巴的咬住唇瓣,糯糯的祈求道。 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当真是叫人狠不下心来拒绝。 “说吧,执意回府,你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沈濯日肃了肃脸,锐利的目光投落在唐芯的脸上。 咯噔,心立时一紧,眉宇间浮现了些许心虚之态。 “不说?”若无特殊的理由,她怎会忽然提出这种要求? “没事长颗那么聪明的脑袋干嘛?”不懂蠢蠢惹人爱么?“你也知道,我失忆前似乎和沈濯擎那货有些瓜葛。” 提到此事,沈濯日柔和的眉眼霎时冷了下去,气息低沉,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势压。 唐芯尴尬的咳嗽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就是想弄明白,我和他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处心积虑的针对你,而我呢,曾经又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指不定家里藏有什么物证,如果能找到,对你肯定会有用的。” 据周恒交代,本尊和他曾经都侍另一个神秘人物为主,且为了那人,本尊不惜自掉身价故意勾引沈濯擎那只渣男,还违心的嫁进宫里,做冷面神的妃子,要说他们的目的和他无关,唐芯宁肯把脑袋给拧下来。 丞相府是本尊入宫前的大本营,在那里,说不准会留有蛛丝马迹! 她不敢说出实情,不是怕沈濯日会猜疑,而是担心他一旦知道了,会不允许她出宫,故而,没敢把真相说出来,盘算着,等她回来以后,再同他详说。 “就这样?”沈濯日略一挑眉,漆黑的眸静静凝视她,仿佛要将她的小心思看穿。 唐芯不耐烦的跺了跺脚:“不然还能有什么?哎呦,你就说行不行嘛!就两天!我保证,两天后乖乖回来!” 深深看了她半响,沈濯日终是启唇:“罢了,这次,朕允你。” “万岁!”唐芯激动地叫出声来,一个飞扑撞进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嗯。”沈濯日低垂下眼睑,眸中遍布的寒霜仿佛在她这句话里化作一池春水,满目柔情。 第二日一早,唐芯匆匆同他打了声招呼,就风风火火去了御膳房。 第一次回娘家怎么着也得备些见面礼不是? 水晶饺子、如意珍珠丸、再配上一盅香味肆意的十谷米粥,放进食盒里装好,她垫着帝王钦赐的腰牌大摇大摆出宫去了。 “命修容在暗中跟着。”沈濯日直身孤立在大殿中央,眼睛半阖着,哑声吩咐道。 十三血煞盟已经秘密将赵正捉拿关押起来,沈濯擎那方必会有所动静,这两日宫中不太平,让她回府去住上几日避避风头,也是桩好事。 李德自然清楚这话不是冲他说的,默默系着龙袍的盘扣。 唐芯一踏出宫门,就跟解放了似的,连空气仿佛都多了几分香甜,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往丞相府邸走去。 “你等等本公主!” 堪堪走了数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唐芯不仅没停下来,反而加快步伐,由漫步改为狂奔,但她再快,能快得过夏允儿手里的软鞭? 长鞭凌空一甩,似一条长了眼睛的缎带飞快缠绕上唐芯的腰身。 “没听见本公主在叫你吗?乱跑什么?”把人拽到身前,夏允儿任性地抱怨道,非要唐芯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呵呵,不跑难道要在这儿等着被她缠上么? 唐芯偷偷在心底吐槽,脸上却是一副憨傻迷茫的样子:“有吗?我怎么没听到?啊!”她似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一定是刚才风声太大,我又急着赶路,所以听岔了。” 见她不似作假,夏允儿也就相信了,一收长鞭,说:“本公主要跟着你。” “别介,”唐芯急忙阻止,“我是回家探望家人,你去了不太好。” “谁说本公主要去你家?”夏允儿环顾一圈四下,确定没人留意这方,才压低声音道,“本公主只是想借你打掩护,骗过宫中的耳目,一会儿,本公主就会和你分道的。” 唐芯狐疑地打量她几眼,推测道:“你不会是想偷偷摸摸溜去香王府吧?” “是,是又怎么样?”夏允儿双颊爆红,竟有些大舌头。 “我去,你还真敢啊。”唐芯佩服地冲她竖起拇指,替她的勇气点赞,“这忙,宝宝帮了。” “本公主就知道没看错人。”美若骄阳的明媚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天地仿佛在这一瞬都为之失色。 两人光明正大的在宫门禁军的视线中走远,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夏允儿迫不及待的与唐芯告辞。 “我送你过去吧。”唐芯拒绝承认自己是想去看八卦,这会儿还不到上朝的时辰,沈濯香必定还在府里,若他一起身,就看见夏允儿出现在他的房中,表情绝壁会很精彩! 多一个人给她壮胆,夏允儿怎会排斥?拉着唐芯疾步赶去香王府,熟门熟路的由后门的院墙飞身而入。 修容藏身在后方,瞧着那近两米高的灰墙红瓦,嘴角直抽。 她是该提前给香王通通气呢?还是该装聋作哑呢? 犹豫间,墙内忽然有高分贝的质问声飘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允儿怒不可遏的瞪着眼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女人。 这人正是春风明月楼的头牌——兰若。 “您是?”兰若受惊地退了半步。 “哼,本……本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知道的?”这么早她就在香王府内出没,可想而知,昨夜在府内发生了什么! 已然脑补了一出翻云覆雨好戏的夏允儿,气得直磨牙,五脏六腑好似被一团火烧着,快要炸了。 “小女子并未在香王府见过您。”兰若柔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委屈,可这话,细细一听,却又好似透着别的味道。 夏允儿像是被人戳住了痛脚,怒声说:“本小姐乐意去哪儿,要你管吗?你说!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是香王……”兰若柔弱动人的面庞上,染上一层绯红,娇羞道,“是他让小女子进府的,小女子见天已放亮,就想着去为香王煮点早膳,王爷曾说过,最钟意小女子亲手做的米粥……” 嗓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不可闻。 夏允儿喷火的目光落在了兰若手中的米粥上,呼吸一重,只觉那粥碍眼极了,一扬手就想将其打翻。 “别!”唐芯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粮食又没错,打翻了多可惜啊。” 妈蛋!这米粥的香味简直了!从她一进府,就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的美妙因子。 唐芯馋得猛吞口水,嘿嘿笑道:“老百姓种稻谷特辛苦,有再大的火,那也不能迁怒到无辜的饭菜身上对不?你要真看它不顺眼,不如……” 她刚想说,与其浪费了,不如交给她来处理,尝尝鲜。 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一道邪肆不羁的声线打断。 “哟,今儿本王府里吹的是什么风?竟把唐姑娘您吹来了?”闻声赶来后院的沈濯香,似笑非笑地晃着手中的骨扇,自红漆长廊深处漫步走来。 “王爷。”兰若眼睛大亮,娇声唤道,面上一派春色。 唐芯艰难的收回搁在米粥上的视线,用余光瞄了夏允儿一眼。 好家伙,这脸色都快能和砚台媲美了。 义气的火焰在她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她虎着脸,转头瞪向沈濯香:“王爷,你的眼疾到今天还没治好吗?” “此话何意?”沈濯香不解的问道,对兰若送来的秋波置若罔闻。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您眼里却只看到我,这还不算病吗?”唐芯指了指夏允儿,将她的身份揭穿。 果不其然,这公主二字一出口,兰若娇红的面庞刷地变得惨白。 而沈濯香却是哭笑不得,他故意没说破夏允儿的身份,便是不愿损了她的清誉,这一大早在男子府中出没,传出去,对她的名声自会有所影响。 对唐芯的智商彻底不报希望,沈濯日略一抬手。 一道黑影破空跃入院中,迅速点住兰若的穴道,将其扛走。 热腾腾的米粥摔成了碎片,唐芯心疼得直跺脚:“你们这是在暴殄天物!” “……”所以在她眼里,兰若的死活还比不上一碗粥来得重要? 沈濯香无力抚额:“皇嫂喜欢,不妨在本王府上多留片刻,本王命厨子备上膳食,供你享用。”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诺千金!”唐芯的注意力立即转移,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沈濯香擒笑点头,道:“区区一顿早膳,本王还请得起。” 言罢,骨扇一收,翩然侧过身去,邀请唐芯挪步前去大堂。 “站住!” 自他露面后,便没再吭过声的夏允儿,忽然开口。 第184章 和你的右手过一生吧 沈濯香依言止步,回身之际,脸上挂着的是一如既往的轻挑浅笑:“公主有何指教?” 他绝口不提兰若现身在王府里的事,态度稀疏寻常且玩世不恭,映衬得此时夏允儿的怒意是那般的可笑! 唐芯有些不爽,捏了捏拳头很想冲他一拳砸过去,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她再傻也知道,感情这回事由不得旁人参半句言,爱或不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于是,她忍下火气,拎着食盒后退几步,担忧地看着眼圈通红的夏允儿。 “她为什么在这里?”夏允儿倔强的问道,昂着头,直视沈濯香,“她一夜都没离开,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的身躯就像一根绷紧的丝绳,绷得太紧甚至有些发颤。 沈濯香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在她固执的眼神下,启唇道:“是与不是,又与公主何干?”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唐芯气红了脸,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回答本公主!”夏允儿当即惨白了脸,却执拗的要问出一个答案,“你和她……” “本王的红颜知己比比皆是,公主难道不知?”沈濯香莞尔轻笑,语调轻挑且随意,仿若不知,他的话对夏允儿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身体微微摇晃着,竟有些站不稳。 一颗心被刀桶得鲜血淋漓,她紧咬着牙关,道:“本公主不信!这些只是你的托词!” “公主信也好,不信也罢,本王并不在乎。”沈濯香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膀,残忍的敲碎了她的真心。 强忍的泪珠夺眶而出,夏允儿终是忍受不住这难堪的羞辱,飞身一跃,扬手打在他的脸上。 “混蛋!”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飞出院墙,逃离了这座痛苦的府宅。 “呵,”沈濯香轻扯着嘴角,食指抚过犯疼的左脸,“下手真狠啊。” “活该,”唐芯三步并两步从角落走过来,“有你这样的吗?她只是喜欢你,就算你对她没有那份心,你也不该践踏她的心意!” 那些话便是她这个旁观者听着,也觉得刺耳极了,可想而知,对夏允儿来说,该是何等的难受。 唐芯越想越气,一脚踹上他的小腿:“我诅咒你做一辈子单身狗!和你的右手过一生吧!” 说完,她大步走向后门,多看沈濯香一眼都觉得来气。 怒气冲冲把门拉开,一只脚刚要踏出去,身后突然响起了沈濯香的声音。 “既然你和她是朋友,就多劝劝她吧,若只是联姻,本王不介意娶她进门,但她要的,本王此生注定给不起。” “哼,我是传话筒吗?”唐芯气呼呼转过身,怒视他,“有话你自己对她说去,这事,我不干!” 丫!就一巴掌真是便宜他了,这种没良心的渣渣,就该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此时的唐芯哪里知道,自己今日的一句抱怨,竟在不久后,一语成癖。 一路追出王府,可街上人潮如狼,哪里找得着夏允儿的影子? “公主殿下回宫了。”修容实在看不下去她像无头苍蝇,满大街打转,遂从暗处现身,说明了夏允儿的去向。 唐芯在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放心不下,握着她微凉的手腕,央求道:“修容姐姐,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恕属下难以从命。”甚至没给她说出正事的机会,修容就先一步拒绝了。 “哎哟,”唐芯跺了跺脚,“我真没办法坐视不管,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万一想不开轻生,那可怎么办呀?” 她就不能往好处想吗? 修容暗暗腹诽道,嘴上却说:“属下不认为公主殿下会与寻常女子一样。” “谁说的?”唐芯不敢苟同,“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为爱情疯魔的女人!她们是感性的动物,根本不能用常理对待,做出任何冲动的事,都不奇怪!” 这话确有几分道理,然,要用以说服修容未免过于牵强。 她抿了下嘴唇,道:“属下奉主子之命寸步不离保护娘娘。” “那这样,你先护送我回家,然后再回宫去看看情况,如何?”唐芯退了一步,见她还在迟疑,不由加重了注码,“我回自己家,哪里会出什么意外?你真当丞相府的护卫是白吃白喝混日子的?” 再她一通软硬兼施下,修容只好妥协。 把人平安送到丞相府后,她方才动身返回皇宫,去行宫处探视过夏允儿,确定她仅是躲起来独自伤心难过,对伺候的下人提点几句,便调头去了乾清宫。 沈濯日正欲前往朝殿,见修容回来,眉梢一冷:“何事?” “回主子,娘娘已入相府,”修容顺道把晨间的事一并说了,连唐芯事后那番话语,也一字不落的说与沈濯日听。 “哦?”薄唇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愉悦,“她倒是真敢。” “……”这副宠溺的口吻是几个意思?后妃对王爷出手,主子却不苛责,真的好么? 修容挂着满头的黑线,垂目跪在地上,不忍直视自家主子此时明显不对的画风。 “此事朕已知晓,你回去吧。”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暖意,沉声吩咐道,“记住,不得再有下一次。” 纵使是她的吩咐,但她应当知晓该以何为重。 修容心头一惊,拱手道:“属下记下了。” 另一边,唐芯刚在相府露面,即刻就被府里的下人认了出来,打扫院落的家丁吓得膝盖一软,手里的扫帚咚地掉到地上,哆嗦着叩首:“奴……奴才见过小姐……不,奴才叩见蓉妃娘娘。” 喂,她长得有那么天怒人怨吗?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 唐芯翻了翻白眼:“都起来,我回府的事,不许外传。” 她可是秘密回来的,要是走漏了风声,难保不会惊动沈濯擎那渣渣。 “是。”家丁们战战兢兢的起身,脑袋始终低垂着,没胆子直视她。 天哪,这尊煞神怎会悄无声息的回来?他们会不会行差踏错,触犯了她的忌讳,把小命丢掉? 想起自家小姐惩治下人的手段,家丁们只觉前路惨淡,一个个脸色白得像鬼,站在原地直发抖。 “我爹呢?”唐芯拎着食盒,好奇地打量院落,随口问道。 “老爷入朝了,刚走不久。”离她最近的奴仆颤声回道。 “我真不吃人,你们能别这么害……”怕吗? 剩下的两个字尚未说完,只见这帮下人一个个抖如筛糠,接二连三跪倒在地上,磕头求饶。 唐芯嘴角一抽,果断放弃和他们说话,转头往大堂走去。 “芙儿!” 左侧蜿蜒迂回的长廊内,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细弱柳丝,却又分外动听。 唐芯歪了歪脑袋,眼前闪过一道水湖绿的身影,下一秒,就被人用力抱在了怀里。 “娘的芙儿,你真的回来了,娘亲还以为你爹他故意哄娘开心。”妇人激动得有些哽咽,手掌不住轻拍着唐芯的后背,一双美丽动人的杏眼,蒙上如雾般的朦胧水汽。 “呜呜!”唐芯闷声叫嚷起来,身体难受的挣扎着。 “夫人,”一旁的丫鬟憋着笑出声,“您快些放开小……娘娘吧,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闻言,妇人慌忙松手。 唐芯好不容易脱离了窒息的环境,一脸惊恐的退开半米,捂着胸口直喘气。 次奥!她差点就要成为第一个被憋死的人了有木有? 心有余悸地扫了眼妇人胸前极其雄伟的波涛,唐芯脑门上当即落下了几滴凉汗。 这尺寸…… 她默默低下脑袋,对比了一下自个儿一马平川,可以让万马奔腾的平原,顿时有种特想shi一shi的心情。 “芙儿,你还在怪娘亲吗?”若是不怪,为何都不与她说说话?妇人哀切的问道,眸中闪烁着受伤之色。 便宜娘? 唐芯大吃一惊,丫!本尊是基因变异了么?有一位身材这么好的娘亲,她怎么着也该有个c吧! 她诡异的沉默却叫张芸误会了,以为女儿还在计较入宫前的那件事儿,略施粉黛的面庞上滚落下两行清泪。 “您别哭啊!”唐芯手忙脚乱地迎上去,捻着袖口拼命替她拭泪。 美人垂泪,惹人疼,唐芯人生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 张芸微微一愣,如画的柳眉间,浮现出几分惊诧。 唐芯也不知自个儿哪儿做错了,保持着擦泪的姿势僵硬在原地,和她对视。 “扑哧”,丫鬟忍不住喷笑一声,“夫人和娘娘真像啊。” 方才那无声对望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说她们不是母女,怕是谁都不会信。 哪里像了! 唐芯收回胳膊,掐了掐自己圆鼓鼓的脸颊,再瞅瞅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身段,无力的摇摇头。 完全不像好么! 人家是魔鬼的身材,她呢?顶多就一小香猪,一点可比性也没有。 可这话,张芸却是爱听的,秋波微转,笑骂道:“就你嘴甜。” 说着,她伸出手掌想要去牵唐芯的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在空中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唐芯的脸色。 本尊过去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连生身母亲试图亲近她,都会这般畏首畏尾! 唐芯极想把某人从地底下揪出来虐上一万遍,她扬起甜美的笑脸,主动挽住张芸的胳膊:“娘亲~” 那一声盼了数年的亲昵呼唤,如春水滋润干土,洗尽了张芸多年来的悲苦。 她含着泪,不住拍着唐芯的手背,连声说:“好,好。” 唐芯听得有些心里泛酸,得多深的感情,才会因一声娘亲潸然泪下? 待到张芸平复了情绪,母女二人肩并肩手挽手入了前厅,立即有下人奉上温茶。 “这是你往常最爱的君山银针,你快尝尝。”张芸优雅坐在上首,满心期待地看着唐芯。 嗅嗅茶香,一股鲜嫩淡香扑鼻而来,就着杯沿尝了一口,甜醇的美妙触感瞬间包裹住她的味蕾。 “好喝!”唐芯狠狠点赞,猴急的又品尝了几口。 那急不可耐的架势,直把张芸逗得咯咯发笑。 第185章 嗜莲癖 “你啊,这次回来倒真和以前不同了。”笑够了,张芸满怀欣慰的说道,就那么静静看着唐芯,仿佛怎样也看不够似的。 这是她的女儿,哪怕过去犯下再多的错,只要她知错能改,作为母亲,她岂有不原谅的道理? “过去害娘亲难过,是女儿的不对。”唐芯不想去问本尊曾经做了些什么,但便宜爹和便宜娘初次见到她的异常反应,足够让她明白,本尊定是个让他们伤透了心的存在。 正因如此,才会因为一点点的转变,而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就像常年处在黑暗里的人,哪怕是一点零星的光芒,都足以点亮他整个世界。 “对了,娘亲,”唐芯献宝似的把食盒打开,一盘盘凉掉的点心全都搁到了张芸身边的矮几上,“额!” 居然冷掉了…… 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就要动手把菜品装回去:“我拿去厨房热热。” “哪用那么麻烦?”张芸轻轻抬手,阻止了她,捻起一个水晶饺子,细细看了多时,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唐芯直勾勾盯着她,活像只正在求夸奖求表扬的小狗。 张芸拭了下嘴角,莞尔一笑,那笑似桃花盛放,美不胜收,刹那间,惊艳了唐芯的心神。 “娘亲,你以后绝对不能对着爹以外的人笑。”肯定会招惹上无数只狼的。 “扑哧”,张芸忍俊不禁的笑了,试探性地出手,点住她的额心。 见唐芯没有抗拒,眸中盛满了无尽暖意:“没规矩。” “哎呦,人家是为爹着想啊,朝堂上政务繁多,再为娘亲驱赶狂蜂浪蝶,可不得把爹忙得团团转吗?”唐芯俏皮的吐吐舌头,撒娇道。 “你呀,”张芸有些面颊发烫,哪儿受得住她这么直白的打趣?“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唐芯乖乖走到她身前,挂着甜糯的笑脸,任由她端详。 芊芊玉指拨开她耳鬓的青丝,抚过眉眼:“瘦了。” “哪有?”唐芯捏了下腰间的衣服,“您见过这么苗条的胖子吗?” 她走的不是骨感的路线,而是圆润好么? “你不说,娘也是知道的,”张芸只当她在强颜欢笑,“后宫那是吃人的地儿,以你的性子,在那里能讨得了什么好?娘都听人说了,你在宫里遭了不少罪,还撞伤了脑袋……” 想到那些消息,张芸的心阵阵揪痛。 “那是女儿不小心,想体会一下夜里泅水的滋味,哪想到,竟撞到了脑袋。”唐芯不好意思的抓抓脑勺,“不过,女儿现在身体倍儿棒,不信娘摸摸。” 她执起张芸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挑的是肉最多的地儿。 “没事儿就好,娘不求别的,只盼着你啊,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张芸泪眼婆娑的感叹着,碰碰唐芯的脸蛋,总觉得摸不够。 “女儿受伤的事,是爹告诉您的?”唐芯杵在原地没动,任由她上下齐手。 “你爹他向来报喜不报忧,内宫事务,更是不会往府里说。”说到这儿,张芸颇有些埋怨。 “可不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出声,“小姐的消息,都是宴会上那些长舌妇透露给夫人的。” 每每小姐在宫里犯了什么事儿,或是又惩治了宫人,总会在官宦女眷聚会之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尤是那些个武将府上的,个个嘴上不关门,也没个眼色,专挑夫人不爱听的讲。 “啧,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那是嫉妒。”唐芯用脚丫子想都想得出,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瘪瘪嘴,“娘亲,以后她们若再敢说些您不乐意听的话,您别闷着,只管找人告诉女儿,女儿帮你教训她们!” 她恶狠狠挥舞着拳头,似要与那些长舌妇拼命。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教训得了谁?”张芸心头甚暖,笑骂道。 唐芯梗着脖子说:“打不过不怕,女儿有帮手!” 冷面神在手,天下我有!谁来虐谁! 张芸笑着摇头:“这话可不许往外说。” “嘿嘿,女儿有那么蠢吗?”唐芯摸了摸鼻子,挨着她坐下,然后又拜托一旁的大丫鬟把养生的米粥拿去热一热,捏着糕点开始投喂张芸。 “娘就知道你的病会好起来的,若是哪一日,你妹妹也能如你这般懂事,娘便是死,也能安心了。”张芸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防轻声感慨一句。 ‘啪嗒’ 指尖的糕点咕噜噜滚到地上,唐芯满脸错愕的望着她。 她哪儿冒出来一个妹妹? 不会是府里的三妻四妾们,给她生的吧?可是,她不是嫡女吗?为毛还有一个妹妹存在? 察觉到她的异样,张芸懊恼的咬了下嘴唇:“瞧我,净说些不该说的,你一大早回来,该是累了,娘带你回房歇息。” 这转移话题的水平不要太差!明摆着有事隐瞒她! 唐芯有心想问个明白,可看着张芸不愿多说的样子,愣是忍住了。 穿过前院,约莫走了一刻钟,在东南方距离主院最近的院落止步,拱形月门上方,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青莲苑。 刚踏进院子,唐芯就被院中栽种的满池睡莲深深震撼了。 如今正是初春,片片葱绿的叶子托衬着齿叶状睡莲,花瓣或粉或黄,微风轻抚过,池中泛起丝丝波纹,花瓣更是摇曳生姿,美如仙境。 “这池子是你最喜欢的。”张芸早已知道女儿因伤了脑袋,失去了过往的记忆,牵着她的手来到池边,指着旁侧的紫藤架说,“你往常最爱坐在那里赏莲。” 本尊是有嗜莲癖嘛?这一池的睡莲就不说了,池面上更是有大片大片的水皮莲,渐次相连着,与睡莲联手将整个池面沾满,仿若密不透风。 唐芯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莫名有种自己好像患上密集恐惧症的错觉。 “娘亲,”她扯了扯张芸的衣袖,“咱们快进屋吧。” 再多看几眼,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张芸当即噤声,陪着她一并进了主屋,初一进门,唐芯就被搁置在书桌那厚厚一叠的宣纸吸引了目光。 “这些是?” “都是你往常练字时写的,”张芸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回忆之色,“过去啊,你时不时就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练了字也不许旁人观阅。” 什么鬼嗜好? 唐芯再次给本尊按上有病二字,拔脚走到桌边,随手拨开前几页用来遮挡的纸张。 四方端正的莲字,笔直地刺入她的眼眸,再往下翻,那厚达拇指粗的纸页上,竟然写的都是同一个字! “妈蛋!这丫绝壁精神不正常。”唐芯见鬼似的将纸张丢掉,拒绝再碰。 张芸小坐了一会儿,不愿打扰她休息,离开了主院,临走之际,她不忘叮嘱丫鬟去库房里取新的被褥送来。 唐芯满屋子转了两圈,越打量越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诡异。 桌上的砚台、狼毫笔上,竟都刻有莲花状的图纹,分隔外厅和内室的珠帘里,靠窗放置的八仙架子床头尾两处,同样刻有一模一样的花纹,更别说那幅悬挂在床头正对面,以朱砂作画栩栩如生的艳红莲花画卷了。 “我以前真有那么喜欢莲花么?”唐芯微微偏头,向整理床被的丫鬟请教。 “大小姐过去不是这样的。”丫鬟一时嘴快,心里话冷不丁吐露出来,旋即,立马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慌忙想要请罪。 “别跪!”唐芯先一步跳开,一脸抗拒,“有事说事,别随随便便行大礼。” 她怕自己会折寿。 “是。”丫鬟盈盈屈膝,略显局促的杵在原地。 “你说过去不是这样,那我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特殊的癖好?”唐芯莫名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小脸纠结的拧在了一起。 丫鬟有些欲言又止。 “我就是问问,你只管说,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唐芯信誓旦旦的给出承诺,这才勉强安了丫鬟的心。 吞咽几下,她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自打二小姐得了失心疯,大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二小姐喜爱之物,您都变得上心,这酷爱莲花的习性,也是因着二小姐。” “二小姐?”唐芯听得一头雾水,“就是娘亲口中的,我的妹妹吗?” “噗通”,丫鬟顿时软了膝盖,“这事是府中的禁忌,奴婢不敢妄言,求大小姐大发慈悲,不要为难奴婢了。” 她砰砰的磕着脑袋,没一会儿,额头上便出现了一摊红印。 唐芯慌忙把人扶起来,想安慰几句,却见她害怕得身体直哆嗦,只好收回欲拍肩的手掌,罢罢手:“得了,我不问你就是了。” “谢大小姐开恩。”丫鬟感激涕零,吸吸鼻子,极其惶恐的问道,“屋子都收拾好了……奴……奴婢能告退吗?” “……”她真心不吃人好么? 唐芯无奈地挥了挥爪子,允许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丫鬟就如一阵风匆匆奔出院子。 “啧,宝宝竟然也有讨人厌的一天。”悻悻的放下胳膊,唐芯在屋子里待了片刻,仍旧觉得这事十分古怪,索性偷偷溜出门去,想要多打听点情报。 在后院转了一会儿,但凡是遇到的下人,莫不是个个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唐芯尝试几回和他们打招呼,拉近些关系,却适得其反,倒是把人吓得不轻。 有过几次失败的经历,她只好放弃套话的打算,一脸失望的在后院一处凉亭里停脚。 “修容姐姐,你说,宝宝以前真的很坏么?”居然人见人厌到这种地步,话一出口,她这才响起修容已经回宫了,自嘲地笑了一下,弯腰锤着发酸的双腿。 可下一秒,石桌旁忽然有劲风刮来。 “卧槽!”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唐芯惊得一屁股从石凳上跌坐下去,“你啥时候来的?” 修容额角一抽,径直把人拽了起来:“属下回来已有好一阵了。” “下次出现前,麻烦和宝宝说一声,宝宝心脏脆弱,多来几回,真会猝死的。”唐芯重重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问了问宫里的情况,得知夏允儿没出什么大事,这才安心几分。 “那你主子呢?” 第186章 妹妹的黑历史 修容一时间分不清,她问的方向是什么,遂,直言问道:“娘娘想问哪一方面?” “当然是他起身了没,你回宫时,有没有乖乖吃早膳啦。”别告诉她,她折返回宫会不去沈濯日那儿转转。 “娘娘果真是在乎主子的。”修容冷然的面庞有所回温。 “咳,”唐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双颊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漂浮上两团火烧云,“丫!我是在问你话,不是让你发表感言。” 虽然这话没假,但被人当面说出来,她也是会难为情的好么? 修容眼里飞快闪过几许笑意,恭敬拱手:“属下知罪,主子一切安好,属下离宫前,主子特意叮嘱,让属下决不可离开娘娘一步。” “我待在府里能出什么事?他也太小题大做了。”唐芯撅着嘴抱怨道。 承认在为主子的关怀而开心,真有这么困难吗? 对唐芯口是心非的能力,修容倍感无奈。 谈话间,一股筒子骨的高汤香气随着风徐徐飘来。 唐芯鼻尖一动,整个人像弹簧似的从石凳上弹起:“走,咱们去瞅瞅是谁在煲汤!” 这味道,可馋死她了! 一路沿着浓郁的香气追寻而去,经过后院,来到了位于府宅最后方,与下人居住的四合院距离不远的火房,站在厨房外的小院子里,那股鲜美的味道源源不断渗出木门,引得唐芯哈喇子直往外冒。 她弓着腰,暗戳戳靠近木门。 修容有些不忍直视,低声火:“您若想吃,大可命下人为您盛上一碗。” 真的没有必要在这儿贼头贼脑的,实在是有失身份。 对哦! 唐芯一脸恍然大悟,朝她投去抹赞许的眼神,直身站起,刚要推门进去,哪想到,厨房里忽然有交谈声传出。 “你们都听说了吧?大小姐回府省亲来了。”说话之人嗓音略显沧桑,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几日做事都仔细些,别冒犯大小姐,若惹得大小姐不快,就连我也保不住。” 喂喂,她有那么可怕吗? 唐芯面上讪讪的,一双耀眼璀璨的大眼睛不满的鼓了起来。 “可是,我看大小姐没传言中那么可怕啊。”近日才被招进府的年轻厨工,不解的说道。 听到这话,唐芯颇为认可的点头。 “那是你没看见前两年的小姐,”又有一人出声,“自打二小姐患了失心疯,大小姐悲痛过度,大病一场后啊,就整个变了个人,府里的奴才们但凡是犯了错,或是做事儿惹到大小姐,那下场,真叫惨啊,就说李鑫吧,他可是府里的老人,大半辈子都在府中做工,结果呢?就因为身子骨抱恙,偶然一次耽误了打整莲花池的时辰,大小姐下令重打了三十大板,可怜李老年事已高,一通板子打下来活生生去了半条命,要不是夫人闻讯赶到,救了他一命,恐怕现在坟头都得长草了。” ‘嘶’ 唐芯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虐待老人吗? 修容略带谴责的看了她一眼,唐芯的脸庞顿时黑了,妈蛋!这事儿真和她没关系!是那混蛋本尊干的! 厨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说起来,大小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老人唏嘘道,“小姐当年名冠京城,不止样貌出众,且学富五车,又是个温婉贤良的性子,谁人看了不称上一声好?哎,也许是二小姐的事儿,让大小姐太过伤心,才会性情大变。” “是啊,”这话引来不少下人的附和,“以前小的最喜欢去大小姐院子做事儿了,每每做得好,还能得不少赏呢。” “往常打罚下人的,总是二小姐,前几年,我差点犯了些小错,险些被二小姐严惩,是大小姐恰巧经过救了我一命。” “二小姐的事,是大小姐的一块心病,自从二小姐出事儿后,我觉着,大小姐是越发像二小姐了,不说性情,连这嗜好、习性,也与二小姐一模一样。” …… 唐芯越往下听,越觉得心里发凉。 等到话题转到别处,她才拍着发酸的腿站起身来,慢吞吞往院子外走。 本尊以前竟然是个贤良淑德的温柔女子? 原谅她脑洞太小,实在想象不出本尊温柔起来的画风。 甩甩头,侧目看向身后的修容:“你知道我有一个亲妹妹吗?” “略有耳闻。”修容如实相告,捡了几件丞相府二小姐的事儿说与她听,“据说贵府二小姐,与娘娘本是一母同胞,却生来性子顽劣,五岁时,便与尚书府的庶出千金打闹,用石头砸破了对方的脑袋,此事当时闹得极大,震惊朝野,唐相事后曾亲赴尚书府代女请罪,十岁那年,她当街骑马,马儿受到惊吓,撞翻了沿路的摊位,将摊贩撞至重伤,十三岁时……” “够了够了,”唐芯赶忙叫停,“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熊孩子啊。” 满满的全是黑历史好么? 而且,这些事怎么听都该是本尊这种人才做得出来的。 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唐芯脑子嗡了一下,脸色骤变。 “娘娘?”修容略带担忧的唤道。 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有些恍惚的说:“没,没事儿,我就是突然间听说了这些劣迹,有点儿受不住。” “娘娘在宫里做过的恶行,并不比您的妹妹好到哪儿去。”修容吐槽道,若是把唐芙先前的事迹说出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做平时,唐芯怎么也会为自己正名,但她这会儿满脑子装着的都是另一件事,哪顾得上和修容斗嘴? 离开后院在半道上,唐芯便与过来寻她的大丫鬟撞了个正着,修容隐到暗中,目送她跟着丫鬟去往前厅。 唐尧已经下朝了,正在厅里同张芸说话。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多是唐芯和张芸谈笑,而唐尧则正襟危坐在边上,沉默的听着。 威严的国字脸添上几许柔和,宛如一个严父。 午膳时分,唐芯终于喝到了那勾起她肚子里馋虫的萝卜筒子骨汤,香喷喷的热汤下肚,一时间什么困扰,什么杂念,全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 美美的饱餐一顿,她大咧咧的问道:“爹,娘,妹妹她不在府里吗?我回来好一会儿了,咋没见着她人呢?” 这话一出,轻松欢快的氛围霎时冰冻。 “你都想起来了?”唐尧神色肃穆的问道,话语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唐芯有些懵圈:“想什么?” 见此,唐尧明显松了一口气,慢吞吞搁下茶盏,沉声问:“怎会忽然提起芯儿?” “芯儿?”那是什么鬼?唐芯眨巴着眼睛,分外迷茫。 “芯儿是你妹妹,”张芸的神色很是黯然,“也不知她在尼姑庵过得好不好,都快三年了,她……” “好了,”唐尧明显不想再继续谈论此事,强硬的打断她,“无缘无故提那逆女作甚?” 张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额,要不,当我没说吧。”唐芯总算从懵逼状态里苏醒,干笑着打圆场,“爹娘,你们别因为我吵架,老夫老妻了,多伤感情啊。” “哼,不着调。”唐尧冷睨着她,斥责道。 “娘~”唐芯果断寻找靠山,一溜烟蹭到张芸身旁,拉着她的手,说,“爹骂女儿。” 唐尧虎目圆瞪。 “你瞧,爹还瞪我。”唐芯好似抓住了现行,指着唐尧软声软气的说道,可把唐尧气得一张黝黑的脸庞变成了深沉的红褐色。 猛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娘,爹他是不是恼羞成怒啦?”唐芯以一种他能听到的分贝出声。 唐尧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步伐加快一倍不止。 见状,唐芯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 张芸好笑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啊,竟敢捉弄你爹。” “谁叫爹成天板着张脸?您不觉得,看爹变脸挺有趣么?”唐芯吐吐舌头,还给自己的坏心眼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张芸说不过她,却也欣慰着女儿的转变,没舍得苛责她。 唐芯趁机又问了些关于妹妹的情况,提到此事,张芸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难为你至今还挂记着她,她病得厉害,三年前就被你爹送去了尼姑庵修身养性,整整三年,娘连她的面儿也没见上。” 她几次三番想要去尼姑庵探望女儿,却总被夫郎制止,只能在暗处嘱托丫鬟偷偷送些银两、被褥、衣裳,好让女儿的日子过得好些。 又是三年前…… 唐芯隐隐觉得整件事透着一股子古怪,她没敢多问,深怕在张芸的伤口上撒盐,好言好语安慰一阵,等她情绪恢复了,才放心地回到卧房,就着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把得到的消息一一写在纸上。 华灯初上,唐芯在前厅用过晚膳,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慢悠悠回到房间。 刚推门进来,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一转头,竟见到书桌后坐着一道黑影。 “啊!”她惊慌的大叫一声,手里的蜡烛抖落到地上。 眼前墨黑的影子一闪而过,下一秒,蜡烛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几滴蜡油滴落在指头上。 “你有没有怎么样?”唐芯慌忙扯住他的手腕,心疼地看着他的食指,“是不是很疼?你等一下,我去弄点凉水,再找点儿烫伤药。” 说完,她马不停蹄冲出门去。 瞧着那风风火火的身影,沈濯日不由有些好笑。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如挠皮擦痒,不足一提,但她的重视与在意,却叫他甚是窝心。 随手把蜡烛搁到桌上,悠然落座,等待着某人取药打水归来。 第187章 深夜夜袭,陪睡 夜凉如水,丞相府后院的青莲苑内烛光摇曳,纸糊的雕花木窗上,隐隐可见两道交织的黑色影子。 唐芯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抹在伤处。 宛如小版水晶包般的水泡,格外刺眼。 “你说你脑子到底是咋长的?不知道蜡烛会烫伤手吗?还是你特想和它比比,看谁的硬度更胜一筹?”唐芯撅着嘴,火气十足的埋怨道,话语里却字字带着心疼。 沈濯日微微垂眼,静止不动的长睫下,遮掩的是满目柔情。 “接下来这几天尽量别动它,听见没?”眼皮一抬,她恶声恶气的命令道。 “朕若要批奏章……” “找人代笔!”唐芯想也没想的说。 “朕得喝茶。” “找人灌。” “用膳。” “让人喂啊!” 所有的理由都被她一一反驳回来,一抹幽光掠过眼眸,左臂一伸,将人儿卷入怀里,大手紧紧圈住她绵软舒适的小蛮腰,压抑着笑意的磁性声线漫出唇齿:“若是朕想抱你呢?” “找人……”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唐芯及时闭嘴,“你给我下套!” “呵,”她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奸计落空的沈濯日略感失望,原本他还打算着,如果这丫头胆敢顺嘴说出些他不爱听的话来,便趁机‘惩罚’她,没想到,竟会失败。 “哼,满肚子坏水的混蛋。”唐芯一副‘早就看穿你’的傲娇样子,身后那条狗尾巴得意地翘上了天。 沈濯日眸色一沉,以吻封喉,直把唐芯吻得头重脚轻,身体软绵绵瘫靠在他的怀里。 “你!”恼怒的眼刀狠狠朝他丢去。 后者仍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淡然:“朕不是混蛋么?” 话是她说的,他岂能不坐实这个名头? 说不过他,唐芯气呼呼蹦了起来:“这么晚,你跑我房间里来做什么?” 特地来这儿捉弄她吗? “你说呢?”沈濯日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回。 “我长得很像你肚子里的蛔虫?”唐芯翻了翻白眼,“门在那儿,你该走了。” “不欢迎朕?”赤裸裸的逐客令,让沈濯日颇为不悦,气息一沉,房间内的空气似在瞬间将至冰点。 唐芯很想有点骨气,可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那点儿骨气立马就被镇压。 弱弱的哼唧两声,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哦?”峻拔的身躯豁然而起,拔脚走向内室。 “喂!你往那儿走干嘛?”唐芯脚底抹油,一溜烟挡住他的去路,气势汹汹的质问道。 “安寝。”他的回答极其简洁,语气也分外淡定,却把唐芯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明亮的眼眸当即瞪圆:“这儿是我的闺房!” 闺房!他懂是什么地儿吗?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 “你未撵朕走。”沈濯日一针见血的说道,言下之意是,她没有撵人的意思,他自然该歇在此处。 唐芯只想喷他一脸血:“那我也没让你在这儿睡啊。” “安心,”沈濯日疾速出手,将人往怀中一带,纵身跃入内室,“朕今夜不会碰你。” 唐芯肉嘟嘟的身板被抛到木床上,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他稳稳抱住,动弹不得。 一张小脸气得紫红:“你……” “不想睡?”沈濯日半侧着身子,与她鼻尖相对。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近了,每说一个字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出的热气。 “睡!谁说不睡?”拿他毫无办法的某人,在眼神厮杀中彻底败退,咬咬牙,折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 本以为身旁多了个大活人,她会没有睡意,可嗅着那股熟悉的香气,没一会儿,唐芯便陷入了甜美的梦境里,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摸摸被子,那里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 魂谈!居然不和她说一声,就这么走了! 唐芯刻意忽略掉心头的失落,掀被下床,刚把衣物换好,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儿来。 “卧槽!”她竟然忘了和他说说丞相府的怪事!“都是他的错!” 要不是他插科打诨,有事没事调戏她,她至于气到忘记正事儿吗? 把某个混蛋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唐芯只觉得精神倍爽,陪着便宜爹娘吃过早膳,便打着出街游玩的名义,乘马车明目张胆出府去了。 盛京方圆百里内,只有一处尼姑庵,建落在城池外五十里处的凉山半山腰处,层层叠叠的绿茵将寺庙包围着,进山的路十分崎岖,主道虽是石阶,但阶梯常年经受雨水的冲洗,十分光滑。 驾车的家丁被留在了山脚,唐芯拖着发软的双腿吃力的往上爬。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能住人吗?”完全是深山老林有木有? 她走了一会儿,便觉着有点喘不上气,走走停停,竟直到正午,才瞧见尼姑庵的轮廓。 “呼”,重重吐出一口热气,“可算到了。” 话刚落,密林里突然有奇异的声响传出。 “什么人?”修容警觉的从暗处现身,持剑护在唐芯身前,冷冽锐利的眼眸迅速扫视四周。 “也许是山里的野兔,别太在意。”唐芯满不在乎的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说完,调头往寺庙里走。 所谓的尼姑庵不过是一座状似四合院的庙宇,寺庙分外清静,唯有林间的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这位女施主,”一名拿着扫帚,身穿灰色僧衣的女僧人从摇摇欲坠的门内行出,见着唐芯时,似乎有些吃惊,短暂的愣怔后,便弯身向她见礼。 唐芯有样学样,跟着回礼,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说:“我是来找人的。” “不知您要寻谁?法号是何?”会来此地的,只有两种人,一是出家,二是探望,是以,僧人并不意外。 “我找……”话说,她那便宜妹妹全名叫啥? 唐芯赶忙向修容求救。 接收到她的眼神,修容语气平平的说:“丞相府二小姐,唐芯。” “诶?”唐芯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说谁?” “自然是您的妹妹。”修容有些不解她过于激动的反应,她来这儿不正是为了此事吗? “我妹妹叫唐芯?”次奥!要不要这么巧?竟然和她同名同姓? 唐芯是忠诚的吃神论者,眼下碰上这天大的巧合,人生第一次生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来。 “对对,我找唐芯。”她压下心头的怪异,连连点头。 僧人礼貌地请她入内,在经过主殿时,唐芯虔诚的拜了拜,然后跟着僧人去往后院的客房。 在一通七转八拐后,三人来到一个较为幽静的院子,一路上,碰见不少僧人,唐芯回礼回得腰都快断了。 “请施主在内稍等,小道这便去请静心前来。”静心是唐芯在尼姑庵的法号。 唐芯乖乖点头,独自进了客房,没一会儿,就有僧人送来了粗茶糕点,她一边吃一边翘首等待。 院子外始终静悄悄的,别说是人声,连点儿脚步声也没有。 “这么久了,咋还没来?”拍到手上的馍馍残渣,唐芯奇怪的走了出去。 刚打开门,就听见修容的惊呼:“站住!” 紧接着,她的身影跃墙而出。 “喂!你要上哪儿……”去。 余下的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双眼愕然瞪大,见鬼般看着从另一侧高墙内翩然而入的白衣男子。 月光般素白的衣诀微微摇曳着,三千墨发高束,眉心一点朱砂,清冷如雪,连这头顶上的春阳,也比不过他此刻的光华。 “是你!”唐芯好半天才找着说话的能力,“清华!” 来人淡色的唇线轻轻上扬,笑似春风拂面:“芯儿,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拜托,像他这么出彩的男人,只要是个女人,都不可能忘记的好么!“不对!你叫我什么?” 芯儿?她几时在他面前吐露过自己的真名? “芯儿。”不论要他叫多少遍,他都愿意。 仅仅是一个称呼,却被他唤出了缱绻温柔的脉脉情意。 唐芯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顿时洒落一地。 她戒备地看着步步走近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唇边笑淡化下去,似昙花一现。 足见点地,身若惊鸿,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掠到唐芯身前。 玉石般冰凉的手掌紧扣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拽,唐芯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坠入了一个充满冷香的怀抱里,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火速低头,咬牙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嘴里露出两排白牙,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白芒。 面对她的威胁,清华不为所动,一手托住她的腰身,旋身飞出尼姑庵。 靠! 唐芯彻底火了,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力道极重,不需半刻,白衣内便有血迹渗透出来,嘴里溢满了难闻的腥味。 她几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可这人就跟石头做的一样,别说是撒手,连一丁点的反应都没给她。 唐芯悻悻地松开嘴巴,只觉两个腮帮酸得要命。 一路飞驰,在山脚官道旁的一处密林间,清华终于停了下来。 双腿刚落到实地,唐芯一把将他推开:“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认识你吗?和你很熟吗?谁许你没经过我同意,莫名其妙带我走的?” 唐芯火力全开,指着清华的鼻尖,怒冲冲骂道。 他精致的面庞没有半分波动,沉默地接受着她的怒斥。 忧郁的黑眸安静的凝视着她,仿佛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骂了半天,也没得到半分反馈,唐芯缓了缓气,将火气压下去:“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再不说,我就走了!” 第188章 倾尽所有,许你安宁 清华沉默是金,只一双如雾般醉人的眼睛,由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唐芯的脸庞。 千山万水,繁华尘世,他的眼装得下的,唯有她一人。 一股极其陌生的心痛感,冷不防席上心窝,唐芯难受的揉揉心口,次奥!又来了!上回也是这样,只要被他这么盯着,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痛!甚至会萌生一种想要抱抱他的冲动! “丫,宝宝不会是中邪了吧?”她匪夷所思的嘀咕道。 “你……”清华担忧地往前迈步。 “别过来,就那!好好站直咯。”唐芯一脸抗拒的说道,黑曜石般璀璨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与警惕。 眼神如刀,刺在清华的心口,眉心的朱砂痣似乎淡了许多,笼罩上一层哀切的悲伤:“果真就忘得这般彻底么?” 那近乎低不可闻的呢喃,撞得唐芯胸口阵阵闷痛,脸色不太好看的吼道:“我不管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总之,咱俩不熟,卫城的事,我很感激你,但是,这不是你无缘无故掳走我的原因!” 次奥,她要再看不出这货和本尊绝壁有私情,她就是天底下最白目的二缺! 唐芯狠狠磨着牙齿,特想把本尊拉出来虐上千万遍,一个渣渣不够,还加上一个美到不像人的神秘人物,她咋不上天呢? “芯儿,你只是忘记了,才会这么说。”清华强忍着心中的抽疼,举步想要走近些,“你我之间……” “打住,”唐芯赶忙叫停,脸上是少有的认真,“我真不想知道从前。” 等等,这货如果和本尊有一腿,那他说不定知道不少本尊的秘密!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唐芯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眼睛贼溜溜一转,说:“那什么,我以前和你到底是啥关系啊?你又是什么身份?也许你说给我听,能让我想起不少曾经的事。” 清华眼眸微眯,看着她无形间流露出的试探与猜疑,淡色的唇边轻轻扬起一抹苦涩的弧线:“过去的你,不是这样的。” 只是失去了记忆,连性子也变了吗? “我……”唐芯有些五味杂陈,心头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格外不是滋味。 脑袋缓缓垂下,支支吾吾的说:“对不起。” 这话一出,不仅是清华愣了,连她自个儿也大吃了一惊,完全不明白,好端端她为毛要向他道歉。 一抹华光悄然掠过他黯淡的眸子,冰凉的手指拂过唐芯的脸颊,宛如天籁般动听的声音,缓缓而出:“真正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诶?”几个意思? 瞧出她的讶异,清华似是愉悦般,轻笑一声:“你只需记住这话就好,忘记也罢,记起来也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过去的芯儿。” 轻如春风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万千情意。 唐芯干笑着后退两步:“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叫我芯儿,可我明明是唐芙啊。” “你是唐芯,我的芯儿。”极其平静的陈述,却如一道轰天雷,炸得唐芯头晕目眩。 嘴巴长成鹅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是唐芯?” 啊呸!她本来就是唐芯,不,是她上辈子就叫唐芯!可她现在不是唐芙吗? 唐芯有些捋不清楚,甩甩头:“你说清楚点,到底是咋回事?” 清华抿唇不语,身侧散发的那股抑郁气息,似比之前浓郁了许多。 “你倒是说啊!”关键时候装什么哑巴?唐芯心急的拽了下他的衣袖。 他美若清辉的眼睛里,仿佛藏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仅仅是摇头道:“待你想起来之时,就会明白了。” 靠!这和逗她玩有啥分别? 唐芯气呼呼鼓起了腮帮:“我最讨厌谁话说一半了!” “讨厌么?”清华苦涩的笑了,眉心殷虹的朱砂,仿佛快要淡成无色,“你明明说过的,此生最在意的人,只我一人。” 浅淡的话语随风逝去,没等唐芯想好要怎么接,他已然调转口风:“近日,你还好吗?之前受的伤,可痊愈了?” “早好了,”唐芯不假思索的回道,旋即,面色一凛,“你知道我有受伤?” 距离她最近的那次受伤,便是在矿山里,可当时在场的人,要么是沈濯擎那朵渣的,要么是冷面神的,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她怀疑的盯着清华,总觉得这人十分古怪。 “关于你的事,我又怎能不知呢?”清华叹息道,嘴里溢满苦味。 “额!”唐芯莫名有点别扭,讪笑着不再接话。 “听说近日,那人待你极好。”他复又开口,朦胧如雾的眼眸里,划过几分血腥戾气。 “咳,”唐芯尴尬的咳嗽一下,小脸有些晕红,“还……还行吧。” 不对!她干嘛要和一个貌似是旧爱的家伙讨论这种事啊! “我的事,你都知道?”她火速回神,将心头泛起的缱念通通压下,一本正经的问。 “我不是想监视你。”只是关心、担忧罢了。 后半句,清华没说,纵使他说了又能如何?她忘了,忘得如此干净彻底啊。 “你究竟……”唐芯还想趁机再问,可这时,不远处已有人影飞速往这方逼近。 清华不悦地看了眼疾速而来的修容,眉宇间浮现了些许阴冷之色。 “有人来寻你了,”说着,他似不甘心的深深凝视唐芯几眼,单薄而又修长的身躯往前倾斜。 “你干嘛?”唐芯本能地后仰,戒备的看着他。 殊不知,她这下意识的反应,却是世间最伤人的利器。 清华神色黯然,略一抬手,替她将散乱的几缕青丝别在耳后。 “芯儿,这世上,我永不会伤害之人,只有你,待你想起往事,我便带你离开,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倾尽所有,我必护你一世安宁。”话说得那般郑重,在他的眼里,唐芯看不到一丁点撒谎的痕迹。 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拧了一下,泛起一阵细碎的刺疼! 当修容一路找寻而来之时,见到的,便是林子里,某个呆立在树下,一脸神游天外的女人。 空气里至今还飘荡着一股陌生的淡香,她警觉的环顾四周,确定人已经离开后,才走到唐芯身旁:“娘娘。” “……” “娘娘?”修容又唤了一声,见她神情恍惚不知思绪飞到了哪方,嘴角一抽,果断出手,刀柄在唐芯的胳膊上轻轻一敲。 “哎呦喂!”唐芯吃疼得大叫起来,揉着受伤的地方,说,“你打我干嘛?” 若不这样,她还不知要晃神到几时呢。 修容默默腹诽着,脸上却一丝不漏:“敢问娘娘,先前的贼子,您可认得?那人是谁?” “哦,就是个抽风的武林高手。”唐芯眼神飘忽着,随口瞎掰道,倒不是她想说谎,而是连她都不清楚那人是什么来路,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让她怎么说? 说了,冷面神绝对会追问到底,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的帽子绿得快要发光,从今往后直接就断了她出宫的路。 这话,修容一百个不信,狐疑地盯着唐芯,眼神甚是锐利。 “反正我没缺胳膊少腿,你就别问了,”唐芯心虚的罢罢手,扭头躲开了她的目光,“咱们回尼姑庵去吧。” “不用去了,属下来时先行回去过一趟,整个尼姑庵里的人,皆被迷晕,而那名为您引路的僧人,亦惨死在厢房之中。”修容面无表情的说道,神色略显凝重。 种种可疑的迹象皆在指明,有人猜到她们的行踪,且抢先一步控制了尼姑庵,那名僧人极有可能就是对方的爪牙,但这幕后黑手的目的…… 修容隐晦地睨了唐芯一眼,又暗道自己多心。 若是为了掳走她,或是伤害她,她怎会安然无恙站在此处?可对方煞费苦心设下这盘棋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会吧?”唐芯惊得连连抽气,赶忙往尼姑庵里赶。 但她到时,尼姑庵内已焚烧起了熊熊烈火,火焰凝汇成一头猛兽,将整个院落吞入腹中,肆意蚕食着各处。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唐芯的脸庞。 “该死!”修容咒骂道,“竟然失算了!” 她只顾着寻人,却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如今尼姑庵走水,所有的人证、物证,通通没了,再想追查,几乎没有可能! “快……”唐芯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修容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吼道,“快救人啊!” 小半个时辰,盛京骁骑营接到调令,紧急赶往凉山,但他们来得稍晚了些,尼姑庵已然沦为了大火的食物,房檐坍塌,火势大得根本无法供人进出。 “噗通” 唐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着,喃喃道:“都死了……全都死了……” 那些她曾见过一面的僧人,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如果她没有过来,会不会一切就都不同了? 沈濯日和沈濯香闻讯赶到之时,便见到唐芯面如死灰的模样,一个箭步走到她身前,大手用力摁住她僵硬的肩膀,眼眸中是满满的担忧。 忽然刺入眼帘的明黄衣诀,唤醒了唐芯的一丝神志。 她木然抬头,紧紧揪住他的外衫:“是我害死了她们……” 眼眶里无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沈濯日心疼。 薄唇一抿,猛地将她扣进怀中,一字一字的说:“朕在这里。” “哇——”眼泪瞬间决堤,如倾泻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滚烫的湿润溅得沈濯日心里冒出一个个血泡,面容冷峻如锋,他一言不发地紧紧拥着她。 许久后,唐芯哭晕在他怀里。 一把将人抱起,漠然抬步。 “彻查!” 衣诀扑闪,掀起的劲风仿似刀刃,割过沈濯香的面庞。 他肃穆的点头:“臣弟定会查明,绝不会让这些人枉死。” 胆敢在天子脚下做出此等暴行,不论那人是谁,他都会亲手将其揪出来,以正法纪! 第189章 她就是不爽他,咋滴了? 凉山的大火足足烧了一日,待火势熄灭,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从废墟里运出。 盛京内但凡是耳目灵通者,纷纷得信,而张芸更是深受打击,当场晕厥过去。 唐芯醒来时,已经是紫夜了。 她呆呆地眨着眼睛,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浑噩。 “主子。”小春眼泪汪汪的唤道,吸吸鼻子,将热过不知道多少回的燕窝粥端来,“这是皇上吩咐的,皇上说了,您若是醒来,定要马上让您服下。” “……他呢?”唐芯喉咙干涩的问道,嗓音不太好听。 看着碗里的燕窝粥,生平第一次失去了食欲,神色恹恹的躺在床榻上。 “皇上还在御书房与诸位大臣议事。”小春如实回禀,见她连最爱的美食都不愿意吃了,心头愈发难受,“您多少吃些吧,别饿坏了身子。” “我没胃口。”唐芯强撑着坐了起来,“尼姑庵……” 那些僧侣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活下来? 她想问,又害怕着会得到不好的消息。 听到这话,小春支支吾吾的,不太敢说。 “都死了,是吗?”也是啊,那么大的火,怎么会有人幸存呢?唐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脸上一片黯淡。 “主子,您别这样,奴婢看了心里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着,她哽咽道,“奴婢听李公公说了,二小姐她没在尼姑庵里,听说是前两年受不住尼姑庵枯燥烦闷的日子,偷偷溜走了。” 唐芯愣了愣:“什么?” “这消息是李公公偷听相爷和皇上讲话,打探来的,相爷一直知道这事,却瞒着没说。”小春呐呐的解释道,脑袋始终低垂着,不敢直视唐芯。 “她没在尼姑庵……”唐芯脑海里飞快闪过几道思绪,随即,激动的掀开被子,想要下地。 可双腿还没落到地上,面前就有一股劲风闪过,下一秒,腰身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到榻上。 小春长舒口气,皇上来了,定能好好开解主子。 她悄无声息放下瓷碗,退出偏殿。 宽敞的大殿里,沈濯日倾身压在唐芯身上,男上女下。 黑眸微眯,眼色略带几分不悦。 “你……”唐芯很是吃惊,刚想问他点事,却被他利落地封住穴道。 优雅地理着锦衣从她身上挪开,修长的手指捧起瓷碗,搅合着燕窝粥,送了一勺到她唇边。 她现在哪有心思吃东西? 唐芯抗拒的眨眼。 “自己吃,或是朕喂你吃。”沈濯日霸道的给出了两个选择。 唐芯翻了翻白眼,要不是动不了,她真想踹死这个分不清轻重的家伙。 “任何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冷冷清清的话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吃也得吃,不吃,她也得吃。 深深体会过他强硬手段的唐芯,只稍微挣扎几秒,就妥协了。 见她服软,沈濯日这才解开了她的穴道。 “我自己来。”妈蛋!让他喂,天知道会喂到何年何月。 唐芯一把抢过碗具,如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便将燕窝粥喝得精光:“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善后的事情了吧?” 话落,一方丝帕递到身前。 额角狠狠一抽,她飞快瞪了沈濯日一眼,胡乱一擦嘴:“说吧!” “是谁为之,你应比朕更清楚。”仿若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投落在唐芯身上,寡淡的嘴唇微微抿紧,气息冷沉,好似夜幕下的深海,看似平静,可谁也不知,几时会有狂风大浪掀起。 唐芯背脊一僵,想也知道,绝对是修容泄露了消息。 瘪瘪嘴:“我不晓得那人是谁,我只见过他两次。” “两次?”沈濯日略感诧异,“另一次在哪儿?” “额……”她是该说,还是不说好呢? 唐芯没什么底气,偷偷用余光打量他,见他面色紧绷,小心脏抖了抖,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大手,弱弱的说:“先说好啊,讲出来,你可不许生我的气。” 她如此忐忑,必是做贼心虚! 沈濯日心下一沉,脸廓愈发变得冷峻,眼底凝聚着极致危险的暗芒:“说。” “叩叩叩”,就在这时,忽然有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到了舌尖的话被唐芯咽了回去:“一会儿再说吧。” 沈濯日冷着脸侧目:“进来。” 沈濯香推门而入,妖孽的容颜上,不见了往日的轻挑风流,倒是显得额外凝重:“十三楼那边有消息了,在盛京外十里之地,发现有可疑的高手行迹。” 闻言,沈濯日豁然起身,匆匆抛下句,让唐芯好生休息,便随着他一并踏出偏殿。 “喂!”唐芯慌忙想要去追。 “你就省省吧,”夏允儿从门外踱步进来,见她要动,急忙把人摁回大床,“这种事,你一个没内力,没身手的弱女子就算去了,能帮得上忙么?根本是去添乱。” “就算是事实,你好歹也估计下我这个当事人的心情啊。”不造这回打击到她么?唐芯有气无力的躺了回去,没精打采的。 夏允儿横了她一眼,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本公主不太清楚。” 她是景国的公主,永腾国的不少内幕消息,她很难能打听得到。 “但从你的皇帝陛下的反应来看,事情肯定不小,你该做的,是安分待着,别让他有后顾之忧。” “你会安慰人么?”拜托,听到这话,她完全没有受到安抚的感觉好么?唐芯一脸无语的吐槽道。 “哼!要不是有人委托本公主过来,你真当本公主乐意来探望你吗?”她简直是不识好歹!夏允儿有些恼怒,可看着唐芯这副样子,又忍住了,耐着性子说,“天大的事,都有皇帝帮你顶着,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说不准一觉醒来,万事都解决了。”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要如何解决? 唐芯苦笑一声,摇头道:“谢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夏允儿岂会听不出? 犹豫再三,终是准备告辞,临走时,不太放心的问道:“你不会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吧?” “我看上去像会自杀的人吗?”唐芯满头黑线,“安啦,我就是心里闷得很,没事的。” “那就好。”夏允儿点了下头,转身而去,出门后,不忘把钟有权叫到跟前,一通叮嘱。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让人压抑的安静,叫唐芯有些喘不过气,心烦意乱的扯了扯头发,果断起身,摸黑来到书桌前,摆弄好笔墨,在上头圈圈画画。 不一会儿,一幅关系图便显露出来。 捧着那张写满人名的宣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仍是捉摸不透里边的深意。 “啊啊啊!” 怪叫声从紧闭的殿门内传出,钟有权暗道不好,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只见书桌上,唐芯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正拼命用脑袋撞着桌沿。 “蓉妃娘娘。”他当即吓得三魂离体,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刚近身,唐芯无力的抬抬眼皮:“干嘛?” “您……”没事吧?钟有权有心想慰问一下,可看着她不善的神情,又有些发怵。 “我好得很。”唐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话说得分外敷衍。 就这样子,完全不像没事人啊,不过,钟有权也不好多问,屈膝行礼,又退走了。 “皇上呢?” 一只脚刚踏出殿门,便有一道温雅含笑的声音从前方灯火稀疏的石路尽头传来。 唐芯猛地抬头,咬牙切齿的瞪着踏上台阶的沈濯擎。 “你来做什么?”她一把扯碎宣纸,冲到殿门前,气势汹汹的说,“这儿不欢迎你。” 钟有权暗自倒抽一口凉气,随后,默默退开,主子们的战争,可不是他这样的小人物能参与得了的。 笑脸有一瞬的僵硬,一抹阴冷的杀意飞快闪过眼眸。 “本王此番是为凉山一事而来,为的是国家大事。”沈濯擎理直气壮的开口,盯着唐芯的目光很是不屑。 “哟,擎王也会操心国家大事啊,”唐芯本就心里不痛快,如今有人送上门找虐,自然不会放过出气的机会,“本宫还以为,擎王只懂些旁门左道呢。” 这话一出,沈濯擎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唐芯这会儿早已被万箭穿心,射成马蜂窝了。 看毛看?她就是不爽他,咋滴了? 唐芯一挺腰杆,无所畏惧的回视他,口中道:“钟公公。” “啊?”忽然被点名的钟有权惊讶抬眸,心里直哆嗦,压根不明白,唐芯突然的举动有何深意。 “你来告诉下咱们的擎王,这宫里的门禁,让他好好听听,省得忘了皇宫内院是有规矩的。”唐芯冷笑着,说道。 “这……”钟有权瞅瞅她,又瞅瞅擎王,一时陷入两难。 沈濯擎紧绷的脸颊狠狠抽动几下,身侧释放的阴鸷杀意,直扑唐芯而去。 “唐芙!” 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字眼,蕴含着滔天怒意。 “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唐芯冷脸呵斥道,“按身份,本宫是后妃,你是外臣,当向本宫行礼才是。” “你也配?”沈濯擎咬牙怒问。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生气么?有本事咬她啊。 唐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有恃无恐地瞪着他。 那目中无人的眼神,宛如溅洒在火苗上的烈酒,瞬间引得烈火燎原。 沈濯擎身影一闪,眨眼的功夫竟逼近到唐芯身前,大手咻地扣住她的手腕。 “嘶”,一股抓扯般的细痛从右手手腕袭来。 “擎王!”隐匿在暗中的修容立刻现身,佩刀已然出鞘,刀刃横在沈濯擎的脖颈之上,“请放开娘娘。” 沈濯擎的脸色逐渐发青,一双突兀瞪大的眼睛,如饿狼般,凶狠怒视着唐芯。 “啧啧,修容姐姐,你来告诉擎王,这轻薄后妃,会有什么后果啊?”唐芯奸笑一声,问道。 敢碰她?丫!他活够了! 修容可不像钟有权,极其上道的说:“不尊后妃,玷污娘娘清誉,按律法,当处以斩首。” “听见了吧?”唐芯笑吟吟歪着脑袋,分外挑衅的说,“听见了就赶紧给本宫松手,不然,这宫规,本宫怕擎王您受不住!” “你!”沈濯擎怒极,恨不能撕烂了唐芯这张可恶的嘴巴。 “本宫如何?”一而再再而三找茬,真特么当她是软柿子么?唐芯刷地沉下脸来,冷声命令道,“修容,将这货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话落,沈濯擎抢在修容之前放手。 第190章 来自唐芯的刺杀 哟,挺识趣的嘛。 唐芯颇为失望的瘪瘪嘴唇,那表情,活像是没见着好戏似的,直把沈濯擎气得青筋直跳,但有修容在此,纵使他再想撕了唐芯,也只得忍耐。 “皇帝既然不在此处,本王亦不便久留。”说完,他转身就走。 “大晚上跑来面圣,这货脑子有坑吧?装得多关心国家大事,啧啧,早干嘛去了?”身后飘来某人凉凉的嘲弄声。 沈濯擎当即止步,阴鸷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匕首,霍地刺向唐芯而去。 “哇哦~”唐芯害怕的怪叫一声,脚底抹油,窜到修容背后,嘴里嘀咕着,“瞪啥呢?再瞪不还是一双小眼睛么?” “……”一口血卡在喉咙,沈濯擎几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才将其生生吞咽回去。 待到他怒气冲冲下了台阶,唐芯才扯着喉咙,笑吟吟的说:“擎王慢走啊,等皇上回来,若是有空,本宫定不会忘记帮你通个气儿。” 敢情她是否要代为传信,还得看她的心情? 沈濯擎俊朗的容颜狰狞如厉鬼,他幽幽侧目,冷眼看着宛如小人得志般的女人。 紧绷的唇角轻扯出一抹恶意森森的弧线。 得意么?哼!怕是过了今夜,她便再不会有如此愉快的日子了! 唐芯被他离去时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秀眉一簇,想了想,也没想出原因,索性将疑惑抛开,哥俩好似的拍拍修容的肩膀:“刚才多谢啦。” “守护娘娘是属下的职责。”修容受宠若惊,忙恭敬行礼。 “哎呦,又不是外人,说这些话做什么?”唐芯扶了她一下,“一会儿皇上如果回来,你记得早点通知我。” 她还想尽早得到些消息呢。 孤身回到殿内,唐芯愁眉难展地望着手里的宣纸,怨念十足的叹息道:“明明里边就有线索,为毛宝宝就是看不出来啊!” 果然是脑子不够用么? 招来钟有权,要了碗补脑的核桃羹,一边等待沈濯日归来,一边继续她的研究工作。 天蒙蒙亮,朦胧的白雾飘荡在盛京各处,雕栏玉砌的殿宇仿佛矗立在仙境之中,美轮美奂。 唐芯一宿没睡,总觉得耳朵里痒痒的,像有虫子在爬。 “他还没回来吗?”揉揉耳廓,顶着一双酷似烟熏妆的熊猫眼,疲惫的问道。 修容摇头道:“主子和香王那方暂无消息传回,”说着,她顿了一下,“娘娘不如先去歇息?” “我能睡得着才有鬼了。”唐芯拒绝了她的好意,起身道,“我去御膳房做点吃的,他忙活了一整晚,铁定没进过一粒米。” 修容很想劝她消停一会儿,却又见她打定了主意,只得把劝说之词咽进肚子,潜伏在暗中,跟着唐芯一道出门。 途径御花园时,一名步伐匆忙的宫女冷不防从花圃左侧拐出,近身之时,唐芯有听到一阵极其悦耳的铃铛声。 她愣了一下,没能及时躲开,胸口被撞得生疼。 “你……” “杀了沈濯日。”低不可闻的话语,带着蛊惑般的力量,飘进唐芯的耳膜。 心口猛地一震,紧接着一股难言的眩晕感袭上心头,明亮的黑眸逐渐变得恍惚。 “娘娘?” 那名宫女已走了多时,可唐芯仍旧傻愣愣站在原地,目光分外呆滞,修容担忧地唤了一声,戒备的眼神投向宫女离去的方向。 “啊?”唐芯好似忽然惊醒,“咋了?” 这话该她问吧。 修容嘴角一抖,近身问道:“方才可是出什么事了?” 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并无任何外伤的迹象。 “没啊,不就被人不小心撞到了吗?”唐芯稀里糊涂的说,神色十分迷茫。 “那您怎会在此静站不动?”修容奇怪的反问道。 “我有吗?”唐芯一脸懵圈,甩甩头,“算了,这种小事就别管了。” 撒开丫子晃到厨房,顺走了孙老做的夫妻肺片,又偷了碗莲藕排骨汤喝,身体得到补充的唐芯这才开始洗手做菜。 说来也巧,御膳刚一备好,李德就急匆匆跑来禀报:“娘娘,皇上回宫了。” “真的?”唐芯眼眸大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将膳食装盘好,拎着食盒,风风火火往乾清宫赶去,路上止不住问,“他回来多久了?脸色好不好?事情有进展了吗?那些放火烧庙的歹徒,是不是抓到了?” 噼里啪啦的一通询问,砸得李德有些脑仁犯疼。 干笑道:“这些事儿,您一会儿亲自问主子吧。” 他只是个太监,岂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打听政务? “哦。”唐芯悻悻地闭上嘴,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 乾清宫主殿内室之中,沈濯日挺拔的身影静静坐在梨花木椅之上,带着厚茧的手指轻抵额角,神色寡淡,让人望而生畏,而他对面的沈濯香,亦是少见的惆然,妖孽般妖冶的容颜,此时,不见了往日轻挑、不羁的笑意,摇头晃脑着,不知在感叹什么。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帝王熟悉的身影笔直映入眼帘。 唐芯俏丽的小脸忽然一僵,耳边仿佛有谁在不停的告诉她。 “杀了他……” “杀了他……” “唔!”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口漫上头顶,她闷哼一声,痛苦的弯下腰肢。 不要再说了! “杀了沈濯日……” 那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起,渐渐的,她极力保持的神志开始涣散。 一阵劲风由远及近,垂下的视野,映入了盘旋舞动的龙袍衣摆,灿若金色的明黄色泽,令唐芯瞳孔一缩,眸子里最后一丝清明被混沌的眸光吞噬。 “怎么了?”清冷如雪的声线从头顶上飘落下来。 沈濯日担忧的抬起手指。 这时,眼角滑过一道闪电般冷冽刺目的白芒。 “主子!”修容放声惊呼,却是晚了。 迎面逼来的短刀直刺向沈濯日的心口,剑眉微微拧紧,电光火石间,他略一偏身,刀刃擦过胸前的外衫,大手顺势擒住她的手腕。 ‘撕拉’ 万金难求的龙袍之上,出现了一道划痕。 修容当即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只握着短刀的白皙手掌,目光缓缓上移,当看清持刀之人是谁时,冷然的面具顷刻间破裂开来:“娘娘?” “主子请后退!”修墨飞身跃下房梁,佩刀已然出鞘,凌厉的刀尖直指唐芯后背。 一击不中,唐芯挣扎着想要将手掌抽出,力量远不是平日那般薄弱。 眉心越拢越紧,黑沉沉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近乎狰狞的面庞。 “唐芙。”他沉声唤道。 可唐芯却没有一点儿回应,左腿猛地一抬,朝他的腹部踹来,同时间,张口咬住他的手臂。 贝齿没入皮肉,像是要把他的肉硬生生撕咬下来一般。 “主子!!”修容和修墨不约而同的呼叫道,内力蠢蠢欲动。 在她们眼里,主子的安危胜过一切! 尖锐的刺痛感从左手臂膀处传来,血珠顺着唐芯的唇角涌出,她不为所动。 “皇兄,”沈濯香纵身飞出内殿,凝重的开口,“皇嫂的样子不太对劲。” 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这种事即便他不说,沈濯日也瞧得出来,寒眸一凛,右臂高扬,干净利落的劈在了唐芯的后颈之上。 她不断扭动的身体有了一瞬的僵停,下一秒,两眼一翻,瘫软下去。 眼疾手快的把人接住,横抱在怀中,跨步走向内殿。 “宣太医。” 一刻钟后,郑曦之匆匆赶到乾清宫,偌大的寝宫,氛围压抑得有些可怕。 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侧坐在床沿,神色阴郁,浑身散发着一股恐怖气息的天子,他微微加快步伐,来到床边。 “微臣参见……” 沈濯日漠然抬手,制止了他的请安。 点墨般漆黑的眸始终没有从那垂落的帐幔挪开,哑声道:“替她看看。” “是。”郑曦之放下药箱,坐在修容搬来的矮凳上,隔着帐幔,为唐芯诊脉,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神情变得愈发古怪。 沈濯日面色大冷,沉声问:“如何?” 语气格外冷沉,透着一股风雨欲袭来的危险,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与忧色。 “恕微臣才疏学浅,娘娘的脉象并无任何不妥。”郑曦之苦笑道,“只是相较过去,略显虚弱。” “仅仅如此吗?”她方才分明与平日判若两人!岂会无碍?沈濯日的心揪疼着,龙袍下,双拳徒然紧握。 郑曦之不自觉垂下眼眸,帝王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皇上,”李德一脸急色的站在殿门外,“该早朝了。” 先前出事时,他站在台阶下方,并未看清殿内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些许动静,但无天子宣召,却是不敢轻易入内,是以,不知唐芯意图行刺一事。 闻言,沈濯日的眸子寒如冰锥,大手紧握住唐芯的小手,缓声道:“传朕旨意,今日罢朝!” “什么?”李德不可置信的惊呼。 而沈濯香、修容等人同时蹙紧眉头。 自皇上登基,从未有过临时罢朝的事情出现,若真这么做了,势必会引起朝臣猜疑。 修容有心想劝,却被沈濯香用眼神制止。 “郑太医先回去吧,皇兄他不过是见皇嫂昨日受惊过度,方才会乱了分寸,请你来此诊脉。”沈濯香无奈的笑道,待送走郑曦之,方才正色道,“皇兄,不妨让臣弟为皇嫂看看。” 郑曦之已是宫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连他都看不出端倪,也许,皇嫂的异变并非是中毒,而是别的原因所致。 沈濯日沉默点头。 得到他的恩准,沈濯香当即挑开帐幔。 “你做什么?”手指尚未碰触到唐芯的衣襟,就被沈濯日一把攥住。 凝聚着无尽暗潮的寒眸,冷冷盯着他,那眼神仿若盛怒的雄狮,无端叫人生惧。 沈濯香苦笑道:“若不近身观察,臣弟怎能找到端倪?皇兄可以放心,臣弟对皇嫂绝无非分之想,仅是想以内力为她探查一番罢了。” 第191章 朕不会让你有事 握住他手腕的大手,仿似一把钳子。 沈濯香嘴角抽搐的说:“皇兄,您再不松手,臣弟这手恐怕要废了。” 听到这话,沈濯日方才松开手掌:“朕来。” “也好。”他可不想一边输送内力,一边还要顶着皇兄可怕的眼神。 沈濯香全无异议的退到旁边,沈濯日面色一凛,飞身跃上床榻,轻轻解开唐芯的衣襟,将其退至锁骨之下。 光洁如玉石的肌肤,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波涛,皆难引起他半分旖旎心思。 大手覆上唐芯的心口,庞大的内力倾巢而出,如溪流没入她的经脉,霎那间游走过四肢百骸。 “唔”,唐芯舒服的嘤咛一声,只觉得自个儿仿佛在温暖的温泉里泡着,分外惬意。 余光瞥见她不自觉上扬的唇角,沈濯日眸色一暗,眼底划过几分无奈之色。 近乎五成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出,他古铜色的面庞上,已有一层汗渍渗透出来,衣衫浸湿。 “额!”唐芯忽然发出无意识的痛苦闷哼,小手紧握成拳头。 “是蛊毒。”沈濯日面色凝重的开口,盯着她露在帐幔外的左手,沉声道,“不会错的,臣弟在江湖中游走之时,曾见过同样的事。” 闻言,沈濯日卸去内力,仔细为唐芯拢好衣襟,方才飞身落地。 目光沉沉看着沈濯香:“蛊虫?你可确定?” 蛊毒一说,他亦有所耳闻,墨林院的手札上有过相关的记载,那是在永腾国被列为邪术、禁术的存在,据悉数十年前,后宫曾有别国女子以血养蛊,在后宫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自那以后,皇祖父便严令各城,搜寻养蛊之人,那一年各地血流成河,无数人锒铛入狱,至此后,再无人胆敢轻易提此禁忌。 “嗯,”沈濯香重重点头,指着唐芯的手背说,“方才皇兄以内力为皇嫂查探之时,臣弟亲眼见到,有蠕虫状的东西,在皇嫂的手背上鼓动。” “属下也见到了,确实如香王所说。”修容附和道。 “五年前,十三楼接过一桩买卖,暗杀一名江湖郎中,”沈濯香神色严肃的说道,“臣弟当初不以为意,却不想,那名郎中竟是养蛊之人,派去的杀手皆被他的蛊毒所害,成为他手中的木偶,自相残杀而亡,臣弟不得已只能亲自前去,也是那时,目睹了蛊毒发作的惨状。” 那些先前派去的杀手,个个青筋、血管暴突,且那一条条青色的血管仿佛褥疮一样,凸起一个个细小的山包,隐隐能看到其中有黑色的虫子蠕动。 “有何办法能解?”沈濯日一针见血的问道,脸色异常冷酷,“朕只需要知道方法。” 沈濯香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据那养蛊人被俘后交代,此等邪术,唯有两种办法可解。” “说。”他已然耐心尽失,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躺在床上,深受邪术所控,他仿若受着烈火焚心般的煎熬。 瞧出他的急切,沈濯香不敢再卖关子,如实相告:“一则,找到下蛊之人,由他引出蛊虫,二则,放血,以内家高手用内力强行逼出蛊虫。” 话刚落,便听见帝王不容置疑的冷漠声线响起:“出去。” “主子,属下内力颇深,可为娘娘逼出蛊毒!”修墨着急的自动请缨。 跟随主子多年,主子的心思他尚能猜到一二,眼下,他分明是想亲自为唐芙解毒啊。 “修墨若是不够,属下也能出力。”修容帮腔道,“请主子三思,以龙体为重。” “出去!”沈濯日漠然命令道,语气决绝且坚定。 他们的确内力不俗,可事关她的安危,他怎敢做赌? 众人里唯有他内力最高,逼出蛊毒,自然该由他来做! “主子不可!”修容焦急的说道,往前迈了一步,试图强行阻止。 手臂凌空一挥,一股庞悍的内力化作劲风,全无防备的修容二人竟被生生撞了出去,唯有沈濯香一人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你来护法。”黑眸一斜,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沈濯日已翻身跃到榻上。 沈濯香深知,哪怕自己磨破了嘴,也难说服皇兄回心转意,除非将他打晕,但一算成功的概率,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臣弟就在殿外,皇兄若有差遣,臣弟随时可以出手。”言下之意是,如若仅靠他一人无法成功逼出蛊毒,他亦能接手帮衬。 沈濯日沉默不语,待他离开后,眼睑幽幽垂下,落在唐芯那张红润的脸庞上。 “朕不会让你有事。”坚定得如同誓言般的话语,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回荡着。 轻轻划开她的手腕,殷虹的血珠一涌而出,红得刺目。 沈濯日倏地闭上眼,似不忍直视。 呼吸有些加重,他定了定神,一把扶起唐芯,凝力于掌心,向她输送内力。 初阳高挂在苍穹,各宫有序的忙活开了,独独乾清宫这方,氛围很是凝重。 修容和修墨神色紧绷地在殿外踱步。 “快一个时辰了,里边怎会没有一点动静?”修墨眉心不展的问道。 “主子武功高强,区区蛊毒岂会伤到主子一分?”修容冷睨着他,呵斥道,但话里却没多少底气。 漫长的等待间,远端有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倚身靠着圆柱的沈濯香幽幽睁开眼睛,丹凤眼里闪过一道精芒。 “找茬的终于来了。”他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理着衣袖迎了上去,“哟,荣大人、唐相、还有擎王,三位怎么有空来乾清宫了?” 不请自来的正是朝中最为位高权重的三名重臣。 “老臣听闻皇上今日罢朝,遂,来此一问究竟。”唐尧俯身作揖,也不隐瞒,将来意说了出来。 “本官也是为此事而来。”荣华捻着两撇八字胡,老神在在的开口。 “昨日凉山大火,京城内人心惶惶,皇帝今日却下旨罢朝,本王担心皇帝,特地前来探望。”沈濯擎含笑开口,“只是不知,香王也在此处。” “本王昨夜与皇兄一并为凉山一事善后,忙活到现在,皇兄乏了,本王再三苦劝,才说服皇兄今日罢朝,没想到竟惊动了三位大人,实在是本王的不是。”沈濯香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语气却格外真诚,叫人挑不出错。 “哦?不知皇帝龙体是否安好?本王得进去看上一看方能安心。”说着,沈濯擎便要绕过他往殿门走。 唐尧不太赞同他的举动,眉心一皱,就想发难。 这乾清宫是龙寝,没有皇上的恩准,任何人不得贸然进出,擎王此举有违宫规! “擎王是耳朵不好么?”沈濯香身影一闪,大咧咧拦在沈濯擎身前,似笑非笑的开口,“本王已经说过了,皇兄刚才就寝,你贸贸然进去,若打扰皇兄歇息……” “本王仅是担心皇帝,只要看到皇帝安然,本王就会离去,不会过多打扰。”沈濯擎态度强硬的说道,一双阴冷的眸子,隐隐有喜色闪烁。 皇帝又是罢朝,又是闭门不出,绝非歇息这么简单! “唐相,您是朝中重臣,这擅闯乾清宫是何等重罪,您想必比本王更加清楚才是。”沈濯香懒得和沈濯擎争执,斜眼望向唐尧。 后者板着脸点头:“擅入乾清宫,应以犯上作乱同罪。” “唐相!”沈濯擎有些恼怒,“皇帝今日如此反常,你难道不为他担忧吗?竟只凭香王几句空口白话,就被他说服了?” “哟,听这话,擎王是在怀疑本王对皇兄做了什么吗?”沈濯香笑如群魔乱舞,但那双魅惑的丹凤眼里,却满是冷意。 “若不是这样,香王又何必屡屡阻挠本王?”沈濯擎毫不退让的问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针尖对麦芒,无声的硝烟,吓得一旁的李德等宫人纷纷变了脸色。 “啪” 破空之声忽然从后方传来。 沈濯香面上掠过一丝意外之色,眯着眼朝后方望去。 只见一条软鞭划破长空,朝着沈濯擎的后背袭来。 他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半侧,牢牢将鞭子握在手中。 “公主?”众人吃惊的看着一脸怒容的夏允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哼,你这家伙委实欠收拾。”夏允儿用力抽着鞭子,怒气冲冲的说,“连本公主都听明白了,你是耳聋,还是脑子不好使?香王说了,贵国皇帝陛下正在安寝,你非要硬闯,硬闯不成还想倒打一耙,污蔑香王,到底是谁没安好心?香王性子好,会受你欺负,但本公主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张嘴胡说之人!” 性子好? 唐尧等人有些面面相觑,她确定说的是香王吗?如果这人都能算是好性子,易受欺负,天底下还有软弱可欺之辈么? 沈濯擎的脸色有一瞬的扭曲,却又顾忌着夏允儿的身份,挤出一抹笑,说:“公主恐怕是误会了,本王并……” “少在本公主跟前狡辩,本公主有眼睛,分得清是非黑白。”说完,夏允儿松开软鞭,玉足点地,飞到沈濯香身前,娇小玲珑的身体如保护神般,挡在他前头,“谁再敢说香王一句不是,别怪本公主手下无情!” 赤裸裸的维护,让在场诸人纷纷傻了眼。 沈濯擎恼恨的攥紧长鞭,沈濯香!凭什么是他!为何世上所有的好处,皆被他们兄弟二人占去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惹眼,有些失神的沈濯香蓦地清醒过来,复杂地看着一步之外,神情倔强的女子,那颗死水般不起波澜的心,忽然像被撩拨了似的,有了几分异样的涟漪。 “公主,”荣华眼见事态越来越不对劲,忙出声打圆场,“您初来我国,很多事并不清楚。” 这话分明是在暗指夏允儿有眼无珠,错将一匹狼看作了一头无害的小羔羊。 “且此事是我国的内事,您贵为景国公主,万不该插手过问。”荣华有理有据的说道,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大家之风。 夏允儿不满的噘着嘴巴,刚要开口,左肩却被一只精致的大手摁住。 “本王也很想知道,擎王方才之言,究竟是何意?”沈濯香悠然自她身后走出,隔着几步的台阶,居高临下看着沈濯擎、荣华二人,“本王怎么听着擎王那话,似乎是在指责本王意图对皇兄不轨呢?” “哦?香王有谋逆之心?此事,朕怎无所耳闻?” 如寒风冬雪的冷冽声线,缓缓从那敞开的红漆殿门内飘出。 第192章 他把我撵回来了? 乍一听到这声响,荣华和沈濯擎两人的脸色变得格外精彩,似惊,更似惶恐! 两人迅速对望了一眼,紧接着,纷纷抬眸看向那缓步从门内行出的男子。 褪去龙袍,一席黑色锦缎裹身,如云墨发微微束起,玉冠在明媚的春阳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晕,威严却又贵气逼人。 “皇兄,您可露面了。”沈濯香惊喜的转过头去,飞快打量了沈濯日一番,眼里掠过一丝担忧,“您再不出来,臣弟恐怕就要坐实这心怀鬼胎的罪名咯。” “谁敢!本公主废了他!”夏允儿凶神恶煞的说道,凶残的目光扫过面色难看的沈濯擎二人。 被她这么盯着,沈濯擎不由得有些裤裆发凉,干笑道:“是本王误会了。” “误会?”沈濯香嘲弄的冷嗤一声,“擎王这推卸责任的能耐是愈发炉火纯青了,若非皇兄及时现身,本王当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啊,如今,擎王一句误会,就想把事情遮掩过去?”说着,他满脸委屈的看向沈濯日,“皇兄,臣弟心里苦啊,您定要为臣弟主持公道,臣弟可不能白白受下这天大的委屈。” 沈濯日满头黑线的瞪了他一眼,若非眼下场合不对,他定会赐他一脚。 “擎王。” 忽然被点名,沈濯擎纵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忍耐。 “皇上有何差遣?”他刻意忽略掉告状的沈濯香,强撑着脸面,拱手问道。 沈濯日凉凉盯着他,眸中一片黑沉,却又透着一股子嘲弄:“你虽是好心,但朕眼下安然无恙,于情于理,你也该为先前的失言,向香王赔罪,你说呢?” 他能说什么!? 沈濯擎的呼吸有些不顺,面容狰狞且扭曲,迟迟没有回话。 “擎王,”沈濯香笑得愈发肆意,“皇兄的话,你是没听见么?快啊,本王一会儿还有事儿呢,可没功夫和你在此纠缠。” 这话一出,沈濯擎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对他出手。 道歉?这分明是要把他的脸面踩在地上,叫他如何甘愿? “王爷。”荣华偷偷在暗中拽了下他的衣摆,“大丈夫能屈能伸。”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仍对沈濯擎一时的冲动,感到不满,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便逞一时之快,凭白送上把柄让人抓,这和傻子有何分别? 闻言,沈濯擎深吸一口气,极其艰难的弯下腰来:“本王一时情急,若有不妥当的地方,还望香王海量汪涵,莫要放在心上。” 天知道,这句话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逼着自己说出口的。 “哟喂,”沈濯香貌似受惊的罢手,“本王同擎王闹着玩儿,你怎么还当真了?” “……”闹着玩儿?沈濯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不过呢,”沈濯香口风一转,“既然擎王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本王也不好不接受。” “扑哧”,夏允儿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似牡丹,明媚无黯。 沈濯香心尖微动,眼眸中划过几丝惊艳。 为了不把自己活活气死,沈濯擎随意找了个借口,与荣华一道告退,唐尧也在见到天子平安无事后,卸下了一桩心事,虽很想打听一下唐芙的消息,但到底是碍于身份,没能把话问出口。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气息远去,沈濯日冷峻紧绷的脸庞,忽地一变:“噗——” “皇兄!” “陛下!” “主子!” 众人异口同声的叫道,离得有几步远的修容二人健步如飞,来到天子身旁。 修长的手指缓缓拭过唇角:“噤声,朕无事。” “内力损耗过度,五脏受损。”沈濯香严肃的持起他的手腕,粗略一诊,即使是略懂医术的他,亦能从那混乱的脉象中,瞧出一二来。 “属下早就劝过主子,不可亲自出手的。”早知会有这等后果,方才说什么,她都不该妥协、让步! 修容后悔不已,却又无法怪罪自家主子,只得将过错通通揽上身。 沈濯香搀着人回到殿中,为他调整过内力,又从怀里取了粒内伤药递去:“这药臣弟留在身边许久,没想到最后竟给您用上了。” “嗯。”沈濯日淡淡点头,对他肉痛的表情视若罔闻。 稍微平复下气息,待那股疼痛感减淡,他方才指了指龙案上的金碗:“蛊虫就在里边,速查。” 任谁都能感觉到话里蕴藏的滔天杀意。 修容二话没说,当即将那碗盛满黑血的金碗带走,从那粘稠的血液里,隐约还能见到有一只乳白色指甲大小的虫子,正在游动。 “小唐呢?”夏允儿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目光在四周飞快扫了一圈,没见着唐芯的影子。 “在里边。”沈濯日难得大方的替她指引方向。 “本公主去瞧瞧她。”夏允儿立马飞奔进了内殿。 瞧着她风疾火燎的背影,沈濯香好笑的感叹道:“她们二人倒是感情不错。” 恐怕这也是皇兄会允许她前去探望的原因吧。 这念头稍纵即逝,沈濯香撩开衣摆,挨着沈濯日的下首落座,低声问:“此事皇兄打算怎么办?” 能在宫中对唐芙出手之人不多,会是谁干的,用脚丫子想也知道。 “昨夜纵火之人故意泄露行踪,且重伤十三楼的探子,引得臣弟与皇兄亲自前去,却又故意引我们出城,今儿个这么巧,皇兄一回宫,皇嫂这边就出事了,只怕不会是巧合。”沈濯香冷静的分析道。 “沈濯擎没这脑子。”多年‘兄弟’,沈濯擎有几分能耐,沈濯日心中有数,又是调虎离山,又是瞒天过海下蛊,以他的心计和手段,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他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又或许,此事除他外,另有他人作梗。 闻言,沈濯香蹙眉问道:“您怀疑是荣家?” 沈濯日默不作声,态度有些高深。 “如果真是荣家,这事儿要想调查清楚,怕是难了。”荣华多年来在暗中扶植擎王,却又偏生能不留下半分马脚,若是他献计,定然不会留下把柄。 沈濯香越想越觉头疼:“臣弟只怕到最后,便像殷嫔一案,只能查出一个代罪羔羊。” 这种明知敌人是谁,却无能为力的处境,着实是叫人烦心。 他苦恼的叹了声气,复又打起精神,安慰道:“不过皇嫂能平安度过此劫,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平安度过么?”眼睑幽幽垂下,在沈濯日面上投落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三日后,唐芯浑身酸痛的从昏迷中醒来,有些口干舌燥。 她怎么了? 揉揉酸涩的太阳穴,慢吞吞坐直,随即,却被四周的环境吓了一跳。 “我咋跑这儿来了?”她明明记得,冷面神回宫了,她正要给他送膳呢,一眨眼,怎的跑回若凌居了? 沉思间,殿门突然被人推开。 小春一进门就看见了一脸懵逼的唐芯,眼泪瞬间决堤:“主子!您可算是醒了,奴婢还以为您……您……” “停停停,”唐芯被她哭得头疼,“把眼泪擦干净,给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谁把我弄这儿来的?皇上呢?尼姑庵的事怎么处理的?” 小春吸着鼻子,擦掉眼泪,把手里的中药递去,哭哭啼啼的解释道:“奴婢也不清楚,昨儿个,主子还在乾清宫躺着呢,夜里,皇上为您传召了太医,然后就命人把您抬回来了。” “……”什么鬼?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让唐芯有些脑子发懵。 “您回来以后,皇上他一次也没来探视过,只让内务院一切照旧,就没有别的吩咐了。”小春深深为唐芯感到不值,“皇上他怎么能这样对您?” 明明前两天,皇上待主子宠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就说变就变了呢? 唐芯只觉脑袋胀疼,好不容易消化掉小春的话,不可置信的惊呼:“他把我撵回来了?” 搞毛? 一把掀开被子,着急地想要下床,不想,双腿刚落地,竟有些脚软,要不是小春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唐芯妥妥会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主子,您慢点。”小春慌忙扶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床榻上摁。 “我好得很。”唐芯甩甩手,挣脱开她的桎梏,撒腿往殿外跑。 她得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春抓起床头搁置的披风,追赶上去。 “主子,您等等奴婢啊。” 主仆二人飞快冲出院子,却在出去前,被修墨拦截下来。 “娘娘请回。”修墨公事公办的说道,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堵厚墙,直挺挺立在唐芯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回你妹!让开。”唐芯伸手想要推开他,可她大病初愈,哪是修墨的对手? 使出吃奶的力气,愣是没把人推动半分,唐芯立时火上心头,瞪着眼睛问:“你在搞什么?啊?我就想去找你家主子,你有必要阻拦吗?” 修墨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坚定架势,如鹦鹉学舌,重复道:“娘娘请回。” “靠!我简直是要被你气死了,你不让我出去,好歹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讲道理,凭什么无缘无故把我困在这儿?” “娘娘请回。” “修墨大人,修墨兄弟,修墨大哥,我真的很着急,您就行行好让个路,成吗?” “娘娘请回。” “除了这话你是不是没别的了?告诉你,宝宝今儿就不回了!咋滴吧!有本事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娘娘请回。” …… 软的硬的,唐芯全都尝试过,可修墨却是油盐不进,任凭她说干了嘴,仍旧像根木头桩子,不为所动。 “你真不让?”唐芯愤愤然攥死拳头,双目喷火的怒声逼问道。 修墨眸光微闪,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转瞬即逝:“娘娘请回。” “好!你好得很!宝宝记住你了!”抛下这么句毫无威胁力的警告,唐芯甩头就往院子里走。 “……”她就这么走了?已然做好和她打持久战的修墨满脸莫名,说好的决不妥协,硬闯到底呢? 第193章 速度滚出来受死! 后半夜,若凌居内仍无动静,待修容前来换班,修墨言简意赅的把唐芯苏醒的事说了。 “醒来就好,主子吩咐了,等娘娘醒来若凌居的禁令便可解除,除非娘娘遇到危险,我等不可贸然现身。”修容沉声说道,眉头皱得紧紧的,素来沉稳的她,此时鲜少的流露出几分担忧无奈之色。 “主子究竟在想什么?”修墨很是不解,“之前主子对娘娘不还……” “住嘴!”质疑的话被修容强硬打断,“主子的心思,做属下的岂可胡乱猜测?我们只需听命行事即可。” 连一直跟在唐芯左右的修容都这么说了,修墨纵使有千般困惑,也只得压在心底。 紫夜,皇宫各处再无人声,微凉的夜风中,时而有几声鸟叫惊起。 唐芯蹑手蹑脚推开窗户,探头往窗外看了看,确定没人以后,才暗戳戳翻身出去,落地时,极其小心的没有制造出一丁点声响。 哼哼,以为把正门堵了,就能阻止她的行动吗?做梦! 狠狠瞪了眼前方僻静无人的院子,一路抹黑溜到后院,从那尚未被堵上的狗洞钻了出去。 “主子。”快她一步抵达乾清宫的修容,恭敬禀报,“娘娘已离开若凌居,此时正往这方赶来。” “嗯。”端坐于龙案后的天子,淡漠应声,幽暗的光线里,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半响,薄唇微启:“李德。” “老奴在。”守在门外的李德当即欠身,静候主子的差遣。 “将蓉妃的行囊扔出去,未经朕恩准,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乾清宫。”语气凉如寒冰,且那任何人三字,字字重音。 李德有些愣怔,直至沈濯日略显不悦的声音再度传来:“耳聋了么?” 他慌忙敛去心头的猜想,唯唯诺诺的点头。 不一会儿,两口装着菜谱的红木箱子,以及一个装有衣物的包袱,被太监丢在乾清宫外的石道之上。 “你们干嘛乱动我的东西?”唐芯一路疾奔,刚抵达乾清宫,便见着自个儿的行李被人当作垃圾,丢在地上,怒火当即窜上心头,“谁许你们这样做的?” 推开钟有权,她张开双臂护在木箱前边,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凶狠架势。 “娘娘,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钟有权顶着满头的冷汗,苦笑道。 “奉命?奉谁的命?”答案就在她心里,可唐芯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那货没头没脑的,怎么可能这样对她? “自然是皇上。”钟有权压低声音,向她解释,“皇上交代了,命奴才们将您的私物通通搬出来,您的婢女所用之物,下人们还在整理。”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唐芯的脸色。 虽说蓉妃貌似有失宠的迹象,可她曾盛极一时,天知道皇上哪天会不会回心转意,又宠上了。 钟有权早就认定了唐芯,上了她这条船,自然不愿意轻易下去,遂,给她通了通气:“不瞒娘娘,皇上这两日来心情不愉,您心里边儿再气,还得先忍着,万事啊,等皇上龙心大悦,再与皇上说道也不迟。” “哼,他心情不好?”宝宝难道就心情好吗? 唐芯攥着拳头,绕过钟有权就想往里走。 “娘娘不可。”钟有权慌忙把人拦下,赔笑道,“皇上他已经安寝了,您贸然前去叨扰,定会触怒皇上,冒犯天威的,宫中近日是多事之秋,皇上好不容易睡下,您就忍一忍,别去打扰皇上了吧?” 想到凉山的火灾,以及矿山和山寨那边儿的事情,唐芯发热的脑子开始降温,不甘心地盯着矗立在黑夜下的巍峨宫殿,一咬牙:“行!我天亮再来!” 钟有权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真怕这位犯倔,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别弄掉了。”唐芯指了指地上的行囊,叮嘱道。 “搬去哪儿啊?”钟有权一脸莫名。 她翻了翻白眼,说:“当然是哪儿搬出的,搬回哪儿去啊。” “可是,皇上有交代……”钟有权只觉得两难,一边是圣谕,一边是宫中的宠妃,听哪边的,势必都会得罪另一方,着实难办。 “交代个屁!”唐芯气得爆了粗口,“他丫也不造抽的哪门子风,听我的,把东西搬去偏殿,有事我给你担着。” 反正明天一早见过冷面神,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搬来搬去的多麻烦啊。 唐芯刻意忽略掉心头那丝不安,信誓旦旦的说道。 “成,奴才听您的。”钟有权把心一横,决定坚定的跟随她的脚步,当即就命宫人动手。 两个时辰后,灯火通明的若凌居内,忽然出现了重物落地的巨响。 守门的小春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慌失措的往内殿里跑:“主子!” “我听见了,”唐芯压根没睡,这会儿正往外走。 当她行出殿门时,却被院子里散落一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主……主子……那件衣裳不是您的吗?”借着淡青色的光线,小春指着包袱里抖出的衣物,结结巴巴的说道。 话刚出口,她就撞见了唐芯宛如黑云遮顶般难看的脸色,心脏狠狠一抖:“主子……” “靠!”唐芯彻底火了,卷起两只袖子,双手插在腰间,横眉怒目的瞪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谁干的?速度滚出来受死!” 响亮的怒吼绕梁不绝,在院中回荡了好几圈,可始终不见有人现身。 额角不断抽动,她怒火中烧的说:“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嘛?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正面和我理论啊!” “你们是不是不现身?以为藏着掖着,我就不知道是谁做的了?修墨、修容、修慈,说!是你们三个中的哪一只?” …… 怒问持续不断的响起,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唐芯黑着脸跺脚:“成,有本事你们就给我藏一辈子!”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将那快要喷发的怒意摁下,与小春一道,迅速收拾好地上的衣物、菜谱。 当见着好几本菜谱因暴力对待,捆绑书页的丝线通通断了,书页似天女散花凌乱的洒落一地,唐芯只恨不得把罪魁祸首揪出来虐无数遍。 这次早朝,百官个个神经紧绷,唯恐说错做错,触怒天威。 随着李德一声退朝,这场近乎酷刑般的煎熬终于结束,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所谈论的无非是天子今日的异状。 龙撵缓缓驶离百丈浮云地,垂落的明黄帐内,传出一道冷冷清清的声线。 “那方有何动静。” “回主子的话,”李德凑近了些,低声说,“乾清宫暂无消息传来,蓉妃娘娘许是还没去。” “是么?”低不可闻的呢喃响起,“她倒忍得住。” “……”所以您是巴望着娘娘来呢,还是不愿娘娘出现呢? 李德默默腹诽着,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 龙撵刚行过御花园,便被匆匆行来的郑曦之拦下。 “何事?”沈濯日冷声问道。 “皇上大喜,微臣今日照例前去各宫,为主子娘娘们诊脉,贤妃娘娘已有三月身孕。”郑曦之略一拱手,面含喜色的将这消息如实吐出。 “嘶”,李德倒抽一口凉气,贤妃有孕了?可主子明明许久未曾踏足后宫…… “三月?”剑眉微微一拢,算算日子,应是年关之前,最后一次招贤妃侍寝所致。 除却一声梦呓般的低喃,龙撵内再无半点动静。 李德瞧了瞧仍保持着行礼姿势,但额上已有汗珠浮现的郑曦之,大着胆子出声:“主子,是否要前去贤妃之处?”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就在众人心里泛起嘀咕时,总算听见了天子的声音。 “嗯。” 不过小半个时辰,贤妃怀有龙嗣的消息便如一阵狂风,刮遍后宫各处,太后携齐妃紧随帝王之后,前去探望,内务院接到旨意,立即忙活着拾掇金银首饰。 赏赐如流水源源不断涌入贤妃寝宫。 唐芯费了好大的劲儿,可算是把菜谱整理好,换上太监服,鬼鬼祟祟出门去了。 “今天宫里有什么大事吗?”走到半道,她狐疑地截下一个神色匆忙的太监,挂着亲切的笑脸问道,“我看大家伙似乎都在往那边赶。” 而且手里还捧着不少布帛、器皿。 “蓉妃娘娘!”太监一眼就认出她来,慌慌张张的行礼,脸色十分惨白,仿似青天白日见到厉鬼一般。 “行了,先给我说说。”唐芯心塞地罢罢手,自从曝光了身份,这种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是……”太监吞吞吐吐着,汗如雨下,舌头抖了半天,愣是没敢把实情说出来。 这位的恶名宫中谁人不是闻风丧胆?要是真说了,她一气之下又固态复发,自个儿还有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唐芯不耐烦的催促道。 这话一出,太监抖得更有节奏。 嘴角不自觉抽动几下,缓了缓语气,摆出平易近人的笑脸,说:“本宫真不吃人,你放心大胆的说,本宫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 就算她许下承诺,太监仍有些半信半疑。 好想把本尊拖出来暴揍一遍,肿么破? 唐芯暗暗磨动着牙齿,也不知是被她阴郁的表情吓住,还是果真信了她的话,太监仿佛豁出去了,双眼一闭,大声喊了出来:“奴才们都是奉了内务院管事儿之命,去贤妃娘娘处送礼的。” “给女神送礼?”唐芯揉了揉震到发麻的耳朵,“为啥?” “娘娘身怀龙嗣,乃宫中大喜之事,皇上龙颜大悦,下旨封赏。”太监吼完,只觉着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他真的说出来了,当着蓉妃的面说的! 勇气尽散,一股后怕袭上心头。 太监噗通一下跪倒在唐芯脚边:“娘娘,奴才只是奉旨办事,人微言轻,求娘娘开恩啊。” 砰砰的磕头声传至鼓膜。 唐芯机械且木然的眼睛缓缓动了,手脚冰冷的看着他,呐呐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第194章 滚回你的若凌居去 太监面色惨白的不停磕头,心头那些勇气仿佛被针戳破的气球,呼啦啦见了底。 “喂,”带着几分颤音的话语再次落下,“谁有孕了?” 唐芯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太监的衣襟,龇目欲裂的怒问:“你说谁!” “是……是贤妃娘娘。”太监哆嗦着把话说出口,泪流满面的哀求道,“娘娘饶命啊,这事真和奴才无关,求娘娘手下留情,饶过奴才这条贱命吧。” ‘砰’ 话音初落,他整个人就重重摔到了地上,顾不上尾椎骨钻心的疼痛,慌忙爬起来继续磕头。 唐芯恍惚地站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是一个音阶也挤不出来。 他又有孩子了,这就是他无缘无故冷落自个儿的原因? 脑海中窜起轰然巨响,不断晃动的眼眸刻满蚀骨般的沉痛,唐芯咬死牙槽,一字一字生硬地问:“那货在哪儿?说!沈濯日那渣渣在什么地方!” “在贤妃娘娘的寝宫。”太监想也没想的说道,眼前身影一闪,衣袍掀起的狂风,刺得他面颊生疼。 “走了?”他傻愣愣瘫坐在地上,直至看见唐芯疾风般的背影消失在远端,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冷汗浸湿衣衫,抬手摸了摸,后知后觉的喃喃道,“渣渣?蓉妃娘娘说的是皇上吗?” 天哪!他竟然亲耳听见蓉妃侮辱皇上! 太监吓得眼前一黑,当场晕厥过去。 唐芯双眼冒火的埋头狂冲,一路上,不知撞得多少宫人人仰马翻,手里捧着的名贵珠宝稀里哗啦砸落在地上。 “走路没长眼睛啊?”有太监破口大骂。 也有人认出唐芯,咋舌道:“那不是蓉妃吗?她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方向……是贤妃的住所!” 方才还嘈杂的长廊内,随着这句话的出现,有了短暂的静默。 宫人们面面相觑着,心中同时间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仿佛已经预见到,贤妃那方即将出现的混乱场景。 “来人止步。”守在寝宫院墙外的侍卫,戒备的出手,意图将来势汹汹的唐芯拦下。 “滚开。”唐芯仿若一条泥鳅,侧身一躲,双手顺势拽住他的胳膊,一记华丽的过肩摔,“好狗不挡道!谁想死,就再拦一个试试!” 盛怒染满眉宇,被她凶残狠厉的眼神盯着,一旁手握刀柄的侍卫不禁有些头皮发麻,本能地后退。 唐芯冷哼了一声,拔脚就往院子里走,踩过满院的繁花,蹬蹬跑上台阶。 “蓉妃娘娘?”刚煎好药的郑曦之从后院行来,恰巧撞见她,“您怎么来了?” 浓郁的药味涌入鼻息,像是燎原之火,烧得唐芯心口灼痛。 “你端的是什么?”她咬牙切齿的问道。 郑曦之眸光微闪,垂目道:“是皇上特地交代为贤妃主子熬制的安胎药。” 特地交代…… 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却如一把利刃直戳进唐芯的心窝,霎那间捅得鲜血淋漓,疼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单薄的身体微微一摇:“沈濯日!” 他怎么敢! 唐芯一把撞开郑曦之,直面殿门,牙关一紧,左腿猛地踹出。 “哐当” 并未落锁的大门应声开启,惊了殿中的宫女一跳。 内室,如一尊冷硬雕塑端坐在紫檀木椅上的天子睫毛微颤,搭在扶手上的手掌,黯然握紧,气息似在瞬间有了波动。 “娘娘,您先歇着,奴婢出去看看,到底是何人竟敢在此处撒野!”正在伺候贤妃安寝的青竹,一脸不忿的说道。 话一出口,天子古井无波的目光幽幽转来,黑眸深邃,却又冷若寒冰。 青竹只觉着背脊发僵,四肢冰冷的站在原地,浑然不知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许是内务院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些动静,”半靠在玉枕上的贤妃,悠悠坐了起来,云发未束,如瀑般披散在肩头,褪去妆容的容颜甚是娇弱,肤如羊脂,秋眸似水,声线更是温柔得醉人。 随着贤妃的解围,那股让青竹恐惧的可怕气势随之消失。 她长松一口气,嘀咕道:“宫中谁人不知娘娘身怀龙嗣,受不得惊扰?这些奴才,做事未免也太笨手笨脚了,若是害娘娘受惊,他们有几颗脑袋能担待得起?” “好了,”贤妃好笑地戳了下她的额头,“皇上在此,你岂可胡言乱语?” 说着,她侧目看向今日格外沉默冷淡的帝王。 沈濯日状似未闻,平静地坐在椅中。 下一秒,珠帘外传来了一道如惊雷般响亮的声音:“都给我滚蛋!皇上呢?让他出来见我!” 死命抱着唐芯双腿的宫女,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蓉妃娘娘,皇上正和主子谈话,您不能擅自进去啊。” “这里是贤妃的寝宫,您怎能硬闯?” “求娘娘噤声,随奴婢们出去吧。” 她不怕死,可她们还想要脑袋呢,在此大呼小叫,万一惊扰了贵主,她们的小命可就要没了! 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劝道,一边拖住唐芯的脚步,一边向赶来的侍卫使眼色。 哪怕是冒着开罪她的风险,她们也得把人拦下来。 唐芯奋力挣扎,可胳膊哪儿拧得过大腿? 眼见脱身无望,心头那把火越来越旺盛,几乎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眼眸一抬,死死瞪着内殿那扇静止不动的珠帘:“混蛋!你还想在里边躲多久?快给我出来!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拿你没办法!你……” 愤怒的叫嚣在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之时,止于舌尖。 好嘛!她烦得一晚没睡,这货倒是精气神十足!还在这儿会女神!凭毛! 粉拳握得咯咯直响,唐芯愤然甩手,推开了脚边的宫女,一个箭步冲到沈濯日身前,指着他的鼻子就要开火。 “放肆!”宛如雷霆般凌厉震人的两个字,劈头盖脸砸下。 唐芯面色一僵,满心的火气霎时间好似卡在了胸腔里,目光发直的看着他。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跑到此处肆意胡闹?”沈濯日冷睨着她,语气不含半分温度。 “我胡闹?”唐芯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身为后妃,不尊法纪,无视礼教,看来,是朕平日里太纵容你了,使得你这般猖狂。”寒眸微微一闪,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忍顷刻间隐匿在深处,只留下满满的冰凉与憎恶。 唐芯如蒙雷击,步伐踉跄着后退:“我……” “朕不想听你狡辩。”沈濯日连出声的机会都没给她,漠然启口,“滚回你的若凌居去。” “你让我滚?”血色迅速褪去,“凭什么!” 该生气的,该给出解释的,难道不是他吗? 心脏像是被谁狠狠揍了一拳,闷闷的疼叫唐芯几近窒息,她死死压制着眼眶里的泪花,贝齿用力咬住嘴唇。 尖锐的疼痛勉强克制住了那快要喷发的怒火,咬牙道:“没有提前通报就过来,是我不对,打扰了贤妃,我可以向她道歉,可是,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那张冷漠如川的俊脸上,看出些情绪。 可是没有!除了那久违的厌恶与排斥,往日的温情,她通通看不见! 血珠从下唇的伤口里渗落出来,刺目的红,映衬得她那如鬼般的脸庞愈发苍白,她固执的瞪着他:“为什么不说话?” “一个目无王法之人,朕有何话与你说?”眼眸微微避开,不曾同她对视,但话语却甚是凉薄。 “沈濯日!”唐芯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瞬间夺眶,“你……” “混账!”一声龙钟般震耳的怒斥自殿门外传来。 被齐妃搀扶着的太后,满脸怒容的踏步走近殿中,嫌恶的看着唐芯,说:“皇帝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 “哼,姑母,咱们这位蓉妃不守规矩,又非一两日了,看她唤得这么利落,恐怕没少在背后直呼皇上的名讳吧。”齐妃趾高气昂的说道,眉宇间尽是得意。 唐芙,你也有今天! 唐芯看也没看两人,一双眼睛始终黏在沈濯日身上。 见此,齐妃眼里闪过几分不忿,扶着太后上前,肩膀貌似不经意的撞上唐芯,生生把她撞得踉跄。 一抹寒芒在眼底一闪而逝,薄唇紧抿着,终是未发一言。 “皇帝,你万不能再继续纵容她下去了,哀家在回慈宁宫的路上,便听奴才们说,这个女人,”太后怒指唐芯,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竟在宫中大吵大闹,损坏御赐之物,连累好些奴才浑身负伤,若不惩治,只怕宫中将会人心惶惶。” “我不是故意的,弄坏多少东西,我可以赔,”唐芯飞快回嘴,是她的错,她认!“伤药我也可以亲手为他们熬制,但是我……” “哟,”齐妃阴阳怪气的笑道,打断了她的话,“蓉妃,你当真有将宫规放在眼里吗?这做主子的,给下人煎药,本宫进宫这么些年,倒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呢,这要传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笑谈。” 说完,她微微抬袖捂着嘴咯咯的笑了。 唐芯鼓着眼睛愤愤瞪了她一眼,硬是将这口恶气忍了下去。 她不是来这儿和恶婆娘打嘴炮的。 眼睛一转,望向沉默不语的帝王,却在见着他冷峻的脸色时,心霎时一紧,不安袭上心头。 没等唐芯想明白,这股莫名的恐慌从何而来,就听沈濯日凉凉开口:“齐妃所言甚是。” “……”他说什么? 瞳孔猛地缩紧,连他也站在齐妃那边? 冷眼看着唐芯摇摇欲坠的样子,齐妃痛快得险些笑出声,而太后,却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依皇帝的意思,是要处置她了?”她试探着问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唐芙漠视礼教,做出此等有辱身份之举,岂能不惩?”沈濯日淡淡的反问道,仿佛他口中的唐芙,并非是先前被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珍藏之人,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195章 您老皮痒吗? 好一个漠视礼教! 唐芯只想呵呵他一脸,当初说好的,把天捅破了也会帮她撑着顶着呢?一转眼,说过的话,就跟放出的污气一样,说散就散了吗? 喷火的目光死死定格在沈濯日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上,似是要焚出一个血洞来。 “蓉妃。”齐妃往前一迈,挡住了唐芯的视线,沉着脸,说,“谁给你的胆子,公然直视天颜?” “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就这么闲,三天两头不出来刷刷存在感,您老就皮痒吗?”唐芯攥紧拳头,磨牙怒问。 那危险至极的凶狠眼神吓了齐妃一跳,脑子里忽然闪过许久前在若凌居被她当众殴打的悲惨经历。 艳丽的小脸上浮现了几分惊慌:“皇上。” 她躲到沈濯日身旁,带着些许害怕的说:“您看她。” 芊芊玉指指向唐芯,在沈濯日瞧不见的地方,朝她投去抹极致挑衅的眼神。 靠! 唐芯胸口一震,只想一拳轰上去。 “臣妾只是就事论事,”齐妃夹着嗓子开口,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但若她嘴角那抹笑能收敛一点,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呵呵,齐妃你脸疼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也不觉得害臊? “行了,”眼看两人唇枪舌剑的争执起来,太后不耐的斥责道,“这里是皇宫,不是菜市场,尔等皆是后宫妃子,是宫里的主子,岂能学市井泼妇,当众叫骂?” 话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其实是冲着唐芯去的。 齐妃满眼得意,可面上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再出言挑衅,站在太后与天子之间,用眼神不断刺激唐芯。 好想把这货掐死,肿么破? 唐芯深吸口气,忍了:“臣妾触犯宫规,甘愿受罚,但在这之前,臣妾需要和皇上好!好!谈一谈。” 她特地咬重了好好二字,言下之意是要无关人员撤场,与他单独相处。 “皇上和你有什么好谈的?”齐妃第一个不干,皇上好不容易回心转意,认清了她的真面目,若给她独处的机会,凭着她的本事,指不定能咸鱼翻身。 “有没有和你有关系吗?皇上没说话,你插什么嘴?”唐芯恼怒的横了她一眼。 太后拧眉不语,只用余光审视着天子的神色。 昨夜乾清宫外的闹剧,她早已听下人说过,据说,唐芙已被撵出偏殿,搬回了若凌居,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太后满心疑惑,深觉这里边必有阴谋,故而,沈濯日此时此刻流露出的反常态度,更是让她觉得可疑。 帝王薄情,但无缘无故的,岂会腻烦了曾经宠爱的妃子? 那自以为隐秘的打量,自然逃不过沈濯日的洞察。 薄唇紧抿着,透着些许隐忍。 半响后,他才漠然启唇:“诚如齐妃所说,朕不需要与你再谈什么。” “你放屁!”唐芯怒目圆瞪,腮帮气鼓鼓的,两颊憋得胀红,“怎么就不需要谈了?谁说的?” “皇上金口已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齐妃落井下石着,“在这儿吵吵闹闹,只会叫人看你的笑话。” “你给我闭嘴!”唐芯彻底火了,“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齐妃被她吼得一愣,紧接着也是怒了:“唐芙!你莫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人到底是谁啊?现在还流行倒打一耙?”唐芯犀利的反驳道,对齐妃见缝插针的行为甚是不满。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撞,仿佛有滋滋的电流声。 “够了!”沈濯日徒然一怒,眉梢结了一层寒冰,冷冷盯着唐芯,沉声道,“蓉妃,你闹够了吗?” 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胡闹? 唐芯委屈得只想哭,唇齿紧咬着,不服输的怒视他:“没有!” “冥顽不灵。”沈濯日似是对她的固执不耐了,猛一拂袖,衣袖擦过唐芯的额头,卷起的细风打在她的脸上,刺骨的疼。 “朕念着往日旧情,许多事不欲与你计较,但你仗着朕的宠爱,一次次霍乱后宫,今日更是来此胡作非为,惊扰贤妃静养,实难饶恕。”他冷冰冰的说完,修长的身躯微微一侧,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她。 唐芯满目呆滞,仿佛被这无情如刀的话震傻了。 “即日起,将蓉妃打入冷宫,除妃位,夺去玉蝶,你就在那里好好反省吧。”话落,修长的双腿缓缓迈开。 殿中一派死寂,饶是齐妃再怎么奢望,也没想过,天子会下达这等圣谕,而太后更是难掩心中的惊诧。 数秒后,一声怒吼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你给老娘站住!” ‘嘶’ 跪了一地的宫人纷纷抽气,只以为唐芯疯了,竟敢在天子跟前自称‘老娘’。 唐芯哪管旁人如何猜想,步伐如风猛地冲到沈濯日身旁,伸手想要去拽他的衣袖。 寒眸里极快掠过一丝暗色,指尖即将触碰到的衣衫的刹那,他倏地扬手。 ‘啪’ 清脆的碎响响彻整个大殿。 手背传来的碎痛一路延伸至心窝,疼得唐芯心脏一揪。 “沈濯日,你特么到底在闹什么!”她恼火的怒问道,神色慌乱得不像话。 “出口成脏,这就是唐家的教养吗?看来,朕得好好问问唐相,究竟是如何教养子嗣的。”沈濯日目光闪烁着,漠然说道。 话字字如针,狠狠刺在唐芯的心里。 那是什么眼神? 身体摇晃一下,有些承受不住他轻蔑嘲弄的目光。 “愣着作甚?”冷眸扫过后方呆若木鸡的宫人,“将人带走。” “……是。”几名宫女恍惚地回过神来,想要靠近唐芯。 “我不走。”她甩了甩手,眸中染上一层雾气,倔强地望着他,“你把话说清楚,我哪儿错了?哪里做得不好?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沈濯日心尖抽疼,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袖中藏着的大手微微一动,有一股冲动想要为她擦去那满脸的泪痕。 “蓉妃,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形势吗?”齐妃倨傲得意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 五指蓦然收紧,凝聚着无数暗芒的眸终是垂了下去。 “堵了她的嘴,带走。”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迈步走近内殿。 珠帘摇晃,遮掩了他的身影。 唐芯浑身冰冷的站在原地,仿若一尊石化的雕像。 有人走上前来,用布帛塞了她的嘴巴,有人取来麻绳,将她五花大绑。 身体被人推搡着,耳边不断传来一阵阵窃笑。 她充耳不闻,充血的眼眸死死盯着内殿的方向。 为什么! 为什么!! 麻木的身子忽然动了,双肩撞倒两侧的宫人,拔脚往内殿冲去。 “啪”,后颈传来一阵剧痛,视野开始恍惚,眼前一黑,终是一头坠入了黑暗里。 “还不快把人待下去?可别弄脏了姐姐的地方。”齐妃扬唇笑道,笑得花枝招展。 动手的侍卫沉默着将唐芯架起,在宫人的帮衬下,朝着冷宫而去。 “哈哈,”齐妃再难遏制内心的狂喜,仰头大笑。 “好了,”太后不悦地睨了她一眼,“出了这等丑事,你当引以为戒。” 皇上还在里边,她如此张扬的行径难保不会惹来帝王之怒。 闻言,齐妃勉强克制了些,但那上扬的嘴角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殿中。 沈濯日一身郁气坐回木椅之上,伺候在床边的青竹有些受不住这压抑冷冽的气势,偷偷缩缩脑袋,不敢吱声。 “皇上,”贤妃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妹妹那素来如此,仅是随性了些,您又何必和她较真呢?” 说着,她打量了沈濯日几眼,没能瞧出端倪,秀眉一皱,劝解道:“冷宫那地儿太过偏僻,阴气过重,妹妹的身子骨哪能吃得消?不若您就卖臣妾一个薄面,绕过她这一回,可好?” 沈濯日幽幽抬起眼眸,眼中平静如死海,不起半分波澜。 “朕给过她太多机会,是她未曾珍惜,此事你无需过问,好生养胎。” “可是……”贤妃有些欲言又止。 但沈濯日却不愿再听下去,吩咐青竹好生照料她后,便转身离开了。 出殿时,齐妃和太后尚未离去,见他出来,齐妃摆出最完美的笑靥,主动凑了过去,娇滴滴的唤道:“皇上。” “贤妃有孕在身,不见外客,太后先回吧。”沈濯日连一个正眼也未投向她。 “也好。”太后点点头,复又道,“但那蓉妃,皇帝你真是铁了心要将她打进冷宫?” 暗藏猜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沈濯日状似未知:“君无戏言。” 言罢,他略一施礼,先行离殿。 “姑母,您也真是的,好好的,怎的替那贱人求情了?”齐妃不高兴地撅着嘴,“皇上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您那样说,万一皇上又念上旧情放那贱人出来,到时,可如何是好?” 太后一脸无语,荣家人素来心智出众,怎的到了她这儿,就给长歪了? 她没多做解释,带着一众嬷嬷回了慈宁宫。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唐芙因大闹贤妃寝宫,激怒天子而被贬入冷宫的消息,便在后宫传开了。 御膳房里,张派一脉的人个个如得胜的公鸡,走路带风,满脸喜色,而唐家,初闻此消息的张芸,心痛难耐,抹泪道:“我可怜的芙儿啊。” “住嘴!”唐尧沉脸呵斥,“我早就提点过她,切不可仗着皇上的宠爱随性而为,她呢?竟将我的忠告抛诸脑后,如今闯了大祸,乃是她自找的!” 张芸双肩一颤,猛地抬起头说:“芯儿下落不明,现在芙儿也落了难,你这个做爹的,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竟还在这儿落井下石?” “若她平日收敛些,又怎会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唐尧抿着唇线,拍桌怒问。 爱之深责之切,正是因为心疼爱女,他才会如此恼火,恨其不争啊。 第196章 宝宝怼死他! 张芸说不过他,只得掩面痛苦,她这一生就两个女儿,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一个打入冷宫,从此暗无天日,这是在拿刀割她的心啊。 悲泣的哭声扰得唐尧心烦意乱,几次张口想要劝劝,可话到嘴边又无力吐出,唯有一声叹息。 擎王府。 正在享用饭后茶点的沈濯擎闻知消息,激动的当即拍案,双眼大亮:“此事当真?那贱人果真被皇帝遗弃了?” 周恒恭敬跪在他身前,面无表情的说:“消息属实,宫内已然传遍。” “好!真真是好极了!她唐芙算个什么东西,能为本王所用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竟不知珍惜,眼下这等境地,是她自找的!”想到唐芯几次三番的挑衅,沈濯擎乐得有些合不拢嘴,那狂喜之态,生生扭曲了他还算英俊的面庞。 猖狂的笑声在堂屋里回荡着,格外刺耳。 待笑够了,沈濯擎方才正色道:“那名宫女处理好了?” “是,尸体已运送出宫丢入乱葬岗。”周恒沉声作答。 “这事你办得不错,”沈濯擎赞许道,“若是没有你寻来的蛊虫,本王也难成大计。” 不错,那夜他惊闻凉山走水,便在暗中派遣人手故意调虎离山,实则正是为了接近唐芯,以好对她下蛊。 “只可惜,这女人一点也没用,竟未能得手。”沈濯擎颇为遗憾的斥道,提及唐芯,语气分明不屑至极,“不过罢了,唐尧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她激怒了皇帝,唐尧那老匹夫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心里恐怕是难受至极。” 想到君臣就此生隙,沈濯擎眼中光芒大涨:“若是唐尧就此和皇帝离了心,本王何愁大业不成?” 周恒眼观鼻鼻观心跪在地上没动,对他喜怒形于色的样子置若罔闻。 “近日给本王盯紧宫中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 …… 冷宫。 “呜呜呜。”悲拗的哭声在冷宫东角,一所陈旧的房间内响起。 小春满脸泪痕的趴在床沿,小手紧紧握着唐芯的手腕,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往下掉:“主子,您快醒来吧,别吓小春了。” 烦人的魔音充斥耳边,唐芯平展的眉头缓缓拢紧,眼皮挣扎着抬起。 简陋的床顶映入眼帘,她呆呆眨巴几下眼睛,随后,霍地坐直了身体,火速扫视过四周,哑声问道:“那货呢?” “您可算醒了!”小春一个飞扑,狠狠撞到唐芯身上,眼泪鼻涕沾了她一身。 一排黑线顺着脑勺滑下,轻拍着小春的肩膀,道:“你先别急着哭,这里是哪儿?沈濯日人呢?” “您又忘记了?”小春一听这话,眼泪犹如泉涌,大有水漫金山的架势,“咱们……咱们是在冷宫啊……皇上他……奴婢也不晓得……” 冷宫…… 唐芯心口一震,小脸刷地黯淡下去:“原来都是真的。” 他果真把自个儿扔到这里来了。 被褥里,双手愤然握紧。 眼看她面色不对,小春有些急了,深怕唐芯一时冲动,从这儿硬闯出去,赶忙劝道:“主子,您别再招惹皇上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早该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当初您扮作太监接近皇上,奴婢就该拦着您的,您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自责的垂下脑袋,泪花浸湿衣襟。 “关你什么事?”唐芯没好气地赏了她一记爆栗,磨牙道,“别随随便便把锅揽上身,这事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分明是那货在抽风! “哼,别让宝宝再见着他……”唐芯阴恻恻的咧开嘴角,露出两排闪闪发亮的白牙。 小春心里一哆嗦,憨憨地问道:“您,您要是见到皇上……” “宝宝怼死他!”唐芯咬牙切齿的说着,眸中凶光乍现。 听到这话,小春突然有点儿背脊发凉,默默的想着:今后她定要竭力阻止主子和皇上碰面,否则,主子真会做出弑君的事来。 “他只说把我贬到这里,你又是怎么跑来的?”唐芯猛地闭上眼睛,将心里的郁淬摁下,冷静的问道。 “奴婢听说主子在此,就自个儿来了。”小春呐呐的开口。 “哈?”她的脑子是被门夹了吗?唐芯惊得双眼险些脱窗,这年头,还有人愿意往冷宫里钻? “主子在哪儿,奴婢就得跟到哪儿。”小春倔强的咬住唇瓣,眼神分外坚定。 唐芯顿时哑然,摸摸她的脑袋:“得,只要你不怕跟着我受苦,我就把你收下了。” “奴婢不怕。”小春抹掉眼泪大声说道,“能跟着主子,奴婢什么都不怕。” 唐芯实在有些不忍直视她这副蠢样,默默挪开视线,忽地,又调转回来:“对了,我的那些菜谱呢?” “都在这儿呢。”小春立马起身来到靠墙的简陋衣柜前,打开柜门,里边可不正放着两口红木箱子么? 她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说:“奴婢知道主子把它们视作命根子,求着李公公让奴婢过来伺候主子时,奴婢就拜托他,把书册一并送来了。” 唐芯掀被下地,仔仔细细清点家当,确定一本没丢后,乐呵呵拍着她的肩膀说:“干得漂亮。” 小春羞红了脸:“主子开心,奴婢就开心了。” 说着,她偷偷抬起眼皮,有些欲言又止。 “咋了?有话就说呗。”唐芯合上箱子,重新推回柜中。 “主子,皇上他这样对您,您一点也不生气吗?”为何主子还笑得出来? 这话一出,唐芯嘴角那抹极浅的弧线立时扯平,脸色黑得如乌云遮顶:“谁说我不生气的?他居然敢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我,简直是作死!” 想到沈濯日冰冷憎恶的言语,唐芯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到墙上去。 她吸了口气,把那股要不得的冲动压下,垂目道:“不过,我不恨他。” 小春满脸不解,皇上都这般对待主子了,为何主子全无怨恨之心? “他不是渣渣,更不会翻脸无情,”唐芯说得十分笃定,“他绝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小春越听越迷茫,“是什么苦衷?” “额!”唐芯有些语结,“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到,但是,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人的。” 那货忽然把她撵回若凌居,又对她恶言相向,这巨大的反差,实在是匪夷所思,妥妥是有阴谋。 “那万一皇上他并非主子您所想的那般……”主子到时该有多失望? “哎呦,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力吗?我敢说,就有十成的把握。”唐芯信誓旦旦的昂着下巴,底气十足的说道。 小春半信半疑着,问:“既然主子有了猜想,为何还要去贤妃那儿呢?” 只需要安静等在寝宫,事情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啊。 “……”能说她当时怒火攻心,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吗? 唐芯尴尬的咳嗽一声:“我当然有我的原因。” “哦。”小春不疑有他,以一种钦佩的目光凝望她,反倒把唐芯看得一张老脸不住发烫。 “总之,咱们先安心在这儿住下,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她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嗯,都听主子的。”小春乖乖点头,“不过,主子,您知道皇上是有苦衷的,那往后若见到皇上,还会怼死皇上吗?” “为毛不会?”唐芯想都没想就把心里话说出口,“丫!他居然敢甩我脸色,还骂我冥顽不灵,说我没教养,不遵纪守法!我呸!明明是他翻脸比翻书快,忘了他自个儿说过的话,现在竟然想让我来背锅?哼,我看他是欠教训!” 小春忽然很后悔提到这个问题,脖子一缩,默默挪动步伐远离某个唾沫纷飞,怒骂不止的女人。 乾清宫中。 奢华宽敞的大殿里寂静无声,李德弓着身子手捧托盘进到殿内,将糕点奉上。 退下之时,他不自觉抬眼望向龙椅上垂目不言的帝王。 打从从贤妃娘娘那儿回来,主子就始终不发一言,且连姿势都未曾变换过。 李德在御前伺候多年,对帝王心自是有几分把握。 眼下主子的作态,哪是在想有孕在身的贤妃,分明是在挂记冷宫里的那位啊,但他又有些困惑,既然在乎,又何苦要将人撵至那处呢?这不是凭白找虐受吗? 黑眸幽幽一抬,锐利的目光当即投向李德:“想说什么?” “老奴可是打扰皇上静思了?”李德忙收敛心神,低声询问。 回应他的,是满室的寂静。 李德自知失言,欠了欠身就想跪安。 “不必在私下做多余的事。” 上方飘落下清冷似雪的磁性声线。 李德一怔,愕然看向他,见天子神色寡淡,便咽下了肚子里的疑惑,恭敬领命。 待他退出大殿,一抹黑影自窗外跃入,跪在御前:“主子,娘娘已入冷宫。” 修墨一五一十把冷宫内的动静说出,连带着唐芯那番言论也一字不落的讲了,末了,见主子无甚表态,补充道:“看样子,娘娘是全心全意信任着主子的。” 哪怕被贬,依旧对主子初心不改,此等真情,世间少有,更是难能可贵。 “信任么?”薄唇一扬,弧线带着些许自嘲,“真是个蠢女人。” 修墨愁眉难展,听到这消息主子不该高兴么?怎会黯然伤神? “护好她。”沈濯日淡淡的吩咐道,眸光甚是压抑,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是。” 夜沉沉,御膳房的太监拎着两个食盒抹黑来到冷宫。 “我去,就这东西也是给人吃的?”唐芯掀开盒盖一闻,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那飘荡的馊味,简直不能忍! “娘娘不愿吃,有的是人稀罕呢。”太监冷笑道,伸手将食盒从她手里夺回来。 话刚落,唐芯就听见了四周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个蓬头垢面,衣着寒酸的妇女从院子的其他几间卧房中一涌而出,疾步越过她,扑向太监手里的食盒,连筷子都没用上,满是污垢的手指拼命在盘子里搅合着,囫囵吞枣地咀嚼起来。 第197章 捆绑的滋味 冷宫的殿宇有些类似四合院,四方矗立的灰墙圈出一方小小的院落,墙壁上灰尘与青苔遍布,院中,杂草丛生,屋檐下是七八间简陋的屋子,寒风一吹,摇摇欲坠的房门发出吱嘎吱嘎的碎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而此时,这些个灰头土脸的妇人形象全无的坐在地上,露天席地,大口大口啃食着晚膳,银白色的月光挥洒而下,更是为这冷宫添上了几许阴森。 小春胆小的站在唐芯身旁,小身板不自觉的打起哆嗦:“主……主子。” “憋说话。”唐芯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见这些女人吃得兴起,有些忍不住了。 大步上前,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 “这些东西都馊掉了,吃了会闹肚子。” “走开。”那女人十分不满进食被打扰,手臂一挥,若非唐芯躲得够快,定会被她细长的指甲划伤。 这一躲,女人手里的圆盘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盘中所剩不多的青菜通通洒了出来。 “啊!”女人大叫着,如猛虎出笼猛地扑向饭菜,毫不顾及青菜叶子上的尘土,抓起来就往嘴里狂塞。 “呕”,小春看得胃酸翻涌,忍不住跑到墙角干呕。 “都别再吃了!”唐芯恼火地大吼道。 响亮的嗓门将几个女人吓了一跳,恐惧的看着她,护住食物往后躲。 “这根本不是给人吃的,”唐芯气得几近抓狂,可众人胆颤心惊的眼神,让她心头一堵,只得耐着性子缓声解释,“听我的,我不会伤害你们,来,把东西拿给我。” 白洁干净的手掌试探性的伸向妇人,她努力摆出和善可亲的笑脸,试图刷好感值。 坐在唐芯身前的女人困惑的歪了歪脑袋,时而打量她,时而低头看盘子,如此重复几回后,女人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圆盘,一脑袋撞上唐芯的胸口。 次奥! 窒息般的闷痛袭上心口,唐芯疼得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肋骨生疼,她揉揉骨头,咬牙道:“你们都疯了吗?” “哈,”旁侧的送膳太监口中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声,“蓉妃娘娘,杂家劝你还是省省吧,这些可是疯婆子,你说再多,她们也听不懂。” “所以你们就敢拿馊饭馊菜糊弄她们?”唐芯愤然转眸,气势汹汹的问道,明亮的眼眸里,跳跃着两簇熠熠火苗,亮如天上星辰,锐气十足。 太监心尖一抖,竟生出几分怯意,随后,恼羞成怒的说:“不过是在宫里混吃等死之辈,皇上仁慈,赏她们一口饭吃,真拿自个儿当宫里的主子呢,到了这一步,还敢挑三拣四?” 说着,他傲慢的横了唐芯一眼:“蓉妃既然不肯吃,成,杂家也不强人所难。” 他立马将原本为唐芯准备的那份食盒打开,当着她的面,把里边的饭菜倒在地上。 霎时间,埋头猛吃的女人们双眼放出绿光,像是闻到骨头的饿狗,一拥而上,或爬或跪的围在太监身旁,捡捞着地上泛黄的米饭。 “够了!”唐芯一个箭步冲进人群,拽着女人的胳膊把人反扔出去,“小春,去,拿绳子来。” “啊?”小春一脸懵然,“绳子?这儿哪儿有啊。” 手臂被人用力咬了一口,唐芯垂目一看,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些女人似乎是把她当做了敌人,正拖着她的双腿,不停挠她、咬她。 额角的青筋狠狠抽动,扬手解救出双手,捞起其中一人,一记过肩摔将人砸晕过去。 巨大的落地声,吓傻了其他人,唐芯趁机退出人群,咬牙说:“没绳子就拿布条来,把她们全都绑了!” 神智失常是吧?听不懂人话是吧?她今儿就好好给她们上一堂课! “……”太监惊得张大嘴巴,盯着唐芯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凶残的歹人。 “还不走?你也想试试捆绑的滋味吗?”一记凌厉的眼刀猛地刺去,丫!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善怕恶,仗势欺人的混蛋。 拳头紧握着,指骨间发出骨头摩擦的碎响。 太监打了个机灵,慌不择路,一溜烟奔出院子。 半个时辰后,冷清的院落中多出几个大‘粽子’。 小春十指发颤的绑好最后一人,弱弱的说:“主子,都绑好了。” 呜呜,主子不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骨子里的本性又要发作了吧? “行了,你家主子我不是喜欢乱用暴力的人。”唐芯抹去额上无语的冷汗,拍拍手站起来。 瞅瞅四周被五花大绑的‘证据’,小春真的没办法相信她的话。 “去把我的包袱拿过来,他们不给吃的,咱们就自力更生,有我在,绝饿不死你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事她没碰上也就罢了,既然碰上了,就没理由不管! 唐芯在偏殿里居住时,时不时会从御膳房偷拿些调料放进行囊里,以备不时之需。 打开包袱,扒开衣物,七八个草纸包裹的小物件露了出来。 “没油啊。”清点过调料,唐芯苦恼地扯扯头发,忽然,灵光一闪,笑吟吟起身大步流星往院外走去。 “主子!”小春慌忙跟上,小手不停拉拽着她的衣袖,“这儿是冷宫,附近有不少侍卫巡逻,您别出去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可惜唐芯的自信压根没能感染小春。 主仆二人拉拉扯扯的在院子门前停脚,她探了个脑袋出去。 ‘刷’ 一把明晃晃的白刃迎头劈下,泛着寒芒的刀尖距离唐芯的鼻子不到半寸。 “大哥,有话好说,能别动刀动枪的吗?您瞧,我这不是没踏出去嘛?”唐芯弱弱地拨开剑身,讪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脖子以上的部位招摇的越过了那条三八线,而下方,则死死钉在里头,姿势极其古怪。 侍卫满脸狐疑,戒备地问道:“娘娘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今晚的饭菜被刚才那太监给打翻了,我这儿人挺多,她们个个禁不起饿,一饿啊,夜里就会鬼哭狼嚎,我倒是能忍,可万一惊扰了宫里的贵人,多不好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唐芯狗腿地笑着,姿态放得极低,“我就想自己开开小灶,这样一来,也不用总麻烦御膳房不是?” “开小灶?”侍卫眉头一皱,“冷宫内无此先例。” “哎呦,以前没有,不代表不行啊,皇上只说把我关在这儿,也没说不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对不对?”唐芯搓着手,继续和他商量。 侍卫迟疑着没有吭声。 她再接再厉道:“与人方便也是和自己方便嘛,皇宫就这么大点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伤了大家伙的感情,说不定哪天皇上回心转意,记起我的好,把我给放出去了,到时候,我定会百倍回报。” 到了此时,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侍卫很想嘲笑唐芯的天真,可转念一想,以皇上前些日子的态度,这事说不准真有几分可能。 “这是本宫孝敬大哥的。”一看有戏,唐芯赶忙扯了下小春,从她那儿拿来十两银子,堆着笑,递到侍卫手里,“钱虽然不多,可也是本宫的一番心意,您请笑纳。” 侍卫再三犹豫后,终是收下了银子,仔细问过唐芯需要的物件,转头便去准备了。 冷宫外的灰墙墙头,一抹黑影悄然而去。 御书房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门窗紧锁着,满室寂静。 “皇兄,”沈濯香擦去额上的凉汗,苦笑道,“您冲臣弟发火也没用啊,放火之人动手极其利落,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查无可查,皇嫂中毒一事,臣弟也调查过了,修容所说的那名宫女,至今查不到,想要顺藤摸瓜揪出主谋,眼下甚是艰难。” 当时修容并未看清宫女的样貌,没有画像,没有姓名,只有大致的体态描述,就凭这点线索在有着上千宫婢的宫中寻人,和大海捞针有何分别? 沈濯日气息一沉,殿中的温度随之骤降。 “白衣男子呢?”他冷声追问道。 沈濯香敛去唇边轻挑的弧线,正色道:“京师能有此等身手者本就不多,臣弟一一排查过,皆无可疑。” “不是京师人士么?”剑眉不悦地蹙紧,眉宇间凝聚着几分戾气。 “恐怕是擎王在江湖上寻来的高手。”沈濯香猜测道,既然凉山走水一事,和擎王有关,那修容当时见着的人影,便极有可能是他的爪牙,“皇嫂失忆前,曾与擎王来往密切……” 一道骇然寒意迎头袭来。 沈濯香机智的调转话头:“擎王先前没脸没皮苦苦纠缠皇嫂,便是想借她之力对付你。” 这话一出,那股危险的气息徒然消失,沈濯香长松口气,暗自苦笑一声。 他这皇兄真真是霸道得没边儿了,连这等飞醋也吃。 “不排除他一计不成,又买通高手伺机亲近皇嫂,”沈濯香接着又道,“这蛊毒,必是有肌肤相触方能施下,且我国境内早已明文禁止行巫蛊邪术,养蛊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怀疑他与别国有所往来?”沈濯日眸色甚冷,如三尺寒冰。 “臣弟也是猜测。”沈濯香并未把话说死,“但皇兄不可不防啊。” “嗯。”沈濯日微微颔首,算是记下了他的忠告,“朕会联系楚、景两国,秘密追查。” 既然线索已断,那便只有另辟捷径,若是能顺着蛊毒查出些蛛丝马迹,或许便可将沈濯擎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寒眸中泛起森森杀意:“赵正还是不肯开口?” “呵,”沈濯香摇头道,“那人倒是个硬骨头。” 各种酷刑连番用上,仍旧没能撬开他的嘴巴。 “赵家与贼子勾结,谋害百姓,致六人身死,其罪当诛,责令封锁其所有铺面,家中财产一并充公,府中之人押入大牢。”沈濯日漠然启口,一句话却是断了赵家一脉的活路。 “皇兄是想放弃这颗棋子?”沈濯香不太赞同他的决定。 “既然他宁死不肯开口,留之又有何用?”沈濯日冷冷地笑了,“擎王屡屡挑衅朕,若不回击,他怕是会认为朕怕了他,一个赵家不能乱了他的根基,但他定然会头疼好些日子。” 如此,那人近日也再没有闲心,去冷宫骚扰那丫头了。 第198章 冷宫中的潇洒日子 天子面上一闪而逝的柔情,被沈濯香尽收眼底,唇角一扬,笑似妖花盛放,邪气漫天。 “皇兄,你在想谁呢?可是前两日被你打入冷宫,这会儿正守着那荒僻院落孤身一人的皇嫂?”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气息骤然间冷到冰点,不善地朝他望来。 沈濯香却是没在怕的,笑意加深些许,调侃道:“也不知皇嫂眼下日子过得可好,听说她在贤妃那儿大闹了一场,与皇兄撕破了脸,啧啧,恐怕眼下正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呢。” “朕正缺人手,日夜紧盯擎王。”沈濯日冷冷的回敬一句。 “可别,”沈濯香慌忙罢手,“这盯梢的事儿让手下们去做即可,臣弟不想****见到那人。” 十二个时辰守在沈濯擎身边,这可比要了他的命更加痛苦。 “哼。”沈濯日冷哼一声,“再多嘴,朕便将差事交与你亲自去办。” 见他动了真怒,沈濯香见好就收,赔笑道:“臣弟不是担心皇嫂吗?” “她的事,自有朕盯着。”沈濯日强硬的说道。 话刚落,一抹身影悄然跃进殿中,跪地启禀:“主子,娘娘买通禁军,欲寻些炊具、食材,在冷宫另开炉灶。” “噗”,刚捧起茶盏润喉的沈濯香听到这话,惊得一口温茶瞬间喷射出来,“她还有心思在冷宫开小灶?” 这是打算在冷宫安家吗? 沈濯香憋着笑,转眸去看沈濯日的表情。 薄唇一抖,眉宇间染上几分无奈:“这女人。” 真真是行事惊人,不按牌理出牌。 “皇兄,”沈濯香忍不住又开始作死,“您是在生气呢,还是在高兴呢?” 听听这语气,宠溺至极,险些激出他一身鸡皮疙瘩。 沈濯日懒得搭理他,声线含笑:“由她去。” 不过是小打小闹,他只需装聋作哑即可。 “是。”修墨拱手领命,对主子的反应毫不意外。 “说起来,臣弟好些天没吃到皇嫂亲手做的饭菜了。”沈濯香一脸回味的说,“自打吃过她的膳食,臣弟便觉着,府中那些粗食,难以入口,这嘴啊,都被养叼了。” “忍着。”沈濯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做多余的事。” 沈濯香妥协般摊手:“哎,看来臣弟今晚是没这个口福咯。” 调笑几句,沈濯香没在宫中逗留,待他离去之后,李德立马将宵夜送进屋中。 今晚的膳食皆是孙老一手准备的,五样口味极重的膳食一一奉到御前。 “这些菜是孙御厨照着娘娘平日的菜谱做的。”李德试吃后,毕恭毕敬将玉筷递给沈濯日。 看着桌上卖相上乘的佳肴,沈濯日想的却是唐芯今夜在冷宫会备些什么。 迟疑数秒,吩咐道:“夜里取些过来。” 李德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这话不是冲他说的。 “遵令。”房梁上潜伏的修慈当即飞身而出,追着修墨离去的方向过去,将主子的命令说与他听。 冷宫。 灰尘遍布的高墙内,有油渍炸开的滋滋声飘出墙头,不一会儿,一股奇妙的香气随之传出,十里飘香。 “什么味儿?好香啊。”附近站岗的禁军皆嗅到了空气里的特别味道,鼻子不住吸着,嗅了几口,便有种饥肠辘辘的饥饿感。 “是里头传出来的。”有侍卫指了指不远处的僻静宫殿,“宫里都说蓉妃厨艺精湛,只怕这味道就是她弄出的。” “你们说,蓉妃做的是什么菜?怎的闻起来,和我平日里的吃食大不一样?”有侍卫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一边吞咽,一边问道。 “谁知道,我又没吃过。” “我过去瞧瞧。” …… 谈话间,几个胆量惊人的侍卫偷偷摸摸凑近院门,探头往里一看,只见前院里用石头简单搭建出一个灶台,一口算不上大的铁锅放在最上头,下边干柴烧得正旺,不断有袅袅热气从锅里腾升而起。 唐芯站着马步,手持一简陋锅铲迅速翻动锅里的食材,腾出来的左手如燕子啄水,飞快从地上的调料中捻起一小戳需要的分量,手指一动,尽数投入锅内。 几个翻炒间,绿白丝条状的卷心菜染上了淡淡的金黄,五指一紧,铁锅忽然腾空一抛,火苗犹如龙舌倏地窜起。 “哇!”院子门口传来几道惊叹的呼声。 ‘啪哒哒’ 冒着热气的食物整齐落回锅中,再翻炒一圈,便出锅了。 什锦炒饭、卷心炒肉、香辣炒鸡,外加一碗豆腐白菜汤,新鲜出炉。 “主子真厉害。”小春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崇拜的感慨道。 唐芯抹着热汗,特得意的笑了:“都是些家常小菜,先将就着,明儿啊多弄些食材,我还能做得更棒。” 她表示这都不是事儿好么? 主仆二人从屋内抬出一张小木桌,就放在露天的院子中央,唐芯挨个拍醒地上的女人,却不着急给她们松绑。 这帮女人嘤嘤转醒,乍一见她,就跟见了鬼似的,不自觉浑身发抖。 她端着一碗米饭,挂着亲切的笑脸靠近,每走一步,这些人都会下意识往后缩,满目惊惧。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唐芯耐着性子开口,舀了一勺色泽鲜艳的什锦炒饭,轻轻吹了一下,送到女人嘴边,“啊,张嘴。” 蓬头垢面的女子迟疑着,盯着她,复又低头瞅瞅勺子,如此重复几次,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 “主子。”小春担忧地唤道,深怕这些人抽风伤着她了。 唐芯撑着笑脸,继续保持喂饭的姿势,直到她手臂开始泛酸,女人才试探性的张口。 香喷喷的热饭进口,女人浑浊的双眼里迸射出惊喜、激动的光芒:“呜呜!” “慢点吃,饭菜有的是,想吃多少有多少。”唐芯一勺接一勺的喂着,时不时还盛半碗汤,让女人就着一起吃下。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感染,旁边的女人们纷纷看直了眼,吞咽声此起彼伏,若非身上有布条绑着,必定会如饿狼扑食,一拥而上。 “我好像有点饿了。”院外的侍卫目不转睛看着里边的画面,只觉得饥肠辘辘。 “我也是。”其同伴颇有同感的点头,揉揉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这可如何是好啊。” “忍着吧,一会儿还有宵夜。” “可看着她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哪儿忍得了啊!” 光是闻着空气里残留的香气,馋虫就蠢蠢欲动了好么! 唐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勉强把这些人喂饱,盘子里还剩有三分之一的食物,余光往院外一瞥,竟对上了十多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黑线默默滑下,果断收回视线往桌边一坐。 “小春,过来吃饭了。”她招招手,拾起筷子,一勺豆腐汤刚送到唇边,耳畔就有吞咽之声传来。 “主子,他们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小春颤颤地指了下那批侍卫,如针刺背,坐立难安。 唐芯转了转眼睛,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唇瓣微张,将汤汁含在嘴里:“诶。” 双眸惬意地眯成一条小缝,脸上是大写的满足。 ‘吱溜’ 不知是谁猛地吸动哈喇子。 “火候掌握得还算不错,豆腐又嫩又滑,唔,一抿就化开了。”唐芯美滋滋的点评道。 求别说! 侍卫们纷纷红了眼,特想冲进去抢走她手里的碗,尝上一口。 “尝尝我抄的鸡肉,是不是又酥又脆?我有放白糖进去去辣,保证香辣可口,而且啊,吃了绝对不会上火。”唐芯压着袖口给小春夹了一块肉丁,冲她俏皮地眨巴几下眼睛,“不过,这玩意比不上辣子鸡,那东西才是真正的绝品。” 众人瞧瞧竖起耳朵,听她高谈阔论。 “一大碗切碎的朝天椒,红得流油,鸡丁小而脆,咬上一口,嘎嘣嘎嘣的,苏爽极了。” 脑补着那美妙的滋味,本就馋虫上脑的侍卫,此时,不禁分泌出无数唾沫,好想吃,肿么破? 边说边瞧着侍卫的反应,唐芯嘴角那弯弧线变得愈发明媚,如风卷残云般火速吃掉晚膳,还特有礼貌的将剩下的打包,随后,在一众双眼红得充血的侍卫眼皮子底下,慢悠悠晃进了卧房。 别走啊! 侍卫们的心声,无人听见,一个个苦逼的瞪着那扇房门,久久没等到唐芯出来,方才恋恋不舍的散去了。 后半夜,有太监将宵夜送来,人手一个又干又硬的饼子,侍卫们吃在嘴里,回想起之前的遭遇,泪往心里流。 偏生这时,院子里又有奇香飘出,红彤彤的火光冒出墙头。 唐芯悠然坐在一个矮凳上边,跟前是用柴火堆建出的篝火,两手握着木串儿,哼着小曲儿,漫不经心的烤着烧烤。 食材是晚上剩下的,多是蔬菜,可经过她一折腾,那异样的香气,简直能叫人********。 在她身边是冷宫里常驻的后妃,这些人早已不似白日的疯癫,一个个乖如幼童,排排坐着,被火光映红的脸庞上,显露出满满的贪欲。 “……”都是宵夜,凭啥他们只能喝风吃饼,她们却可以吃到美食? 和院子里惬意闲适的潇洒场面一对比,手里的饼子愈发上不得台面。 “你们说,那么多的吃的,娘娘能吃得完吗?”一名侍卫问出了内心的疑惑,眼睛就跟长在烤串上一样,死活挪不开了。 “吃不光也轮不到咱们啊。” “要是能吃上一口,我这辈子都值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唐芯施施然直起身子,一步步往院门走来。 这下子,窃窃私语的侍卫瞬间噤声,傻了吧唧地看着她。 “从下午你们就在这儿了,是饿了吗?诺,不介意的话,拿去吃吧,还是热的。”唐芯笑着将一串烤玉米递了过去。 金黄的玉米粒上包裹着一层酥脆的外衣,月光下,洒上一层薄油的外壳闪闪发亮,格外诱人。 “这……”侍卫有些抽搐,他是接呢,还是接呢? “不要吗?”唐芯歪了歪脑袋,作势要把烤串收回去。 “要!”一个年纪较轻,早已馋得口水直流的侍卫彻底豁出去了,接过玉米一口咬上,舌尖烫得发疼,可他的肚子却又仿佛得到了治愈。 第199章 忽悠,大忽悠 有了第一个敢死之人,其他的侍卫纷纷豁出去了,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美食当前,怎能不吃? 唐芯笑呵呵看着席地而坐的侍卫,心里得意极了。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坐在地上歇息之时,她方才慢悠悠开口:“好吃吗?” “好吃,娘娘的手艺比起御膳房的御厨,不妨多让。”一人竖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哎呦,各位大人谬赞了。”唐芯谦虚地罢罢手,只嘴角扬起的弧线,灿烂至极,“其实呢,这些都不算什么,顶多只算得上普通水平。” “……”如果这都只算普通,那什么样的才算顶尖?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思通通被她勾走。 “如果能有更多,更新鲜的食材,我保证,能让你们吃到这辈子最好的。”唐芯信誓旦旦的说着,她不怕这些人不心动,天底下没有人能抗拒美食的诱惑,除非他不是人。 能在宫中当值的,没有一个是愚昧之辈,听到这儿,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卑职等帮忙运送食材?” “大人果然聪明。”唐芯坦诚点头,笑得人比花娇,“这冷宫里日子苦了些,你们想必也知道,往冷宫送的膳食大多是劣质的,根本不能吃,我只好出此下策,自力更生了。” 说完,她状似惆怅的长叹口气,一副被生活所迫的无奈模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品尝过唐芯的手艺,侍卫们心里的天枰不自觉倾斜了一点儿,却又碍于宫规,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当然,诸位不肯帮忙,我也不可能勉强你们,”说罢,口风蓦地一转,“只不过呢……” “不过什么?”众人不约而同的问道,心头莫不是生出一丝诡异的不安。 笑脸一收,沉声道:“不过前些日子,皇上曾下过圣谕,封本宫为御厨,且只能为皇上一人备膳,本宫虽然被贬,可这圣旨皇上似乎没有收回,你们也知道,皇上性情霸道,****。” “嘶”,听到这儿,好些胆子较小的侍卫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位得有多大胆,才敢在宫中公然评论圣上?嫌命长了吗? 唐芯状似没发现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说:“若是被皇上知晓,各位不请自来,还吃了本该只能给天子享用的美食,你们说,皇上他会有何反应?” “娘娘,”有侍卫勃然大怒,敢情她是挖了坑,就等着他们往下跳呢?“您早已不是御厨,更何况,圣上日理万机,哪里会搭理这种小事?” “谁知道呢?”唐芯耸了耸肩膀,“也许皇上不会在意,可凡事总有个万一,各位说是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处还是深宫,皇上耳目灵通,说不定这会儿就得到了消息,也不一定呢。”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好几个侍卫怒红了眼睛,龇牙咧嘴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哼,既然皇上早晚会知晓,我们怎么着也逃不过一劫,又为何要受制于你?”有人梗着脖子怒问,语带不屑。 唐芯伸出食指左右摇晃几下,道:“不对哦,皇上如果得信,必定会调查,而身为当事人的本宫,也会遭到审问,只要本宫和诸位统一口径,到时候,皇上没有证据,又怎会惩处你们呢?只是,本宫向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更不喜欢无条件帮人,想要本宫守口如瓶,诸位怎么着也该拿出些诚意来吧。” 次奥!她不就想改善改善伙食,容易么她? 侍卫们面面相觑。 眼看有戏,唐芯立马缓和语气,笑容满面的开口:“各位大人尝过本宫的手艺,都觉得不错,这既能时常品尝,又不会有风险,不是一举两得吗?只要这事本宫不说,你们不说,睡也不会知道,当然,各位可以放心,本宫绝不会以此为要挟,让诸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此话当真?”态度明显松动的侍卫,不太确定的问道。 “真的,本宫以人格保证。”唐芯拍着胸口,大咧咧许下承诺,“本宫往后还有不少需要各位帮衬的地方,哪会哄骗你们?” 这话倒是不假。 想想方才吃到的美味,众人犹豫片刻,一咬牙,答应下来,就算事后东窗事发,他们也能把罪名通通推到她头上去不是? 目的达成,唐芯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把袖子里写满食材的纸条递了过去。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打着收买他们的主意了? 侍卫们嘴角齐齐抽动,有种上了贼船的憋屈感。 乐呵呵送走‘外客’,唐芯迈着欢快的步伐晃进卧房。 “主子,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万一这些人去御前告发您,或是向太后、齐妃她们告密,您不就麻烦了吗?”小春胆颤心惊的问道,总觉着这法子不太好。 唐芯满不在乎的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是改善下小日子,碍着谁了?真有人敢来我这儿找茬,我分分钟把人骂回去。” 宫里又没有明文说不许冷宫里开小灶,既然有漏洞可钻,她干嘛不利用? “可皇上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堂堂后妃亲自下厨,还做给奴才吃,古往今来岂有这等先例? “切,我管他去死,”唐芯顿时黑了脸,没好气的说,“他气?我还气呢。” 丫,那只该死的种马! 唐芯狠狠磨动牙齿,眼里凶芒爆闪。 瞥见她这副凶狠得快要咬人的样儿,小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 “不管他了,”唐芯心塞得要命,翻了个白眼,说,“人家这会儿正在美人乡里,哪有功夫理会我?” “您是在吃醋吗?”小春呐呐的问道。 “我……”没有。 余下的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小脸一垮,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信他是有苦衷的,可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接受,又一个属于他的孩子出现,只要一想到,他即将为人父,她的心就像被沸水烫过,疼得钻心。 “主子。”小春心疼得红了眼眶,轻轻握住她满是油渍的小手。 “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啊?”唐芯牵强地扯动嘴角,“没事的,他是皇帝,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再正常不过。” 是她一直忽略了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鼻尖有些泛酸,唐芯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泪意,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好啦,不说他了,快点歇息吧,对了,柜子里的被褥给其他人送去一床,好歹也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可不能病了。” “……是。”小春赶忙取出几床被子,出门时,偷偷回头,见唐芯正垂目拭泪,心猛地一揪。 这么好的主子,皇上他究竟是瞎了什么眼,为何不知道疼惜呢? 天如泼墨,皇宫各处灯火俱熄,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翻入唐芯的卧房,打开桌上放置的盖子,迅速在各样菜品上取样,飞窗而走。 次日一早,唐芯便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 “妈蛋,一大早让不让人睡觉了?”她气呼呼掀开被子,胡乱整理几下衣裳,一把拉开大门,“吵什么吵?” “哟,这不是姐姐吗?”晋嫔笑得花枝招展,“妹妹听说姐姐在这儿过得不好,今儿个特地前来探望。” 话落,她身边正与小春拉拉扯扯的宫女立即把人推开,趾高气昂的往前走了两步:“我家主子担心娘娘受苦,专程为娘娘您送来换洗的衣物。” 两件料子极差,缝制得参差不齐的黑色儒裙,被另一名宫女捧到唐芯跟前。 “你们太欺负人了!”小春气得够呛,宫中最忌讳黑衣,从未有过任何宫妃以黑衣着装,这哪里是雪中送炭,分明是落井下石! “放肆!本宫一片好心,你这奴才竟敢污蔑本宫,挑拨本宫与姐姐的关系!”晋嫔柳眉倒竖,指着小春呵斥道,“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哼,蓉妃姐姐若是因你,而与本宫生隙,你担待得起吗?” 说着,她转头朝唐芯看来:“姐姐,这等居心不良的下人可不能姑息啊。” “哦。”唐芯含糊的应了医生,“她刚才有说话吗?” “蓉妃姐姐!”晋嫔似不可置信,“您难道还想包庇她不成?” “本宫有吗?”唐芯一脸茫然,“本宫近日耳朵不太好,真没听见小春有说话呀,妹妹,会不会是你身体有恙,出现幻听了?哎呦,这可如何是好?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扶着你们的主子去见太医?” 她一边说,一边担忧地往晋嫔那方走。 这女人,想要做什么? 晋嫔心头拉响了警报,神经高度紧绷。 就在近身的刹那,唐芯脚下一拐,口中发出一声惊呼,竟一头撞在了她紧束着的胸口之上。 “呀!” 两人同时倒地,晋嫔悲催的沦为了她身下的人肉垫子。 “妹妹,你没事吧?”唐芯使劲儿碾压屁股,靠!当着她的面欺负小春,把她当死人吗? “走……走开……”晋嫔闷哼着,脸颊扭曲在了一起。 “啊?你哪儿疼?”唐芯充耳不闻,坐在她身上,双手胡乱摸索,不一会儿,腰带挑开,衣襟大敞,露出了里头的白色亵衣。 “放开主子!”愣怔半响的宫女慌忙冲了上来,狠狠推搡了唐芯一下。 她顺势往前一倒。 “砰!” 脑门笔直撞上晋嫔脆弱的鼻梁,刹那间,两注殷虹的液体飙射而出。 第200章 一封血书 发生了什么? 听到动静慌忙赶来的侍卫呆若木鸡,傻傻看着被糊了一脸血的唐芯,以及她身下衣衫外敞,撞晕过去的晋嫔,半响也没回过神来。 余光瞥见有人来了,唐芯颤颤地抬起爪子往脸上一摸:“啊!血!” 惨叫一声后,头一歪,软趴趴倒在了晋嫔身上,偏生那么巧,脑袋又一次和她的鼻梁发生亲密接触。 咔嘣的清脆声响,无比清晰的传入众人的鼓膜,不少人下意识捂住了自个儿的鼻子。 半个时辰后,齐妃率一众宫女浩浩荡荡穿过长廊,等候在朝殿外的百丈浮云地上。 正值下朝,百官三五成群的走出朝殿。 “齐妃娘娘?”荣华略显惊讶,快步走下台阶,行礼后,问道,“您怎会来此?” “本宫是为后宫事务而来。”说罢,她便见着了沈濯日的身影,拎着裙摆跑上石阶,咚地跪在帝王脚边,朗声道,“皇上,臣妾有要事禀报。” 黑眉微微一拧,一抹不易察觉的厌烦悄然隐过眼眸。 “齐妃,这儿是朝殿,有什么事不如先回后宫再说。”沈濯香笑得一派风流,“大臣们都在呢,若是打扰了他们回府的时辰,那多不好。”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再等了,”回后宫?若是没有百官在前,皇上他岂会做出公允的定断?齐妃丝毫没有理会沈濯香的提醒,深深叩首,“臣妾得到风声,蓉妃唐芙在冷宫中并未自省,反而嚣张跋扈,竟将前去探望的晋嫔打成重伤,现在晋嫔昏迷不醒,请皇上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打成重伤? 帝王寡淡的唇角有一瞬的上扬,须臾又隐去了。 “蓉妃还有这等能耐?”沈濯香吃惊的瞪大眼眸,“不像啊,就她那小胳膊短腿的,能将人致残?娘娘,你是在说笑吧?” “哼,此事人证物证俱全,本宫岂会撒谎?”齐妃不满地横了他一眼,这人平日里没少替唐芙出头,与她是一丘之貉! “本王可不敢怀疑娘娘你呢,”沈濯香漫不经心摇晃着手里的骨扇,笑得邪肆非常,“只是,蓉妃已经被皇兄打入冷宫,不可擅自外出,这好端端的,怎会和晋嫔动起手来?” “本宫说了,晋嫔好心前去探视,她却不肯领情,定是将恶气发泄在了晋嫔身上,才会有这般恶劣的行径。”齐妃冷哼道,说得活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沈濯香一扬唇角,刚想继续争辩,不想,沈濯日却忽然开口:“唐芙作恶多端,如今死性不改,当罚。”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朝臣纷纷愣了,不少人立即转头向唐尧望去。 而齐妃亦是一脸惊诧,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顺利到让她难以相信。 “但晋嫔违反宫规,擅自进出冷宫,亦有过错。”沈濯日似没看见众人异样的神色,自顾自的说,“二人同错,念在晋嫔有伤在身,不予处置,至于唐芙,抄写百遍祈经,五日内交与晋嫔。” “百遍?皇兄,你这不是刁难人吗?”沈濯香不敢苟同。 寒眸一斜,目光极其锐利:“有错本就该罚,谁人胆敢求情,同罚。” 到了嘴边的说词,又咽回了肚子,沈濯香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臣弟不敢。” “那唐芙若是没能完成?”齐妃眼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当即接话。 沈濯日微微抿唇,冷冷扫了她一眼,道:“重惩。” 抛下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他漠然拂袖,从齐妃身旁走过。 目送天子伟岸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一脸懵逼的众人终于回过神了。 “看样子,蓉妃是真的失宠了。” “得了,这事有何稀奇?圣宠本就飘忽,这新鲜劲儿过了,自然是腻了烦了。” “只可怜了唐相啊,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怕是日后有得头疼了。” …… 或嘲弄或同情的话语不绝于耳。 唐尧暗暗攥紧拳头,绷着脸与同僚告辞。 “荣大人,此事你怎么看?”沈濯擎悄然挪步到荣华身边,擒笑问道。 “姑且再看看吧。”荣华摇摇头,对他此时张狂得意的样子有些看不上眼,皇上看似冷落了唐芙,可谁知道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只凭一点场面功夫就认定圣心,未免太草率了。 另一边,冷宫。 “你说啥?”一声怒吼直冲天际,唐芯气呼呼拽着侍卫的衣领,怒问道,“要我为晋嫔抄书?” 侍卫憋得脸庞发红,对上她盛怒的眼眸,战战兢兢的点头:“皇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呸!”唐芯立时撒手,冲着地上猛淬一口,“他丫脑子被驴踢了吧?这事也能怪我?明明是她自个儿没站稳摔了,有我什么事?不行!我非要去问问他不可。” 简直不能忍! 唐芯卷起袖口风风火火就要往院外冲。 前来报信的侍卫一看不好,赶忙拽住她的胳膊:“娘娘别冲动。” 他是造了什么孽?怎的偏偏是他来此报信? “您不可私自离开冷宫,不然,会杀头的。”侍卫急如锅上蚂蚁,额头上渗出的热汗不停往下掉落着,模样格外急切。 “他敢!”唐芯气得脸红脖子粗。 皇上他还真敢! 侍卫很想实话实说,可又担心会火上浇油,默默忍住了,堆着笑道:“娘娘,您身份金贵不怕事,可卑职们怕啊,皇上兴许不会对您怎么样,却定会迁怒我等,我等没能看好您,是为失职,您就当是为了卑职们着想,忍一忍吧。” 看着侍卫快要哭出来的悲惨样子,唐芯深吸口气,硬生生将怒火忍住了。 “好,我不找他。” “呼”,侍卫长松口气,他真怕这位会冲动。 “但是!你得帮我一个忙。”不能出去是吧?成!她照样有法子喊冤! 唐芯一甩头钻进了卧房里,不到一刻钟便拿着一张宣纸走了出来。 薄薄的纸页上,隐隐可以见到那殷虹的字迹。 侍卫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这是……”血书? “把它交给皇上,记住咯,不许擅自打开,更不许给皇上以外的任何人看。”唐芯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相信你,才会把这个重任交托给你,别让我失望。” 说完,她自掏腰包,给了侍卫一锭银子。 “事成后,我请你吃大餐。” “是昨儿个您说的辣子鸡吗?”侍卫眼前一亮,忙不迭追问。 “菜品随便你点,只要食材足够,我都能做出来。”唐芯特大气的说道。 侍卫点点头,刚要闪人,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吞吞吐吐的问:“这信,娘娘没有写上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要是写了,他这送信人岂不就要人头落地了? “放心吧,上头只有本宫的自辩,你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唐芯说得十分笃定。 吃下这颗定心丸,侍卫方才放心大胆的去了御书房,路上为了以防万一,偷偷将信看了一遍,可惜,那堪比蝌蚪文的字体,他一个也看不懂,只好选择暂且相信唐芯,慢吞吞来到门前。 “卑职是冷宫的侍卫,有急事觐见。” 李德一听是冷宫来的,不敢耽误,当即进殿禀报。 侍卫得到宣见,平复一下略显紧张的心情,快步走入殿中。 上方落下的无形压迫感,令他倍感压力,战战兢兢地跪地行礼,而后,便将那张纸呈上。 李德先行接过宣纸,乍一见着那还在渗血的纸张,褶皱横生的脸庞诡异地抖动几下。 蓉妃又在搞什么鬼? “拿来。”沈濯日淡淡启口。 李德躬身奉上纸张,摊开在龙案上。 白纸血字,触目惊心。 黑如深海的瞳眸猛地一缩,一丝担忧浮上眉宇。 “主子,”李德猫着步子来到他身畔,附耳低语,“这上边的血迹不像是人血。” 如此洋洋洒洒满页的血书得流多少血,才能写得出来? “嗯。”沈濯日亦有同感,只是在展信的刹那,心便不受控制的一紧。 眼睑幽幽下垂,逐字逐句扫过。 “皇上啊,臣妾冤枉啊,您那么英明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臣妾是无辜的吗?像臣妾这么柔弱、善良的女人,怎么会打伤人呢?分明是晋嫔自己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自作自受受了伤,臣妾一向好心,见她流血了,马上叫人送她回去,臣妾做的好事,如今却要受罚,臣妾委屈啊,臣妾都想悬梁自缢以示清白了,您如果还不肯相信臣妾,可以让臣妾和晋嫔当面对持,或是来一趟冷宫,和臣妾面对面深入交流,臣妾可以把之前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说给你听,要真是臣妾所为,臣妾怎么可能如此坦诚?您是天底下最圣明,最开明,最有勇有谋的皇上,一定能看出晋嫔的诡计吧,如果您看出来了,请务必要收回成命,还臣妾一个公道,不要让臣妾无故受罚啊。” 沈濯日几乎能想象到她说这番话时的口吻,冷峻的面庞不自觉放柔下来,手指摩擦着信上的字迹,久久不言。 “皇上?”侍卫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天子示意,不由出声唤道。 指尖蓦地一顿,眸中的柔情悉数退去,随手将宣纸搁在旁侧:“告诉蓉妃,莫要将心思花在这些旁门左道之上,她的话,朕不信。” 第201章 打开门等着他来 侍卫没胆子多问,躬身退出大殿,待人退下后,沈濯日方才慢条斯理的重新展开宣纸。 “……”说好的不信呢?说好的不在乎呢? 李德眼角一抽,默默挪开了视线,他才不会承认有见到自家主子将那张宣纸视如珍宝,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呢。 “主子,”修墨从窗外飞入,“晋嫔醒了,但因鼻骨红肿,容貌有所受损,此刻正在寝宫吵闹。” 后宫女子以色侍君,这伤了容颜自然是天塌般的噩耗。 将宣纸锁进屉子,帝王浅薄的眼皮幽幽一抬:“无妄之灾,她到底是个可怜人,面部既然有了缺憾,无法恢复昔日英容,于情于理,朕也该补偿才是,着令太医院尽力医治,升晋嫔为妃,赐住金华院。” 金华院!? 李德暗暗吸气,那地儿可是距离乾清宫最远的寝宫啊,这分明是明升暗贬。 “属下领命。”修墨立时顿悟了帝王的心思,不管这晋嫔是真伤还是假伤,她的脸从今往后必定不能再康复。 而御书房的动静,在沈濯日的默许下,仅是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姑母。”齐妃笑容满面的来到慈宁宫,“这回您可算能放心了吧?皇上他是真的腻烦了唐芙,连她的血书,也无法让皇上回心转意呢。” 说着,她忍不住捂嘴窃笑:“想那贱人平日里耀武扬威,眼下沦落到此等境地,真真是大快人心!” “不可胡言。”太后警觉地往殿外一看,拧眉道,“你啊,这些话切记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儿说。” “陌儿岂会那么傻?”齐妃撅了撅嘴。 “若不是哀家拦着,你今日必会与晋嫔一道前去,把你的心思都歇歇,少去招惹唐芙,省得引火烧身。”太后苦口婆心的劝道,神情不似齐妃这般畅快,隐隐透着几分凝重。 往日唐芙在后宫兴风作浪,皇帝姑且只禁她的足,并未严惩,眼下忽然将人打入冷宫,未免太过突然,哪怕是失去了兴致,看在唐尧的面儿上,也该把人养着才是。 她总觉着这里边有些古怪。 “是。”齐妃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末了又道,“那晋嫔倒是撞了大运,仅是受些轻伤,就换了个妃位。” 虽说这事是她在背后怂恿的,只为试探皇上对唐芙的心思,可眼看着晋嫔升了位分,这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不过是个背无依靠的女人罢了,”太后轻轻转动腕上的佛珠,老神在在的说,“即便封妃又如何?仍需仰仗你的鼻息。” 一句话却抚平了齐妃内心的嫉恨,笑道:“姑母言之有理,若是她认得清身份,本宫倒不介意提拔一番。” 可若是这人有了异心,她能助她上位,也能将她打入泥潭! 冷宫,午后的艳阳驱不散满院阴冷、压抑的氛围。 唐芯嘎嘣嘎嘣咬着手里的苹果,眸中凶光暴涨,活像是在咬着某人的肉似的。 几个疯癫的女人正坐在对面的屋檐底下,幼稚的拿着树枝圈圈画画。 侍卫在报完信后,便脚底抹油飞快告辞,以至于唐芯憋了满肚子的火,竟没处洒。 “主子。”小春忧心忡忡地唤道,“您还好吧?” “我很好。”咬牙切齿的三个字挤出唇缝。 “……”完全不像啊! 小春着急地扯了扯衣角:“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吧,别一个人强撑着。” “呵呵呵。”唐芯阴阳怪气的笑了,那笑声激出小春一身的鸡皮疙瘩,肉乎乎的小脸特有节奏的抖了两抖。 肿么办,主子好像真的疯了! 啃完苹果,唐芯拍拍手准备回房,至于抄书,她表示那是什么东西? “蓉妃娘娘。”钟有权急匆匆从院外进来,规规矩矩打了个千。 “哟,这不是钟公公吗?什么风把您吹我这儿来了?”唐芯在门前止步,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莫名被迁怒的钟有权只觉委屈,赶紧赔笑脸:“奴才是来探望娘娘的。” “本宫在这儿好着呢,有吃有喝,还不用成天给某些人做饭,日子不要太潇洒,哪需要探视啊?”这个某些人是谁,傻子都知道。 钟有权脑门上落下一滴冷汗,选择性忽略掉她不敬的语气,说:“娘娘过得好,奴才也就安心了。” “哼,”唐芯稍微忍下火气,神色一凛,道:“说事儿。” “是这样的,”钟有权小心翼翼地从衣襟内抽出了一本书册,舔舔因紧张而显得干涩的嘴唇,说,“冷宫内书籍甚少,皇上担心娘娘没有范本,让奴才给您送来。” 说完,他急忙垂目装死,要不是师傅点名,吩咐他前来送书,打死他也不会接下这差事。 唐芯霎时攥紧了拳头,喷火的目光瞪着那厚达拇指粗的书册,额角直抖。 眼看自家主子即将爆发,小春一把搂住她的胳膊:“主子,不可以!那是皇上差人送的!” “去他妹的皇上!”唐芯愤然抽手,“要我抄书?可以啊,让他自己滚来当面告诉我!躲在后边发号施令算什么本事?” “噗通”,钟有权吓得当即跪地。 而冷宫里的女人们也仿佛受了惊吓,咻地躲回房间。 唐芯重重喘了几口气,恶声道:“照实回去告诉他,一个字也不要漏掉。” 想要她遵旨?真当她没脾气嘛?这事错不在她,她刚定了! “娘娘!”钟有权急得都快哭了,砰砰地磕头,“您可怜可怜奴才,别再和皇上斗气了,这样下去,吃亏的还是您啊。” “不怕,亏这种东西,偶尔吃吃也是可以的。”唐芯哪儿听得进去,“你就说是我说的,要问罪,我打开门等着他来。” 说完,她看也没看泪流满面的钟有权,转身进屋,房门砰然合上,力道重得门框不住发颤。 钟有权哭喊了许久,唐芯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他只得一擦眼泪,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去复命了。 一五一十把原话重复一遍,随后,便匍匐在地上,不再吱声。 偌大的御书房里,安静无声。 钟有权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冷汗滴答滴答往地上掉。 上方久久没有反应,他吞咽了一下,偷偷抬起眼皮。 “……”皇上他居然在笑? 钟有权火速收回视线,心里却愈发不安,只以为帝王被气疯了。 上扬的唇线渐渐抚平,沈濯日敛去眸中外露的情绪,淡淡的吩咐道:“拟旨。” 一道圣旨在夕阳西下之时降临冷宫,这回前来宣旨之人,却是李德,朗读一遍圣旨,他方才提醒:“蓉妃娘娘,圣旨已下,请您接旨吧。” 唐芯小脸紧绷着,如石化般跪在原地没动。 李德有心想劝劝,复又想到主子的态度,便忍住了,将圣旨交给小春,拂袖离去。 “主子。”小春如捧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收也不是,分外为难。 “你说,那****的到底在玩什么!”唐芯气愤得眼眶发红。 小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想了想,弱弱的说:“主子不是说,皇上他是有苦衷的吗?兴许……兴许……” 兴许什么,连她自个儿也不知道,但她是真的不想再见着主子和皇上硬碰硬了,万一惹恼了他,或是抗旨不尊,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苦衷?”有个屁的苦衷! 唐芯咬碎了牙,一把夺过圣旨想要撕烂它,可拧了半天,料子仍旧完好无损。 “靠!”狠狠将明黄的卷轴扔到地上,发泄似的猛跺几脚。 “主子快住手啊。”小春哭嚎着,搂住她的大腿,“侮辱圣旨,是要被砍头的,您再忍忍,好歹听一听皇上的解释啊。” 左腿高高抬起,突兀的停在半空。 对,她不能生气,也许就像小春说的,他的种种反常是有原因的,她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唐芯抿了抿嘴唇,泄气的放下腿:“不就是抄书吗?行!宝宝抄给他看!” 戌时,从御膳房偷拿食材回来的侍卫踩着点踏进院子,将手里拎着的五花肉,以及装满新鲜蔬菜的竹篓交给小春。 “今儿又要麻烦娘娘了。” “哎呦,都是自己人哪需要说两家话啊?”唐芯满不在乎的罢手,“这都不是事儿。” “白天的事,卑职等也有所耳闻,但我等身份卑微,无法为娘娘求情,请娘娘见谅。”拿了她的好处,侍卫们自然也乐得说些好话。 唐芯嘴角一勾,笑道:“这话见外了不是?要是没有各位帮忙,本宫恐怕要饔飧不济了,而且,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本宫怎会不理解?” “娘娘能体谅,卑职们也放心了。”侍卫们不疑有他,顺着她的话接道。 “可是呢,”唐芯冷不丁语调骤变。 这一声可是说出口,众人的心随之一抖。 “可是什么?”有人不安的问道。 唐芯愁眉难展,幽幽叹了声气:“皇上罚本宫抄写一百遍经文,还限定了时间,本宫就一双手,哪能完成啊,若这完不成,本宫必会受罚,说不定就再也不能为各位准备膳食了,这还算轻的,若皇上怪罪下来,说各位督促无力,要连坐,诸位岂不就会受到牵连吗?” 第202章 发动群众的力量 这是要让他们帮把手的意思? 侍卫们面面相觑,想要拒绝,可看着唐芯那张笑得满是威胁的小脸,竟又说不出口了,迟疑许久,才说:“卑职的笔迹恐怕与娘娘的有些出入……” “不怕,”唐芯笑吟吟摇头,“圣旨只说五日内抄一百遍,没说不能请帮手呀。” “可如果被发现。”侍卫仍旧举棋不定。 唐芯当即拍着胸口说:“天塌了,我来顶着,绝对不会牵连到诸位头上,哎呦,咱们好歹也是朋友,看到好友落难,难道各位忍心见死不救吗?” 在她软硬兼施的磨动下,侍卫们终于松口,说要考虑一晚,明日再给她答复。 夜凉如水,一抹黑影暗戳戳来到御花园,修慈从暗中现身,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后,他便旋身飞进乾清宫。 “由她去吧。”乍一听闻唐芯在冷宫的举动,沈濯日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女人真真是见缝就钻,平日里怎没见她如此聪明? “是,”修慈恭敬垂目。 “琉璃宫可有动静?”眸中的柔情霎时冰封,沈濯日动听的声线在安静的大殿里响起。 贤妃有孕三月,每日皆有太医前去问诊,为何前两月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沈濯日心有疑虑,便派遣了人手紧盯琉璃宫的动静。 修慈摇头说:“回主子,修墨暂无消息传回,贤妃娘娘一切如常,未发现可疑之处,只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有些欲言又止。 眸微微一眯,气息瞬时冷了下去:“只是什么?” 听出话里的不耐,修慈不做迟疑,如实禀报:“原本为贤妃娘娘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但四个月前,张太医发热不退,诊脉的差事就落在了郑太医身上。” “郑曦之?”沈濯日慵懒轻靠着龙椅的身子缓缓直起,“是他?” 以那人的医术没理由拖到三个月,才诊出喜脉。 手指无意识敲动龙案,细碎而有节奏的声响,让这整个大殿内的气氛徒然变得凝重。 半响,指骨停下,冷声吩咐道:“联络香王,朕要借十三血煞盟一用。” “得令。” 次日清晨,唐芯挂着天然形成的熊猫眼,没精打采地踏出房门。 擦,祈经究竟是哪个混蛋攥写的?没事写那么厚干嘛?整整六百多页,抄了一晚上,连一遍都没抄完,存心想折磨人吗? 她越想越气,磨着牙冲着乾清宫的方向狠狠竖了一道中指。 “丫,有种你就关宝宝一辈子,不然,哼哼,宝宝以后慢慢和你算总账!” 阴恻恻的话语,吓得小春手臂一抖,险些将手里的水盆打翻在地上。 瞥见她担惊受怕的表情,唐芯赶忙压下怨气,说:“水放这儿吧,我自己来,一会儿送食材的人来了,你把我房里的书信交给他们,让他们带去给师傅和景国公主。” “主子,你要做什么?”小春心里有些忐忑,总觉着自家主子好像在下一大盘棋。 唐芯嘿嘿笑了两声,神神秘秘的说:“当然是求救啦,听说过群众的力量吗?” “……”那是什么?小春一脸莫名。 “哎呦,你照办就是了,反正不会是坏事。”唐芯也没多说,回想起自个儿昨晚琢磨了一夜的计划,不禁有些眉飞色舞。 侍卫们踩着点过来,二十余人纷纷表态,愿意帮她抄写经文,而她准备的书信,也在上午送到了御膳房、行宫两处。 孙御厨即刻将麾下的人手聚集到一起,人手一本祈经发放下去,同时也没忘记,委托侍卫将他备好的膳食送去给唐芯,而夏允儿得到信后,更是召集了行宫里的下人,为防止人手不够用,她还专程出宫一趟,花重金聘请了京城里的寒门学子,代为抄写。 五日期限转眼就到了,唐芯数了数桌上足足一百二十份的拓本,笑着说:“哎,都怪宝宝人缘太好,瞧瞧,不仅圆满完成了任务,还超额了呢。” “可不是嘛?”小春与有荣焉的点头,但心头仍有几分不安,“主子,您确定这些书能过关吗?” “乖,把你的心放回肚子,我确定以及肯定不会有事。”没听说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么?想要刁难她?真当她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咩?唐芯大手一挥,拜托侍卫将书册呈到御前,而她自己则毫无压力的,开始为冷宫中的邻居准备午膳。 一大摞女人排排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翻动的锅铲,每人手中捧着碗筷,只等饭菜做好就能吃了。 “好了。”将菜肴装盘,唐芯甩了下汗珠,乐呵呵招呼她们过来。 八个女人同时站起来,十分有序的排成一列,上前领饭。 她们能如此乖巧,多亏了唐芯这几日的训练,一边为她们盛饭,一边说:“都别着急每人都有,今天的膳食格外丰富,是全海鲜的,保管能让你们吃到恨不得咬断舌头。” 回应她的是满院的死寂。 唐芯悻悻地瘪了下嘴,果断放弃与一帮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进行日常对话。 午膳尚未吃完,院子外就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慈宁宫的桂嬷嬷率一众宫女浩浩荡荡走进院子。 她一露面,原本乖乖吃饭的女人们如惊弓之鸟,轰然逃窜开去。 嬷嬷不屑的轻哼一声,极其的敷衍的行礼后,道:“蓉妃娘娘,太后有请。” 咯噔,心漏了半拍,太后?那货没事找她过去干嘛? 唐芯呆了一下,随后,握拳咳嗽,那急促而又巨大的咳嗽声,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把肺给咳出来:“本宫……咳咳咳……本宫近日感染了风寒……” “太后仁慈,定会为娘娘请太医诊治。”桂嬷嬷根本不吃这套,身子一侧,请她动身,而身后的宫女则目露凶光,一个个摩拳擦掌着,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将唐芯强行带走。 啧,她是不走不行了? 唐芯讪讪放下拳头,特没骨气的向恶势力低头:“走吧。” 在宫人的护送下,很快便来到了慈宁宫,殿内除了太后,还有齐妃、贤妃二人,唐芯刚进殿,目光下意识往上首投去,却没见着某人的身影,心里有小小的失落。 “蓉妃!”齐妃一掌拍在扶手上,高声怒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太后久等。” 唐芯的耳朵差点没被震麻,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声解释:“臣妾在听说太后宣见后,就第一时间出发了,齐妃娘娘不信,可以问问这位嬷嬷。” 她让开了半个身位,将身后的桂嬷嬷露出来,言下之意是个人都能听明白,她没耽误时辰,那这罪人便只会是前去冷宫宣召的桂嬷嬷一行。 “你!”齐妃哪会想到,纵使落到如此境地,唐芯仍不该伶牙俐齿,艳丽妩媚的面庞气得通红。 “娘娘不信,大可询问冷宫外巡逻的禁军,他们都能为臣妾证明,臣妾是几时离开的。”唐芯继续火上浇油,且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齐妃怒指着她,手指不住打颤。 太后不悦的沉了脸色,警告地朝她瞪了一眼,待齐妃不甘心坐下,她方才悠悠启口:“蓉妃。” “臣妾在。”重头戏来了! 唐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些书,你可认得?”太后话音一落,立即就嬷嬷将早晨送出冷宫的一百本祈经送进大殿。 唐芯看了一下,点头道:“认识,是皇上吩咐臣妾为晋嫔抄写的经文。” “放肆!”齐妃眼眸一闪,再度出声,“你竟敢对晋妃不敬。” “……”次奥!她没完没了是吧? 唐芯强忍住心里的怒火,挤出一抹生硬的笑,说:“齐妃娘娘这话,臣妾真没听明白,敢问娘娘,臣妾何时对晋妃不敬了?” 这锅她不背! 齐妃好似抓住了唐芯的痛脚,得意地笑了:“你不过是一介戴罪之身,却敢公然称晋妃为晋嫔,本宫问你,你安的是什么心?可是在诅咒晋妃,巴望晋嫔遭贬?嗯?” 她是怎么做到从一句话里分析出这么多套路的? 唐芯嘴角一抽,弱弱地问:“娘娘的意思是,晋嫔荣升为妃了?” 我去,这消息咋个没人告诉她?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个找茬未遂的家伙,居然没有被罚,反而受到了嘉奖?冷面神的眼睛是被shi糊了吗? 她特想冲去御书房,将某个脑子进水的天子揪出来暴揍一顿。 “你少在这儿装疯卖傻。”齐妃语带嘲弄,“这么大的事,你岂会不知情?” “娘娘,”唐芯大叫一声。 太过洪亮的嗓门把齐妃吓了一跳,胸前的波涛跟着抖动几下,等她缓过气来,一张脸变得分外精彩:“唐芙!你简直是不知死活!慈宁宫是你大呼小叫的地儿吗?” 说完,她侧身望向上首:“太后,此人目无法纪,以下犯上,不可不罚。” “太后!”唐芯用力在大腿上拧了一把,泪眼汪汪的跪下去,“臣妾冤枉啊,臣妾连日来一直待在冷宫,那里消息不灵通,臣妾确确实实没有听说晋……晋妃提位一事,不知者无罪啊太后。”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至于大声喧哗,只是臣妾初闻这重磅消息,一时太过吃惊,太后,您辣么仁慈,辣么圣明,难道要因为臣妾不小心的本能反应,惩处臣妾吗?” 若是惩治了她,她便不仁慈,不圣明了? 太后脸上一黑,盯着唐芯的目光十分不善。 第203章 诡辩,解围 “太后啊——”鬼哭狼嚎般的呼喊,震耳欲聋。 太后险些被她唤得心肌梗塞,紧绷的面庞微微抽动几下,眉宇间已见怒意。 “臣妾真的是无心的,臣妾一直把您放在心里尊敬,怎么敢以下犯上?您一定要明鉴啊。”清泪滚滚,沿着她肉嘟嘟的脸庞滑落下来。 齐妃眼见太后不吱声,不由得有些急了:“唐芙,你别以为在这儿恭维太后,就能洗清你的过错,口口声声说什么尊敬,本宫为何从未看出来?” “那是你眼瞎。”唐芯低声嘟哝道,抬起头来时,却是一副委屈可怜的表情,抽泣道,“臣妾对太后的敬仰,从来不会放在明面,更不会说些歌功颂德的话哄太后开心,但臣妾****夜夜都在心里为太后祈福,希望太后能长命百岁,凤体安康,臣妾……” “好了,”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太后,委实不肯再听下去。 话落,齐妃再不情愿,也只得作罢。 唐芯可怜巴巴地跪在原地,以一种仰望高山般的眼神盯着她。 太后撇开头去,不愿与她太过炽热的目光对视。 “哀家今日唤你前来,不是听你表忠心的。” “是。”唐芯神色黯然的应声,仿佛受了很大的创伤。 “哀家问你,这些书可是你亲手抄写的?”太后懒得废话,一针见血的问道。 唐芯早就有准备,摇头说:“不是的。” “好啊好啊,你竟敢阳奉阴违,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齐妃再次开火,脸上猖狂的笑容无法掩饰,她倒要看看,这回唐芙怎么死! “娘娘,您能容臣妾把话说完么?”不造随意打断别人,很没品吗?唐芯磨着牙问道。 齐妃想讽刺她几句,却被身旁的贤妃轻轻捏住手腕。 “让蓉妃妹妹说吧,且听听看。”贤妃今儿个穿着件宽松的淡绿色衣裙,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面儿上隐隐有慈爱之色显露,而她的左手始终不离腹部。 那微微隆起的弧线,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得唐芯眼睛生疼。 她慌忙挪开目光,不肯再看,每看一次,心都会泛起一阵抽痛。 “好,本宫就听听她要如何解释。”齐妃悻悻坐下,虎视眈眈地看着唐芯。 摁下心尖的痛意,唐芯将准备好的草稿说了出来:“皇上颁布的圣旨只说,让臣妾为晋妃抄写百遍祈经,且五日内必须完成,并未言明,需臣妾亲自抄写,晋妃美名在外,宫内不少奴才都对她颇为尊敬,听说要为晋妃祈福,他们便自发加入了抄写经文的队伍,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向晋妃致敬,臣妾本想拒绝的,却拗不过宫人们的恳求,只好擅自做主,允许了他们的行为。” 致敬?还自发加入?这谎话是在骗三岁小儿吗? 齐妃怒极反笑,深深觉着唐芯是在找死。 “在没违背圣意的前提下,太后,难道就不可以让宫人们为心目中最完美,最美好的主子尽一点微薄之力吗?”唐芯将皮球踢给太后,末了,又道,“如果太后果真要问罪,臣妾愿一力承担,只求太后看在他们一片赤子诚心的份儿上,不要和他们计较。” 说完,她缓缓弯下腰身,匍匐在地。 一番在情在理,且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愣是说得太后无力反驳。 “满嘴胡言。”齐妃脸上是大写的不信,“唐芙,你休要在此诡辩,分明是你无法完成皇上吩咐之事,才想出这等办法,企图蒙混过关。” “娘娘,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妈蛋!三番四次找茬,简直不能忍。 唐芯豁然起身,大眼睛里跳窜着两团熠熠的火苗,眸光程亮,甚是逼人:“先前您指责臣妾目无王法,臣妾已经解释过了,如今,您又空口白话,抹黑臣妾的声誉,臣妾不禁想问,胡搅蛮缠之人究竟是谁?臣妾纵使过去有得罪您的地方,可臣妾已受过罚,身陷冷宫,您就不能大人有大量,放下旧怨吗?为何偏要处处找茬?您说臣妾是在诡辩,敢问娘娘,您这话可有根据?若是没有,臣妾受损的名誉,不知娘娘您要如何赔偿?” “你还有脸说赔偿?”齐妃勃然大怒,“贱人,本宫……” “原来永腾国的后妃竟都是出口成章之辈,倒真叫本公主开了回眼。”一道清亮的声线,冷不丁从慈宁宫外传来。 夏允儿着一席火红的骑装,腰间别着一条软鞭,大摇大摆踏了进来。 太后脸色微变,在暗中向齐妃递了个眼色,贤妃撑着腰身缓慢起身:“公主殿下。” “这里是慈宁宫,公主你未经传召,怎可擅入?”齐妃一见她心里就有火,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人和唐芙是同路货色! “本公主听说蓉妃在这里,许久没见她,分外想念,便不请自来了。”夏允儿止步在唐芯身旁,见她还跪着,俏皮地眨眨眼睛,“蓉妃,你怎么还跪在地上呀?地上凉,你先前身体欠安,万一寒气再入体加重病情,那可如何是好?” 她弯下腰握住唐芯纤细的手臂,想要把人扶起来。 唐芯憋着笑,故意装出一副苦涩难过的样子,说:“本宫无意触怒太后,正在向太后赔罪。” “是吗?”夏允儿状似不解,抬眸向太后望去,“太后,蓉妃她不知犯了何种忌讳?不如告诉本公主一声,让本公主来评评理?” “此乃永腾国的内事,不必劳驾公主。”太后扯了扯嘴角,笑得极其虚假。 “本公主向来喜欢打抱不平,而且父皇曾说过,本公主早晚有一天会嫁到贵国,也算是贵国的半份子,而且,旁观者清,由本公主来评理最合适不过了。”夏允儿据理力争,态度分外强硬。 唐芯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迅速把事说了一遍。 “原来就为这个啊,”夏允儿恍然大悟,“可这圣旨是贵国皇帝陛下颁下的,是否要问罪,也该由他定夺啊,要不,本公主替你们跑一趟,去请贵国皇帝。” “好……”呀,唐芯刚想点头,却听太后说,“不必了。” “皇帝朝政繁忙,这等小事无需惊动他。” “可公主殿下说得在理,”唐芯还想再努力一把,卖力游说道,“臣妾自问没错,但齐妃却认定臣妾有错,即便臣妾迫于形势认下这罪名,臣妾心里也是不服的。” 刚才口口声声说要一力承担的人是谁?一眨眼,便翻脸不认了? 太后只觉堵心,她如何猜不到,唐芙定然是仗着有景国公主在此,自以为有了靠山,才会如此胆大妄为,可请来皇帝,且不说他是否愿意处置唐芙,即便是愿意降罪,有夏允儿在,也定会卖她几分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心思一转,太后缓了缓脸色,柔声道:“罢了,你方才所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哀家若就此惩处你,岂不会让下人寒心?” “太后!”齐妃不可置信地惊呼。 太后眉心一蹙,沉声道:“此事就此作罢。” 怎么能这样? 齐妃气得双眼泛红,可太后金口已开,她又能如何?只得愤愤地看着唐芯离去。 拜别一屋子才狼虎豹,唐芯慢吞吞往殿门走,离去时,她忽然驻足,回首向齐妃投去抹挑衅的眼神。 齐妃的脸庞彻底青了,若非还记得身在何处,她定然会扑上去,撕碎唐芯那张可恶的笑脸。 “本公主夜里再去看你。”夏允儿看了眼跟随出来的桂嬷嬷等人,深知此刻不是说话的地儿,拍拍唐芯的肩膀,低声说道。 “好。”唐芯含笑点头,然后便在宫人的簇拥下,回到冷宫。 见她毫发无损的回来,冷宫外站岗的侍卫纷纷松了一口气,只要她没事,那么他们这些参与了此事的‘帮凶’,自然也能平安。 刚进院子,唐芯就听到有痛苦的呜咽声,从右侧的房间里传出,好奇的往那方走去,还没敲门呢,小春就从里边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一头撞进她的胸口。 “嗷~”唐芯吃疼的惨叫一声,“丫!你没头没脑乱跑什么呢?” 不造她这地方上回就伤过一次吗? 小春慌忙道歉,然后指着屋内说:“主子不好了,里头那人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唐芯立即绕过她直奔屋中而去。 而另一边,行宫,伺候夏允儿左右的宫人通通被撵出院子,她孤身一人回来,进门时,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事情办好了?”宽敞明亮的前殿里,沈濯香姿态慵懒的站在木桌旁,听到开门声,回身一望,唇角牵起一抹邪肆不羁的弧线。 “本公主出马,岂会失败?”夏允儿面无表情的嗤了一声,“本公主累了,你还不走?” 毫不掩饰的敌意,让沈濯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骨扇刷地收拢,抬步朝她走近。 夏允儿不自觉戒备起来:“站住!你想做什么?” 脚尖在地面一点,瞬间便逼近到她身前,惑人的眼睛微微眯起,眸中光华流转:“本王仅是想答谢公主罢了。” “哼,”夏允儿一把将他推开,右手拔出长鞭,猛地挥落到地上,“就算你不来找本公主,本公主也会鼎力相助,别自作多情了。” “是么?”沈濯香身影一闪,如鬼魅般再次倾身靠近,手掌迅速擒住她的手腕,将人禁锢在石墙之上,“公主,若不为本王,那日在乾清宫,又为何会突然现身解围呢?” 他的唇缓缓靠近夏允儿敏感的耳垂,暧昧的弧线全数喷洒而上。 第204章 孤零零的望妻石 夏允儿的耳廓霎时变得通红一片,贝齿狠狠咬住唇瓣,道:“本公主要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 说完,内力凝聚于掌,朝沈濯香的右边胸口拍去。 她原以为这人会躲,他的武功远超在她之上,然,沈濯香竟不躲也不闪,仍是一派风流倜傥,玩世不恭,仿佛不曾看见那近在咫尺的危险。 夏允儿想要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在情急之下堪堪卸去七成劲道。 “砰” 胸口一震剧痛,沈濯香闷哼一声,唇角有血丝溢出。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躲开? 眼泪瞬间溢满眼眶,挣扎着从他的禁锢中逃脱:“沈濯香!本公主受够了,是,本公主爱慕你,心仪你,厚着脸处心积虑想要亲近你,可本公主认清了,死心了,本公主不要再喜欢你了!” 那日在香王府的遭遇,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为难堪的一幕,她可以抛去矜持死缠烂打,可以不顾他的冷脸,只为走近他,但她受不了他的羞辱,更无法承受在他面前连尊严都失去。 她已经看清了,也认命了,为何他却要做出这种事来扰乱她的心? 滚烫的泪花夺眶而出,如一颗颗沸水,烫伤了沈濯香的心尖。 略微平复下絮乱的内力,长臂一伸,将她猛地拽紧怀里。 “上次在乾清宫,本王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人情债素来难还,不知公主可否愿意,让本王肉偿?” 轻挑的言语,让夏允儿骤然暴怒。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碎了房中暧昧缱绻的氛围。 “够了!沈濯香,一再嘲笑、玩弄本公主很有趣吗?”夏允儿怒声质问道,字字含泪,“本公主真是瞎了眼,竟会对你这样的人动心!” 沈濯香眸色微黯,试图解释,可怒气冲心的夏允儿哪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怒指殿门,高喝道:“滚!本公主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所向披靡的香王顶着红肿的手掌印,狼狈地从屋中逃出。 大门哐当一声合上,传出的是凌乱的摔砸声。 由心而生的苦涩涌上舌尖:“玩弄……么?” 她又怎会知道,那席话皆是出自他的真心啊。 眼前闪过那****孤身护在自己身前的画面,那般娇小的女子,却张开她的双臂,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沈濯香自嘲地低笑一声,抬步而去。 乾清宫。 帝王直身孤立在窗前,静静远眺着冷宫的方向,眉眼寡淡,紧抿着的唇线透出隐忍的味道。 “皇嫂已安然回去了,她并未在太后等人手里吃亏。”沈濯香悄然来到天子身后,低声禀报道。 “嗯。”沈濯日微微颔首,寒眸斜睨,却在见到他面儿上那块红印时,黑眉下意识蹙紧,“怎么回事?” 沈濯香漫不经心地笑道:“被一只小猫挠了。” “哼,活该。”沈濯日全无半分同情,早些时候冷宫侍卫来报,那丫头被宣去慈宁宫,他不便亲自露面,便想请夏允儿出面解围,而这个弟弟却执意前去通风报信,那反常的态度,怎会瞒得过他的眼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濯日冷冷地评价道,对沈濯香自行挖坑,结果坑了自个儿的举动很是瞧不上眼。 “皇兄,”沈濯香颇为怨念的唤道,“臣弟出了回丑,您还落井下石,真的好吗?” 能不能讲点兄弟情分了? 沈濯日不置可否。 见状,沈濯香一弯唇角,回击道:“说起来,您也没比臣弟好到哪儿去啊,臣弟尚且能同她见上一面,可您呢?只能孤零零待在这里做一颗望妻石。” 边说,他还一边摇头唏嘘。 这话一出,殿中瞬间涌入一股冷空气,温度骤然间将至冰点。 “说够了?”语气冷如寒冰,“我朝青年才俊无数,仰慕景国公主者,数之不清……” “别。”沈濯香慌忙打断他,赔笑道,“臣弟知错,请皇兄息怒,臣弟孤家寡人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个合心意的,皇兄你忍心做棒打鸳鸯的事儿吗?” “忍心。”沈濯日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一句话愣是把沈濯香堵得无语,讪笑两声:“皇嫂还等着喝臣弟的喜酒呢,她最是希望臣弟能和景国公主结成连枝,您总不会想见到皇嫂失望吧?” 他一搬出唐芯,沈濯日便不再追究,神色一凛,道:“蛊毒一事,查得如何?” “景帝得信后,已派人在坊间走访,景国国内从未有蛊毒邪术出现。”说到正事,沈濯香也收敛了玩闹的兴致,正色道,“至于楚国,臣弟传信数次,皆未得到回应。” 永腾、景国、楚国三国,数十年来一直成三国鼎立之态,除景国闭关锁国,又隔着一片汪洋大海,前些年鲜少与永腾有任何邦交,可楚国的情况却于此不同。 先帝在位时,两国边境时有摩擦,但沈濯日继位以后,在楚国三皇子楚庭暗中调和之下,两国于八年前,签订和平条约,至此相安无事,而楚庭亦是沈濯日同门师兄,曾与他拜在同一武师门下,是以关系极其密切,几年来,时有走动。 这次沈濯香奉旨追查,便是在暗地里联络楚庭,想要查明蛊毒的来源。 “没有回信?”沈濯日的神色不禁沉了,略显凝重,“差人潜入楚国,一探究竟。” 蛊毒出现,楚庭那边就联络不上,未免过于凑巧。 “擎王近日有何动作?”沈濯日复又问道。 提起擎王,沈濯香讽刺的勾动嘴角:“他啊,正忙着和赵家撇清干系呢,赵正被擒,赵家一干人等通通入狱,查封的府宅前两日曾有黑衣人潜入,应是在寻找账本。” 赵正在商场混迹多年,与虎谋皮又岂会不留下保命的本钱?先前为擎王铸造新银,购买兵器等事,皆一笔笔记录在账本上,如今,那玩意就在他手中。 “让他慢慢找。”沈濯日并不着急问罪,想要对付沈濯擎不难,真正难的是他背后的荣家, “待证据搜齐,朕要将这帮害虫连根拔起。” 搭在窗柩上的五指徒然一紧,留下五道刻印。 冷宫。 简陋的卧房里,不断有痛苦的呻.吟从那灰扑扑的帐幔内传出,隐隐能看见床被上翻来覆去的打滚的女人身影。 唐芯心下一紧,忙不迭将帐幔挑开。 女人的长发被汗水浸湿,粘稠地贴在脸颊两侧,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庞呈现出异样的绯红,她胡乱伸出爪子,不停在身上挠着、抓着,不少地方都被抓破了皮,有血珠渗出。 “是过敏!”唐芯一眼就判断出女人的病因,急忙跳到床上,用力拽住女人的手腕,“快,去叫御医过来。” 该死!她竟然不知道冷宫里有对海鲜过敏的人存在! 唐芯自责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见小春傻愣愣站在门口,急切的大喊道:“快去啊!” “是,是。”小春慌忙奔出院子,央求着侍卫请太医前来。 可等了老半天,眼看着女人的病情愈发加重,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哀嚎与痛呼,听得唐芯格外难受。 “人呢?”她一边用布条将人绑好,防止她用力过猛伤害自身,一边风疾火燎的追问,“为什么还没来?” “奴婢也不清楚,侍卫已经去了好一阵了。”小春颤声回禀道。 “混蛋!太医院的人都是做什么的?救命如救火,这种时候能耽误吗?”唐芯气得够呛,咬牙道,“再去催!妈蛋,他们要是不来,就说我快要断气了!” 小春忙不迭又催促了一回,可前去请人的侍卫却孤身一人回来,遗憾的说:“齐妃娘娘听闻晋妃伤势未愈,便差人将所有太医通通叫去金华院了。” “全去了?”小春眼前一黑,“这下可怎么办啊。” 她眼泪汪汪的看向屋中:“没有太医,这人如何能好?” 侍卫亦感无奈,冷宫向来是宫中无人问津之地,如今住的,多是先帝在位时,失宠的后妃,平日里哪怕是伤了、病了,也少能驱动太医前来问诊,眼下又逢晋妃抱恙,太医顾着那头,哪顾得上这头? “呜呜!”女人悲惨的哀鸣从布条里渗出,五花大绑着的身子死命扭动着,不停摩擦着床板,仿佛这样可以稍微减缓些身上的瘙痒。 她的力气太大,唐芯一个人几乎摁不住她,累出了一身汗。 “主子。”小春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是不是他们不肯来?”唐芯跨坐在女人身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小春硬着头皮把实情说了。 “靠!”双眼一瞪,“又是那恶婆娘?她是吃饱了撑的吗?这种时候玩什么姐妹情谊!” 说她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会相信。 瞅瞅痛苦得整张脸扭曲在一起的女人,唐芯把心一狠,咬牙说:“不来就算了,老娘不靠那帮庸医!去,给我弄点绿豆和甘草过来。” 有侍卫帮忙跑腿,没一会儿装有绿豆、甘草的纸包就送到了唐芯手里。 “小春你把人盯着点,别让她弄伤自己。”草草吩咐几句,唐芯风风火火冲到院子,生火烧水。 第205章 他的脸有那么金贵吗? 金华院。 一个宫女鬼鬼祟祟的来到殿中,凑在齐妃耳边,低语道:“主子,冷宫那方没能寻到太医,据说正在自行想办法呢。” 之前,侍卫神色匆忙赶赴太医院,在半道上便被齐妃的人瞧见,一路跟踪过去,偷听到他的目的后,齐妃便以要为晋妃诊脉为由,叫走了所有太医,并且特地留下耳目在冷宫附近盯梢,因此,才能在第一时间得信。 “哼,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一个除了厨艺外再无长处的女人罢了,难不成还会治病?齐妃嗤笑一声,“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来报。” 只要那病人病情加重,或是死于唐芯之手,这回就算景国公主再替她强出头,也难保住她的性命。 幻想着唐芙沦为阶下囚的悲惨未来,齐妃忍不住笑出声。 天色渐渐沉了,唐芯满头大汗的端着一碗煮好又用冰块捂到温热的绿豆甘草汤,疾步走到房中:“快,给她服下。” 小春立即扯掉女人嘴里的布条,抠着她的嘴巴,好让唐芯方便灌汤。 “扑哧”,汤水喷溅出来,糊了唐芯一脸,顾不上擦拭,趁着女人没有第二次反胃之时,咕噜噜全数灌了下去。 “主子,这药有效吗?”小春有些忐忑,把人扶好躺平,低声问道。 “应该会有效果,至少能让她稍微舒服一点,再过一会儿,如果症状没有缓解,还得叫御医过来就诊。”药膳毕竟只有辅助作用,如果她的过敏症状过于严重,仅靠这汤很难治好。 唐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小春支出去,继续差人请太医,而她自个儿则留了下来,守在床边,观察着女人的情况。 好在天黑时,女人终于不再鬼哭狼嚎,身上的红潮还没完全消除,但神情却平静了许多。 “还好情况不重。”唐芯握着一块帕子,轻轻替她擦脸,“对海鲜过敏,干嘛不提前说啊?就算说不了,你也别傻逼逼的往肚子里咽啊,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说完,她苦笑一声:“我也是病得不轻,明知道你们疯疯癫癫的,哪会记得这些事?” 说到底,是她太疏忽,只想着有了食材,可以做些养身的海鲜粥,忘记体质这回事了。 “右儿,别过去……回来……啊啊啊……快回来……” 我去,什么鬼? 唐芯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浑身一哆嗦,垂目一看,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女人竟挥舞着爪子,嘴里不断喊叫着什么。 “做噩梦了吗?”唐芯急忙放下娟帕,握住她的手腕,“别怕,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会没事了。” “不,不要!不要杀我的右儿!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皇后娘娘求求您,放过他!放过他啊!”女人双目紧闭,但身子却不自觉痉挛。 皇后?宫里有这号人物吗? 唐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想到了慈宁宫的太后。 她隐隐记得小春曾经说过,冷面神继位前,太后便已是皇后,会不会这人口中所说的就是她?但那右儿又是谁呢? 唐芯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疑问,舔舔唇瓣,刚想发问,女人忽然尖声大叫起来:“不!皇贵妃!奴婢没有害你!是皇后!一切都是她做的!” 上半身突兀的直起,随后,仿佛耗尽了浑身力气,咚地栽倒下去。 “喂!”唐芯顿时慌了神,爪子轻轻戳着她的胳膊,“你醒醒。” “不要……”女人喃喃念着这句话,可更多的,却怎么也不愿说了。 眼泪从她皱纹横生的眼角不住落下,浸湿了衣襟。 唐芯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并卵,除了一声声的不要,她再也没透露出别的有价值的消息。 “次奥,为什么宫里的人都喜欢话说一半啊!”唐芯抓狂似的扯动头发,不甘心地瞪着已然昏睡过去的女人,想把人叫起来,又不太忍心,迟疑几秒,终是泄气的守在旁边。 山就在这儿,等她明早醒来,她照样可以再问!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第二天,当女人的病情有所好转之际,又恢复了平日的疯癫,任凭唐芯说干了嘴,也逃不出半点内幕,气得她一脚踹上床脚。 “嗷——” 钻心的疼从脚趾丫上传来,她龇牙咧嘴地抱着脚尖来回蹦达。 “……”小春瞠目结舌地愣在门口,傻眼般看着以金鸡独立的造型,在屋子里蹦来蹦去的女人。 主子这是咋了? 一个豆大的问号升上头顶。 唐芯一见她来了,赶紧放下腿,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说:“汤还得再喝一天,你喂她喝吧,我得回屋去歇会儿。” 说完,绕过小春火速奔回卧房,房门摔得啪啪直响,一进门直奔床榻,小脸深埋在被褥里。 嘤嘤嘤,宝宝没脸见人了! 下午,情况刚刚好转,太医便姗姗来迟,粗略诊过脉象,道:“脉象尚算平稳,并无大碍。” “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唐芯双手环抱在胸前,背倚门框,阴阳怪气的笑了,“大人下回可以再来晚点,说不定到时候可以直接来替她收尸了。” 什么医者救世,啊呸!全都是一帮捧高踩低的小婊砸! 太医有些下不来台,老脸一沉,气呼呼拎起药箱,摔门而去。 “主子,”小春不太赞同她冲动的言论,“万一大人去告御状,皇上他定又会降罪您。” “怕毛?”唐芯阴恻恻的哼唧两声,“这事我们占理,别说是他,就算是那货亲自来了,我也不会怂。” 可奴婢怕啊。 小春暗暗腹诽道,却没胆子说出口。 入夜,一抹黑影窜入冷宫,飞进了唐芯的卧房。 “说好的昨天来呢?”油灯倏地点亮,跳跃的火苗映红了唐芯的脸蛋,她手里还捏着一个烤地瓜,香喷喷的味道,馋得夏允儿口水直往外涌。 “昨晚本公主早早就歇下了,忘了来这儿看你。”说着,她伸手一捞,将地瓜抢了过来,“听说你这儿又出了乱子?” “听谁说的?”唐芯略感莫名。 “宫里都传遍了,说冷宫里有人突发重病,用不了多久就会撒手人寰。”夏允儿垂涎三尺地看着地瓜,想吃,却又不知顾及什么,没有动手。 “切,我看啊,多半是某些人巴望着我这儿出事呢。”唐芯愤愤地哼道,“你不吃啊?那还给我。” 夏允儿略一侧身,躲开了她的爪子,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异色,道:“本公主一会儿拿回去当宵夜,怎么着本公主也救了你一回,你不至于连这么点好处都不给吧?” “昨天的事,谢谢了。”唐芯没再同她嬉笑,一本正经的开口。 “得了,要谢你该去谢那位。”夏允儿轻轻嘀咕,嗓音很低,就连唐芯也没能听清楚。 “你在说什么?”她狐疑地问道。 “本公主有说话吗?”夏允儿佯装出迷茫不解的模样,同她对视。 “你一定说了!”刚才,她分明有听到几个字。 眼睛咕噜噜一转,说:“昨天你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慈宁宫的?” 总不会是专程等在附近吧? “这个……”夏允儿有些结巴,眼神躲闪着,看上去分外心虚。 一个猜想浮上心头,唐芯箭步冲到她身前,问:“是不是那货吩咐你的?” “啊?没有啊,本公主是自个儿去的,不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夏允儿矢口否认。 “我有点名道姓吗?”唐芯得意的笑了,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美丽光辉。 她就知道,那货不可能真的放任她自生自灭,虽然不明白他态度大变的原因,但他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连日来那些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不安,尽数散去。 明媚的笑脸重新绽放,美丽动人。 夏允儿悻悻地瘪了下嘴唇:“本公主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爱信不信,好了,本公主只是来探望你的,看你过得还不赖,本公主也就安心了。” 说罢,她便想告辞。 早知道会露出马脚,说什么她也不会来这一趟。 想想某天子冷峻可怕的模样,夏允儿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你先等等。”唐芯突然叫住她,转头跑到桌边,从茶杯下抽出一章纸条,“帮我跑个腿,把这东西交给皇……”她停顿一下,“交给香王,让他尽快查明。” 一听东西是要交给香王的,夏允儿面露排斥:“本公主可以代为转交给贵国皇帝。” “哎哟,这事暂时不能让他知道。”人把她打入冷宫,还弄出一个孩子膈应她,让她没有芥蒂地替他办事,唐芯表示她真做不到!“拜托啦,而且这也是个机会对不对?能让你见到香王一面哦。” “他的脸有那么金贵吗?谁稀罕见他?”夏允儿嗤之以鼻。 “诶?”她不在后宫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唐芯有些懵逼,“你和他……” “本公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夏允儿斩钉截铁的说道,眉宇间划过几分受伤,“就他那样处处沾花惹草,毫无英雄气概之人,不值得本公主上心。” 这得受了多大的打击,才能有这样的觉悟? 第206章 嵌在墙里的女人 “哎呦,你终于决定迷途知返了。”唐芯大力拍着夏允儿的肩膀,没个正经的笑道,“不错不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有得是,没了他,还有更好的等着你去找。” 道理夏允儿都懂,可偏生听着这话,心里莫名有些堵,眉梢一挑,反唇相讥道:“比如贵国皇帝?” “哈哈,”唐芯笑脸一僵,“你要喜欢只管带走。” 笑得那么假,谁信啊。 夏允儿嗤了一声,接过信放进衣袖里,说:“朋友夫不可欺,本公主对他没兴趣。” 说完,她便打算告辞。 “对了。”唐芯冷不防叫住她,神色略显尴尬。 “还有事?”夏允儿极不喜欢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秀眉猛皱,打量了唐芯几眼,弯唇笑道,“你的皇上近日过得很好,用不着你担心。” “诶?”她怎么知道自个儿想问什么? 心思被看穿,唐芯难免有些脸上发烫,小手扯着衣摆,嘀咕道:“谁说我要问他的。” “……”她的想法都在脸上好么? 夏允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揣好地瓜飞出窗子,却不着急动身前往香王府,而是去了乾清宫。 “诺。”散发着热温的地瓜搁到龙案上,“这是她亲手做的。” 沈濯日缓缓垂下眼眸,修长的手指拿起圆滚滚的地瓜,软催的外壳洒落下些许灰烬,沾染在他的指腹上,有些烫手,有些暖心。 “她可好?”声线里含着七分隐忍,三分关切。 “精气神十足,人还圆了一圈儿,你说她好不好?”说着,夏允儿忍不住吐槽,“你和她真是绝配,连关心的方式都相差无几。” 一个呢,明明想念得不行,却硬是口是心非的不肯承认,另一个,满心满眼全都是对方,却非得躲在暗中,任思念成疾,也不肯前去探视一眼。 “绝配么?”眼底凝聚的寒意渐渐散去,美如月辉。 夏允儿不忍直视的挪开眼睛,她不就随口点评了一句,这人至于高兴得喜怒形于色吗? 腹诽后,一丝淡淡的羡慕浮上心尖。 若是有朝一日,也能有一人对她这般在乎…… 沈濯香妖孽的身影倏地在她眼前闪过。 夏允儿顿时愣了,紧接着恼怒起来:“哼!” 就是全天下的男儿都死绝了,她也不会吃这株回头草! “本公主另有要事,先行告退。”匆匆拜了一拜,转身往殿门走去。 忽然,身后飘来了帝王清冷动听的声音。 “香王性子顽劣,有得罪之处,公主请多多包涵。” “包涵?”夏允儿嗤之以鼻,“天底下有的是女子愿意包涵香王,不缺本公主一个。” 目送她怒意冲天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沈濯日无奈地轻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他未多想此事,心思一拢,定眼瞧着跟前的这颗地瓜,轻轻拨开外壳,露出里边饱满橙黄的果肉,掰下小小一块,放在嘴中优雅的咀嚼着,面上少有的满足享受。 琉璃宫内,灯火俱熄,一抹娇小的身影贴墙而出,来到后门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就见一张纸条从门缝里滑落下来。 【事情有变,皇上正在秘查张太医,万事小心】 抓着纸条一角的手指猛地一紧,遮月的浓云散去,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驱散了后院里的阴影,站在阴影里的身影渐渐暴露出来——此人,正是贤妃! 天蒙蒙亮,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食材送到冷宫。 “娘娘,您要的面粉都在这儿了。”一名身材魁梧健壮的侍卫气喘吁吁的放下麻袋,解开绳子,露出里边白蒙蒙的面粉。 “辛苦你了。”唐芯笑吟吟点头,然后招来小春开始生活、和面。 松散的面粉很快就在她的巧手下和成粘稠的一团,掰下一块,用巧劲捏出一个小人形。 “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唐芯巧笑嫣然的来到排坐好的女人堆前,蹲在一个面戴纱巾的女子身前,说,“这是它的眼睛,”两个小小的面团颗粒黏在小人圆鼓鼓的顶部,“这是嘴巴、鼻子。” 女人好奇地伸出爪子。 哟西,上钩了! 唐芯笑得愈发灿烂,放轻语气:“像小孩子对不对?它呢,只有几岁大,还是一个幼儿呢。” 幼儿二字被她咬得极重,说完,满眼期待地看着女人。 手指凑近面团娃娃,用力一捏。 ‘吧唧’ 大圆团上的小圆无情掉落在地上。 “嘻嘻”,女人好似发现了新奇的玩具,突然站了起来,用力踩着面团。 “……”好暴力,好凶残! 一计不成,唐芯又生一计。 热腾腾的担担面出锅,汤水上漂浮着绿油油的小葱,香气扑鼻。 “这呢,是皇后和皇贵妃最喜欢的吃食。”唐芯睁着眼睛胡诌,余光始终留意着女人的动静。 然而,不管是右儿、皇后或是皇贵妃,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嘴角狠狠一抖,泄气地将碗递了过去。 “主子,您不吃吗?”小春一头雾水的问道。 “让我静静。”心好累。 唐芯有气没力的晃进卧房,一头倒在床被上。 明明这人知道一些内幕,还是和冷面神的母妃,现任太后有关的,可她偏偏问不出来! “啊啊啊!”唐芯烦躁的大叫一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小春一跳,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主子她还好吗? 慈宁宫,烛火跳跃,散发出的朦胧光晕,模糊了太后历经风霜的容颜。 “消息属实吗?”她沙声问道,素来慈祥的面庞此时无比阴暗,眸光寒凛。 桂嬷嬷神情凝重的点头:“内务院的人确是这么说的,香王下午曾差人前去询问八皇子的生平,且从内官处取走了八皇子一案的卷宗,”她停顿一下,小心看了看太后的脸色,低声问,“主子,香王会不会是在查那件事?” “已经过了十多年,当时他不过是个未足月的婴孩,能知道什么?”说虽如此,但太后心底总有几分不安,“好端端,他怎会突然调查八皇子?” 越想,她越发坐立难安,手指飞快拨弄佛珠。 忽地,一声咔嚓的碎响后,线从中而断,晶莹剔透的珠子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太后瞳孔一缩:“大凶之兆,去,把那女人处理掉,记得手脚干净点,切记不可留下任何痕迹!” 那件事已经尘封,她绝不容许何人将其翻出来。 “是。”桂嬷嬷当即领命,快步踏出慈宁宫。 次日深夜,天空电闪雷鸣,空气里仿佛有一股燥热正在发酵。 唐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抓起外衣胡乱披在身上,出门觅食去了。 闪电劈开浓云,雷声轰轰,她刚走到院子,倏地,余光瞥见有黑影从右侧的卧房窗户内飞出。 “什么人!”唐芯放声高喝。 下一秒,眼前掠过一道黑色的残影。 危险! 心头警铃大作,迅速往地上一滚。 “砰” 长剑砍落在她先前站立的石地之上,溅出一窜窜骇人的火星。 “有刺客!救命啊!快来人啊!”唐芯手脚并用的往院外爬,同时扯着喉咙大声呼唤。 听到声响的侍卫急匆匆往冷宫赶来,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蒙住脸的黑衣人低咒一句,凶狠的目光直刺唐芯而来。 可怕的杀意如一张大网,将唐芯紧紧笼罩在里边,她汗流满面的不断后退,手掌摸到地上散落的干柴,猛地扔了过去,趁着黑衣人侧身躲闪之际,火速从地上爬起来,死命朝院外狂奔。 “来人!快来人!” 身后疾风紧随,刺骨的寒意直逼而上。 唐芯仓皇转头,眼角余光刚好瞥见那悬在自己头顶上即将斩落下的森森白刃。 “卧槽!” 要死了! 电光火石间,唐芯飞速侧开半个身位。 ‘撕拉’ 刀锋割开衣袖,没入皮肉,一串殷虹的血花随着黑衣人拔刀之时飙射而出。 “去死吧混蛋!”唐芯毫不理会胳膊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的猛扑上去,顺势抓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腕,双脚蹬地,仿若一只树袋熊整个挂在了他的身上,脚掌不停下踹,攻击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一声闷哼传入鼓膜,紧接着一股雄浑可怕的气浪迎面扑来。 唐芯只觉腹部大痛,仿若身中炮弹一般,笔直地朝后砸去。 “快!把附近围起来,其他人跟我进去。”侍卫总算赶到,一分为二,人人手中都握着一个火把,渐次相连的火光仿佛要将半边天映红。 潮水般的禁军一涌而入,但院子里除了遍地的血珠,以及那把掉落的长剑,并无任何人的影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左侧的屋檐下传来一道刺耳的惊呼:“主子——” 小春撕心裂肺的嘶喊道,沿着她目光所及之处一看,所有人全都愣了。 只见高达近两米的灰墙墙面上,一个成大字型的可疑物体,正稳稳的嵌在上边。 “那是……”有侍卫火速回神,满头冷汗的说,“蓉妃?” 这话一出,尚在愣神状态的同伴全数清醒过来,争前恐后的冲了过去,将唐芯从墙壁上拔下来。 第207章 如果今夜他没来 半个时辰后,鲜少有人踏足的冷宫迎来了春天,门庭若市,以太后为首的后妃齐聚在唐芯的卧房里,钟太医神色凝重地坐于床沿,替唐芯诊脉。 “皇上呢?”太后朝门外睨了眼,却未曾看见天子的身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岂能不来?李嬷嬷,你即刻去一趟乾清宫,将此处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皇上。” “是。”嬷嬷躬身领命,正要出门,便见院中的侍卫恭敬跪地,人群中央让出了一条通道。 帝王着一席墨黑锦缎,缓步从门口走来。 “皇上。”齐妃惊讶的唤道,当即迎上前去,“太后方才还说要差人去请您呢,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嗯。”沈濯日漠然应了一声,绕过她径直往屋内走。 当瞥见贤妃也在此之时,黑眉一拧:“你有孕在身,不可操劳,送贤妃回宫。” “是啊,”紧随进门的齐妃颇为认同的点头,“姐姐,这儿有皇上和太后主持,您就先回去吧,若有什么消息,妹妹定会派人前去告诉你。” “蓉妃妹妹一直没醒来,臣妾心里边总是七上八下的。”贤妃摇摇头,不肯回去,“臣妾总得看着她安然,才能放心。” “姐姐!”齐妃不满的皱起眉头,在她看来,这唐芙最好就此一命呜呼,省得碍眼。 “请皇上恩准臣妾留下。”贝齿轻咬着唇瓣,贤妃期盼地看着天子。 “你有心了。”沈濯日淡淡的夸赞道,眸色深幽,瞧不出半分波动。 “都是自家姐妹,理应彼此挂念。”贤妃善解人意的说着,脸颊飘上两团红晕。 沈濯日不置可否,黑眸在房中一扫,落在床尾不住掉泪的小春身上。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静无波的语调,含着一股无形的威严气势。 小春背脊发寒,担忧地看着至今昏迷不醒的主子,哽咽道:“奴婢也不晓得,奴婢早早就睡下了,可没一会儿,就听到主子呼救,等奴婢跑到院子,主子她就……她就……” 想到唐芯被解救下来时,浑身是血的模样,小春心里难受得要命。 咚地跪在地上:“皇上,您一定要救救主子,主子她不能有事啊。” 宽袖下,双拳徒然握紧,深不见底的寒眸里掠过一道怒意。 “能救她的,只有太医,你求错人了。”齐妃倨傲的开口,盯着小春的眼神满是奚落与嘲弄,“再说,你家主子还没死,你就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哭声一顿,小春慌忙捂住嘴,深怕自个儿再哭,就把主子的命数哭断了。 “冷宫里住的多是先帝的弃妃,这好好的,怎会有刺客闯入?”太后不解的问道,“皇帝,这事恐怕另有玄机。” 言下之意是在暗指,刺客是冲着唐芯来的。 寡淡的唇线微微抿紧,沉声道:“此事朕会命人彻查。” “说不定是唐芙以往坏事做尽,得罪了什么人,现在啊,人家跑来报仇呢。”齐妃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话出口,太后下意识蹙眉,这个陌儿,真真是口无遮拦。 沈濯日冷冷地斜睨着她。 太过锐利的视线,让齐妃不自觉瑟缩一下:“臣妾只是猜测……” “刺客的来历及目的,待唐芙醒来后,朕自会查明,谁人胆敢散播谣言,扰乱后宫,朕绝不姑息。”话带着森森冷意。 齐妃不甘心地瞪了眼床榻,屈膝道:“臣妾省得了。” 沈濯日没在冷宫久呆,在太医问诊后,得知唐芯仅是受了皮外伤,受惊过度方才会昏迷,便移驾前往乾清宫,着手彻查此案。 “她还真好命啊,这样都能逃过一劫。”齐妃初一踏出院子,就忍不住抱怨道,“果真是个祸害!” “妹妹。”贤妃不赞同地握住她的手指,“这些话你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让旁人听见。” “哼,本宫说的实话,怕什么?”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她终究没再多言。 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撤出冷宫,今夜当值的禁军被天子召去御前问话,留守的是另一批护卫。 夜色渐沉,两道黑影掠过长空,悄无声息地潜入冷宫。 守在床边的小春忽然后颈一疼,整个人软绵绵倒了下去。 沈濯香帮了把手,将人放到旁侧的椅子上,转头一看,顿时乐了,轻手轻脚走出门去,在外替沈濯日守门。 屋内静悄悄的,烛光折射在天子精致冷峻的面庞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瞳眸此时泛着淡淡的光华,贪婪而又怜惜的凝望着床上,面白如纸的女人。 手指缓慢抚过她的每一处轮廓,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 “唔”,一声吃痛的闷哼溢出唇齿。 沈濯日心头大惊,仓皇间握住她的左臂,触感极其古怪,有些粘稠。 垂目一看,那红得发黑的液体正一点点渗透衣衫,刺进他的心窝。 不是说并无大碍吗?怎会这样? 一股戾气浮上眉宇,当即卷起衣袖,雪白的藕臂上边缠着一圈圈纱带,带子已被鲜血浸湿,臂膀正无意识发抖。 “香王。” 听到屋内急切的传唤,沈濯香推门而入。 “去,把郑曦之带来!”沈濯日孤立在床边,气息絮乱,面色冷沉至极。 沈濯香匆匆看了看伤口,慌忙前去太医院抓人。 “朕决不允许你的有事。”沈濯日沉声说道,眸中掀起滔天痛色。 又一次……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依旧没能护好她! 胸口剧烈起伏,骇人的气息如狂风席卷整间卧房。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沈濯香拽着郑曦之翻墙跃进院中。 “皇兄,人到了。”他低声说道,邪肆的眼眸里泛起丝丝忧色。 沈濯日绷着脸让开身子,沉默地站在边上,看似平静,可越是这样,沈濯香心里愈发不安。 “太医先前诊治过,伤势并不严重,也许是皇嫂翻了个身,不小心撕裂了伤口……”面对天子沉沉的目光,安慰的话已然说不下去,长叹一声,“皇嫂她是有福的,定能平安,郑太医也在这里,即便有什么差错,也能及时替皇嫂救治,你就放心吧。” “是朕大意了。”沈濯日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沉痛的眼眸越过沈濯香紧紧盯着榻中人,“如果朕今夜没来……” 他几乎不敢想象会有怎样的后果出现。 原以为远离她,冷落她,便可让潜伏在暗中之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会将她牵连进斗争的漩涡里,可现实却给他狠狠一巴掌,扇碎了他的天真与妄想。 为了不引起猜疑,一次次漠视她,排斥她,到头来,她却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 若今夜不是他放心不下,冲动的想要来见她一面,她会如何? 双目颓然闭紧,心痛得仿似刀绞。 “皇上,”郑曦之手持一根银针,禀报道,“您请看,此针已经变黑,由此可见,娘娘有毒在身,而这些黑血想必也是毒药所引起的。” 方才他以银针刺肉试毒,没想到结果竟真是中毒! “中毒……”沈濯日蓦地睁开眼眸,冷冷盯着那根从针尖开始泛黑的银针,嘴角一勾,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这是想要了她的命啊! “皇兄,”沈濯香一把擒住他的臂膀,“先给皇嫂解毒要紧。” 闻言,沈濯日即将失控的理智勉强恢复一分:“能解吗?” “此毒并非见血封喉,且是从伤口渗入五脏,之前太医未能诊断出来,应是毒性尚未发作,微臣猜测,此毒发作的过程十分缓慢,只要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定能保全娘娘的性命。”郑曦之郑重其事的说道。 “好,”沈濯日心头悬着的大石放下一半,“不论你用何办法,朕只要她好起来。” “微臣遵旨。”郑曦之当即拱手,“微臣能否看一看刺伤娘娘的兵器?” “修慈。”随着沈濯日一声令下,原本放置在乾清宫的长剑,被修慈取来,递交到郑曦之手中。 小心查验过剑刃上的粉末,郑曦之心里已有几分猜测:“娘娘中的是千麟玉,此毒药性霸道,可钻进伤口入侵肝脏,毒发后若不及时救治,三日后,中毒者便会窒息而亡,且死后不会有中毒的症状出现,就像死在美梦之中。” “千麟玉?”沈濯香骤然变了脸色,这不是血卫惯用的毒药吗? 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意识朝天子看去,沈濯日面黑如墨,寒凛的眸子里闪烁着片片杀机。 沈濯香心尖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没等他出声,便听天子冷怒的声线在屋中响起:“擎王与商贾勾结,残杀我军将士,私造兵器,图谋不轨,今祸害后妃,罪无可恕!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处置!” 此话一出,满堂死寂。 郑曦之温和的眉眼间,飞快掠过一丝异色,须臾,又归为平静。 修慈迟疑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不可。”沈濯香沉了脸,向郑曦之递了个眼色,待人识趣的退出去后,才正色道,“臣弟知道您眼下有多生气,但若为这一时冲动坏了全盘计划,得不偿失啊。” 第208章 朕错了 “朕不在乎!”从长计议?他便是考虑顾忌太多,才会害她一次次惨遭奸人毒手。 见沈濯日听不进去,沈濯香撩开衣摆,跪地叩请:“皇兄,为了蒙蔽擎王等人,您不惜冷落皇嫂,任由皇嫂自生自灭,好不容易使太后等人相信了,如今若是贸然动手,只会让先前的种种隐忍化作乌有,您就没想过,今夜的刺杀也有可能是擎王等人的试探之举吗?也许他们故意用这种方式,想要试探您的真心,一旦让他们得知,您如此看重皇嫂,将来,他们必会视皇嫂为您的弱点,屡屡算计,您难道就想见到皇嫂每日生活得如履薄冰,时刻都要盯防有人暗箭伤人吗?” 话字字出自肺腑,说完,沈濯香深深拜了一拜:“请皇兄三思。” 头顶上飘落下的,是天子沉重的呼吸声。 沈濯香分外紧张,光洁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他已记不得究竟等了多久,直至衣衫湿透,才听见上方砸落下来的,如清风般清浅,又似巨石般坚定的话语。 “里边躺着的若是夏允儿,你当如何?” 他没能护好她,已是大错,若连替她惩治罪魁祸首都要百般顾虑,千般踌躇,身为帝王,身为她的男人,他岂非无能? “朕意已绝。”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堵住了沈濯香满腔说词,看着天子拂袖进屋,他张了张口,最终也仅是一声叹息。 没有任何征兆,由沈濯香亲自率队,近一千骁骑营骑兵如猛虎出笼,将整座擎王府团团围住,尚在梦乡里的下人被那巨大的踹门声惊醒,仓皇奔出房门,便被骑兵拿下。 “放肆!”沈濯擎衣冠不整的从后院匆匆赶来,看着院子里一大摞人,脸色已是铁青,“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王的府邸,都不要命了吗?” 话落,十二名血卫当即现身,将他护在身后。 “皇上有旨,”沈濯香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手中高举明黄圣旨,墨黑的衣诀迎风招展,所到之处,人人跪地相迎。 手臂微抖,圣旨徒然展开。 “擎王知法犯法,与商贾勾结,其心可诛,私造新银,屯置兵器,有谋逆之嫌,今日纵容属下行刺后妃,人证物证齐在,即刻收监天牢,等候发落。”说完,在沈濯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刷地合拢圣旨,“擎王,接旨吧。” “你放屁!”沈濯擎怒不可遏,“这分明是栽赃!本王是冤枉的,本王要见皇上!” 他大步上前,试图从人群中闯出去。 沈濯香眸色一冷,脚下一转,身若惊鸿逼近他身前,骨扇直指他的咽喉。 熠熠的丹凤眼中凝聚着无尽冷意:“擎王,你是打算抗旨呢,还是打算抗旨呢?” 脖颈上传来的寒气,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沈濯擎双目暴突,几欲吃人的目光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妖孽男人。 “沈濯香!” “本王在呢,”某王爷满不在乎的掏掏耳朵,“本王听力不错,擎王无需叫得这么大声。” 说着,轻挑的微笑瞬间抚平:“擎王,本王奉劝你束手就擒的好,公然抗旨的后果,想必不用本王多说,你也该清楚。” 赤裸裸的威胁,让沈濯擎勃然大怒,身旁的血卫面露凶光,已是严正以待。 院中骑兵纷纷握紧腰间的佩刀,戒备地看着台阶上的敌人。 气氛一触即发,连空气仿佛也变得紧张起来。 如若此时动手,哪怕事后能找到脱罪的方法,也逃不过抗旨的罪名。 想及此,沈濯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满心的怒意,咬牙说:“好,本王跟你走。” “主子。”周恒冷然的面庞上浮现了一丝不解。 沈濯香莞尔一笑,收回骨扇:“这才对嘛,擎王果真是俊杰,请。” 他微微侧身,身后的士兵迅速让道。 沈濯香死死咬着后牙槽,忍住了想一拳砸过去的冲动,阴鸷的冷哼一声,拔脚就走。 一夜之间,擎王府被朝廷查封,府中家眷、下人锒铛入狱,震惊朝野。 太后、荣华等人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荣华连夜入宫面圣,欲为擎王说情,孤身跪在乾清宫外,却始终不见天颜。 冷宫。 郑曦之抹去额上的热汗,略带气喘的开口:“微臣已将解毒丹为娘娘服下,遏制住了毒性,但娘娘手上的刀伤,暂时不能缝合。” “理由。”沈濯日心疼地看着唐芯,手中端着茶杯,极其温柔的替她打湿嘴唇。 “虽然娘娘性命无忧,但毒药已经入体,只得推宫过气,将有毒的血液放出来,直至解毒,方能进行缝合。”郑曦之耐心的解释道。 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嗯,动手吧。” 侧坐的身子倏地直起,视线仿佛黏在了唐芯身上,不曾移动一下。 十一根银针密密麻麻扎在唐芯的胳膊上,泛出的银光格外刺目,沈濯日逼着自己看,看着一滴滴黑血缓慢从伤口里滴落出来,每溅落一次,心就跟架在火山上烘烤一样。 饶是如此,他也不允许自己逃避、躲闪。 伤在她身,痛在他心,不能为她免去伤痛,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 “啊——”一声惊慌失措的怪叫从房外传来。 郑曦之手指一抖,险些碰到唐芯身上的银针。 “修容。”沈濯日顿时冷下脸,不善地盯着郑曦之。 那无声的压迫感令郑曦之倍感压力,轻轻吸了吸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 一炷香后,伤口里渗出的血液渐渐恢复正常,郑曦之收回银针,向天子报喜。 沈濯日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愉悦,旁若无人的来到床边,大手包裹住唐芯的小手。 眼看自个儿成了透明的,郑曦之无奈的笑了笑,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安心睡吧,”拨开她额上粘稠的发丝,柔声道,“那些想要加害你的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等你醒来,朕便放你出去,届时,朕由着你为所欲为可好?” 低不可闻的话语里,暗藏着无尽悔意。 “若是早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朕又怎会任你孤身一人在此?” “朕错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同惊雷,震得门外的修容眼眶泛酸。 主子是何等高傲强势之人?哪怕是天塌地裂,他也决计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可如今呢? 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快步走了进去,垂目禀报:“主子,方才大呼小叫之人是冷宫里的一名妃子。” “继续。”沈濯日敛去眸中的异色,头也不回的命令道。 “她不知为何闯入了另一间房,属下赶去时,房中之人已是气绝了。”修容将方才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死了?”瞳眸一沉,沈濯日沉吟片刻,为唐芯掖好被角,出门去了停尸的房间。 那间屋子正巧在唐芯的卧房左手边,一进门,他便瞧见了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之前就是她率先发现尸体。”修容解释道,而后来到床前,将帘子挑开,露出了里边那具早已凉透的尸体,“尸首上并无外伤,且没有服毒的征兆。” 女人面部朝天,一双眼睛紧闭着,好似仍在睡梦之中。 沈濯日的神情分外冷峻,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仿佛将空气冻结了。 修容垂下眼睑,凝声道:“属下怀疑她也是中了千麟玉之毒。” 如果说这人与蓉妃中的是同一种毒,那么,刺客的目标究竟是谁,恐怕有待查证,发现刺客时,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在重伤的蓉妃身上,是以,在太后、齐妃等人赶到之前,除禁军在附近搜捕刺客的行踪,并无人入屋搜查,以至于未能及早发现此处的异样。 “属下失责,请主子责罚。”修容惭愧的跪在地上,若她及时发现此处尚有一人中毒,兴许便可把人救活,从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沈濯日缓步走到床沿,审视着女子的面容,眸光明明灭灭,分外危险。 “彻查。” 冷宫里的女人多是先帝的后妃,想要查清身份不难,不到半个时辰,修容就从内务院处拿到了部分线索。 “此女原是御前侍奉的一等宫女,后因先帝宠幸,荣封为嫔,赐住朝华宫,隔年诞下八皇子,母凭子贵,曾在宫中盛宠一时。”修容原原本本的阐述道,“只是在八皇子五岁沉湖之年,她因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患了失心疯,被皇后打入冷宫,直至今日。” “太后?”沈濯日略感狐疑。 “是,”修容点点头,复又说道,“但近两日,还有一人在查此人。” “谁?”犀利的目光隔空刺来。 修容凝神回答道:“是香王。” “……”长睫微颤,锋利的眉头缓缓收拢,“是他?” 香王岂会无缘无故调查一个失宠多年,且早已神智失常的弃妃? 沈濯日沉思着,却想不出个中关键。 这时,冷宫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修容查探之后,禀报道:“皇上,太后来了。” “哼,来得真快。”沈濯日拂袖起身,深深看了眼唐芯,转身往门外走去,“照看好她。” 第209章 他怕,哪一日她会死于非命 修容很想跟着一起出去,圣旨下达后,前朝后宫必将掀起滔天骇浪,香王不在,唐相还未入宫,主子孤身一人面对这些个豺狼虎豹,能成吗? 她动了动脚,耳边冷不防响起沈濯日不容忤逆的命令。 转头看向唐芯,那股冲动的欲望,终是凭借着理智遏制下去了。 “娘娘,”修容来到床边,神色复杂的开口,“你可知道,主子为你做了多少?” 明明是最厌恶辣椒之人,却因她一句话,勉强自己食用,哪怕她不在,只要听说菜肴是她留下的,写出的,便会动筷。 她在冷宫待了多久,主子便失眠了几天几夜,每每总是站在窗边,安静地望着这方。 修容有些鼻尖发酸,缓缓蹲下身,握住唐芯的手指:“您别怪主子,他只是想不拖累,不牵连你。” 回应她的是绵长却也沉默的呼吸。 唐芯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耳边不断有苍蝇来来回回扑扇着翅膀,吵得她无法安宁,她想要抬手把苍蝇pia飞,可却使不上力气,眼皮犹若千金重,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 一连五日,前朝后宫仿佛笼罩在一团团乌云底下,不论是臣子,还是宫中的奴才纷纷绷紧神经,唯恐行差踏错一步撞到天子的炮口上。 “皇上。”李德神色匆忙的跑进乾清宫偏殿。 两天前,不省人事的唐芯就搬离了冷宫,重新入住此地。 一进屋,毫不意外见到帝王亲手端着药碗,小心翼翼替唐芯喂药的画面,李德早已从最初的惊愕,到习以为常了。 “慈宁宫来报,太后一病不起,太医们都去了。”自从沈濯擎被收监,太后三番四次找上主子,与荣大人等人一道力证擎王清白,试图重启案件,另行调查,却被沈濯日避之门外,而荣华也因跪足了一夜昏厥倒地,至今还在府中养病。 乾清宫外,至今还跪着好几名武将,这些人多是荣华的旧部,任凭旁人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去。 “是么?”沈濯日眸色微凉,随手将空碗递给李德,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娟帕,仔细帮唐芯擦拭唇角,“有太医在,太后理应无碍。” “主子不去瞧瞧?”李德大着胆子问道。 “朕被大臣所缠,如何抽的开身?”沈濯日冷声反问道。 “……”李德有种预感,若是太后听说了主子的理由,怕是假病也会变成真病。 大理寺御卿最近压力山大,皇上严令彻查擎王谋反一案,且证据充分,照理说,可以结案了,然而,太后和荣华屡屡差人向他施压,他夹在中间左右两难,从了一方,势必会得罪另一方。 头疼地看着桌上的账本,御卿一咬牙,提笔疾书。 次日一早,当朝呈上一份奏折,上书擎王勾结赵家,私购兵器之罪,却未以谋反之名顶罪,毕竟事关重大,要如何定断,还得交由皇上定夺。 擎王一党的朝臣据理力争:“仅凭一份账本,就要处置擎王,未免有失妥当,这赵家,微臣等闻所未闻,谁知道,会不会是贼人伪造账本,意图诬陷擎王,请皇上明鉴。” “物证可以作假,擎王私养血卫,制造千麟玉,谋害后妃一事,恐怕做不得假吧?”沈濯香反唇相讥道。 “毒药究竟从何而来,无人清楚,更者,皇室中擅养隐卫自保者,并非只有擎王一人,据说香王前些年在江湖游历之时,不也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煞十三楼打得火热吗?而且,这千麟玉又非只有擎王持有,怎可因此笃定是擎王所为?擎王与蓉妃娘娘从无瓜葛,更无旧怨,有何理由要加害于她?”荣派武将梗着脖子反驳道。 …… 冷眼看着下方近半数朝臣挺身而出为沈濯擎请命,沈濯日深幽的寒眸里,掠过一道血腥戾气:“说够了吗?” 并不算洪亮的声音,却让吵闹的众人下意识噤声。 “朕竟不知,擎王在朝堂之上有如此人脉,铁证在前,尔等不惜违背良知,替其请命。”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带头求情的武将脸色刷地白了,慌忙跪地。 “臣等不敢,”顶着上方落下的沉重压迫感,硬着头皮开口,“臣等只是不愿看到,忠良惨遭诬陷,求皇上重审此案!” “求皇上重审此案!” 数名将领匍匐叩请,大有天子若不收回成命,便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怒意闪过眼眸,沈濯日缓缓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着这帮‘栋梁’。 寒冽的视线由上落下,被他盯着,众人只觉背脊发寒,可想到狱中的擎王,以及在府中养病的荣华,便压下心里的惧意,再度出声:“皇上,擎王建树颇多,绝非另有异心之辈,这其中必定有阴谋,您万万不可被奸人所蒙蔽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沈濯香那方看去,这所谓的奸人是谁,不言而喻。 “哟喂,本王听着这话,怎么有些不大对劲呢?”沈濯香满脸无辜的喊冤,“各位大人莫不是在暗指本王栽赃擎王吧?” “是与不是,香王心里比谁都明白,又何必在此装疯卖傻?”荣华的外甥,任工部侍郎的荣夜怒红了眼睛,冲他咆哮道。 “闭嘴!”沈濯日厉声喝道,不悦地盯着荣夜,“朝堂几时成了菜市场,嗯?传出去,你们也不怕遭天下人耻笑。” 荣夜悻悻收回眼刀,挺直背脊跪在大殿中。 沈濯日早就有了预料,想要对付沈濯擎,必然会引起荣华一党的反弹,是以,眼下的局面,尚在他的预期里。 “唐相。” 自上朝后,便未发一言的唐尧忽然被点名。 他愣了愣,绷着脸走出队列:“老臣在。” “你有何高见?”沈濯日意味深长的问道。 孰料,唐尧竟避开了他的眼神,拱手道:“老臣以为,仅凭现有的证据的确不能草率定案。” 他说什么? 瞳孔猛地一缩,气息霎时冷沉下去。 唐尧仿似没有看见天子骤变的神态,自顾自的说:“但擎王有谋逆嫌疑,确是不假,老臣认为,应交由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若擎王果真有反心,按律当斩,若他是清白的,也应为其正名。” 唐尧的态度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荣华一派之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准这位和他们并非同道中人的唐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沈濯日重重喘息几下,刀锋般锐利的视线似要将唐尧刺穿。 然,事已至此,他只得将满心的怒火强摁下去,罢手道:“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在山呼海啸般的高呼下,愤然而去。 乾清宫内,唐尧佝偻着身子跪在御前,神色颓然却又坚毅。 “唐相,你欠朕一个解释。”沈濯日冷声启口,眉宇间的怒意几乎掩饰不住。 “微臣明白皇上想制裁擎王之心,但眼下绝非最佳时机。”唐尧苦涩的笑了,抬眸直视天子,“荣家在朝堂数十年不倒,且在军中威望极高,而擎王亦是荣家扶持之人,皇上想要对付他,势必会与荣家正面为敌,今日朝堂上的局面,皇上难道看不明白吗?若非有确凿的证据,能将擎王、荣家一击击倒,只要给他们留下漏洞,他们便会如杂草,死灰复燃,而到时,只会使得朝野动荡,近日老臣听到风声,驻扎在军中的荣家旧部有所异动,皇上若执意要对付擎王,恐怕会……”剩下的话太过大逆不道,唐尧并未言明。 但他话中的含义,明言人一听就知。 “那又如何?”沈濯日豁然起身,寒眸紧逼唐尧的眼底,“朕继位之初,荣家一家独大,而今时今日,朝堂早已非他的一言堂,纵使在军中再有威信,难不成他振臂高呼,天下兵马便会响应不成?” 这几年,他一直在暗中打压荣家的势力,军中任要职者,皆被他明升暗贬,势力早已大不如从前。 “荣家或许无此等能耐,”唐尧顿了一下,直言不讳,“但皇上就不怕荣家狗急跳墙,使得我国陷入内乱,让景、楚两国坐收渔翁之利吗?” 沈濯日抿唇不语,他之所以一直以来按兵不动,其中最大的顾虑正因为此。 “皇上,您登基之初那么艰难的日子尚且能忍过来,眼下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证据有所不足,为何却心急了?只要再等上几年,待荣家的势力挤压至最小,于暗中搜集罪证,便可用最小的损失将这颗毒瘤拔除,您尚且年轻,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唐尧苦口婆心的劝道,企图说动君王改变主意。 “朕怎能不急?”一抹暗色染上眉梢,沈濯日只觉唇中尽是苦意。 从前他不怕,也等得起,可如今,世人皆知他的软肋为何,若不先发制人将隐患扼杀干净,他怕下一次,那千麟玉便会换做世间最毒的毒药,要了她的命去。 眼睑幽幽垂下,洒落下一片阴影。 唐尧张口欲言,忽然,窗外传来一道尖锐的哨音,坐在他下首的沈濯香脸色微变,速速起身:“是臣弟的探子。” 第210章 边疆告急,唐芯苏醒 “皇兄,边疆急报。”沈濯香匆匆与探子在殿外碰头,待弄清其来意后,健步如飞踏进殿中,“楚国三日前声称我国边境牧民擅入楚国国土,错认楚国士兵为凶兽,将其射杀,昨日,楚国整兵两万,已在边境与我国将士发生了数次冲突。” “什么?”唐尧惊得仿若弹簧,倏地从地上弹起来,“楚国动兵了?” 这怎么可能! 他急如锅上蚂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这事不妙啊,自两国签署条约后,皇上便颁下圣旨,严令约束牧民不得越过边界,且边境地广物博,草原辽阔,好端端,牧民们为何会进出楚国国土?而且,人与野兽相差极大,向来以游牧为生的牧民,怎会错把人当作猛兽猎杀?” 整件事里透着一股子古怪,以他多年混迹朝堂的嗅觉,几乎很轻易地就从里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皇兄刚欲对荣华动手,楚国就有异动,此事未免太巧合了。”沈濯香冷笑道,“只怕楚国早已是虎视眈眈,就等着我国内乱,好趁此机会打家劫舍。”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但他心头仍有几分疑惑,楚国有楚庭兜着,且那人向来最反感侵略,见不得天下狼烟四起,如若楚帝真有狼子野心,楚庭定然会出手阻挠,即便干涉未果,也应会有些风吹草动传出才是。 为何直到今日,仍无半点风声传来? “皇上,”唐尧略微定了定神,拱手道,“眼下应及时与楚国进行交涉,谨防楚国大军压境,犯我永腾边境。” 沈濯日敛目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交涉一事,交由龙威去做。” 此人乃是边境统帅,且一心向朝,非荣华派系之人,可信。 “传六部尚书即刻觐见。” 两道旨意飞速下达,尚未得到消息的六名大臣满头雾水的来到御书房面圣,为防止楚国发兵,沈濯日当即调动粮草及两万骑兵精锐赶赴边关支援,且为不引起民心恐慌,对外宣称仅是正常将士调动、操练。 御书房内烛光亮了一夜未灭。 唐芯迷迷糊糊地醒来,见着的是床顶粉色的帷帐,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呆呆眨眨眼,紧接着昏迷前的画面涌入脑海。 “有刺客!”一个鲤鱼挺身咻地从床榻上直起,“嘶!” “主子。”小春顶着双红彤彤的眼睛进门,见她醒了,手里端着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飞扑而来,“您终于醒了。” “这里是偏殿?”她回来了?唐芯有些发懵。 “嗯,”小春擦擦眼泪,破涕为笑,“皇上几天前就放您离开冷宫了,每天都有太医前来问诊,而且,为了您,皇上还将擎王打入天牢了呢,”提到沈濯擎,小春难掩心中的怒意,“擎王真是太过分了!就算不念旧情,也不能派人来刺杀您啊,好在主子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哼,这回看皇上会如何处置他。” 她义愤填膺的挥动拳头,空气仿佛凝聚成了某渣男的身影,隔空挥打着。 “……”什么鬼?机械的大脑开始运转,“你是说,刺客是渣……擎王派来的?要刺杀我?” 不对呀,那天夜里她明明见着黑衣人从另一间屋子翻窗出来,难道是没摸清地形,找错房间了? 得有多蠢才会犯下这等致命的失误? 唐芯隐隐觉得不太可能,仔细问了问前前后后的事儿,小春事无巨细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且句句都在夸赞吹捧皇上。 “他真把擎王抓进天牢里了?”是因为她么?唐芯心头甚甜,唇角无意识地划开一抹愉悦的弧线,“他人呢?” 她一边说,一边想掀开被子下床,却又一次扯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一张脸拧成一团。 “皇上还没回来,听说这会儿正在御书房同大臣议事。”小春如实回答道,小心地搀扶着唐芯的胳膊,“主子,您快躺着吧,郑太医说了,这伤得好好养着,不能乱动,可别把它撕裂了。” “没事儿,你家主子我命大,区区一点皮肉伤而已。”唐芯满不在乎的说着,执意要出门,可当她一只脚刚迈出去,又猛地停了下来。 “主子?”小春不解地看着她,“您不去找皇上吗?” 巧笑嫣然的小脸顿时黑了:“不去!” 丫!她差点忘了那货之前对她做了多少过分的事!现在给她点小恩小惠,她就得眼巴巴冲过去,太掉价了有木有? “就算要找,也该是他来找我才对!”她是有骨气的女人! 说着,唐芯调头回到榻上,鼓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恶狠狠瞪着房门。 半个时辰过去了。 “都快到正午,他那边还没忙完吗?”咋个到这会儿还见不着人呢?唐芯有些坐不住,想找上门去,又拉不下脸,只好把主意打在小春头上,冲她勾勾手指头,说,“你去御书房瞅瞅,记得,行动隐秘点,万一被人发现,不许说是我让你去的。” “是。”小春乖乖领命,没一会儿便孤身一人折返回来,“皇上还在处理政务。” 又是一个时辰,午后的骄阳从窗外投射进来暖暖的光辉。 唐芯坐立难安的在屋子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着:“那货不是把我给遗忘了吧?还是说,朝堂发生了什么大事?会不会是因为渣男的落马引起的麻烦?” 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就成导火索了? 脚下一停,唐芯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作为当事人,我有义务和责任需要去关心善后的各项事宜。” 没错,就是这样的。 她用力点了下头,找好理由后,毫无压力的出门去了。 “娘娘,”刚行下台阶,唐芯就被钟有权礼貌的拦了下来,“您醒了啊?瞧您面色红润,看样子伤势是大好了,奴才恭喜娘娘玉体康复。” 他狗腿的行了个礼,但身体却纹丝不动的挡在唐芯跟前。 “谢啦,”唐芯往左侧挪步,想绕开他。 但钟有权就像一块狗皮膏药,她往哪儿动,立马就跟到哪方。 眉心狠狠一跳:“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钟公公,麻烦您让一下路,成吗?” “娘娘您别为难奴才啊,皇上先前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乾清宫,打扰娘娘养伤,没有皇上的口谕,奴才真不敢贸然让您离开,宫里最近多事,您这一出去,万一磕着碰着,奴才不好向皇上交代啊,”眼见唐芯面露不快,钟有权赶忙添上句,“要不您进屋歇歇,奴才去向皇上禀报,若皇上知道您平安苏醒,定会动身回宫来探望您的。” 唐芯有些踌躇,还想软磨硬泡几下,忽然,院门外有一抹熟悉的绛紫色身影行过,双目顿时一亮,惊喜的唤道:“王爷~” 格外亲切、腻人的呼唤,成功阻止了沈濯香离去的步伐。 微微侧身,便见唐芯堆着一脸笑容狂奔而来的身影。 唇瓣轻扬,笑比这满天阳光更为绚烂:“哟,皇嫂,你终于舍得醒来了?啧啧,再由着你睡下去,皇兄他恐怕就得变得人比黄花瘦咯。” “他身体有恙?”唐芯心头霎时紧张起来,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了沈濯日消瘦、憔悴的容颜,焦急的想要飞奔到他身边,好好看看他。 “诶。”沈濯香及时出手,将她拦住,“本王同你说笑呢。” “你逗我?”唐芯顿时怒了,“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 “是是是,本王失言。”沈濯香作势向她拜礼赔罪,眸中的笑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哼。”唐芯不满的冷哼一声,“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见皇兄。”沈濯香笑吟吟回答道。 这话一出,唐芯急忙拽住他的手腕:“带我去。” 咸猪手伸到一半,沈濯香忽然侧身躲了开去,怨念十足的说:“皇嫂,男女授受不亲,宫里头多的是眼线,你不怕,本王还怕传到皇兄耳朵里,又被皇兄记上一笔呢。” “他哪有这么小气?”唐芯憋着笑反驳,心好似掉进了蜜罐,甜蜜蜜的。 “别的事,皇兄兴许大度,可在你的事上,皇兄的心眼那可比针尖还小。”沈濯香似真似假的感叹道。 “这么坑他,真的好吗?”唐芯有些脸颊发烫,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末了,又想起一件正事,“之前我拜托公主让你去查的事,查得怎么样?宫里有没有一个叫右儿的孩童?” 提及此事,沈濯香面上的笑容化作严肃。 “怎么了?”唐芯被他盯得有些忐忑,摸摸脸颊,“我有什么不对吗?” “皇嫂,你为何会突然调查八皇子?”语气少有的凝重,“本王初一调查此事,八皇子的生母便惨死在冷宫,两件事发生得太过凑巧,定然有所关联。” 冷宫死人的消息,沈濯日并未隐瞒他,且要走了有关八皇子及其生母的所有卷宗,只是近日朝堂、边境不太平稳,这件事的调查进展也只得暂时搁浅。 “人死了?”唐芯脸色大变,“怎么会!” 脑子里蓦然闪过刺客的身影,她咬牙切齿的说:“一定是他!那晚的刺客肯定就是冲着那个女人去的!” 第211章 见色忘弟 “我就说,没头没脑怎么会有刺客找上门,铁定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不想让人继续深查下去。”唐芯说得十分笃定,且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想,“我得去找皇上,把这事告诉他。” “你等一下。”沈濯香蓦地伸手,长臂横在唐芯身前,“皇嫂,你似乎还瞒着本王不少消息啊。” 杀人灭口?深查?这些说词分明是在暗指八皇子的生母藏有秘密,且那秘密大到直至今日,依旧有人想要她死。 先前,唐芯交给他的纸条上写得并不详细,只拜托他调查宫中是否有一个叫右儿的皇子,以及冷宫内各弃妃的生平,沈濯香匆匆一查,便查到了八皇子头上,此子的乳名正是右儿! “哎呦,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找皇上,见到他,我同你们详说。”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往御书房的方向冲去。 钟有权本想阻挠,却被沈濯香的默许下,忍住了。 穿梭过宽敞的红廊,拐角处,一道身影冷不防从正面走来,唐芯跑得太快,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了上去。 “啊!”青竹吃疼得大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着,勾住唐芯腰间的缎带,双双跌倒在地上。 “砰” 脑袋撞进了一个柔软舒服的东西上,不是很疼。 唐芯甩甩头,撑住身下的软物想要起身。 “唔”,怪异的呻.吟传入耳膜,含着女儿家的羞涩与羞愤。 唐芯打了个机灵,慌忙垂头看去:“……” 两双眼睛正面迎上,大眼瞪着小眼。 目光机械地向下移动着,落在了青竹胸前鼓鼓的两团可疑物体之上。 “咳!”唐芯老脸一红,赶紧收回咸猪手一溜烟爬了起来,“误会,都是误会。” “扑哧”,尾随而来的沈濯香忍不住喷笑一声,“皇嫂,看来你今儿个艳福不浅啊,依本王看,这双手也不必洗了。” “当谁都和你一样,满脑子装的都是不健康的东西吗?”唐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然后转变表情,歉意地看着踉踉跄跄从地上起身的青竹,“方才我着急走路,没瞧见这里有人,没撞伤你吧?如果你有哪儿不舒服,只管说,该抓药,该擦药,一样都不会少。” “哼,奴婢无福消受,”青竹泛红的脸颊渐渐转成青色,极其不快的瞪了唐芯两眼,“蓉妃娘娘日后谨慎些的好,今儿个仅是撞伤了奴婢,奴婢皮糙肉厚,倒也没什么,若是主子随奴婢出门,蓉妃如此鲁莽,伤着主子,害了皇嗣,娘娘的罪责恐怕就大了。” 皇嗣…… 唐芯心口刺得生疼,那些她极力想要遗忘、抗拒的事实,如今,被宫女残忍的揭露开来。 瞥见她骤变的脸色,沈濯香眉目一冷,道:“一介宫女,也敢公然顶撞主子娘娘?蓉妃性子好,不愿和你计较,但本王向来喜欢打抱不平,也许哪日本王该去琉璃宫走走,同贤妃娘娘说说此事。” “算了,”唐芯神色黯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沈濯香不便再多说,而青竹被警告一番,又碍于他的身份,只得作罢。 离开时,冲着唐芯抛去一记恼怒的眼刀,却没得到她一点回应,悻悻地走了。 “她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边往御书房走,沈濯香边好言安慰道。 唐芯一勾唇角,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我是那种会和下人一般见识的人吗?” 真不在乎,她岂会笑得这般牵强? 沈濯香眸色一暗,劝解道:“皇兄到底是皇帝,很多事身不由己,他肩上的胆子极重,从没有率性而为的资格,你多多体谅他吧。” “不说他了。”唐芯不愿再听,很多道理她都明白,可要她坦然接受,她真的做不到,“之前凉山失火的后续,有进展吗?冷宫中出现的刺客有没有落网?当真是擎王派来的杀手?” “这些事儿,本王可不敢私自说与你听,”沈濯香顺势转移话题,笑容分外轻挑,“若叫皇兄知道,本王偷偷给你传口信,本王的好日子就得到头了,你要真想知道,一会儿大可当面去问皇兄。” 说曹操曹操就到,红漆长廊尽头处,一抹明黄身影正缓步朝这方走来。 身姿笔挺如松,王冠璀璨,端得是一身贵气。 唐芯呆呆停下步伐,愣愣地凝望着那熟悉的男子一步步走近。 他憔悴了,脸颊消瘦了许多。 心里不自觉冒出一个个酸涩的血泡,泪水溢满眼眶。 “怎的哭了?”摇曳的衣诀幽幽落下,眉头微蹙,眼中流淌着满满的怜惜与心疼。 “我没有!”唐芯哽咽地说道,可眼泪却控制不了的往下砸着。 她紧紧盯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没见面时,她想过无数次下次见到他,非得硬气一回,叫他好看,可人此刻就站在她跟前,那些准备多时的怒斥、怨怪、咒骂,却如天边浮云,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酸和满足。 食指轻抬,极致温柔地拂去她眼角渗落的泪光,忽然,余光在瞥见她左臂衣袖上新鲜的斑斑血迹之时,眸中荡漾的柔软霎时冰封。 腰身猛地弯了下去,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唐芯横抱起来,双足点地,身若疾风般迅速消失在了长廊深处。 “……”被孤零零抛下的沈濯香和李德,一脸木然。 几道黑线滑下脑勺:“哎,见色忘弟啊,怎么着本王也护送皇嫂一路前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兄竟连句答谢的话也没有,真真是叫本王寒心。” 说着,顶住李德无语的眼神,悠然转身朝着御书房行去。 数日不见,皇兄和皇嫂定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功夫理会他咯。 然而,现实却与沈濯香的猜测截然相反。 刚回到偏殿,唐芯便挣扎着从沈濯日的怀里跳了下来,擦干眼泪,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连一个正眼也没往他身上扔。 一声叹息滑出唇齿,沈濯日往前几步,峻拔的身姿投落下一道浓黑的阴影,将唐芯整个包围在内。 双眼一鼓,恼怒的目光刺在了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上。 次奥!他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心里充斥的怒意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就在唐芯气得快要破功之际,沈濯日突然动了。 膝盖缓缓折弯,衣摆曳地,蹲在了她的身前,大手轻握住她的左手,些许微凉的触感从肌肤上传来,唐芯一愣,本能地想要挣扎。 “别动。”指令言简意赅,唐芯无意识停止了挣扎的力道。 可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魂谈!她为毛要这么听话啊?说好的骨气呢? 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但没等她发怒,就在他下一个举动间,怒意尽散。 那双常年握着朱笔批阅奏折的手,正小心地卷动她的衣袖,动作那么轻,好像在害怕着,稍微用力就会弄疼她。 衣袖里缠裹的纱带渗出点点红印。 黑眉不悦的皱紧,抿唇起身来到内屋的床头,将装有剪子、金创药、纱带的篮子拎在手里。 一刀剪断绷带,小臂上尚未拆线的伤痕映入眼帘。 沈濯日沉默地扔掉纱带,倒出伤药洒在唐芯的伤口上。 脸色冷峻如川,连带着整个屋子的气氛也随之冷沉下去。 不知怎的,唐芯隐隐有些心虚,未经考虑的话脱口而出:“我没留意它裂开了,你别生气。” 说完,她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该生气的人是她好吗!为什么她要在意他的想法啊! 沈濯日面上一怔,冷冽的气息有些许回升,却仍是不发一言。 瞅着换新的纱带,唐芯撅了撅嘴,余光不停地在他脸上打转。 说话呀,这种时候玩什么沉默!快说啊! 心头总有一道声音不停的催促着,偏生沈濯日却状似未知,拾掇好剪子,转身往门外走去。 “喂!”唐芯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就这么走了?啊?你不觉得欠我一句解释吗?无缘无故把我打入冷宫,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放我出来,你……” 余下的话在唇上多出来的那根手指底下,纷纷消音。 “你有伤在身,不可太激动。”冷冷清清的声线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消停的眼泪刷地冲上眼眶:“谁要听这些了!” 她啪地拍落沈濯日的手指,怒红了眼,声嘶力竭的说:“不是说再也不管我吗?要我在冷宫里自生自灭吗?像我这样目无法纪又胆大妄为的女人,你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 一声声怒问,问得沈濯日的心都拧在了一起,长睫缓缓垂下,遮挡住的是眼中谁也无法窥见的自嘲与苦涩。 “我……唔唔唔……”一张一合的嘴唇被狠狠堵上,还未说完的话语尽数消失在了双唇之间。 唐芯气恼地瞪大眼睛,抡起右手就想往他身上砸。 “不会再有下一次,是朕不好。”喑哑的嗓音幽幽传进鼓膜,话里是满满的,道不尽的悔意。 高高举起的拳头突兀的停在半空中,失去了落下的力量。 只是一句话而已,愤怒溃不成军,心酸胀胀的,视野里一片朦胧模糊。 第212章 论饭后运动 一吻封喉,久旱逢甘露,沈濯日的气息略显不稳,大手用力将人紧抱在怀,另一只手沿着唐芯肉嘟嘟的柔软后背缓慢轻拍着。 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连日来的疲乏烟消云散,心里缺失的那块地方再度被充填盈满。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原谅你。”唐芯弱声弱气的说道,双眼红得像兔子,“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 眼睛咕噜噜转动着,却委实想不出任何可以要挟他的话。 一咬牙:“不然我一口咬死你!说!你那天抽的到底是什么风?把一二三四五,通通给我讲出来。” 早知她会气恼,沈濯日倒也不觉意外,长叹一声,气息逼近她的耳垂,哑声道:“是朕考虑不周。” 唐芯没好气的哼唧两声,又等了一会儿,竟不见他吐露后言,小脸当即沉了:“就这样?” 沈濯日暗暗苦笑,手掌轻轻揉动她的发丝:“当日……”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语。 寒眸微眯,眉宇间掠过一丝薄怒:“何事?” 修慈紧了紧手中的信函,硬着头皮开口:“主子,楚国回信了。” 先前,在得知边疆异动后,沈濯日明着调遣兵马,派遣将领前去交涉,暗中亦写下书信送去楚国,向楚庭打听个中缘由。 但从事发至今,已过了四天,楚国始终没有消息传回。 是以,乍一听到有回信送达,沈濯日忙松开唐芯,柔声道:“朕去去就回。” “哦。”唐芯失望地瘪瘪嘴唇,好嘛,国事比较重要,谁让她一直以来都是深明大义的女人呢? 将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看在眼里,沈濯日略感好笑,薄唇贴上她光洁的额头,随后,在她尚未炸毛之际,箭步踏出房门。 “丫!你有种给我滚回来!” 几秒后,屋内传出某人气急败坏的高喝。 步下台阶的沈濯日眉眼含笑,笑似春风写意,看得一旁的修慈暗暗咋舌。 须臾,暖意尽褪,斜眼看着他,问:“信呢?” 修慈火速回神,恭恭敬敬地将信函递了过去。 展信一览,帝王锋利的脸廓徒然绷紧,周身好似萦绕着一股可怕的冷沉气息。 修慈有些不安,抿唇问:“主子,可有不妥?” 沈濯日未发一言,将信笺交与他观阅。 “这!”修慈整个呆了,“他这是何意?” 只见那薄薄的白纸上,无一字迹,只信纸四角印有银色花卉图纹。 “此信做工确是出自楚国,且这样式也是楚国皇室独有。”沈濯日淡淡的启口,眉心皱如山峦,隐隐有几分担忧。 这封信函十分褶皱,看得出是在慌忙之间送出的,又有楚国皇室的图纹印记,极有可能出自楚庭之手。 那人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这段时日接连送了数份书信尽皆没有回音,再有楚国边关的异动…… 沈濯日的脸色愈发冷然:“今日边关可有急报传来?” “暂无。”修慈摇摇头,“主子不必忧心,也许龙将军正与楚国交涉,想必过几日,就会有喜讯传来。” “喜讯吗?”沈濯日并不认同,眼下的平静总有一种山雨欲袭来的意味。 如此想着,远处本应在御书房静等的沈濯香突然飞身前来。 “皇兄出事了。” …… 唐芯左等右等,直到天色渐渐沉了,也没等到沈濯日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莫名的不安,就在琢磨着要出门问问时,房门吱嘎一声开启。 “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见他面上流露出的沉重之色,心尖顿时一紧,“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沈濯擎从天牢里跑了?还是后宫里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是太后吗?她在为沈濯擎求情对不对?” 她慌忙抓住沈濯日的袖口,大气也不喘的抛出无数问题。 看着她满是担忧的目光,沈濯日蓦地出手,把她带进怀里:“想朕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是几个意思? 唐芯小脸一红,恼怒地瞪着他:“我和你说正事,你就不能严肃点么?” “对朕而言,天大的事,都没有你的想念来得重要。”沈濯日哑声叹道,话里似乎藏着别的含义,“这段日子,想朕了么?嗯?” “想你妹!”唐芯恼羞成怒,“你是不是和香王待久了,把他那套花言巧语勾搭女人的本事都给学来了?” 不就是一下午没见吗?这人吃了多少蜜,才说得出这么腻歪的话? “朕并无妹妹。”沈濯日一本正经地答道,这话一出,唐芯差点背过气去。 见她有动怒的迹象,沈濯日终是没再逗弄她,口风一转:“朕饿了。” 关我屁事? 唐芯很想甩他两颗白眼,却在见到他难掩的疲惫之时,心软了,身子不安分的动了几下,扭出他的怀抱,虎着脸说:“等着,我去帮你传膳。” “好。”沈濯日没有阻止,目送她风风火火的出门,方才在她坐过的木椅上落座,目光落在桌上那杯还未喝尽的茶盏上,眸色晦暗且复杂。 唐芯伤的是左手,稍稍注意些,倒是不影响她发挥厨艺,乾清宫后院备有简单的小灶,问李德取了些食材,简单做了几样家常小炒后,便送进了屋子。 “晚膳不能吃得太辣,我只备了点清淡可口的小菜。”唐芯一边说,一边落座,屁股还没挨到椅子呢,就被沈濯日带到身旁,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可耻的姿势,让唐芯好生别扭,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左瞅瞅右看看,就是没勇气看他。 好笑的瞧着她充血的耳朵,沈濯日恶趣味的凑近些,轻轻冲着她敏感的耳垂吹气。 “喂!你没完没了了是吧?”唐芯慌忙捂住双耳,警告的瞪着他。 沈濯日悠然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在跟前的空碗里,那金灿灿的又嫩又软的吃食,成功吸引了唐芯所有的注意。 “吃吧。”他亲自端起碗,勺子送到她的唇边。 嫩滑的膏体入口即化,鲜美的味道霎时间缠住味蕾,唐芯蜷着脚指头,惬意的眯起眼睛:“好吃。” “是么?”耳边传来一道暗哑的声线,她还没来得及点头呢,唇上便有异样的触感传来。 眼睛刷地睁开,倒影着的,是沈濯日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精致的容颜。 唇齿交融,口中的呼吸全数被他夺走,连四肢仿佛也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趴趴靠在他的怀里,急促地喘息着。 “混蛋!”唐芯有气无力的骂道,脸颊红如火烧,犹是眉宇间流淌的淡淡的羞涩,诱得沈濯日欲念大动,黑眸里涌动着危险的暗火。 “你别乱来啊。”唐芯赶忙伸出爪子,防狼似的看着他。 好不容易平息下那燎原之火,沈濯日气息不平的道:“朕若想对你做什么,你逃得了吗?” “……”靠!这是炫耀吧,武力值爆表了不起嘛? 唐芯狠狠磨牙,眼刀不要钱般一个劲往他身上砸去。 眸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手指爱怜地戳戳她沸烫的左脸:“安心,朕暂时没有将你就地正法之心。” “呵呵,刚才也不知是谁突然偷袭我的。”唐芯皮笑肉不笑的吐槽道。 “你吃得开心,朕也想尝尝。”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额角的青筋猛地突出,咬牙问:“要尝,你不会尝碗里的吗?” 沈濯日静静睨着她,直至把唐芯看得心生不安,才道:“朕更钟意这儿的。” 目光意味深长的划过她红肿娇艳的嘴唇。 “变态!”唐芯热得脑袋快要冒烟,气呼呼剐了他一眼,然后果断转移注意,将羞怒化作食欲,同桌上的食物奋斗。 她狼吞虎咽着,形象全无,殊不知,身旁始终有一双眼睛安静而又专注的凝望她,像是要把她的影子牢牢刻在心底。 酒足饭饱后,唐芯拍拍微圆的小肚子,说:“饭也吃了,事也忙完了,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别以为过了一下午,她就会忘记正事! 话刚落,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唐芯惊呼一声,直到后背落在了踏实的床板上,差点离体的灵魂才安定下来。 眼睛一鼓,怒瞪着直身立在床边,貌似坦然自若的帝王:“你在干嘛?” 修长的手指缓缓搭上腰间华贵的玉带。 卧槽! 唐芯吓得背脊一僵,赶忙起身摁住他的手背:“别脱!” “哦?”沈濯日状似意外的挑眉,“不是要继续吗?” 谁说要继续这档子事了? 唐芯气的够呛,龇牙咧嘴着,一字一字的说:“我是让你把中午没说完的话说完,不是让你脱衣服!” 一抹狡黠的微光悄然闪过眼底,沈濯日似恍然大悟,反手挣脱她的小手,身影一闪,竟和衣躺了上来。 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衣料相触间,传来的是彼此不断升高体温。 “你!”唐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刚想骂他流氓,腰身却被一只大手搂住,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我不想睡觉!”尤其不想和一只随时要吃掉她的色狼一起睡! “这样更便于说话。”沈濯日理直气壮的开口。 “你不造饭后不能平躺吗?身体会坏的!”唐芯恶狠狠瞪着他,直言反驳。 闻言,沈濯日饶有兴味的开口:“朕不介意同你做些膳后锻炼。” “……”我特么的介意啊! 第213章 我很生气,快来哄我! 唐芯恼怒的瞪着他,偏生这人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叫她满肚子的火没地儿撒,泄气的哼了一声,右臂撑住床板半坐起来:“到底怎么了?” 从他出门回来,整个人就变了,而这种转变着实让唐芯倍感不安。 “今日起,朕将修慈、修容留在你身边,”大手搭在她的腰上,臂膀一紧,将她再度揽进怀里,下颚轻轻抵住她柔软的发丝,微微磨蹭几下,“香王麾下的十三楼高手会在暗中时刻保护你。” 如果远离不能使她脱离斗争的漩涡,那他唯有将她牢牢护在羽翼底下,倾尽一切,塑起一堵高墙,让她在墙内的四方天地里,肆意安然。 “有这个必要吗?”唐芯深深觉得他太过小题大做,“那天晚上的刺客根本不是冲着我来的,更何况,比起我,你身边才应该加强守卫好不好?” 他的处境比她更加危险,整个一活靶子。 “把人撤回去,我这儿用不上他们。”唐芯满脸不乐意地说道。 这话一出,沈濯日心头霎时涌进一股暖流,天底下还有比在乎之人同时也在乎着自己,更令人身心愉悦的事吗? 眸中寒意尽散,如一池春水,柔和得醉人。 他缓缓低下头,唇瓣温柔地吻上她的额角:“唯有此事,朕不会依你。” “你这人!”唐芯又好气又觉得窝心,爪子拍开他的下巴,说,“死远点。” 耳边飘来一声舒心愉快的低笑,笑声喑哑,又分外勾人,撩得唐芯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哼,少在这儿嬉皮笑脸。”腮帮气呼呼的鼓起,眼眸中凶芒尽显,“严肃点!” 沈濯日敛去眼底的笑意,掐掐她可爱的小圆脸,语气淡淡的说:“八皇子生母一案,朕已交由隐卫彻查,证据不够充分,朕暂时无法惩治擎王,委屈你了。” “什么意思?”唐芯心尖一紧,手指抠住他胸口的衣料,“不是已经把擎王缉拿归案了吗?” 一抹暗色掠过眼眸,拢起的眉心冒出丝丝冰寒之气。 见他脸色不对,唐芯急忙改口说:“哎哟,这次证据不足,没办法拿他问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收手,只要咱们盯死他,还愁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吗?而且,这事绝对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之前,那位大姐有生过一场大病,当时她迷迷糊糊的说了很多话。” 唐芯定眼看着他,缓声说:“她嘴里不停叫着右儿,还说什么不要过去,后来又说起了皇后和皇贵妃。” 腰间徒然收紧,太过猛烈的力道梏得唐芯有些难受。 察觉到她的痛苦,沈濯日这才放开手去,眼眸中似是压抑着什么。 “你记得多少?” “都记得,别小看我的脑袋。”唐芯一五一十把那晚接受到的情报全都说了,“宫里没有皇后,更没有皇贵妃,她指的不可能是今朝。” 以那位大姐的岁数推断,定然是先帝在位期间发生过的事情,而先帝在世时,后宫只出过一后一贵妃。 说完,唐芯小心翼翼地端详着沈濯日的面色,见他面容紧绷,不由得故作轻松的说:“也可能是她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而已,这事不一定会和你的母妃有关。” “没有把握,你岂会托付香王秘查?”沈濯日好笑地睨着她,轻易便揭穿了她的谎话。 “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宁可查错,不能错过嘛。”唐芯脸颊一红,强行解释道,而后,神色黯淡下去,“可我没想到,事情还没查清楚,她就遭到了刺客的毒手。” 牙齿用力咬住唇瓣,如果她没有往下查,人会不会还活着?哪怕神智失常,忘却前尘自身,可好歹留有一条命在。 沈濯日皱了下眉,伸出手指将她的下唇解救出来,心疼地看着唇瓣上的一排牙印,冷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你,她同样难逃一劫。” “可是,她在冷宫里住了那么久,若有人要加害她,早就该动手了。”唐芯反驳道,“都怪我,凉山的事也是这样。” 她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却偏偏有无数人因她而死。 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堆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唐芯有些喘不过气。 沈濯日无奈地摇头,抬手想要替她拂去眼泪,却见唐芯忽然坐直起来,爪子胡乱在脸上一抹,恶声恶气的说:“最该死的是那些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混蛋!就为了掩埋真相而杀人灭口,他们也不怕遭报应!我不会放弃的!越是要阻挠,我越要往下查,把他们试图掩盖的真相通通揭开见光!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造下的罪孽!” 熊熊斗志在她眼底跳跃着,激动地挥舞拳头,像是要将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全都击倒。 “……”看来,她完全不需要自个儿的安慰了。 沈濯日悻悻的收回手掌,轻拍下她的肩头,说:“有志气。” “这还用你说?”唐芯骄傲的抬起下巴,“我手里已经有线索了,你想想,香王刚调查右儿的事,冷宫就有刺客闯入,说这主谋不是做贼心虚,傻子都不会相信,而且,刺客还同擎王有关系,妥妥是他干的,即便他不是主谋,那也是从犯!” 而这真正的主谋嘛…… 唐芯冷笑一声,多半是某位貌似害死了右儿,如今贵为太后的某人。 “若当真如此简单,就好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从沈濯日紧抿着的唇线内吐出。 明知香王在秘查八皇子沉湖一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其生母狠下杀手,这与自爆嫌疑有何分别?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唐芯没有听清,瞪着眼睛奇怪的问道。 “你何不猜猜?”沈濯日好整以暇地凝视她。 “我要猜得到才有鬼了。”唐芯没好气的嘟哝着,“爱说不说,我还不乐意听了。” 话落,她气鼓鼓的背过身去,面朝床内,只拿后背对着他,浑身上下写着一句话——我很生气,快来哄我! 沈濯日倍感无力,从后圈住她的腰身。 “别碰我。”唐芯开始龇牙,但心头那一丢丢的火气,已然是烟消云散。 “你……”沈濯日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凝重。 唐芯刷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点墨般郁黑的眼眸里染上星光点点的零碎笑意,手指轻轻在她右腰处一捏:“胖了。” 卧槽!他怎么不去死啊啊啊! 唐芯气得抡起玉枕就往他身上砸去,沈濯日飞身一躲,峻拔的身影稳稳落在桌边,手里还抓着一个‘凶器’。 “有本事你别躲啊。”唐芯气红了脸,恶狠狠骂道。 沈濯日优雅地搁下玉枕,悠悠然站在原地不动,一副任她打骂绝不还手的模样。 “真不躲?”唐芯半信半疑,可环顾一圈四周,床榻上除了被褥、被单,几乎没什么能用来投掷的东西,不爽地哼声道,“这次就先放过你。” 明明是舍不得,非得这么嘴硬别扭。 沈濯日不禁莞尔:“天色不早了,早些安寝吧。” “你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见他要走,唐芯下意识问了一句,他那身子能吃得消吗? 脚步一顿,沈濯日偏过身来,以一种分外古怪的眼神盯着唐芯。 “干……干嘛?”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心头隐隐有些发毛。 “蓉妃是想留朕在此过夜?”沈濯日故意曲解她的心思,点头道,“朕虽没有招你侍寝之心,但你若有此要求,朕可以满足你。” 唐芯彻底懵圈了,呆呆看了他半响。 ‘轰’ 一股恼意直冲上头顶:“滚犊子——” 潜伏在殿外把守的修容、修墨二人,听着屋内传出的咆哮,心中满是无力。 蓉妃又被主子气到炸毛了。 被撵出门的天子神清气爽的步下台阶,眼前晃动的是出门前,唐芯那张堪比花娇的绯红容颜。 持平的唇角扬起一抹清浅动人的弧线,似初春细雨,含着绵绵温柔。 “这几日,她的安危交给你们,如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暖意冰封,警告的眼神转向右侧,“你们该知道会有何后果。” 修容和修墨心尖一凉,肩上好似落下了陡大的压力:“是。”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一道旨意搅乱了朝堂的浑水,天子终于松口,将擎王一案移交大理寺及刑部,严查重审,其麾下血卫因有加害后妃之嫌仍扣押大牢,两件案子皆牵扯到擎王,为以示公允,擎王府上上下下近百人,暂不释放,而太后、荣华,因是擎王至亲,为避嫌不可前去探视,更不得擅自干涉查案过程。 几日来荣华一派的朝臣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只要没有定罪,案子仍在调查,他们便有翻身的机会。 唐芯也从钟有权嘴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虽然很不爽渣男能够脱身,但昨天夜里沈濯日就给她打过预防针,是以,再糟心她也接受了。 梳妆打扮后,踩着点准备去御膳房报道,旷工这么久,她可想念师傅他们了。 但她还没出院子,就被修容礼貌的拦下:“主子有令,娘娘不可擅离乾清宫一步。” 第214章 和她玩角色扮演?差评! 又来这种套路? 唐芯不忿的憋了下嘴,刚想发挥下眼泪攻势,可修容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说:“朝堂乃是多事之秋,先前欲行刺娘娘的刺客还未落网,宫中又人多嘴杂,难保不会有危险发生,”说着,她抬眸打量了唐芯一眼,继续放大招,“娘娘的处境有多艰难,想必不用属下多说,娘娘也是有数的,娘娘或许可以不在乎,但主子爷却挂念着娘娘的安危,便是为了主子爷放心,属下斗胆,请娘娘回宫。” “……”她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唐芯犹豫半响,终究拜倒在了修容的口遁功夫下,一边在心里问候渣渣的祖宗十八代,一边黑着脸重新回房。 刚往嘴里送了一杯凉茶,钟有权立马就送来了一道道精致可口的早膳,粥汤点心皆是清淡的,卖相极佳,那飘荡开来的香气,馋得唐芯哈喇子直往外涌,如风卷残云干掉一碗燕窝粥,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来:“皇上呢?” 以前他不都会和她一道用膳吗? 钟有权抬手抹去脑门上的汗珠,心里暗暗腹诽着:您都动筷了,这时候才想起皇上,不觉得太晚了吗? “嗯?他跑哪儿去了?”唐芯愈发感到奇怪,索性搁下勺子,虎视眈眈看着钟有权。 “皇上昨儿个在御书房待了一宿,”钟有权讪笑着禀报道,“今一早就上朝去了,尚未回来。” “连饭都没吃,就去上朝了?”唐芯有些生气,“他不要命了吗?” 这话打死钟有权也不敢接嘴,恭恭敬敬站在桌边当盆栽。 “哼,仗着年轻就随心所欲,等再过几年,有他难受的。”丫,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他的身体?不造爱惜吗?唐芯愤愤磨牙,可当事人不在场,纵使她有一肚子火,也只能憋死在腹中。 “把这些吃的每样盛上一点,送去朝殿,等他下朝以后,就可以吃了。”唐芯没好气的吩咐道,哪怕她再气,再恼火,也无法对那人自虐的行为置之不理。 钟有权乖乖领命,拎着打包好的食盒疾步前往朝殿。 早朝散去,唐芯在乾清宫左顾右盼着,眼看日头越来越烈,仍旧没见着沈濯日回来的身影。 “修容姐姐,”她阴恻恻的唤道,“你说,你家主子不会是一下朝立马又去御书房了吧?” 修容站在她身前,脑勺上落下几道黑线,垂目说:“兴许是的。” “呵呵,”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嘴角,“他可真是拼命十三郎呀。” 她很想去一趟御书房,又担心会干扰他办公,身子时而站起,时而又坐下,反复几回,终是一咬牙:“算了,等他回来,我再好好说说他。” 修容暗自松了口气,刚要退下,就听唐芯说:“这几天朝堂政务很多?” “是,”修容抿唇点头,“擎王的案子牵连甚广,主子这些天都在处理此事。” 要想办法补足证据,还得防止渣渣有什么反抗的举动,肯定很辛苦。 心里的怒气刹那间消失,化作淡淡的心疼。 “娘娘无需为主子烦心,”修容眸色一柔,轻声劝慰道,“只要您平安无事的待在乾清宫中,主子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晓得了。”虽然很不爽这种貌似拖后腿,永远被保护在后方的感觉,但唐芯也知道,比脑力比心智,十个她也比不上冷面神,“那你能帮我打探一下动静吗?帮不上忙,好歹我也可以知道事情的进展嘛。” 双手合十在胸前,做拜托状。 修容没多加考虑,就答应下来了。 如此情形持续到第二日,唐芯仍未见到活着的沈濯日,这下子,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前朝到底出了多大的乱子,才能让他忙得连回乾清宫的时间也没有? 她再也坐不住,急冲冲就要出门。 修容及时现身:“娘娘。” 唐芯狐疑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那货无缘无故,不会窝在御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肯定是出事了。” 一滴冷汗悄然滑下额头,修容目光闪躲着,迟疑片刻,才说:“主子他当真分身不暇。” “没事,”唐芯满不在乎的罢手,“他没功夫回来,我可以去见他。” “可主子正在处理朝政。”修容极力游说,试图让她打消出门的念头。 “我就远远的看他一眼,不会进去打扰他的。”她越是推脱,唐芯越是不安,“让开。” 眼看她动了真格,修容想了想,忽然松口:“娘娘不妨再等上片刻,属下这就去为您传话,待主子忙完,定会即刻来此见您。” “不是说朝政繁多,他忙不完吗?”怎么这会儿似乎又有时间来见她了? 迎上她审视且犀利的视线,修容面不改色的说:“娘娘挂念主子,原本属下应将此事告知主子,但属下不忍打扰主子,至今未转告娘娘的心意,主子询问时,属下推说娘娘昨日擦了药,早早便睡下了,主子这才没有来见您,请娘娘恕罪。” “是嘛?”尾音微微拖长。 修容颔首道:“确是如此,属下万不敢欺瞒娘娘。” 唐芯瞅了她一阵,才点头说:“不用你跑一趟了,我自个儿去就好。” “娘娘岂非不知,一旦您去了,主子便会无心正事。”修容神情严肃的提醒道。 这话一出,唐芯的脚丫子便定在了原地,心里冒起甜蜜蜜的泡泡,不好意思的罢手道:“哎呦,我哪有这么大的能力?” “……”修容嘴角猛抽几下,有些不忍直视她娇羞做作的姿态。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政务更重要,我再等等吧。”唐芯勉强克制住了想要见他的冲动。 见状,修容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晚霞缀满苍穹,宛如遮天的美丽绸缎,夺人心魄。 茶壶里的凉茶已经见底,唐芯几乎望眼欲穿地盯着敞开的房门,就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之时,台阶下,一抹熟悉的华贵身影,正迎着霞光缓步走来。 她慌忙起身,连手肘碰到了茶杯也没发现,三步并两步冲到门槛前,抱怨道:“你可真是大忙人啊,如今想见你一面比西天取经还要艰难。” 沈濯日冷峭的脸廓略显僵硬,漠然颔首,绕过她踏进屋中。 衣衫滑过眼帘,唐芯鼻尖一动,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暗戳戳盯着前方几步开外的熟悉身影,目光如炬。 笔挺的背脊猛地僵直了一下,沈濯日回身看来,柔声问:“作甚这般看朕?” 声线喑哑,动听至极。 唐芯拧着眉头往他跟前凑过去,鼻子不断在他胸前、双臂上来回嗅动。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沈濯日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身子紧绷如石,嘴上却道:“朕有何不妥?嗯?” 手指戳戳他僵硬的胳膊,碰触到的刹那,唐芯分明感觉到肌肉不自然的抖动,小脸一冷,咄咄逼人的质问:“你是谁?” 房梁上有细微的抽气传来,屋子里的氛围徒然变得剑拔弩张。 沈濯日脸色微变,道:“你今儿是怎呢?竟说些胡话。” 说完,他侧过身去,避开唐芯太过锐气的眼神。 “就算学得再像,你也不是他。”唐芯说得异常笃定。 “那货身上的味道,和你完全不一样。”差评。 “你双臂的触感,肉质太硬,同他差别太大。”差评。 “眼神不对。”差评。 “说话的口吻也不对。”还是差评。 她犀利的细数着眼前这人的破绽,随后,下颚一抬:“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要假扮他?” 如果是陌生人假扮的,修容姐姐不会察觉不到,而隐卫没有出动,只有一个可能——这人的举动得到了隐卫的同意。 换言之,他的行为绝壁是冷面神默许,或者本就是那货吩咐的。 躲在房梁上的修容、修慈二人,此刻皆是一副目瞪口呆之状。 冷宫何时有提升智商的效用?这人只是去冷宫里住了几日,心智竟有了质一般的飞跃? 沈濯日宛如石化般愣在原地,瞳孔猛缩数下,冷声道:“不知所谓!” “还装呢?”唐芯笑得分外危险,慢悠悠从他身后晃到身前,踮着脚尖伸出咸猪手,缓慢向他的脸庞逼近。 冷汗如雨后春笋争前恐后的冒出额头,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子紧张。 就在她的右手即将得逞之际,沈濯日忍无可忍的向后仰开了。 扑了个空,唐芯不仅没怒,反而笑了:“皇上,你平日里不是嫌我不主动吗?现在我好不容易主动一回,您躲什么呀?” “……”睫毛颤抖,他咬着牙不发一言。 到了这一步,还要和她装傻吗? “或是您觉着,这样的主动太过肤浅,想要来点更热烈的?”唐芯勾起一抹坏笑,作势往他那方抬步。 “娘娘。”着实看不下去的修容飞身从房梁上落下,语带无奈的说,“皇上想必是乏了,才会举止失常。” “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吗?”唐芯卸下笑脸,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忽地,分贝一提,喝道,“都给我省省!我不至于眼瞎到连他是不是本人,都辨认不出。” 她喜欢的冷面神是何模样,笑着的,沉着脸的,宠溺的,冷漠的,一举一动,她了若指掌! 第215章 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修容抿唇不语,纵使是她也难识破修墨的伪装,但仅是一个罩面,就能发现破绽,娘娘她得有多了解主子? “还不肯说嘛?”唐芯冷下脸,眉宇间已有怒意浮现。 不愿同他们二人多说半句,大步往房门而去。 她得亲眼见到冷面神,确定他平安,才能放心。 “娘娘。”修容飞身跃到唐芯身前,偷偷在暗中向房梁上的修慈递了个眼色。 “闪开。”唐芯伸手一推,忽然,背后有疾风逼近。 危险! 第六感疯狂叫嚣着,唐芯火速弯腰,就地滚开半米,趴在地上,恶狠狠瞪着出手的修慈:“除了偷袭,你们就没有别的招术了?” 果然,他们有隐瞒着什么,而且是有关冷面神的! 唐芯愈发不安起来,慢吞吞爬起,眼神戒备地盯着三人:“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 是不是渣男狗急跳墙,害怕他收集到证据,所以对他动手了?还是太后那边有何动静? “娘娘得罪了。”修容飞快与修慈、修墨二人对视一眼,紧接着三人同时出手,速度极快攻向唐芯。 主子早已在下过令,如若被她发现端倪,在非常时期可以动用非常手段,只要能让她乖乖听话,待在乾清宫中寸步不离。 唐芯只来得及看到空气里的三道残影,根本无法捕捉他们的行动路线,着急的扯着喉咙开始大喊:“来……”人。 胸前一阵钝痛,最后一个音阶消失在她的舌尖。 双眼突兀地瞪大,就在下一秒,一抹黑影逼近后颈一疼。 又是这招! 利齿猛地咬住嘴唇,勉强控制住即将涣散的神志。 然而,胸口穴道上却突然有刺痛传来,紧接着睡意占据脑海。 靠! 带着巨大的不甘,她终是一头栽倒进黑暗里。 夜凉如水,乾清宫内外宫灯闪烁,而偏殿,却是满室漆黑、安静。 唐芯晕乎乎地从沉睡中苏醒,耳边忽然有人声传来。 “这药是郑太医亲手制作的,与迷香无异,对娘娘的身子不会任何损伤,只需嗅一下,便可使人昏睡一日。” 是修慈的声音。 唐芯暗暗磨动牙齿,妈蛋!她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 接着,有脚步声一步步朝这边走近,她赶紧放慢呼吸,努力装出一副还在睡梦中的自然模样。 帐幔轻轻挑开,修容神色复杂的看着床榻上呼吸匀称,气息平稳的女人,叹息一声后,便将手中的鼻烟壶往唐芯的鼻下送去。 鼻子小动了几下,就再没了别的动静。 “娘娘?”修容试探性的唤道,鼻烟壶仍旧搁在原位没动。 接连叫了十几声,确定人应当中招之后,才起身离去。 房门吱嘎一声合上,唐芯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喘息着。 蓦地,房门开启一条小缝。 她火速闭上眼,继续装死。 直到危机解除,唐芯才蹑手蹑脚的从床榻上起身。 啊呸!想要用迷药对付她?怎么可能!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后,借着窗外投洒而入的朦胧月光,开始琢磨起逃跑的方案。 从正门走铁定不行,分分钟会被修容他们给撵回来。 如果爬窗…… 唐芯凝眸看向窗子,摇摇头,她可没把握能瞒过外边的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苦思冥想间,房门二度开启,一道娇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主子。”小春端着热水靠近床沿,见唐芯毫无动静的躺在上边,鼻尖忍不住一阵泛酸。 她啜泣着拧干娟帕,格外小心的替唐芯擦拭脸颊。 手腕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握住,到了唇边的惊呼被另一只手堵了回去。 唐芯神情凝重的看着她,无声道:“别叫。” 半个时辰后,小春单手捧着水盆,掩面从屋内走出。 压抑的低泣声,不断从袖口内溢出。 修容狐疑地瞅着那抹极快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拧,向修慈递了个眼色,飞身追了上去,在后院将人拦截下来。 “把你的手放下。”她冷冰冰的命令道。 卧槽! 唐芯暗叫糟糕,迟疑着没有动作。 眼看着修容的面色愈发冷峭,唐芯额头上的冷汗欢快的朝下滴落着。 脑子高速运转,忽然,目光落在手中的水盆上。 “呀!” 她似没站稳,右臂一扬,一盆子温热的液体抛上半空,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就是现在! 唐芯卯足火力,一把推开修容拔腿就跑。 可她还没跑几米呢,身前就有黑影落下,修慈笔挺的身姿如一块拦路石挡住了唐芯的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唐芯彻底没了办法,双肩泄气的耸搭下去:“我只是想见他。” 语调里含着哽咽,滚烫的泪光不住下坠,唐芯胡乱抹了几把,抬头直视修慈,说:“这个要求很过分吗?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可不管怎么样,你们总得让我见他一面,我只想看到他平安。” “娘娘……”修慈不忍地撇开眼去。 “别说什么他在处理政务,这话我不信!如果只是这样,他用得着让人假扮自己?用得着对我避而不见吗?”明明前天,那人还好好的待在她身旁,同她斗嘴,和她说话。 唐芯越发不是滋味,眼泪素簌簌落下,泣不成声:“我就想知道他好不好而已,就那么难吗?” 修慈求救似的看向修容。 后者抿了抿唇,大步上前,手刀高高举起。 “别想再下黑手。”唐芯刷地转过身,瞪着一双兔子眼,怒视修容。 那逼人的凌厉眼神,叫修容有一瞬的愣怔。 “你们可以打晕我无数次,反正我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也可以再对我下药,但我就想问一句!他究竟怎么了!现在人在哪里?人好不好?”朦胧的泪眼中布满哀求,垂落在身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唯恐会从他们口中听到她不想听,不敢听的答案。 修容张了张口,早已备好的说词,这一刻,在唐芯祈求的目光下,竟有些说不出来。 心脏猛烈跳动,莫名的恐惧占满心窝。 “您不要胡思乱想。”见唐芯的脸色几近惨白,修容仓皇间出言安慰。 “那你说啊!”唐芯咬唇嘶喊道。 “主子他……”修容为难的停下。 唐芯紧张得连呼吸也放轻许多,直勾勾盯着她的嘴唇。 “啧,她不说,本公主可以告诉你。”一道突如其来的清亮声线,打破了院中僵持不下的氛围。 三人同时转眸,只见高墙上一抹红艳的身影飞跃而入,那红灼灼如日,当即点亮了唐芯心中的希翼。 “你知道?”她健步如飞的迎了上去。 夏允儿得意的抬高下巴:“只有本公主不想知道的,没有本公主打听不到的。” “你快点说!”这种时候玩什么自恋?唐芯急如锅上蚂蚁,拼命扯着她的袖子。 “公主。”修慈和修容异口同声的唤道,眼里尽是不赞同。 “她又不傻,你们能瞒得了一时,难道能瞒得了她一辈子吗?况且,不让她知道,天晓得,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莽撞的举动来,坏了你们主子的计划。”不得不说,这话太具杀伤力,堵得修慈二人哑口无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回房去。”夏允儿牵住唐芯的手,快步进入偏殿。 修慈在外把守着,而修容也跟着进来了。 穿着唐芯的衣物在床榻上装沉睡者的小春,乍一见到这么多人进门,吓了一跳。 “主子。”她忧心忡忡的唤道,深怕计划被戳穿,会给唐芯惹去麻烦。 “你接着睡。”唐芯头也不回的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夏允儿,满脸急切。 “能别这么看着本公主吗?”她不自在! “你再继续卖关子,信不信我从此和你友尽?”唐芯示威般挥舞几下拳头。 夏允儿无语的憋了下嘴,嘀咕道:“能和本公主做朋友,那是你的福气,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还说?”唐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秀眉倒竖,眼里的怒火正熊熊燃烧着。 夏允儿最受不得谁的威胁,语气一沉:“本公主好心想提点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本公主的?” 她忍! 额角青筋猛跳,唐芯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抹极其扭曲的笑容:“公主,我拜托你,求求你,快点进入正题好吗?我真的很着急!” 夏允儿满意的笑了:“其实,贵国皇帝没出什么大事,也没受半点伤。” 听到这话,唐芯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一大半。 “不过……”口风徒然一转。 “不过什么?”心再度提到半空,“你倒是说啊。” 站在一旁的修容本想出手阻挠,可看着唐芯着急上火的模样,又迟疑了。 也许公主说得没错,一味瞒着她,并非一件好事,知道了主子的近况,不仅她能安心,也可避免她因担忧而闹出幺蛾子来。 如此想着,修容便咽下了舌尖的话语,安静站在旁侧。 “他没在宫里,两天前他深夜造访行宫,见了本公主一面,”夏允儿收敛了玩闹的心思,正儿八经的开口,“他叮嘱本公主看好你,如果你看出些苗头,要本公主及时出面劝阻,本公主猜测,他应是秘密离宫的,而今天出现在朝堂上的天子,应当是他的下属假扮的。” 第216章 爬也要爬到他的身边 “出宫?”唐芯耳边嗡了一下,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他出宫做什么?” “本公主料想,与贵国边境近日的动静脱不了干系。”夏允儿坦然直言,能让一朝天子放下政务,割舍下最为在乎的女人秘密离开,除非是天大的要事! 而这些天来唯一一件能对得上号的,也就只有永腾、楚国剑拔弩张的形势了。 夏允儿以为说到这儿,唐芯理应能明白,然而,当她的目光移向唐芯之际,却见她一脸懵然,嘴角猛地抽动起来:“你别告诉本公主,你连边疆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 “我……”唐芯无言以对,唇瓣用力抿紧,烦躁的低吼道,“我不知道很奇怪吗?最近我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以找谁打听去?又有谁告诉过我一声了?” 该死!这种所有人都清楚,唯有她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简直是糟心透了! “你还真被他保护得密不透风啊。”分不清是嘲弄还是羡慕的感叹脱口而出。 “明明是他故意瞒着我,不肯让我知道!”谁稀罕这样的保护了?唐芯又急又气,心窝里还有一丝难过,“不就是嫌我没能力帮不上忙,就联合起所有人把我当傻子一样瞒着哄着吗?” 这话修容听不下去,蹙眉道:“娘娘,您怎可误解主子的用心?主子之所以不说,只是不想害您跟着一起烦忧,主子所做的一切,皆是为您好。”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怎的到了她嘴里就变成坏事了? “放屁!”唐芯怒意冲头,喷火地瞪着她,一字一字的说,“我宁肯陪着他一道烦心,也不要做一个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永远被他护在身后,永远无法和他比肩,不能忧他所忧,愁他所愁,如果这就是他的保护,她不要! 瞧着唐芯眼里泛起的泪花,修容顿时哑然。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将那即将爆发的情绪狠狠压制下去,沉声逼问道:“他现在在哪儿?边关的动静又是什么?” “他的具体行踪,你问本公主,本公主也答不上来。”夏允儿抱歉地耸了耸肩膀,“至于边疆,本公主只知道贵国的牧民被楚国扣押,两军在边界附近对持数日,至今此事仍未解决。” “扣押?”唐芯心头一紧,他是为了处理此事,才忽然离宫的吗?若他去了边关,楚国的将士会不会收到风声? 想及此,唐芯哪里还坐得住,一擦眼泪,斩钉截铁的说:“我要去边关找他。” “不可。”修容不假思索的否决了她的想法。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唐芯满脸固执,未曾因她的阻挠而有半点踌躇,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决,“你同不同意,边关我都去定了!” 眉心皱如山包,修容不赞同的游说道:“主子已出发两日,即使娘娘眼下启程,也难追上主子的脚程,且一路上车马劳顿,而边关又处处是危险,娘娘若一意孤行,路上有个闪失,只会给主子添乱。” “我不会傻到自爆身份,也不会蠢到给他惹麻烦。”任凭她如何劝说,唐芯的态度始终不变,目光如炬,凝视着修容,道,“我可以乔装,扮作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到他的身边,苦也好,累也罢,我通通都不在乎!” “您这一去,分明是给主子施压,会让主子有后顾之忧的。”修容据理力争,眸光闪烁着,已开始思考如若唐芯不改初衷,便动用强硬手段将她制服。 “他离宫的消息又能隐瞒多久?如果他在边关出事,头一个大乱的就是皇宫!你以为这里有多安全?想要抓我威胁他,甚至是杀我泄愤的,有的是人,我去也是冒险,留在这里同样是冒险,既然都要顶着巨大的风险,凭什么我还要离开他的身边?”唐芯梗着脖子,铿锵有力的反驳道,眼中尽是决绝,“我要去,你不放心可以陪同我一起出发,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替他守好大本营,但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无法影响到我,边关我非去不可。 说着,瞧见修容徒然收紧的拳头,唐芯的警戒即刻上升到顶点,戒备地盯着她,说:“你别想再偷袭我,就算你能得手,只要我醒来,我还是会逃,难道你想每天和我在这里上演你逃我追的大戏吗?你是他的人,你难不成就真的放心,让他在远方孤身涉险?你就不怕他会受伤?会遇袭?会遭到奸人的埋伏?” 话字字重音,宛如一颗颗巨石压倒在修容的肩头,握成一团的双手上血管暴突,她极力克制着早已摇摇欲坠的信念,艰难张口。 可惜,唐芯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神色一肃:“你能放心,可我放心不了!一天没有见到他平安,我一天也睡不安稳。” 只要想到那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努力着,而她却只能躲在此处为他提心吊胆,她的心便疼得厉害。 “我要去,”唐芯往前迈了一步,“你要么让道,要么现在就打断我的腿!不然,只要我还能走,还可以爬,我绝对不会放弃。” 说完,她昂首挺胸自修容眼前走过。 擦身而过之时,修容袖中的拳头猛地松了一下,似是想要出手,却又不知为何忍住了。 从一开始,主子决定秘密离宫她便是不同意的,但王命在身,不论她有多不甘心,也只能留下来贴身保护蓉妃,可这两天,她无时无刻不在挂记着主子的安危。 眼下看着唐芯决然的姿态,心中压抑的担忧仿若被火星点燃。 “娘娘,凭你一人莫说是出宫,便连乾清宫的外院也出不去。” 唐芯走到门口时,就听到身后飘来这样一句话。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这外院她是闯定了!谁也阻止不了她去找他! 修容满脸无力,夏允儿更是头疼地揉着额角:“你是真傻吗?瞧不出她已经决定要带你上路了?” “啊?”唐芯被这突然而又巨大的喜讯砸懵了头,慌忙转过身,狐疑地望着修容,不太确定的问,“真的?你不是哐我的吧?” “纵使属下极力阻挠,娘娘也不会轻易死心。”修容说得分外委婉,但话里的含义,是个人都能听明白。 “那当然,为了见他,神来我当神,佛来我杀佛。”唐芯豪气冲天的做了个横砍的动作。 冷汗滴下额头,修容和夏允儿齐齐撇开眼去,委实不忍见她这副犯蠢的样子。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越早启程,赶上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急。”修容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能不急吗? 唐芯恨不能长上翅膀,立马飞到那货身边。 “啧,”夏允儿不爽地嗤了一声,心里很是膈应。 虽然她在决定向这人坦白的时候,就料到她会有此决定,可真正看到她流露出的在乎与迫切,再联想到沈濯日临行时,郑重其事的托付,莫名有些牙痒痒。 “宫里突然丢了个人,会引起何种麻烦,你不能用脑子想想?”她语气极冲的问道,“你的皇上前脚一走,后脚你就不见了踪影,旁人定会生疑,而假扮他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会引来猜疑。” 若是下令搜寻,将会添乱子,若是视若无睹,更是会让宫中诸人起疑。 闻言,唐芯勉强恢复一丝冷静:“那该怎么做?要不学学他,找个人来顶替我?” 目光下意识转向小春。 “她与你身材有出入,且声音有所不同,蒙骗陌生人或许可以,但若要蒙骗宫中后妃,不可能成功。”修容无情的戳破了唐芯的美梦。 “你说该怎么办?”唐芯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巴望着她能开启脑力风暴,想出个妥善的法子。 “娘娘请稍等片刻。”修容欠身退下,将唐芯的呼唤抛在身后。 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个身段修长,长相普通平凡的女人回到房中。 “此人是香王麾下的能人。”修容介绍道。 香王二字一出,夏允儿神采奕奕的小脸霎时沉了,挑剔的眼神将女人从头到脚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嘴里轻声嘀咕:“这种姿色,他也下得去手?” “……”唐芯嘴角一抽,但眼下她实在顾不上调侃嬉闹,急切的问道,“她能做什么?” “此人的易容术与修墨不相上下,由她假扮娘娘待在乾清宫中,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修容淡淡的解释道。 “她?”不是唐芯多疑,实在是这人不管是身高,或是胸围,都和她有天与地般的差别,摸摸自己平坦得快能万马奔腾的胸口,她郁闷地憋了下嘴唇。 以后她一定要多吃木瓜!没事多挤挤!靠后天来弥补先天的缺陷! “娘娘请看。”修容微微侧身,将身后的女人彻底曝露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人恭敬欠身,随后,便从怀里取出一张薄薄的面膜状物体,宽袖遮挡住她的脸庞,只见她的左手飞快在脸部游走。 唐芯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 一炷香的功夫,大功告成。 女人缓缓撤下手臂,露出了那张崭新的,与唐芯如出一辙的容颜。 第217章 擎王府的狗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唐芯也不会相信天底下真有大变活人脸的事情发生。 可让她惊讶的尚未结束,只见女人缓缓闭上双目,而后,身上便传出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唐芯龇着牙,一脸肉疼的紧盯她。 原本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女人,以肉眼可以看到的变化开始缩水。 “哇”,唐芯惊呼一声,这种完全不符合科学逻辑的事,真的有可能嘛? 许是看出她的疑虑,修容一板一眼的解释:“此人自幼修炼缩骨功,且一双巧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此次主子出行,担心娘娘的安危,便调集了十三楼的高手在暗中保护娘娘,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都跑我这儿了,那他呢?”唐芯关注的重点和修容说的截然不同。 听到这话,修容布满寒霜的眉眼处,增添了些许笑意:“娘娘大可放心,十三楼中仍有人手留于主子身侧,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必能护主子周全。” “如果真的没有危险,他至于会带这么多高手在身旁吗?”唐芯不仅没安心,反倒愈发不安,再也没了观看民间高手绝活的兴致,抿唇道,“既然人选有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修容点点头,却仍有几分顾虑:“娘娘当真执意如此?” “你看我像在说笑吗?”唐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停催促修容尽快动身。 此时,已临近紫夜,夜幕下的乾清宫如一只沉睡的凶兽,褪去威严,徒留下一片安静。 僻静无人的外院中不断有黑影来回穿梭,唐芯什么也没带,只换上件男子的长衫,束起青丝,便等着出发。 夏允儿没打算跟着一起,她可以为了唐芯泄露沈濯日的行踪,向她透风报信,但此事攸关两国局势,她到底是景国皇室,于情于理,都不便参与。 “主子。”小春泪眼汪汪的揪住唐芯的衣袖,“真的不能带上奴婢吗?” 唐芯狠了狠心,说:“你也听见了,我真不可以带你上路,乖,你就留在宫里,替我看好我的私人财产,绝对不能弄丢了,它们是我的半条命,守好它们,你就守好了我。” 说着,她俏皮地眨眨眼,爪子在小春的脑袋上轻拍几下。 小丫头认命了,吸吸鼻子说:“奴婢不会让主子失望,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得了吧,”夏允儿一脸不爽的哼笑道,“什么书这么宝贝?” “你是不会懂的。”唐芯没做过多的解释,紧了紧腰带,说,“小春就拜托你了,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 夏允儿双手环在胸前,点头道:“区区一个小丫头,本公主还护不住吗?” “香王也在京中,若发生纰漏,有香王在,也可力挽狂澜。”修容接嘴道。 一听这话,夏允儿即刻乌云遮头,嘴巴撅得老高,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靠他?省省吧,那人能有本公主靠谱吗?” 唐芯懒得搭理她,同小春又叮嘱了几句,才在修容的示意下,同她一道出门。 “路上小心点,遇到麻烦千万别强出头,乖乖躲在他们后边。”夏允儿走到门槛处,语速极快的提醒。 唐芯笑了笑,将这份情记在了心上。 有十三楼的杀手在暗中保驾护航,又有修容的轻功做仪仗,唐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飞出乾清宫。 凛凛寒风扑面而来,她宛如一只树袋熊,整个挂在修容背上。 “娘娘,”随风飘来的是修容略显羞耻、隐忍的声音,“您的腿能稍微放松一点吗?” 她快要被夹得喘不上气了。 “哦。”唐芯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把圈在她腰间,成交叉状的双腿往后弯折,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漂移向别处。 忽然,余光瞥见琉璃宫外院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好眼熟啊。 唐芯伸长脖子想要瞧清楚一点,可人早已窜进殿门。 “认错了吧?”她古怪的嘟哝一句,没将这事搁在心上。 飞出宫墙后,一行人直奔城门而去。 “等一下。”唐芯突然叫停,拍拍修容的肩膀,脸上扬起一抹坏笑,“这会儿没人,要不咱们去做点只有黑夜才能做的事?” 眼角的余光迎上她精芒闪烁的眼眸,不知怎的,修容心里竟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天微明,这天一早,踩着晨露前往朝臣府中运送馊水污秽的小厮,架着装有两个臭气熏天木桶的牛车,经过擎王府外的宽敞石道,他美滋滋哼着小曲,倏地,右侧的院墙上有红影闪过,慌忙转头一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皇城宁静祥和的清晨。 早朝时分,荣华一党的朝臣义愤填膺的递上奏折,奏请天子严查胆敢在擎王府泼狗血,辱没王府门楣,玷污擎王声誉的贼子。 “也不知做出这等事究竟是何人,与擎王又有何等深仇大恨,不仅泼了一墙的狗血,还在墙上题字。” “此等奸人若不揪出来,只会闹得人心惶惶。” “定是嫉恨擎王的宵小所为。” …… 武将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听说那满墙的字迹,写得是不堪入目。 什么人在昨天在看都是轻的,更有威胁擎王再继续作恶,当心就此绝孕,还控诉擎王染上花柳,且在****妇女之时,将此病传染开去。 修墨顶着人皮面具,听着下方一声声抑扬顿挫的控诉,只觉脑仁抽疼。 这一刻,他只想自家主子能快点回来,这样的场合他真的应付不来啊! 心底默默腹诽,但脸上仍是一派高深莫测的冷淡模样。 “事关擎王的声誉,的确该严查到底,荣大人,”修墨眯着眼,当众点名,“此事交由你处理,你意下如何?” 蓉妃一走,擎王府就出事,两者间若说没有干系,谁信? 修墨笃定他查不出任何线索,便故意想给他找些事做,好让荣华分身不暇,无法顾及乾清宫。 荣华极想拒绝,可皇命难违,他只得绷着一张褶子脸,点头说:“微臣遵旨。” 三日后,楚国边境绵延数十里的山峦之中,绿茵遮天蔽日,林间六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蹄踏过地上的水坑,飞溅出无数水花。 修容斜睨了眼面无表情的唐芯,借着休整的空档,走到她身旁。 “走开,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呵呵,说什么冷面神在边关,啊呸!根本就是骗她的!那货分明已经入了敌国的国土,深入敌人腹部。 唐芯想起这事心里就冒火,打开水囊,咕噜噜往嘴里猛灌几口:“他最好是没少一根寒毛,不然,我要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五指徒然收紧,在水囊上掐出几道褶印。 饶是修容,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咽下舌尖的劝慰之语,默默为自家主子哀悼。 “还有多久才能看到城镇?”接连走了三天,从起初的靠轻功赶路,到换马骑乘,除却离开皇城时的耽搁,路上唐芯几乎没停过脚。 “翻过八里山,就能到楚国的边城要塞了。”修容尽忠职守的向她汇报着,见她面色不愉,又添上一句,“保护主子的十三楼高手,应当会在城中留下线索。” 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一旦主子出事,能让援兵尽快找寻到主子的下落。 闻言,唐芯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干馍馍,翻身跃上马背:“走!” 夕阳西下,楚国边城巍峨高耸的城墙逐渐在远端浮现。 入城后,唐芯顾不上欣赏此地的风土民情,风疾火燎的催促修容打探消息,而她则坐在街边的凉茶铺里,龇牙咧嘴的等着吃饭。 双腿时而撑直,腰部时而左摇右摆,动作看上去格外滑稽。 旁侧喝着茶水只穿了件灰色外褂的壮汉,嘲弄的讥笑一声,似是对唐芯扭扭捏捏毫无男儿气概的动作很瞧不上眼。 唐芯冲他扔去两颗卫生球:“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吗?” 妈蛋!她不就屁股颠破了皮,不能坐吗?这事有那么好笑? 壮汉被她一骂,也是怒了:“一个小白脸兔儿哥,也好意思抛头露面?哼,大爷我奉劝你,还是回去关上门绣花扑蝶,省得在外边丢天下男儿的脸。” “嘴巴这么臭,你娘知道吗?”唐芯不屑地反问道。 “你说什么?”壮汉怒拍木桌,一双铜铃大眼恶狠狠瞪着唐芯,似一头盛怒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碎。 唐芯还想再说,却见到修容在对街朝自己招手,一把抓起盘子里的简单糕点往衣襟内一塞,看也没看怒发冲冠的壮汉,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楚国帝都一角。 被晚霞晕染得美轮美奂的苍穹,洒落下一地橙光,一座简陋的四合院旧宅前厅里,跪着四名浑身包裹在黑衣、黑巾中,只露出一双杀意森森眼睛的男子。 在他们的上首,一把华贵的红木雕花椅上,慵懒坐着一白衣男子。 月牙白的锦缎裹身,腰系银色玉带,绣有精致花卉图纹的衣袖下,白如羊脂的双手轻轻搭在木椅的扶手之上。 男子幽幽垂目,微翘细长的睫毛遮挡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纤细的手指缓缓探入袖口,一个小小的竹筒被他把玩在手心,揭开盖子,里边一只指甲壳大小的白色蠕虫头朝东边,长满利刺般白毛的脑袋上,有两条须特别显目,白须颤动着,时而转向东南,时而又停止颤动。 指腹抚过白虫的躯体,速度极慢,像是在爱抚着心爱之人一般。 眉心的朱砂痣淡如无色,启唇道:“就这么在乎他吗?” 清浅如风的呢喃里,仿佛蕴藏着无尽悲伤,闻之揪心。 第218章 你想用这副尊容去见主子? 距离楚国帝都数十里之遥的清落城。 “消息可靠吗?”主街街尾,一所三层高的客栈顶层天字号房里,唐芯暗戳戳趴在窗口,沿着窗户间敞开的小缝,挤眉弄眼的探视着,嘴里喋喋不休的问道,“他真的住在对面?能弄清具体是哪间房么?还有,十三楼的人都藏好了没?会不会被你家主子察觉?” 修容站在她身后,无奈抚额:“消息千真万确,只是,娘娘,您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赶上主子,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而是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盯梢?仪态呢?形象呢? 修容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不愿看唐芯撅得老高,形状极其圆润饱满的小香臀。 “切,我要真露面了,他分分钟会把我撵回去,你信不信?”这种事,那货绝对干得出来,即便唐芯很想见他,也只能忍着。 张望片刻,街对面的客栈厢房里没有半点动静,唐芯失望的站起身,眼前视野一晃,竟有些站不稳。 修容赶忙出手扶了她一下,拧眉道:“您几天几夜没有休整歇息,如今,已经找到主子的下落,且跟随主子的人并未留下求救的印记,主子眼下应是平安的,您可以放心去休息了。” 打从离开皇城,他们便日夜兼程的赶路,十三楼的高手个个有内力在身,情况还算不错,但唐芯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路车马劳顿,吃不好睡不好,不仅人瘦了一圈,连脸色也变得极差。 修容看在眼里,心有不忍,缓了缓语气说:“属下会命人时刻紧盯主子的动静,若主子出门,属下定会通知娘娘。” “你不会趁我睡着,然后偷偷联系他,把我打包送回国吧?”唐芯甩了甩头,等到脑子里的眩晕感散去,才狐疑的问道。 修容脸色一黑,沉声说:“属下不会!” “哦,”唐芯不好意思地挠挠脑勺,“我也就是问问而已,咱俩是一条船上的,你怎么会出卖我呢?这点信任我还是有的。” “……”那刚才满脸怀疑的人,又是谁? 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唐芯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木床,脑袋刚碰上枕头,冷不防坐直:“有动静,你一定要记得叫我。” “是。”修容极其真诚的点头。 身子又瘫了下去,可没等修容松口气,唐芯复又坐起来。 眉心狠狠一跳,她冷着脸,克制着内心的冲动问:“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就不能乖乖睡下吗? 面对她不满的态度,唐芯讨好地笑道:“那什么,你真的不会对我下黑手?” 青筋剧烈跳动着,修容气息冷沉,绷着脸说:“不!会!” 在她再三的保证下,唐芯总算放下戒心,沉沉睡熟过去。 一个时辰后,一道疾风般迅速的身影猛地冲出厢房,一脚踹飞隔壁房的木门:“我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修容彻底无语,素手一挥,齐聚在房中与她密谈的五名十三楼杀手跃出窗子。 “娘娘请说。”她强撑着最后一分耐心,同唐芯周旋。 “嘿嘿,是这样的。”唐芯神神秘秘地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一番,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她,“你觉得我这办法如何?是不是特保险,特安全?” 她都快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哭了。 修容眼里掠过一道光彩:“的确可行。” “是吧是吧?” 好像在她身后看到了一条狗尾巴…… 黑线悄然滑下,修容恭敬的后撤一步,道:“法子虽好,但娘娘应养足精神,或是您更希望,以此副憔悴的模样出现在主子跟前?” 唐芯偏头看了眼旁侧梳妆台上镶嵌的铜镜,从那模糊的身影上,依旧能瞧出几许异样的苍白。 睡!睡!睡!必须睡! 这一觉,唐芯睡得昏天暗地,待她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对街的客栈后厨里,在晚膳时分迎来了一个身材娇弱,唇红齿白的少年厨工。 “哟,李火头,你打哪儿弄了这么个俊俏公子啊?”忙得热火朝天的厨子,一边挥舞菜刀,一边分神打量唐芯。 隽秀的脸庞升起两团红晕,她略带赫然的说:“小生是李伯的远房亲戚,家就在边关,只不过近日边境不太安宁,小生就举家搬来清落镇,投靠李伯。” “可别看他瘦小,这小子在我们那儿地,是出了名的大厨,厨艺杠杠的,前几年不少食客慕名前去呢,我和掌柜的说好了,让他在咱们这儿住下,包吃包住,在厨房里帮忙打打下手,南湘房的客官不是挺叼嘴吗?掌柜的说可以让他试试。”满脸横肉,脸上油光闪烁的李伯,咧嘴一口大黄牙,用力拍打唐芯的后背。 卧槽!他是铁砂掌吗? 唐芯疼得够呛,可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谦逊、羞涩的样子。 “让他接手?成!那房的客人我是不想再应付了。”负责南湘房的厨子骂骂咧咧道,“每天换着方儿做菜,哪天不是没吃几口就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吃什么。” 若非对方出手还算阔绰,也没故意挑事,他都快以为,那帮住进来不久的客官是专程来找茬的。 那是你拿捏不到那货的喜好! 唐芯很想反驳,又忍住了,毕竟,她不能要求所有厨子都能充分了解冷面神的口味。 “小七?”李伯伯唤了好几声,见她一脸神游,脸上还挂着骄傲、自豪的笑,不禁有些莫名,伸手在唐芯眼前晃晃,“别愣着啊,快些去准备膳食,今儿是你头一回做膳,必须拿下开门红,讨个好彩头。” “好嘞。”唐芯火速回神,加入了大厨行列。 踌躇的站在堆放食材的案几前,小手摸着下巴,思索着要做什么才好。 重口味的铁定不行,那货风餐露宿,得好好调理。 几道菜谱当即在脑海中浮现,卷起袖子,挑了不少桂圆肉扔进竹篮,在调料堆里挑挑捡捡,阿胶、黑芝麻、核桃仁、红枣等食材调料整齐放在灶台旁备用。 袅袅炊烟顺着烟囱窜出,化作一团团朦胧白雾。 亥时,街上一派冷清,南湘房里有侍卫装扮的人拧着眉头,神色不悦的踏出门,正想去大堂质问掌柜,为何久久不送膳食过来,不巧,竟在楼梯口与端着托盘的小二撞了个正着。 “哎哟,让客官久等了。”小二哥堆着笑,慌忙赔礼,“掌柜得知客官不喜后厨备置的饭菜,特地寻了个厨艺好的大厨前来帮手,这人是新来的,难免不太适应,耽误了功夫。” “行了。”侍卫略一罢手,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接过托盘回到房中。 房间里闪烁着两盏油灯,沈濯日倚身在木椅中,寒眸微阖,微弱的光晕投洒在他精致冷峻的面庞上,透着几分慵懒的贵气。 “公子,请用膳。”出门在外,这皇上一称自然是叫不得的,十三楼的杀手搁下托盘,将桌上的人皮面具拿开,摆弄好碗筷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冰凉的指腹揉搓着额角。 四天了,派去帝都的探子依旧未能找寻到楚庭的下落,帝都全城戒严,时刻皆有皇卫队的士兵巡逻,朝廷的动作几乎打探不到。 眸色一沉,气息陡然间放沉下去。 若没有楚庭牵线搭桥,想要弄清楚楚国对边境的闹剧是何态度,怕是难了,且那人音讯全无,恐怕有难! 沈濯日凝眸沉思着,直至腹中有饥饿感泛起,才惊觉时辰不早了。 “那丫头在,定又会大呼小叫。”想及远在永腾的唐芯,眉心凝结的沉重化去许多。 悠悠然起身缓步走到木桌前,菜肴留有余温,瓷盅里盛着满满一盅桂圆肉煲汤,而一旁的青花瓷碗内,搁着模样小巧精致的蝴蝶状点心,沈濯日颇有几分惊奇,执起色泽郁黑的点心,捏在手中把玩。 这东西,唐芙应会喜欢。 眼前闪过她神采飞扬的脸庞,持平的唇角无意识扬起,笑容清浅,美若星辉,小尝了一口,耳边好似响起了她念念叨叨的动听嗓音,眼眸一柔,少有的有了几分食欲。 一盅汤喝去大半,圆盘里堆放的点心也缺了三四个,沈濯日优雅拾起木筷,正欲品尝一番最后的那道清爽怡人的莴笋丝,忽地,目光定格在盘中雕刻精美的番茄花上。 饱满的红硕果实精心雕成花朵盛放的模样,花瓣团团锦簇,弧线工整,切口平滑,可见刀工之精妙。 “这道纹路……”指尖摩擦着番茄花上的花瓣纹,仅是巧合么? 夜浓如泼墨,客栈后院供杂工居住的小房间里,唐芯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也不造那货吃了多少,听说他这几天食欲欠佳,这样下去身体哪能充分补充到营养啊。 “叩叩叩” 听到拍门声,唐芯立马冲到门后,揉揉脸颊,摆出一副谦逊的笑脸,打开门。 不出她所料,来人正是李伯。 “公子大喜呀,”李伯双眼放光的冲她作揖,“大堂跑腿的小二刚收拾了南湘房的碗盘,我看那盘子里膳食所剩无几,定是被那位客官吃了,可见您备的饭菜当真合他心意。” “真的?”唐芯激动地握紧拳头,用力挥舞两下。 “可不是嘛,您同他不愧是一家人,兄亲弟恭,对彼此的口味了若指掌啊。”见她乐得合不拢嘴,李伯不留余力的说着夸赞的话,连声恭维。 唐芯美滋滋的听着,很是受用,从怀里抽出修容兑换的楚国银票,特豪气的塞到李伯手里:“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如何接近兄长呢,哎,兄长出门经商,临行前再三叮嘱,不许我随行,我也只能想出这种法子了,外边到底不比在家中,衣食住行样样缺不得,兄长虽带了家仆,可我心里总是不放心的。” 李伯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伸手接过银票塞进怀中,附和道:“公子只管放心,我李某人虽是平头百姓,但也是言而有信的。” 虽然不知他们兄弟是出自哪户人家,但这小少爷出手阔绰,只是帮个小忙,让他能进出后厨,就可以换来几百两银子的报酬,这买卖做得划算! 第219章 打劫谁不好,非要打劫我 夜幕下,浓云遮月,天空黑压压的,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燥热,唐芯躺在磕骨头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那货就在离她不远的南湘房里,好想见他,肿么破?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心头那股思念不减反增。 “只是偷偷看他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她蹭地坐起来,自言自语道,一边说一边点头,“这么晚了,他铁定睡了。” 身体滑下床沿,套上靴子正要出门,可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 秀眉迟疑地紧皱着:“万一被他发现了呢?” 脑补一下,那货的沙文主义作风,唐芯就像只被打恹的茄子,愁眉苦脸着。 这时,后院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窜入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跃进南湘房的木窗。 “公子。”探子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冷硬刚毅的脸庞,刀削般锋利的面颊左侧,一条蜈蚣状的伤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颚,无形间流露出几分凶狠残厉。 此人正是十三楼里的高手,亦是沈濯日秘密潜入楚国前,留在边境的一颗钉子。 “边境出了何事?”本就浅眠的沈濯日,几乎在他落地的刹那,便睁开了眼,利落地翻身下榻,身上素白的亵衣衣摆缓缓垂落下来。 “交涉失败,楚国不肯接受和谈,拒绝了龙将军提出的补偿条件,”探子语带凝重的说道,“不仅如此,楚国驻军将领还在交涉之时埋伏兵马,意图射杀将军。” 骇然的冷意瞬间席卷厢房,沈濯日气息森冷,眸中更是掀起漫天寒霜。 “他如今是否安全?”沉默良久,沈濯日方才冷声问道。 “我等竭力营救,已将将军平安送回大营。”探子如实禀报道,“在下担心楚国会有大动静,便连夜启程前来报信,在下临走之际,楚国大营已屯兵近五万,恐怕……” 恐怕什么他没说,但沈濯日却猜得到。 眸光一寒,他当即转身走至桌边,提笔寄书。 “将信送回皇城,交与香王。”沈濯日沉声吩咐道,随后,抓起床头的锦衣,带着一身寒意,大步出门。 嘈杂声从大堂传进后院,唐芯火速窜到门口,竖着耳朵偷听。 “娘娘。”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线。 唐芯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您偷听的时候。”修容指了指敞开的窗户,表示那便是她潜入房中的路径,“方才有十三楼的人进入客栈。” “他们不一直在这儿吗?”唐芯有些茫然,可瞧着修容略显严肃的脸色,心尖陡然一紧,“又出事了?” “属下不知,但属下过来前,主子正欲退房离开。”客栈外已有十三楼的人牵着骏马等候在外,“只怕是出了大事。” 不然,主子决计不会连夜动身。 “他要去哪儿?”唐芯紧张兮兮的问道,“回国吗?会不会是他离宫的事儿被人发现了?朝廷里出了乱子?” “应当不是。”修容否决了她的猜测,“若是宫中生变,修墨应会提早传信。” 但直至此刻,她依旧没有接到修墨的密报,可见皇宫并无差池。 “那能是什么?”唐芯急得直抓头,想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不管了,咱们得尽快跟上去,省得他又逃得没影了。” 唐芯风风火火就要出门,为了防止和沈濯日一行正面碰上,特地从后门离开。 “公子。”乔扮成侍卫的高手敏锐察觉到空气里突然多出的几抹气息,“附近有高手。” 沈濯日骑在马背上,幽黑的眸子轻扫过长街前那条与客栈后门相连的暗巷,眼底掠过一道精芒:“见机行事。” 丝毫不知自个儿的行踪早已暴露在某人的火眼金睛下的唐芯,正窝在暗巷的杂物堆后,耳朵竖得老高,偷听着外围的动静。 蹄声响如惊雷,在掌柜的不舍的目送下,六匹快马疾驰行过长街。 “快快快。”唐芯深怕把人跟丢了,慌忙张开手,一副求抱的架势。 “现在跟上,主子会发现的。”修容无奈的解释,“主子戒心极高,必须保持近百米的距离。” “啊?”唐芯倍感失望,眼瞅着人影消失在前边,跺跺脚,“咱们得等到几时啊?” 修容没吱声,但眉宇间染上几分急切。 半柱香后,随着她一声距离足够安全,可以出发的言语后,唐芯立即跳到她背上,双手紧紧圈住她的脖子:“出发!” 脚下的街道极速后移,凛冽寒风肆意刮打着脸颊,唐芯难受的眯着眼睛,努力想要在前方发现沈濯日一行人的身影。 夜幕下,六匹骏马若隐若现。 “他们出城了。”哟西!终于赶上了。 唐芯激动的捏紧拳头,璀璨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抹细小却熟悉的身影。 修容驮着人自城头而过,刚行出城池不到一里,耳廓微微一动。 “咋了?”唐芯也察觉到她刹那间绷紧的身子,“他们快没影儿了,别停下,快动!”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古怪? 修容嘴角一抖,将脑子里那些少儿不宜的想法抛开:“后方有人来了。” “别管,反正和咱们无关。”唐芯一门心思全扑在即将消失在远端的沈濯日身上,头也不回的说道。 “恐怕不行。”修容话音一落,后方就有急促的马蹄声飘来,其中参杂着几声急切的呼唤:“小少爷~小少爷~” “我去,他怎么来了?”唐芯闻声转头,脸上挂着大写的困惑,拍拍修容肩膀,示意她降落,站在泥路上等着。 怎么着也是帮过她的恩人,不等等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李伯勒缰停马,马头距离唐芯只有堪堪几步远,喷出的鼻息溅了她一脸热气。 迅速抹了把脸,她咧嘴笑道:“李伯,您有事吗?” “我听掌柜的说,你兄长连夜退房,去你的房间看了看,你果然没在房里。”李伯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修容。 这浑身煞气的女人,他自然是认得的,入夜前,正是此人趁他上工之时,在半道把他拦下来,说是有事儿要求他相助,当场就给了一百两银子。 财神爷的长相,他自然不会忘记。 那自以为小心的打量,令修容心生怒意,气息愈发冷然。 “说事。”她暗自戒备着,冷声道。 李伯被她冷冽的眼神盯得心头发怵,翻身下马后,绕过修容来到唐芯身前:“我们也算是萍水相逢,少爷为人豪爽,我李某人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我虽身家不多,可朋友上路,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备些盘缠。” 说完,他往后摊手,跟着他一并过来的十余人纷纷下马,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将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这是李某的小小心意,请小少爷笑纳。”李伯笑吟吟将包袱递来。 “哎呦,你真有心。”唐芯伸手正要去接。 李伯低垂的眼睛里,精芒大涨。 “小心!”修容忽然大叫一声,一把推开唐芯,猛地将人踹翻在地上。 漫天的白色粉末抛上半空,仿若纷纷扬扬的雪花,打着旋儿幽幽落下。 唐芯几个趔趄才堪堪站稳,诧异地盯着地面上的药粉,有些许愣怔。 “是迷药。”身旁有陌生的男声传来。 一直在暗中尾随的十三楼高手如神兵天将,齐齐现身,布满杀意的眼眸冷冷看着前方目瞪口呆的众人。 “迷药?”唐芯恍然大悟,愤然攥起拳头,“你想打劫我?” 李伯被踹出半米远,这会儿正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痛,哪有功夫回答唐芯? “哼,这些人不会是你找来的帮手吧?”妄她以为这人是个好人!简直太令人心寒了。 “愣……愣着做什么……动手啊!拿下他,咱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李伯挣扎着开口,凶态毕露。 他只是个火头工,这辈子都不可能飞黄腾达,可偏生叫他遇见了一个脑残智障的富家少爷,这么大一只肥羊,他岂能错过? “他们只有几个人,用不着怕!”先前给李伯递包袱的青年,颤声大吼道。 他身后的十二人也从愣怔中回神,一个个摩拳擦掌,向唐芯等人逼近。 “如果我是你们,绝对会马上调头。”唐芯摸着鼻子嘀咕。 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十三楼高手瞬间动了。 速度快如疾风,只一眨眼便逼近到这帮从犯跟前。 “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 唐芯扇了扇风,拍掉溅起的尘土,一脸无奈的看着满地打滚的敌人,语气极其无辜的说:“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哎,做什么行当不好,非要打家劫舍,打劫就打劫吧,偏偏那么没眼力,跑来打劫我,你说,你们是哪根筋不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们绝对不会被利益所诱惑! 众人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笑脸一收,唐芯冷哼一声,道:“就因为你们,害得我跟丢了人,你们说,我要怎么处置你们才好?” “送去见官如何?”清冷如雪的动听声线,蓦地从头顶上飘下。 “这主意甚……”好。 卧槽! 第220章 朕不嫌你 ‘咔咔’ 脖子机械的朝后转去。 某人俊美无涛的面庞刺入眼眸,小心肝狠狠一抖:“嗨。” “嗨?”一丝不悦染上眉梢,大手轻抬逼近唐芯的脸颊。 要死了! 唐芯迅速后撤,避开了他的手指:“这位兄台,男男授受不亲,我对发展一段禁忌的恋情没有兴趣,你找错人了。” 还好她机智,动身前有偷偷让人给她弄上人皮面具。 如此想着,唐芯仿若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冷静了不少。 “哦?”幽芒在寒眸里一闪而逝,极致危险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格外扎眼的陌生容颜上,黑眉一蹙,举步朝她走来。 “你别过来。”唐芯大叫一声,急冲冲向修容等人使眼色。 接收到她求救的信号,修容抿了抿唇,见主子面染寒霜,终是不忍的撇开头。 靠!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她居然在关键时候不讲义气? 唐芯气得够呛,脸憋成了猪肝色。 而这时,李伯一看有援兵出现,捂着嘴打算偷偷溜走。 黑眸一斜,只一个眼神,即刻就有十三楼的人飞身而去,堵住了他逃跑的路线。 凛凛黑衣在寒风中肆意摇曳中,李伯胆颤心惊的抬头,被此人满身的煞气吓得当即白了脸:“不……不要杀我!” 他惊呼一声,咚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小的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对您的弟弟动手,小的知道错了,求求您放小的一条活路吧。” “……”尼玛。 唐芯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丫给我闭嘴!” “弟弟?”唇角一扯,露出抹饶有兴味的弧线,“家中几时多了位同胞兄弟,我怎会一无所知?” “额!”一滴冷汗滑下额头,眼睛咕噜噜转了转,道,“那啥,这事其实是一场误会。” 还装! 沈濯日眉梢一冷,箭步上前,长臂圈住她的腰身把人带入怀中,双足地点,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远方。 修容幽幽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为唐芯哀悼后,下令道:“把这些人处理好,莫要留下麻烦。” 他们看见过主子的真容,不可再留。 仿佛是听出她话里的潜台词,众人连哭带求的哀嚎出声。 然而,在场的哪个不是手沾鲜血之辈?哪怕他们哭得泪流满面,也难引起半分怜悯。 “要怪,只能怪你们动了贼心,自寻死路。”冷眼看着十三楼的人动手,修容漠然说道。 一路疾行数千米,在泥路旁一处竹林内旋身落地。 银白月光穿过林间密集的枝条,投落下一地斑驳辉光,草丛里时而有几声清脆的虫鸣顿起,晚风呼啸而过,枝影婆娑。 唐芯心虚的低下脑袋,瞅着他胸前黑衣上绣着的暗色纹路,抿唇不语。 “何时来的?”头顶上落下喑哑的声线。 眼睛一转,她是说实话呢,还是继续演戏呢? 殊不知,她微变的神色早已被沈濯日尽收在眼底,双眸微微一眯,迅速出手撤去她脸上极其碍眼的假面。 “呀!”唐芯惊呼一声,慌忙捂住脸颊。 沈濯日冷冷丢去手里的面具,道:“没脸见朕?” “我哪里没脸了!”唐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被他发现了,再装下去,也没用,小手立即放下,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冲他吼道,“该觉得没脸的人是你才对,你居然瞒着我出宫,还跑来这种地方。” 别怕,这事她占理,就算正面刚起来,她也不能弱了气势。 拼命在心底加油打气,底气愈发足了几分。 “朕自有朕的理由。”沈濯日眸光闪烁着,沉声说道。 “是啊,你总有说不完的原因,”唐芯冷笑一声,眉梢晕染怒意,“每次都是这样,你的计划,你的盘算,永远不会说给我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就我特么像个傻逼二货被蒙在…唔…” 余下的怒言,消失在了双唇紧贴之间。 唐芯抡起拳头,拼命地砸着他的胸口,沈濯日不为所动,霸道地掠夺着属于她的甘甜。 又来这招! 唐芯彻底火了,眼眸中火焰簇簇,红唇一张,咬住了他的唇瓣。 黑眉微微一拧,四目交对。 咋样,有种你别撒口啊! 唐芯示威的挑了挑眉,模样别提有多得意了。 一丝隐忍的痛色,在沈濯日冷峻的脸庞上浮现,他的唇缓缓撤离。 不是吧,真的弄疼他了? “喂,”唐芯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袖,想要瞅瞅他的伤势。 “无碍。”沈濯日手捂薄唇,淡淡地安抚道。 “把手松开我看看。”唐芯太清楚这货强撑的本事有多大,压根不信。 瞥见她面上的担忧,沈濯日心头一暖,缓缓放下手。 “你骗我!”唐芯厉声惊呼,眼刀一个劲往他身上砸。 啊呸!什么伤了,什么痛苦,通通是假的,他的嘴唇上连一个印子都没有! 后牙槽狠狠咬紧:“我就该下重口的。” 最好咬死这只腹黑的色狼! “朕只是想让你消气而已。”沈濯日幽幽叹息着,话里含着三分歉意,七分无奈。 “少来。”示弱这招,以为还能骗她吗?“你总是这样,每次做错了,总用这样的方法来蒙混过关,说过的话,永远不会算数。” 之前是,现在也是。 阵阵酸意呛上鼻尖,哽咽道:“我总得去猜你在想什么,总要给你找好多理由,骗我自己你是情有可原,你是不想害我担心,想要保护我,可你问过我吗?有问过我一句,你所谓的保护,是不是我要的?边关出事,你不说,来楚国,你也不说,还让修墨假扮成你糊弄我……” 她已是泣不成声,自被贬入冷宫后那些苦苦压抑的情绪,这一刻就像爆发的火山,倾巢而出。 清泪溅落,刺得沈濯日心尖涩疼,唇瓣紧抿着,略显笨拙的说:“不许哭。” “我就要哭!凭什么只许你说谎,不许我哭?”唐芯梗着脖子,泪流满面的怒视他,“鬼才要听你的!” 她就是太听话,才会被他一次次蒙骗。 “别哭了。”沈濯日暗自苦笑一下,伸手将她拽进怀里,“朕会心疼。” 他可以面不改色面对任何人,却独独只有她,一滴泪,一句话,便能轻易扯动他的思绪。 一向强势霸道的男人,如今却近乎无力的说着,他会心疼,直白的将心意袒露在她眼前。 唐芯愣了一下,心软得不像话,吸吸鼻子,恼怒的说:“你太犯规了!” “朕说的是真的。”沈濯日长叹一声,垂目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那泪极苦,也极暖。 “没早些告诉你,的确是朕不好。”他喃喃低语道,语气极致温柔,奇异的抚平了唐芯满腔的怒意,“楚国是龙潭虎穴,你若知道,定会执意随朕前来。” “所以你干脆就不说了?”唐芯没好气的偏开脑袋,不去看他那张会令她心软的脸,“你就没想过,我会发现吗?没想过,如果你有事,我会……” 会担心,会挂念,会提心吊胆吗? 沈濯日无声地笑了,那笑暖如朝阳,明媚惊艳。 见他不说话,唐芯偷瞄了他一眼。 好家伙,他居然还在笑! “你……” “难得你袒露心声,朕很开心。”沈濯日柔声说着,将她满肚子的怨气,通通堵了回去。 眼里寒意消匿,流淌着脉脉弄清。 唐芯不由有些心跳加速,脸上窜起一股燥意,恼羞成怒的说:“你给我正经点!不要当作没事!” 腮帮气呼呼的鼓了起来,她还没消气呢。 沈濯日险些喷笑出声,却又担心她会炸毛,便忍住了。 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腰身,下颚抵在她的头顶,淡淡的说:“娘子要如何才肯原谅为夫?” “哈?”为夫?唐芯脸如火烧,“什……什么啊,你别乱说!” “要了朕的清白,现在想不认账了?”沈濯日语气幽怨的问道。 嗷嗷,这货简直是妖孽有木有! 唐芯只觉鼻尖发痒,吧唧一下伸手盖住他的脸:“不要卖萌!” 那是何物? 沈濯日略感不解,但细细一想,倒也觉得应当是好话。 唇边笑意更浓,吻住她滚烫的耳垂,声线低沉的说:“娘子可喜欢?” “喜欢你……”妹!剩下的一个字,在理智的控制之下,咽了回去。 她可还记得这货曾经说过,如果她爆粗口,就要惩罚她。 小嘴一撅,愤愤地哼唧道:“流氓。” 对此,沈濯日欣然接受。 “丫!撒手!”唐芯不安分的扭了扭腰,“光天化日,你也好意思,不嫌热吗?” “朕耐热。”沈濯日云淡风轻的答道。 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么! 唐芯狠狠白了他一眼:“我热!” “是么?”语中含笑,极富深意。 唐芯心头拉响警铃,戒备的盯着他问:“你笑什么?” “胖子都是怕热的,朕能理解。” 这话一出,唐芯骤然怒了:“你说谁胖!我这叫胖吗?叫吗?我是圆润,是丰满!不懂你别瞎说!” “嗯,”沈濯日忍笑点头,宠溺地掐了掐她上下鼓动的腮帮,道,“朕不嫌你。” 第221章 不能披荆斩棘,陪他风雨同舟 需要她跪下来谢主隆恩吗? 唐芯重重赏了他一记铁砂脚,趁他双臂松缓之际,火速撤离他的怀抱:“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明明她行事很隐秘,而且他不是走了么? 沈濯日从善如流地附和她转移话题,大手轻拍衣衫,眸中擒笑,道:“因为朕同你心有灵犀。” “我还千里姻缘一线牵呢。”唐芯附赠他两颗卫生球。 这话一出,沈濯日精致冷峭的容颜随之一柔,很是满意她的说词。 “切,爱说不说,就知道装神秘。”唐芯有些心率失衡,恼怒地嘀咕道。 沈濯日无奈地轻叹一声,食指戳上她的额心,缓缓摁压着,抚平她眉心的褶皱:“番茄花。” “诶?”唐芯愣了愣,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只是一朵雕花,你就能猜到我在楚国?” 有这么科幻的事吗? “它出自你手,朕岂会不识?”沈濯日隐瞒了她会习惯性在雕刻花瓣时,在末尾处将纹路的尾部上扬出一个细小的弧线。 平素她在御前伺候,所备的膳食里时而会加上些许装饰物,而这些连她自个儿都未留心的细节,沈濯日却记得清清楚楚。 “你咋不说上边写着唐芙出品四个大字呢?”唐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但心窝里却泛起一股甜蜜。 沈濯日不置可否地挑眉:“至于找到你,不难,自你离开客栈之际,朕便知晓身后有人尾随。” “……”所以她的行踪早就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唐芯倍感郁闷:“早知道,我就不去厨房了。” “若不去,朕又岂能发现你?”沈濯日口风一转,默默给了她一个台阶。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和你碰头好不好。”唐芯特怂的轻声嘟哝。 瞧着她满脸怨言的模样,沈濯日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说什么?” 语调清冷,却带着一股子危险。 唐芯赶忙摇头,挤出一抹狗腿的笑,说:“没有,什么也没有,那啥,咱们过来好一阵了,要不要回去和他们汇合?” 要是被这货知道,其实她抱着打死不和他正面相见的心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刚走了几步,她突然记起一件大事,霍地转过身,迟疑地盯着他看。 眉梢一扬,沈濯日好整以暇的立在原地,等着她开口,至于唐芯想要说什么,他心里大致是有数的。 不怕,早晚都得问,宜早不宜迟! 唐芯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深深吸气,试探性的出口:“你没有为我擅自过来生气吧?”说着,她又很担心他会承认,直接将他的后路封死,“你和我是半斤八两,也是瞒着我动身的,你有错,我也有,而且你的错更大,所以,你不可以生气!” 沈濯日回以沉默,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唐芯紧张地捏了捏拳头,继续说:“你看我来都来了,总不好无功而返对不对?再说了,没有你保驾护航,万一回程的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沈濯日的表情。 可惜这货千锤百炼,刀枪不入,依旧是一派令人捉摸不透的高深。 不管了! 唐芯一咬牙,狠声道:“反正我说什么都不会回去,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她倔强的直视他,态度分外坚定。 “朕身边会有危险。”他淡淡启唇。 “不怕,”唐芯想也没想回答道,“我遇到过的危险难道还少吗?” 哪次不是差点葬送掉小命?她完全没在怕的! “出门在外,比不得宫中安逸。”沈濯日复又说道,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零星笑意。 “拜托,我就那么不能吃苦吗?”唐芯恶狠狠剐了他一眼,“好歹我也是闯过森林,打过猎物,住过山洞的女人,条件艰苦点,这也叫事?你都能扛得下来,没理由我做不到,别太小看人了!” 也许她武力值不够,不能在他身边为他披荆斩棘,但至少,她可以陪他风雨同舟。 唐芯的觉悟尽数写在了脸上,一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沈濯日眸色一暗,一颗心好似浸泡在了温水里,热热的,暖暖的。 大手缓缓抬起,遮挡住她那仿佛能勾人心魂的眼眸。 “说朕犯规,真正犯规的人,是你吧。” 即便知道在他身边,会招惹来无尽麻烦,依旧傻到义无反顾么? “蠢女人。”语气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 唐芯脸颊一红,嗔怒道:“谁蠢了?听没听说过有个词叫大智若愚?说的就是我好么!” “……”她究竟哪儿的这份自信? 沈濯日嘴角一抖,心窝里那些异样的情意通通被戳破,只剩下满心的无力。 大手牵着小手,踩着地上的月辉,悠闲自得的往林子外走去。 一路上,唐芯总用一种打探、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 “想说什么就说。”沈濯日斜睨了她一眼。 “你之所以瞒着我出宫,是想保护我,对不对?”唐芯皱眉问道。 好端端怎的又提及此事了? 沈濯日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 “那……”唐芯稳住颤动的心潮,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又问,“你之前把我贬入冷宫,难道也是为了我好?”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理由能够说得通。 这人的心意没变,会举止反常,必定是事出有因。 沈濯日顿时哑然,他着实没想到,事情过了许久,她仍旧记得此事。 “你咋不说话了?”他的沉默,反而加深了唐芯的怀疑,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阴恻恻地笑道。 “咳。”沈濯日面上少有的浮现了一丝赫然。 “你这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唐芯咬牙切齿地问道。 沈濯日终是无言,那日行刺一事,她并不记得,若要解释,少不得要重提,以这丫头的心性,要是晓得了,不知会自责多久。 “说话!别给我装哑巴!”靠!还真被她随便一猜,给猜中了!唐芯狠狠磨动着牙齿,眼里凶芒乍现。 沈濯日默了许久,方才涩声道:“朕想岔了。” 这话已是一种示弱,一种服软。 攥紧的拳头时紧时松,她很想揪着这货衣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可想到他的初衷,再看着他此时自嘲的神态,满心的火气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泻千里。 “哼。”唐芯狠狠刺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知道这是她不再计较的征兆,沈濯日眸中掠过一丝光华,抬步而上。 “离我远点,没看到我在生气吗?” “走开!我不要和你走在一起。” “丫!你听不懂人话对不对?” …… 喋喋不休的抱怨,在静谧的竹林里响彻着。 白雾般朦胧的月光直泄而下,笼罩着林间一高一矮的身影,影子拖曳在地,歪斜着,不知几时,缓缓融在了一起。 修容等人在林外等候多时,见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且气氛有些不对,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些坏蛋呢?”唐芯果断无视掉身后那束如影随形的目光,走到修容跟前,不解地问道。 满地打滚的楚国人,此时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马匹还在路边。 “属下差人将他们送进城,报官了。”修容拱手作答。 “活该,这些人一看就不是生手,不晓得以前干过多少打家劫舍的事儿,今天撞上我,算他们好运到头了。”唐芯冷哼一声,“对了!我之前贿赂他的银票呢?” 如果没有今晚的意外,银子给了也就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那人帮了她大忙,可现在一想,唐芯就觉得亏。 “属下忘了。”修容惭愧的垂下脑袋。 动手时,十三楼的人特意换了地方,防止血腥味散开,引起唐芯的警觉,但那些人身上的衣物、随身携带的物件,皆随着他们的尸身处理得一干二净,自然没有留下任何物件。 “算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唐芯也没有强求。 余光悄然往身后一瞄,便见一抹峻拔的身影站在右后方。 窥视的视线隔空撞上他深邃如海的眸子,心尖微微一抖,恼羞成怒的收了回来。 “你去问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又要去哪里。”唐芯压低声音,同修容耳语道。 “娘娘何不自个儿去问?”反而要她来做传声筒? 唐芯双眼一鼓,特孩子气的说:“我不要和他讲话。” 她还没完全原谅他呢! 妖精打架,伤及的为何总是他们这些凡人? 修容满脸无奈,背负着使命向沈濯日请示。 “嗯,该动身了。”沈濯日微微颔首,而后,眼神转向那始终背对他的女人身上,眼里闪过狡黠的暗芒,状似不经意的出声,“天色甚晚,附近极难添购马车,你若想跟在朕身边,恐怕不易。” 听到这话,唐芯一下子火了,刷地转过身:“凭什么?” 沈濯日不做解释,向修容递了个眼色。 后者满头黑线的上前一步,说:“主子欲尽速赶往帝都,娘娘身子娇弱,又无内力,很难跟上主子的脚程。” “不有马吗?”这也叫事?唐芯指了指路边的十多匹骏马,说道。 黑眉微微一凝,再度给修容使眼色。 紧接着,唐芯眼前蓦然闪过数道黑影,随后,马儿吃疼的仰头悲鸣,肆意踏着马蹄,扬长而去。 纷飞的尘埃溅入了唐芯长成鹅蛋大的嘴巴里,一嘴灰。 第222章 疯子、恶魔 “你无耻!”唐芯气得跳脚,恨不能猛扑上去,咬死这只腹黑货。 然而,更加无耻的事还在后边。 只见沈濯日寒眸轻斜,修容仿佛得到指令一般,迅速向十三楼的高手做出一个唐芯看不懂的手势,接着,十余道身影飞过她的头顶,凉风迎头落下,刮得唐芯心窝哇凉哇凉。 没一会儿,前端就有远去的马蹄声随风而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 她呢? 就在唐芯怒意冲顶之际,身前忽然有脚步声缓缓逼近。 “你……” “不走?”大长腿停在离她半步之处,挑眉问道。 唐芯狠狠磨了磨牙齿:“走,谁说我不走了?” 言罢,她扭头就想跟上。 “凭你的脚程,能赶得上他们?”身后传来他堪比魔音的可恶声线,想要远离他?不许他近身?这事问过他的意见么? 唐芯顿时止步,脸颊黑得似能滴墨,她蓦然回身,双目喷火的问:“这都是谁害的?” 沈濯日不置可否,手段恶劣与否并不要紧,只要管用即可。 唐芯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了十多遍冷静,勉强控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回应她的,是腰间徒然多出的一只大手。 身子下意识僵住,想要挣扎,可耳边却飘来他平静却布满危险的话语:“你想留下?” “……”她忍! 一个巨大的井字在额头上凸起,但绷紧的身子却渐渐放松下来。 沈濯日很是满意,长臂圈住她柔软的腰身,凌空一跃,身影化作疾风,极快消失在了泥路尽头。 淡淡的沉香萦绕在四周,无孔不入。 也不知是今夜的风太凉,还是被他身上的冷香感染,不一会儿,唐芯心里的火气便自行散开了。 本能的搂住他的脖颈,略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精致完美的脸部轮廓。 小心脏特没出息的颤动几下,升起丝丝异样的悸动。 “不气了?”那毫不保留的打量目光,岂会逃得过沈濯日的感知?轻功渐缓,旋身落在先前折返回去时,绑在路边的仅剩的最后一匹千里马上,把人提到身前,双臂禁锢出一个窄小却极致安稳的空间。 带着三分喑哑,七分宠溺的话语,撩得唐芯瞬间心率加速,嘴上却口是心非的说:“告诉你,我这是出于无奈,不代表我就真的原谅你了。” 就冲他做的几件事,想让她轻易松口,可能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好好的教训一遍,打疼打痛了,以后这货绝壁还会再犯! 沈濯日好笑的摇了摇头,没有揭穿她那点儿小心思。 见他不说话,唐芯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望着前方,半响后,有些憋不住,主动开口:“你打算去哪儿?” “帝都。”沈濯日言简意赅的答道。 即便他不说,进了城她也会知晓,倒不如主动坦白,谁叫他眼下仍是‘戴罪之身’呢? “哈?”唐芯心头一咯噔,见鬼似的扭头看来,“楚国帝都?” 他没在说笑吧? “嗯。”他云淡风轻的点头。 ‘啪’ 一只小手忽然贴上他的额头,微热的触感令他心尖荡漾开一层细碎的波纹,这美妙的感觉委实叫人爱不释手。 可惜,沈濯日尚未来得及沉醉,就听唐芯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你想绑了楚国皇帝,逼迫他下旨释放人质?” 这主意好! 以他的武功,再加上有那么多的高手从旁相助,混进皇宫里挟持一个人,几乎是分分钟的事。 “……”沈濯日面上一怔,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到时候咱们可以兵分两路,留一批人手在宫外接应,你想想,楚国皇帝为了保住性命,肯定会同意你的条件,可事后,绝对会找回场子,有人接应,平安逃出的可能性会更大。”唐芯越想越觉得这法子极好,连连点头。 哎呦,她咋就这么聪明呢。 唇角微微一抖:“你当皇宫是人人想进,都能进得去的地吗?” 绑了楚帝?这话怕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可咱们人多,而且个个武功拔尖。”唐芯不爽的反驳道,什么嘛,他的眼神是在鄙视她吗?“再说,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只要制服了楚国皇帝,边境的难题不就能迎刃而解了?” “楚帝身边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沈濯日颇为无奈的说道。 也是哦。 唐芯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袋,眼睛咕噜噜一转,又猜到一种可能:“那你是打算混进宫去,和他面对面交涉?” “……”然后便陷入楚国侍卫的包围里吗? 沈濯日轻叹一声:“朕此番前去,是为寻人,至于见楚帝,需视情形而定。” 唐芯心头一咯噔:“你是跑这儿来找人的?” 卧槽,那人得多大的面儿,和他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他不惜千难万险,孤身跑来敌人的大本营见面? “你要见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唐芯莫名有了一丝危机感,忙不迭追问。 一抹恶趣味的幽芒掠过眼眸:“你希望是男子,还是女子?” “当然是男……”理智瞬间回笼,“现在是我问你!” 差点又被他给诈了! 沈濯日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失望,这女人如今是愈发机灵了。 “届时见到他,你便会知道。” “你现在告诉我会死吗?会吗?”唐芯恶狠狠地咧开嘴角,冲他露出一口白牙。 沈濯日充耳不闻,脚下略一施力,马儿吃疼地叫了一声,加速向前狂奔。 唐芯毫无防备,身子顺力后仰,整个人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脯上。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传入鼓膜。 她愤愤然握紧爪子,暗骂道:混蛋! 楚国帝都,轻盈的月光美如珑纱,为这座褪去喧哗的宁静城池添上些许朦胧而又神秘的美感,位于城池东边的荒凉石林之中,乌鸦泣血发出刺耳的哀鸣。 林中一片肃杀,一个壮汉身形狼狈的跪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在他身边站着两名宛如罗刹的黑衣男子。 寒风轻抚,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好似被冰锥刺过,又痛又冷,那些伤看上去格外骇人,刀伤、烙伤、鞭伤,几乎遍布在他全身,皮肉外翻着,不断有黑血从伤口里渗出。 犹是两只胳膊,那深可见骨的刀伤里隐隐能看到有白色的蠕虫正在其中爬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放了我吧……”壮汉痛苦地哀求道,声线颤抖,被刀刻过的面庞因疼痛扭曲在一起,眼泪滑过,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后悔了!这些人根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早知会有这样的下场,当日他们找上门来时,他绝对不会为五两银子,说出实话,说自己见过和画像上的女人容貌相似的少年。 他错了!大错特错! “啊!”壮汉放声惨叫,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难熬的酷刑,充血的眸似要滴血般盯着前方,“杀了我,杀了我啊!” “你,死不足惜。”清浅柔和的声音,缓缓从石林深处传来,宛若天籁。 可落在壮汉耳中,却犹如世上最可怕的魔音。 身躯不自觉痉挛着,眼里刻满了浓浓的恐惧。 “但就这么让你死了,未免过于简单。”声音再度传至,随后,便有黑影从那方飞来,投落下一个黑色的重物。 那是一个麻袋,外部已被里边渗出的鲜血染成黑色,袋口用绳索封紧,只能通过那不停扭动的动作,猜测出里头装着活物。 “他会有今日,皆是为你所害。” 像是在验证这番话一样,壮汉左侧的黑衣人抬步上前,割断绳索,将里边的东西露了出来。 壮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儿子!那是他的儿啊! 他拼死挣扎着,想要离得再近一点。 “没有主子的命令,谁许你擅自动弹?”右侧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一脚踩在壮汉的脚踝之上。 钻心的疼瞬间漫过头顶。 可这却无法唤起黑衣人半分怜悯,如法炮制,踩断他的右腿。 “你不是极不屑小倌么?今日,我就让你亲眼瞧着,你的亲生骨肉如何在男子身下承欢,你意如何?” 昏暗的林子里缓步行出一抹不染尘的素白身影。 人未至,声已到。 只见石林左右两侧,早已等候多时的乞儿一涌而上,仿佛是饿狗见到了一块油嫩多汁的上等肉块。 密密麻麻的人影极快就将麻袋中尚不足十六岁,且身中媚药的少年身影淹没。 “不——”壮汉龇目欲裂,双手紧扣着地上的泥土,一点一点向那方爬了过去,“放开他,放开他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在石林之中,却无一人对他报以半分怜悯。 隔日一早,便有百姓在暗巷中发现与乞丐苟合的少年,被发现时,二人依旧沉浸在缠绵之中,殊不知,巷口巷尾已然是人山人海。 “不堪入目!当真是不堪入目!” “这小儿怕是被下药了吧?” “谁知道,许是他生来饥渴难耐呢?还别说,看他那模样,倒有几分姿色。” “走,咱们快去通知南风楼的管事儿,这样的上等货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 嬉笑、漠视、奚落,可再多的恶言恶语,也难再激起壮汉半点反应。 他双目空洞的背靠对街一家客栈二楼的厢房木窗边,嘴唇不停抽搐,除此之外,再无半分活人的反应。 “主上,”监视壮汉的黑衣人快步行出厢房,去往隔壁的房间报信,“人已经疯了。” “只这点程度,就疯了么?”白衣男子喃喃低语道,似嘲似讽,“把人一并卖去南风楼,我要他活着,活得比谁都长。” 黑衣人背脊一寒,恐惧的垂下眼眸:“是。” 待他出门,白衣男子忽然垂目,细长微卷的睫毛微微发颤着。 他自衣襟里掏出竹筒,手指爱怜的抚摸着蠕虫的背脊,低声道:“芯儿,这些胆敢羞辱你,在边城散播谣言,侮辱你清誉之人,我都替你惩治了,今后,你再也不会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眉心的诛杀呈现出一股如血般妖冶的红,而他如雾的眼眸里,流淌着的,却是万千浓情。 第223章 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巍峨矗立在蓝天下的城墙,近在咫尺,高束旌旗的城头上,站列一排披盔戴甲的楚国士兵,城门前早早就排成了一条长龙,背着包袱拖家带口的百姓,正缓慢而有序的进入城中。 就在这时,城门口忽然出现骚动,排着长龙末首的唐芯赶紧抬头张望,只见四名士兵仿若叠罗汉般,将一个衣着寒酸,体形魁梧的男子压在身下。 “哼,什么赵家村,吏部统计的民户之中,罗城可没有这个村子,把他绑起来,押入大牢。”伍长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从士兵群中缓步而出。 “大人!草民真的是赵家村的村民,草民要进城去给草民的娘请大夫治病,求求大人开恩啊。”男子剧烈地挣扎着,大声哀嚎。 “这些说词,你以为本官会信?带走!”伍长不屑地嗤笑道,大手一挥,男子当即就被折了双手架起来。 “草民没有骗人,草民的娘还等着大夫过去,不能耽误啊。”男子疼得眼泪直往外涌,但他却不管不顾,眼眸赤红着,不住哀求。 唐芯有些不忍:“他是不是村民,带着大夫去村子里探访一圈,不就清楚了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把人打入牢里,害他的母亲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病情岂不是会加重?” 眼看着男子被堵上嘴,呜呜痛哭着,被押解出人群,他拼命扭着脖子,眼里布满祈求。 可伍长不为所动,男子似乎是绝望了,只得冲围观的百姓哭嚎。 他只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替他求求请,让他能入城,请到大夫。 然而,周遭的百姓或偏头不看,或一脸漠然,哪怕他哭得悲痛欲绝,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他们太过分了!”唐芯捏着拳头,本能地想要出去。 “不可。”站在她身后,乔装成护卫的修容及时出声,低声道,“此时出手,会为主子带来麻烦。” 为了成功混进帝都,在路上,他们便扮作了清落城的大户人家,沈濯日为少爷,唐芯则是他的夫人,余下的十余人纷纷扮作护卫,一路护送,至今未引来猜疑,可若是贸然牵扯进去,难保不会惹祸上身。 看着修容不赞同的眼神,唐芯迈出的左腿又收了回来,侧目看向身旁的沈濯日。 他带着人皮面具,神色淡漠,似是对这场闹剧无动于衷。 唐芯犹豫了许久,终究没能踏出第一步。 骚乱停歇,静止不动的长龙继续缓慢的前进着,但唐芯始终兴致缺缺,脸上挂着大写的郁闷。 两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唐芯等人。 “这位是我家少爷,来帝都是为扩充铺子,想在帝都挑一间位置当道的铺子做些小本买卖。”修容掐着嗓音说道,将手里备好的户籍文书递了过去,整整十四份。 “清落镇的李家?”士兵从长案的书堆里翻出一本书册,检验后确定身份无误,方才放行。 城中的气氛与城门大不相同,临街的摊贩高声吆喝着,张罗生意,除却时不时在长街上穿梭的巡逻士兵,与永腾皇城相差无几。 入了客栈,唐芯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小二送来的点心,也难勾起她的兴趣。 修容本想劝劝她,却被沈濯日用眼神劝阻下来,带着护卫出门,只留下他们二人安静地待在厢房中。 修长的手指缓缓拾起一块黄金糕,送至她的唇边。 “我……”唐芯刚想说她没胃口,沈濯日指尖稍稍用力,糯香的黄金糕便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味道还挺不错。 唐芯咀嚼了几口,暗暗点头,可一想到方才的见闻,有所好转的情绪又跌进谷里。 “你说,他的娘亲会不会因为这事病入膏肓?”会不会就此一病不起? 这个念头一升起,唐芯不由得满心自责,总觉着肩上像是担了沉重的担子,负罪感充斥着心窝。 脑袋丧气的低垂着,气息低迷。 沈濯日无奈地轻叹一声,大手在她头顶上揉搓几下:“夜里,朕差修容潜入大牢,询问他家乡所在何方,命十三楼的人连夜动身前往。” “真的?”唐芯蹭地抬起头来,惊喜道,“你愿意管这事儿?” “这是你的心愿。”沈濯日淡淡的说着,眼里却是化不开的宠溺,“十三楼的人皆精通医术,应能解决此事。” 早已见过他们高超的能耐,唐芯一百个放心,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有他们出马,妥妥能药到病除。” 说着,眸光暗了一下:“可这样做,会给你惹来麻烦吗?” 贝齿轻咬住嘴唇:“如果会,那还是算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倒是令沈濯日略感吃惊,短暂的惊诧后,心房似有羽毛划过,荡漾开一圈圈柔软的涟漪。 “朕几时会做全无把握之事?”语调清浅温和,眉眼如画,“以今日的情形看来,楚军没少因相同的原因肆意处置平民,牢中定然人满为患。” 而犯人一多,看押的人手必定不够,守卫必然会有疏忽之时。 他说得笃定,唐芯心口堆积的石头缓缓落了下去,展颜笑道:“那就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外冷内热说的就是他! 沈濯日额角一抽,惩罚似的掐了掐她的脸蛋:“若没有你,朕岂会插手此等小事?” 那人并非他的子民,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哎呦,我都知道的,你就别口是心非了。”唐芯嬉笑着罢手,一副‘我懂,我都懂’的了然表情。 卸去负担,她的心思重回到糕点之上,一边吧唧吧唧吃着,一边说:“进城的东西,你是怎么弄到的?” 一路上没见他有吩咐人手备置啊。 “你当朕在清落镇中流连数日,是为何事?”他行事向来会做两手准备,师兄那方虽要差人联络,但为以防万一,仍旧差人秘密打探过清落镇中的百姓身份,从中斟选了一户商贾之家,上至府中少爷,下至奴仆、护卫,皆查探得一清二楚,以好盗用其身份。 “果然厉害,”这智商简直是碾压她啊,唐芯满眼冒着星星,崇拜的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出发找人?那人姓谁名谁?知道他的住址吗?” “不急,若看到朕留下的印记,他自会找上门来。”沈濯日解释道,抬手帮她拭去唇角的污垢。 “印记?”唐芯一脸莫名,“你有留下那玩意吗?” 黑眉不悦地蹙起,大手摁住她的脑勺,狠狠吻上她的红唇。 “嘶”,舌尖被他轻咬了一下,疼得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没好气的拍开他的脸,说,“你干嘛呀?” “惩罚。”沈濯日气息不平的说道,不够,仅是这样的触碰,远远不够。 晦暗的目光幽幽扫过她红肿的唇瓣,眼里闪烁着极致危险的欲念。 “我又没爆粗口,又没做错事,凭什么惩罚我?”唐芯顿时不干了,抡起拳头,气冲冲问道。 “朕就在你身旁,你却连朕几时留下的线索,也一无所知,还说没错?”沈濯日沉声说道。 唐芯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在进客栈前,他有对一个护卫交代些什么。 “难道是那时候?”她猜测道。 余光往他那儿一瞥,见他点头,怒意消了大半,却仍有几分不爽:“谁会在意这点小事啊?我当时又没听到你说的话。” “粗心还不算错?”沈濯日反问道,语气十足的霸道。 唐芯立马恹了,悻悻的说:“好嘛,你对,你都对。” 反正他总有那么多理由。 “你让他做什么去了?城里巡逻的人马不少,万一打草惊蛇,被楚国皇帝知道,你不就成了瓮中之鳖吗?”毕竟这儿是楚军的大本营,一旦他的行踪走漏,妥妥会很危险。 “仅是让他去雅林轩购置一幅墨宝罢了。”沈濯日云淡风轻地说道,见她不解,耐心解释,“那幅墨宝,乃是朕与此人的接头暗号。” 雅林轩是楚庭置办的书斋,平日里收购了不少墨宝,其中一幅山水画,乃是镇店之宝,出自楚庭之手。 因楚庭不喜朝政,寄情于山水,时而不在京中,如若他有要事需联络,便可派人前往雅林轩,以五百文的价格,向管事讨要这幅山水画,管事儿自会与楚庭联系。 但事情却未如沈濯日料想这般顺利,整整两日,楚庭仍旧未曾现身,而他修书回朝后,永腾国内再无任何讯息传来。 这两日,沈濯日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冷冽,修容等人几乎没勇气近身,只得在暗中紧盯楚国四皇子的府宅,想方设法与城外的探子联络。 “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冬瓜排骨汤。”唐芯亲手端着托盘,将晚膳送到屋中,“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味道很鲜美,你尝尝看,要是好吃,以后我多做几回让你吃个够,还有哦,他们今天添购了一批新鲜的食材,我特地去挑选过,炒了两道小菜,还要了一碗皮蛋粥。” 一边说,一边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到桌上。 “胃口再不好,多少也得吃点,那人没联络你,你干着急也没用啊。”见他脸色冷沉,唐芯故作轻松的劝道,可心里,却把传说中的接头人骂了无数遍。 “也许他琐事缠身,暂时抽不出空也不一定。”唐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这都两天了,十三楼的人前前后后去了雅林轩好几回,店铺还开着,说明人并没有出事,可至今没有音讯,要么是太忙,要么就是这人不肯来。 沈濯日敛去面上外露的思绪,正欲起身,忽地,耳廓一动。 ‘砰’ 窗户猛地从外而开,一抹湖蓝色身影跃窗而入,稳稳落在唐芯身前。 第224章 师弟不在,欢迎你随时上门 卧槽! 唐芯本能的使出一招飞毛腿,攻势凌厉迅猛,可蓝衣青年却施施然侧身躲开,绣着暗色纹路的衣摆化开一道优美弧线。 一击没中,唐芯咻地躲到了沈濯日身旁,小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你是谁?打哪儿来的?想要对我们做什么?” “……”蓝衣青年微微一怔,盯着她的眼神充满了随和的兴味,不带半分侵略,倒像是仁和的兄长在看着弟弟妹妹。 没从他身上嗅到危险的气息,唐芯的戒备降了两分:“你认识的?” 她偏头看向沈濯日。 如果是陌生人,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平静了。 “嗯。”沈濯日淡漠的点头,眉宇间晕染的凝重缓缓散去,“舍得出现了?” 听这口吻,他俩貌似挺有交情啊。 眼睛微微一转,恍然大悟道:“他不会就是你要找寻的接头人吧?” “正是。”沈濯日赞许的斜眼看她。 话刚落,蓝衣青年主动开口:“这位就是弟妹?” 什么鬼! 唐芯有些愕然:“我不是!” 弟妹什么的,不就是在暗指她和冷面神是夫妻吗? 一股燥热升上脸颊:“我不认识你。” 等等!弟妹!? 大眼一瞪,在两人间来回转动。 “长得一点也不像啊。”皇室中人五官多有几处相似,可这人眉清目秀,五官圆润且完美,一双深棕近黑的眸,熠熠生辉,气息祥和,笑如秋阳般温暖,简直和冷面神是两个极端。 听到这话,沈濯日颇感无力。 “哈哈,”蓝衣青年爽朗的笑了,手掌轻拍着他的肩部,道,“弟妹果真有趣,难怪能把你降服。” “我又不是捉妖大师。”唐芯面红耳赤的咕哝道。 “眼光不错。”蓝衣青年赞不绝口,单冲这份直白、单纯的心性,配他的师弟绰绰有余。 一个清冷沉静,一个性子跳脱纯真,取长补短,可谓般配。 喂喂,有问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唐芯默默吐槽道,一颗小心脏却喜悦的跳动着,颇有种丑媳妇见公婆,被公婆表扬的感觉。 沈濯日冷冷扫了眼肩上的咸猪手,黑眉微拧,脚下一转轻易便挣脱他的桎梏,优雅地拍下肩头,道:“师兄,许久不见,你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蓝衣青年轻叹口气,语带哀怨的说:“你越发不可爱了,想当初初见之时……” “咳。”瞥见某人闪闪发亮的眼睛,沈濯日握拳轻咳,朝他投去抹警告的眼刀。 “快说呀。”唐芯等得没了耐心,冷面神的黑历史,想想就很期待有木有? 蓝衣青年一脸无辜的摊手,那模样好似在说,不是他想揭人伤疤,而是弟妹连连追问,他不得不说。 沈濯日无力抚额,长臂一伸,将死盯着楚庭的唐芯拽到身后,大手覆上她的眼睛:“他有何好看的?” “哎呦,你别打岔。”没见她正在兴头上吗?唐芯一把扯下他的手掌,继续发动眼神攻势,“他那时候咋了?是不是特熊,特任性?” 楚庭好笑地冲沈濯日眨眨眼,故意卖起了关子:“这个嘛。” “嗯嗯。”唐芯满眼期待的点头。 寒意袭身,仿佛一股无形的威压迎面扑来。 楚庭暗暗发笑,终是没再火上浇油:“往后有功夫,我再同你详说。” “切。”唐芯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最讨厌在高潮的时候,突然断片了。” 不造这很打击人么? “呵,若你真的很想知道,我随时欢迎你上门讨教哦,”楚庭莞尔一笑,“当然,得在师弟没在的时候。” “好……”哇,唐芯刚想答应,孰料,手指忽然被人紧紧握住。 一转头,就撞上沈濯日黑如墨色的脸庞。 心尖一抖,特没骨气的讪笑道:“额,我觉得吧,过去的最好让它过去,这些个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谁没有一点儿啊。” 不是她怂,而是她真没胆量当着冷面神的面,挑衅他的威严。 房中冷意减退,楚庭眼中飞快掠过一抹诧异,虽说他对永腾后宫之事略有耳闻,也知道师弟极为宠爱弟妹,但仅靠三言两语,便能轻易掌控师弟的心绪,也许,她在师弟心目中的地位,远比他所想的更重,更深。 “看来,弟妹是不会主动登门了。”楚庭敛去心头的思量,含笑道,“我还想哪一日,与弟妹秉烛夜谈,同你说道说道师弟的两三事呢。” 我去,这意思,难不成他知道不少冷面神的过去? 唐芯十分心动,几乎想马上答应下来,可惜,身边杵着位大神,这股冲动硬生生地被理智打压回去。 “说够了?”沈濯日不快地问道,面上一片寒霜,“朕约你前来,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楚庭见好就收,缓步走到桌边,撩开衣摆悠然落座。 “我帮你倒茶。”唐芯咻地甩掉沈濯日的手掌,蹬蹬蹬蹭到楚庭身边,背对某人,一边提起茶壶,一边冲他不住的挤眉弄眼。 楚庭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几不可查的点头。 哟西,等她哪天摆脱冷面神,就能去向他取经了! “您请。”唐芯殷勤的奉上茶盏,还特好心的提醒道,“这茶有些烫,您当心点。” 楚庭眼眸微亮,正欲伸手去接,却被人半道截胡。 薄唇轻吻上茶盏的棱角,性感的喉结微微鼓动:“确是好茶。” “那是他的。”唐芯不高兴地说道,“你想喝,我再给你倒一杯,干嘛动手抢啊。” “是啊,”楚庭附和的出声,“君子不夺人所好。” “同门师兄弟,有福同享。”沈濯日淡淡的启唇,眸中幽光闪动,定眼看着楚庭,道,“一杯茶罢了。” “……”他也知道是一杯茶,方才还强取豪夺作甚? 楚庭分外无奈:“师弟,你这霸道的性子,倒真是十年如一日。” “彼此彼此。”沈濯日寸步不让的回击道。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看得唐芯双眼发直,愣愣的嘀咕:“你们感情真好。” 一冷一热,和谐得不要不要的。 “是嘛?”楚庭展颜轻笑,棕眸里似有阳光洒落,耀眼至极。 “和他?”沈濯日嗤之以鼻,凉飕飕的目光在楚庭那张温暖的笑脸上一扫而过,“说正事。” 气氛陡然一沉。 楚庭唇边的笑意褪去几分,凝眸道:“我也是刚从景国归来不久。” “景国?”唐芯大吃一惊,“你不是在楚国吗?” 怎么会跑到千里之遥的景国去? 求解释的目光投向沈濯日,他亦眉头紧锁:“几时去的?” “年前关,我刚游历回国,待过完年,便听说景国的丽景花即将到花期,就与父皇辞行,渡海去了景国赏花。”楚庭倒也不瞒着,如实说道,“但我去得太早,在景国待了数月,才等到丽景花盛开,这才耽误了回国的时辰,本想着,回来时顺道去永腾探望你。” 他顿了一下,略带叹息的说:“倒没想到,刚一上岸,就听说了两国兵戎相见一事。” “等等。”唐芯忽然打断他,“兵戎相见?不是只边境有些小摩擦吗?” 这和她听说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啊。 沈濯日当即沉了脸,眸中暗潮翻涌:“你几时得到的风声?” “回帝都前我曾去过军营,只知屯扎在各地的驻军,已调集数万赶赴边关,似有近日便要开战的意图。”楚庭神情凝重的说道。 开战? 唐芯暗自倒抽口气,脑海中蓦地闪过各种战火连天、尸山血海一片的血腥的场景,小脸不禁白了。 “仅是集兵,事情并未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沈濯日压下心中的怒意与急切,沉声说道。 他平静自若的模样,叫唐芯吃下一颗定心丸,点头说:“嗯,你已经来了,一定能化解这场风波。” 话里流露出满满的信赖,沈濯日心窝一暖,大手悄然勾住她的小手。 楚庭突然生出种自己仿似局外人的错觉,不由得哑然失笑。 “楚国朝廷是何态度?”沈濯日复又问道,唯有摸清楚帝的心思,他方能提早做好准备。 虽从未与楚帝接触,但此人素来墨守成规,无争雄之心,这也是数年前,两国能签署下和平条约的原因之一。 “我初一回国,便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见你,并不清楚朝堂的动静,”楚庭面露遗憾,“待我明日进宫觐见父皇,或许能探知到一二。” “父皇?你是楚国皇子?”唐芯直到现在才弄清楚庭的身份,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心里的戒备上升到顶点,一下子窜到沈濯日身前,娇小的身子把人挡在后边,警惕的问道,“你有什么目的?说!是不是想算计我们?” 不是她多疑,而是此人身为楚国皇子,却故意泄露楚国边境的动态,还说要帮他们揣摩帝心,这科学吗? 事反无常必有妖,不能不防! 沈濯日顿时愣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弱身影,一股满足与感动油然而生。 薄唇微扬,索性站在原地,由着她替自己出头。 “算计?”楚庭眸光一闪,扑哧一声乐了,视线越过唐芯看向作壁上观的沈濯日,“师弟,你不为师兄解释几句吗?” 第225章 这手感,这质感,极品啊 “你问他干嘛?”想要打感情牌吗?唐芯一脸‘我早就看穿你’的表情,护犊子的挡住楚庭的视线,心里琢磨着,如果这人真的别有用心,一会儿得想个法子,让屋外的高手进来,将他拿下。 被她虎视眈眈地盯着,饶是楚庭也有些吃不消:“弟妹,此事说来话长。” “能有多长?”唐芯压根不信,冷嗤道,“我时间够多,可以慢慢听你说。” 看他能说到多天花乱坠。 楚庭颇感无奈,求救的目光再度投向沈濯日。 “好了,”看戏看够了,沈濯日方才抬手摁住唐芯的肩膀,“他,朕信得过。” 唐芯半信半疑地朝他看来,在他平静的目光下,终是放下戒备,撅嘴道:“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勉强相信他吧。” 说完,她不忘冲着楚庭龇牙咧嘴,警告他,别想在背后耍阴招。 沈濯日暗自一笑,眸中的宠溺浓郁得似要满出来。 楚庭未在客栈久留,他初回皇城,手中消息不多,需尽快打探清楚局势,方能想出应对之策,告别时,他笑容灿烂的回身看向唐芯:“弟妹,我之前说的话,永远算数,你几时想到我府上来,我定扫榻相迎。” 话落,一记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至。 楚庭略一偏身,运气将其化去,点地跃出窗子,只留下几声爽朗的笑声,在屋中徘徊。 唐芯撇了撇脸色冷沉的天子,戳戳他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哎呦,你放心吧,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找他的。” 边说,她边坚定的点头。 沈濯日冷哼一声:“今后离他远些。” “知道啦~”唐芯甜甜地吐着舌头,这人连吃醋都吃得这么霸道,简直不能更可爱!“不过,他真的可以相信吗?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过去有什么交情,这隔得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准友谊就变了质呢?” 寒眸一眯,定眼看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咳!我觉得吧,你可以把相识的经过,以前的情分等等,都说给我听,有句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唐芯嘿嘿地笑着,眼眸中布满期待。 “就这么想知道朕的过去?”沈濯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她口中所说的理由或许是真,但最大的原因必然是还挂记着楚庭方才的言论。 “我……我哪有?”唐芯心虚到有些结巴,尤其是在对上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时,后背上不自觉渗出一层凉汗,“不想说就算了,哼!要是哪天你信错了人,然后倒了大霉,别说我没早些提醒你。” 说完,她气呼呼背过身去。 沈濯日暗暗摇头,伸手掰正她的身子:“楚庭此人无心霸业,乃是楚国皇室中的异类,他比任何人都不愿见到狼烟四起,为平息干戈,他必定会竭尽所能,若有他牵线搭桥,朕便可探清楚帝的心思。” 楚帝若心存迟疑,不欲兵戎相见,此事尚且有回转的余地,若不然…… 一抹狠厉的利芒隐过眼底,他话锋轻转,道:“至于你想探知的那些事,待局势稳定,朕一一说与你听,”面颊缓缓垂下,几乎快贴到唐芯的耳朵上边。 那不断喷洒上的热源,令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起来。 “左右你与朕有一生的时日,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轰’ 心潮彻底乱了,红霞窜上脸庞。 “谁要和你过一辈子啊!”她炸毛地低吼道。 沈濯日挑眉不语。 后半夜,一抹身影悄然踏出房门。 “主子。”修容从暗中现身,在走廊上拱手作揖。 沈濯日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带上房门,抬步走到护栏边,正色道:“将此信函送往香王府,命他照信行事。” 一封落了火漆的信笺被修容收进怀中,只信封之上,写有大气磅礴的‘香王轻启’四字,且字体并非永腾现用的,而是通鉴典籍上的古文,即便信函落入旁人之手,也难辨识出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其余人一分为三,”沈濯日睨了眼十三楼杀手藏身的角落,以内力传音,“一批留守客栈,一批在城中打探蛊毒线索,剩下之人,密切紧盯皇宫中的动静。” 这时候还要查蛊毒? 修容颇有微词:“主子,此番出行,我们所带的人手并不充裕,何不多派些人保护客栈?” 即使走漏了消息,留有足够多的护卫,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朕自有朕的用意。”言下之意是,她管得太多了。 修容心头一震,慌忙便想跪下请罪。 沈濯日轻扬衣袖,阻止了她的举动:“你们只需照做即可。” 言罢,他漠然转身,推门而入,动作放得极轻,并未惊醒尚在睡梦里的某人。 挑开帐幔,只见床榻上,唐芯一只脚圈住床被,整个人成s型侧躺着,左脸紧贴被褥,嘴唇砸吧几下,似是在回味。 “你倒睡得安稳。”沈濯日幽幽轻叹,俯下身,想为她拨开脸上的青丝。 忽然,目光停顿在她裸露在袖口外的白皙手臂之上,一条结痂的伤疤赫然在目,缝合的针线已经拆除,在伤痕两侧留下成排的圆点。 眸光暗了暗,浮现几分痛色。 如捧珍宝一般小心地执起她的手臂,微凉的唇落在那丑陋的伤疤上。 这伤不会白受,害她之人叫她吃了多少苦,他便会十倍百倍的加诸回去! 与此同时,客栈隔壁街一间茶室三楼厢房,木窗大开着,冷风肆意刮入屋中,冰封了空气,也吹凉了人心。 一抹月牙白的身影仿若雕塑般,安静站在窗边,眺望着对街。 如雾般美丽的眼眸此时一片郁黑。 “芯儿……”一声压抑的呢喃冲出唇齿。 她就在那里,同另一人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单单是想到那样的画面,他就嫉妒得几近发疯! 胸口剧烈的起伏数下,眼中快要破土而出的戾气,缓缓归于平静,探手入怀,倒出竹筒里的白色蠕虫。 虫子的白须始终正对客栈的方向。 “你是我的,待一切尘埃落定,这世上便再无人能分开我们了。”话语缱绻温柔,好似那心爱之人此时就在他的眼前。 次日,唐芯起了个大早,双眼刚一睁开,冷不防就被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庞怔住。 卧槽! 唐芯吓了一跳,跌跌撞撞的跳下大床,迅速检查身上的衣物,确定和她入睡时,没有差别后,一颗心才勉强放松下来。 “呼”,吓死她了,她差点就要以为自个儿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稍微平复下心情,恼怒的眼刀狠狠刮向床榻上仍在熟睡的男子。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你给我起来!”唐芯箭步冲到床边,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活色活香美男图,震住了她的呼吸。 半侧的身子只着了件薄薄亵衣,三千墨发随意散落在胸前,腰带松散,衣襟半露,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晰见到那古铜色肌肤上健硕的,仿若鱼鳞般的川字腹,该死的性感! 爪子不听使唤的凑近,在碰触到衣襟时,又做贼般收了回来。 偷偷瞄了眼闭目熟睡的男人,唐芯长松口气,随后,她就怒了! 靠!不就是想瞅瞅他的身材吗?这种事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是抱着对美的欣赏,想要近距离观察好么!又不是对他图谋不轨! 默默在心底打气后,她咽了咽口水,再度向那诱人的地方伸出魔爪。 微颤的指尖沾到他的腹部,似是有电流一下子袭向心窝,满心酥麻。 哇哦,这手感,这质感,妥妥的极品啊! 唐芯接连吞了好几下口水,半个身子几乎前倾过去,爪子左戳戳,右捏捏,玩得不亦乐乎。 殊不知,床头处,一双内敛华光的眸子已然睁开,眸中含笑,纵容地看着她。 唐芯越摸越起劲,余光忽然往上方一瞄,恰巧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浑身骤然一僵,如同石化般傻在原地。 “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濯日憋着笑,故意逗弄她,目光意味深长扫过她那只仍旧停留在自己胸膛上的爪子,眉梢一扬,不紧不慢地问,“还要继续吗?” 唐芯脑中嗡地一下,身如弹簧,一下子跳出好几步远,面红耳赤的解释:“我……我什么也没做……” 吃他豆腐什么的,怎么可能是她干的? 他抬眸凝视她:“朕没瞎。” 语调里含着三分戏谑,七分笑意,可他面上却装得极好,与往常无异。 “我我我!”唐芯急得额头开始冒汗,次奥!她咋就那么傻,居然会被美色迷惑,完全忘记了,以这货的武功绝对会醒过来啊! 唐芯特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在上边儿,呜嗷一声,小手遮掩住面颊,没脸见人了。 沈濯日笑看着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也不着急说话,身子慵懒地靠在床头的玉枕上,等着看她一会儿有何可爱的反应。 唐芯暗戳戳张开手指,顺着缝隙往外一看。 “……”擦,这货竟然还在!而且!就这么盯着她看! 牙槽狠狠磨动着,她深吸口气将爪子放下,努力装作自然的说:“那啥,其实是你误会了,我刚才看见你衣服没系好,又没盖上被子,所以想要帮你一下而已。” 语气越说越笃定,还真像那么回事。 有了底气,剩下的话说得愈发顺溜:“谁叫你醒了也不吱声?把我吓得不轻,根本来不及有半点反应,然后就变成你看到的那样了。” 第226章 早晚纵欲过度,早衰!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愈发熟练了。 沈濯日缓缓直起身子,墨发宛如直泻而下的瀑布,遮掩住胸口外泄春光,发丝缝隙间,隐约能见到那身性感到叫人血脉膨胀的腹肌,整块衣襟朝两侧敞开,浑身散发着一股迷人的慵懒魅惑。 “噗”,唐芯仿佛听到鼻血飙射而出的声响,手忙脚乱地昂起脑袋,试图将那即将喷出的热流倒回去。 妖孽啊,这货绝壁是一只大妖孽! “脸红什么?”某人赤着双足,无声下榻,峻拔的身躯一步步朝着唐芯走来。 扑面而来的阳刚气息,撩得唐芯春心大动,慌忙后退几步,说:“你就站那里,不许过来!” “哦?你怕朕?”一抹狡黠掠过眼底,脚下不仅没停,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怕长针眼!”唐芯脸红脖子粗的吼道,眼神飘忽着,就是没勇气看他,深怕多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心里的冲动,直接扑上去将他推倒。 沈濯日暗自一笑,倾身逼上,将人逼到桌沿,长臂横过唐芯的身子,撑在冰凉的桌面上。 小小的她彻底被禁锢在了一个暧昧、热气环绕的窄小空间里,进退两难。 “你要做什么?”唐芯口干舌燥的问着。 沈濯日忽然俯下身,那张鬼斧神工般俊俏的面庞占据了唐芯的视野,由不得她有半分躲闪。 “喂!”心头猛然一惊,慌张伸出手抵挡住他的胸口。 掌心碰触到那结识而有力的胸膛时,小心脏加剧跳动,她宛如碰到烫手山芋,下意识想要抽手。 可她想逃,沈濯日又岂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利落地扣住她的手腕,随后,按在心口右侧:“方才是谁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他挑逗的言语,唐芯又急又恼,用力扭动手腕,却怎么也摆脱不掉他的桎梏,只得咬着牙说:“都说是你误会了!” “嗯,”沈濯日语调轻柔的说,“朕不介意让这误会继续下去。” “我介意!”唐芯浑身的寒毛瞬间竖起,心头警铃大作,“我一点也不想被迫吃你豆腐!占你便宜!我是一个很正直,很有底线的人,绝对不会被美色诱惑!” “美色?”生平头一次被人当面称赞,这滋味分外美妙。 “……”重点是这个吗? 唐芯呼吸一重,红着脸使劲抽手:“快点放开啦,被人看到像什么话!” 她可没忘记,就在不久之前的某天清晨,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等一下! 忽然记起往事,唐芯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为什么同样的套路到了我这儿攻守方就完全颠倒了?” 上回被占便宜的是她,占了上风的却是他,这回为毛还是这样啊! 不行,她得重振妻纲! 沈濯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停变幻的可爱表情,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床上?还故意穿得这么性感,是不是要对我意图不轨?”唐芯气势汹汹的问道。 眼眸微微一闪,沉声问:“若是呢?” 卧槽!他居然承认了! 一股怒意夹杂着羞涩直冲上头顶:“混蛋!我就晓得你丫居心不良!成天脑子里没个正经!装的全都是少儿不宜的东西!流氓!色狼!坏……唔……” 呵斥声戛然而止,门外,正欲敲门的修容默默放下手掌,侧目看向走廊尽头的小阳台。 今天的天色真好。 正午,沈濯日换上墨绿长衫,佩戴好人皮面具,便欲出门。 “不走?”他偏头看了眼打从起身,脸色就没好过的唐芯,眼里染上几分浅笑。 “你是不是傻?”唐芯余怒未平,瞧着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就觉得自个儿嘴唇隐隐泛疼,张嘴就教训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明目张胆的在街上走来走去,你是生怕人家发现不了你吗?你咋不写个木牌,挂在胸前,或者到街上去对老百姓说,你就是永腾国的皇帝,有种就来抓你?” 沈濯日淡淡睨了她一眼,没有回嘴,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你真要出门?”唐芯急忙从椅子上起身,难道是楚庭暗中传来了消息,约他见面? “既是来看铺子,岂可****待在客栈?”做戏就得做足,方能瞒天过海,“你不欲出门,便在此待着。” 这是要扔下她,一个人去浪的节奏? 唐芯立马不干了,蹬蹬跑到他身边,越过他,先一步跑到门外,特挑衅的冲他做了个鬼脸:“谁说我不走的?” 有正当的理由,她疯了才会宅在这里。 沈濯日不置可否,却在她动身离开之际,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又干嘛?”唐芯脸颊一黑,咬牙问道。 “谁家娘子会走在夫君之前?”沈濯日云淡风轻地反问,一句话堵得唐芯瞬间无语。 两人一前一后自楼上下来,大堂里宾客云集,精美可口的早膳飘溢出美妙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着。 唐芯咽了咽口水,垂涎三尺的目光挨个扫过一张张木桌上摆放的餐点。 “先吃饭再出门吧。”她饿!很饿很饿! 沈濯日无奈地摇摇头,拥着她走到靠窗的位置就坐。 唐芯一口气点了好几样店里的招牌膳食,握着木筷望眼欲穿地等候着。 “蹬蹬蹬” 急促的马蹄声从窗外飘来,临街的摊贩纷纷惊呼,急忙护住摊子,气恼地瞪着街头疾行而来的骑兵。 “是边关的将士。”有眼尖的百姓大声说道。 听到这话,沈濯日捧着茶盏的手骤然一顿,黑眸转向窗外。 一名身穿银色盔甲,风尘仆仆的骑兵正策马扬鞭而来,一手紧握缰绳,另一只手高举着一封文书,显然是来京报信的。 马匹飞速穿梭过街道,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边关的士兵…… 沈濯日平坦的眉心缓缓拢紧,神色略显严肃,而唐芯的心思早早就扑在了满桌的食物上,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和美食战斗。 直至吃到六成饱,才满足的停下筷子,喝了口温水润腹,惬意眯着的眼睛下意识往坐在对面的沈濯日看去。 “你的面一点儿也没动啊,不合胃口?” 她动了动鼻子,嗅着那碗牛肉面的香气,这味道挺香的,口感应该不错。 “想吃?”沈濯日敛去眸中的凝重,随手将牛肉面推向她,“我不饿。” “不饿也不知道早点说,多浪费粮食啊。”唐芯撅着嘴嘟哝几句,重新抽出筷子,吸溜吸溜吃了起来。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态,沈濯日沉重的心情好转不少,吃完面条,唐芯擦嘴起身:“走吧,出去逛逛。” “我有事要办。”沈濯日的态度一反之前,“今日的行程暂且作罢。” “哈?”唐芯整个愣了,拳头握得紧紧的,“你在故意捉弄我吗?” 说去的是他,不去的也是他,男人就这么善变? 深觉受骗的唐芯连解释都没听,就气呼呼甩手,回去房间里。 沈濯日无奈地摇头,紧随而上,进的却是修容的客房。 “派人前去彻查楚国皇宫今日有何异动。”他冷冷地吩咐道,远在边关的士兵急匆匆回京,为的定然不是小事,或许边关又出了什么乱子。 修容不敢耽误,立即出动客栈里滞留的一批血煞盟高手,他们常年游走在刀尖之上,秘查、潜伏这种事做得炉火纯青,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出门的探子尚未归来,另一名探子却先行赶到,因着一路上十三楼有在暗中隐秘的留下记好,是以,探子很轻易就找到了沈濯日落脚的客栈。 唐芯在房间里待着,可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沈濯日进来,气鼓鼓的眼睛死命瞪着房门,像是要在上边扎出一个洞。 那货是打算把她晾在边上吗? 她不满地哼唧几声,山不来,我就去找! 如此想着,她果断推开门走出去,一出门便见护卫恭敬守在门外。 “你家少爷呢?”唐芯没好气的问道。 护卫指了指身后的房门,说:“少爷在屋里与人谈事。” 这么神秘? 唐芯略感狐疑,绕过护卫就想敲门。 修容微微蹙眉,想要出手阻止,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出一道砰的声响。 唐芯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护卫伸出的手臂,一把将门踹开:“你怎么样了!” 突然闯进屋中的女人,打破了满室的凝重肃杀。 只见一个身穿淡粉儒裙,描绘着美丽妆容的女子,正以双手交叠在腹部的姿势乖巧、恭敬地站在沈濯日身前,面庞半侧着,容颜妖媚,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透着一股勾人心魄的魅。 什么情况? 唐芯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大刀阔斧走到沈濯日身旁,肩膀用力撞开这个陌生的女人,虎着脸问道:“你谁?打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约见他,有什么企图?” 沈濯日愣了一下,细细回味着她此番言语,似乎其中带着一丢丢的醋意? 若换做平日,少不得会打趣唐芯两句,但眼下仅是震怒有所平息,向门口的护卫递了个眼色,后者识趣的关上房门。 “她是香王的……” “姘头?”唐芯下意识接嘴,紧接着,面上浮现几分怒色,“那丫就不能稍微收敛点吗?成天莺莺燕燕围绕着,能不能好了?早晚纵欲过度,早衰!” 第227章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空气一顿,满室寂静无声。 沈濯日的额心猛烈跳动几下,随后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摇头道:“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唐芯皱眉问道,“我是根据逻辑推断的,那货向来风流,只身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哼,爱慕他的人都能从皇宫排到城门口了。” 真不明白,夏允儿怎么会瞧上他,虽说她后来幡然醒悟,可那态度像是彻底放弃的人么?绝壁是余情未了有木有? 如此想着,唐芯不禁狠狠瞪了女人一眼。 后者僵滞的表情出现了诡异的变化,脸颊止不住抖动着,显然憋笑憋得极其痛苦。 “你还笑?”她的话很好笑吗?唐芯恼羞成怒地问道。 “早就听阁主说起,夫人为人风趣,如今一看,阁主所言的确非虚,”女人莞尔一笑,声线似黄鹂一般清脆悦耳。 我靠,风趣? 唐芯用她的吃货尊严发誓,这话绝对有嘲笑她的意味!当即就要卷起衣袖,和她好好理论。 “行了,”沈濯日及时出手,握住她的手臂,“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她乃十三楼之人,奉香王为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关系。” 言外之意,她凭空的猜测以及一番指责,通通是莫须有的。 唐芯懵了一下,呆呆眨巴几下眼睛:“你确定?” “嗯。”沈濯日淡淡地点头,眸中一片坦然。 ‘轰’ 一张老脸霎时充血,唐芯垂下脑袋,惭愧得只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擦擦擦,她居然不问不说就给这人按了罪名!肿么办?要死了好么! “那个……”唾弃了自个儿几十遍,唐芯终是鼓足勇气抬头,特难为情地抓抓脑勺,说,“我……我……” 见她不好意思,红娘倒也不计较,正欲开口说些谅解的话语,省去她的尴尬,却见唐芯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定眼看向她,神色坚定,眼中闪烁着认真之色,倒是叫红娘愣住了。 “对不起!”唐芯闭着眼大声说道,冲她深深鞠了一躬,第一句话说出口就像突破了禁锢,余下的话通通变得顺畅、容易起来,“我太冲动了,差点冤枉了你,还误会你和香王的关系,真的很抱歉。” 如此郑重的致歉,莫说沈濯日暗暗吃惊,红娘更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愕然模样,略显笨拙地侧身避开,伸手扶住唐芯:“夫人使不得,红娘只是下属,当不得您这等重礼。” “不不不,”唐芯连连摇头,红着脸说,“本来就是我不对,我应该给你赔礼道歉的。” 做人得有错就认,知错就改有木有? 见她这般固执,红娘一时有些无措,忙向沈濯日递去求救的眼神。 十三楼排得上名号的杀手,接与沈濯日来往密切,虽然是江湖组织,但很多隐卫和朝廷不便出面办的事情,沈濯日都会吩咐沈濯香,暗中调动血煞十三楼代为处理,一来二往,自然有了些交情。 长臂一展,圈住唐芯的后腰,把人带到身旁:“江湖人不讲究这些虚礼。” “啊?”唐芯有些意外,然后似懂非懂的点头,“原来是这样。” 说着,她再度冲红娘咧嘴嘿笑:“那啥,等以后有机会,我亲手做一桌好吃的,就算是向你赔罪好不好?” 红娘眼睛一亮,她早就对唐芯的厨艺有所耳闻,且动心多时,哪还会犹豫,立马点头说:“成,那就劳烦夫人了。”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唐芯赶忙罢手,心里却偷偷嘀咕,那妖孽身边原来还是有正常人的啊,瞧瞧人多有礼貌,为人多宽容,多大度。 “对了!”唐芯忽然间想到什么,“以后你得小心香王。” “……这是为何?”红娘只觉得奇怪,而沈濯日却仅是短暂的愣怔,便猜到了唐芯接下来要说什么。 一丝无奈的笑意染上眉峰。 唐芯浑然不查身边人宠溺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那货色迷迷的,最爱干的就是和美人谈天说地这档子事,你别被他的表象欺骗了,一定要有戒心,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落到他手里,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边!太可惜了!” 牛粪? 红娘真心做不到将此物和自家风流倜傥的阁主联系在一起,可转念又觉新奇,大抵是见多了对阁主阿谀奉承的女子,突然冒出来一个对他不感冒的,倒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想着,她忍住想笑的冲动,学着唐芯的样子佯装正经的说:“谢夫人指教,红娘记下了。” “嗯嗯。”唐芯这才满意点头,“你是十三楼的,怎么会跑这儿来?” 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能想起正事? 红娘顶着一脸黑线,拱手说:“属下此番前来,是为向少爷传信。” “什么信?”唐芯一下子紧张起来,见红娘去看沈濯日,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小脸一沉,说,“不许瞒我,你答应过的,不管是什么事都会知会我一声。” 即使帮不上忙,她也希望可以知道他的烦心事,而不是像一只金丝雀,在他打造的黄金屋里不谙世事的活。 到了舌尖的劝阻,默默咽了回去,大手用力拍拍她的脑袋:“说吧。” 得到恩准,红娘这才和盘托出:“四天前,楚军趁我朝兵马换岗设防之际,发动奇袭,龙将军率队血战,虽击退楚军,但我军中死伤近千人,且粮草被楚军烧毁,余下的口粮连十日也难撑过。” “这么狠?”唐芯听得瞠目结舌,“他们好端端为什么会发兵?” 难道真要兵戎相见吗? “属下不知,”红娘摇头道,“但连日来楚军连番挑衅,已于我军有过规模不大的几次激战。” 这样的小摩擦不过是对方的试探之举,一旦摩擦停止,接下来就该是大军压境了。 “不仅如此,”红娘口风一转,语调凝重的说,“我等连夜将遇袭一事传给阁主,阁主握有少爷的亲笔书信,以朝廷之名紧急调动粮草送往边境。” “干得好。”唐芯急忙点赞,“有了粮草,就不用担心将士们会吃不饱了。” “好?”沈濯日冷冷地笑了,眉心一片森然戾气。 察觉到他冷沉的气息,唐芯的心不自觉沉了一下:“我……我说错了吗?” 嘤嘤嘤,他的脸色好口怕! 沈濯日稍微收敛几分外泄的气势,哑声说:“粮草并未如约抵达军营。” “哈?”什么鬼?“路上遇到意外了?是天灾还是人祸?不会是有发国难财的,在半道打劫吧?” 唐芯噼里啪啦张口就问。 “哼,天灾?”凉如十二月寒风的语气里,暗藏讥诮。 “押运粮草的队伍在途经洪河堤坝之时,堤坝突然决堤,害我朝损失过半粮草,且抵达的时日也被耽误了。”提及此事,红娘的脸色冷了许多。 就算十三楼是江湖势力,可楼里的每一个人皆是永腾子民,更不用说,带领他们的阁主,还是当朝王爷,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如何能不急? “还有这种事的?”唐芯暗暗咋舌,“又是遇袭,又是堤坝决堤……”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落到永腾国脑袋上了呢? “那现在粮草有送到吗?能不能解了边关的燃眉之急?”唐芯复又问道,眼里尽是急切。 红娘摇头叹息着:“属下启程时,粮草尚在路上。” “我去,那将士们能扛得住吗?”唐芯着急的嘀咕着,想要帮忙,可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没有粮草,他们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到那时,根本不需要楚国出兵,咱们就先兵溃如山倒了。” 这事她能想到,沈濯日自是不会设想不到,薄唇紧抿着,脸色从未有过的严峻:“龙威出身将门,常年驻扎边境,对草原极其了解,吃食等可就地取材,足以撑到粮草送达之日。” 而在这之前,他需尽快面见楚帝,逼其退兵! “你速回边关,传令龙威,不必退战!” 既然要战,那便战!永腾国从无懦夫! “是。”红娘当即领命,没有再做逗留,拿着伪造的户籍匆匆出城。 “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回去主持大局吗?”唐芯胆颤心惊的问道,战争这种事,她从没碰上过,心里说不慌那是假的。 “怕了?”沈濯日侧目看她,故作轻松的问道。 “怎么可能不怕?”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战争!得死多少人?“该死的楚国!他们是拿人命当儿戏吗?” 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沈濯日心头的沉重悄然散去两分:“与野望相比,人命算什么?” “哼,就不怕野心太大,把他们撑死了?”唐芯没好气的诅咒道,恨不能立马冲去皇宫,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拽下来,狠狠暴揍一顿。 “今夜,朕亲自入宫。”沈濯日漠然启口,他原意是想等楚庭打探清楚帝的心思,再行定计,但眼下的局势已由不得他耽误。 “什么?”唐芯惊呼一声,“我也去!” 明知道楚国皇宫有多危险,她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去? 第228章 暗器?太小巧你了吧! 入夜,唐芯一脸不爽的坐在厢房里,眼刀咻咻刺向某个正在整理衣衫的男人。 “楚国宫中凶险,你不能去。”沈濯日无奈的说道,态度如白日一般强硬。 “我知道。”但她就是不高兴!忍下心里的怨气,站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黑色腰带,“我帮你。” 小手圈过腰肢,蹲在他身前将纽扣系好,嘴里嘀咕着:“多带些人手,有危险马上出来,千万不要和侍卫硬碰硬,一切要以你的安危为重,明白吗?别仗着武功高强,就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算不上温言细语的话语里,蕴含着满满的关切、担忧。 沈濯日有些动容,双眸微眯,柔声道:“朕不会有事。” “那样最好,”唐芯总是不安的,系好腰带拍着膝盖起身,定眼看着他,说,“天亮前你要没回来,我就去找你师兄,他是楚国的皇子,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肯定能帮得上忙。” “你不信朕?”沈濯日故意曲解她的心意,佯装不悦的问道。 唐芯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和信不信无关,做事不都得做好两手准备吗?总得想好退路!” “呵,”一声愉悦的轻笑漫出唇齿,大手轻揉着她的脑袋,“变聪明了。” “我有傻过吗?”唐芯顿时不干了,鼓着眼睛恶狠狠瞪他,“会不会说话?” 沈濯日略一挑眉,没有接茬。 “安心待在此处,别乱跑。”他沉声叮嘱道,今夜行动他只带走了几名高手随行,余下之人皆留在客栈保护唐芯的安全,除非计划失败,与楚帝决裂,否则,她应不会有事。 “放心啦,”唐芯吐了吐舌头,“我没事才不会出门呢。” 她会乖乖在这儿等他回来的好么? “倒是你,才要多加小心,打不过就跑,懂吗?如果被发现,大不了把他们的皇帝挟持了,绝对没有人还敢轻举妄动!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把他绑回国去,逼他下旨撤军,签些条款什么的。”唐芯越说越激动,觉得这个法子棒棒的。 沈濯日一脸黑线地看着她,满心无力。 “我说得不对吗?”瞥见他异样的神色,唐芯不由得问道。 “若当真如此简单,朕岂会在此逗留多日?”他反问道,楚帝已近中年,膝下皇子皆已成年,且在朝中任职,一旦国君有失,楚国必将内乱,虽能暂时解去边疆之危,但继位者若有争霸之心,不需数年,三国鼎立的局面势必会打破,而挟持楚帝的永腾,将会成为楚军对付的首要目标。 届时,楚国出师有名,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群起而攻之,必是大患。 这些事,沈濯日并未明言,正装后,便要出门。 “我送你。”唐芯拔脚跟上。 瞧着她不放心的样子,沈濯日暗自低笑一声,薄唇微动,忽然,一道细微的碎响传入耳膜,柔情荡漾的黑眸骤然一冷,手臂倏地伸出,勾住唐芯的腰身,将人带离原地。 “噔——” “怎,怎么了?”唐芯一脸懵逼,小手紧张的拽住他胸前的衣料。 极致危险的目光落在门板上,在门栓上方正对窗户的位置竟然插着一柄六角星形的飞镖! 卧槽! 唐芯也看见了那多出来的危险物品,脸色当即变了,如果刚才他们没有躲开,岂不是要成为標下亡灵了? 她火速跑到窗口,木窗紧闭着,但在正中央的地方却有一个星形的印记,显然暗器是从窗外射来的。 “主子。”修容推门而入,摇头说,“那人轻功极高,我等发现异常时,人已经从后院逃走了,并未追上。” 暗器的破空之声瞒不过十三楼的高手,但他们多在厢房中进行保护,听到动静追出来时,人已是逃之夭夭,不见影踪。 唐芯后怕的咽了咽口水:“会是什么人?难道是楚国的皇帝?他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的行踪啦?” 想到这儿,她哪里还坐得住?一溜烟窜到沈濯日身边,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口走:“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得马上出城,不然,等城中的士兵赶到,就要成为瓮中之鳖,被他们包围了。” “不急。”沈濯日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神色淡然,不见半分惊慌。 “鬼才不急!”她很急好么?唐芯跺跺脚,说,“这暗器肯定是他们发来的信号,在挑衅咱们,捉拿我们的人马一定就在路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修容凝重的脸庞诡异的抖动几下,眼神古怪地看向唐芯。 “他们不会打草惊蛇。”沈濯日哭笑不得的说道。 楚帝为君多年,政绩上虽无功无过,且心性平和,但不表示没有一国天子该有的心术,否则,也不会在龙椅上稳坐二十余年。 “诶?”是这样吗?唐芯呆呆地眨巴几下眼睛,“可不都说战前要先叫阵么?” 叫阵与现在这事能一样么? 修容无力抚额:“属下也认为,此时并非楚帝所为。” 话落,十三楼的人快步进入房中,抱拳道:“客栈外一切如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来人就只是为了投掷一下暗器?”唐芯总觉得有些奇怪,脑子一转,忽然顿悟了,“这人也太小瞧你了吧!居然以为小小的暗器就能对付你!” 对她的智商,沈濯日彻底不报希望,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余光却瞥向修容。 后者冷着脸走到门后,用娟帕包裹住手指以巧劲将其取了下来。 “暗器上无毒。”确认安全,修容方才将东西递交给沈濯日。 飞镖的制材、做工十分普通,是江湖上极其常见的暗器,但棱角上却串着一张薄薄的纸条。 “写了什么?”唐芯凑头过去,紧张而又好奇的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永腾陛下,明夜子时,湖心亭见,有要事相商……这是什么意思?是你安插在楚国的探子吗?” “不。”沈濯日细细审视着纸条上的笔迹,而后,回交给修容。 后者夹着纸条嗅了嗅,摇头说:“是普通的墨汁。” “会是什么人要约见你?而且还是在深夜!”夜黑风高杀人时,难道是想约他出去再设下埋伏?“你不能答应。” 唐芯大声说道,胳膊穿过他的手臂,紧紧搂住:“对方做事鬼鬼祟祟,妥妥的没安好心。” “担心朕会出事?”沈濯日心房微暖,缓和的脸色低声问道。 “废话!”唐芯被他盯得脸红,却梗着脖子说,“我能不担心吗?想要对付你的人那么多,稍微大意一点,你就没命了!” 光是国内就有渣渣一党,如今连楚国也欲对他不利,他是招谁惹谁了? “我不管,不许你去。”唐芯唯恐他会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们都不清楚这人是谁,有什么目的,贸贸然去见他,那不是作死吗?而且,地点是他定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埋伏,不行,绝对不行!” 越想,她心里的不安越重,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沈濯日眉眼柔和的凝视她,眸色温柔得醉人。 修容讪讪地退了出去,还很识趣的将房门带上。 主子与娘娘谈情,她可不敢在旁围观,且那甜蜜得腻人的氛围,她更是无法直视。 “朕不得不去。”沈濯日哑声说道,见她有动怒的征兆,忙揽住她的肩膀,好听的声线缓缓传入唐芯的耳朵,“此人应是楚国身居高位之辈。” “你又知道?”唐芯一脸不信。 “字如其人。”字里行间带着的锐利傲气,绝非是普通百姓会有的。 “……”好像有点道理,“那你就更不能去了,说不定是楚国皇帝的爪牙。” “若是楚帝派来之人,朕非去不可。”见她面露不解,沈濯日耐心地解释道,“此人已知晓朕的身份与落脚之地,如若奉帝命,这约朕相见之人,必是他的主子。” “楚帝要见你?”唐芯大吃一惊。 “仅是差人送来密信,而非派人围剿,如此做派,足以见得对方不欲伤朕。”沈濯日说得笃定,且自信满满。 “也是哦。”唐芯这才醒,随即,眼眸蹭地亮了,“楚国皇帝不拿下你,反而约你见面,是不是要与你和谈?” “或许。”回答模棱两可。 唐芯不快的鼓起腮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或许这个答案?” “是何用意,明日以见就知。”眼睑幽幽垂下,昏暗的烛光在他的眼部投落下一层层暗色。 约他相见之人,是楚帝的可能极小,楚帝若有和谈之心,便不会纵容边疆将士屡屡挑衅永腾,更不会有偷袭之举,如若皇命非楚帝下达,楚国朝堂定然有人假传圣旨,而楚帝这个真正的掌权者,也定被其架空,更坏的,可能遭人软禁。 而若不是楚帝,对方今夜的举措亦有交好之意,不论是哪种可能,明夜的邀约,他唯有应下这一个选择。 哄着唐芯睡下后,沈濯日悄然行出卧房,询问修容白日街上的骚动是为何事,可惜,朝廷内无半点风声,除却知晓来人是边疆骑兵外,再其他线索。 “派五人明日埋伏在湖心亭,你亲自去见楚庭,两日了,他那边理应会有消息。”沈濯日冷声吩咐道,寒芒闪烁的黑眸望向窗外,眸光隐隐透着几分凝重。 第229章 打死了,朕负责 次日一早,唐芯正陪着沈濯日用早膳,突然,窗外有人影跃入,筷子里为沈濯日夹去的菜包不翼而飞。 “唔,味道不错啊,吃惯了景国的粗粮,还是家乡的菜肴更合我的口味。”爽朗的笑声在屋中响起。 ‘啪’ 唐芯气呼呼搁下筷子,恼怒的瞪着不请自来的楚庭:“要吃,你就不能自己动手吗?那不是给你的!” 楚庭愣了一下,唇角明媚的笑容扩大几分,然后将缺了一口的菜包递到唐芯面前:“要不还你?” “……”这人是逗比吗? 唐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走开,你吃过的谁会要啊。” “弟妹真不好伺候,果然是和师弟待久了,近墨者黑呀。”楚庭擒笑打趣道。 嗷嗷,这货好可恶! 喷火的目光隔空朝他刺去,拳头紧握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楚庭不禁莞尔,盛满笑意的眼波转向沈濯日:“师弟,你也不替师兄说说话?” 缓缓放下茶盏,语气平淡的说:“打死了,朕负责。” “噗”,楚庭险些喷了,一脸的意外:“你连一点同门情谊也不顾?” 沈濯日微微侧目,目光黑沉,却透着一丝鄙夷:“那是什么?” 瞧着楚庭囧囧的表情,唐芯乐得哈哈大笑:“活该,让你抢吃的!” 现世报啊,有木有? “哎,妄师兄曾经多番照顾你,想不到,你竟翻脸不认人了。”楚庭摇头唏嘘着,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心酸。 沈濯日不置可否,由着他絮絮叨叨埋怨半天,末了,亲自替他斟茶,缓声说:“润喉,继续。” 唐芯笑得眼泪快要出来,一边揉着酸疼的肚子,一边冲他竖拇指。 他云淡风轻的颔首,沉默地收下了。 嬉闹后,楚庭脸色一肃,说起了正事:“昨晚修容不来找我,我今日也会前来。” 两次见面,这人多是一副爽快阳光的样子,冷不防如此严肃,倒是让唐芯略感不安。 “打探到消息了?”沈濯日凝眸问道,目光犀利。 楚庭微微垂目:“父皇并未召见我,出兵的缘由,我亦未探清。” “那你来干嘛的?”唐芯很是失望,冷面神对他抱有很大的信心,可他咧?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上。 “但昨日帝都的异动,我却从兵部听说了。”楚庭复又开口,“昨日边关骑兵回朝,是因永腾军营出了乱子。” 搁置在膝盖上的大手徒然一紧,面色一片深沉:“说。” 楚庭倒也不计较他强硬的态度,抿唇道:“两日前,永腾军营出现怪病,军中一片大乱,我军正向朝廷请旨,欲趁机出兵。” “什么?”唐芯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怪病?” “正是。”楚庭很肯定的点了下脑袋,“病因尚不清楚,但据骑兵所说已有过半的将士身染怪病。” 两军对持,永腾国军营中的动静,自是瞒不过楚国探子,龙威虽下令封锁消息,但他在草原四处寻找大夫的举动,仍是被楚军得知。 “怎么会这样?”唐芯担忧地看向神色冷沉,气息极其可怕的沈濯日,心霎时揪疼起来,她霍地转头,恶狠狠瞪着楚庭说,“你别瞎说!好端端的,军营里为何会有疾病传开?说!你是不是想用这种话干扰我们?我就知道!你这货根本不能信!” 面对她的指责,楚庭只得苦笑:“此时千真万确,相信不久后,师弟的探子也会将消息传来。” “啊呸,就算是真的,那也一定是你们楚国动的手脚!”唐芯怒极,怎么看楚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怎么可恶。 “这个可能也有。”楚庭没有否认。 此言一出,唐芯更是怒意攻心,小手猛拍一下桌子:“我就知道!看吧!你现在终于承认了!” “这次带兵的将军,与我交情甚少,且此人乃是主战派,若为动摇军心,攻占永腾边疆,必会无所不用其极,但朝廷暂未就此事有所决定,我会竭力劝阻父皇撤军。”楚庭哑声说道,语气分外真诚,“两国开战劳民伤财,且战争打响,将会造成生灵涂炭,我虽不知父皇缘何有发兵之心,但朝中主和派的大臣不少,我会说服他们,至于永腾……” 他顿了一下,蹙眉道:“师弟,你应及早回国主持大局。” “嗯。”沈濯日凉凉应了一声,眉头紧皱如川,显然仍在想着这件事。 楚庭没有久留,略一拱手,便飞出了窗子。 “咱们要回国吗?”唐芯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楚军很有可能会趁机出兵,而且我总觉得这人不能相信。” 光是楚国皇子这个身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得打上问号。 沈濯日沉思着,没有回答。 红娘昨日刚到,却绝口不提边疆生乱,除非这乱子是她潜入楚国后,才发生的,而龙威多年镇守边关,该有的警惕必定不会少,怎会让楚国轻易得手? 食指无意识敲击着木桌,细碎的声响撩拨得唐芯的心也变得愈发紧张。 她绕过桌子走到沈濯日身边:“要不咱们先回去,等解决了病症,再想办法平息战事?” 就在这时,房门外冷不丁有敲门声传来。 “少爷,红娘来了。”修容在门外禀报道。 “进来。” 得到恩准,红娘方才推门而入,发髻略显松散,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属下离城后,在城外不远遇到同伴,他带来了军营的最新情报,请您过目。” 一封龙威写下的亲笔信函,送到沈濯日手中。 信上禀明,军营突发怪病,军医诊治后,认为应是水土不服引起的,但此病闻所未闻,军医皆是束手无策,军心已然大乱。 “不可能。”沈濯日冷嗤道,眉宇间怒意滔天,“边疆兵马常年驻扎草原,怎会出现水土不服之状?” 若仅是朝廷派去的援兵,倒也几分可能,但半数士兵尽数染病,未免太过可疑。 “这信上没说是中毒啊。”唐芯抢过信笺,来来回回瞧了好几遍,神色古怪的嘀咕,“如果是中了毒药,大夫没理由发现不了,又不是水土不服,那病因会是什么?” “十三楼已出动人手找寻郎中前往军营治病。”红娘将同伴带来的消息都说了,“且已有人赶往皇城,向阁主禀报此事。” “军中的军医曾也是宫中御医。”连他们都查不出的病症,即便御医赶到,当真能解了军营之危么?沈濯日冷静的思考着,并非他不急,但他深知着急只会坏事,“从江湖上找寻名医,命香王速速调遣御医前去,而你等……” 一抹森冷的寒意染上眉梢,他冷笑道:“从后突袭楚营,不管用何种手段,在病疾尚未治愈前,务必要拖住楚军!朕要他们没有出兵的机会!” 话里透着一股子狠意,红娘背脊一僵,本能地垂下眼眸,避开了他太过锐利的视线:“属下明白。” 说着,她当即就要动身。 “等一下。”唐芯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夫人还有事?”红娘面带困惑,而沈濯日亦有几分不解。 唐芯将信搁到桌上,一本正经的说:“我和你一起去军营。” “胡闹。”沈濯日冷声呵斥道。 唐芯吓得猛缩了一下脑袋,讨好地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此事没得商量。”边疆局势胶着,且楚军又虎视眈眈,她去了,若是落到敌军手中,那样的后果,沈濯日想都不敢想。 唐芯瘪了瘪嘴,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哎呦,你先让我说一说理由嘛,你听了以后一定会觉得很有道理,然后支持我去的!” 眼前这甜甜蜜蜜的一幕,红娘却只觉得辣眼睛,匆匆拱手:“属下先行告退。” 至于夫人是要同她一道走,还是被镇压,她只需知晓结果即可。 旁人一走,唐芯笑得更加狗腿,不停拉拽着沈濯日的衣袖:“我刚才想过了很多种可能,排除下毒和水土不服,这怪病的起因还有可能是瘟疫,或者是食物中毒!瘟疫呢,军医不会弱到没有头绪,而查不出病因,最大的可能就只剩下吃了相克的食材,引发身体不适,又因为军医对食物相克不了解,导致病情加重,这种时候,就该由我这个熟悉各种食材属性的人过去,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 食物相克…… 沈濯日心尖一震,怒意渐消,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见他平静了些,唐芯再接再厉继续游说:“如果真被我说中了,那我就非去不可,这世上相克的食物数都数不清,只有检查过吃食,才能够下结论,万一我猜错了,至少也能再排除一种可能,对不对?那么多人染病,时间很紧急,哎呀,你就别考虑了,让我去吧,好不好嘛~” 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刻满恳求。 沈濯日略一偏头,避开她太过灼目的视线,迟疑许久,幽幽道:“朕不会同意。”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都无法令他忽略哪些潜伏在暗中的风险。 楚国帝都局势诡异,他无法分身回国,更无法放心任她独自回去。 “我……”唐芯还想再说。 他却漠然起身:“不必多说,唯有这件事,朕绝不允许。” 第230章 朕真希望,你能多任性一点 “为什么?”唐芯有些急了,慌忙绕到他正前方,“拖得越久,也许士兵的病情就会变得越重!万一御医没有办法,不就会殃及他们的性命吗?” 连她都明白的道理,不信他想不到! 寡淡的唇线紧抿着,神情淡如月下清池,透着一股令人生寒的凉薄:“那又如何?” “什……什么?”唐芯呼吸一滞,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冷冰冰的声线再度响起:“没有任何东西抵得过你的安危。” 哪怕是成百上千的人命,亦然! 郁黑的眸子闪烁着决然之色。 他是认真的…… 唐芯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心头五味杂陈。 “可是,”她舔了舔嘴唇,试图游说他,“边关没有足够多的士兵,怎么阻挡得住楚国的兵马?” “各地皆有兵马屯扎,足以应对边疆之忧。”沈濯日沉声回答道,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 “但他们赶到,需要时日不是吗?”唐芯着急得不停比划,“在援兵赶到前,你难道想看到边关失守?是,你是派了香王的人拖延敌军发兵的时机,可又能拖得到几时?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拖到援兵抵达,弄不清病因,同样的事情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而且,那些人是你的子民,他们是抱着保家卫国的志气投身到军中,是把命抛在了身后!他们相信你是明君,信你是值得信赖,值得拥簇的君王,事到如今,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你就要放弃他们?” 质问铿锵有力,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濯日的心墙上,心绪不由变得絮乱。 “你不是这样的人,”唐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凝眸看着他,说,“你是皇帝,是他们最大的仪仗,你不可以,更不能漠视每一个臣民的生命。” 沈濯日眸色一暗,迎上她坚定到灼人的视线,久久不言。 他没想到,这些大义之言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字字句句,皆尽真挚。 “我或许能救他们,有一丝可能为什么不可以犯险?再说咯,”唐芯缓了缓脸色,咧嘴笑道,“你会让我独自一人上路吗?不管是修容姐姐,还是十三楼的高手,有人护送,我肯定能平安抵达边关,就算你不信我的能耐,也该相信他们的本事吧?再不济,你同我一起回去,反正这里危机重重,边关的危险和这儿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啊。”沈濯日妥协似的叹息一声。 艾玛,这是要同意了呀。 唐芯暗暗欣喜,拉着他的手来回摆动,尾音拖长,甜腻腻的说:“你就答应我吧,虽然我没有武功,不能和你并肩作战,但我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出力的地方,你忍心剥夺吗?” 道理都在她那儿了? 沈濯日略感无奈,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想要答应,可想及这一路的风险,又有几分迟疑。 “好不好嘛。”唐芯撒娇地问道,“求求你了~” 最后一丝犹豫终是在她苦苦相求中消失:“切记万事小心,若遇到危险,当以你的安危为重。” 如果可以,他定会陪着她回去,但楚国帝都如今诡异的局势,以及那封邀约,都叫他难以分身,已经来了,若不彻底解决两国间的隔阂、麻烦,今后将会后患无穷。 “遵命。”唐芯眉飞色舞的冲他行了个军礼,“我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 沈濯日却不见半分喜色,手腕翻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重得好似要搂断她的骨头,将她整个人融入血脉:“朕真希望,你能多任性一点。” 如那些深闺大宅中的寻常女子,不去过问国家大事,全副心思皆放在争宠之上,至少那样,他会心安许多,而非像眼下这般,为她的深明大义,为她的懂事心疼。 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沉香味道,听着他近乎呢喃的柔情蜜语,唐芯甜甜的笑了,抬手回拥住他的后腰:“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我要是任性了,你可不能怪我。” “呵。”沈濯日低笑道,“好,朕定不怪你。” “不许反悔哦。”唐芯嘿嘿笑着,心头充斥着暖暖的甜蜜,“我走了以后,你也要小心,尤其是今晚的邀约,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就走,千万别犹豫,记得要给我报平安,让我知道你这边的进展,还有,你家师兄也得提防一点,反正我瞧他,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哦?”沈濯日微微松开手,垂目凝视她,“前两日是谁与师兄相见恨晚?还欲促膝长谈?” 唐芯有些心虚,脸上一红,却装聋作哑的问:“谁?是谁有这种想法的?” “……”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濯日宠溺地剐了下她的鼻子:“朕将修容、红娘及四名十三楼的护卫调到你身边。” “这么多人?”唐芯不太同意,“有修容姐姐和红娘姐姐就够了,你这边比我更需要人手。” 见他皱眉,唐芯立马又补上一句:“哎呦,我是要加紧赶路诶,带的人多了,会耽误脚程的,而且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要么带上他们,要么留下。”沈濯日抛出了两个选择。 小脸顿时鼓成了包子,弱弱地问:“能一个都不选吗?” 黑眸一斜,那平静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说呢? 在讨价还价后,除却修容、红娘二人,唐芯仅带走了两名十三楼的高手,且其身手是同伴中最好的,这也是沈濯日会妥协的原因。 佩戴上人皮面具,送她走出客栈,修容已备好良驹,等候在青石路上。 “夫人,您要返乡啦?”小二哥刚从马厩回来,见唐芯有离去之意,而沈濯日又站在马边,故而,热情地问道。 “嗯,”唐芯笑着点头,“公公身子抱恙,夫君又要忙着挑铺子,只有我代他回乡走上一遭了。” 小二哥不疑有他,小谈几句,便进大堂忙活起来。 街上人来人往,纵使两人想要好好说些话,也必须避讳,唐芯翻身上了马背,然后垂下脑袋,欲言又止的看着沈濯日,任谁都能看出,她不想离开的心意。 还未分别,就已想念。 “记得给我送信,不许你忘了。”忍住喉咙的哽咽,红着眼眶,恶声恶气地说道。 一抹微光掠过眼底,修长的双腿往前一迈,没等唐芯想明白他要做什么,胳膊蓦地被人握住,半个身子因惯性发生倾斜。 “你……”她慌忙转头,唇瓣印上了他的薄唇,瞳孔微微放大,眼里心里满满的只有一道影子。 “嘶”,四周抽气声此起彼伏,饶是楚国的民风远比永腾开放,但在大街上做出这等亲密之举,仍叫人瞠目结舌。 半响,沈濯日心满意足的松开手,黑沉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去吧。” 唐芯愣了愣,一咬牙,马鞭凌空挥落,疾驰而去。 不能回头,见到他,她只会更加舍不得! 修容和红娘以及两名护卫即刻拍马跟上,五匹骏马极快消失在长街尽头,直至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沈濯日仍旧孤身挺立在原地。 街角,一间露天的面铺,无人瞧见一抹素白的身影抛下几枚铜板,举步离去。 ‘轰’ 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打破了长街的寂静,神情呆滞的百姓纷纷转头望向声源传来的地方,只见面铺老板正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粉碎成渣的木桌。 “怎么回事?” “说不准是木材太劣,坏掉了。” “还好我今儿没去照顾生意。” ……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余光时不时在出事的铺子以及客栈前久久不离的男子身上转动。 沈濯日收回视线,斜睨了骚乱地一眼,并未上心。 回房后,唤出客栈中留守的十三楼高手,沉声命令道:“跟上去,安全送她抵达军营。” 仅仅是四人相随,他岂能安心? 五名高手当即动身,轻功施展到极致,总算在出城后不远之地,追赶上唐芯的步伐。 修容有所察觉,秀眉一蹙,主子几乎把除了派往湖心亭的人手,通通调来,他那边当真不会有事吗? “夫人,”红娘夹了下马腹,与唐芯只差半个马头的距离同行,略带复杂的问:“既然不愿离开公子,您又何苦这么固执呢?” 这才刚出城,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帝都距离边关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若当真能解决边疆之难,一来一回的耽误,定然需要数日,这么长的分别,她能熬得住吗? 唐芯抽噎着,有些说不出话。 红娘好心递去一块娟帕:“擦擦吧,叫公子知道,不知得有多心疼。” “谢……嗝……谢谢。”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我也不想哭,我就是难受。” 想到他一个人待在楚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什么危险,她就忍不住。 “那你不走,留在此处与公子共同进退,不是更好?”红娘很是疑惑,边关的难题自有大夫解决,她执意前去,不是自找苦吃吗?“且公子也是不放心你回去的。” 唐芯抽了抽鼻子,瓮声道:“我知道,但军医毫无办法,别的大夫万一也是一样呢?有些事是我的长处,我能帮得上忙,必须得帮,更何况……”明亮的双眸不自觉放软,“他嘴上虽然没说,可我晓得,如果因为私心,而损失那么多的兵力、将士,他心里是不会好受的。” 第231章 你想朕助你夺位? 夜色深沉,浓云遮盖住了月光,时而有几声闷雷响彻云霄。 帝都西边的若澜湖上,以乳白石搭建出一条走廊,直通湖泊正中央的湖心亭,湖面波光粼粼,时有晚风拂过,挂动一池波纹,亭中银白的纱幔随风摇曳,一派悠然美丽之景。 十三楼的高手潜伏在湖岸边的大树上,凝神戒备。 沈濯日缓步行来,墨黑的衣诀迎风招展,即便戴着假面,仍旧难掩一身贵气。 湖心亭里已经有人了,只这人背对长廊,从那飘舞的帐幔中,隐约能看见其穿着的暗紫华服。 听到后方徐徐传来的脚步声,男子蓦地转过身来,浓眉大眼,长相略显憨厚,但一双死鱼眼却是精芒闪动,远不如外表这般老实。 “楚国二皇子,楚庆?”沈濯日止步在亭外,冷冰冰开口。 楚庆微微一笑,抱拳道:“永腾帝果真是好眼力,请。” 他略一侧身,邀请沈濯日入亭,亭中的石桌上摆放着佳肴、美酒。 “粗茶淡饭,叫永腾帝见笑了。”楚庆说着场面话,亲自提起酒壶,为沈濯日满了一杯,“此乃宫中的陈年佳酿,永腾帝不妨尝尝?” “阁下邀朕来此,只为饮酒?”沈濯日接过杯盏,却并无要品尝的意思。 楚庆哪里想到,他竟连一分的寒暄也没有,便直奔主题,面上一愣,仰头笑道:“好!永腾帝快人快语,确是性情中人。” 如此恭维,沈濯日却仿若未闻,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我也不与永腾帝绕圈子,阁下私服来到帝都,为的定是边关之难。”楚庆撩袍落座,“不知我猜得可对?” 精致的下颚轻轻一抬,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实不相瞒,朝中主战一派皆是我大哥的党羽,此次,也是他联合兵部,调兵遣将欲攻打永腾,朝中重臣纷纷响应,我虽有劝阻之心,但大哥乃是东宫嫡子,威望极高,我也是无能为力啊。”楚庆惭愧地叹了声气,但余光始终在沈濯日的脸上游走着,想要从中窥视出他的心思。 “二皇子请直言。”沈濯日波澜不惊的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 楚庆孤身在此与他相见,由此可见,他并不担心此事会曝光,在天子脚下竟敢公然约见别国君主…… 狭长的眼眸轻轻一眯,眸中凝聚着危险的暗潮。 “初闻永腾帝入城,我便猜到阁下的来意,且我亦有心与永腾交好,但楚国的情势绝非我一人便可做主的。”楚庆意味深长地说着。 这话…… 沈濯日思衬片刻,道:“你想朕助你夺位?” 能掌控整个楚国,让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唯有坐上九五宝座方能做到。 楚庆双眸大亮,当即点头:“不错,我大哥日前正亲自带病从封地赶赴边关,若他麾下大军一到,永腾边境便岌岌可危,只要永腾帝愿意同我联手,助我登基,届时,大哥自顾不暇,军心一乱,边境的难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对我,对永腾帝,正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双赢?沈濯日冷嗤一声,语带嘲弄的问:“二皇子似乎将楚帝忘了。” 锐利的目光落在楚庆那张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的面庞上。 此言一出,楚庆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异样:“父皇那儿,永腾帝无需担心,事成后,我会尊父皇为太上皇,且父皇在位期间,和永腾一向交好,此次若非大哥从中作梗,趁父皇抱病,欺上瞒下,假传圣旨,调遣旧部发兵永腾,局势也不会变得如此胶着,我自幼长在父皇身边,对永腾绝无觊觎之意,但大哥却与我不同,这些年来,朝中主战的声音从未消失过,正是他在背后怂恿,只要你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向你保证,百年内,楚国绝不会再犯永腾,而被大哥麾下的将士俘虏的平民,我亦会下令,将他们毫发无损的送回去。” 好大的口气! 沈濯日暗自冷笑,面上却是若有所思之态。 “事关重大,永腾帝一时半会儿难以作出决定,我也能理解。”楚庆笑着为他夹了一道菜,“可大哥的兵马不日就会抵达边关,还望永腾帝早做决定。” “五天后,朕给你答复。”沈濯日眸光一闪,冲他遥遥举杯。 “好!我静候永腾帝佳音。”两只夜光杯叮当一声相碰,二人一个激动含笑,一个不显山水,远远看去,倒是一幕住客尽欢的和谐场景。 与此同时,帝都三十里外,赶了近半日的路,唐芯等人正在官道旁稍作歇息。 她盘着腿坐在地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往眺望帝都,口齿不清的嘀咕着:“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见到了楚国皇帝吧。” “夫人,”红娘憋着笑递去一块娟帕,“擦擦嘴吧。” “哦。”唐芯乖乖接了过来,将嘴角的面粉屑抹去,特不好意思的笑说,“谢啦。” “这里还有。”红娘指了指她胸前洒落的白色颗粒。 “额!”唐芯赶忙跺脚,将身上的污秽抖落下去。 “主子身边有十三楼的人守卫,且主子早有安排,娘娘无需太担心。”修容走上前来,沉声说道。 “唔,说的也是,就算有危险,打不过,他肯定会逃。”唐芯想了想,心中的不安倒是散了几分。 修容额角一抽,甚是无语的说:“属下认为,主子断不会做出落荒而逃之举。” “所以你的意思是,哪怕打不过,他也会硬碰硬?死磕到底?”唐芯霍地转过头,撅着嘴道,“怎么可能嘛!那里是楚国的领土,他再厉害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 “您误会了。”修容倍感无力,“属下是说,主子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出现,即便要撤,也应是备好后路,安然撤离。” “都是逃,有分别吗?”唐芯呆呆眨了眨眼睛。 心好累。 修容果断放弃和她理论,口风一转,道:“我们该启程了。” 唐芯扭头望了眼帝都的方向,这才翻身上马,继续上路,设想中的伏击并未出现,即便遇到盘查之人,有早先备好的户本,唐芯等人也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检查,绕山路,避开边关屯扎的大军,悄然踏入永腾国境。 而沈濯日这方,也与楚庭再次碰头,客栈厢房里,气氛压抑得有些可怕。 楚庭卸下笑容,神情分外凝重:“我几次进宫,都没能见到父皇,且宫中禁军皆换了一批,守卫极其森严,我担心,父皇他出事了,近日来,把持朝纲的是二哥,据几位大臣所述,父皇上月突发急症,正在静养,政务皆交由二哥代为掌管,而在此之前,父皇曾下过一道颇为怪异的圣旨。” “与边关的异变有关?”沈濯日挑眉问道,话虽是疑问,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怎知道?”楚庭有些错愕。 “果然么?”看来,楚国皇室当真如他所想,出了大事。 楚帝无缘无故发兵,如今又久不露面,中宫嫡子由封地调往边关,朝堂却转由楚庆把持…… 一道道线索在他脑中交缠,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忽然,指节一顿,浅薄的眼皮幽幽抬起,道:“禁军换防的时辰,以及宫中的地图,你尽快查明。” 到底是自幼相识的同门师兄弟,楚庭几乎在瞬间就明了了他的心思:“你想进宫?” “你今日寻朕,难道没有此意?”沈濯日反问道,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楚庭摇头苦笑:“我的轻功不如你,的确无法避开宫中的耳目,见到父皇,父皇近年来时生小病,却从未有哪次,如这次一般,不见外臣。” “哼,若只是抱病倒也罢了。”沈濯日冷笑道,他真正担心的,是楚国皇宫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易主!“入宫一事,交由朕来做,你盯紧楚庆,此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楚庭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两人相见一事,当即答应下来,许诺会尽快将情报摸清后,便匆匆离开了客栈。 四日的快马兼程,唐芯几乎累成狗,总算是见到了永腾边疆大营的轮廓。 绿草茫茫的草原上,一个个蒙古包清晰可见,外围以栅栏围起,每隔一段距离,都能见到简陋的哨塔。 “蹬蹬蹬”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列骑兵飞快冲着他们奔来。 “是镇守边疆的兵士。”修容提醒道。 话落,骑兵已到身前,腰间的佩刀蹭然出鞘,锋利的刀刃直对唐芯面部。 喂喂喂,现在见面都流行用这种方式打招呼吗? 唐芯不爽地瘪了下嘴唇,瞅瞅一字排开在她身后的修容等人,只得认命。 谁让她急着赶路,非要走在最前边呢? 小身板用力一挺,特威风的说:“我是奉皇上之令,来军营调查怪病的钦差!” “钦差?”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冷笑一声,“胡说八道!我等可没听说朝廷有派遣钦差前来,更何况,你们来时的方向,分明是楚国,什么钦差,你们根本就是楚国派来的奸细!” 话,掷地有声,吼得唐芯耳朵有些发嗡。 听到这话,他身旁的士兵个个眼露凶光,像是嗷嗷叫着的孤狼,随时会扑上来,将唐芯等人咬碎。 “你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唐芯揉揉耳朵,“还有,我们从楚国来,是因为之前奉了密令,潜入楚国打探消息,听说军营有怪病出现,皇上便下旨,让我们即可返回。” “放屁!”士兵脸上的戒备不减反增,甚至起了怒意,“该死的楚国人,你们是小瞧我等吗?竟说出此等漏洞百出的谎言!” 话落,佩刀齐齐出鞘,冲天的杀意直逼唐芯而来。 第232章 这味道有毒! “……”卧槽! 唐芯吓得浑身的寒毛瞬间竖起,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下的良驹似是察觉到危险,突然抽风,两只前提猛地一扬,她来不及稳固姿势,身体犹如滚石,被这后仰的力道掀翻在地。 “砰!” “哎呦。”她吃疼地大叫起来,屁股仿佛被摔成了三瓣,眼泪哗啦啦往外涌出。 见此,修容勃然大怒:“放肆!” 身子凌空跃起,腰间的软剑豁然出鞘,攻向骑兵,而红娘等人亦在同时飞身下马,扶起唐芯后,将她牢牢护在后方,杀气腾腾地瞪着敌人。 “他们果然是来者不善,快!给将军传信。”率队的骑兵头头横刀挡下修容的雷霆一击,两柄利器相撞,反弹回来的力道震麻了他的虎口。 骑兵一见情况不妙,当即从腰带内侧取出一个竹筒。 “想要传信?”红娘扬起一抹妩媚动人的笑靥,左手一转,一枚暗器隔空射去,精准无误地打落了竹筒。 “该死的楚人!”骑兵双目怒红,嗷嗷叫着便要向她攻来。 我去!自己人打自己人? 唐芯胡乱揉了两下重伤的臀部,赶忙出声叫停:“丫!都给本……本钦差住手!” 好险!差点就习惯性的说出本宫了有木有? 擦擦脸上后怕的冷汗,定眼一瞧,这帮人竟无一人肯听她的,哪怕修容攻势减缓,依旧不依不饶地朝他们攻击。 “能听懂人话吗?”他们是打了鸡血,还是吃了什么亢奋的草药?怎么就讲不听呢? “我们真的不是奸细,是你们误会了,先停手啊,”唐芯不死心地大喊着,然并卵,在骑兵近身之际,十三楼的护卫纷纷出手,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嘴角狠狠一抽:“成!要打是吧?你们打个够!” 唐芯后撤到安全地带,撩袍坐下,在回程的路上,她听从修容的叮嘱将身上的女装换做了长衫,且戴上人皮面具,活脱脱一个隽秀的文弱公子。 从怀里拿出没吃完的干粮,一边围观战局,一边咔嚓咔嚓啃食,时不时还好心的提醒:“下手不要太重,别闹出人命。” 这帮骑兵虽是龙威麾下的精锐,但同修容等人相比,却是不够看的,不过片刻功夫,六人便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几处穴道被点,无法动弹。 “哼,竟敢对钦差大人不敬,单凭你们今日的言语,便是要了你们的脑袋,也不为过。”修容冷哼道,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 此物乃是隐卫独有的,是御前护卫的身份凭证。 可惜,这些常年驻守边疆的士兵哪里会认得?一个个梗着脖子,一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 修容脸色一冷,收回令牌,又拿出临行前,沈濯日亲自写下的密信:“此乃皇上的亲笔信函。” 信笺在士兵眼前一晃而过,就被她收走:“你们不够资格阅览皇上的御笔。” 这话一出,士兵们心头的翻涌的怒意有所平息,见她气势沉稳,且言辞凿凿,不禁信了一分。 难道真是他们弄错了?将钦差当作了奸细? 狐疑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战斗圈外的唐芯。 “……”就这人会是钦差?一个大大咧咧,且嘴不离食的少年? 动摇的念头再度变得坚定。 见状,修容很是无奈,略一侧目,在欣赏过唐芯眼下的模样后,倒是猜到了士兵的想法。 “钦差大人。”修容顶着满头的黑线,缓步走了过去。 “诶?”唐芯拍拍手,一溜烟爬起来,笑吟吟地问:“搞定啦?” 她往那方伸了伸脖子,恰巧撞上士兵愤恨、仇视的眼神,讪讪摸了两下鼻子:“这些人,真是牛脾气!不和他们纠缠了,咱们先去军营。” 反正只要说服了他们的主帅,一切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修容也有此意,点点头,便要带唐芯上路。 刚坐到马背上,唐芯指指地面仿若石化的‘雕塑’,说:“就这么把他们放在这儿,不安全吧?这里离楚国不是很远,万一有真的奸细混进来,他们岂不就危险了?” “简单。”红娘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这帮人以下犯上,理应受罚,不如就罚他们一路步行,随我们去军营如何?” 简直不能更好! 唐芯连连点头,装作没察觉士兵喷火的目光,笑道:“就这么办!” 于是乎,在边疆军营外站岗的二十余名哨兵,皆见到了一幅滑稽、怪异的画面。 只见几匹良驹如闲庭信步,悠哉悠哉往这方走来,而在马后,则跟着几个褪去盔甲,只穿着内衫的士兵,他们的手都被麻绳牢牢捆绑着,兵器已经卸下,踉踉跄跄地行走在最后方。 “快!快通知将军。”短暂的愣怔后,哨兵迅速敲响号角,有人急匆匆下了哨岗,健步如飞直奔主将大营。 不多会儿,军营里就有数百人往外涌来,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 唐芯勒动缰绳,止步在军营栅栏外十来米的地方:“你们的将军呢?我有急事需要求见他。” 她又把钦差的身份重新提了一回,但是,这些人一如先前遇到的骑兵,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愈发警惕,且还以弧形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能先别动手,坐下来好好聊聊吗?”军营里的,都是同样的货?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上手? 虽然可以理解他们的戒备,但这种被当作坏蛋、嫌疑犯的滋味,着实是糟心透了。 回应她的是一双双才狼虎豹般凶狠的眼神。 小心脏猛一哆嗦:“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眼前潮水般的人群突然朝两侧退开。 唐芯奇怪地顺着那条通道尽头看去,只见一个巨山般魁梧高大的身影正迎面走来,厚重的盔甲随着他步伐的挪动,发出金属摩擦的碎响,那威严的气势,即使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唐芯依旧能感受到。 “何人在军中放肆?”洪亮的声线震耳发聩。 唐芯摸摸耳朵,昂着脑袋,弱弱的建议:“那啥,你能稍微低下来一点吗?” 妈蛋!和这人一比,她整个一弱鸡有木有?保持仰望的姿势,她怕她会扭到脖子。 龙威刚毅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愣怔,脑袋微微垂下,以一种挑剔审视的目光把唐芯看了个遍。 眼神锐利十足,一对视,唐芯莫名有种快要窒息的恐惧感,双腿不自觉打起哆嗦:“我……我是钦差!” 不是她弱,而是对方气势太强,分分钟秒杀她呀。 修容实在不忍直视某人胆小的表现,再继续下去,只怕这钦差的威名就得被她败光了。 “龙将军,属下乃是御前护卫,”她将令牌递去,又奉上了那封亲笔信,“这位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此次是为军中的怪症而来。” “钦差?”龙威眯了眯眼,当场展信来看,“不错,的确是圣上的笔迹。” 随着这句话一出,那股可怕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唐芯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擦擦脸上的冷汗,说:“既然证明了我们的身份,那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她表示,这种万众瞩目的滋味,真心不是她要的。 龙威收好信笺,恭敬地向她作揖:“大人请。” 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注目礼,唐芯略显姿势僵硬的骑马入营。 刚进军营,她就嗅到了空气里漂浮着的浓郁药味,秀眉一皱,问:“染了怪病的士兵,有多少人?” “已经过半了。”提及此事,龙威有些愁眉难展,“军医及草原上的大夫都看过,开了不少方子,仍旧没有起色,若是张大夫在此,也许能想出办法。” “张大夫?”那是谁? “回大人的话,”回答唐芯的是龙威身边的一名年轻副将,“张大夫是军中的老人,医术颇为高明,曾治愈过许多重病。” 说着,拳头徒然握紧:“张大夫平生为人和善,军中不少兄弟都受过他的恩惠,可就因为那帮杀千刀的楚国人,他就……就……” 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却忍不住红了眼眶,连龙威亦是一脸感伤。 唐芯没敢问,她不傻,光是这些只言片语,就足够她拼凑出在这位张大夫身上发生过什么。 “如果他还活着,兄弟们怎会饱受病痛煎熬?”副将狠狠拭去泪珠,咬牙说,“有朝一日,我定要杀了那些楚人,替他报仇!让他们血债血偿!” 唐芯心头一揪,怔怔看着杀气凛然的副将,不知该说什么。 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楚的意识到,她所站的地方是战场,一个随时会有人丢掉性命的修罗场! “让大人见笑了。”龙威很快便稳住了情绪,“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请先进帐稍作歇息。” “不用了。”唐芯摁下内心复杂的情绪,说,“我想先去瞧一瞧病人。” 龙威眼眸微亮,对唐芯的印象好了几分,态度也多了些真挚:“如此甚好。” 绕过主帐,一路往军营北边走,路上遇到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精神恹恹,整个军营弥漫着一股沉重氛围。 唐芯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他们在角落的一处巨大蒙古包前停下,从垂落的帐幔缝隙里,隐隐有古怪的气味飘出。 “这是什么味道?好丑。”红娘嫌恶的掩住口鼻。 唐芯睨了她一眼,不太忍心告诉她,这味道多半是翔臭。 “大人请用。”副将取出一块粗布,踮着脚递给唐芯,“帐内的味道不太好,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我晓得了。”唐芯也没矫情,还没进去就能闻到那冲天的恶臭,真要置身其中,可想而知,这气味的杀伤力能有多大。 但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挑开帘子走到里边,哪怕有布斤捂着口鼻,可那些仿佛无处不在的销魂味道,依旧在摧残着她的嗅觉。 第233章 掌勺的是哪个白痴? 眼睛辣得好疼。 唐芯眼泪汪汪地退了出来,一口气逃开几十米远,开始做起了深呼吸。 “大人。”龙威紧跟而出,对她过于剧烈的反应并不惊讶。 “那啥,我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唐芯愧疚地抓抓脑勺,“就一会儿,等我再调节几下,就可以了。” “大人不必抱歉,”龙威不仅没有责备她,反而出言安慰,“您的反应实属正常,若非本将习惯了大帐里的气味,恐怕会比您更加难受。” 即使每日进出帐营,他也仍然会在进去之时,感到一阵恶心,这是人之常情,且这钦差只是受不了,不曾流露出半点嫌恶,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们这样子有多久了?”唐芯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询问。 话刚落,帐子里冷不防有数道身影一跃而出,紧接着就传来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干呕。 瞧着单手扶住树桩,吐得昏天暗地的红娘等人,唐芯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我也不是最弱的那个嘛。” “大人,您说什么?”龙威的身材太过高大,且唐芯音量又低,着实没能听清楚。 唐芯急忙摇头,说:“没什么,你给我详细说说士兵们的情况吧。” “是。”龙威一五一十地把怪病初发至今的情形说了出来。 疾病突发是在八天前的下午,最先出现身体不适的是炊事兵,且发病之人,皆伴有强烈的腹泻,发展至今,甚至有呕吐的症状产生,军医诊脉后,病患脉象微弱,双腿乏力,却并无中毒的迹象。 “本将原本怀疑是吃食出了问题,”龙威苦笑一声,“可早在三天前,将士们就再未进过一粒米,大夫所开的药方,吃了一幅又一幅,情况仍旧不见好转。” 再这样下去,楚国尚未攻来,他们便要自毁长城了。 “腹泻?呕吐?”唐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症状的确很像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脑子里飞快出现各种相似的食材组合。 见她久久不言,龙威的心渐渐沉了,就当他想强颜欢笑之时,唐芯忽然开口:“介意我看一下他们的排泄物吗?” 这话一出,龙威虎身大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见鬼似的瞪大:“您……您确定要看?” “确定,”唐芯重重点头,眼神里满是认真、肃穆之色,“我得先确定病因。” 而排泄物则是现成的检验样品! 再三确认以后,龙威即刻吩咐士兵下去准备,按照唐芯的吩咐,将搁置在军营后方,以及营帐里准备倒掉的污秽通通提到另一个干净的蒙古包中,一个个盖着木盖的木桶成一字型,整齐排列在中央。 唐芯捂住口鼻,靠着意志力努力和空气里的臭味抗争,待到最后一桶送进来,她定了定神,抬步朝木桶走去。 “大人。”修容伸手拦了一下,脸色不太好,“这些污秽之物,您怎可碰触?让属下来!” 唐芯摇摇头,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这一张嘴,满屋子的臭气就会往她嘴里涌。 她的态度分外坚决,修容不赞同地拧起眉头:“此事传出去,对您的名声……” “那玩意值几个钱?”唐芯憋着气开口,语速极快,嗓音也因此变得格外古怪,“救人要紧,皇上如果在此,他也会同意的。” 一抬出沈濯日,修容便迟疑了,踌躇半响,终是侧身让开。 唐芯缓步走到木桶前,屏住呼吸,揭开了盖子。 桶中掩住的臭气源源不断向外飘开。 站在帐门口的红娘等人,一闻到这味儿,只觉得刚平息的胃液又开始作祟,胃酸不断上涌,再也忍不住箭步冲了出去。 修容握着拳头艰难忍受着,神色复杂地看着面不改色的唐芯,敬佩油然而生。 一个出身名门,身份尊贵的女人,却能忍下常人所不能忍,只为找出病因,医治将士,单是这份毅力,这份胆量,足以令人钦佩!主子果真没有爱错人。 不仅是她,帐中龙威及他身边的三名副将,皆是一副吃惊、叹服的样子。 迅速检验过桶中的每一份样品,唐芯心里有了一些底,紧绷的小脸缓缓放松,略显激动的说:“我大概有结论了,但我还得再复验一下。” 说着,她吸了口气,刚想委托龙威办事,哪想到,一股冲天的恶臭瞬间钻进鼻子。 卧槽! 五脏六腑齐齐痉挛,唐芯化身做一道疾风,加入了帐外大吐特吐的行列里。 “……”帐中的众人仿佛听到了心里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修容无力扶额,佩服娘娘的自己,真的好傻。 半个时辰后,唐芯拖着打漂的双腿有气无力的进入军营的厨房,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平日里炊事准备膳食的灶台都是在草原上搭建,露天席地架起几口大锅炒菜做饭,而唐芯到的,是用以积攒食材的蒙古包。 初一挑开帘子,她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腥味,鼻子动了动,沿着气味一路找去,在蒙古包靠墙的地方,摆放着几个黑色的大水缸,缸口用木盖封着。 “里边是炊事饲养的墨鱼,”龙威解释道,“近日军中粮食短缺,将士们只能在附近找寻吃食,除了向牧民们征收一些蔬菜,还得吃肉,距离军营数里之外,是墨海,这些墨鱼都是从那儿打捞来的,大人在帝都怕是吃多了美味佳肴,可您别小瞧了墨鱼,这东西……” “它的效用我很清楚。”唐芯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眉心紧锁,弯腰将盖子打开。 水缸里装的是海水,而底部则囤积着许多墨鱼,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唐芯一言不发的扭头往另一边堆放蔬菜的麻袋堆走去。 “大人?”龙威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人自然有大人的用意。”修容沉声提醒道,面色略显凝重,难不成真被娘娘蒙对了?军中的怪病确是与吃食有关? 身后打量的目光,唐芯压根没在意,解开圆鼓鼓的麻袋,一个个紫色的茄子争前恐后的冒出头。 “靠!”她气得当场爆了粗,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龙威,怒声问,“你们这几天吃的主食,就是它们?” 对上她愤怒的视线,龙威心神一凝,谨慎的回答:“的确是,炊事说墨鱼极补身子,这些茄子是牧民们自己栽种的,可是有何不妥?” “问题大了!掌勺的是哪个白痴?墨鱼和茄子能同时吃吗?有没有常识了?还补身子呢,我看是嫌你们命太长,存心想害死人!”怒意上头,唐芯张嘴就是一连串的指责,“不会做菜就别瞎做!吃出了问题,责任他担得起吗?” 闻言,龙威刚毅的面庞徒然冷了:“大人,本将军中绝不会有奸细,这些人追随本将多年,乃是本将的亲兵,断不会做出残害同胞的恶行!没有证据,请您慎言!” 唐芯豁然起身,毫不退让地迎上他恼怒的目光,冷笑道:“我可没说他们是奸细,但军中出现的怪病,的确是由他们一手造成,你要不信,东西就在这里,让他们按照平日的膳食再做一份,咱们用事实说话!” 笃定的口吻,让龙威心生迟疑,想了想,点头说:“好!来人,去把炊事叫来,本将亲口尝尝这些东西是否真能吃出毛病!” 他不喜茄子,且又心疼下属,是以,这些天吃的都是野菜,而炊事所准备的膳食,皆让给了士兵们吃,不止是他,军中军职较高的将领皆是如此。 “用不着这么麻烦。”唐芯猛一挥手,“我来做。” “您做?”龙威怀疑的反问道,君子远庖厨,身为朝廷命官,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他竟还会下厨? 唐芯懒得解释,拜托修容将墨鱼取出,随后,差人在外边生火。 红娘等人帮她打下手,在露天的草坪上极快架起了火堆,几块石头搭建出灶台,另一边则搬来了桌子,桌面上摆放着厨具。 听说是吃食出了问题,不少士兵纷纷前来围观,连卧病在床的病患,也杵着木棍,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到人群里。 “将军,我们没有害人,这些食材都是干净的,怎么会吃出事?”掌管炊事兵的伍长怒红了脸,手舞足蹈地向龙威解释,“我在军中多年,大家伙都是我的弟兄,我怎会干出这等丧天害理之事?” “就是啊,将军,我们是清白的,定是有人想要污蔑栽赃。”有他带头,炊事兵们一个个梗着脖子嗷嗷叫开。 而四周围观的将士,亦是一脸认同之色。 先前被唐芯带着一路游街,里子面子全掉的骑兵,如今抓到机会更是大声驳斥:“钦差大人,我等知道您一时半会儿找不出病因心里着急,但你也不能为了向皇上交代,胡乱诬陷忠良啊。” 此言一出,现场立即群情激愤,对驻扎在边疆的将士而言,一边是知根知底的多年战友,一边则是闻所未闻的钦差,会相信哪方自然是不言而喻。 冷眼看着众人质疑、愤怒的眼神,修容心中怒极,冷冽的眼刀隔空刺去,沉声道:“没有把握,大人岂会信口胡说?” 第234章 如果他在 “天底下虚张声势口出妄言的人多了。”人群里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 唐芯扭头一看,哟呵,这不是之前被修容姐姐一拳轰倒在地上的骑兵头头么? 秀眉微挑,缓步朝他走去。 “你想做什么?”骑兵身旁的将士戒备地护在他身前。 “我就算想对他做什么,也打不过他啊,”唐芯笑吟吟的开口,“而且,敌众我寡,我能当着你们的面,对他使用暴力吗?” 这话说得极其直白,叫士兵脸上有些发臊,迟疑着让开身位。 骑兵面庞紧绷着,鼓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唐芯。 “刚才你说,我口出妄言?”唐芯仿似没发现他不善的视线,歪着脑袋,语气友善的问道。 嘴唇用力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的话里有没有设下陷阱。 “敢说不敢认?”唐芯笑得愈发挑衅,“原来我朝边疆的将士,竟是这等心性,啧啧,真叫本官开了回眼。” “你休要胡言乱语!”骑兵顿时火了,“末将的确说过此话,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哦~”唐芯眼眸一闪,一脸了然的点头,“我就知道,圣上口中的精锐部队里,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的。” 听到她的夸赞,骑兵脸上也有了光,得意的抬起下巴。 “不过,”唐芯冷不防调转口风,“有些话说出口,是需要负责的,既然这位兵士笃定本钦差指出的问题,是莫须有的,为了验证本钦差的话,不知你可有胆子试吃?” 哼哼,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她,真当她是纸老虎嘛? 唐芯目光灼灼,嘴里虽然说着挑衅激将的言论,但表情始终和善可亲。 骑兵有些愣怔,显然没想到,这事会落到他头上来。 “怎么,你是怕了呢?还是心虚了呢?当然,会犹豫也是人之常情,本钦差可以理解。”唐芯一边说,一边点头,似是不愿再为难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若不答应,今后有何颜面在军中立足? 骑兵一扬脖子,冲他大声吼道:“末将敢试!” “哎呦,别太勉强哦。”唐芯假笑着说道。 “末将并不觉得勉强,大人只管做就是。”骑兵自信满满的说着,断定唐芯先前的猜测仅是一家之言,不可能是真。 “够胆!”唐芯咧嘴大笑,朝他高高竖起了大拇指。 露出的两排牙齿,闪得骑兵有些眼花,瞧着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边不禁打起鼓来,可话已经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使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人。”等唐芯退回桌边,龙威神色复杂地说,“军中将士多是心直口快之人,言语上若有得罪之处,请您海涵。” “没事儿,”唐芯满不在乎的罢手,“本钦差可没那么小心眼。” “……”心眼真不小,又何必与士兵过不去? 龙威默默忍下了心头的腹诽,向唐芯行礼后,便走到将士身前,安静观望。 “哼,一帮愚人。”修容双手环在胸前,冷冷看着尚不知即将被打脸的众人,冷嗤道,“有这份闲心质疑您,为何不想想军中痛苦难耐的病人?” 为了他们,主子不惜忍痛放娘娘回营,一路上日夜兼程,为的,不正是争取时间,以好早日解除他们的疾病吗? “不到黄河不死心,这事儿得靠事实说话。”唐芯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证明了病因,再对症下药,加上军营里的军医,那些病患必定能药到病除。” 修容心尖一动,泛着寒霜的面颊渐渐缓和下来,道:“有劳您了。” 唐芯罢罢手,勾唇笑道:“这有什么,你就等着看吧,一会儿他们是怎么被我打脸的。” 敢质疑她的专业水平,不狠抽这些人一顿,她都对不起吃货的头衔! “是。”修容眸中含笑,与红娘一左一右站在木桌边上,帮唐芯打下手。 唐芯卷起衣袖,白皙的手指浸入水盆,极其老练的将墨鱼的触手、吸钉搓洗干净,拇指精准掐住吸盘中的利齿,用力一拔,随手扔到地上,而后再去脊骨,等到前期工作做完,手臂一扬,软趴趴的墨鱼吧唧一下摔落在案板上。 宽厚的菜刀在她手中翻出刀花,迅速而利落的用刀尖开膛破腹。 一个黑囊从墨鱼的肚腹取出来,扔进水盆,方才还清澈见底的盆子,一下子便染成了墨黑色。 “蹬蹬蹬”,菜刀在案板上快速切动,下刀极快,众人只见到刀面反射出的刺目光芒,以及唐芯肉嘟嘟的手指底下,不断码出的大小匀称的墨鱼片。 “好厉害的刀工。”炊事兵看得双眼发直,难掩心中的激动与崇拜。 反观骑兵等人,此时的脸色却黑如乌云遮日,眉宇间隐隐流露出几分紧张。 如法炮制的将茄子切丁,刀面贴案而过,两份主要食材有序的没入案板旁的空碗里,黄橙橙的菜油下锅,先备置好的姜蒜呼啦一下倒入沸腾的铁锅里。 锅铲不断翻动,唐芯几乎没看木桌一眼,左手持铲,右手凭借感觉,精准地把食材、调料依次放入。 很快,伴随着白蒙雾气漫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菜香。 好些士兵忍不住咽了下唾沫,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火候一到,唐芯即刻起锅装盘,将那盘色泽鲜艳的墨鱼抄茄丁搁到桌面上,接过修容递来的娟帕,擦擦热汗:“大功告成,你们谁先来?别说本钦差没早先提醒,这东西多吃上几口,是会闹肚子的,你们最好详加考虑,别等到身体不适,反而说本钦差没有提醒你们。” “这!”士兵们面面相觑,起初他们的确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信,可眼下唐芯十拿九稳的态度,却让他们迟疑了。 “要吃就赶快,你们多耽误一会儿,营帐里的患者就会多一份危险。”唐芯沉着脸催促道。 “本将来。”龙威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欲以身试毒,如若证明病因是膳食,那么,他的兄弟们就有救了! “将军不可。”不少士兵纷纷惊呼,“您是统帅,岂能冒这样的险?万一您有个好歹,何人来统领全军?将军,三思啊。” “是啊,将军,这事万万做不得。” 劝阻声不绝于耳,听着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话,龙威心里大受感动,正欲开口,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下意识扭头往声源处一望,见是唐芯,眉头齐齐皱紧。 “咳,”唐芯赶忙端正表情,“你们继续,继续,当本钦差不存在好了。” “敢问大人,我等有何好笑?”龙威身旁的副将咬牙问道,对唐芯方才的笑声甚是不满。 迎上他恼怒谴责的目光,唐芯特无辜地摊了摊手:“本钦差有嘛?” 她当所有人都是睁眼瞎不成? 副将怒极,一张脸胀得通红。 见此,唐芯不再刺激他,耸耸肩,说:“说不信吃食会促使人生病的,是你们,现在出言阻挠的,也是你们,本钦差也想问问,各位究竟要闹哪样?如果各位相信本钦差的判断,那就不要把心力浪费在与本钦差辩论这件事上,如果各位仍旧心存怀疑,那便速速选出一人试吃,别白白浪费浪费时辰,延误治病的时机,你们等得起,不代表别的人也能干等!” 话落地有声,如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墙上,一片死寂。 就在唐芯快要耐心耗尽之时,先前与她约定的骑兵突然踏步而出:“只是试吃,一个人足够!” 哟,这人还挺忠义的嘛。 唐芯略感意外,连带着对他的感官也好了不少,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好。” 修容立即递去木筷。 骑兵深深看了眼盘中的食物,复又看了看唐芯,随后,一吸气,张嘴开始扒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消灭掉半盘菜肴。 “喂!”唐芯心下一慌,忙出声,“别吃了!已经够了!” 他是想把三人份的菜,通通干进肚子吗? 唐芯仿佛预见到,不久之后,这人拉到虚脱的悲惨光景。 骑兵堪堪停手,腮帮不停咀嚼着,直到将食物吞到腹中,才说:“末将已遵照大人的话做了,但末将此刻没有半分异状。” 废话!菜里又没有放泻药,能起效得这么快吗? 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哝道:“但愿你待会儿还能有这样的精神,别哭天叫娘。” 得知需要稍作等候,除却巡逻盯梢的士兵,其他人全都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骑兵,那眼神,好似在看一只混进人群的猴子。 许是从未体会过万众瞩目的滋味,骑兵老脸一红,略有些几分局促。 “娘娘,这法子当真有效?”眼看半个时辰过了,骑兵仍旧好端端站着,修容不由紧张起来。 “相信我,别的事我不敢说,但在食物上,我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唐芯说得极其自信,可心里却有些黯然。 如果冷面神在这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的。 想到远在他乡的某只,唐芯小脸一垮,整个人好似被戳破气的气球,恹了下去。 第235章 活生生的作死例子 楚国帝都。 楚庭暂无消息传来,沈濯日不欲打草惊蛇,与楚庆的约定是在明日,仍有筹备的时间,一边等待楚庭的联络,他一边问起了另一件事。 “蛊毒的事,查得如何?” 声线冷冷清清,全然不复在唐芯面前那般温和。 留守的十三楼护卫当即现身,拱手道:“我等这几日在坊间暗访,楚国帝都多年前,曾出现过蛊毒盛行,后因朝廷严禁,已经有十余年不曾出现过了。” 景国从未有过蛊毒,而永腾又无线索,如今,只剩下楚国。 沈濯日微微垂目,眸中闪烁着沉思的精芒。 “朝中生变,边疆对持,蛊毒……”连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诡异而又巧合的事,飞快在他脑海中闪过。 护卫不明所以,如一根木头桩子杵在原地不动。 随着沈濯日的静默,整个屋子的氛围陡然一沉。 “呵,原来如此。”一声冷冽的讥笑滑出唇齿,“真真是朕的好弟弟。” 竟敢公然与楚国皇室联合,从头到尾根本是有人在暗中布局,先以蛊毒诱惑那傻女人,意图行刺,不论计划能否成功,一个有弑君之嫌的女人,必将被严惩,而唐相也会受到牵连,导致朝纲不稳。 而他并未公开此事,仅仅是将人贬进冷宫,一计未成,暗处之人再生一计,利用唐芙秘查八皇子落水一案,派人潜入冷宫制造风波,之后,擎王被关,接着,边疆爆出牧民擅自进入楚国境内,使得局势一触即发,分明是一场连环计! 护卫身子一抖,有些受不住满屋子弥漫的寒气。 “楚国皇室么?”能让沈濯擎瞧上,且与之联手的,身份必定不低,且有如此能耐设下全局,智谋、心机,皆高人一等。 剑眉轻轻拢紧,脸廓冷峭:“会是谁呢?” 楚国大皇子?不,对方处心积虑布局,定然不会草率离开帝都,而楚庆…… 想到那凶猛有余,却智商不够的二皇子,沈濯日霎时间便将他从嫌疑名单上抹去,而余下的诸位皇子,据他所知,除却楚庭,成年且入朝为官者,唯有六皇子与八皇子,而四皇子楚濂却是出身卑微,不被楚帝重视,以至成年后未受一官半爵,且所立府宅,亦是从简,应当也不是他。 沈濯日思来想去,仍旧觉得六、八皇子二人最具嫌疑。 “秘密查探楚国六皇子、八皇子的近况。”只要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来。 “是。”护卫当即领命。 “将此信送去军营。”沈濯日语调一转,面上布满的寒霜皆尽散去。 那女人好几日未得到他的信函,应当着急了吧。 想象着唐芯急得跳脚的样子,心头积压的沉重,顷刻间消失一空,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另一边,永腾边疆军营。 晚霞占满苍穹,斑斓的霞光迎头落下。 唐芯瞧了瞧天色,暗暗点头:“也是时候了。”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骑兵的肚子嘟噜噜响了起来,他豁然变了脸色,双腿以一种格外滑稽的姿势扭动着,双手死死摁住腹部,显然憋得特别痛苦。 “将军,”骑兵艰难启唇,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委实没脸说出要去出恭这种话。 “去吧。”龙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大手一挥,骑兵当即飞奔,仿若一阵疾风冲向军营后方的简陋茅房。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瞅着他的背影,唐芯略显幸灾乐祸的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这就是一桩活生生的作死例子! “现在,还有人对本钦差的判断有所怀疑吗?”有就给她一个个站出来! 唐芯眯着眼睛,挨个扫过四周那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视线所到之处,众人或垂目,或望天,心虚羞愧得无法与她对视。 “嗯哼?”唐芯清清喉咙,以示提醒。 “是本将见识少,眼皮子太浅,误会了大人。”龙威放低了架子,郑重其事地向她躬身行礼,“请大人息怒。” “别,”唐芯吓了一跳,慌忙朝旁边跳开,摸摸鼻子,讪笑道,“不知者无罪,各位是打仗的人才,对厨房里的事儿不甚了解,并不稀奇。” 她特好心的给龙威找了一个台阶,人都当着下属的面赔礼致歉了,她若揪着不放,不是显得她很没品?很小心眼? 见她没有计较,龙威暗暗松了口气,眸光一转,神色复杂的看着人群前列的炊事兵。 “咚” 七八人当即跪了下来,想要解释,但事实摆在眼前,再如何巧言舌辩,也难洗清他们失职之罪。 “小的该死。”掌管炊事兵的伍长红着眼,匍匐下去,身躯佝偻着,隐隐带着几分轻颤,“请将军降罪。” “请将军降罪!”其他人纷纷效仿,错是他们的犯下的,也是他们一手造成怪病,连累弟兄们受苦,他们甘愿领罚! 龙威悄然攥紧拳头,俯瞰着地上的属下,久久不言。 罚?他们皆是忠心之人,且并非故意,眼下军中人手短缺,若再行惩处,将士们的口粮由谁来做? 可若不罚,军法何在?他又如何给病榻上,痛苦万分的弟兄交代? “只听说过抢攻的,这抢着受罚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唐芯有些动容,摸摸鼻子,笑着走到龙威身边,“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军中的霍乱祛除,至于惩处,等边疆的局势稳定下来,再追究也不迟,将军,您说对吧?” 这法子好! 龙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当即采纳她的建议,容后发落。 “不知大人可有解法?”龙威下令命将士尽数散去,而后,向唐芯请教。 呆呆的眨眨眼睛:“霍乱的解法,军中的大夫不知道吗?” 拜托,她是厨子,不是医生! “我只能用流水性食物,调节患者的身子,但食补仅是辅助,要想治本,还得由大夫开方抓药,眼下,弄清了病因和病症,再开方,应该不难吧?”唐芯反问道。 龙威苦笑一声,说:“如果张大夫还在,他行医多年,医术、经验皆比寻常郎中高明,兴许会有法子,但他已经身故,军中时下的大夫是他的徒弟,以及草原上找来的郎中,恐怕很难对症抓药。” 若有方子,此病又怎会拖延到今天? 唐芯顿时懵了:“那……那御医呢?你不是差人向朝廷请旨,调遣御医前来?人还没到?” “许是路上耽搁了。”龙威惆怅地叹息道。 “我去!这帮该死的庸医。”唐芯一下子就想起了冷宫的遭遇,忍不住咒骂道。 “将军所言非虚,微臣等的确在路上因遇见山贼拦道,耽误了脚程。”一道清润如风的声线,冷不防从正后方飘来。 唐芯双眼一亮,惊喜地转过头看向来人。 “郑太医?” 郑曦之眸光微闪,唇边那抹温润的笑容有一瞬的僵滞:“您是?” 糟糕!忘记她这会儿戴了人皮面具了! 唐芯一拍脑袋,含糊其辞的说:“我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大臣唐七。” “唐?”郑曦之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打量了她一番,莞尔一笑,“原来是唐大人。” “将军,”为他引路的士兵小跑到龙威跟前,禀报道,“这位是皇城来的太医,奉旨前来治病。” “当真?”龙威激动地惊呼,下意识转头去看唐芯。 这位唐大人果真是福星啊,她一来,不仅查出病因,还为军营带来了福气! 唐芯被他盯得有些别扭,忙催促道:“快点进帐吧,时间不等人。” 郑曦之风尘仆仆的赶来,连一口水都没喝,径直入了大帐,望闻问切后,再有唐芯关于病因的解释,他当即就写了方子,黄连、黄岑等常见的药材军中都有,而像蚕砂、木瓜则需要向牧民征集。 有了方子,龙威调动数百精骑即刻动身,而唐芯则掐着鼻子,站在病榻边上,围观郑曦之下针。 “大人,”郑曦之颇为无奈,取出针包搁放在床沿,眉眼如画的笑道,“此地污秽,您还是在外边去等吧。” “没事儿,木桶都运走了,味道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帘子也敞开着,很通风,环境不算太差,我受得了。”唐芯摇摇头,没了那些排泄物在这儿污染空气,她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而且霍乱的施针方法,她也很好奇。 见她这般固执,郑曦之只觉哭笑不得,这位莫不是忘了,她乃女儿身? 拍着衣摆站起身来,避开病榻上痛苦哀鸣的士兵,贴着唐芯的耳边,低声说:“娘娘,男女终究有别啊。” “……”卧槽!她完全忘了这事了好么! “且皇上耳目灵通,能放任娘娘来此,定是差了人一路相随,”郑曦之柔声提点道,“难道娘娘就不怕此事传到皇上耳中么?” “额!”唐芯囧了,脑补一下那货听到消息后,难看可怕的脸色,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干笑道,“那,那我还是出去吧。” 嘤嘤嘤,她真没胆子挑衅某人的威严啊! 目送唐芯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外,郑曦之缓缓收回视线,低垂下的眼睑里一抹幽光转瞬即逝。 果然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么? 第236章 你说,我能跟着上战场去吗? 有郑曦之及时开出的方子,当天夜里,病症较轻的士兵已经停止腹泻、发热,唐芯领着炊事兵们在营地附近采摘野菜,并骑马去了墨海,卷着裤腿站在海边的浅水区域,帮忙打捞海鲜。 “这位的性子还真像江湖中人。”随性且不拘小节,身上没有半分名门千金的作风,红娘站在岸上,看着前方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和炊事兵说笑的唐芯,感叹道。 修容额心猛地跳动一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娘娘素来如此。” “难怪皇上会对她倾心。”一个喜怒哀乐全数摆在脸上,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之人,谁会不喜? 修容与有荣焉的抬起下颚:“那是自然,若非与众不同,怎能入主子的眼。” “……”这满满的骄傲口气,是几个意思。 红娘彻底败倒在修容的忠心下,嘴角抽动着,不再吭声。 大获丰收的一行人拎着篮子,满脸春风回到营帐,趁着炊事兵做饭的空档,唐芯偷偷把修容拽到边上:“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送给皇上吧,他要知道军营的危机解除了,一定会很高兴。” 那货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对记挂着这事,早点知晓,也能早日放心,心无旁骛的和楚国皇帝谈判。 “是。”修容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唐芯连晚膳都没用,风风火火把信函写好:“你先出发,我待会儿就和红娘他们启程。” “您要去楚国?”修容愣了一下。 “麻烦解决了,我待在这里干嘛?”唐芯反问道,“他还在帝都等我呢。” “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修容摇摇头,否决了唐芯的提议。 “为毛?你不急,我急呀!他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鬼知道,他和神秘人碰头以后,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几天,虽然一直忙着赶路,可她心里总是挂念着冷面神的安危,如今好不容易能调头回去,她哪里等得了? 毫不掩饰的急切,修容皆尽看在眼中,面色微微放缓,低声解释道:“与红娘在帝都外碰头的十三楼高手,先我等一步回来,且主子已传令,要对楚国军营做些手脚。” “那又怎么样?”唐芯有些懵,“他们执行任务,我们启程回去,两件事有关系吗?” 话音刚落,营帐外就有急促的脚步声惊起。 两人匆匆止了话,挑帘走出营帐,龙威等将军纷纷从主帐行出,一大帮人齐聚在军营的空地上,眺望着远方烧得火红的夜幕。 “我去,这是走水了?”唐芯暗暗咋舌,火势得有多大,才能将半边天映得发红? “是楚国军营的后方。”龙威辨认一番,语气喜气的说,“定是楚国出事了!” “活该!”副将幸灾乐祸的啐了一口唾沫,“这帮该死的楚国人,总算糟了报应!” “人在做天在看,他们是自找的!哈哈,不知道烧起来的是什么,如果是楚军的粮草,那就是太好了!” “这下子,楚军军心定会大乱,将军,机不可失,末将愿率两千骑兵突袭楚营!”立即有副将主动请战。 而匆忙赶来的士兵们,一个个激动得双目发红,他们早就受够了被楚军追着屁股打的滋味,先前楚军夜袭军营,害他们损失了好多弟兄,如今风水轮流转,也到了找回场子的时候! 唐芯傻眼似的望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杀气腾腾的面庞。 没有胆怯,没有畏缩,眼所能看到的是一双双战意翻涌的眼,是一颗颗热血沸腾的心! 她的心也随着剧烈跳动起来,那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大人?”修容担心的唤道,目光扫过她微微发颤的双臂,“您没事吧?” 难道是被这场景吓倒了? 唐芯艰难的吞咽着口水,缓慢转过头:“你说,我能跟着上战场去吗?” 想要和他们并肩而战,想要赶走那些意图侵犯冷面神江山的敌人,想要做一缕长风,环绕永腾国旌旗…… 修容大吃一惊,唯恐她说风就是雨,一把拽住唐芯的胳膊,沉声道:“不行!战场绝非是胡闹之所,刀剑无眼,你没有内力,没有武功,能抵得过楚军的铁骑?如果主子知道了,定不会由着您自作主张!主子远在他乡,您想让他在那方,还要为您的安危牵肠挂肚吗?” 劈头盖脸的怒斥,骂得唐芯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擦了擦脸上飞溅到的水花,干笑道:“我不是被这氛围感染了么?好啦好啦,我只是说说而已,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心里边清楚。” 真要到了战场,看到那尸山血海的恐怖画面,分分钟吓成狗。 修容不太放心,狐疑地盯着她。 “我发誓。”唐芯竖起三根手指头。 “请您莫要在开这样的玩笑。”修容勉强信了,虎着脸道,“主子虽然不在,但属下会将军营内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向主子禀报,届时,主子若知道您曾动过此心,必会震怒。” 唐芯傻了,心头升起几分慌乱:“别啊!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魂谈!真要告诉冷面神,她绝对会被骂得很惨! “主子有令在先,您的一举一动,属下必须如实传达。”修容冷冷地说道,对唐芯祈求的眼神视若无睹。 “哎呦,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话你肯定听说过吧?”唐芯堆着笑,挽住她的手臂,讨好似的说,“这大事呢,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可像这样的小事情,咱们商量商量就算了呗?” “唐大……”人,余下的一个字自觉消音,龙威古怪的看着拉扯在一起,举止亲昵、行为暧昧的一男一女,愣了半秒,紧接着便顿悟了。 不愧是皇上的心腹,竟连御前侍卫都能拿下!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背后那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引起了唐芯的警觉,略一偏头,刚巧和龙威的视线正面撞上。 什么鬼? 唐芯呆呆眨巴着眼睛,一脸莫名。 龙威咧开嘴角,朝他投去‘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而后,便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同副将说话,下达奇袭指令。 “报——”一名哨兵急匆匆从岗哨处跑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龙威脚前。 唐芯心神一凝,急生问:“出什么事了?” “回大人、将军,”哨兵吞咽着,缓了缓急促的语气,道,“大喜!据探子来报,楚国失火之地,正是楚军屯放粮草的后方,这会儿,楚军一片已是大乱。” “什么?”唐芯和龙威异口同声的惊呼。 “此话当真?”龙威激动地抓起哨兵,那突然爆发的武力值,让唐芯看得一愣一愣的。 哨兵有些难受,但脸上却喜不自收:“千真万确!” “好!好!”龙威语带哽咽,松开手,步伐踉跄地后退数步,“天佑永腾啊!李钢!” “末将在。”副将踏步上前。 “你即刻率两千骑兵前往墨海下游,楚人定会去那方打水,这次,本将要他们有去无回!”话,落地有力,含着滔天杀意。 副将不敢耽搁,当即点兵,率领一众骑兵连夜出发,赶赴墨江。 楚国和永腾的边境,除却绵延的山脉,下方便是滔滔大海,永腾草原处在海域中上游,而楚国则在下游,同饮一水,而墨海也是距离失火地点最近的水源,埋伏在那,便是守株待兔,只等猎物送上门。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唐芯失望地瘪瘪嘴:“真想亲眼看看。” 修容横了她一眼,更加坚定要向主子通风报信的念头。 娘娘这性子,必须得找人治治。 浑然不知危险即将到来的唐芯,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蹭到红娘身边,和她咬耳朵:“这次动手的,是你们的人吧?” “正是。”红娘自豪地点头,“按照脚程,我们的人两日前就该带着口信到了,边疆留有不少人,虽然比不上楚国的数万大军,但胜在轻功极高,只要摸清楚国的换防时辰,突袭其后方不难。” “干得漂亮,”唐芯笑吟吟拍了下她的肩膀。 “我等也是奉君命行事。”红娘谦虚的没有抢占功劳。 这话听在唐芯的耳朵里,分外舒坦,嘴角那弯明媚的弧线,愈发灿烂:“他是皇帝,有这点心智实属正常。” 明明是谦逊的话,可语气却是难以掩饰的骄傲。 红娘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修容的影子,不禁哑然失笑:“皇上若知道,您对他赞赏有加,必定会龙颜大悦。” “切,我才没有表扬他呢。”唐芯双颊微烫,撅着嘴反驳。 “是吗?”红娘巧笑嫣然,“修容侍卫,你怎么看?” 修容冷静的答道:“同你一样。” “喂!”唐芯气恼地跺跺脚,“哪有你们这样的?挤兑我很好玩吗?”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说:“我等不敢。” “滚蛋!你们都跟他学坏了!”唐芯面红耳赤的嘟嚷道,心里又气又甜,“不和你们说了,我和龙将军去主帐等消息。”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主帐走去,那背影,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第237章 奇袭失败,楚帝失踪 在主帐外,唐芯见到了郑曦之,他隽秀的面庞少见的失去笑意,孤身站在火把照射的光晕里,远离人群,怔怔远眺着远方的红火,神色极其复杂,全然没有将士们的激动与狂喜。 “你待这儿干嘛呀?”唐芯奇怪的问道。 郑曦之仿若未闻,没有半点回应。 “郑太医?”唐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愣怔的眸子迅速聚焦,面上外泄的情绪顷刻间散去,又是往日那派温文尔雅。 “唐大人?你几时来的?”他擒笑问道。 唐芯眨眨眼睛:“刚过来,你在这儿想啥呢?叫你好几声,也没点反应,你是不是心情不爽快?” 郑曦之神色微僵,须臾又隐去了:“大人何出此言?” “拜托,我有眼睛会看好吗?”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瞎子都能看见。” “盲人是看不见外界的。”郑曦之避重就轻,指出她话里的漏洞。 “没听说过眼盲心不盲么?”唐芯强行解释道,“别想扯开话,说吧,你到底咋了?是看病太累,还是路上颠簸,刚睡下就被吵醒了?” 总不能是乍一看见楚营失火,高兴到表情管理失常,没法子正确的表现出来吧? 原谅她,真的没办法将他先前的样子当作开心。 “的确有些乏了。”郑曦之揉着眉心,神色疲倦的说,“不过不打紧,休养一夜明日就会没事。” “你自个儿注意身体啊,早点去休息吧,这边有龙将军坐镇,楚军也没那闲工夫再来找茬,”提到楚军,唐芯不由得眉飞色舞,“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咯。” 郑曦之面上飞快闪过一丝异样:“哦?这可真是大喜啊。” “可不是?”唐芯弯唇笑道,刚想和他说说冷面神的丰功伟绩,又想到他太疲惫,硬生生忍住了,“你快回营帐去,别在外边瞎逛,对了,睡下前,记得把晚膳吃了,今晚找食材找了许久,耽误了时辰,你现在是大家伙的救星,可不能把身体饿坏了。” 说着,她就挥手叫了士兵到跟前,委托此人带郑曦之去用膳,随后,大摇大摆踏进主帐,等待捷报传来。 楚国,沈濯日终于从楚庭手中拿到了皇宫的地形图,以及换防时刻表。 换上夜行衣,带着十三楼的高手趁夜潜入宫中。 身影快如疾风,在临街的建筑物顶端踏檐而过,极快便与夜幕融为了一体。 皇宫中守卫森严,沈濯日谨慎地避开了巡逻侍卫,藏身在楚帝寝宫外的大树上。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静谧无声,不见半分灯火,外院的围墙外,如木头桩子般杵着近五十名护卫,任何能潜入院中的通道皆被封死,偌大的寝宫宛如铜墙铁壁,莫说是人,连只老鼠也难混进去。 仅是抱病,何必派这么多人马保护? 黑眸中闪过一道讥诮的冷芒,他迅速向潜伏在旁侧的十三楼高手打了个手势。 “啪嗒” 落叶被踩过的细碎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人?”护卫高声怒问。 一道黑影仓皇从林间飞出,朝着远端而去。 “你们在这儿守着,其他人随我来。”五十名侍卫分作两队,只留下二十人继续把守各方,其余人皆寻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好强的戒心! 沈濯日无声冷笑,复又向另一人比手势。 此人故意泄露泄露行踪,直身扑向位于东边墙角的侍卫。 “有刺客!”护卫放声大叫,腰间佩刀出鞘,同这黑衣人战成一团。 四周站岗的同伴纷纷朝这方围拢,在短兵相接声中,无人瞧见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飞过墙头。 沈濯日落在琉璃瓦上,落地无声,迅速揭开瓦片向殿中张望。 大殿里静悄悄的,凭借月光,可以清晰看到屋中的摆设,而内殿,垂落着帐幔的龙塌之上,隐约能见着一抹熟睡的人影。 外边这么大的动静,人却睡得如此安稳? 沈濯日随手掰断瓦片一角,屈指向内一弹。 “砰” 瓦片击中床板,而榻中安静熟睡的人却一个鲤鱼打挺,纵身避开。 即使身穿龙袍,但那矫健的身手,以及与传言中楚帝臃肿的身材截然相反的身段,都足以令沈濯日了然。 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没有片刻迟疑,当即撤出深宫。 而禁宫内出现刺客的消息,不需多时就传遍了整个帝都,一匹匹快马疾驰在街头,皇宫中灯火通明。 “如何?”等候在客栈里的楚庭,见他回来,略带急切的问道,“有见到父皇吗?他怎么说?” “楚帝未在宫中。”沈濯日摘下黑巾,优雅地在桌边就座,“寝宫中藏身之人,并非楚帝。” 楚庭骤然变了脸色:“果然是这样。” “人或许在你二哥手里。”沈濯日接着又道,不曾出言安抚。 他熟知的师兄,绝非是会自乱阵脚之辈,也无需他多费唇舌苦心安慰。 一如他所料,短暂的震惊后,楚庭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抿了下唇,向着沈濯日弯下腰身。 一礼尚未行完,便被一只大手截住,头顶上飘来的,是那一成不变的冷清声线。 “此事你不说,朕亦不会作壁上观。” 楚国易主,于他而言并无好处,楚庆虽口口声声说继位之后,会与永腾交好,且不说楚国皇室中对那把椅子虎视眈眈之人有几多,即便他真能坐上龙椅,又能坐到几时? 朝臣会否信服?楚国国民又是否能接受? 更何况,那布局之人尚在暗中,这潭水若搅得太浑,只会利于他行事。 楚庭眸色暗了暗,眼里隐过一道挣扎之光。 沈濯日一无所查,启唇道:“明夜,朕会答应同他联手,想办法套出楚帝的下落。” 想要解开此局,楚帝是必不可少的关键。 “你尽速回府,今夜的动静势必会惊动他,若你久不现身,只会打草惊蛇。”剑眉一拢,匆匆将打算说了一番,沈濯日便催促他离去。 楚庭直起腰身,脸上一片复杂,似是有话想说。 “你我多年情谊,不必白费唇舌。”沈濯日漫不经心的说道,“且朕帮你,并非没有图谋。” “师弟,你这别扭的性子,是跟着弟妹学来的?”楚庭当即敛去异色,含笑打趣道。 眼皮幽幽一抬,冷芒如剑,直逼他而来:“与你何干?” 楚庭无奈的笑了,他不就调侃了弟妹一下么?师弟这就恼上了? 摇摇头,抬步往门口走去,出门之前,脚下的步伐冷不防顿住:“你千万要小心。” 沈濯日暗暗蹙眉,凝视着楚庭的背影:“朕会将楚帝找出来。” 未道明的宽慰,全数藏在了这句话里。 楚庭微微偏过头,阳光俊朗的面庞隐匿在昏暗的光影里:“凡事以你的性命为重,”他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道,“弟妹还没回来,你要有什么闪失,我没法子向她交代。” “哼,区区楚庆,也想伤朕?”沈濯日嗤之以鼻。 楚庭好看的眉眼陇上一层淡淡的暗色,叹息已到舌,又被他默默吞了回去:“那我便在府中静候佳音。” 寅时,唐芯支着一摇一晃的脑袋,坐在主帐内的木椅上打着瞌睡,而龙威则背着手在中央来回踱步,时不时转头向帐外张望。 “回来了!将军回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由外向内飘来。 龙威一个箭步挑帘出去。 而唐芯,手肘一打滑,迷离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紧跟着冲了出去。 “天哪,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样?”一众士兵围在栅栏前,手忙脚乱地将马背上血迹斑斑的骑兵扶下来。 跳跃的火光下,数百骑兵个个面庞染血,身上一片狼藉。 那浓郁的血腥味纵使还没走近,便一股脑涌进唐芯的鼻中。 “快,去请郑太医。”龙威大声吼道,即刻有士兵慌慌张张地往后方的蒙古包跑去。 “将……将军……”副将挣脱士兵的搀扶,身子摇晃着,咚地一下跪在地上。 “都伤成这样了,还跪什么跪?”唐芯扒拉开人群,怒声骂道,“先止血疗伤,其他的话,包扎好以后再说!” 伤口里不断渗落的鲜血,在地面凝聚成一滩殷虹水渍,照这速度流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血干人亡。 “愣着干嘛?把人带回去啊。”她转头看了眼慌得不知所措的士兵,朗声吩咐道。 “不,”副将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拒绝了士兵的搀扶,固执地看着龙威,一字一字,如血含泪的说,“末将无能!弟兄们遭遇到楚军围剿,没能活着回来,末将愧对将军,愧对圣上……” 铮铮汉子,此刻竟是泣不成声,那混杂了血和泪的面庞,是满满的仇恨悲怆。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围剿?” 怎么会这样?楚军不是阵脚大乱了吗?哪儿来的心力围剿他们?更何况,他们发动的是奇袭,应当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才对,总不会那些人能神机妙算到,算出今夜会有突袭发生,提早在附近设下包围网吧? 第238章 主人在楚国等你 唐芯甩甩头,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她忙拽进副将的胳膊,催促着周遭士兵上前帮忙,将伤员送到帐中医治。 军中的七名大夫拎着药箱子赶来,拨去盔甲,露出了里边的血衣,亵衣衣料破碎,腹部、背部、肩部,都能看见被兵器破开的伤口。 “大人,”修容冷着脸拦下忙得团团转的唐芯,低声说,“您去外边等着,这里有我等。”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唐芯哪里会猜不到她在顾忌什么?可救人如救火,多一人帮衬,就能节省更多的时间,扬手甩掉修容的手掌,拿着纱带、针线来到板床旁边。 幸存的兵士足足有五百余人,皆是重伤,还有几十人命悬一线。 没有麻药,只能靠人强行摁压身子,针线穿刺伤口时,哪怕是铁血汉子也忍不住发出隐忍的闷哼。 唐芯看得心里难受,泪花在眼中凝聚,紧紧咬住嘴唇,踏步上前,帮忙摁住伤患的腿。 “会有点痛,你忍一忍。”她语带哽咽的安慰道。 骑兵疼得冷汗直冒,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就在这时,隔壁的板床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哀鸣。 唐芯慌忙转头,一注喷泉喷射般的殷虹液体成直线飙射而出,染红了她的眼睛。 靠在床头的骑兵面部狰狞,上半身蹭地弹起。 “快,按住他!”军医失声大叫,即刻就有五六名士兵冲了上去,将人死死压倒在床板上头。 血源源不断的往外涌出,裹上纱带,立即就会染成红褐色。 “怎么办,这血止不住啊。”军医神色焦急,双手死命按住伤口,“参片!快!去找参片!” 士兵急匆匆离开帐子,还没等到他回来,拔掉羽箭的骑兵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消退下去,白得像鬼。 “你撑住!不要闭眼!”军医不停和他说话,手上止血的动作愈发迅速,“该死!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住!” 不要再流了! “参片呢?还没找来吗?”军医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大声咆哮着。 “我去找。”又有人冲出营帐。 骑兵的脸色开始变青,瞳孔涣散着,已然看不清弟兄们的脸了。 “不!吴晓林!你不能睡!你还要回家乡去见你媳妇!她上个月才给你生了个胖娃娃,你忘了吗?”床边,一名士兵红着眼睛吼道,“你说过等打完仗,你要回去和他们团聚,你要建军功,回村里给你媳妇盖房买田,这些事你都没做,你不能死!听见了吗?你走了,他们娘俩孤儿寡母,你要他们怎么……活……” 声嘶力竭的嘶吼戛然而止。 士兵的双眼突兀地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床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弟兄。 “吴晓林?”他四肢冰冷的唤道,字字颤音。 唐芯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忍地撇过眼。 “吴晓林——” “可恶的楚人!老子和他们拼了!”怒红双目的兵士愤然拔刀,一身煞气的朝帐外冲去。 “站住。”唐芯飞奔上去,直挺挺堵在士兵前方。 “滚开!”士兵杀气腾腾的吼道。 “你滚一个给我看看?”唐芯以同样大的分贝吼了回去,眼睛一瞪,怒斥道,“你要做什么?去送死吗?” “就算是去送死又怎么样?老子不怕!”士兵怒声说道,“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老子赚了!老子要用这帮贼人的血,来祭我兄弟在天之灵!” 说着,他一把推开唐芯,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靠!”唐芯被推了个趔趄,“修容,给我拦住他。” 话刚落,一抹黑影从后逼来,利落的赏了士兵一记手刀,将人劈晕。 “带走,找绳子把他绑好,什么时候冷静了,什么时候替他松绑。”唐芯气得够呛,她不是不明白亲眼见到朝夕相处的同伴横死眼前,是何等悲痛,但即使要报仇,也不是现在。 待到人被送走,她深深吸了口气,平息一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定眼看着帐中满脸怒容的众人,咬牙说:“谁敢再擅自行动,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别特么在这儿装英雄,逞威风,这不叫牺牲,叫脑残!”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你们的兄弟,希望看到你们为了他们葬送掉性命吗?希望你们去做这种无畏的牺牲?他们走了,你们得替他们活下去,再气再怒,都给我憋着、忍着,等到时机到了,你们还怕没机会给他们报仇?” 劈头盖脸的怒喝,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被怒火冲晕了脑子的众人,终于捡回了一丝理智。 纵使再不甘心,再痛心疾首,再想冲去敌营手刃仇人,他们也不能冲动。 见他们安静下来,唐芯长松了一口气,缓了缓语气说:“边疆需要你们镇守,如果连你们都出了事,还有谁能阻挡楚国的兵马?他们这会儿肯定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你们送上门去,好削弱我军的战斗力。” “唐大人说得对。”龙威挑了帘子进帐,当看见板床上没有生息的部下时,刚毅的面庞霎时紧绷,他握紧了拳头,强忍下悲拗,哑声道,“这件事是本将的失责,是本将害了弟兄!” 眼中泪花涌现,他紧绷着脸,往前迈开一步,如巨山般威严高大的身躯缓缓弯曲下去。 向着帐中诸人,向着那些战死沙场的亡灵,鞠躬。 “将军不可!”士兵们纷纷惊呼,试图把龙威扶起来。 他却固执的保持着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一字一字的说:“本将身为全军统帅,错估局势,连累兄弟们身陷险境,本将纵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是您的错。”有伤兵挣扎着想要起身,“是我等无能,没能为您打下一场胜仗。” “不,”龙威摇摇头,“本将的失误,却害得无数将士横死,本将……” “报——”帐营外,突然有急促的呐喊声传来,一名哨兵风风火火冲进帐中,“将军!楚军大兵压境!” “什么!”唐芯彻底傻了,头一个冲到帐外。 此时的营地里一片大乱,杵着拐杖的士兵正惊恐的站在栅栏前,眺望着西南方。 那里尘烟滚滚,好似一场沙尘暴正在逼近。 “是楚国的前锋营。”一抹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唐芯身边。 此人身着夜行衣,容貌掩藏在黑巾之后,声线陌生,却透着一股凝重与急切。 “你是十三楼的人?”紧跟而出的修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消息可靠吗?” “我奉命监视楚国军营,一个时辰前,楚国大皇子下令强攻,前锋营足足有六千精骑,大部队尚在后方,兵马共计五万余众。”黑衣人沉声禀报道。 “五万……”那是什么概念? 唐芯完全想象不出来。 “他们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龙威紧咬着牙关,脖子上青筋暴突,“好狠毒的手段!” 眼下军中战力不足,非残即病,可以迎战者不足一万,如何能挡得住楚国的铁骑? “失算了。”修容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楚国粮草缺失,定是想一鼓作气攻下边关,抢占我们的粮食。” 而在这样的信念支撑下,楚军上上下下必定是同气连枝,士气高涨。 唐芯有些六神无主:“那,那我们要怎么办?打吗?” 龙威没有回话,双眼猛然闭上,静默片刻,才极其艰难的启口:“传我军令,全军后撤!” “将军!”听到此话的士兵诧异惊呼,“您是要我们放弃边关?” “只要人活着,等朝廷的援兵抵达,我们就能重振旗鼓!不必在此时与楚国决一死战!所有人退进山中,快!”将令下达,尚能行动的士兵纷纷开始行动,运送伤患出营。 “你们也去帮忙,我去拿药材。”唐芯不敢耽搁,支开红娘等人飞奔到营地后方的蒙古包里,这里屯放着许多草药,进了山,定会派上用场。 屉子一个个拉开,把里头装满的药材一股脑装进包袱。 足有十来斤重的包裹,差点没把唐芯的腰给折了。 她吃力地保持平衡,摇摇晃晃往营外走去。 还没出门,眼前就有人影跃入。 “郑太医?”唐芯愣了一下,“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治疗伤患时,我怎么没见你人?” 郑曦之还没说话,她就摇摇头,说:“算了,先不说这些,我们得马上拔营,你那儿有什么需要带的必需品,快点整理好,待会儿楚军就要……” 等一下! 唐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会武功?” 方才她的的确确看见这人是飞着进帐子的。 可他不是文弱大夫吗? 唐芯隐隐觉得不对,戒备的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郑曦之忽地飞身逼近。 “救……”命! 胸前一疼,余下的字眼通通卡在了喉咙。 卧槽!又是点穴! 唐芯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瞪他。 郑曦之抬手合上她张大的嘴巴,抱歉的说:“夫人得罪了,我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如今时机已到,主人正在楚国等您。” 主人?夫人?什么鬼! 唐芯急出了一脸的汗,心砰砰砰的,不安地跳动着。 郑曦之并未多做解释,干脆利落的点住唐芯的睡穴,将人扛在肩上,飞身跃出帐营。 第239章 和谐社会,渣渣成双成对 身影极快消失在夜幕下,背着伤兵出营的红娘敏锐捕捉到天空上疾速离去的黑影,脸色骤然一变。 那不是十三楼的人! “追上去!” 三名十三楼高手当即动身,可他们堪堪调动内力,经脉里就有针扎般的细痛袭来,内力无法凝聚,丹田中更是一片空荡。 “该死!”红娘失去了笑容,“中招了!军营里有奸细!”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下毒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大人呢?”红娘急声问道,顾不上照顾伤兵,扭头往营地后方狂奔,路上,同样驮着伤员的修容见她一脸急切,当下便意识到不妙,几人匆匆奔入帐营,除了散落一地的包袱、药材,哪里有唐芯的影子? “人呢?”修容咚地放下后背上的伤兵,在四周找寻许久,问过了所有能问的人,却无一人见到唐芯出来,“你们看见的家伙,往哪边走了?” 愤怒的眸隔空刺向红娘等人:“为什么不追?” 红娘只得苦笑,没有替自己辩解一句,抱拳道:“是我等失职,弄丢了娘娘。”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修容气恼的打断她,“哪边?” 红娘指了指西南方。 修容瞳孔一缩,那里不是楚国大营吗?莫不是楚人的探子得知娘娘的行踪,趁乱将人掳走了? 若是那样,娘娘必定处境堪忧! 她当即便想动身追寻,却被闻讯赶来的龙威拦下:“来不及了,楚国先锋部队马上就要打来,快走!” 事情他已经从士兵口中听说,虽然他也很着急,但再不走,等楚国大军杀到,谁都走不了。 “你们先撤,我要带回唐大人。”修容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现在去不过是让楚人多一个人质!”龙威长臂一伸,拦在修容身前,“您是御前侍卫,本将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更何况,唐大人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等我们退到山中,本将即刻差人打探他的消息。” “那又怎样?没有任何事能比她的安危更重要!滚开!”修容气极,一掌拍向龙威,但她体内全无内力,攻击刚一使出,下盘便软了,险些栽倒在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龙威顾不上和她周旋,暗道得罪,径直出手将她敲晕。 “走!” 看着他健步如飞的往营外走,红娘等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副阁主,我们现在要如何行事?”是追,还是随军撤退? “先撤!”红娘想了片刻,才做出决断,“待到药效散去,我们再去楚营打听消息。” 没有武功,即使去了也难将人救出,还会打草惊蛇。 “楚人掳走她,是想拿她做人质威胁皇上,不会轻易伤及她的性命。”红娘断言道,极力忽略掉心中泛起的不安,妩媚的容颜一片凝重,“撤!” 所有人策马扬鞭紧急撤离军营,赶赴数里外群树环绕的深山。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楚国平坦宽广的官道上。 “唔”,帘子里传出一声嘤咛。 唐芯摇着晕乎乎的脑袋,缓缓睁开眼。 这里是哪儿? 眸光略显迷离,怔怔看着陌生的车顶,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 “郑曦之!”她恼怒的大喊道,卧槽!那人竟然把她打晕了! 唐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双手被布条反捆在背后,脚踝也交叠着,束在布条里,根本无法动弹。 “你妹!停车!马上给我停车!”唐芯梗着脖子,朝车帘外大声嚷嚷,身体不停地在坐垫上扭动。 ‘吁’ 马车缓缓停下,静止垂落的帘布突然被一只大手挑开。 “你谁啊你?”唐芯一脸懵逼的看着进到车厢内的陌生男人,心头警铃大作,“郑曦之呢?你和他一伙的对不对?把他叫过来!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男子似是无奈,叹息一声后,便摘去了脸上的假面,薄薄一层人皮面具底下,可不正是郑曦之那张温润隽秀的容颜吗? 见到罪魁祸首,唐芯彻底怒了,用力往下一顶,身体仿若沙袋朝着郑曦之砸来。 手臂一挥,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唐芯只觉得身体好像撞上了一团厚厚的气垫,整个人反弹回来,摔在了软垫上。 “夫人,”郑曦之温和地笑了,“您可有受伤?” 嗷嗷嗷,这货怎么不去死! 唐芯鼓着一双大眼睛,张口就骂:“会武功了不起呀?我呸!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能欺负欺负我这样的弱质女流!” 郑曦之神色不变,仍是一派温文尔雅。 “呵呵,现在装无辜?装纯良?以为披上一层羊皮,我就知道你有多渣?和谐社会,渣渣成双成对,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家伙!”唐芯怒火攻心,四肢不停摩擦着,企图摆脱掉束缚,可这布条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竟纹丝不动。 她泄气的不再做无用功,接着开火:“有本事你丫给我松开,和我真刀真枪的拼!玩这套好意思吗你?” 郑曦之好脾气的笑笑,抬步朝她走近。 神经顿时绷紧,戒备地注视他。 “说了这么多话,夫人定口渴了。”郑曦之弯身在左侧的矮几上提起茶壶,为唐芯倒了一杯凉水。 “滚!谁稀罕喝你的东西!”鬼知道,他有没有在里边下毒,唐芯嫌弃的撇开头。 知道她是气上了自个儿,郑曦之唯有苦笑:“夫人,我也是奉命办事,您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伤您分毫。” 说完,仰头将杯中的凉茶饮尽,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唐芯证明他的话。 “你都不觉得脸红吗?”唐芯恶狠狠刮着他,“把我打晕掳走,又把我五花大绑,这会儿说什么不会伤害我?” 她嘲弄地笑了:“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谢你不杀之恩?你咋不上天呢?说你无耻,我都觉得对不起无耻这个词儿!” 郑曦之素来知晓唐芯的口才有多厉害,但听着她冷嘲热讽的话语,仍旧有些吃惊。 “说话!你哑巴了?”唐芯气冲冲开口。 “很多事,夫人只是不记得,待夫人见到主人,主人自会想办法唤起您的记忆,那时,您就不会说这些话了。”郑曦之耐心的劝道。 迎上他意味深长的视线,唐芯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主人? 她蓦地想起潜伏在沈濯擎身边的周恒:“你说的主人是谁?” 和周恒口中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到了帝都,夫人就明白了。”郑曦之神神秘秘的说道。 “帝都?”唐芯心头大喜,冷面神也在那儿,她有救了! 颓败的眸子霎时间注入一股灼灼生气,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佯装出一副悻悻的模样,说:“我不要去见什么主人,放了我!不然,等我的人到了,当心你小命不保!” “夫人说的是军营里秘密保护您的隐卫吗?”郑曦之莞尔一笑,“他们自顾不暇,怎会分心前来营救您?” “什么意思?”唐芯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出事了?” 郑曦之笑而不语。 “擦,你这家伙!”唐芯恨不能一巴掌扇碎他可恶的笑脸,后牙槽紧咬着,“你等着!宝宝绝对不会放过你!” 等她逮到机会,非要把这货虐上千万遍不可! 郑曦之不置可否,丝毫未因唐芯的要挟而又半分恐惧。 “夫人先歇息,到了帝都,我再叫您。”说完,他隔空点住唐芯的穴道,使她无法动弹。 又玩这招! 唐芯差点背过气去:“你特么混蛋!” ‘咻’ 一颗黑色小药丸成直线弹入她一张一合的嘴中。 “咕噜”,唐芯下意识吞咽一下,“你给我喂了什么?” 郑曦之微微挑眉,擒笑道:“夫人有晕车的先例,我只是想让夫人舒服一些罢了。” “说人……话……”一阵眩晕感袭上脑海,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朦胧模糊,唐芯想要抗拒,可眼皮却越来越重,“你好卑鄙……” 视野一黑,带着满心的不忿再度堕入黑暗。 帝都,简洁干净的客栈厢房里,沈濯日倚背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茶盏边缘摩擦着。 忽然,一丝莫名的心悸在心口炸开,指尖微微颤了颤,杯中荡漾出一层层破碎波纹。 黑眉不自觉拢紧,这种感觉…… “少爷,”一名十三楼的人推门而入。 沈濯日当即摁下那丝古怪感,问道:“永腾来信了?” “是楚国二皇子差人送来了信函。”男子恭敬的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眼底掠过一抹几不可查的失望,展信一看:“呵,他倒是心急。” 天尚未黑,竟就来信提醒他,莫要忘了今夜之约。 沈濯日冷笑一声,随手将信笺扔到旁侧:“边境仍旧没有音讯传来?” “是。”男子如实点头,平凡无奇的容颜上浮现了些许凝重,“照脚程推断,她们应当早就到了,可红娘自出发后,再无消息送回。” 这和她平日的作风截然相反,哪怕是为了让皇上安心,也该差人送个口信才是。 气息陡然一沉,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顷刻间溢满整间屋子。 边境出事了么? 想到这种可能,沈濯日少有的生出几分慌乱。 第240章 大义前,没有私情 “许是军营的乱子没有解决,红娘才没送信。”男子嘴里说着连他自个儿都觉得站不住脚的话,病症是否根除,与写信报平安有何干系? 沈濯日自然不信,沉声道:“即刻联络楚庆,天黑时,湖心亭见,你速速动身赶赴边关,确认她的安全。” “是。”男子出了门,同留守客栈的同伴吩咐几句,当即出城。 沈濯日有些坐立难安,心头充斥着无尽担忧,但楚国局势不明,现在回去,只会纵容形势恶化。 “呵,”自嘲的低笑划出唇齿,“丫头,你可千万要平安啊。” 否则,他怎能原谅自己? “早知道,当日朕便不该由着你胡来。”沈濯日好生后悔,双眼苦涩地闭上,眉眼间一片黯然。 墨海附近的绵延山脉里,四万将士躲藏在林荫环绕的半山腰,占据地利,在此可将山脚的动静尽收眼底,但凡有敌军前来,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龙威指挥着人手为重伤的兵士重新包扎,一路紧急赶路,不少人身上的伤口纷纷撕裂,伤势恶化,再不处理将会落下残疾,而饱受霍乱困扰的病患,则面部发白的瘫坐在树下,一眼望去,林间一地伤残病者。 “龙威!”一声冰冷的怒喝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杀气逼近,龙威敏捷的侧过半边身体,一柄长剑擦过了他的腰身。 “你该死!”修容杀气腾腾的说道,剑刃仿佛感应到她的愤怒,发出嗡嗡的鸣叫。 龙威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当时事态紧急,本将只能出此下策,请大人见谅。” “见谅?”修容怒极反笑,忍住想将此人就地诛杀的冲动,收回兵器,冷笑道,“你最好祈祷唐大人平安无事,不然,你龙威的脑袋,我修容取定了!” 主子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护好娘娘,可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与其说修容在气龙威,不如说她是在迁怒。 说罢,修容头也不回的往山脚下走。 “您要去哪里?”龙威魁梧的身子从后追了上来,堵在山坡间的泥泞路中央,“楚军就在附近,您贸然现身会成为他们对付的目标,也会暴露我军的行迹。” 这话说得极重,修容面上一怔,冷冷的开口:“哼,就凭他们?” 千军万马她的确敌不过,但瞒过楚军的耳目藏身在暗中打探消息,她是有把握的。 “本将知道你武功高强,常人不是敌手。”龙威耐着性子解释,“但此处需要有人盯梢,一旦楚军搜山,或是有何异动,得有人回朝向皇上禀明一切,昨夜,本将已差人连夜前往皇城求援,且派遣探子打听唐大人的下落,您何不在此稍作等待?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他的音讯,”他停顿一下,又补上一句话,“本将深知,您对唐大人情意深重,他眼下失踪,您会着急也在所难免,但您更是御前侍卫,当以大义为重!若因为唐大人泄露了我军的藏身地点,或是损失更多人马……” “够了!”修容烦躁的大喝道,“红娘,你带着十三楼的人留守此地,助龙将军一臂之力,如此,你可能满意?” 说完,修容凝掌拍向龙威,呼啸而来的掌风带着一股彪悍劲气,龙威意识到不好,慌忙躲开。 修容趁机施展轻功,自他头顶上飞走。 人是她丢的,她必须得把人带回来! “侍卫大人!”龙威追了几步,却撵不上修容的速度,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天际,“哎,女子果真容易意气用事!” “将军对女子似乎颇有微词?”红娘巧笑嫣然地问道,但话里却透着一股嘲弄,“可惜啊,眼下盯梢、巡逻的差事,得由小女子全权负责,至于龙将军你呢,哪儿凉快滚哪儿去,少在这儿碍小女子的眼。” 她是江湖人,性子向来爽快利落,如今,更是毫不掩饰对龙威的不满。 自知说错话,龙威面上讪讪的:“本将失言,请姑娘恕罪,本将也是替侍卫大人担忧,才会口不择言。” “省省吧,她可不像有些人会糊涂到错估敌军兵力,连累部下送命。”自打唐芯失踪,红娘的心情就没好过,又听到龙威那番蔑视女子的话语,自是怒上心头,一番含枪带棍的话,骂得龙威有些下不来台。 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愤然拂袖,不欲同一女子斤斤计较。 发泄一通后,红娘胸口那团郁气有所缓解,朝身后的同伴招招手,敛目低语道:“你速回皇城,将娘娘失踪一事禀明阁主。” “那楚国?”被点名办差的男子略感困惑,“是否要前去传信?” “……不。”短暂的沉默后,红娘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神色复杂的说,“修容离开之际,没有吩咐,想来和我的心思应是不谋而合的。” 若叫那位得知唐芯落入楚军手中,事态只会更糟! “龙威那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但有句话他说得对,大义前,没有私情,我等只是奉阁主之命行事,要不要通知那位,端看阁主的意思。”红娘沉声说道,眼下,她也只有先且留在此地,等候修容的消息,再想法子救人。 目送同伴离去,红娘脸上妩媚的笑容渐渐抚平,一双动人的水眸扫过四周正在休养生息的兵士。 “你们谁见到郑御医了?” 身侧的十三楼高手对视一眼,接着齐齐摇头。 “人不见了?”似乎从昨夜奇袭的之令下达之后,那人就不见了踪影,是在拔营时和他们分散了?亦或是…… 一个猜想浮现在红娘的心头,联想到昨夜无法动用内力的可疑事情,她蓦地变了下脸,急忙追上先一步出发的同伴,命其回京后,将此事一并告知阁主。 日头正烈,郑曦之架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前进,忽然,远端的天空上传来一声尖细的鸣叫。 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马车靠边停下。 一只扑闪着翅膀通体白羽的海东青稳稳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取下爪子上绑着的竹筒,里边藏有一张纸条。 一目十行般将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五指一握,纸条在内力的催动下,化作白色粉末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天渐渐沉了,沈濯日踏着遍地余晖缓步来到湖心亭。 楚庆到时,他已在此等候片刻,乍一见到亭中的人影,楚庆愣了愣,快步走到亭中:“让永腾帝久等了。” 这人早早在此等待,必定是有交好之意。 楚庆有了底气,脸上笑得愈发真诚:“不知永腾帝考虑得怎么样?近日帝都频频生事,若再耽误,我担心迟则生变,且我昨日得到消息,大哥的兵马已经与边关的将士汇合。” “哦?”一抹忧色极快在眼底闪过。 “永腾帝无需着急,这事福祸相伴,只要你助我拖住大哥的兵马,让他无心理会帝都,荣我坐上龙椅,第一件事便下旨撤军!”楚庆再度抛出甜头,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仿佛那象征着权势的宝座,已经握在他手里一般。 黑眉微微拧紧,忍住心头的愁思,冷声道:“要朕应你不是不可。” 闻言,楚庆激动得双眼霎时亮了。 “不过,逼宫夺位名不正言不顺,”沈濯日敛去眸中的不屑,接着又道,“若无楚帝的退位诏书,纵使朕愿意相助,只怕二皇子这皇位也难坐得安稳,且朕也会背负上一身骂名。” “这事好办,”楚庆了然的笑了,“诏书我会奏请父皇写下,永腾帝不必担忧。” 楚帝果然在他手里。 沈濯日面上不显山水,漠然颔首:“只要二皇子能得到诏书,先与朕签订下互不相犯的文书,朕愿助你成就大事。” “好!”楚庆丝毫没有怀疑他的用心,反而为他的谨慎松了口气,如果这人未提出先签署和平条约,他反倒会担心沈濯日另有目的,仰头大笑着,抬手想要去拍沈濯日的肩膀,以示亲昵。 谁料,沈濯日先一步起身,任由他的爪子滞留在半空。 “朕在客栈静候二皇子的佳音,诏书一到,朕便下旨调兵。”话语间,是不容忤逆的强硬。 楚庆的脸色不太好看,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委实令他憋屈,可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又多了一份助力,这丝不爽便烟消云散了。 “我明日就将诏书取来,余下的事,就劳烦永腾帝了。” 沈濯日轻抬下颚,算是应了:“告辞。” 双足轻点石地,身若鸿雁掠空而过,避开楚庆的视线,隐匿在前往湖心亭的必经小道旁,一株大树上。 “跟上他。”唇瓣微动,传音入密。 同样藏身在附近的十三楼高手几不可查的点头。 楚庆在湖心亭待了许久,时不时发出几声猖狂的大笑,浑然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全数被人看在了眼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濯日孤身回到客栈,进屋时,面上伪装出的平静彻底龟裂,眉宇寒霜,气息冷沉得慑人。 他快步走到桌边提笔疾书。 楚国大军集结在边疆,龙威、修容却没有传来半分消息,边关定是出事了!而那丫头…… 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尖,他握笔的手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墨渍落在纸上,晕染开一团浓黑的印记。 第241章 你闭嘴!没见我在思考人生吗 入夜,十三楼的探子带回消息,如沈濯日所料,楚庆在离开湖心亭后,果真出了帝都,去往城外六十里处的皇家梅花山庄。 “庄子里守卫森严,楚庆身旁也有高手相护,我不敢离得太近,未能入庄查探。”说着,探子惭愧地垂下脑袋。 “嗯。”沈濯日并未怪罪他,将写好的书信递去,“你连夜动身,将信送与香王。” 边关的险境不可不理,不论是做与楚庆看,还是阻挠楚军大兵压境,都得紧急调派援军支援镇守。 “是。”探子接信后,即刻就要动身。 就在他走到房门口时,沈濯日忽然叫住他,唇瓣一抿,一字一顿的说:“不论边疆局势如何,以唐芙的安危为重!” 迎上探子不明所以的目光,沈濯日气息一沉,明言道:“如若唐芙落入楚军手中,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她救回来!决不可让她有半分闪失!” 边关生变,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只有两种可能,战事胶着,信函无法送出,或是龙威战败,边关失守。 而以修容和红娘的性子,定会竭力杀出重围,带唐芙离开,但她亦有可能在兵荒马乱之中,被楚军所俘! 还有一种最坏的结果,但沈濯日却不愿想,更不敢想。 探子慌忙垂下眼睑,仿似没有看见天子隐忍悲拗的模样。 待人离去,沈濯日动也没动桌上的饭菜,换上夜行衣纵身跃出木窗,轻功施展到极致,如一阵黑风破空而过,只短短两个时辰,便抵达了位于楚国珏山半山腰的山庄,珏山栽种着漫山遍野的梅树,据传言,楚帝与皇后便是于此处相识,而皇后又酷爱傲梅,是以,楚帝便命人在此种下梅树,以示纪念,每年总有几日会搁下政务携妻来此小住,此举亦曾在楚国传为一时佳话。 时值寅时,夜幕下的山庄却透着一股阴森,山脚、山腰、山顶皆有侍卫把守,且人数众多,绝非是寻常的守庄人,沈濯日略微查探过这些人的气息,竟都是普通侍卫,而非武功高强的内家高手。 黑眉下意识蹙紧,楚庆倘若把人囚禁在此,怎会不派重兵把守?该说他太过自信,还是暗中另有布局? 短暂的沉思后,沈濯日便决定探上一探。 究竟是哪一种,不试试,怎能知晓? 巧妙避开山庄外的侍卫,纵身跃入高墙。 刚巧有侍卫从后院走来,手里端着托盘,嘴里念念有词的嘀咕着:“我呸!给脸不要脸!不是主子下令,谁稀罕每天送吃食进门?真拿自个儿当人物了。” 后院吗? 等到侍卫离去,沈濯日方才沿着他过来的方向飞去,山庄后院的阁楼亮着灯火,隐约能听见从阁楼中传出的属于女子的啜泣声,而在阁楼下方,站着一列身负盔甲的护卫。 沈濯日藏在暗中,寒眸微眯,打量着阁楼四周的动静。 忽然,一抹华光掠过眼眸,足尖点地,无声飞到阁楼旁一株高大数米的参天大树树冠上。 枝桠轻轻摇曳着,几片叶子打着旋儿徐徐落下。 “什么人?”有侍卫警觉的抬起头,可除却摇晃的枝影,哪有可疑人的影子? “得了吧,这鬼地方谁会没事跑来?主子的计划十分周详,这么久都没出过事儿,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他身旁的同伴满不在乎的打趣道,压根没把这点风吹草动放在眼里。 “还是谨慎为上,主子的大计不能有任何闪失。” 只顾着谈话的二人未曾发现,一抹黑影无声踏过枝桠,借力跃进阁楼三楼的围栏里,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 与此同时,距离梅花山庄不到百里远的宁江城内,满城的百姓纷纷陷入梦乡,而在城池东南边,一所数年无人的大宅里,却有油灯的光晕闪动。 郑曦之摘下人皮面具,简单地将前厅清扫一番,而后,从马车里取出干粮,抬步往厢房走去。 睡了这么久,夫人该是饿了。 “吱嘎——” 陈旧的木门发出极其刺耳的声响,屋中满室安静,只桌上燃烧的油灯投射出微弱且朦胧的光辉,绕过屏风,内屋摆放着一张木架床,郑曦之轻手轻脚挑开帐子,刚将一个药瓶从衣袖中拿出来,还没为唐芯解毒,便敏锐察觉到身后有另一道气息靠近。 “谁?”内力在掌心凝聚,警惕的目光在看见来人时,霎时变作恭敬,“主人。” 来人一席月牙白的锦袍,如云墨发只用一条银色缎带束起,气质卓越,仿若谪仙临世。 容颜似玉石雕琢一般精致,雾气弥漫的眸子越过郑曦之,专注凝视着帐幔上倒影出的模糊身影。 “属下给夫人用了迷药,她尚未醒来。”郑曦之如实说道。 话一出口,一股可怕的寒意便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背脊一僵,恐惧油然而生。 “属下……” “砰”,内力化作劲风无情击中他的身子。 郑曦之毫无防备狠狠砸在了后方的木桌上边,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血丝:“谢主人不杀之恩。” 只是一掌,已经是主人手下留情了。 “谁给你的胆子?”天籁般清凉悦耳的声线里,蕴藏着山雨欲袭来的危险意味。 郑曦之顾不得重伤的经脉,直挺挺跪了下去:“夫人不愿随属下回国,属下只能如此,请主人降罪。” “不愿么?”一声苦涩至极的呢喃慢慢散开,眉心的朱砂痣仿佛失去生气,淡至无色。 “属下为夫人服用的只是迷药,不会损伤夫人的身子。”郑曦之语带颤音的解释,“夫人忘却前尘,才会对永腾心生依恋,只要夫人能恢复记忆,定会回心转意,重回到主人身边。” 空气里弥漫的骇人气息渐渐散去。 “出去。” 闻言,郑曦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放下解药,行礼退下。 直到出了门,将房门合上,他才哇的吐出了喉咙里压抑的血块,随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无声苦笑。 真险,好在他得知主人会来此时,便先一步为夫人松绑,用药揉散了夫人手腕脚踝上的红印,若不然,只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屋中,垂落的纱帐被一只白皙纤瘦的玉指挑起。 唐芯双手交叠着平躺在床板之上,眉头紧皱,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那微微拢紧的弧度,刺得清华心尖泛起无数血泡。 指腹悄然伸出,抵住她的额心,想要将其抚平。 “芯儿乖,清华在这儿,没有人能在伤害你了。”语气柔如春水,含着无尽浓情。 唐芯似是在抗拒着什么,眉心不平反皱。 “是做噩梦了吗?”清华喃喃低语道,起身将那瓶解药拾起,拧开瓶塞,小心的嗅了一下,确定无毒后,才侧坐在床沿,温柔的搀扶起唐芯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一股奇异的淡香涌入鼻息。 什么味儿? 唐芯迷迷糊糊的动动鼻子,是吃的! 小嘴蓦地张开,凭着吃货的直觉一口咬在美食上。 略显干硬的口感,让她嫌弃的蹙起秀眉。 这什么东西? 鼻子再度动了几下,混杂在那美妙香气里的,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熟悉的味道。 在哪儿闻过呢? 唐芯努力运转着晕乎乎的脑子,蓦地,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影。 “卧槽!”双眼愕然睁开,整个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吓到了?”清华轻声问道,手掌安抚般拍打着她的后背,“一会儿喝点安神药,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什么鬼?唐芯一脸懵圈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 不是梦?刚才她辨识出的体香,真是他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猛地推开清华,仿若一只惊弓之鸟,一个劲往床内躲,“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儿?郑曦之呢?那混蛋呢?” 她迅速扫视一圈四周,屋中陌生的摆设,让她倍感不安,一把捞起身前的被褥挡在胸口,戒备地盯着除她以外的唯一活物。 眉宇间掠过一丝受伤之色,他一言不发的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她。 他在难过…… 这个认知刚冒出来,唐芯就感觉到心口犯疼,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魂谈!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她总会有这种不受控制的古怪反应啊啊啊啊! 贝齿紧咬住下唇,她撇开头,不愿看眼前这个会使她变得奇怪的男人。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唐芯努力忽略掉那束如影随形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将内心的复杂情绪强行摁下。 她记得昏迷前,她是和郑曦之在一起的,那货不知道效命于谁,把她从军营里掳走,还说要带她去楚国,怎么一眨眼,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是这人救了她?还是说,他就是郑曦之嘴里念叨的主人? 等一下! 一道思绪飞快闪过脑海。 唐芯呼吸一滞,脸色霎时变了。 “芯儿。”清华温柔得醉人的声线里,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你闭嘴!没见我在思考人生吗?”思路冷不防被他打断,唐芯略显暴躁的吼道。 该死!她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就因为他的打岔,全都忘记了! 恼怒的眼刀冲他扔去,谁料,他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似穿破浓云的月辉,盖过满屋烛光,美好得令人目眩神迷。 第242章 隐藏的抖M属性? “有什么好笑的?”唐芯有些心率不稳,腮帮气呼呼上下鼓动,可对上他极尽包容的眼神,满腔的怒火像是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漏了气。 “这样的你,和过去真像,总是在我面前不设防。”喜怒哀乐尽皆写在脸上。 那仿佛看着她,又好似透过她看着别人的眼神,令唐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的说:“你是有病吧!” 靠!被人骂了还这么开心?这货难不成有隐藏的抖m属性? “是啊,我病了。”清华坦然承认,眉眼清润如画,定眼凝视着她,说,“许久前,便已病入了膏肓,芯儿,此病只有你能医。” “……”什么鬼!简直不能好了! 唐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躲开他深情款款的视线:“你该找的人不是我,是大夫。” 清华含笑不语,似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接纳包容。 “算了,你爱咋滴咋地。”唐芯彻底放弃治疗他的可能,“我就问一件事。” “想问什么?”他定知无不言。 “你和郑曦之是不是一伙的?”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寒暄试探,她掀开被子,盘腿坐在床板上,神色严肃的问道,“他绑走我,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受了你的指使?” 清华微微愣住,唇角那弯轻柔的弧线加深许多:“芯儿你瞧,即便你忘了前尘,但在你这里,”纤细的手指隔空指着唐芯的心口,“依旧是相信我的。” “脑补得治!”她是在怀疑他好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从她的话里听出信赖的意思啊!“所以,你是承认了?你和他真的是一路人?” 一股怒意由心而生,直冲冲窜上头顶。 她早该想到这人没安好心! 当初在卫城,冷面神怀疑他,她竟然傻了吧唧替他兜着瞒着,结果呢?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双眉愤然倒竖,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他是从何时开始,在冷面神身边安插眼线的?又是何时和郑曦之勾搭成奸?目的呢?理由呢?是不是想要对冷面神不利? “不要这样看我。”坐在床沿的男子忽然倾身靠近,大手遮挡住唐芯的双眼,语调近乎恳求。 只有她,这世上只有她的失望和质疑,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心狠狠一揪,又来了!又是这种该死的感觉! 唐芯气得要命,啪地拍开他的手:“够了!真心够了!我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不记得你!过去发生的事,我通通忘了!忘了你懂不懂?我这里,”她指了指脑袋,“对你的记忆只有在卫城,在凉山!别的我一概都不知道!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那个和你相识的人,已经死……”了。 余下的一个字,卡在了嗓子眼。 愤慨的话音在房中回荡着,唐芯愕然瞪大双目,尼玛!又是点穴! “芯儿,你累了。”低沉的声线幽幽传入耳膜,大手重新覆上她怒意滔天的眼睛,缓缓将其合上。 累你妹!能不能别自说自话?唐芯拼命想要挣脱身体的桎梏,可不论她如何努力,意识和躯体就像分离开似的,无法动弹。 动听的声音再度飘来,带着七分克制,三分安抚:“我替你拿吃的,赶了那么久的路,你定是饿了。” 唐芯宛如一个木偶人,被他温柔的放到床上,她能感觉到手指在脸上划过的触感,甚至能清晰的感应到他的注视,可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妈蛋!这人脑子有坑! 替她掖好被子,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深刻入骨的容颜。 额心的朱砂痣笼上一层阴影,就忘得如此彻底吗?那些约定,那些承诺,他都记得,她怎么敢,怎么能忘记? 悲伤溢满眼眸,须臾,一抹可怕的血腥杀意迸射而出。 是他们!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 唐芯觉察到四周陡然降至冰点的温度,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 这货要干嘛?不会是被她的话激怒,想要宰了她泄愤吧?不不不,他那么在乎本尊,肯定不舍得下狠手。 可是,这货明显的精神不正常啊,万一想歪了,因爱生恨什么的…… 两个声音不停在脑中剧烈争执着,没等唐芯想明白,周遭危险的冷空气忽然散去,接着,那股淡淡的香气随之远去。 房门开了又合上。 他走了? 绷紧的神经猛地松懈下来,她这才惊觉,自个儿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就是个精神病吗?她完全没在怕的!唐芯暗戳戳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开始寻思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至于某神经质和本尊之前的恩怨,现在可不是追究的时候! 那人和郑曦之是一派的,先前她怀疑周恒与郑曦之也是为同一人效力,也就是说,清华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主子?不!不是很有可能,而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把握! 打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表现出一副和本尊有一腿的样子,而这种人出现,周恒没理由不知道,但几次见面,他却从没有提过,除非,这人就是他口中的主子! 想明白这一点,唐芯暗自抽了一口凉气。 也就是此时,一股极淡的香气混在空气中钻进她的鼻子。 “……”我了个大槽! 刚放松的神经霎时绷成一条直线。 那货没走?还在这间屋子里?可她不是听到关门声了吗? 唐芯脑中立即脑补出一幅画面。 光线昏暗的厢房门窗紧闭,一道素白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后。 ‘唰’ 冷汗渗出毛孔,恐惧的颤栗感瞬间袭过全身。 嘤嘤嘤!有人在偷窥她,肿么破! 梅花山庄 沈濯日贴墙而行,速度极快,绕着门外的走廊来到后方的窗柩,哭声顺着缝隙飘出,窗子并未锁紧,也许是自持四周的侍卫把守的缘故。 食指轻轻摁上木窗,小心地将其打开一半,而后纵身从那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窄小空间飞了进去。 窗内正是内屋,坐在一张简陋木架床旁,垂目抹泪的女子忽然听到风声,下意识转过头来。 眼前掠过一道黑影,下一秒,身上几处大穴被点,她恐惧地瞪大眼睛,素面朝天的柔弱面庞此时呈现出苍白之色。 沈濯日视若无睹,绕过她来到床边。 目光落在床上体态臃肿、双目紧闭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的五官算不上英俊,但眉眼与楚庭却有几分相似,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被褥下,时不时有奇怪的恶臭冒出。 沈濯日唇线一抿,执起男子的左臂将衣袖卷至手肘。 浮肿的小臂上,一条粉色的伤疤清晰可见,正是楚帝继位之初,被刺客所伤的痕迹。 确认过此人的身份,沈濯日冷峭的面色略微缓和几分,眸子迅速在屋中一扫,落在了桌上的文房四宝上,信步走去。 【我是三皇子的人】 笔锋冷锐,笔画间流露出久居上位的锋利。 女人止住哭声,看着眼前的白纸,复又怀疑的看着他,似乎是在评估,他的话是否可信。 沈濯日再度下笔,写下楚庭的生平,以及他曾在幼年时私混出宫,被人拐卖至永腾,机缘巧合拜在永腾帝武师门下一事。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哪怕是楚国皇室中人,也只知楚庭七岁那年因贪玩溜出宫去,失踪近三月,而后平安归来,至于失踪期间发生的种种,则因帝后严令禁传,成为禁忌。 也正是因此,沈濯日方才会结识楚庭,且由他牵线,再加上曾受恩于永腾,以及楚帝本就无争霸的野心,当年两国才顺利签署盟约。 女人脸上的狐疑渐渐散去,激动的想要说话。 【楼外有人监视】 看到这话,女人愣怔一下,眨眨眼睛表示她不会出声。 沈濯日解开了她的穴道,无声点了点木桌。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桌边,以笔带口。 “告诉庭儿,带着他大哥快快离开楚国!二皇子意图谋逆,想要杀害他们!”女人紧捏着白纸一角,满脸祈求地看着沈濯日。 楚庭与大皇子一母同胞,皆出自中宫,一个是嫡长子,而另一个则是三子,乃是至亲。 沈濯日不解地皱起眉头,提笔道:“二皇子的野心,三皇子已经知晓,大皇子正在边关率军攻打永腾。” “嘶”,一声诧异的抽气响起。 将女子不可置信的神色看在眼中,沈濯日心头略微有了些底。 看来,侵犯永腾的军令并非楚帝所下,而是有人假传圣意。 眸色一冷,在纸上重重写下一行字:“明夜营救。” 今晚只他一人行动,想要不惊动侍卫,带着楚帝、楚后平安撤离,难如登天,唯有返回帝都带齐人马再来。 楚后含泪的眼睛忽然亮了,接着又不知想到什么,黯淡下去。 她摇摇头,颤抖地写出一句话:“不可以!二皇子不会放过他们,皇上一走,庭儿和名儿就没命了!” “此事大皇子、三皇子自有打算。”沈濯日平静的目光里蕴藏着强大的自信。 楚后仍旧摇头。 到了这时,她仍不肯离开? 沈濯日微微蹙眉,对楚后的反应很是不解,却又见她哭哭啼啼的望着木架床,眉心猛地一跳,直至这会儿,他才察觉到不妥。 相传楚国帝后鹣鲽情深,楚后独自痛哭,为何楚帝无半分反应?且这屋中多出一人,他却一无所知,实在是古怪至极! 第243章 我打你,你问我手疼不疼? 许是看出沈濯日的疑惑,楚后迟疑地咬了下嘴唇。 果然么? 沈濯日气息一沉,快步走到床沿,执起楚帝的手腕把脉,复又审视着他的面色,眉心渐渐拢紧。 “二皇子他疯了,不仅把我们软禁在此,今日还对皇上下了毒!”楚后拿着纸张走了上来,泪眼朦胧的摊开在他眼前。 今日才下的?那么之前,楚庆不曾动手的原因,又是为何?难不成他能未卜先知,猜出他会提出要诏书? 薄唇一抿,沈濯日当即便否决了这个想法,两次接触楚庆表现出的狂妄、自负以及愚钝,绝非演戏,更不可能早有料算,如此一来,他任由楚帝保持神志的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从楚帝口中打听出什么事,且此事必定和他逼宫继位紧密相联! 意识到这一点,沈濯日心中亦有了几分猜测,重新回到桌边,奋笔疾书:“营救一事暂且作罢,先为楚帝解毒。” 楚后点点头,显然沈濯日的提议很附和她的心意。 “此处不宜久留,”他再度写道,“楚国玉玺何在?” 玉玺…… 楚后脸色骤变,面上露出戒备的神色。 “边关战火连天,需有玉玺,方能下旨撤军平息战乱。”字强劲有力,坚硬锐气。 楚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写道:“玉玺失窃了。” 瞳眸猛地缩紧:“在二皇子手中?” “不是。”楚后摇摇头,神情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见此,沈濯日大抵明白楚庆缘何会留下楚帝的性命,哪怕是逼宫,没有玉玺在手,朝臣、万民皆不会服从,如今玉玺失窃,又未落在楚庆手中,这背后果真另有一批势力,在从中作祟! 刀削般锋利的脸廓,一片深沉。 拿不到玉玺,想早一步逼楚军收兵,保唐芙安宁的计划也难如愿了。 大手霎时握紧,微微发颤的指骨隐带轻颤。 静默许久,沈濯日才堪堪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提笔道:“继续与侍卫周旋,莫要泄露痕迹。” 为今,只有营救楚帝,再由他出面下旨,才能掰回局势。 沈濯日没在山庄久留,借着夜色无声无息飞出高墙。 宁江城,唐芯苦逼的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四肢已经开始发麻。 妈蛋!这人为什么还不走?不知道这样做很变态嘛?为毛她每次遇到的都是奇葩中的极品啊! 这一刻,唐芯忍不住想念起身在帝都的某货,和渣渣、变态相比,他简直就是完美。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动,接着,房门轻轻开启,声响十分微弱,像是不愿惊动她一般。 “主子,抓捕的探子咬舌自尽了。”一名黑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禀报。 清华冷看了他一眼,举步走下台阶。 银白的月光从天而降,将他羸弱纤细的身姿笼罩其中,仿佛度上一层朦胧的白辉,那隐隐放光的精致面庞,美好得不似凡尘之人,随时会化羽而去。 “第几个了?”清华幽幽启唇,声线淡漠,似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衣人垂目道:“加上先前截下的探子,已经是第三个。” “他手里应当无人可用。”清华喃喃低语道,眉心的朱砂如血般艳红,“失去追随者的孤王,呵呵。” 愉悦的笑声漫出唇齿,黑衣人浑身一抖,满脸恐惧,颤声道:“据帝都的钉子传信,那位今夜已同二皇子碰面,且派人尾随二皇子,现在恐怕已经知道了皇上的行踪。” “嗯。”清华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眸中凝聚着妖娆雾气,“随他去吧。” “主子?”黑衣人有些不解,那人已孤立无援,如若要动手,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为何主子却还不肯下令? 清华静默不语,显然不愿替他解惑。 “属下遵命。”黑衣人不敢多嘴再问,主子的性情素来喜怒难测,心思缜密,主子这么说,定然有他的理由。 “监视他的人手全都撤了。”清华出言吩咐道,知晓了父皇的下落,下一步那人必会施法营救,这世上再没有比在人最得意时,再令其美梦破碎,更畅快的事了。 淡色的唇瓣无声划开一抹喜悦、期待的弧线。 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唐芯高竖着耳朵,努力想要听到些动静,可屋子内外安静得令她毛骨悚然。 擦!那人绝壁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刚才她有听到来人说抓捕、探子两个词,只是离得有些远,听得不太清楚,但她很肯定,他们肯定是要对付什么人。 心头顿生不安,会是冷面神吗?如果是,他们抓的人,会不会就是十三楼的人? 想到这儿,唐芯开始急了,不行!她得想办法逃出去,给冷面神报信! “吱嘎”,房门打开的声响,即刻唤回了唐芯的注意力。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正缓慢的往这方走,那股香气愈发浓郁。 ‘啪嗒’,什么东西落下的碎响,重重敲打着唐芯高度紧张的神经。 绷着的小脸上冒出一层虚汗。 “找些冰块送来。”清华坐了下来,用衣袖温柔的拂去汗珠,轻声吩咐道。 她没有听到有人回话,但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有寒气漫开。 “……”这人的势力得有多强?才能在还没到盛夏前,分分钟弄来冰块? 搁置在被褥外的小手,突然被一只冰凉的大手包裹住。 魂谈!仗着她动不了居然吃她豆腐! 唐芯特想一脚踹飞身旁的男人,可她也只能想想。 “芯儿,”清华柔声唤道,“饭菜做好了。” 直到这会儿,唐芯才嗅到房间里多出来的食物香气,那透着甜味的辣子香气,正不断刺激着她的堡垒。 不行!她不能向邪恶势力低头!不就是吃的吗?她才不是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清华小心的扶她起来,手掌顺着她背上散落的青丝轻轻抚过。 一股莫名的心悸冷不防泛起,心跳砰砰加快,仿佛在为他的爱抚而欣喜。 “真是,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爱哭。”清华无奈的笑了,眸光柔软到了极致。 她没哭!唐芯很想冲他大吼,妈蛋!她到底是咋了?为什么身体的反应和她的思维完全对不上号! 眼角有指头拭过的微弱触感,接着,属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不是吧!这人想对她干啥! 唐芯紧张得冷汗不停往下掉,但心里却升出一丝陌生的期盼。 微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额角上,她几乎能脑补出这人和她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滚开!死远点!不要碰她! 唐芯在心底破口大骂,惊恐的眼泪渗出眼角。 “芯儿?”清华霎时慌了,近在咫尺的身子忽然撤离,无措的帮她抹去泪花,“哪里不舒服?” 你特么离我远些,我就舒服了! 唐芯默默反驳,但心头却大松了一口气。 突然,束缚她的力道随着胸口的细痛一并消失,得到自由,唐芯二话没说,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着,清华偏过脸,束起的发丝滑落下几缕,他没动,但左脸却迅速发红。 空气仿佛在瞬间抽走,可怕的窒息感让唐芯发热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垂落在身侧的右手隐隐作痛,她慌张地看着似是石化掉的男人,小心脏不自觉打起了抖来。 “我……那个……”该死!她到底要怎么说,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啊!这货不会气到一把掐死她吧? 唐芯越想越怕,慌忙道:“我是看你脸上有蚊子!” “……”卧槽!她是傻了吗?这种理由傻子才会相信。 清华缓缓正过脸,消瘦的面庞两侧散落着凌乱的发丝,左脸微微红肿着,不仅没有为他减低半分魅力,反而多出了几分凌乱、柔弱的美感,让人想要施虐,虐到他哭! 唐芯羞耻的捂住脸颊,她果然是被变态传染了么? “手疼吗?”清华柔声问道,牵起她的柔荑。 唐芯本能的想要抽手,可他的力量太大,根本由不得她挣扎。 眉眼低垂着,凑近她泛红的手掌,轻轻吹气。 痒痒的触感如一道电流,游走过全身。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会心疼的。”他语带怜惜的说着。 呵呵,这人病得真是不轻,有人挨了打,第一反应是关心揍人的人,手疼不疼吗? 唐芯翻了个白眼:“你捏痛我了。” 这话一出,清华即刻放缓力道,她也趁机将手解救回来。 如画般精致的眉宇间,掠过失落的黯色,须臾,又回归平静,端起搁置在床头矮几上的托盘,放到床上。 “是你以前念叨的沁竹楼的招牌菜。”他含笑解释,哪怕这样笑着,会扯动脸上的伤,他也不在意。 唐芯刚想说不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逃跑大计,到了舌尖的话默默咽回肚子,板着脸,以一种挑剔的目光瞅着饭菜。 据说本尊脾气不好,经常打骂下人,绝对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她努力扮演着本尊的样子,鄙视的瘪了下嘴唇:“就这样的卖相,也能当招牌菜?这什么沁竹楼,是三流酒楼吧?送给客人吃的菜品竟然连雕花都没有,而且色泽不均匀,肉质又老又硬,也就能骗一骗外行。” “不喜欢,那便不吃了。”清华雾色醉人的眼眸里,隐过一丝杀机,“我命人重新去买。” 说完,他撩袍起身:“等我一会儿。” 喂!她说说而已啊! 眼看着托盘被他端走,唐芯后悔得捶胸顿足。 嗷嗷,她的美食! 一出门,清华长臂一扬,托盘中的菜肴如数掉进院中的枯井里,走下石阶,素白的衣摆随风摇曳,红唇轻启:“今夜做饭的厨子,不必留下。” 惹她不快之人,留之无用。 第244章 唐芯,你可以的! 亲眼看到清华离开,唐芯在短暂的懊恼之后,迅速回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小心翼翼的下了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扫过屋中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很好,没有眼线。 她激动地捏了捏拳头,而后,一溜烟蹭到门后,贴着门偷听外边的动静,除了夜间的几声虫鸣,屋外安静得不像话,唐芯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就在自个儿眼前,心跳开始加速,既紧张又亢奋,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挪步来到木窗旁,刚想伸手推窗,又迟疑了。 那货不惜暴露郑曦之这个线人,把她抓来此处,怎么可能不在附近派人盯梢?以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是那些人的对手么? 答案完全不用想,而且就算她能想办法逃掉,平安回到冷面神身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告诉他郑曦之是奸细?他背后的主子是她过去的姘头?还是说,是猛烈追求她的变态爱慕者?而她压根不知道这货是什么来路,更不清楚他的目的,也不晓得他的计划? 不行!她暂时不能走。 唐芯甩甩头,不甘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窗柩,唇瓣用力抿紧,眸中的犹豫,渐渐化作坚定,转头在屋子里闲逛起来,时而翻箱倒柜,时而翻看书架上的书册,忙活了老大半天,唐芯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啧,”失望地将书随手扔到架上,刚转过身,冷不防就听见了推门声。 “在找什么?我帮你。”清华缓步走来,眉眼温和如风,轻柔的声线透着没有掩饰的愉悦。 “随便走走看看而已。”唐芯敷衍的答道,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我饿了,把吃的给我吧,虽然它卖相不怎么好,但能饱腹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不高。” 任性的话换来的是清华宠溺的笑容:“我派人去买了,先吃点水果垫腹吧。” 唐芯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小食盒,眼睛刷地亮了,然后怀疑地盯着他:“这么晚还有果子卖?” “只要你想吃,再晚都能买到。”取出食盒里的新鲜水梨,用袖中的娟帕擦干净,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褪鞘剥皮。 梨子轻脆的嫩黄外衣,在他手指翻飞间,成一条直线剥落下去,果肉渗出些许晶莹剔透的汁水,染湿了他白玉般美丽纤细的手指。 “这里究竟是哪儿?”唐芯一边盯着果肉猛咽口水,一边分心问道。 “是你小住的地方,上下我都打点好了,缺什么,要什么,你告诉郑曦之便可,他会替你备好。”清华柔声说道,一双浓情遍布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唐芯,犹是在看到她盯着自己手指的灼灼目光时,心头更增几分满足、甜蜜。 能像这般和她同处一室,如寻常夫妻一样谈笑,是他此生唯一的念想。 眉眼柔和似水,倏地,想到她也曾与另一人同处一个屋檐底下,气息徒然一沉,微颤的食指在刀刃上施力,割出一道细小的口子。 骤然出现的血滴,让唐芯愣了一下,受惊般冲到他身前,近乎本能的执起他的手指想要放到嘴里,为他吸去那刺眼的红。 “……”卧槽! 唐芯娇躯一震,整个人彻底傻了。 她居然会关心一个包藏祸心的绑匪? 见鬼似的甩开他的手指,蹬蹬退开了好几米。 将她前前后后的反应看在眼中,清华心下一沉,精致的面庞低垂下去,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忍的悲伤。 “呃……”唐芯尴尬地抓抓脑勺,“我帮你叫人。” 正好可以趁机打探一下,外边藏了多少人马。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门,目光火速扫过冷清的院子,清清喉咙,朗声说:“你们的主子受伤了,谁有金创药?” 话落,满院寂静。 不是吧?难道她猜错了? 唐芯满脸困惑,不信邪的再度出声:“喂!你们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他流血了,需要包扎!” “一点小伤罢了。”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属于那人的气息从后飘来,接着,腰间就有一双大手缠上。 “这也能叫小伤?”唐芯以左腿为轴,借着转身的机会,巧妙的避开了他的触碰,“谁知道那把刀上有没有细菌,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 说得好!就是这个节奏!唐芯,你可以的! 默默在心头为自己的演技点赞,她摆出一张担忧的样子,说:“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患上重病吗?就是因为平时不注意细节,总是仗着自个儿年轻身体好,结果呢?小病拖大病,到最后想治都治不了了。” 对上她那双刻满忧色的眼睛,清华眉心间缠绕的郁气,瞬间消散:“药。” 一抹黑影掠空而过,恭敬地将金创药递给他,待他接过,又飞速回到暗中。 她就知道!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唐芯转头瞧了瞧人影消失的地方,不经意的问道:“凭啥他们听你的,不听我的?不是说,我要什么,都有人会帮我准备吗?你骗我!” 面对她无端的指责,清华柔柔一笑:“不会有下一次。” “真的?”这人会这么好心?唐芯暗自冷嗤。 “芯儿,”他无奈地轻叹口气,“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谎。” 呵呵,骗鬼呢? 唐芯大写的不信,也没做掩饰,有些事过犹不及,她要真表现得和之前相差太大,绝对会引起他的怀疑。 “往后你便知道了。”清华眸色黯淡一下,而后,定眼凝视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唐芯眨眨眼睛,一脸莫名:“干嘛?” 目光轻扫过手中的伤药,又落在她毫无任何反应的小脸上,心尖泛起些许闷疼。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夜里风大,进屋吧。” 轻轻将药瓶滑入衣袖,指尖渗落的鲜血在袖口上晕染出一朵朵傲梅。 唐芯也嗅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可惜,她根本没想过要帮他亲手包扎。 如果说没有出这次的事情,她或许还能把这人当作恩人看待,但仅凭他在冷面神身边安插探子,她就做不到真心实意的关心他!能像这样和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吃过宵夜,唐芯有些犯困,可想到这人还没走,立马打起精神:“你……” “睡吧,”清华来到床边,替她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我守着你。” 拜托,他在这儿,她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唐芯翻了翻白眼,道:“我不习惯睡觉时,有人在旁边看着,”顿了一下,重音提醒,“特别不喜欢。” “不喜欢么?”可她分明纵容了那人!气息有一瞬的絮乱,眼底死死压抑的危险暗流仿佛要喷射而出。 意识到危险,唐芯警惕的退到桌边,拿起那把遗落的匕首,握在手里。 只要这货发疯,她绝壁要他好看! 就在唐芯神经紧绷之际,那股可怕的气势忽然蒸发:“那你好好歇息,我不在此碍你了。” “嗯嗯。”快走快走!唐芯如小鸡啄米,欢送他离开。 清华细细审视着她的表情,然,终是没找到丁点不舍。 心尖徒然升起一股尖细的疼痛,巨浪般无法压制的苦涩漫上喉咙。 他低低垂下眼眸,缓步而去。 敞开的房门外月光肆意入侵,洒落在他羸弱、纤细的身影上,不知怎的,唐芯仿佛在他的背影上看出了几分萧索。 “切,关我屁事。”刻意忽略掉心底某个角落的难受,翻身上塌,将匕首藏在枕头下,闭目小憩。 但她试了好几回,连绵羊也数了几百只,依旧睡意全无。 索性睁开眼睛,直勾勾瞪着床顶。 也不晓得那货现在怎么样了,边关的局势他知道吗?有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而她的失踪,他肯定也得了信吧,会不会冲动的离开楚国,到处搜寻她的下落? “你千万别犯傻啊。”唐芯轻声喃喃道,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令他放下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放任两国局势持续发酵,即便她很想见他,很想他快些派人来将坏蛋一网打尽,救她出去,但如果这要用他放下所有来换,她宁肯不要! “不过,都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说服楚帝退兵了吧。”唐芯转念一想,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毕竟那是他呀。 想着不知在帝都,还是回到边关的某人,唐芯终于有了些许睡意,眼睑缓缓阖上,肉嘟嘟的小脸一派恬静、安宁。 门外,一抹黯然的身影静静站在刺骨的凉风中。 那些低不可闻的呢喃,哪里逃得过他的耳朵? 杀意染上眉梢,满目戾气。 “守好她。” 言罢,他拂袖而走,暗处几道身影即刻跟了上去,犹如鬼魅,消失在无垠的夜幕底下。 郑曦之捂着犯疼的胸口从院中的大树后走出来,对着清华离去的方向欠身行礼,之后,神色复杂地睨了眼紧锁的房门。 为了夫人,主人不惜抛下帝都的种种,来此一见,可她呢? 一抹决绝掠过眼底,如若因为一个女人,而损坏了主人的大计,即便主人事后会严惩他,他也绝不会姑息! 第245章 除了你,谁都行 天微明,得到沈濯日传信的楚庭一大早便来到客栈与他碰头。 “他们没事就好。”听说二人性命无忧,楚庭长松了一口气。 “朕记得,你临摹的本事素来出类拔萃,足以做到以假乱真。”沈濯日眯着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 楚庭微微一愣:“师弟,你有什么打算?” 若无计划,他岂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 “朕要你写一幅墨宝,”说着,他拾起肘边用茶盏压着的信笺,递给楚庭。 匆匆看了看,楚庭脸上浮现出错愕之色:“你欲假传圣旨?” 此信分明是以父皇的口吻所写,勒令大哥即刻停战,释放所有俘虏,不得再令两国局势继续恶化。 沈濯日微微颔首,默认了。 “我的确能临摹父皇的字迹,但仅凭一封亲笔信,大哥岂会轻易相信?”楚庭摇摇头,深觉此法行不通。 “能否让他信服,是朕的事,你只需写信即可。”幽芒在眸中闪动,平静的话语,透着胜券在握的笃定。 玉玺失窃,又未在二皇子手中,而他为取信于自己,必定会想方设法在诏书上盖下国印,唯一的做法便是伪造玉玺。 楚国的玉玺长成何样,除却朝臣、皇室中人,外人一无所知,之所以直至今时今日,才想出这个法子应对边关局势,亦是因为这个原因,另一个理由,则是碍于楚帝的态度。 想要盗取玉玺,虽说难了些,但并非不可能,可之前,他对下旨侵犯边关之人,是否是楚帝并无把握,如若假传圣旨,楚帝得知后,若出面澄清,只会令局面更加混乱。 可眼下,却是不同了,楚国内斗,楚帝被软禁,且发兵的圣意非他所下,而是楚庆为支开大皇子楚名,擅自下旨,以好掌控帝都,即便东窗事发,楚庆除了派人假装楚帝,再发号令外,别无他法,而帝都到边关,往返一趟需不少时日,这段日子,足够他将楚帝成功营救,事后纵使楚帝知晓他的举措,也应不会计较。 沈濯日冷静地将个中环节,及每一种可能皆想了一遍。 见楚庭仍在犹豫,黑眉一拢,冷声道:“怎么,你认为不妥?” “倒也不是。”一抹挣扎掠过眼眸,楚庭莞尔一笑,“师弟你既然有了决断,做师兄的怎会反对?更何况,你也是为了两国百姓,父皇的笔迹虽不好临摹,倒是难不倒我,只是我总放心不下父皇,也不知二哥给他下了什么毒,若无药可解……” 他及时止住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不管怎么说,我得尽快见父皇、母后一面,将他们从二哥手中救出,拨乱反正,清除朝中乱党,再由着二哥胡闹下去,楚国恐怕要在他手中亡国了!” “在这之前,需查清楚帝身中何毒。”不然,心系楚帝安危的楚后,只怕不会愿意随他们离开,“你可有相熟的御医?” “宫中都是二哥的爪牙,稍有异动,只会打草惊蛇。”楚庭叹息道,“不过,我在外游历之时,偶然得到过能解百毒的雪段草,”唇边漫开一抹苦笑,“也不知此药能否有用。” 沈濯日眸光一闪,定眼凝视他。 雪段草他也曾听说过,是世间少见的灵草,确有解百毒的功效,但据传此擦药极难寻觅,数十年来,三国内从未出现过,如今偏生这么巧,落在了他手中? “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府取药,今夜你我师兄弟二人即刻动身行动。”楚庭不愿再拖延,把信笺收好,飞出木窗。 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沉思,垂目不言。 下午,楚庆便差人将盖有玉玺的诏书秘密送来客栈,且传话说,要他尽快行动。 沈濯日当即调走身边仅剩的血煞盟密探,命他正大光明从帝都出发前往边境,这举动,是特地做给楚庆看的,但他自个儿则细细审视着诏书,叫来小二,备齐朱砂、笔墨纸砚,描绘玉玺的图纹。 入夜,一封绘制着玉玺印记的画作总算是完工了,只剩下将其雕刻出来,再在信笺上落印,便能送出。 “师弟。”楚庭沐着月光悄然来到厢房,将一封临摹好的信笺交到他手中。 “拿去,以你的雕刻手艺,应当不难做到。”沈濯日口吻笃定的说。 楚庭细细看了眼纸上的红色印记,失笑道:“假传圣意,伪造玉玺,诛九族的大罪,一天里,我竟都犯了。” “哼,国将不国,还有闲心担心后果?”沈濯日嘲弄地冷笑一声,若非那丫头不在,以她的刀工,足以完成此事。 想到至今没有音讯的女人,沈濯日面色大冷:“药呢?” 他突然变得急切的态度,令楚庭心头微微泛酸,几许歉意隐过眉宇,探手入怀,把一个木盒拿出来:“在这儿。” “走!” 宽袖一挥,将木盒收入怀中,跃窗而出。 唐芯百无聊赖地待在卧房里,气鼓鼓瞪着落了锁的房门。 丫!那货走就走了,竟然还派人把她锁在屋子里,这是要活活耗死她的节奏吗? 说什么打探消息,妈蛋!她在这儿关了一整天,除了早中晚三顿饭门会开启一条缝外,连个活人都看不到好么!这让她的间谍潜伏计划,怎么进行啊! 唐芯越想越憋屈,抡起拳头狠狠砸在床沿。 “嗷——” 一声吃痛的惨叫冷不防响起。 郑曦之无奈地打开门锁,推门进屋,便见某人抱着右手泪眼汪汪的蜷缩在床榻上,嘴里不停发出呼痛,心下一紧,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夫人,您怎么了?” “你眼瞎不会看嘛?”唐芯劈头盖脸的怒斥道,“没见我受到重伤?我要大夫!要上药!” 她挥舞着受伤的爪子,肉肉的左手指骨,泛起一片粉红。 郑曦之额角一抽,她就不能稍微安分一点?独自待在屋中,还能把自个儿伤了? “我就是大夫。”他含笑说道,伸手想要替唐芯检查。 “离我远点。”她利落地跳下大床,“我不信任你,鬼知道你会不会又对我下毒。” “属下不敢。”郑曦之肯定地否认了她的猜测,目光一片坦诚。 唐芯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得了吧,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哼,像你这样人面三道的衣冠禽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内奸,我傻了才会信你的话,去,重新找一个郎中过来。” 这货伪装的技术太好,而且比她聪明,想要从他嘴里套话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得另辟捷径。 唐芯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故作倨傲的抬起下巴:“愣着干嘛?去啊!那货走之前说了,我的一切要求,你都要满足,他这会儿不在,你就想阳奉阴违?哼哼,你是要逼我告状吗?” 郑曦之微微蹙眉,用一种不太确定的目光看着唐芯,这样的性子和之前在永腾皇宫中截然相反,倒是与过去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喂!”唐芯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没听见我的话么?还不快去?” “这个时辰,很难请到大夫。”郑曦之迅速敛去沉思,好脾气的解释道。 “切,没有办法那就想办法呀,反正除了你,谁都行。”唐芯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只要想到这货潜伏在皇宫里,不晓得传递了多少有关冷面神的消息,她就恨不得把他扒光衣服,吊到皇城的城墙上风干! 郑曦之欠身退下,为了不让唐芯继续作,他只得照做。 “谁许你又锁门的?”雾草!这货临走了,还要继续软禁她?唐芯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死命扣紧门框,咬牙说,“关了门锁了窗,你想把我憋死在里边吗?我需要新鲜空气懂不懂?” “……”那是什么?郑曦之呆了呆,好言好语的劝道,“我也是为夫人的安危着想。” “呵呵哒,”唐芯冷笑两声,“打着为人好的名义,做的却是干涉人自由的事,你不觉得很无耻吗?哦,我忘了,”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拍拍脑袋,“你丫心肝黑透了,和你谈无耻,根本对牛弹琴。” 郑曦之性子再温和,也难免因她的挑衅生出几分怒意:“夫人,我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主人,您又何必如此伤人?” “哟喂,”唐芯发出一声怪笑,“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 曾经她把这人当作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可结果呢? 唐芯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窝火:“敢做就要敢认!说你无耻,我说错了?嗯?装着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后却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家伙!” 郑曦之抬手抹去脸上飞溅到的唾沫,嘴角那弯清浅如月的弧线渐渐抚平。 “少吓唬我。”唐芯毫不退让的挺直腰杆,“再怎么瞪,我也不怕你!” “夫人,”郑曦之语气甚冷的开口,“您最好慎言,省得他日忆起往事,后悔莫及。” 话说得意味深长,似提醒,也似警告。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你几个意思?” 什么叫后悔莫及?难不成本尊曾经还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郑曦之不再多言,长臂一挥,以内力逼退唐芯,而后将门锁重新落下。 “擦!把话说清楚啊!”抛下一颗炸弹就走,是要闹哪样! 第246章 中看不中用 可惜,郑曦之老早就跑得没了影儿,任凭唐芯呼天喊地,也无一人把她从‘囚笼’中解救出去,如此情形足足维持了三日,唐芯几乎把能挑的刺儿全都挑了,软磨硬泡各种手段齐齐使出,郑曦之依旧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样子,大有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放她出去的架势。 “混蛋。”唐芯气得心肝隐隐作痛,三天了,她与外界隔绝,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该死的屋子,别说是摸清敌人的虚实,连关于外面的局势、动静都没打探到。 “砰”,一脚踢上木门,怒气冲天的骂道:“你们到底想干嘛?放我出去!我是金丝雀吗?啊?就算要关,好歹给我换座黄金屋!喂喂,都哑巴啦?活着就给我吱一声,别站在外边装残疾。” 骂咧咧的话语,让院中潜伏的护卫倍感烦心。 又来了,这几天,每每夫人吃饱喝足总要来这么一出,那响亮的声音就像魔音不停骚扰他们的耳膜。 “有本事关我,没本事和我理论吗?还是不是男人了?我一个弱女子,能把你们怎么着?开门!”房门被拍得啪啪大响。 护卫们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两团棉花塞住耳朵,隔绝掉唐芯的声波攻势。 就在这时,郑曦之拎着食盒回到大宅,开了锁正要进去,突然,一记拳风带着滔滔怒气迎面袭来。 温雅笑脸不变,略一侧身轻巧的躲开了。 温和地笑道:“夫人这么有精神,我也能放心了。” 唐芯一个趔趄,一击落空,险些因惯性扑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就听到他挑衅的言论,眼里火光乍现,咬着牙恶狠狠瞪他:“有种你别躲。” 站在这儿任她打么? 郑曦之哑然失笑,摇头道:“该用膳了。” “我不吃,谁稀罕你的饭菜?难吃死了!”唐芯违心的鄙视道,“说,你究竟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原以为这货会和前两日一样,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谁想到,郑曦之竟正面回答:“再过几日,夫人便可以离开了。” “什么意思?”唐芯心下一咯噔,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眼露几分狐疑,“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可以走了?他绑了自己,难道就为了莫名其妙关她几天?还是说,他们利用她失踪的这段日子,对冷面神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想到这种可能,唐芯的脸霎时变得铁青,一个箭步飞冲到郑曦之身前,怒声问:“他怎么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郑曦之眸光闪烁,垂目睨着胳膊上如同钳子般紧固的小手,声线含笑:“那位眼下一切安好。” 但也只是眼下罢了。 唐芯压根没听出他的潜台词,听说沈濯日没事,悬在心口的大石放了下去:“真的?你没有骗我?” “我怎敢欺骗夫人?”郑曦之笑问道。 “呵呵,说得好像你没骗过一样。”唐芯皮笑肉不笑地反驳,松开手,在衣衫上用力擦了擦。 “……”这是有多嫌弃他? 郑曦之满头黑线,眸底掠过一道冷光:“请夫人在此静心小住,”说着,他故意压低声音,“如若您还想见到永腾帝,便不该处处使性子。” “你威胁我?”唐芯刷地沉了脸色。 郑曦之不置可否地挑眉,****夜夜听见她的叫唤,不仅是护卫,连他也到了忍无可忍的极限,若非主人在乎她,她当真以为他们会一再纵容她吗? 这人简直无耻! 唐芯怒火攻心,似要喷火的视线直直落在郑曦之温文如玉的隽秀面庞上。 嗷嗷,好想打死他,怎么办! “夫人,”郑曦之再度出声,“您该吃饭了。” “……好呀。”唐芯忽然展颜一笑。 郑曦之心头一凝,粉拳二次揍来,他不耐地蹙起眉头,生生忍下了想要还击的冲动,身体侧到左边。 就知道他会躲! 唐芯得意地笑了,前扑的身体骤然一转,余光抓准他的中部,后脚跟猛地踢了过去,整个动作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郑曦之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嘶”,钻心的剧痛由中向四肢蔓延,疼痛扭曲了他的面庞,身体半弯下去,痛不欲生。 唐芯踉跄着退后几步,稳住身形后,一脸惊讶的说:“哦呀,你干嘛不躲?” 郑曦之痛到说不出话来。 “那啥,这可不能怪我,”唐芯憋着笑,故意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以为你武功挺高,肯定能躲开的,哪晓得你居然中看不中用,哎,都怪我太高估你了。” 她唏嘘着摇了摇脑袋,见郑曦之气到脸色发青,一巴掌拍了过去:“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找个大夫?虽然我不是有意的,可是,如果因为我,导致你后半生要变成太监,我会良心不安的。” 哼哼,最好能一脚踹到他断子绝孙!丫!让他软禁自己,让他绑架她!活该! 话刚落,看傻了眼的四名护卫纷纷现身,将郑曦之团团围住。 “大人,您还好吗?” “我去找郎中。” “快把大人扶到屋子里去。”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将唐芯隔绝再外。 她无辜的耸耸肩膀,继续在旁边说风凉话:“是啊是啊,快帮他找大夫过来瞧瞧,速度快的话,也许还有救。” 这都是谁害的! 四人怒火中烧地扭头瞪她,眼里凶芒毕露。 唐芯有些不安,摸摸鼻子,弱声弱气的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怪也怪他自己不躲,嗯哼,说不定是他对关了我这么多天感到抱歉,所以咯,想用这种办法赔罪。” 说着,她还一脸‘就是这样’的点头。 “你!”护卫顿时语结,他们几时见过这等颠倒黑白之人? “我没事。”剧痛有所缓解,郑曦之咬紧牙关,极其艰难的说道,挥挥手,命护卫退下。 唐芯有些小失望,嘴上却笑道:“哎哟,我就知道,郑大人身体倍儿棒,这点小伤小痛,对你来讲,根本不叫事儿。” 她还有脸说! 郑曦之气得够呛,额头青筋暴突。 “嗯,看你这么有精神,应该是无伤大雅。”唐芯很好心的把他之前赠送给自个儿的话,回赠回去,拍拍肚子:“我饿了。” 郑曦之只想一把掐死她,什么叫没事?如果他没有内力傍身,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刚才那一脚足够他喝一壶的!可偏偏罪魁祸首竟不当回事,这叫他如何不怒? 唐芯完全没在意他的怒视,笑吟吟捡起地上的食盒:“我先吃饭,对了,”回屋的脚步停顿一下,偏过头,巧笑嫣然的说,“我真心建议你,还是找个人给你看看,万一出了问题也能及早治疗,我可不想等到很久以后,你才找上我,要我负责。” “谢过夫人关心,”郑曦之咬牙切齿,“不必了!我就是大夫。” “你们可都听见了,”唐芯朝院子里朗声说道,“不是我拦着他不准治,是他自个儿说的没有大碍,以后要是生理上出毛病,那也不关我事。” 她是有多期待自己落下隐疾? 郑曦之面色发黑,目送唐芯欢天喜地的进了屋子,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气恼地重新上锁。 得意吗?哼!再过几日,恐怕她就再难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回到屋中,唐芯眉飞色舞的小脸不自觉垮了下来,随手将食盒扔到桌上,愁眉苦脸的坐下。 他刚才那些话到底有什么深意?虽然听着很正常,可她才不信一个叛徒会好心到向她泄露冷面神的近况,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唐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中玄机,双肩颓然的耸搭下去:“那货应该不会有事吧?” …… 帝都皇宫 两天前,楚国朝中保皇一派的重臣纷纷得到天子密令,齐聚朝堂,皇后娘家掌管禁宫、帝都治安的飞虎营,紧急调回派外的所有兵力,埋伏在禁宫各处。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楚庆,穿着朝服大摇大摆乘马入宫,不想,他刚踏进朝殿,便有侍卫将厚沉的殿门合拢,宽敞的朝殿之上,站着的无一人是他的党羽,整整二十余名朝臣,皆属保皇派,连前些日子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贬为庶人关进大牢的罪臣也在其中。 楚庆当即意识到不好,却强忍不安的开口:“各位想做什么?造反吗?本皇子乃是父皇钦点的监国!你们见我不跪,乃是对父皇不敬!” 虚张声势的叫嚣,换来的是朝臣不屑的眼神,这让楚庆愈发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二皇子。”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线,蓦地从龙椅后的内殿传出。 楚庆见鬼一般瞪大眼睛。 一转头,便见到一抹熟悉的明黄身影,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行出。 “父……父皇……”不!不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帝面色仍有几分苍白,即使服用了解药,但五脏受损不轻,想要完全康复,绝非易事。 他走上高台,坐在龙椅上,布满盛怒的眼眸失望地看着面色大变的儿子:“见到寡人,你很惊讶啊。” 曾经他有多宠爱这个儿子,如今就有多心寒! 第247章 哪个混蛋坏她好事? “不,不是,儿臣……”楚庆急得满头大汗,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着,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寡人待你不薄,”哪怕他非中宫所生,他也从不曾亏待半分,楚帝吸了吸气,平复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你这逆子,竟敢做出弑父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实在太叫寡人失望了。” 楚庆哆嗦着嘴唇,试图辩解,可囚禁楚帝之时,他没少言语挑衅,如今,楚帝就在他眼前,面对连番斥责,他连解释的话也想不到。 “也许是寡人太过纵容你,才会让你如此胆大包天。”楚帝不欲多说,疲惫的闭上眼睛,“宣旨。” 早早就捧着圣旨等候在旁的楚国皇室宗亲,跨步走到中央:“二皇子楚庆假传圣意,违逆犯上,意图不轨,罪大恶极,除宗谍,贬为庶人,押入天牢以候发落,其党羽一并扣押。” “父皇——”楚庆不可置信的惊呼。 “带下去。”楚帝微微拂袖,连一个正眼,也不肯看他。 一列穿着坚硬盔甲的侍卫鱼贯而入,将不停叫嚣的楚庆绑起来,堵了口,拖到殿外,同时间,飞虎营数千骑兵也将拥护楚庆的朝臣府宅团团包围,上至大臣,下至家丁无一幸免,通通被打入天牢。 楚帝一连下了三道旨意,一则命骑兵携带圣旨赶赴边关平息战乱,召回大皇子楚名,二则,昭告天下楚庆的恶行,三则解除帝都的戒严,释放牢中被扣押的无辜百姓,皇榜张贴后,在帝都引来一片哗然,被飞虎营押着送往大牢的朝臣,每每经过街头,皆会被百姓群起而攻之。 蔬菜、鸡蛋,夹杂着各种谩骂络绎不绝飞驰过去。 沈濯日静静坐在朝堂后方的内殿里,手中的茶盏已然见底,神色略显恍惚。 “今日后,国内的情形应当会有所好转。”楚庭着一席蓝衫,人未至,含笑的声线先行抵达。 迷离的眼眸瞬间聚焦,搁下茶杯,抬眸看着刚进门的男子,道:“边关有何消息?” 救出楚帝后,他准备的假圣旨先一步送出,算算脚程,如今也该是到了。 “哪有这么快的?”楚庭眸子闪烁着,摇头笑道,“最快也还需两日,前线才会有信传回,不过你放心,大哥不是嗜杀之人,不会对战俘开刀。” “是么?”沈濯日冷峻的面色不见缓和,那丫头至今没有音讯,叫他如何能不担忧? 眼下,圣旨下达,边关战火平息,再留于楚国也是无用。 沈濯日当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刚巧与下朝归来的楚帝迎面撞上。 “永腾帝。”楚帝强打精神,同他寒暄,“此次多亏你出手帮衬。” “朕是为两国子民,楚帝不必如此。”沈濯日没有居功,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急切,“朕尚有要事,不便在贵国久留,就此告辞。” “这?”楚帝很是意外,转念一想,又觉这位心思果真细腻,楚国国内内乱,正是要整顿之时,他贵为别国君上,此时离开,定是不愿干涉,更不欲留下来再添麻烦。 楚帝展颜笑道:“好,那寡人就不留你了,待寡人处理完朝政,定亲赴贵国向你道谢,咳咳……” “父皇。”楚庭担忧地扶了他一下。 “寡人不碍事。”楚帝罢罢手,不论如何,到底还有个儿子是惦记他的,而非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老怀安慰的拍了拍楚庭的手背,吩咐道,“你送送永腾帝。” “不用,”沈濯日拒绝了他的好意,“告辞。” 楚帝张了张口,送别的话已经到嘴边了,但沈濯日走得太快,硬是没给他出口的机会,只得摇头苦笑:“年轻人果真是性子急。” “父皇,儿臣去去就来。”楚庭行礼告退,踏着轻功追寻沈濯日而去。 “师弟。” 沈濯日刚抵达宫门,便听见楚庭的呼唤。 脚下步伐一顿,带着疑惑的目光朝后望去。 楚庭似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着。 “有话就说。”沈濯日冷声催促道。 “罢了,”他幽幽轻叹一声,“路上多加小心。” 他想说的应不是这些。 沈濯日岂会看不出他的迟疑?心下虽不解,却没多问,暗想多与楚国皇室内斗有关。 微微颔首,双足在地面一点,凌空跃起,极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宁江城 郑曦之正指挥着人手将唐芯这两日吃过的点心,搬运上门口的马车。 唐芯趴在门后,眯着眼睛努力想要透过门缝看清楚外边在闹什么,可惜,视野太窄,除了时而闪过的身影,别的她根本看不真切。 伸手拍打着房门,嘴里嚷嚷道:“大清早你们吵啥呢?还让不让人安心睡觉了?” 护卫们充耳不闻。 没得到回应,唐芯气得一脚踹到门上:“魂谈!” “大人。”一名护卫急匆匆捧着信笺进入院中,“主子来信了。” 郑曦之快步踏出院子,展信一看,温和的眉眼显露出几分狂喜:“按照原定计划,明日护送夫人回帝都,我另有要事要办。” “是。”护卫没有多问,躬身迎送他。 午后。 唐芯突然发现送饭的,换成了一个陌生人。 秀眉狐疑地皱紧:“郑曦之呢?” “回夫人,”护卫眼观鼻鼻观心,毕恭毕敬的答道,“大人不在府中,临行前吩咐属下照看夫人。” “他跑哪儿去了?早上不还在吗?”唐芯紧接着又问,那货无缘无故的,不会随意离开,肯定是去干什么坏事。 护卫闭口不答,显然不愿告诉她缘由。 “嘿,你嘴里叫我夫人,那就是说,我是你的主子,主子问话,你竟然敢隐瞒?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小手猛地拍中桌面,“嘶!” 疼痛袭来,唐芯疼得连连甩手。 护卫嘴角一抽,对她犯蠢的行为很是瞧不上眼,更不明白,天底下那么多女子,主子怎会挑上她。 “问你话呢。”唐芯出了丑,语气愈发不好。 “大人的去向,属下不敢妄自猜测,夫人若想知道,过两日见到主子,一问便知。”说完,护卫看也没看唐芯瞠目结舌的表情,行礼退下。 直到人走了,唐芯才反应过来,听这话,难不成清华又要来了?她顿时有些坐立难安,连桌上备好的饭菜,也难吸引走她半分注意。 左等右等,直至天黑,依旧没见到清华的身影。 不会是哄她的吧? 她疾步冲到门后,正想找个人问问,恰时,门锁再度解开。 “夫人。”护卫行了个礼,侧身请她出去。 唐芯奇怪的看着他:“现在是要玩什么?” “这几日难为夫人了,主子有令,请夫人今夜启程。”护卫垂目回答道。 可答案却不能让唐芯满意,眉梢一挑,问道:“又要去哪儿?” “主子在帝都等您。”护卫言简意赅的说道。 一听是帝都,唐芯的眼眸顿时亮了:“好!我马上出发。” 她风风火火奔出院子,马车就停在外边,甲板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车夫。 唐芯挑帘坐了进去,急冲冲的催促道:“快走。” 回到帝都,她绝对能想出办法和冷面神联系上,而且帝都人多口杂,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这些日子发生过哪些大事。 在唐芯一再的催促下,马车缓缓融入夜色,脚程不快,街上少有人烟,唐芯有注意到城头上站岗的士兵人数远不如帝都,只小猫两三只,心头疑惑更甚。 马车足足走了两天,终于见到了帝都熟悉的城墙。 “呕”,车厢里传出几声痛苦的干呕,“到……到了没?究竟还要多久!” 妈蛋,她就要难受死了! 唐芯刚想发火,胃液立即开始翻涌,忍不住抱着木桶,哇哇大吐。 驾车的黑衣男子嫌恶的皱起眉头,闻着车里飘出的刺鼻气体,更是觉得浑身难受,马鞭凌空抽下,加快了进城的速度。 “你……你特么能不能慢点!”每一次颠簸都能让唐芯的痛苦加倍,她苍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趴在坐垫上,吼叫道。 车夫不耐地啧了一声,降缓车速。 唐芯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擦擦嘴,踉跄着趴到窗口,向外张望。 帝都繁华的街景映入眼帘,她激动的往外探出脑袋,想要从那高低错落的建筑群里,找到之前落脚的客栈,突然,目光在西北角顿住。 就是那里! 心跳猛地加速,唐芯缓了缓情绪,冲帘子外说:“这里人太多了,吵得我头疼,我要换条路走。” 只要能让马车进入客栈所在的长街,就能引起十三楼高手的注意,那冷面神也能发现她的行踪了!到时候,他们来个里应外合,分分钟能把清华的落脚点给挖出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奈何,车夫根本不理会她,仍旧按照既定的路程行驶。 一个巨大的井字在她脑门上暴起,唐芯拖着软绵绵的身体挑帘出去。 车夫迅速勒住缰绳:“夫人!” “哎哟。”唐芯脚下一趔趄,整个人朝下倒去,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地,俏脸上绽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眼角有黑影闪过,下一秒,本该和大地亲密接触的人,便被一条长鞭裹住腰身,重新扔回车内,稳稳地摔在座垫上。 靠!是哪个混蛋坏她的好事? 第248章 我就是当令箭了,有本事你咬我呀 唐芯龇着牙,愤愤挑了帘子出去,只见马车旁不到半米的位置,坐着一妙龄少女,一席绣着绿竹的淡银旗装,梳着美丽的发髻,精致的瓜子脸不知为何紧绷着,瞪着她的丹凤眼透着一股凌厉。 “你……” “走。”女子没给唐芯说话的机会,转头朝惊魂未定的车夫命令道,“让主子等久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又是主人。 唐芯现在一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就好不起来,再听她熟络的口吻,瞬间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瘪瘪嘴,说:“我不走。” 她大咧咧在甲板上坐下,眼角的余光不停在街头打转。 必须得尽量拖延时间,制造出些大的动静来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让冷面神发现她。 “不走?”女子冷笑了一声。 第六感疯狂叫嚣着危险,唐芯刚要戒备,迎面就有一条马鞭破空袭来,精准的卷住她的腰际。 “呀。”一声惊呼后,唐芯前胸向下,摔在了硬梆梆的马背上,眼泪刷地渗出眼角,疼死人了! 车夫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朱华姑娘,不得对夫人无礼。” 虽然这做法很大快人心,但叫主子知晓了,哪怕是她,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哼,谁知道她会这么弱不禁风?”名叫朱华的女人,不屑地嗤笑道,“能得到主子的青睐的,我原以为会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没想到……”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话里的嘲弄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呵呵,”唐芯艰难的坐起身,一脚踹了出去。 朱华微微一愣,随后一跃而起,安然无恙的落到地上:“你竟敢对我出手?” “啊,”唐芯貌似抱歉的笑了,“我只是想让你瞧瞧,我也是有点身手的,而且,你不是也没事吗?” 这话一出,本就看她不爽的朱华,更是怒火中烧,手掌悄然纳入衣袖。 唐芯背脊微僵,一溜烟从马背上爬了下去,跑回马车上,站在车夫的身边。 嗯哼,有保镖在此,就不信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真能拿她怎么样。 “姑娘。”车夫沉声唤道。 朱华深深吸了口气,别过脸,不去看唐芯挑衅的目光,没好气的说:“主子在府中等候多时,还不快启程?” “我饿了。”唐芯冷不防抛出一句话。 “你这女人,别太得寸进尺。”故意想在他们面前摆谱吗?朱华怒不可遏,美丽动人的脸庞浮现出一层怒红。 唐芯无辜地眨巴几下眼睛:“我哪儿得寸进尺了?难道你没饿过肚子?没体会过饥肠辘辘的悲催滋味?不知道空腹会有多难受?” 听到这话,朱华的脸成功变成了菜绿,极其艰难的开口:“等回了府,自然有下人为你准备膳食。” “可我一旦肚子饿,就会四肢失力,走不动路啊。”说着,唐芯摆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哎哟,不行了,我头好晕,一定是路上吐得太多,伤到元气了。” “……”朱华额角爆出几条青筋,冷眼看着唐芯演戏。 四肢乏力?真当她没有发现,这人下马的动作有多利索吗? 车夫安抚地看了朱华一眼,然后偏头询问唐芯:“夫人想如何?” 她软绵绵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弱弱的说:“当然是去吃饭啊。” “夫人请稍等。”为了让她不再继续作,车夫即刻伸手,将挂在马匹上的布袋取了下来,“这些干粮应足够让夫人饱腹了。” 几块干巴巴的葱油饼递到唐芯面前,许是放得久了,面饼失去了温度,原本金黄的色泽像是蒙了尘,卖相十分不好。 她嫌弃的说:“这玩意也是给人吃的?” 车夫耐心再好,面对她三番四次的找茬,也免不了心生恼意,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那属下去为夫人买些热乎的吃食。” 说着,他跳下甲板,欲去路边的露天摊位添购些食物。 “这儿人来人往的,灰尘多、空气脏,做出的东西能有多卫生?”唐芯继续挑剔道,将作死的本事充分发挥出来,“我呢,只吃酒楼里新鲜做出的美食,你们的主子早就交代过了,只要是我的要求,你们都得无条件答应,我现在又不是叫你们去做什么有违道德的坏事,只是想找个馆子吃饭,你们还推三阻四,哼,想饿死我就直说嘛,反正我一早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人。” 三分笃定,七分嘲讽的语气,落在朱华等人耳中格外扎耳。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炫耀主子对她的好吗?朱华横眉怒目的问道。 唐芯一脸纯良的望了过去,弯唇笑了笑:“我就是当令箭了,有本事你咬我呀。” 丫!从这人登场到这会儿,句句含枪带棒的针对她,真当她没脾气了? 如果可以,朱华不仅想咬死她,还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杀气腾腾的目光,让唐芯心里有些害怕,不过脸上却硬撑着无畏无惧的样子:“我就是想吃饭而已,这个要求很过分吗?当着他的面答应得那么爽快,结果背着他就开始阳奉阴违,有这样的手下,我真替他难过。” 说完,她还装腔作势的摇头,余光不着痕迹的撇向四周,已经有不少百姓注意到了他们这里,正驻足围观。 很好,就是这个节奏,继续保持下去,铁定能让十三楼的人起疑心赶来打探究竟。 默默给自己点了好几个赞,唐芯继续火上浇油:“赶了几天的路,我没睡好,没吃好,塞的那点点心全都送木桶里了,刚才又被你暴力对待,浑身不仅没力,还疼得要命,必须要马上补充体力,你们不答应,那我就不走了,”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嘴里嘟嚷着,“要不你们就打晕我,把我拖走,要不,就给我饭吃。” “你不要脸!”如此胡搅蛮缠的性子,主子是如何看上的? “你们都能不要脸的任我挨饿,还不许我喊饿了?”唐芯反驳道,一副可怜巴巴的语气,可把前来接应的朱华气得够呛。 好在车夫在宅子里就被虐出了经验,眼下除却有些恼火,倒不如她这般盛怒,妥协道:“不知夫人想吃什么?” “我还没想好。”唐芯摇摇头,装作没看见他无语的表情,“这样吧,”她提出一个建议,“绕着附近走一圈,临街的酒楼那么多,说不定有能打动我的。” 她是来游玩的吗? 朱华呼吸加重几分,紧握的拳头不自觉颤抖起来:“主子还在等你。” “哦,”唐芯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反正他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等一会儿。” “你!”朱华气到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无耻!” 唐芯咧开嘴角,笑得露出两排白牙:“我有齿呀,瞧,是不是比你白,比你健康?” “……”朱华差点没忍住,杀意倾泻而出,如十二月的寒风,向唐芯逼来。 “不可。”车夫赶忙出手,身影一闪出现在她身侧,抓住她伸出衣袖的小手。 阳光下,指缝间夹着的锋利飞镖,闪烁着凛凛寒芒。 唐芯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好嘛,要不是这人及时阻止,她这回指不定就被扎出几个血洞了。 “呀!你居然想当街行凶!”她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什么!”围观的百姓纷纷惊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发现了朱华手里还未投掷出去的暗器,登时,现场一片哗然。 “好狠毒的女人。” “抓她去见官,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没错!把她抓起来。” 群情激愤,叫嚣声更是此起彼伏。 唐芯得意到尾巴都快翘上天,恨不能替百姓摇旗呐喊,鼓励他们快快出手。 “住嘴!”朱华凤眼一瞪,布满凛然杀意的目光,从人群中一扫而过。 山呼海啸的声音有了一瞬的停顿。 唐芯暗叫不好,队友不给力呀。 她忙不迭出声:“他们只是打抱不平,有什么错?你有气,冲我来啊,迁怒无关的人做什么?” 原本有些惊惧的百姓,听到这话,不由得怒从心起。 “咱们人多,犯不着怕她!”人群里有人带起了节奏。 几个热血青年试探性的走了出来,想要帮忙。 “夫人。”车夫不悦地沉下脸。 唐芯一脸‘我没听到’的模样,她巴不得局面能闹得更乱,最好是把巡逻的士兵通通引来,乱子闹得越大,她的计划才能多几分成功的可能。 几人对视一眼,嗷嗷叫着向车夫飞扑过去,与此同时,也有人挺身而出,围起人墙把危险人物朱华团团围住。 “放肆!你们这些刁民马上给我滚开!”朱华怒红了眼,令人胆寒的杀气不要钱般拼命往外飚出。 啧啧,人要作死,天都拦不住。 唐芯摇摇头,在旁边煽风点火:“他们不是刁民,是路见不平的英雄好汉!” 这一声刁民骂出口,谁能忍得了?再加上唐芯的激将,众人更是血气上头,抡着膀子就要叫朱华好看。 眼看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唐芯偷偷摸摸地跳下甲板,暗戳戳混入骚乱的人群里,人群摩肩接踵,朱华和车夫的身影被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挡住,几乎瞧不见人。 唐芯心下狂喜,弯腰往人群外围跑去。 冷面神~宝宝来啦~ 第249章 芯儿芯儿的,你到底在叫谁呢?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唐芯一巴掌,教会了她什么叫喜极生悲。 脑袋还没从人缝里钻出去,后领就被一只大手拽住,肉肉的身体腾空而起,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唐芯三魂离体。 “啊啊啊!”她失声惊呼,四肢不停在空中挥舞着,“放开我!” “砰”,身体砸回马背,只听见蹄声顿起,被抽了一鞭的马儿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四蹄生风,直直冲出人群。 刚才还热血上头的百姓一看这架势,本能地往四周逃开。 救人虽然要紧,可谁也不想把命给扔进去。 唐芯趴在马背上,颠得浑身难受。 “混……混蛋!慢点啊!”她眼冒金星的怒斥道,但速度不减反增,好似要将她身体里最后的一缕魂魄撞击出来。 一路的高速颠簸,等到摇晃感减轻,唐芯顾不上关心自个儿被带到了哪里,软绵绵掉到地上:“哇——” 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骑在马背上的黑衣人嫌恶的翻身下马,直到唐芯吐够了,才慢吞吞摸出一块手绢,准备递去。 “滚开,”一巴掌拍掉娟帕,摇摇晃晃地爬起身,说,“少在这儿假好心了。” 也不看看她这副样子都是谁害的。 一番好意付诸东流,黑衣人没所谓的收手,正想提醒她,处理一下身上的狼藉,忽然,眼角处掠过一道惊艳的白影。 唐芯摇摇欲坠的身板被带入一个清香萦绕的怀抱。 诧异抬眸,便看见清华那张仿若上帝完美杰作般,出尘、俊朗的面庞。 完蛋了…… 唐芯仿佛听到希望破碎的声响,小脸浮现出几分黯然。 有这货在,她能逃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迁怒的眼刀狠狠刺向坏了她好事的黑衣人,如果不是他带走自己,说不定她已经靠近客栈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记白眼,黑衣人有些委屈,垂目道:“方才街上出现骚乱,属下迫不得已,只能先带夫人离开。” “不喜欢他?”飘渺如雾的磁性声线传入耳膜。 “你会喜欢一个把你当沙包,让你体验高空悬挂外加货物运送的家伙吗?”她气呼呼地反问道,“哦~说不定这种套路,正好能合你的口味,可我没有这种癖好,也欣赏不来。” 回想起刚才的痛苦感,唐芯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没带任何杀伤力的抱怨,落在黑衣人耳中,却像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脸霎时变得惨白,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下去,颤声道:“属下知罪。” 我去,什么鬼? 唐芯被他诚惶诚恐的态度怔住,心里泛起嘀咕,她又不能拿这货怎么样,他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黎叔。”清华弯身横抱起唐芯,连一个正眼也没施舍给惴惴不安的下属,衣诀翻飞,举步往宅内走去。 唐芯刚想挣扎,却看见有两道黑影从左边的灰墙墙头内跃出,然后,两人架起黑衣男子,迅速将人五花大绑拖在良驹后方。 “不是吧……”唐芯隐隐猜到了什么,小脸微微一变,“你想对他……” 猜测过于可怕,她甚至不敢说出来。 清华敛目盯着她,眉宇间一片柔和:“他惹你生气,应当严惩。” “喂!”唐芯有些慌了,双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我只是抱怨几句,没打算真的要他怎么样啊。” “芯儿,”清华脚下的步伐顿了一下,似是无奈,“你总是这般心软。” “……”唐芯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接,眼睛越过他的肩头,担心地看着已经坐到马背上,随时要行动的陌生中年男子。 “你快让他们住手,这样闹下去会死人的。”把人当沙包一路拖拽,不死也得掉层皮,是,她很讨厌这货,甚至巴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可不表示她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饱受凌虐。 “……好。”清华缄默片刻,点头答应了。 唐芯长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正被这货抱着! 牙关猛地一咬:“放我下去!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说过吗?” 清华不太情愿,可对上她防备的眼神,终是压抑住本能,将她放下。 重获自由,唐芯火速朝旁边跳开。 见此,清华眉目间掠过一丝伤色:“芯儿,这里你可喜欢?” 他若无其事的问道,双手优雅背在身后,定眼凝视她。 两人就站在一座大宅的门前,骑在马上的黎叔向另一名同伴做了个手势,随后拎起黑衣人扔到马背上边,策马远去。 直到把大宅甩在身后,才勒停缰绳。 “别怪我,这是主子的命令。”黎叔冷冰冰的说道。 黑衣人来不及吭声,就被同伴堵住嘴推到地上。 马儿再度扬蹄,纷飞的尘埃下是一条拖曳而出的血痕。 唐芯哪里知道在距离她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正在上演一场酷刑。 她敷衍地环顾四周:“还行吧。” 不就一个还算雅致的院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你说过,日后若成了家,要在前院种下一株梨花树。”那些被她轻易忘记的事,他通通记得,“看,那花开得好看么?” 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向院中栽种的梨树,枝桠在风中摇曳,白红泛红的花瓣打着旋儿簌簌飘落下来,美不胜收。 真是浪费!这要是收集起来酿壶梨花春,或者是泡梨花茶,再不济弄份梨花枣糕也成啊。 唐芯一脸肉痛地瞧着遍地食材,有些痛心疾首。 “不喜欢?”清华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气息微沉,好似有无尽的悲伤散发出来。 “不是,我很喜欢。”话一出口,唐芯整个人都傻了,见鬼似的捂住嘴巴,蹬蹬后退。 她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刚才那句话,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好不好! 然而,清华却当真了,淡色的唇角绽放出一抹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美笑容,洁若白梨,惊艳无双。 唐芯慌忙别过脸,想要叫他不要误会,想要澄清那句话不是她说的,可话到嘴边,又被一股力量阻拦着,就好像有谁迷惑了她的心神,不停的在她心底说着:不要伤害他。 “真是够了!”唐芯气恼的咒骂道,手掌用力摁压心脏。 “芯儿,你哪里难受?”笑意瞬间消失,清华箭步走上前,试图碰触她。 “你离我远点,我就没事了。”只要他一靠近,那股异样的感觉就会产生,唐芯烦躁的冲他低吼道,却又在看见他受伤的神态之时,心口一阵闷疼。 清华静静看了她许久,眸色暗了暗,如她所愿的退开了。 揪疼渐消,唐芯吐了口浊气,问:“我很早就想问你,芯儿芯儿的,你到底在叫谁呢?” “你。”清华哑声说道。 ‘嗡’,脑中一片眩晕,早被唐芯遗忘到九霄云外的记忆忽然回笼,炸得她头晕目眩。 “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略显惊慌的问,“我叫芯儿?唐芯?” 清华抿唇不语,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看在眼中,良久后,唇中划出一声苦涩的叹息:“是我对不起你。”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唐芯径直打断他,做了好几下深呼吸,才堪堪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压下,“告诉我,我究竟是唐芙,还是唐芯!” 他分明是本尊的旧识,而且比结识沈濯擎那只渣更早,也就是在本尊性情大变以前,他们就认识了,又怎么会糊涂到一次次叫错她的名字? 而且,本尊画风突变,把自己活成了亲生妹妹的模样,那得是多深的姐妹情?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个性是说变就能变的吗?想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难度系数不亚于攀登圣母峰! 可他没理由会认错人啊。 唐芯纠结得脑子都快打结了,两种猜测不停在她脑海里冲撞。 “你是唐芙,”清华淡淡地说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她是芯儿吗? 没等唐芯把疑问问出口,就听他说:“也是我的芯儿。” “……”尼玛!唐芯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咬牙切齿道,“你敢说人话吗?” 能不能说得清楚直白一点?故弄玄虚很好玩吗? 迎上她恼怒的目光,心尖骤然漫开滔天的苦涩。 他的芯儿过去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心痛得仿若凌迟,本就白皙的面色在阳光下显露出不正常的异白,低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说话!”唐芯紧抿着唇线,忽略掉心脏深处的钝痛,恶狠狠的催促道。 她已经快被这莫名其妙的局面给弄疯了。 “日后我再说给你听吧。”那些过去是他不愿碰触的伤疤,亦是他此生最大的悔恨。 “我现在就想知道。”唐芯抓狂似的瞪着他,“我明明是唐芙不是吗?为什么要叫我芯儿?我和你,过去究竟是什么关系?凉山里的唐芯又是怎么回事?我……” 眼前白影忽闪,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拇指摁住了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突兀放大的瞳眸里,映入的是他那双仿佛聚满无数悲拗的眼睛。 声线飘渺,几近颤抖:“会好的,这些事你会记起来的……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法子……” 第250章 他没死!怎么可能死! 她真的没病好吗? 唐芯有些心塞,手指用力揉搓着额心:“你不说出些线索,要我怎么回忆啊?想要治好失忆症,就得不停断的在病人身边重复提起过去的事,说得越多,越容易勾起熟悉感,这样才有助于治疗,你懂不懂?” 见他不言不语,眉目一片黯然,唐芯恼火地翻了个白眼,憋着气,努力想引诱他说话:“其实呢,一见到你,我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话一出,清华蒙尘的双眸迸射出极其耀眼的光芒。 “这说明什么?”眼看有戏,唐芯再接再厉道,“说明我对你是有印象的,只是因为失忆了,所以才想不起来,如果你能把我们相识的经过通通告诉我,把我们曾经做过的事,完整的说一遍,也许我就会记起一些片段。” 少年,不要大意的把情报讲给她听吧! 唐芯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这货不是对本尊爱得深沉么?想要她记起往事么?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只要弄清了过去,就能猜到他和本尊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清华有些意动,可就在这时,一抹黑影疾步从门外走来。 “主子。”侍卫打扮的兵士恭敬地行了个礼。 唐芯气馁的瘪瘪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场,存心坏她好事! 眼刀狠狠瞪向不请自来的男人,忽然,秀眉一凝。 他的衣着,怎么和帝都里巡逻的士兵一样? 心下顿时一紧,狐疑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动。 清华斜睨着兵士,目光极淡,透着几分不快。 兵士面上一愣,后知后觉的朝唐芯施礼:“属下见过夫人。” 清华满意的点点头,问:“何事?” “犯人在狱中服毒自尽,几位大人差属下前来询问,是否要发丧?”兵士垂目问道,话说得尤为谨慎。 犯人?服毒?大人? 一股恐慌感袭上心窝:“什么犯人?” 会不会是冷面神? 那货一直待在帝都,可都到这会儿了,还没个音讯,难道是着了楚国皇帝的道,被抓了? 想到这种可能,唐芯顿时急了:“把话说清楚点,你们抓的是什么人?” 兵士面露迟疑,转眸看向清华,他是该如实禀报呢,还是隐瞒夫人呢? “你在担心谁?”冰冷肃杀的语气,分外冷硬。 “当然是……”唐芯及时刹车,迎上他危险的眼神,暗道好险。 万一他们抓的不是冷面神,她贸贸然说出他的名字,不就会暴露他的行踪?不行!这种傻逼的事,她才不要做! 唐芯深深觉得,以那货的能耐,是不太可能会落到楚国手里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被抓了,也不可能服毒自尽,他只会卧薪尝胆,等待脱身的机会。 心中充斥的不安渐渐散去,正正脸,她没所谓的说道:“当然是想问,到底是哪个白痴,会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命咯,自尽啊,啧啧,这等勇气十足的家伙,我能不关心一下吗?” 纵使知道这绝非她的真心话,但清华眉宇间跳动的怒意,却不自觉消散开了。 哪怕只是哄他,骗他,他仍觉满意,至少,她会顾忌他的心情,不是么? “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值得芯儿上心,你先在宅子里住下,一会儿,我再回来陪你。” “你要出门?去干嘛?带上我呗,”她才不想又被软禁呢,“这里好无聊,一个熟人也没有,我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想跟着他吗? 暖意染上眉梢:“下次吧。” 那等肮脏污秽之地,岂是她能去的? 唐芯倍感失望:“不带就不带,哼,反正我也不是那么想去,对了,如果我想出门,没问题吧?不会又像之前一样,拿把锁,把我锁起来关在房间里?” 清华气息一沉:“是谁干的?” 谁人竟敢欺负他的芯儿。 哟呵,这时候和她装无辜?没有他的命令,郑曦之敢自作主张吗? 唐芯暗暗嗤笑,脸上却不露一分:“能有谁?你的好下属呗。” “他……”清华唇瓣一抿,眼底掠过暴虐的杀意,但他看向唐芯时,眼神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柔情,“在帝都,你可以肆意妄为,没有任何人,任何地,是你去不得的。” 好猖狂的口气!这货到底是什么人? 没等唐芯想明白,额头上突然传来一道冰凉触感。 “在我身边,你永远不需要顾及什么。”这是他多年前便立下的誓言,要为她撑起一片天,任她在这片天空下为所欲为。 眼中的浓情满得似要溢出,灼痛了唐芯的心窝。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连这人是几时走的,也没留意,脑海中不断闪过他柔情款款的身影,像是魔障挥之不去。 “次奥!”唐芯好半天才恢复神志,“我想他干嘛?” 就算他表现得再无害,再深情,也掩盖不了他居心不良的本质! 稳了稳起伏不定的心绪,唐芯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夫人。”藏身在暗中的侍卫现身。 “怎么,你们又想阳奉阴违?”唐芯止步在门口,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四名黑衣人。 “属下不敢。”四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但属下们得保护夫人的安危,请夫人见谅。” 这是要当她尾巴的意思? 唐芯小脸一垮:“我不喜欢身后有人跟着。” 有他们在,她还怎么去客栈找冷面神啊。 “夫人请不要为难我等。”侍卫的态度十分坚决,唐芯好说歹说也没能说服他们,只能妥协了。 “算了,想跟就跟吧。”大不了她想别的办法。 离开大宅,唐芯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这座宅子占地颇广,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独占一方,路上,唐芯连一个活人也没见到,整条街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约莫走了几千米,空气里夹杂着的淡淡血腥气,令她停下脚步。 这味虽然淡,却瞒不过她的鼻子,可她找遍了四周,也没发现半分异样,瞬间,便把这丝古怪感抛诸脑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这是怎么回事?”七转八拐的,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唐芯却彻底傻眼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记忆里的客栈,会变成一间黑漆漆的破楼?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支撑建筑的房梁、木桩,被火烧成了黑炭,看上去摇摇欲坠,悬挂着的门匾字迹模糊,但依稀还能看出客栈的店名。 路过的好事百姓听到这话,唏嘘的同唐芯说:“你是才回帝都吧?哎,两天前,这儿忽然走水,全都烧没了,那天夜里好多人都看到了火光,可惜啊,火势太大,整整烧了一夜。” ‘轰’,一声爆炸般的眩晕在脑海里炸开。 身体微微摇晃几下,“那……那里边的人呢?有没有逃出来?” 她激动的拽住老人的胳膊,连指甲嵌入对方的皮肉,也不自知。 “你这姑娘,撒手,快撒手!”老人吃痛的叫嚷起来。 唐芯慌忙松手,急声追问:“老人家,您快说呀!里头住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都死啦,”老人揉着小臂,嘟哝道,“隔天火势扑灭,朝廷就派了人来清理,哎,可怜见的,足足二十四人,一个也逃出来。” 那天早晨,他正好在场,亲眼目睹了一具具焦尸被搬运出来的景况,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毛骨悚然。 “死了……”唐芯双腿一软,踉跄着险些跌倒,“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死!你休想骗我!” 巨大的恐慌如潮水入侵,淹没了她的理智。 “这里边住的,有你的家人?”老人见她面色惨白,同情的拍了拍唐芯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哎,你就节哀吧。” “他没死!”唐芯怒目圆瞪。 仿似要吃人的目光,吓了老人一跳,但转念想到她痛失亲人的心情,倒也没计较,摇头说:“好多人都烧没了,留下全尸的,也没人认领,这会儿放在了义庄里,你去那里,兴许能找着你的家人。” 唐芯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绕开他拔脚往破楼里冲。 老人无奈的叹了声气,嘴里嘟哝着可怜,背着手走了。 废墟里残留着大火吞噬过的焦臭,桌椅、木柜,全都染上了一层黑。 唐芯牙关紧咬着,踩上楼梯往楼上狂奔。 她不信!!那货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 脆弱的木炭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一声咔嚓的碎响后,木梯瞬间破裂,唐芯一脚踩空,膝盖咚地撞了上去,皮肉被倒刺割破,她却毫无感应,撑地起身,踏上三楼,鲜血溅落在焦黑的长廊上,摸爬滚打的,终于来到那间曾经住着他的客房。 房门不翼而飞,只留下一个空空的门框。 屋子里一片狼藉,那把他坐过的木椅,光秃秃摆放在桌边,倒塌的房梁压坍了桌子。 她手脚冰冷的杵在原地,瞳孔涣散的眼睛仔仔细细的扫过一个角落。 没有尸体的残块…… 对了!义庄! 唐芯当即转头冲出废楼,头顶上洒落下明艳的暖阳光晕,却驱不散那从她骨子里不断冒出的阵阵寒意。 第251章 不死不休! 帝都内,但凡是横死街头又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暂时放进义庄,头七一过,依旧无人问津,便会用草席裹起来,扔进山中的乱坟岗。 唐芯问过路人,打听到义庄的所在,风风火火就要过去。 她不信冷面神会有事,可不亲眼证实一番,她就无法安心。 “你要去哪里?”绕过街尾,唐芯的前路就被一匹良驹拦阻下来。 朱华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宇间怒意横生。 就因为她,害得她不得不表明身份,才从那帮发了疯的百姓中脱身,跟着主子这么些年,她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好狗不挡道,滚开。”唐芯不愿和她纠缠,绕过马头,拔脚就走。 这么着急? 朱华狐疑地眯了眯眼,询问的视线转向后方尾随的侍卫。 “夫人想去义庄查验焦尸。”一名侍卫实诚的回答。 义庄?朱华面露了然,眼底闪烁着算计的精光:“你们继续跟着她,我回去禀报主子。” 两日前,主子突然下令将客栈烧毁,且不容许一人逃出,当日的这道命令,朱华也曾感到古怪,今日唐芯急切的样子,更是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主子吩咐烧死之人里,有她认识,由此可见,此女心术不正,和主子非同路人,如果让主子知道她的行动,说不定主子会震怒,从而与她离心。 朱华越想越激动,不停抽打马臀,疾速朝大宅走去。 与此同时,墨海上游的山脉底端,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漂浮着,山脚下凹凸不平的泥泞路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死尸,兵器、盔甲、楚国旌旗,凌乱的倒落在地上,近百名永腾士兵正在清理战场。 “楚人竟会突然撤军。”龙威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气喘吁吁的坐在一颗石头上,说,“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明明已经打探到他们的藏身地,天亮时分派兵追击,却又忽然全军撤退,着实不符合常理。 论兵力、战力,楚国远在永腾之上,且后方的支援兵马尚未抵达,可谓是绝佳的机会,他们竟傻到任机会溜走? “也许是修容那边做的手脚。”红娘接话道,见他面露不信,妩媚一笑,“将军尽管当小女子没说,反正在将军心里,女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他不就那日一时失言,说错话吗?她竟记仇到今天! “小女子奉劝将军,还是别在此坐太久,毕竟,谁也不知敌军何时会二度攻来。”红娘语带嘲讽,这话分明是在嘲笑龙威实力太弱,只是血战一场,便累到动弹不了。 “你言之有理。”龙威没和她计较,调整内息后,便起身准备返回山中。 就在这时,远端有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刚经历过恶战的将士,如惊弓之鸟,顾不上疲软、疼痛的身体,握紧武器怒瞪声源传来之处。 “来人只有一个。”红娘飞身跃上旁侧的大树,定眼一看,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是皇上!” 但旋即,眉头不自觉拧紧。 为什么皇上会单枪匹马回来?血煞盟的人呢? 没有理会听到这消息,狂喜到已经没了反应的众人,飞身迎了上去。 沈濯日反手勒住缰绳,深不见底的寒眸迅速扫过遍地的尸山血海,而后,目光在呆愣的人群中逐一掠过。 眉心霎时皱紧,抓着缰绳的手徒然收紧,骨节开始泛白。 为何那丫头没在? 心下一慌,寡淡的唇线用力抿紧。 红娘近到马前,行礼道:“小女子见过皇上,皇上怎会在这时回来?不知楼里的……” 她刚想问问楼中的同伴是否滞留在帝都,却听沈濯日冷硬的声线迎头砸下:“唐芙在哪?” 红娘低垂下脑袋,犹豫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股可怕的气势迎面扑来,下一秒,本在马背上的帝王已然近到身前:“朕问你,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心头恐慌肆意蔓延,连声线,也染上几分轻颤。 “请皇上恕罪,”红娘咚地跪了下去,叩首道,“夫人她失踪了。” 头顶上死一般的寂静,静得红娘心跳猛然加快,匍匐着的身躯僵硬着,不敢抬头。 而回过神来的将士本是兴冲冲往这方聚拢,却在走近时,察觉到了那非同寻常的氛围,更是见到了天子骤然间变得铁青的脸色。 拳头紧握,骨节间发出咯咯碎响。 “什么叫失踪,嗯?”语气里蕴含着骇然杀意。 犹若实质的危险气势,令红娘产生了一种窒息感,脸上渗出冷汗:“是我等无能,才让贼子趁乱得手,掳走了夫人。” “你说什么?”沈濯日气息骤降,冰冷的瞳眸一片猩红。 “当时事态紧急,楚军兵临城下,我军正忙着撤离,夫人她和我等失散了,我等中了贼子的阴招,内力被封,无法营救夫……”人。 余下的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沈濯日单手将扣住她脆弱的咽喉,将人拎在半空。 布满血丝的黑眸,满是惊与怒:“朕不是让你们护好她吗?”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红娘有些喘不上气,美丽的容颜迅速胀红,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却是无言以对。 不论如何辩解,弄丢了夫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五指徒然收紧,红娘憋红的脸庞上隐隐浮现了几分死气。 “皇上!”龙威一看不好,慌忙出声。 暴涨的杀意猛地顿住,沈濯日漠然松开手,双眼一合,气息冰冷的站在原地。 龙威赶紧将瘫软倒地的红娘扶起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帝王。 红娘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咳嗽后,总算是缓过气,嗓音沙哑的说:“修容大人已经去楚营打听消息了。” 她果真落到了楚人手里! 沈濯日既松了口气,又觉心中压抑。 庆幸的是,楚人不惜掳走她,必是有用,应当不会伤及她的性命,担忧的是,她一个弱女子落到敌国手中,即使性命无忧,但皮肉之苦,决计少不了。 紧锁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气息一片絮乱,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帝王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皇上,”龙威硬着头皮开口,将连日来边关的动静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随后,跪地叩首,“微臣愧对皇上,未能击退敌军,害得边关落入这些宵小鼠辈手里,还连累将士们死伤无数。” 想到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想到那些因他草率的军令,死在墨江的弟兄,龙威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的罪,朕他日再算。”沈濯日冷冰冰开口,浅薄的眼皮幽幽睁开,眸中漆黑如夜,不染半分温度,“楚军大军已撤。” “您怎会知道?”龙威先前只说了近日的事态,并未明言方才撤军一事,是以,大吃一惊。 “朕绕路回国,曾见到楚军拔营。”沈濯日言简意赅的说道,“即刻整军,军中骑兵何在?” 一名掌管骑兵的副将当即走上前:“末将在。” “朕修书一封,你立即送去楚营。”沈濯日冷声吩咐,他要确保唐芙平安!楚军之所以撤军,多是与先前伪造的圣旨有关,边关战火平息,被楚营所擒的俘虏,理应释放。 “是。”副将大力点头,数日来颓然的心情一扫而空,仿佛找着了主心骨。 书信写好后,副将快马加鞭赶赴楚营的驻扎地,但他尚未靠近,就被巡逻的兵马拦了下来,整个楚营悬挂白帆,处处弥漫着一股悲怆、凝重的氛围。 “我乃永腾将士,奉命送信函与贵国统帅。”副将朗声高呼,对敌人手中的刀剑视若无睹。 可他一表明身份,楚人个个怒红了眼睛。 “将人拿下!”一道威严洪亮的声音从栅栏内传出。 士兵得令,顿时朝副将围拢。 “你们……”副将极力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极快便被楚人摁倒在地。 “哼!永腾国残杀我楚国皇子,现在竟还敢派人送信?”先前那道声音复又响起,接着,一双马靴出现在副将的眼前。 “你胡说什么?”副将豁然变了脸色。 “胡说?”来人幽黑的面庞气得泛青,咻地抽出腰间佩刀。 手起刀落,鲜血如喷泉般涌射出来。 “把这狗贼的人头,给永腾送去!告诉他们,楚国与永腾不死不休!”话,掷地有声,体形魁梧的将军随手擦去络腮胡上沾染到的血珠,将头颅扔给下属,随后,满脸悲痛的踏进了有哭声传出的主帐。 帝都外,建立在山巅的义庄。 唐芯气喘吁吁的踏完最后一步台阶,双腿抖得不像话。 “你找谁?”守庄的老汉勾腰驼背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挎着一个装满纸钱的竹篮。 “客栈里的尸体都运到这里来了?”唐芯一边问,一边拔脚往门里走。 一口口黑漆漆的木棺有序的停放在大堂里,棺椁前,白烛落泪,死尸腐烂的恶臭弥漫在四处。 “是来认领的?诺,这里的都是。”老汉眼睛一亮,殷勤地走上前,帮她开馆,还好心的提醒她,尸体烧得面目全非,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唐芯根本没心思理会他,敷衍的点点头。 第252章 活成千年老妖怪 棺木开启,迎面就是一股呛鼻的尸臭,唐芯屏住呼吸,将棺椁里的焦尸一一看了个遍。 都不是他……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体形和他一致的…… 绷紧的神经刹那间放松下来,双腿似失去了支撑的力量,颓然跌坐下去,脸颊深埋在膝盖之间,无声痛哭。 太好了!他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守庄的老汉一脸莫名,他在这儿干了半辈子活儿,见多了前来认领尸骸的家属,那些人要么是当场晕厥过去,要么是抱着棺木哭得声嘶力竭,可眼前这位,怎的不按常理出牌? “姑娘,”他小心翼翼的唤道,“这些人里,有您要找的吗?” 双肩不停抖动着,听到他的问话,唐芯大力摇头。 “没有?怎么会呢?”若是找不着尸体,这笔买卖不就做不成了?老汉试探的伸出乌黑的手指,急声道,“要不您再仔细看看?千万别弄错了。” 指头刚碰到唐芯的肩膀,头顶上忽然落下一抹黑影,泛着寒芒的刀刃横过他脆弱的颈部,杀意凛然,如一张巨网,将老汉整个人笼罩其中。 “你是什么人?”老汉吓白了脸,颤声问道。 “胆敢轻薄夫人,该杀。”护卫冷冰冰的说着,手上力道加重。 唐芯吸了吸鼻子,将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摁下,拍着湿漉漉的脸蛋站起来:“什么轻薄,我怎么不知道?快把刀放下,喊打喊杀的,那是粗人才干的事,文明社会,靠是道理,不是暴力!” 说着,她一抹眼泪,爪子在身上摸了摸,糟糕,她的银子落在军营里了,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额!”唐芯囧了一下,随后,就把主意打到了护卫身上,爪子一摊,道,“你带钱了吧?借我点儿,以后我还你。” 护卫冷瞥了眼一脸劫后余生的老汉,从腰间取出一锭元宝。 “诺,这是谢礼。”唐芯笑吟吟的蹲到地上,将元宝放在老汉的手心,“给你添麻烦了,我要找的人,没在这儿。” 怪不得她刚才反应如此反常,原来是喜极而泣啊。 老汉恍然大悟,忙不迭收下银子,说:“没在就好,姑娘你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你的亲人定能长命百岁,平安康寿。” “嗯嗯,”唐芯认同的点头,“没错,像他那么厉害的家伙,绝对能寿与天齐,活成千年老妖怪的。” 她就说嘛,冷面神武功高强,身边又有高手保驾护航,区区一场火,能把他怎么滴? “他?”护卫暗自拧眉,看向唐芯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怨怪。 “千年老妖怪?”老汉有些瞠目结舌,这话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啊? 唐芯含笑颔首,脑补着某人白发苍苍的样子,扑哧一下乐了,可下一秒,闪闪发亮的双眸又添上一抹黯淡。 客栈没了,里头的人也都死了,那货会跑到哪儿去? 唐芯心事重重的挥别老汉,踏上归程。 对了!雅林轩! 失去生气的大眼睛迸射出一道耀眼光芒:“嗯哼,”她清了清喉咙,说,“刚才看了太多的尸体,我需要看些上乘的字画洗洗眼睛,帝都里不是有间雅林轩吗?你们前边走着,帮我带路。” 只要她在雅林轩里刷刷脸闹闹事,楚庭就能知道她的出现,他知晓了,冷面神知道的那天还会晚吗?到时候,他肯定会在暗中联系自个儿。 唐芯觉得这办法极好,背着手,欢天喜地跟在护卫身后,路上,顺手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几个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包子填饱肚子。 雅林轩在帝都主干最为繁华的地段,装潢分外清雅别致,唐芯拎着一串鲜红的葫芦,踏过门槛,装模作样的在墙上悬挂的字画间走了几步,然后,冲着一旁长着络腮胡的掌柜说:“这些字画都是劣作,有没有更好的?” 劣作? 掌柜心头一咯噔,帝都谁人不知,雅林轩的墨宝样样都是精品,眼下竟来了个口出狂言的无知女人?莫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怎么,没有吗?”唐芯故作不屑的哼唧两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雅林轩,也只是徒有虚名,连上乘的佳作都拿不出手。” 没错,她就是在专程挑事,要是不弄出些动静,怎么能惊动楚庭? “姑娘好大的口气。”掌柜怒极反笑。 “好说好说,”唐芯只当他在褒奖自己,特得意的受下了。 “既然您瞧不上雅林轩的字画,那就请到别家去吧。”掌柜愤然拂袖,不再理会杵在柜台前的唐芯。 “……”喂喂,这神展开是什么鬼?难道他不该中了激将法,把镇店之宝拿出来打她的脸吗?唐芯一脸意外,同时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冷面神说起接头暗号的时候,她就该仔细问问啊。 这里那么多字画,天知道哪一幅才是他和楚庭约定的暗号。 “咳,”稳了稳心神,唐芯厚着脸皮继续道,“我就是冲雅林轩的名气来的,非你们店的字画不要!” “抱歉,在下不做姑娘你的生意。”掌柜眼也不抬的说。 “什么?”唐芯似是震怒,一巴掌重重拍向柜面,力道过猛,疼得她整个手掌心都开始发麻,甩甩手,继续挑事,“你是瞧不起我吗?以为我买不起你们店里的东西?管事的呢?把你们这儿能做主的给我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这是不是贵店对待客人应该有的态度!” 掌柜难受的捂住耳朵,这到底是哪儿跑来的疯婆娘? “我们主子不见外客。” “哼,我今儿还就非见他不可了。”唐芯一甩手,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副达不到目的不肯罢休的刁蛮模样。 掌柜也有些火了,挥手叫来在内屋的伙计,大声说:“你速去找官差大人,告诉他,咱们店里来了个惹事的,还赖在这儿不肯走。” 唐芯完全没在怕的,不就是见官嘛?她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满不在乎的挥挥爪子:“去就去,我不信这天底下没个王法了。” 见她如此淡定,掌柜心里泛起了嘀咕,在伙计出门前,偷偷向他递了个眼色。 伙计小跑出门,去的却不是掌管帝都治安的飞虎营,而是楚庭的庄子。 唐芯左等右等,直至太阳都快落山,也没等到官差的影子。 “不是说要报官吗?都这么久了,人怎么还没来?”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照理说,有人上门找茬,掌柜不会不向楚庭告知一声啊,不仅官差没来,连他也不见踪影,难道有事缠身,走不开?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店门外突然有嘈杂声响起,百姓们快步从门外跑过,神色看上去很是匆忙。 “你们去打听一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唐芯冲把守在外的四名护卫说道,“顺便帮我买碗牛肉面送来,对了,记得再备些新鲜的水果。” 她不是刚吃下包子吗? 护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落在唐芯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究竟是怎么做到,装下这么多食物的? “没听见我的话?”唐芯气势汹汹的问道,“还是你们想把我活活饿死?” “属下不敢。”四人迅速回神,而后,三人前去办事,留下一人负责保护她。 支开了监视者,唐芯慢吞吞站起身,背对护卫,冲掌柜的说:“我的时间有的是,和我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指头在柜面上划动。 掌柜不明所以然,奇怪的看着她,显然琢磨不透这女人抽的是什么风。 唐芯彻底无语,余光往门口一瞄,见那人没看这边,迅速抢过一旁的砚台,方才掌柜在核对账目,是以,墨早就研好了。 指腹蘸了一点,飞快写下一行字:“帮我联络楚庭,让他快来!” 楚庭!? 掌柜瞳孔猛地一缩:“你究竟……” 唐芯没等他把话说完,半个身体倾过柜面,一把捂住掌柜的嘴,嘴里嚷嚷着:“我叫你不把字画拿出来!让你不做我生意!” 抡起的拳头如狂风暴雨打在掌柜身上,攻势看似凶猛,但落拳时,却没真的用上力气。 护卫瞥了眼,眸光闪烁着,并未多言。 见他没起疑心,唐芯这才勉强安心了,狠狠瞪了眼差点坏事的掌柜,松开手,挡住护卫的视线,继续写道:“我是他的旧时,你只管通知他。” 她眼里的焦急和恳求,掌柜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对唐芯的身份感到困惑,但她知晓雅林轩与主子有密切关系,应是主子的相识,也许是在外游历之时的友人。 遂,学着她的动作,蘸墨写道:“我已派人通知了主子。” “再去!告诉他,他弟妹来了!”就不信楚庭得信后,还能坐得住!以他的智商,肯定会火速联系冷面神,然后根据她报信的方式,推断出她的处境。 唐芯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眉宇间染上几分自得。 掌柜迟疑半响,正欲答应,突然余光瞥见门外那抹素白似仙的身影,脸色豁然大变。 “喂,”唐芯疑惑的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孰料,掌柜却看也没看她,惊惧的望着她身后。 唐芯心里冒出一个问号,下意识转过头去。 “……”卧槽! 第253章 最在乎你的人,只有我 “嗨。”唐芯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半个身子紧贴在柜台上,藏在背后的右手使劲擦着台面。 这玩意绝不能被他看见。 月牙白的衣诀微微摇曳着,修长的双腿缓缓迈入店铺。 “芯儿,你又淘气了。”口吻熟络且宠溺,但与之相反的,却是眼底疯狂凝聚的,快要压抑不住的暴虐。 为什么要来此处?为什么听说客栈失火,要那般着急? 就这么在乎那个人吗? 唐芯莫名有些后背发凉,余光往台面上一瞥,很好,字迹都擦掉了。 她长松口气,刚想说话,突然,身体就被人横抱起来。 “你……” 胸口的穴道被点中,所有的质问与不满通通卡在喉咙里。 又是这招! 唐芯气红了脸,死命瞪他。 “芯儿,”清华低垂下眼睑,那仿佛能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此刻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半分柔情,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沉,“不要再说出些会让我生气的话了。” 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心中那头正在疯狂叫嚣的猛兽。 他怕,怕会失手伤害她,这个世上,唯有她,是他宁死也不愿再伤害的存在。 唐芯气得脸颊不自觉发抖,他还有理由生气?真正该气的,不是她吗? 清华神色一暗,装作没有看见她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转身出门。 直至他羸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掌柜才合拢了长大的嘴巴,一身大汗的瘫靠在墙壁上,好似刚从鬼门关回来,满心恐惧。 一辆马车停靠在街尾,唐芯发现眼神攻击完全不顶用,只能悻悻的收回眼刀,自我催眠着:至少要传递的消息,已经成功传出去了,这货容貌精致,很容易被人记得,而且他的人今天报信时,有说过什么大人,由此可见,他的身份绝不一般,肯定是楚国的达官贵胄,只要楚庭知道了他的身份,就能打探到她的下落! 如此一想,唐芯心里倒也没那么慌了,眼睛不安分的看向四周。 街上空无一人,但远处却有吵杂声传来。 这诡异的氛围,让唐芯略感古怪,那边出什么事了? 清华抱着她飞进车厢,让她稳稳的坐在自个儿的腿上,双臂紧圈住唐芯的腰身,近乎贪婪的嗅着那能让他疯魔的体香。 唐芯看不见他陶醉、着迷的神态,但脖子上不断传来的热源,却让她很不适应,可她说不出话,更动弹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努力把他当作空气。 殊不知,她这一闭眼,却让清华的心猛地一疼。 腰间传来丝丝闷痛,唐芯刷地睁开眼睛,愤怒的瞪着他。 这货,是想把她活活捏死吗? 清华这才回神,慌忙松开手:“很疼?” 真是够了!下黑手的是他,他有什么资格露出一副自责、抱歉的表情啊! 唐芯很是心塞,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会这间接性抽风的神经病。 淡色的唇瓣懊恼的紧抿着,大手重新覆上她的腰际,小心翼翼的按压着,余光始终在唐芯的小脸上打转:“好些了吗?” 他问得十分小心,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 唐芯心尖泛起一丝酸涩,这抹情绪来得莫名,就如同之前那些不受她理智操控的感情一般。 眉头猛地皱紧,该死!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她很肯定,这些情绪都不是她自身的意识,她得多脑残,才会对一个绑架她的家伙心软? 难不成是本尊残留的感情?可真是这样,之前见到渣男,见到便宜爹娘,为什么她毫无反应? “你在想谁?”飘渺如风的声线,冷不丁传入鼓膜。 唐芯略一侧目,就撞见了他冷怒的样子,眼睛无辜的眨巴几下。 “沈濯日?”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字字重音。 唐芯心神一凝,听他这语气,对冷面神妥妥的怨念极大啊,可他们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果然是他么?”清华冷冷地笑了,眉心镶嵌的朱砂红如残阳,艳似鲜血,“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惦记,也不配你对他日思夜想!” 配不配,关你屁事! 唐芯的心里话全都写在了脸上,对清华抽风的言论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她还对那人念念不忘? 这个认知像是刀子,生生剜着清华的心,可痛到极致,他却笑了,笑得唐芯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你会知道的,天底下对你最好的,最在乎你的人,只有我,而他,什么也不是。” 呵呵,他还能再自恋一点吗?大话说太多,也不怕闪了舌头? 唐芯脸上挂着大写的不屑。 清华眸色微闪,大手轻抚过她的眉眼,不再言语。 马车缓缓驶离,车厢内鸦雀无声,可唐芯却坐立难安,不论她如何忽视,那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她甚至不需要特地去看都能想象出,他那炽热到仿佛要融化一切的眼神。 在途径十字路口时,车外的喧哗声明显大了许多。 “活该这些人有今天,干什么不好,非要学那些乱臣贼子,意图造反。” “只可惜六皇子、八皇子服毒自尽,不然,我定要往他们脸上吐上几口唾沫。” “要不是他们和二皇子联手,边关会战火连天吗?” …… 此起彼伏的咒骂,从帘子外飘了进来,无数的讯息飞快霸占唐芯的脑袋,她偷偷竖起耳朵,努力接收着外界的讯息,想要从中得知更多的情报。 囚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而过,菜市口早早就有监斩的命官等候。 就在今天一早,因扶植二皇子楚庆叛乱的两位皇子在牢中自尽,楚国朝廷颁下圣旨,将其府中子嗣,当众斩首,以振法纪!而其府中家眷、奴仆,皆发配往苦寒之地,一生不得踏足帝都一步。 囚车在谩骂生中抵达菜市口,而唐芯也发现了,她乘坐的马车一直尾随在囚车后边。 这几个意思? 她不解的看向清华。 “这一日终于来了。”清华喃喃低语道,伸手解开她的穴道,揽住她的腰身,飞出马车,旋身降落在人群外围。 唐芯一扭腰,挣脱出他的怀抱,嫌弃的拍了拍衣裳,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转头望向人群前端。 透过缝隙,隐约能看到法场内宽敞的区域,搭建起的木台,八辆囚车在骑兵的护送下,安全进入法场,随后,车中被五花大绑的八个孩子,被推搡着跪在木台上边。 刽子手手持寒刃,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 从百姓口中,唐芯已经知道这些孩童的身份,可她不明白,只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楚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真是可怜啊。”有围观的妇女不忍的开口。 这话一出,立即就被身边人瞪了眼:“可怜?哼!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看他们可怜,那战死沙场的将士,难道就不可怜吗?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逆贼,我们怎会和永腾兵戎相见?好在老天保佑,皇上平安回来揭露了他们的阴谋,不然,楚国不知道会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 义愤填膺的嘶吼,被唐芯听在耳朵里。 “发兵不是楚国皇帝的意思?”而是他们口中的逆贼所为?这么说来,边关的局势是不是就能平静了?冷面神他会不会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没在客栈,而是早先回国了? 唐芯越想越觉得靠谱,几个皇子联手叛变,楚庭忙着这头,顾不上雅林轩的事,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可旋即,她又失落的垂下脑袋。 冷面神不在帝都,那他不就没法子救出自己了吗? 不对! 唐芯一咬牙,甩了甩头将这个要不得的想法拍飞。 冷面神不能来,清华没安好心,他真要来了,就是自投罗网! 她瞬息间变来变去的脸色,皆被清华看在眼里。 曾经,她的灵动,她的鲜活,都只因他一人,可如今,即使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她心系于谁。 丝丝钝痛从心尖蔓向血液,白皙如玉的面庞,笼罩在暖阳里,近乎透明。 “时辰已到。”坐在木台前方十来米之处的监斩官员,抽出圆筒里的木牌,凌空一抛。 唐芯愕然抬眸,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令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随后,啪嗒一声掉下。 八名刽子手同时高举大刀,刀刃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辉。 孩子,那些都还只是七八岁大的幼童! 唐芯几乎本能地迈出一只脚,但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后拽住她的腰身。 长臂回收,硬生生将她的身体带了回来。 “咻” 刀刃无情撕裂空气的碎响,越过人群,无比清晰的传进唐芯的耳朵里。 双眼突兀瞪大,如喷泉般涌射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视野,双脚仿佛被钉子死死钉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芯儿,”清华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柔荑,语气和煦如风,“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曾许诺,会带着她亲赴楚国,让她亲眼看着他将昔日的仇敌一一斩杀干净。 当初的誓言犹言在耳,如今,他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拥着她,实现最初的诺言了。 脉脉浓情在他眼底凝聚,眼神柔软得溺人。 第254章 她会在哪儿? 唐芯病了,打从穿越以来第一次因为惊吓过度,高热不退,圆润的脸庞苍白得几乎瞧不见一丝血色,即使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她的眉头始终紧锁着,脑海里如默剧一般不断闪过那一日在法场上的血腥画面,以及清华那双布满情意,却又让她打从心底恐惧的眼眸。 大宅主院里,气氛安静得落针可闻。 “主子,”黎叔收回诊脉的手,佝偻着腰身从床沿站起,向着一旁的清华行礼道,“夫人连日来车马劳顿,又大悲大喜,怕是心有魔障,故而才会恶疾难消。” 魔障…… 清华瞳眸狠狠一缩,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见此,黎叔慌忙垂目:“老奴给夫人抓几幅药,先把这热退了,再开些安神药,也许能让夫人有所好转。” 疾病不难治,真正难的,却是心病啊。 “嗯,”清华心不在焉的点头,“去做吧。” 黎叔躬身退了出去,合上房门时,不自觉往床榻的方向瞥了一眼,旋即,惆怅的摇着脑袋,无声无息退下。 “芯儿,”清华缓缓迈步,孤身站在床边,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心撕裂一般疼痛起来,眼里刻满了悔意。 早知她会有如此反应,那****绝不会带她亲赴法场。 “是我忘记了,”薄唇轻启,话语间尽是黯然,“你早已不记得往事……”又怎会记得当初的约定? 他错了…… 是他害得她倍受痛苦煎熬…… 手指颤抖地想要触碰唐芯的脸颊,就在这时,她忽然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嘤咛:“冷面神……” 她在叫谁?是谁能让她纵使在病中,依旧念念不忘?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是那个人吗? 一抹暴虐的怒意染上眉宇,须臾,又回归平静。 他轻轻俯下身,冰凉的大手拂去唐芯额上布满的汗珠:“他真的就那么好?明明最先与你相遇的,和你交心的,是我啊。” 长睫幽幽垂下,淡色红唇亲吻上唐芯的额头:“你会想起来的,等你恢复记忆,那人就再也不能迷惑你了。” 而他亦绝不会再给那人抢走她的机会! 颤动的眸危险的眯起,温柔的替她掖好被角,放轻脚步转身而去。 这日,楚国朝廷颁下榜文,永腾国出尔反尔,借楚国鸣金收兵之际,于暗中杀害大皇子楚庆,意欲趁楚国内乱,侵犯边境,遂,调遣各封地驻军共七万,即刻整军支援边疆。 榜文一出,瞬间在朝堂、坊间激起千层骇浪,群情激愤,各军营的招兵点,排满了长龙,但凡成年的男丁皆热血沸腾的投入军中,只为保住楚国河山。 “皇上。”龙威挑了帘子步入主帐。 昨日楚军阵前收兵,沈濯日又忽然现身军中主持大局,他们便撤离深山,转移至墨海附近的草原安营驻扎,以做安顿。 “可是有消息传回?”沈濯日一边问,一边越过他,看向帐外,却不曾看见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眸色微微暗了暗,心尖徒然升起一丝不安:“派去的将军还未回信?” “末将正想与您商议此事。”龙威一脸凝重的开口,“赵正骑术精湛,即便两地往返,今日也该回了,但直到这会儿仍然不见他的行踪,末将担心,他遭遇了不测,请皇上下旨,恩准末将带兵前去查探。” 沈濯日脸色骤然一变,眉梢染霜。 还未回来…… 楚名究竟在干什么?莫不是连圣旨也置之不理? 这个猜测刚升起,就被他否决,楚名乃中宫嫡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这时候违逆圣意,只会惹来猜疑,不亚于自断后路。 “红娘,”沈濯日沉声唤道,“修容可有回信?” 话刚落,帐外蓦地跃入一道黑影。 “什么人?”龙威警惕的护在天子身前,拔刀出鞘,冷看着来人。 “主子。”修容略带气喘的唤道,身上的黑衣皆已被鲜血打湿,脸色极其难看。 “她呢?”沈濯日箭步绕过龙威,“她现在何处?是否安然?” 修容惭愧的低垂下头,跪在他身前:“夫人她不在楚营,属下连日来潜伏在楚营各处,找遍了所有可以藏人之地,不曾发现夫人的影踪。” “不在?”沈濯日心口大震,从未有过的慌乱如利刺,活活剜着他的心窝,声线几近颤抖,“你当真都找遍了?主营呢?关押俘虏之所呢?” 边疆处两军对垒,绑走那丫头的除了楚人,还能有谁? 她怎么会不在了? 修容一哽,几乎没勇气去看天子的脸色,咬牙说:“都找过了,夫人她真的不在楚营!” ‘轰’ 耳畔一阵嗡鸣,沈濯日挺拔如松柏的身躯,竟抑制不住的摇晃起来。 “皇上!”龙威吓得不轻,赶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臂膀。 “朕无碍。”沈濯日稳住身形,深深吸了口气,心头掀起的滔天海浪,被他极力摁下。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不能急,更不能乱,他的丫头还在等他! “不止夫人下落不明,属下还探听到另一件事。”修容硬着头皮开口,“昨日,楚军大批人马离开兵营,意欲强攻我国。” 听到这儿,龙威急忙接话:“不错,楚军昨日的确派了兵马前来围山,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收兵了。” “那是因为楚军统帅大皇子楚名,于主帐遇袭,”修容咬牙说道,抬眸看向天子,“属下昨日本打算趁楚军兵马离去,潜入主帐搜寻夫人的行踪,可属下进去之时,只看见楚名七窍流血,生息全无,属下当即就想撤离,不想,竟被巡逻之人发现……” 她顿了一下,话说得太多,不免有些眩晕。 “什么!?”龙威心神俱惊,跨步上前,“楚军统帅死了?” “是,”修容重重点了下头,“他们误以为是属下下的毒手,属下拼死顽抗,方才杀出重围,属下本想尽快回来报信,却因伤势过重,在半道昏迷。” 她无颜面对天子,恼恨的咬紧唇瓣,连咬破了嘴唇也不自知。 “怎么会这样?”龙威有些六神无主,本能的朝帝王看去,“皇上,若修容大人所说的都是实情,那楚人必定恨我等入骨啊!” 全军统帅死于非命,可想而知,他麾下的将士会气成什么样,可偏偏这黑锅又扣到了永腾头上,如果解释不清,只怕两国的局势会变得更加紧张。 想及此,龙威猛地转头,急切的问道:“你回来时,有没有见到我军的骑兵?” “骑兵?”修容想了想,摇头说,“不曾。” “糟了!”龙威心头一咯噔,“楚军必定怒火中烧,若见到我们派去的使臣,只怕……” 剩下的话不曾说完,但个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你们派了使臣前去交涉?”修容一愣,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是变得一片惨淡。 沈濯日死死咬着牙关,这两道消息炸得他心神大乱,他逼着自己冷静,试图分析利弊,想出最有效的能遏制住局势的法子。 可偏偏,却无法做到镇定。 会是谁?是谁要趁乱掳走她?沈濯擎?太后?亦或是其他势力?她现在又身在何处?是否无恙? “皇上,这可如何是好?”久久未等到天子出声,龙威不由得急了,“楚人眼下势必同仇敌忾,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兵打来,我们要撤吗?” “……皇城有无消息?宫中近日可有变故?”沈濯日沉默多时,方才冷声问道。 如若宫中一切正常,无人知晓那丫头失踪之事,太后与擎王便不该探寻她的下落,且那么巧,在两军对持之际,将她掳走。 这话一出,龙威面上一怔,边境岌岌可危,皇上竟会问起皇城? 见他二人不说话,沈濯日心中的怒意几乎压制不住。 “皇上,”一道急切的声音冷不防从帐外传来。 寒眸一抬,冷看着来人:“说!” 红娘大步流星踏进帐中,迟疑片刻,直至那股可怕的气息愈发深沉,才咬牙问道:“属下想知道,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护卫,如今在何处?您可是把他们留在了帝都?” 这事昨日刚碰面,她就想问了,但又因沈濯日一心牵挂着唐芯,后又忙于整顿全军,迁移营地,故而才拖延下来。 但她想了一夜,仍旧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便大着胆子来到御前询问。 “他们未在军中?”沈濯日眸色大冷,“朕留下的人手,皆在数日前动身返回,你未见到人?” “属下自离开帝都,再未见过他们。”红娘苦笑道,眼眶红了一圈,“怪不得属下传出的消息,始终未得到回音……”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失踪了么? “消息?什么消息?”沈濯日脑中飞快闪过一道灵光。 “属下与夫人抵达军营当日,便偷偷飞鸽传信,向您回禀。”红娘哽咽的说着,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派回来的人手无故失踪,传回的消息如今一看,又未落到皇上手里,这一路上,定然是出事了! 第255章 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寻她 她能想到的,沈濯日自然不会漏掉。 “帝都……”是那方的人马么?处心积虑阻断消息,究竟又意欲何为?那丫头是否又是这股神秘势力所俘?可他们掳走她有何目的?难不成只是为了拿捏他? 不对,沈濯日迅速否决掉这个猜想,若当真如此,比起掳走一个女子,他们何不在半道上伏击自个儿?只要他一死,永腾必定大乱,远比以人质作为要挟更好! 帐中随着天子再度的沉默,陷入死寂。 就在这时,帘子外又有劲风呼啸的声音传来。 十三楼的护卫拎着一身穿甲胄的士兵后领,飞身进入帐中,随手把人丢到地上,冷笑道:“此人鬼鬼祟祟靠近营地,我见他形迹可疑,便抓了他盘问,不想,这人竟是楚国派来的奸细!此乃从他身上搜缴的佩刀。” 他恭敬的将手中的兵器呈给沈濯日,在刀柄上,果真刻有楚国军队独有的银色雕纹。 “而这也是从他身上取下的。”护卫卸下后背上背着的包袱,龙威伸手接过,只觉包袱里硬梆梆的。 鼻子动了动,竟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心头登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濯日快步上前,利落地把包袱打开。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霎时刺入所有人的眼中。 不是她…… 一丝庆幸悄然隐过眉宇,旋即,铺天盖地的怒意徒然而生。 “哈哈哈,”被俘的士兵吐掉嘴里的血块,仰头大笑道,“你们这些天杀的永腾人,妄想派人同将军和谈,我呸!看见了吗?他就是你们的下场!等我国大军杀到,你们谁也别想活……” “咻” 银芒闪过眼角,士兵疯狂的叫嚣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垂下眼睛,看着那把贯穿他胸膛的长刀,想要说什么,可口中只有不断喷出的血液,四肢抽搐几下,脑袋一歪,彻底绝了生息。 而龙威仍不觉得解气,握着刀柄的手剧烈颤抖着:“啊——” 声嘶力竭的呐喊,如野兽发出的哀鸣。 刀刃无情抽出,一刀斩断了尸骸的脖颈。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残害他的兄弟! 修容不忍见他此刻痛苦发泄的样子,撇开了眼睛。 “够了!”一声低喝,如惊雷炸响在龙威耳际,“传令,全军戒备!” 楚国既敢派人前来挑衅,接下来必定会倾巢而出。 目送龙威离去,沈濯日复又看向一脸悲痛的红娘,道:“朕要你即刻动身,速速返回皇城,探清皇城的动静。” 他要知道,那女人到底落在了谁人手中!唯有确定她的下落,他方能知晓,她是否平安。 “……是。”红娘一抹眼泪,正欲动身。 孰料这时,先前派回皇城禀事的探子恰时折返回来,不止他一人,还有朝廷派遣的援兵五万,以及从永腾最大粮仓调运出的千斤粮食。 “阁主已经得知了边关的变故,差属下回来报信,请皇上无需为皇城忧心,那方有阁主坐镇,断不会出现任何纰漏,阁主还说,擎王一党如今安分守己,太后闭门不出,擎王仍在狱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护卫风尘仆仆的回来,顾不上歇息,赶忙情报说出,“宫中一切如常,唐相正与门人商议征收粮食,广招新兵,随时可赶赴前线……”他顿了一下,偷偷打量着天子的脸色,又道,“临行前阁主说,他会在京中等候皇上和娘娘大胜凯旋,并请皇上记得阁主此番劳苦功高,平息战乱后,做主为阁主赐婚,成全阁主与景国公主的姻缘。” 沈濯香当时的话说得极不着调,是以,为了不让自家阁主继续作死,护卫很好心的将其用恭敬的口吻说了出来。 宫中没有异常?沈濯日冷峻的脸色不见半分缓和。 如此一来,她果真是落入另一股势力手中了么?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军营,又未将她带回楚营,会带她去哪儿呢? 倏地,沈濯日脑中灵光一闪。 “凉山……蛊毒……战乱……” 黑眸中寒霜漫天,一股骇然的气势环绕在他身侧。 “呵,原来如此。”薄唇轻轻扬起一抹森寒的弧线,“去,把龙威给朕叫进来。” 刚传令全军整装戒备,并在清点援救人数的龙威,得信后,即刻来到主帐。 “立即整合所有兵马,着手反攻!他们从哪儿来的,朕要他们滚回哪儿去!” 既然和谈不成,又无法与楚军现主帅和平沟通,而楚帝的圣谕更是被楚军抛诸脑后,那便只有打到他们丢盔弃甲,占据上风,再行和谈! “末将领命。”龙威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此刻竟激动得一张脸憋得通红,恨不能马上挥军,直捣楚军大营,用敌人的血,来祭奠那些惨死弟兄在天之灵! 五万大军及营地中伤愈的一万余众将士于正午时分,倾巢出动,直逼楚军营地。 尘烟漫天,毫无防备的楚军在听到蹄声之际,已经晚了,铁骑冲破栅栏,如孤狼奔入人群,所到之处莫不是血肉横飞。 统帅楚军的大将仍在为楚名之死伤神,原本以他的计划,等到头七一过,便调兵遣将杀入永腾,哪里会猜到永腾竟先发制人,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鲜血染红土地,一眼望去仿佛一片人间地狱,尸骸堆积成山,涌出的血液更是汇聚成一滩滩水泼。 永腾兵士势如破竹,楚军只得且战且退,血战一日一夜,只余下不到两万残兵败退楚国边境。 一场胜仗后,沈濯日下令收兵,将被楚军占领的边疆失地重新夺回,下令清扫战场,上千俘虏暂作扣押,以为之后的和谈留下筹码。 “善后事宜,龙威,你全权负责,全军由你统帅,楚军此番元气大伤,朝廷即便派兵支援,数日内,也难赶到,且楚名的尸首及楚军大将皆在朕之手,纵使他们想战,也会心存顾忌。”沈濯日换下身上染血的锦缎,着一席干净的墨色锦袍,坐于主帐高首,沉声说道,“红娘,你即刻动身,持虎符前往宁水镇,调遣外城镇守的三万兵马,赶赴前线。” 楚军若拼死一搏,他们仍有数万雄狮,可与之一较高低。 红娘接过虎符,点头应下此事。 “龙威,朕将边境托付于你,莫要再令朕失望。” 这话一出,龙威隐隐觉得不太对。 蹙眉道:“皇上,您难道有离营之意?” “朕另有要事。”沈濯日不曾详说,将后事安排妥当,便拔脚行出帐营。 “主子!”守在帐外的修容早已听到帐内的谈话,见他出来,忙挡在他身前,“您可是要去找寻夫人?”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第二个能让主子抛下边疆之危,孤身离去的理由。 沈濯日微微一怔,语气淡淡的:“不错,她在等朕。” 等着他找到她,将她从奸贼手中救出。 修容呼吸一滞,大着胆子抬头:“边境离不开您,将士们仍需您在此,方能稳固军心,而且夫人至今下落不明,您就算要找,天大地大,又从何找起?” “朕知道她现在何处。”沈濯日说得分外笃定,若他猜得没错,她必定落入了与沈濯擎联手的楚国皇室中人手中。 他早已怀疑沈濯擎背后另有一股势力存在,凉山走水前,修容被调虎离山,此人与凉山那场大火必是脱不了干系,且处心积虑引开修容,显然是要与唐芙碰面,而自那次事情发生后,唐芙便身中蛊毒,神志全失,他出于保护,只得下令将她关入冷宫,后冷宫又突然冒出刺客,种种证据皆指向沈濯擎与太后,但事后一想,若太后当真要对付八皇子的生母,又何需在这个节骨眼上?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为的仅是激怒他,而他一无所查,当真踏进圈套,将沈濯擎收监。 也就在此时,楚国忽然发兵,侵犯边境,时机掌握极好,由此可见,沈濯擎背后之人,必是楚人,且此人早就在监视永腾的一举一动,而那蛊毒,三国内除却永腾,只楚国独有,而永腾国他曾下令严查,始终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些疑点合在一起,便是铁证! 沈濯擎背后有人指使,那么曾与他来往密切,屡屡将宫中消息泄露给他的唐芙,也应与此人有所往来。 如今,沈濯擎身在帝都天牢,麾下势力皆无异动,掳走她的,除却这神秘人物外,再无第二人。 “属下愿意前去救出夫人。”修容斩钉截铁的说道,“夫人是在属下身边遭人掳走的,属下责无旁贷,应将她平安救回,请主子告知属下夫人的下落,属下这就动身……” “就以你这副重伤的身体吗?”沈濯日压下心中的思量,冷声问道。 修容顿时语结,但要她就这样看着主子赴险,她如何能做到? “即便属下不行,还有血煞盟,再不济,也可调兵前去,主子是九五之尊,怎可以身犯险?若您有个闪失,永腾必将大乱,主子,请三思啊。”她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哀声恳求。 “红娘等人武功不敌朕,她身在楚国,调兵前去只会打草惊蛇,逼对方狗急跳墙,对她不利。”沈濯日驳斥道。 “那也不能您亲自前去,您身系天下安危,若只为了夫人便要犯险……” “她是朕的女人!”沈濯日厉声打断她,一字一字的说,“朕身在帝都之际,便已觉察到不妥,却为边关局势,一再滞留,”说到这里,他的气息徒然沉了,眉宇间一片决绝之色,“而今,援兵已到,粮草充沛,楚军大败而归,近日内绝不敢再犯,此地有龙威镇守,出不了任何差池,且宁水镇的援兵不日就会抵达,两军会晤,就算楚军有何异动,也是势均力敌。” 他曾为肩上的重担,将她至于第二位,如今后事一一安排妥当,还有什么能阻止他前去寻她? 第256章 负尽天下人,永不负我! 帝王坚决的态度,叫修容满腔劝诫通通消失在舌尖,黯然苦笑道:“想必属下再如何游说,也无法让主子打消念头吧。” 沈濯日漠然颔首:“朕答应过她,会护她周全。” 闻言,修容心尖猛地一颤,叩首道:“属下愿陪同主子一同前去。” “哼,去送死么?”凉薄的目光扫过修容紧绷的身体,她负伤不轻,若再运气赶路,与找死无异。 “那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去,相信娘娘也不会希望看到您为了她,孤身犯险。”情急之下,修容只好把唐芯搬了出来。 “朕几时说过要独行了?”沈濯日冷嗤一声,“你当十三楼的人,都是死人不成?” 既已猜到楚国内另有敌人潜伏,他岂会单枪匹马前去对方的大本营? “可属下……”修容还想再说,却被沈濯日一记厉眼震在原地,心有不甘的咬紧唇齿,半响,终是妥协道,“请主子务必要多加小心。” “嗯,边关若有异动,随时向朕禀报。”言罢,沈濯日再不做逗留,大步行出营地。 营地中除红娘外的四名十三楼高手,悄然尾随而上,几匹良驹连夜出发,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烽火狼烟的战场深处。 修容孤零零立在营地前方,远眺着前方疾速离去的黑点,失血过多的面庞浮现几分苍白,面容甚冷,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皇上有此决定,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们只需在此防住楚国兵马,安心等待,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带着夫人一起回来。”红娘悄无声息的来到修容身边,含笑道,“在这之前,你可要保重身体,别没等到皇上归来,就先倒下了。” 修容深深吸气,将心头的担忧与不安压下去,点头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会竭尽所能协助龙威,为主子守下这万里山河! 夜微凉,接连做了两天噩梦的唐芯,终于从那可怕的梦境里逃脱出来,眼皮艰难睁开,恍惚地看着头顶上极其陌生的床顶,红底金线绣出一只开屏的明黄孔雀,孔雀的脑袋上佩戴着金光璀璨的王冠,整个身体以俯冲之势正对唐芯,一双栩栩如生的黑色眼睛,同她涣散的眼眸正对。 “……”什么鬼! 唐芯打了个寒颤,双眼迅速聚焦。 她不是在法场上吗? 晕厥前最后的记忆如潮水一涌而上。 “芯儿,你醒了?”耳畔传来一道清浅飘渺的动听声线,紧接着,眼前掠过一道白影。 “别过来!”唐芯刷地坐直了身体,“死变态!给我滚远点!” 妈蛋,这货不仅精神有问题,还有抖s属性,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唐芯一个劲往床角里拱,盯着他的眼神既戒备,又带着几分恐惧。 清华染笑的唇角渐渐抚平,似是被她的目光刺伤,眉目间,流露出几分难过,却听话的在床沿止步,未再逼近一分。 他涩涩启口:“别怕我,芯儿,那天我只是……” “得了吧,我的心脏可没你那么强悍,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怕?告诉你,我怕得要死!少和我瞎扯淡,说什么你不是故意的,哦,敢情是我逼你带我去法场的咯?是我逼着你,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边,说要亲眼看着那些都还没成年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回想起那天的所见所闻,唐芯心里就忍不住冒出寒气,“为什么要带我去?为什么要阻止我?”又为什么,在看到那样一幕惨状之时,他还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在笑? 脑海中闪过他那双满是温柔的眼睛,寒意瞬间席卷过全身。 “他们都该死。”清华幽幽垂下眼睑,话语看似平静,却又蕴藏着唐芯不懂的仇恨。 这话什么意思? 唐芯愣了愣,没等她想明白,清华便揭过这个话题。 “你大病初愈,不宜太过激动。” “怪我咯?”她会病,说到底都是哪个混蛋害的?“我和你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这样对我?先是绑架,又是软禁,现在还要折磨我,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啊!咱们一次性解决干净,别互相折腾,我天生胆子小,经不住你这么吓唬!” 她是真的怕了,原本以为这货和本尊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过去,至少不会把她怎么样,可这丫根本是疯的,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再度抽风,下回,她还能有命在吗? 清华蓦地抬眸。 “干……干嘛?”寒毛倒竖,唐芯惊慌失措的问道,迅速抓起一旁的玉枕,随时准备自卫。 “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从来没有。 听到这话,唐芯简直气笑了:“说这种话,你都不觉得心虚理亏吗?难道你做的这些事,都不是要害我,只是想锻炼锻炼我的胆量?磨练一下我心脏的强硬程度?我呸!说谎能先打下草稿吗?” 面对她的指责,清华张了张嘴,竟是无言,眼眸中染上一层浓郁的郁色。 又来了,又是这副受害者的可怜样子! “咱能换一个套路吗?每次总是这样勾引人的同情,你玩不腻?”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好似没有看见清华满是伤痛的眼神,“如果我以前曾对不起你,我向你赔罪,给你道歉,成吗?再不然,你说要我怎么补偿?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咱们真不是同路人,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你的游戏,我玩不起,更不想参与。” “如果是他……”广袖下,拳头黯然攥紧,字字如刀,割着他的心,“你也会如此吗?” “什么他?”唐芯没跟上他的节奏。 “……沈濯日。”哪怕只是说出那人的名字,他的心就会痛得宛如刀绞。 眼眸紧紧凝视着她,带着几分奢望,几分忐忑,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你要做什么?”唐芯心下一慌,“不许你伤害他!” 她就这么维护那人?明明方才怕他至极,却仅是听到那人的名字,就能有直面他、命令他的勇气? “我若要害他……” “老娘和你没完!”唐芯想也不想的吼了回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武功又有多高,你敢伤害他一根头发,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和你死干到底!” 她的眼里是豁出一切的决绝,认真到近乎执拗,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硬生生将清华的心撕扯得粉碎。 脸上血色尽失,瞳孔无意识放大,怔怔看着她,嘴唇剧烈颤抖着,道:“收回去……” “哈?你大声点!”唐芯甩了甩有些眩晕的脑袋,没听得太清楚。 话刚落,清华修长的身子忽然倾身逼上,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把这些话都给我收回去!你说过的,这辈子只会在乎我一人,你答应过我的,负尽天下人,永不负我!” 唐芯被他激动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手腕更是疼得要命。 “松开你的爪子!”她的手快断了! “痛吗?”清华的情绪似恢复了平稳,怜惜的看着她开始泛红的右手手腕,低声喃喃道,“可我这里,”纤细手指点住心口,“比你更痛。” “滚蛋!”唐芯果断伸腿,冲着他的胸膛一脚踹了过去。 原以为他会躲开,没想到这人竟不闪也不避,径直承受下来。 ‘砰’ 一声听得人肉疼的钝响,在房间里炸开。 清华羸弱的身躯微微摇晃几下,脸上流露出几分痛苦。 “你……”唐芯彻底懵逼,“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是芯儿你啊。”他好似浑然不在乎腹部的剧痛,眸光如月色一般醉人。 话里并未掩藏的幸福,激起了唐芯一身鸡皮疙瘩,盯着他的目光更加古怪:“你真的需要去找大夫。” 治一治他的脑子! “我知道,你还在为法场的事生气。”才会说出这些话伤他,“你不喜欢,以后我再不会让你见到那样的场景。” 一切血腥污秽,他都会替她挡下,只要她能开心。 “少来这套!”唐芯脸上是大写的不信,“伤害了人以后,说我以后不会再犯,有意义吗?你要真的不想我生气,那我就求求你,放我回去,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迅速涌上的眩晕之中。 脑袋一歪,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软绵绵向下倒去,坠入了他布满淡香的怀抱。 薄唇亲吻着她凌乱的发丝,声线里含着几许歉意:“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轻手轻脚把人放平,点燃安神的熏香,转身走出房间。 “主子。”屋外的红漆长廊上,朱华一把挣脱开黑衣护卫的钳制,快步迎了上来,当看见那素白衣襟上的褶皱印记时,眉头顿时皱紧。 屋子里的对话,以及那一声异响,她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恨不能冲进去亲手杀了唐芯泄愤。 不过是一个女人,凭什么敢伤害她的主子? “唔。”一声隐忍的闷哼溢出唇齿,微颤的唇角渗出一滴殷虹的血迹。 “主子,您受伤了!”朱华脸色大变,慌忙想要扶住他。 清华略一侧目,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满是抗拒:“不要碰我。” 他的身子是芯儿的,由不得任何人触碰。 第257章 楚国摄政王是他? 唐芯这一觉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恢复意识时,一股浓郁的苦涩味道涌进鼻息,刺得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宽敞奢华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头摆放着一个托盘,瘦肉粥飘溢着鲜美香气,粉色的块状糕点,整齐码在一起,糕点中央镂空,小小的圆形小盘口里是棕色调料,最边上搁置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铺天盖地的黄莲味道掩盖住菜肴的香美,唐芯嫌弃的憋了下嘴:“哼,哪个白痴搭配的菜品?” 竟然把饭菜和中药搁一起,真是暴殄天物。 肚子咕噜噜叫唤两声,唐芯迟疑的伸出爪子,余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没人监视以后,迅速拿起一块糕点,蘸上酱料,呜嗷一声扔进嘴里,绵软的口感,加上些许酸甜,刚入口,就惹得唐芯食欲大动。 如风卷残云干掉了托盘里的两样美食,至于那碗中药,她却没有碰一下的冲动。 吃饱喝足以后,唐芯舒爽的伸了个懒腰,浑身仿佛充满了干劲儿。 “那货竟然没在?”她深感奇怪,小心翼翼跳下大床,偷偷往房门靠近。 “夫人。”门外把守的三名护卫听到开门声,当即屈膝行礼。 “……”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她得到自由。 唐芯翻了个白眼:“你们家主子呢?还有,这是哪里?” “主子正在处理事务,”护卫恭敬的答道,“此处乃是夫人的寝殿。” “专属牢笼还差不多。”唐芯没好气的反驳,试探的迈过门槛,边往外走,边说,“睡得太久,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咦?这帮人居然没拦下她? 唐芯愈发感到古怪,走到院子,警觉的往后看了一眼,小脸顿时垮了:“你们要跟着我?” 护卫止步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是。” 她能拒绝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唐芯自动拍飞:“得,你们爱跟就跟吧。” 大摇大摆行出院子,小谢凉亭顿时映入眼帘,远端殿宇高低错落着,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片片琉璃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这地儿,不对啊,比她之前刚到帝都的时候,见到的庄园大了不止一倍。 那货真这么有钱?啧啧,这年头,连神经病也能当土豪。 唐芯默默腹诽着,把某人从头到脚数落了好几遍,刚走出不远,前方便有手捧华衣,穿着粉色宫裙的女子盈盈走来。 哟喂,活人啊。 唐芯眼前仿佛出现了自由的曙光,面对面迎上去。 “奴婢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领头的宫女垂目行礼,没等唐芯说话,接着又道,“这是制衣院为姑娘筹备的凤衣,请姑娘检阅。” “凤衣?”唐芯一脸懵逼,等等!凤? 她吃惊的看着宫女高举过头的火红衣裳,折叠工整的衣物料子上,绣着一只极为眼熟的金色孔雀。 这不是她床顶上的图样吗? “这玩意和我没关系,拿走拿走。”唐芯拒绝的后退几步。 这话一出,宫女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噩耗,血色瞬间褪去,哗啦啦跪了一地。 “姑娘息怒。” “我长得没那么吓人吧?”至于把她们吓得诚惶诚恐么? “哼,有些人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冷不丁从右边飘来。 唐芯一偏头,就看见了一脸不愉的朱华,伸手掏掏耳朵:“哪儿跑来的猪,怎么到处乱叫?” “你说谁!”朱华勃然大怒,凌厉的目光如刀子,狠狠刮在唐芯身上。 “谁应说谁咯,奇了怪了,这世道,咋就那么多人喜欢对号入座?”唐芯貌似无奈的摇晃脑袋,“我又没对着你说,你非要认为我在说你,我能咋滴?” 朱华气得一张脸变得铁青:“哼,你不过就是仗着主子对你余情未了,才敢如此放肆。” “呵呵,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她巴不得那人遗忘她好么? 奢求不到的殊荣,却被人视如草芥,朱华心里的嫉恨可想而知。 “啊,”唐芯一拍脑袋,指了指宫女手中的衣裳,“我看你好像很喜欢它,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把它送给你了,”说着,她咧开嘴角,笑道,“不用太感谢我哦。” “这怎么行?”宫女急声惊呼,“这可是摄政王为姑娘您备的嫁衣啊。” ‘轰轰轰’ 三道惊雷迎头劈下,把唐芯给劈得外焦内焦。 “哈?” 信息量太大,她有些承受不住。 摄政王是什么鬼?嫁衣又是什么?喂喂喂,是她晕了太久吗?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奴婢不敢撒谎欺瞒姑娘,这的确是摄政王吩咐的,姑娘若不肯收,奴婢失责,定会被摄政王严惩,求姑娘开恩啊。”宫女急得眼泪不停下坠,想到摄政王严厉可怕的手段,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你们的摄政王……”不会是她想的那人吧?可她不是在楚国帝都么?冷面神可没告诉过她,楚国有这劳子摄政王啊。 “摄政王!”宫女身后的婢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所以说,他到底是哪路神仙?”摄政王摄政王的,丫!名字呢?唐芯无语的翻了下白眼。 话刚落,便见护卫、朱华接连跪地,而后,身后传来淡淡的清香。 背脊猛地一僵,一股寒气咻地冲上头顶。 “芯儿。”飘渺动听的声线,含着涓涓情意,落在她的耳边。 唐芯立即回神,敏捷的往旁边跳开:“真的是你?” 卧槽!他就是这些人口中的摄政王? 今日的他,褪去了往日的白衫,青丝高束在一顶华贵的银冠下,象征权利的鹅黄朝服绣着一条威严金龙。 人还是那个人,却凭白多出几分上位者的锐气。 如雾的眼眸在嫁衣上轻轻一扫:“衣物不合你的心意?” 唐芯敏锐的发现,听到这话以后,宫女的脸色彻底白了,正朝她投来哀切切的祈求眼神。 “这和喜不喜欢无关,”唐芯没接茬,“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拜托,我是有夫之妇!你不造重婚是犯法的吗?而且,你丫是哪国的摄政王?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 “不得对主子无理。”朱华忍无可忍,主子是何等身份?她竟敢当众质问? 话一出口,一束饱含不悦的眼刀凉凉的刺了过来。 朱华不甘心地咬紧唇瓣,垂目不言。 “你的名字已从永腾国后宫玉牒上除名。”清华淡淡的启口,“就在你被贬入冷宫之际。” 如此一来,她所谓的有夫之妇便做不得数了。 “你说除名就除名了?”唐芯压根不信,“想要挑拨离间,麻烦你好歹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啊。” “你不信我?”清华神色微变,胸口就因怒气剧烈起伏着。 “主子!您不可动怒!”朱华顾不得身份,仓皇抬头,大声说道,“您的伤势……” 昨夜黎叔为主子诊过脉,他会吐血是因内力絮乱,又遭受到外力袭击,导致真气逆流,重创经络,近日内,绝不能轻易动怒,否则,会令伤势加重的。 想到此,朱华更加恼恨唐芯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主子怎会受伤? 莫名其妙挨了一记眼刀,唐芯也觉得冤枉:“我又没对他做什么。” “朱华。”语气微微加重,显然是对她的反应极其不满。 朱华委屈的红了眼圈,为什么?她只是关心主子,这也有错吗? “下去。”清华漠然开口,未曾将她受伤难过的样子放在心上。 “主子……”朱华含泪唤道,她一直都知道主子心里有人,如若是个大家闺秀也就罢了,可偏生是个对主子不假颜色的可恶女人,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眸子微微一转,眼神里满是警告。 “是。”朱华颤抖着行礼退下。 离开之时,不忘朝唐芯投去一抹愤恨的厉眼,而宫女也在得到默许后,逃也似的告退。 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花园,只剩下唐芯二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肃了肃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娶你为妻。”这是他多年前,便许下的诺言,当年他一无所有,而如今,这世上再没有谁能阻止他了,“嫁衣你若不喜,我命制衣院重做一件,定会让你满意。” “我不会嫁给你的。”唐芯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有喜欢的人,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你不是摄政王吗?随便招招手,多的是女人排着队要嫁你,你看我,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武功不行,身手不好,娶回家就是个白吃白喝浪费粮食的。” “可我只要你。”富有磁性的声线,透着一股执拗,“她们再好,也不是你。” 唐芯怒极反笑:“我有同意吗?我和你根本就不熟!你要发疯麻烦去找别人,我瞧刚才的女人就很不错,你去找她去。” 爱谁谁谁,只要不是她就成。 闻言,清华黯然的瞳眸忽然亮了一下,似惊,似喜:“芯儿,你吃味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吃醋?”唐芯被他的神逻辑震得目瞪口呆,“就算我会吃醋,也不会是因为你!” 掷地有声的话,刺得清华心口大痛,勉力压抑的内力,如洪水决堤,在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喉咙猛地一颤:“噗——” 第258章 楚廉,你不得好死! “喂!”唐芯惊得慌忙后退,机械的目光扫过衣襟。 这是血!? 瞳孔狠狠缩动几下,慌忙向清华看去。 他的脸白得透明,身子微微摇晃几下,像是随时会跌倒,苍白的嘴唇上鲜血红得刺目,似一条轻轻弯折就会断裂的柳枝,羸弱得叫人心疼。 唐芯的心猛地抽动几下,来不及考虑,本能的冲到他身边:“你吐血了……人呢?快来人!” “芯儿,”清华颤声唤道,精致的眉目染上几分喜悦,美得惊心动魄,“你在担心我。” “不是……”理智瞬间回笼,她瞬间收回了伸出的手臂。 她怎么会关心他的死活?明明这人只要出事了,她就能找着机会逃走的,不是吗? 可心底的慌张,又是什么? 唐芯见鬼似的甩头,没等她捋清楚思绪,原本退到远处的护卫飞身赶来。 “主子!”他们异口同声的唤道,顾不上一旁愣怔的女人,果断出手,点住清华几处大穴,而后,带着人飞出花园。 整个过程快得唐芯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她从愣神中苏醒,花园里早已没了人影。 “那货咋了?”她奇怪的歪了歪脑袋,拔脚往众人消失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又忽然驻足,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活见鬼了,我理他干嘛?” 这种时候,妥妥要赶紧跑啊! 刻意忽略掉心中那抹不知名的担忧,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 花园四通八达,时不时有眼生的太监、宫女,步伐匆忙的穿梭在各处,唐芯一路上极其小心,但凡见到有人经过,立马往角落里躲。 “这些人,是太监?”目送几个太监打扮的家伙走远,唐芯拍着衣裳从长廊底下的花圃里钻出来。 太监不是皇宫独有的产物吗?所以她这会儿待的地方,是楚国皇宫? 想到这儿,唐芯越看附近的建筑,越发觉得可疑,从外观、格局上看,这些殿宇奢华至极,而能容纳下这么多建筑群的,除了皇宫外,哪还有第二种可能? 可她怎么跑皇宫来了?而且那只变态,为嘛会是楚国的摄政王?好吧,就算他真的是,把绑来的人质扔在宫中,就不怕楚国皇帝会有微词吗?还是说,他的行动是楚国皇帝授意的? “卧槽!”唐芯气得爆了粗口,“我早该想到,楚国皇帝没安好心!” 他肯定是幕后黑手!不行,她得快点逃走,联系冷面神,让他早做防备! 唐芯不敢耽误,迅速往人少的地方奔去。 楚国宫中,御膳房外。 一名手捧竹篓,带着风干的果肉往厨房里走的太监,刚经过后墙外的拐角处,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阵劲风。 他诧异的转过头,一个木棍利落劈下,两眼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倒了下去。 暗戳戳把人拖到墙后的角落,唐芯累得喘了几口粗气:“看不出来,你丫长得身板瘦小,居然重成这样。” 难道浓缩真是精华? 默默吐槽后,她果断扒下太监身上的衣服,还特好心的给他留下了一件亵衣,而后捡起掉在地上的绒帽扣在头顶上,顺道顺走了一打果肉干,一边吃,一边走。 摄政王吐血昏迷,整个皇宫人心惶惶,哪有谁会注意一个小小的太监? 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唐芯彻底迷失在了这蜿蜒迂回的禁宫中。 “到底是哪个混蛋设计的路啊!就不能装一个指示牌么?”瞎逛多时,她仍旧没能找到出路,不是没想过找个人问问,可这一问,万一问出什么问题,她的逃跑大计岂不就要落空了? 又得避着人群,又得靠直觉寻路,唐芯越走,周遭愈发僻静,站在一间荒凉的殿宇外墙处,抓耳挠腮的嘟哝:“这究竟是哪儿啊!” 与此同时,几匹良驹疾驰在楚国官道之上,马蹄溅飞尘土,黄沙漫天。 沈濯日紧抿唇瓣,如鹰般锐利的眼眸直直望着前方,马鞭破空落下,再一次提速。 太阳落山时,天空上刮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多名护卫齐齐出动,宫中禁军更是在各处搜寻着唐芯的下落。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宫一处安静的寝殿外飘走。 躲在院子盆栽后的唐芯,鬼鬼祟祟的往外探出一个脑袋。 “你们去那边,务必要尽快找到姑娘,记住咯,摄政王吩咐,决不可伤及姑娘,否则,你等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杀气腾腾的指令从墙外飘了进来。 唐芯慌忙缩头,捂住口鼻继续装死,直到人声远去,她才小心的走出来,瘪瘪嘴:“这么快就发现了?” 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才行。 就在她扭头打算出门之际,忽然,一阵痛苦的嚎叫从后方紧闭的大门里传出。 声音极为尖锐,像是地狱中正在受刑的犯人,吓得唐芯虎身一震。 这里头有人? 她打了个激灵,伸腿准备离开。 “啊——”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再度响起。 唐芯急得直想冲进去,把这人的嘴巴堵上。 妈蛋!再这么叫下去,那些搜寻的人早晚会回来的! “不对,”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们刚离开,没理由听不见这么大的动静。” 但是却没有折返回来…… 手指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一抹狡黠的精芒掠过眼底,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也许她可以待在这儿,等到天黑了,再行动! 有了决定,唐芯不再犹豫,撒着脚丫子跑进角落。 一如她所料,好几支搜寻的队伍接连经过墙外,哪怕听到了屋内的叫嚷,也无一人走进来看上一眼。 这里难不成是冷宫? 那里头惨叫的女人,肯定对皇宫的地形图十分了解,如果可以说服她帮忙,她的逃跑计划就能成功了! 艾玛,她果然聪明。 唐芯咧嘴一笑,猫着身体偷偷靠近木门,轻轻推了一下。 “楚廉——”鬼哭狼嚎般的怒吼传入耳膜。 指头微微颤了颤,她立马躲到边上。 “你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痛苦的哀嚎渐渐减弱。 我去,这人不会要死了吧? 唐芯心尖一紧,忙推门想要进屋,可房门挂着一把金锁,任凭她怎么推,也纹丝不动,她只好绕长廊来到木窗口,从窗户外艰难的爬进屋子。 屋内乱糟糟的,桌椅凌乱的斜倒着,上好的翡翠茶盏摔得粉碎,帐幔、衣物随意抛洒在各处,乱如狗窝。 唐芯咽了下口水,垫着脚尖朝大床靠近,走近些一看,双眼差点脱窗。 “这是在玩捆绑游戏?” 她暗暗咋舌,目光轻扫过被白色布带绑住四肢,整个人呈大字形,靠着床头、床尾的架子,悬在半空的女人。 楚国里的人,都喜欢这种调调? 唐芯抬手抹了下额上的冷汗,爬上大床,轻轻拨开女人脸上掩面的粘稠发丝,她这才发现,此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唐芯压低声音问道。 回应她的,是满室的死寂。 手指颤抖的靠近女人的鼻息,刚伸过去,女人忽然转头,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哇!”唐芯吓得够呛,身体下意识后仰,重重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后退了近半米,才哆嗦着问:“你……死的活的?” “哈哈哈,他竟然会派一个胆小鼠辈前来羞辱本宫!他做梦!”女人仰头狂笑,笑声凄厉且沙哑。 唐芯有些懵圈,拍拍小心脏,磨磨蹭蹭爬起来:“那个……” “回去告诉他,就算他有千百种手段,本宫也无惧!他是个贱种,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野种!想要本宫诚服于他?向他低头?我呸!他死了这条心吧!”女人的情绪愈发激动,四肢不断挥舞、蹬踏,扭曲的面庞上染满憎恶,她大声咆哮着,“有能耐就杀了本宫!杀了本宫啊!” 眼看她听不进人话,唐芯拧了下眉毛,拾起地上的帐幔,用力一扯。 “你想做什么?”女人戒备的瞪着她,眼中的仇恨似要溢出来。 “我只是想让你稍微安静一点。”说着,唐芯猛扑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封住了她的嘴。 女人怒然瞪着一双眼睛,口中发出一声声愤怒的呜咽。 唐芯丝毫不怀疑,她要没被绑着,分分钟就会扑上来把自己咬死:“你也别瞪我,再让你这么发疯下去,外边的人会察觉到的。” “呜呜!”女人扭动着脖子,冲她低吼。 “我不知道你说的楚廉是什么鬼,”她耸了耸肩膀,真诚的说,“也不是谁派来的,我是帝都的老百姓,因为被一位太监总管相中,所以强行绑到宫里做宫女,我爹娘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呢,所以咯,我就趁乱逃到这儿来了。”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想要打消一个人的戒心,就得装傻白甜。 “我也是听到屋子里有动静,才会偷跑进来,我真的没有什么坏心,”唐芯再度表白,鼓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与女人对视。 女人激动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我进宫没几天啦,”唐芯不好意思的挠挠脑勺,“虽然从太监总管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可我对宫中的地形一点也不熟悉,那什么,你能帮帮我吗?我替你松绑,我告诉我,从哪条路可以安全的混到宫外,行不行?” 第259章 廉?莲! 四目相对,唐芯能清楚看见女人眼中的怀疑与估量。 她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咋就不信呢? “不然这样好了,我先替你松绑,”她决定先释放善意,说着,便伸手解开女人手腕上的布带。 白皙的手腕被勒出一道泛青的红印。 “到底是谁把你绑起来的?真下得去手。”这力道光看着都觉得疼。 双手刚得到自由,女人猛地抓住唐芯的胳膊,干裂的嘴唇张得老大,朝着她脆弱的脖子一口咬了过来。 “卧槽!” 唐芯吧唧一声拍开她的脑袋,膝盖往上一顶。 女人吃痛得闷哼一下,擒住她的手掌不自觉松开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好意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能不能讲点道理?”唐芯一股脑下了床,凶神恶煞的质问道。 女人的脚还未解开,整个人以倒挂的姿势狼狈悬在空中,腹部的疼痛让她连睁眼都做不到,面容极其扭曲。 “我没用那么大的力吧?”见她有些喘不上气,唐芯不由得急了,她可不想摊上人命,小心翼翼的走近一点,“咱先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对,动口也不行。” 她可没忘记,这货刚才想咬死自个儿。 “你想想看,我要真想害你,直接下手不就得了?需要大费周章的换取你的信任吗?”唐芯开始和她讲起道理来。 如果宫里有第二个能给她透露情报的家伙存在,她也不至于非得死抓着此人不放。 等到疼痛散去,女人喘息着抬头,深深看了唐芯许久,才迟疑的点点脑袋。 “不咬我?”她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 点头。 “不动手?”再靠近。 点头。 “也不会大呼小叫?” “……”女人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狠瞪她一眼。 “这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你刚才一言不合就直接上牙的?”唐芯翻了个白眼,很小心的来到她身边,帮她解开脚腕上的布带,取下了封口的布带。 重获自由,女人如一滩烂泥躺在床上喘气。 “好了,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现在该你履行约定,来,告诉我吧,究竟要怎么走才能混出宫去?皇宫里有没有什么密道,或者是狗洞也行。”唐芯蹲在床沿,眨巴着眼睛,满心期待的问道。 “你不是楚廉的人?”女人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所以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楚廉。”唐芯没好气的回答道。 “不可能!”女人矢口否认,消散的怀疑再度窜起,“现在的他,宫中谁人不知?” 话语间,是掩饰不了的憎恨,仅是提起此人,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他又不是银票,不认识有什么奇怪的。”唐芯摸了摸鼻子,低声反驳。 “哈哈……”女人似是被取悦,放声大笑。 唐芯慌忙捂住她的嘴,警觉的往房门看了一眼:“你鬼吼鬼叫什么?你想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妈蛋!这人不会又是个脑子有坑的吧? 女人不悦地瞪着她,目光分外锐利。 “不叫了?”唐芯确认道。 她点点头,等唐芯松手后,捂着胸口缓缓坐了起来:“本宫可以助你脱身。” “那你快说啊。”她真的很急! “不过,”女人口风一转,“本宫要同你一起出宫。” 只有离开这里,她方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哈?带着你一起走?”唐芯赶紧摇头,“外边人太多了,我一个人走都没多少把握,再带上你,绝对会被发现的。” “只要你护送本宫离开,本宫赏你千金。”女人抛出了诱饵,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面对重利,怎可能不动心? “不干。”唐芯想也没想果断拒绝,“比起银子,我更在乎命,连命都没了,要再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哼,你倒是有骨气。”丝毫不知某人吃货属性的女人,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放心,本宫知道一条出宫的密道,但本宫如今浑身乏力,你若能带着本宫抵达密道,没人会发现你,而且,本宫若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你要毁约?”唐芯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女人沉默以对,她已经自身难保,这种时候何需讲究什么仁义道德? 唐芯气得直磨牙,偏偏又拿这家伙毫无办法,只能把怒气咽回肚子,咬牙问道:“你真的知道密道?” “本宫有必要骗你一个小姑娘?”女人反问道。 “好!”唐芯用力一点头,拼就拼了!“咱们再等一会儿,等天黑以后,再走也不迟。” 这会儿天色还早,两个人很难避开所有耳目。 这话颇合女人的心意,她应了一声,疲惫的靠在床头养精蓄锐。 天色渐渐沉了,绵绵细雨化作倾盆大雨,窗外不断传来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 “见鬼了,连老天爷都和我们过不去?”唐芯冲着木窗狠狠挥舞两下拳头泄愤,然后朝床榻上的女人说,“快别睡了,咱们该出发了。” 女人幽幽睁开眼睛,撑着床缓缓站起身子。 见她慢悠悠的,唐芯有些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说:“现在不是在乎仪态的时候,快走!” 两人推门出去,贴着墙顶着漫天大雨窜出院子。 “往北走。”女人踉踉跄跄的跑着,双眼微眯,在雨雾中为唐芯指路。 朦胧纱帘般的雨幕,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侍卫穿着蓑衣,打着灯笼在四下苦寻,带了一个人形导航,唐芯抄近道,巧妙的避开满宫的眼线,畅通无阻的来到女人所说的北角废墟。 这里是一座荒废多年的冷院,院中杂草丛生,凉风灌进院子,呼呼的风声,阴森至极。 “下去。”女人指了指前院里的一口枯井。 唐芯探头敲了敲,没有月光,她几乎看不清楚下边都有什么。 黑漆漆的井口,像是猛兽张开的大嘴,要将她整个人吞掉。 “你确定这下边能出去?”完全看不到底好么? 女人横了她一眼:“本宫骗你做什么?还不快走?一会儿巡逻的侍卫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她一提醒,唐芯立时便忘记了紧张,吸了口气后,从井口下去。 女人弯着腰,紧张的看着她。 就在唐芯一只脚刚踩中井壁上的一处凸印之际,眼角忽然有黑影闪过。 一道刺破苍穹的闪电,晃过视野,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无情炸开。 “呀!”唐芯吓了一跳,左腿一抖,抓着墙壁的手本能的松开了,整个人高速下坠。 要死了! 唐芯惊恐的闭上眼睛,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就在她等待疼痛降临之时,后领突然一紧,随后,下坠改为直升,空气的压力迎头落下,让她根本无法睁眼,直至双腿站到石地上,打飘的腿瞬间软了。 膝盖半弯着,却不曾及地,而是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淡香扑鼻,唐芯浑身一僵。 完蛋了…… “楚廉!”一声怒吼倏地传来。 吓软了腿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见到几步开外的白色身影,宛如看见了宿世仇敌,狰狞着猛扑上来。 “砰” 腹部被狠狠击中,飞出数米,如同沙包砸在了地上。 唐芯愕然睁开眼睛,看向那吐血不止的女人:“她……她叫你什么?” 楚廉?廉?莲! 脑中那些困扰她多日的线索,全都连接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本尊居住的院子里,会种满无数莲花,书桌上会放着厚厚一叠练字帖,原来那些东西都是在暗示着这个人! 等一下! 电光火石间,唐芯冷不丁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会儿她刚穿越来不久,也是头一次见到郑曦之,他拎着的药箱子里,不就放着好多莲子吗? “魂谈!”唐芯快被自己蠢哭了,那么多的线索,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啊!如果能早点察觉到异常,就能帮着冷面神把郑曦之这个奸细揪出来,她也不会羊入虎口! “好想死……”唐芯懊恼的伸手盖住脸颊,只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边。 骤然间变换的脸色,被清华一一看在眼里,眸中翻腾的戾气渐渐平息,神色温柔的凝视着她。 不管是过去的她,或是失忆后的她,总是如此可爱。 “你……你们……”女人吃力的爬了起来,身上的衣物被雨水浸湿,雨雾中,她失血过多的面庞看上去极其恐怖。 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动一圈,忽地,面颊诡异的抽搐数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楚廉!这就是你的报复吗?把本宫当傻子一般糊弄,让本宫以为有逃出的可能,再将本宫的希望捏碎!这等狠毒的手段,怕也只有你这样的野种,才想得出吧?” 野种…… 清华柔和的眉眼霎时冰封,迅速出手点住唐芯的穴道。 不可以让他的芯儿听见这些污言秽语。 把人横抱在怀,他微微偏头,冷冷看着神色近乎疯癫的女人,启唇道:“本王今日之狠,皆是拜你等所赐。” 说着,他迈步上前。 朱华一记肘击,将女人撂翻倒地。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满是污秽的面庞,眉心的朱砂妖冶似血:“近日的吃食,淑妃娘娘觉得好吃吗?” “什……你想说什么?”女人心头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淡色的唇微微一扬:“六皇子的肉,应当很合娘娘你的胃口,毕竟,他本就是你十月怀胎所生的,不是么?” 第260章 十五年前的旧事 闪电照亮夜幕,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一双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极其艰难的发声说:“不!不会的!你休想骗我!” “闭嘴。”朱华一脚踹出,“在主子跟前,谁许你大呼小叫?” “到了今时今日,我作何要欺骗你?”清华低声问道,欣赏着女子痛苦的模样。 “本宫不信!一个字也不信!”女子狼狈的趴在地面上,十指紧紧抠着泥土,拼命摇头。 清华弯唇轻笑,话语伴随着轰轰炸响的雷鸣,无比清晰的传入女子的耳膜:“你也有数日未曾见到亲生骨肉了,本王今夜开恩一回,让你见他一面。” 话落,朱华冷笑一声,拎起女子的胳膊,将人拽起来,凌空一跃,消失在了漫天雨雾之中。 “你会喜欢本王送你的礼物的。”似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画面,唇角那弯清浅的弧线加深许多。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昏昏沉沉的唐芯蓦地惊醒,刚要睁眼,冷不防就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吓得她继续躺在床上装死。 “准备姜汤,等夫人醒来,伺候她喝下。” 是那死变态的声音。 唐芯的神经高度紧绷,连呼吸也不自觉放轻下来。 “都到院外守着,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是。”有脚步声渐渐走远,但空气里飘荡的淡香始终存在着。 唐芯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小心脏忍不住哆嗦起来。 但这人却只是站着,不言不语,氛围安静得让人快要窒息了。 要命!他打算在这待多久? 唐芯已经感觉到后背上有冷汗冒出,喉咙机械的吞咽一下,这时,额头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他的手指! 唐芯一阵颤栗,却还得忍着,在心底把清华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了个遍。 就在她即将被这诡异气氛搞疯的时候,耳畔落下一声惆怅的叹息,随后,淡香渐渐飘远。 走了? 唐芯小心的睁开眼,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确定那货没在,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狠狠擦了擦被他碰过的额头,嫌弃的说:“脏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货这么在乎本尊,咋回轻易离开呢?这里边绝对有鬼! 思量之时,房门外有人声传来。 是朱华的声音。 “淑妃已经去过天牢,见过了六皇子的尸骨,方才属下已将她送回寝殿。” “嗯,本王也该去瞧瞧她了。” 接着,脚步声彻底行远,直至消失在门外,唐芯才一把掀开被褥,暗戳戳来到窗户边,翻窗出去。 很谨慎的放轻脚步,深怕被院子里的耳目发现。 雨势小了许多,她偷偷爬上后院的大树,借力跳到墙头,落地时,脚下一滑,要不是及时扶住墙壁,非得摔个人仰马翻不可。 还好院子里的人没有察觉,唐芯松了口气,拔脚往冷宫的方向狂奔,刚跑了一段路,又想起之前一起出宫的‘同伴’。 一咬牙,扭头往那座阴森殿宇跑去。 她那么仇视死变态,这会儿落到他手里,指不定会丢掉性命!她答应过要带这人走的,不能失言! 七转八拐后,唐芯总算找着了白天曾来过的殿宇,殿中灯火闪烁,但院子内外却无人站岗。 那货不是来了吗?怎么里头连个声儿也没有? 唐芯心里泛起了嘀咕,贴着墙小心翼翼进入院子,刚从护栏外翻进去,打算靠近木窗偷窥,突然,房间里传出什么东西被砸烂的巨响。 卧槽!这是打起来了? 唐芯打了个机灵,整个人窝在窗台下方,暗戳戳用手指将木窗往上抬起一条小缝,昏暗的烛光顺着缝隙流淌而出。 借着那窄小的口子,唐芯眯眼往内看去。 凌乱的大殿里,一把椅子摔得四分五裂,木屑溅洒一地,在遍地的残屑中央,女人被朱华反剪双手,扑倒在地上。 她那被雨水浸泡过的发丝,粘成一股股的,吃力的昂起头,怒瞪前方气质出尘的白衣男子,面庞狰狞似鬼,布满了仇恨之色,她的四肢不停挣扎着,可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看来是被点了哑穴。 唐芯推测道,但她不明白,得有多深的仇,才会让这女人明明身陷险境,还不肯示弱,她不要命了吗? “淑妃娘娘,”清华突然开口,清浅如风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嘲弄的意味,“现在,你可信了?” 这话一出,女人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 朱华反手给了她一巴掌:“给我老实点。” 靠!下手真狠! 唐芯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左脸,打人不打脸,她没听说过吗?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算什么本事? 女人的脸被打偏到一侧,她甩了甩头,继续死瞪清华。 袖下食指微动,隔空解开了她的穴道。 “畜生!本宫要杀了你!”女人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双眼红得滴血,“你怎么敢!怎么敢啊!” “本王为何不敢?”清华反问道,眉心的朱砂呈现出妖冶的红,他缓步朝女人走近,“淑妃娘娘大概是忘了,本王今时今日的举动,不过是在效仿你十五年前的手段。” 眸子霎时冷了下去:“当年荣宠一时的淑妃,可有想过,会有今日的惨景?” “十五年前……”女人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脸色倏地变了,“你记得……你竟然会记得!” 唐芯不解的皱了下眉,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是啊,”清华幽幽垂下眼睑,“在娘娘心里,大抵觉得一个四岁幼儿,是不记事的。” 拳头徒然攥紧,气息顿时沉了:“可本王却从没有哪一日忘记过,当年的种种,娘娘,这些年来,您难道从未梦见过,本王的母妃向您讨命吗?” 阴鸷的目光深深刺入淑妃猩红的眼睛里。 她惊恐的颤抖一下。 “原来你也会怕。”声线甚是凉薄,“当年你下令****本王的母妃,还要本王在旁边看着,看着本王的生母如何被凌虐致死,被野狗吃尽,”他缓缓蹲下身子,抬起女人那张血和雨水混杂的狼狈面庞,“就是这张脸,当年笑得那般猖狂……” 指尖猛地施力。 只听见一声咔嚓的碎响,女人痛苦的惨叫起来。 唐芯有些目瞪口呆,凌虐……吃尸…… 寒毛一下子全都竖起,心尖漫开一股彻骨的寒。 清华闭上了眼眸,十五年间早已深刻入骨的恨意,此刻正蚕食着他的心脏,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些男子****的面庞,忘不了那一声声悲惨的哀求。 “本王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比起淑妃的手段,又算得了什么呢?”拇指和食指重新搭上她的下巴,用力一扭,错位的骨头再度接上。 “啊!”女人疼得眼泪直冒。 清华冷冷地笑了,“娘娘也是会哭的啊。” “本宫……本宫做了……你要报复大可冲着本宫一人……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本宫的儿子!”女人尖声怒问,“冤有头债有主……成王败寇,本宫无话可说!可皇儿他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要害他!” “娘娘许是忘了,当年母妃她也曾这样求过你,”清华柔声提醒道,但眼眸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黑,“求你放过我,求你带我出去,可娘娘却说,要叫本王好好看清楚,母妃她是何等**********的女子。” 即使过了整整十五年,他依旧忘不了,当日的画面,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力量。 “六皇子无辜?”清华口风一转,讽刺的看着她,“他无辜,本王就不无辜吗?” 分贝突然升高,那是积攒了十五年的恨意。 唐芯心口一酸,撇开眼,不忍再去看清华的身影。 她无法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要如何在经历了那样的噩梦后,活下来,更无法想象,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响,那澎湃的情绪才堪堪平复。 “只可惜,六弟他死得太早,”清华嫌弃的松开手,“否则,真该让他亲眼看看,曾经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是如何在男子胯下承欢。” 语气带着几分惋惜。 “疯子!你这个疯子!”女人龇目欲裂,“本宫该杀了你的!本宫早该把你除去!” “娘娘不也那样做了吗?只是本王命大,不曾死在杀手手中,在本王逃出生天的那一刻,本王就发过誓,有生之年,倾尽所有,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话,掷地有声,“本王隐忍十余年,****与尔等虚与委蛇,任由你们肆意打骂,为的正是今天!” 突然迸发的阴冷气势,叫淑妃一阵胆颤。 她错了…… 错将一只狼当作无害的羔羊,被他懦弱、无害的面具欺骗,使得他成长到再也不受她控制的境地。 身体颓然倒下,面如死灰。 不够,仅仅是这样远远不够! 暴虐的恨意掠过眼眸,冰凉的声线再度响起:“淑妃娘娘处心积虑想要出宫,是为了联络您的娘家?本王似乎忘了告诉你,你的母族早在数日前,就已被本王查抄,九族无一活口。” 痛苦吗?绝望吗?可这些比起他当年的遭遇,不过是九牛一毛! 第261章 我的良心早被你剜去了 唐芯眼前闪过那日在法场见到的血腥画面,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难怪他的反应会那么古怪,原来那些人都是他仇人的血脉!这一刻,唐芯忽然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该继续怨恨他的凶残。 她不是当事人,只是旁听到当年的经过,就会寒毛直立,可想而知,亲身经历过的他,心里会是何等煎熬。 可紧接着,秀眉微微一拧,她明明记得百姓们说,当日被斩首的除了六皇子的骨肉,还有八皇子的啊,那人和十五年前的事又没干系,为什么也会遭到他的报复?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屋中的女人忽然出声,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没了,她的亲人,她的血脉,她东山再起的资本通通都没了,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 “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清华柔声说道,眸中布满了骇人的戾气,“我要你活着,****夜夜活在痛苦里,活得比谁都长。” 他要她牢牢记着,那些人皆是因她而死,要她有生之年永远无法摆脱这绝望的深渊。 “啊!”女人凄厉的仰头大叫,匍匐着的身子不自然的抽搐起来。 “好好享受吧,这仅仅是开始。”说完,清华头也不回的绕过她走出房门。 绵绵细雨迎头落下,他却似一无所查,缓缓步入雨雾里,那羸弱的身姿透着一股萧索。 唐芯猛地生出一种想要跟上去的冲动,腿还没迈开,又被理智拦下。 就算他再可怜,又怎么样?就可以洗白他对自己,对冷面神做的那些事吗? 她摇摇头,生生按下了心中那抹莫名的抽痛,拍着衣诀准备离开。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传入耳中。 她略一偏头,便见朱华一只脚踩在女人的后背上,杀气腾腾的说:“想咬舌自尽?主子没让你死,你就得给我活着!再敢妄动寻思的念头……”唇角一弯,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她要做什么? 唐芯心头一凝,直直看着朱华的动作。 只见她探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筒,然后从竹筒里夹起一只青色的蠕虫,用力一捏。 “啊——”女人的惨叫愈发尖锐,眼泪鼻涕痛得不停往外涌。 什么鬼!? 唐芯整个傻了,那是啥玩意儿? “连心蛊的滋味好受吗?”朱华丝毫没有将女人的痛苦放在眼里,“有了它,不论你受多重的伤,都能吊着一口气,只不过,每日中会有两个时辰享受到凌迟的痛苦。” 说着,指腹再度施力,像是把女人的哀嚎当作了悦耳的曲乐,她叫得越悲惨,朱华面上的笑便愈发绚烂。 唐芯实在看不下去了,打了个寒颤,弓着身体往院子外跑。 她得逃!逃出这个全是疯子的皇宫! 唐芯拿出了当年八百米冲刺的速度,按照白天淑妃提供的路线,一路暴走,她刚穿过无人的长廊,突然,脚步猛地一停,错愕地看着护栏前几百米的小道上,冒雨疾行的熟悉身影。 “师……”兄。 她刚想挥手打招呼,冷不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天她去雅林轩大闹了一场,而且清华也现身了,他既然是摄政王,母妃又是后宫里的女人,没理由楚庭会不知道啊,就算和刚才的女人一样,先前不知,可照她白天的说法,如今,清华的大名早就响彻整个皇宫,乃至帝都。 楚庭只是皇子,他的人亲眼目睹摄政王驾到,他就不会问一问究竟吗?只要问了,肯定会知道她就在清华身边。 唐芯心生怀疑,但转念一想,这货深夜入宫,难不成是来讨说法,打算救她出去的? 小手摸摸下巴:“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啊。” 决定了!她得跟上去探探究竟,他真有可疑,见着冷面神,她也能和他通气,要是后一种,等在他离开的路线上,不就能借他这缕东风,顺利出宫了? “嗯哼,我果然机智。”唐芯得意的扬了扬眉毛,不远处有巡逻的护卫经过,她立马抛开那点小自得,特怂包的佝着身子,小心地尾随上去。 楚庭心里装着事,浑然不知身后有一条小尾巴存在,在一通七转八拐之后,竟来到了一处荒凉的院子,谨慎的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方才稳步踏了进去。 唐芯拍着受惊过度的小心脏,从大树后边钻了出来。 这地方是哪儿啊? 不解的抓抓脑勺,看上去和白天的冷宫几乎一个样子。 鬼鬼祟祟的走入前院,那摇晃的房门内,有昏暗的烛光投射而出。 清华衣衫浸湿,银冠下,青丝紧贴在脸颊两侧,神色阴郁的望着几步开外的大床。 床榻上挂满了蜘蛛网,被褥、被单不翼而飞,只剩下几块破碎的木板。 楚庭面色暗了暗,抬脚想要走近:“四弟。” 卧槽!四弟? 唐芯虽然猜到清华是楚国皇室血脉,可猜测得到证实,仍旧让她吃惊不已。 身子窝在房门左侧,借着那条缝隙往里看。 “三哥今日为何会来?”清华微微偏头,所有外露的情绪,尽都掩藏在了他平静的面具底下。 可越是这样,楚庭越发恼怒:“我为何进宫,四弟,你当真不知?” 垂落在身侧的拳头轻轻颤抖着,他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意,问:“大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害的?” 天知道,当他得知大哥战死在边关,且死于永腾之手时,他有多愤怒。 师弟一心为了两国停战奔走,绝无可能下令行刺,这样做不亚于令之前的种种努力化为泡影,而且以大哥的身手,除非师弟亲自出马,否则,寻常杀手、隐卫,岂能取走他的性命? 迎上楚庭愤怒得充血的眼眸,清华微拢的眉心渐渐展开:“三哥已经猜到,又何必多问?” “当真是你?”楚庭刷地白了脸,身体踉跄着后退两步,“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三哥不也曾答应过弟弟,会回来救弟弟出去吗?”清华反问道。 一句话,却让楚庭如蒙雷击,他几次张口,嘴里竟发不出一个音。 唐芯倍感困惑,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怎么又冒出一个大哥来了? 屋中死一般的安静,良久后,楚庭颤声问道:“你是故意的,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让大哥活着从边关回来。” 直至此刻,他心里仍旧存着一分希翼,希望着能得到他的否认。 可现实却给了楚庭一记响亮的巴掌。 “中宫嫡子,又手持重兵,三哥,换做是你,你会容许这样的人活着吗?”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浅,仿佛只是在述说着一个理所当然的道理。 “楚廉——”楚庭愤然怒喝,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他从来没有要和你争夺什么!为什么你连他也不放过?” 清华微微后仰,冷冷吐出一句话:“害死大哥的,不是三哥你吗?” “我……”楚庭想要争辩,可该死的发现,他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龇目欲裂的怒视着他,许久后,手指颓然松开:“哈~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想的吧?所有威胁你的存在,你都要一一清除。” 可他竟会轻易相信他的谎言,以为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穆嫔之仇! “哈哈……”楚庭悲极反笑,笑得眼角渗出了泪花,“我居然会信你!会助你成事!笑话!天大的笑话!” 笑声戛然一止:“我也是你想要报复之人,对吗?把我玩弄在鼓掌中,看着我为你背叛父皇,背叛母后,背叛师弟,你心里定在嘲笑我的愚昧,是不是?” “这都是三哥你的选择。”清华一针见血的说道,“我从未逼迫过你。” “是!是我太蠢!只因我曾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一心想要补偿,甚至在知道你的全盘计划后,还为你兜着、瞒着!”楚庭声嘶力竭的怒吼道,心痛得几近窒息,“可你早就不是过去的四弟了,你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话一落地,屋中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我说错了吗?”楚庭不管也不顾,怒声驳斥,“你怂恿二哥叛变,任由他软禁父皇,任由边关烽火连天,二哥事迹败露,你又将他当作弃子,伪造六弟、八弟与他密谋造反的证据,一举除去了所有政敌,现在可好,能威胁到你的人死的死,囚的囚,朝廷成了你的一言堂,你软禁父皇,逼他不得已容你执政,摄政王,好一个威风的摄政王啊,可你不要忘了,你的这双手沾满的是你手足的血!是那些战死边关的将士的命!楚廉!你造了这么多恶,就不怕遭天谴吗?” 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屋中回荡着。 “天谴?”清华的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弧线,“这世上何来的天?若真有,纵容事态发展至今,帮衬我糊弄沈濯日,甚至不惜假装失踪,害他得不到消息,被迫前来楚国的你,一样逃不掉,更何况,”寒芒侵染眼眸,“到了今天,你才来和我说报应?讲仁义良心?三哥,你怕是忘了,弟弟的良心,可是被你亲手剜去的。” 他的眼冷得刺骨,压抑的仇恨如同潮水,在他的眼底疯狂翻涌着。 楚庭脚下一个趔趄,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一道疾风般迅猛的身影直逼他而来。 “我特么打死你!” 第262章 我的将来里没有你 突然闯入的人惊呆了楚庭兄弟二人,本能的侧身闪躲,却又在看到唐芯那张熟悉的小圆脸时,猛地顿住。 拳头狠狠砸下,手打脚踹。 “靠!你丫的混蛋!” “居然背叛他,我揍死你!” “去死去死!” …… 唐芯一边骂着,一边疯狂攻击。 他怎么敢设计出卖她的冷面神?明明那货把他当亲兄弟对待!魂谈!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饶是楚庭也有些吃不消,听着她愤怒的谩骂,他甚至生不出半分还击的念头,双眼颓然阖上,动也不动的杵在原地,任由她肆意打骂。 一拳轰上他的左眼,唐芯略带气喘的怒问:“他哪儿对不起你?啊?你要这样对他?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不是情同手足吗?你特么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信任的?我呸!” 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早知道你是这种玩意,当初我就该下毒弄死你!” 楚庭微微摇晃几下,稳住身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弟妹……” “别叫我,谁是你弟妹?”唐芯气得浑身止不住发抖,“这时候知道攀关系了?你出卖冷面神的时候,有想过他吗?” 那人要是知道他做的一切,得有多心寒? “他那么相信你,就算楚国侵犯永腾,还把你当作自己人,可你呢?”唐芯猛冲上前,五指紧拽住他的衣襟,龇目欲裂的说,“你做的这些事,把他置于何地?你对得起他吗?” 说完,拳头猛地击中他的右眼,硬生生将楚庭揍了个趔趄,撑住桌沿,勉强保持住平衡,楚庭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眼神愧疚的望着唐芯,说:“是我有愧于他……” “哈!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唐芯怒极反笑,“真是够轻巧的啊,你是不是以为道歉了,这事就能翻篇?就能彻底洗白?你做梦!” 她怒红了眼,刀子般凛冽的视线,刮在楚庭身上,咬牙切齿着:“我真是替他不值,就你这样的家伙,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还说是兄弟呢,呵呵,哪家兄弟会在人背后捅刀子?哦~我懂了,这是你们楚国人天生血统里自带的技能吧?表面上装得人模人样,骨子里肮脏透了!说你丫人面兽心,我都嫌侮辱了这个词。” 劈头盖脸的怒斥,却是让楚庭无力反驳,满是抓痕和淤青的面庞颓然低垂下去,无言以对。 唐芯紧紧握着拳头,瞧着他十分配合的态度,只觉怒火冲头:“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不是挺会演戏吗?现在怎么不继续发扬你高超的演技了?是没话说?还是以为沉默就能揭过这件事?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就你做的这些事,没人能原谅你!” 如果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唐芯哪里会这般动怒?可他是那货放在心里的存在,是那货为数不多真心在乎之人,他干的这些事,跟拿把刀子捅冷面神的心,有什么分别? 身在盛怒中的唐芯,丝毫没有注意一旁缄默不语的男子,更是不曾看见,他眼眸中充斥着的汹涌暗潮。 嫉妒、愤恨……种种情绪撕裂了他平静的面具,精致的面庞笼上一层阴郁的暗色。 “芯儿……”清华颤声唤道。 “少特么叫我。”唐芯刷地转过身来,炮口对准他,径直发射,“你的芯儿早死了!死了!我不是她,更和你没关系!他,”手指横指向楚庭,“是个混蛋,你丫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他是从犯,你是主谋,你俩就是一丘之貉,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没有一点分别,甚至你比他更可恶!是!你身世可怜,遭遇也凄惨得不行,可这和冷面神有关吗?他是害你了,还是折磨你了?你要报复你的仇人,我没权利插手,可你竟然算计他!你丫图什么?就因为你可怜,所以就要报复社会?你咋不上天呢?”唐芯越说心里火气越大,愤怒早已盖过理智,她压根没想过这些话说出来以后,会遭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口不择言的话语,刺痛了清华的心,眉心戾气暴涨,气息徒然变得危险起来。 “怎么,你丫还想动手?”唐芯跨步上前,无所畏惧的盯着他,“来啊,我就站在这儿,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动手啊!” 双臂肌肉紧绷着,带着细微的颤抖。 “芯儿,够了,”清华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 “呵呵,省省吧,”唐芯嘲弄的笑了,“一个连亲兄弟都能害的家伙,一个把别人的生命当作棋子的人,你说我会相信吗?” 她不信他…… 清华心口大震,白日里勉力压下的内伤,瞬间大痛,似是有无双手正撕扯着他的经脉。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他勉力抑制住体内澎湃、絮乱的内力,一字一字的说道,神情执拗,甚至含着几分急切。 “哦~真是不好意思,”唐芯扬起唇角,巧笑嫣然的说,“我的将来你,可没有你的位置。” “没有我……”清华似深受打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有谁?” 阴郁的暗芒吞噬了他眼中的柔情,神情极致危险。 “弟妹!”楚庭担心的唤道,激怒四弟绝非明智的举动。 可惜,唐芯这会儿正脑子发热,想也没想就说:“有谁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反正没你就对了。” 话说得斩钉截铁。 眸中最后一丝希翼彻底熄灭,他幽幽垂下眼睑:“是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糟了! 唐芯的第六感立即拉响警报,可她再快,哪快得过内力高深的清华?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原本站在她几步开外的人便如鬼魅般逼近,手臂一扬,咻地劈在她的后颈上。 尖锐的剧痛从神经末梢游走过全身。 唐芯张口咬住舌尖,堪堪把那眩晕感压了下去:“又想打晕我?你想得美!你不让我说,我非要说!我的将来永远没有你,更不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尾字在唇齿间消音,唐芯只觉胸前一疼,黑暗淹没神志,身体一歪,蓦地瘫软下去。 妈蛋!以后她绝对要在胸口装上一块钢板! 身体倒在了清华温热的怀抱中,他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把唐芯横抱起来。 “四弟。”楚庭脚下一转,挡在他的身前。 “滚。”薄唇轻启,冰凉的声线里布满了滔天杀气。 “她是局外人,你不该把她牵扯进来。”楚庭固执的说道,“四弟,停手吧,你要的已经得到了,何苦再……” 一道劲风迎面逼来,楚庭运气抵挡,但攻势太过凶猛,竟将他震退数步。 “谁也别想把她抢走。”只有她了,他的人生里,只剩下她了。 清华看也不看身后气血翻涌的楚庭,抬脚走了出去。 楚庭一脸愣怔的站在原地,似是被他方才偏执到近乎疯魔的态度震傻了。 他早已知晓,四弟心里有人,可他却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师弟妹!只以为他掳来唐芙,是为了牵制师弟,拿捏住师弟的软肋,难道是他想错了? 可他们一个是楚国的皇子,一个是永腾后妃,哪里来的瓜葛? “四弟……”楚庭低声唤道,凄苦从心尖漫开,“你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他已经愈发看不明白这个弟弟了,不,或许是他从未真正摸清过他的心思。 紫夜,下了整整半夜的雨终于停了,帝都的街道被雨水冲洗过,路面分外光滑。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城头。 “少爷,”十三楼的高手在街角的阴暗处落地,拧眉道,“我们要去何处找寻夫人?” 沈濯日着一席黑色蟒袍,挺身玉立在角落之中,眉梢轻挑,隔空望向远,抿唇道:“皇宫。” “什么?”几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但我们日以继夜赶路,眼下体力不支,若夜探皇宫,极有可能会被察觉,打草惊蛇。” 从边关到帝都,本该是四五日的脚程,如今却缩短了一半,前一段路,靠的是马匹代步,可马儿已在半道累到晕厥,这一路上,他们凭借的是轻功,方能这么快抵达。 如今,众人丹田空荡,浑身疲惫,别说是一流高手,就是宫中寻常的护卫,也能和他们打个五五开,现在动身,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朕等不起。”那丫头至今没有音讯,已经数日了,也不知她眼下情况究竟如何! 沈濯日的气息有一瞬的絮乱,稍微平复后,他沉声道:“留两人在宫外接应,即刻行动。” 见他这般固执,其他人只得摁下心中的劝言,拱手领命。 黑影跃过临街的建筑群,直奔宫门而去。 与此同时,一只扑扇着翅膀的海东青,飞入宫墙,稳稳的降落在朱华的肩头。 她迅速看过密信,踹开地上打滚的女人,拔脚往凤阙宫前去。 “你急匆匆要上哪儿?”刚煎好姜汤的黎叔,凑巧在院外和她碰头,忙把人拦下来,“主子正在照顾夫人,天大的事,也不能打扰主子。” “永腾来信了。”朱华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嫉恨,将密信递给黎叔,“此事得由主子做主。” “不急,”黎叔拽住她的手臂,摇头说,“这事和夫人相比,算得了什么?” “夫人!夫人!她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连黎叔你也变得和主子一样了吗?”朱华愤愤的低吼道。 她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 第263章 不愧是宝宝心水的男人 “你的那些心思该收一收了,这么年,主子心里装着谁,你应该很清楚。”黎叔冷下脸,警告般提醒道。 朱华仿佛被踩中痛脚,脸上浮现出几分难堪。 “东西我会交给主子,你下去吧。”黎叔接过密信,示意她离开。 朱华嫉恨的瞪着院中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粉拳一握,扬长而去。 夜沉沉,清华安静坐在床沿,凝视着榻上沉睡不醒的女人,眸光明明灭灭。 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秀眉,如今,他只能靠这样的手段,才能留下她了。 “不要怪我。”淡色的唇吐出一句黯然的话语,“我只有你了。” 黎叔推门进屋,恰时听到这话,心立时酸了:“主子,您有伤在身,不宜太过伤神,至于夫人,”他睨了眼唐芯,出言安慰道,“她会看见您的苦心的。” “会吗?”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 黎叔几时见过清华这等不安的模样?心尖的酸涩一股脑涌上眼眶,点头道:“夫人与主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等大婚过了,日子慢慢长了,夫人的心也会收回来的。” 大婚…… 黯淡的双眸霎时掠过一道璀璨华光:“大婚的事宜筹备得如何?” “礼部正在置办,依照您的意思,一切按封后的规格来办。”黎叔擒笑开口,“先前退回去的嫁衣,制衣局正在返工重做,金银首饰过两日便可完工,主子吩咐修建的寝宫,宫中正张罗人手,定会在大婚前完成,钦天鉴挑了几个好日子,就等着主子您拿主意呢。” “我这便去瞧瞧。”说罢,清华替唐芯掖了掖被角,起身往院外走去,刚一出门,又吩咐道,“替夫人备些宵夜,以淡食为主,再备两件干净的衣裳,伺候夫人更衣。” 守在院中的护卫即刻领命,屈膝恭送他离开。 饭菜飘出阵阵清香,唐芯晕乎乎睁开眼睛,靠着本能翻身下地,追寻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迷迷糊糊的走了过去。 “唔……”一勺鲜美的海鲜粥入口,她不自觉发出舒爽惬意的嘤咛,可下一秒,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空,慌忙扔掉勺子。 现在可不是享受美食的时候! 唐芯转头环顾四周,屋子里除了她再也没有旁人,且这屋子和她那天醒来后见到的一模一样。 “居然又回来了。”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唐芯仍有几分失落。 悻悻地推开瓷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逃跑计划失败,屋外的守备人数肯定会增加,再想翻窗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烦闷的抓了抓头发,愣是将美丽的发髻挠成了乱糟糟的鸡窝:“说来说去,都是那魂谈的错!” 早知道他和清华是同路货色,她绝对不会暗戳戳跟上去好么? 想到楚庭,唐芯面上不由染起几分怨气:“与虎谋皮,将来有他好果子吃!” 放着可信的师弟不选,非要往贼船上窜,保管会死在变态的手里。 把楚庭骂了个底朝天,唐芯仍觉得郁气难消,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满屋子打转。 殊不知,她来回踱步的身影,尽皆落入了沈濯日的眼中。 墙外大树成荫,茂盛的绿枝遮挡住他伟岸挺拔的身影,通过枝桠间的缝隙,可以见着房间的木窗,窗户敞开一条小缝,昏黄的烛光倾泻而出,而那身在光晕笼罩下的熟悉身影,也显露无遗。 是她…… 沈濯日气息微变,丹田中内力疯狂运转着,欲动身救人。 枝桠不经意的颤动引起了护卫的警觉:“什么人?” 几道黑影跃墙而出,直奔林海。 唐芯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心头咯噔一下,飞快跑到门口。 “请夫人回房。”留守的护卫跨步拦在她身前。 唐芯扬长脖子往护卫离开的方向瞅了几眼,可天色太暗,又有树荫遮挡,她什么也没看到。 瘪瘪嘴,恼怒地瞪了眼‘门神’,道:“回就回,谁稀罕出去啊。” 大力摔上房门,眼睛咕噜噜一转,一溜烟窜到窗边。 护卫老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身影忽闪,现身在窗口,一板一眼的说:“夫人,请不要让属下难做。” “我有出去吗?我就在这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行啊?”唐芯白了他一眼,“一边儿去,别妨碍我欣赏月色。” 护卫面露狐疑,可转念一想,她无内力,又不会轻功,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应当出不了岔子,遂,躬身退到旁侧,继续当门神。 在林中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之处,护卫们又撤了回来,但戒心却比之前更重。 唐芯张望许久,院子外仍旧是一片寂静,脑袋失望的低垂下去。 什么嘛,刚才她还以为是冷面神的人来救她了呢。 悻悻关好窗户,垂头丧气的回到桌边。 也不晓得那货人在哪里,他究竟知不知道,楚庭要害他?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把消息传递出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斗志的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烧着,有了目标,唐芯立马满血复活,咬着指甲拼命想办法。 半个时辰后,一名药童端着刚熬好的风寒药往院子走来,半道上,突然与一迎面走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 “哎哟。”药童被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小心。”侍卫压了压头盔,稳稳接住盛放药碗的托盘,长袖盖过瓷碗,遮掩住旁边装甜枣的圆盘,随后,好心的伸出手把他扶起来,“抱歉,天色太暗了,我没留意到这方有人。” 药童啪地拍掉他的大手,没好气的说:“下次走路看着点,摔到奴才是其次,万一耽搁了夫人用药的时辰,那可就坏了。” 这话一出,药童忽然有点莫名的发凉,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抢回药碗,瞪了这莽撞的侍卫一眼,骂骂咧咧的走了。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前端,侍卫始终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相貌平平,只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染满片片寒霜。 药童堆着笑进了院子,因着外人不得擅自进屋,只能把药移交给护卫:“这是去苦的蜜枣,请大人笑纳。” 护卫不屑地看着药童狗腿的作态,傲慢的哼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然后才轻手轻脚推开房门。 “夫人,主子吩咐的御寒药,您趁热喝吧。” “哦。”唐芯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手掌托着腮帮,继续苦思。 护卫无奈地搁下托盘,行礼跪安。 碗中冒出的热气,夹带着苦涩的气味,没多久,就在屋子里蔓延开了。 秀眉嫌恶地皱紧,又是中药,不造她最讨厌这玩意吗? 眼睛微微一斜,落在药碗旁的甜枣上,随手拿起来,刚想尝尝,冷不丁一丝极淡极淡的味道涌入鼻息。 “哐当” 屋内传出一声巨响,护卫们撞门而入,只见椅子斜倒在地上,而罪魁祸首则高举着一粒甜枣,傻乎乎站在桌边。 众人面面相觑,莫不是夫人不喜喝药,所以发脾气了? 一名护卫躬身询问:“夫人,您没事吧?” “哎哟,我能有啥事?”销魂的语调,不仅没让护卫打消怀疑,反而愈发觉得古怪。 唐芯极力忍着心中的狂喜,肃了肃脸。 “……”一排黑线滑下脑勺,她这要笑不笑的扭曲表情,是何意思? “嗯哼,”唐芯果断忽略掉众人诡异的目光,清清喉咙,说,“我就是看这枣子长得饱满,和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有些吃惊而已,你们出去吧,我喝了药就要歇息了。” “不一样?”护卫纷纷转移视线,隔空打量着她手指间的甜枣,原谅他们真看不出,这普通的枣子到底有什么玄机。 “说了你们也不懂,出去出去。”唐芯谨慎的收好甜枣,下了逐客令。 护卫们对视一眼,又端详了她片刻,方才怀揣着满心的不解退出房门。 等到人通通走了,唐芯才咧开嘴,激动的挥舞拳头,在原地亢奋的上窜下跳。 那不停扭动的身影,叫门缝外偷窥的护卫倍感莫名。 “你们说,夫人她不会是这儿有问题吧?”其中一人低声问道,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你想死吗?这话要被主子听到,当心你的小命。”身旁的同伴冷着脸呵斥一句,身子离开房门间的缝隙,罢手道,“只要夫人安心待在屋中,她要做什么,由她去。” 是抽风还是犯病,都和他们无关。 听到这话,其他人纷纷点头,没再理会屋子里不着调的女人,各自回去站岗。 “嘿嘿……”怪异的笑声在屋中响起,唐芯如捧珍宝般看着手里的枣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我就知道!” 那货绝对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不愧是宝宝心水的男人,果然有一套。”这枣子别人也许看不出问题,却瞒不过她的鼻子,除却甜枣本身的味道,仔细嗅上几下,还有一股淡淡的沉香。 虽然香气不浓,可她依旧能分辨出,这是那货身上独有的味道。 想到那心心念念的家伙,就在自己身边,唐芯整个人几乎都要高兴得飞起来了。 把玩了许久,她才恋恋不舍的将枣子放进衣袖,目光落在那碗药汁上边。 也许这里头也藏了什么他要给她的东西? 端起瓷碗,仔仔细细把碗底、碗面看了个遍,甚至还伸手在药汁里搅合,却一无所获。 唐芯不死心的凑近瓷碗,深嗅几下。 果然!碗上也有! “这是在暗示我,他混进宫里来了?”唐芯若有所思的低喃着,眼中精芒闪烁。 他不可能是独自一人潜入宫中,身边肯定带着人手,十三楼的人又各有能耐,想要假扮宫人,瞒天过海,绝对行得通! 对了!方才的药童! 唐芯忙不迭放下药碗,拔脚走到门口。 “药是谁煎的?谁熬的?让他速度滚过来!” 第264章 他来了 唐芯满心雀跃等待着药童的出现,而另一边,清华也已挑定了大婚的日子,便是在下月初十,距今尚有十六天。 “主子,会不会太急了?”黎叔低声询问,嫁衣、首饰、祭祖等事宜,都得筹备,若按祖制,还需向夫人的娘家下聘礼,她终究是永腾国人,这次的嫁娶,应当大办,是以,该走的流程一样也少不了,只是十六天的准备时间,未免过于紧张。 “急吗?我却觉得太长了。”他恨不能即刻就将她娶过门,为她冠上他的姓氏,让天下人知道,她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人!“命礼部尽快筹备完毕,礼单罗列出来,立即呈上。” 这场他期待已久的大婚,绝不能出半点差错,哪怕是再小的细节,他也要做到完美,叫她风风光光的做他的新娘子。 眼前仿佛出现了唐芯穿着火红的凤衣,在万众瞩目之下,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美丽身影。 眉宇间凝聚的阴冷郁气,似是被风轻轻吹散,只余下一片柔情。 “是,”黎叔点点头,复又迟疑的问道,“那白日负责保护夫人的护卫……” 柔情冰封,眼底浮现暴虐的暗潮:“一个不留。” “主子!”黎叔大吃了一惊,“可他们都是跟着您多年的亲信啊。” “做错事就该受罚。”那么多人,竟连一个女子也看不住,由着她偷偷离开寝殿,甚至目睹了那些事…… 想到今夜的种种,清华沉稳的气息陡然一变,若非他被淑妃擅自怂恿芯儿离宫的事激怒,又岂会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反而让她听到了那些他最不愿让她知道的旧事。 淡色的唇用力抿紧,冷声道:“要做得不留一点痕迹,莫要让芯儿知晓。” “主子,这事也不能责怪他们,”黎叔硬着头皮劝道,“实乃夫人聪明伶俐,护卫们哪是她的对手?” 这话一出,清华面上的阴暗之色渐渐散去:“她向来聪慧过人。” 黎叔眼看有戏,再接再厉道:“护卫们虽然大意了,可罪不至死,且大婚在即,这时候造下太多杀戮,恐怕会不吉利啊。” 他句句不离唐芯,唯有把她抬出来,或许能救护卫一命。 眉心微微一拧,有些犹豫。 “主子不如先小惩大诫,等到大婚以后,再严惩。”黎叔提议道,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大婚顺利完成,主子得偿所愿,势必会心情大悦,到时候,说不定会开恩,不再计较护卫的失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清华终是被他说动,“各自去领两百鞭。” 闻言,黎叔大松了一口气,欣喜道:“是,对了,”他又想起朱华送来的那封密信,“这是永腾国送回的消息。” 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信笺拾起,展信一看,不自觉笑了:“也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边关有何异动?” “如主子所料,大皇子突然暴毙,我军群情激愤,而敌军则趁机出击,将我军赶到边境,现在两军仍在对持,据悉,永腾又增了一支援兵,兵力足有十万。”这些消息都是从军中传回来的,黎叔负责与军中的探子联络,自然十分了解。 “十万……”这已是沈濯日手中可用亲兵的六成,清华略略一想,将黎叔叫来身前,轻声交代了几句。 凤阙宫 药童忐忑不安的跟在护卫后边,慢吞吞来到院子,俯身行礼:“奴才见过姑娘,姑娘万福金安。” “起来。”唐芯挥了挥手,站在门槛后边,眯着眼睛把药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 那古怪的审视,叫药童紧张得心里直打鼓,不停用余光向旁侧的护卫求救。 “你……”唐芯面带一丝狐疑,这货和冷面神完全不像啊,不止是外貌、体形,还有一身的气质,压根找不到半点相似的痕迹。 难不成他的演技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唐芯嘿嘿一笑,冲药童勾了勾手指:“你走近一点,我有话要问你。” “奴才不敢。”药童吓得脸色一片惨白,诚惶诚恐的摇头。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磨磨唧唧的,玩什么呢?”唐芯没好气的嘟哝道,然后趁护卫不注意,偷偷朝他眨巴两下眼睛,仿佛在说:看,宝宝配合得不错吧? 药童一抬头,恰巧撞见她挤眉弄眼、暗送秋波的动作,小心脏狠狠一抖,磕头磕得愈发卖力:“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 “……”什么鬼? 唐芯有些傻眼:“我只是让你过来,问你点事,几时说过要你的小命了?” 喂喂喂,就算是演戏,也演得太逼真了吧?而且以冷面神那么傲气的性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怀疑的看着药童,半响,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我真傻。” 丫!乔装这种事冷面神怎会亲自上阵?这人多半是他派出的十三楼探子假扮的。 虽然有点失落,可一想到他就在帝都,甚至有可能就藏身在这附近,唐芯立马又打起精神:“过来啊。” 药童提心吊胆的看了看她,确定她没有动怒的迹象,又转头去看护卫,直到护卫点头同意,方才哆嗦着爬起来,磨磨蹭蹭往唐芯身前走,却不敢离得太近。 “药是你送来的?味道挺不错,没我过去喝的那么苦,里头是不是加了什么去苦味的药材?来,咱们进屋慢慢聊。”这话是故意说给院子里的护卫听的,没有正当的理由,他们绝对不会同意药童进门,这进不了门,她要怎么和探子交换情报? 说着,唐芯率先转身,刚走一步,就听到后方有重物落地的声响传来。 “你这是在闹哪样?膝盖没长骨头?跪什么跪!”唐芯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姑娘……”药童吓得都快哭了,“男女有别,奴才不敢擅入姑娘的闺房,求姑娘开恩。” 他究竟做了什么,使得姑娘这样折腾自个儿? 这要是被摄政王知道,他还有命活吗? 靠!那货是从哪儿找来的二逼探子?能稍微配合点吗? 唐芯倍感心塞,狠狠剐了眼不上道的药童:“我只是想向你讨教一下方子,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这里不还有人盯梢吗?” “方子是太医写的,奴才仅是负责煎药,”药童铁了心不肯进门,“姑娘想问,奴才这便去请太医将方子再写一幅送来。” 说完,他一溜烟窜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出院子,那架势,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唐芯一脸惊讶:“喂!” 人影化作疾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院外。 “搞什么啊。”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放走了? 唐芯心里泛起一丝古怪,转头回到房间,将枣子拿出来,过了这么久,枣子上沾染的淡香,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药碗也是。 “难道是我太想他,所以产生了错觉?”不对!她的鼻子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那人身上的气息,她更不可能会弄错。 眉心紧锁着,低声喃喃:“还是那货担心打草惊蛇,故意要避开我?” 这个可能性很高,就楚庭和清华说的那些话来看,他妥妥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主,稍有不甚,就会引来他的猜疑。 想通之后,唐芯摁下心里的急切,耐着性子等待药童把方子送来。 既然不能明着碰头,对方肯定会想方设法用各种手段和她取得联系。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真的是多余的,当那张经过护卫检验的药方送到她手里,唐芯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都快能倒背如流,仍旧没能从方子上看出一点玄机。 “啊啊啊!”她烦躁的大叫起来。 妈蛋!就不能把消息写得清晰点儿吗?这么隐晦,她完全看不出啊! 门外,一抹素白的身影无声止步,听着屋中抓狂般的叫声,黑眉轻轻拧紧,偏头看向院中的护卫。 一名护卫走到他身边,简短的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方子送到后,夫人便一直是这副样子。” “甜枣……药童……方子……”清华细细咀嚼着这三条线索,忽地,眸光一闪,“我走后,寝殿有无异常?” 护卫想了想,吞吞吐吐的说:“之前属下等曾听见异响,但搜寻后,并未发现任何可疑。” “这就没错了。”清华仿佛顿悟了什么,唇角一弯,笑似天上辉光,清浅却又透着几许凉薄,“来得真快啊。” 没等护卫想明白这话有何深意,清华已拂袖离开了。 望着那抹纤细羸弱的身影渐渐融入夜幕,护卫这才嘟哝道:“主子今儿怎的如此反常?” 之前夫人昏迷,主子不都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吗?这会儿来了,却连门也不入,又走了? 目送清华的身影行远,躲藏在林间的另一道峻拔身影,缓步走出,黑眸深深凝望着高墙内灯火通明的屋子,薄唇一抿,弧线带着几分克制。 他何尝不想即刻现身,与她团聚?何尝不想将这坏丫头狠狠抱在怀里? 但眼下,他并无把握能带着她顺利脱身,若贸然行动,只会害了她! 沈濯日倏地握紧拳头,将满腔的思念压下,狠心转身,不再多看那间屋子一眼,扬长而去。 第265章 嫁给你,也没什么不好 那张药方被唐芯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然而智商太低,始终看不出半分要领,以至于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 冷面神就在帝都,而且很有可能派出了探子解救她,虽然没有亲自露面,但肯定在背后暗戳戳等待机会。 唐芯从之前几次失败的逃跑经历里吸取了教训,要想成功从变态手掌心逃掉,甩脱他的人马是必不可少的!相信冷面神也是因为防守太牢固,所以才找不到机会现身! 于是乎,当宫女将重新织出的凤衣送到寝殿时,她甚至做好了再次被拒收的心理准备。 哪知,唐芯却一改头一次的抗拒态度,极其热情地请她进门,还特好心的提出了几个修改意见。 “腰部太紧了,我不喜欢收腰的款式,”她一脸认真的站在悬挂着凤衣的木架前,分外诚恳的说道,“你瞧我这身材,走的是圆润风,若是再收腰,只会暴露缺点,改成宽松的比较好。” “而且我特讨厌红配金,土得不能更土,你想想,到时候阳光一照,得闪瞎多少人的眼睛?” 宫女有些懵,只是两天没见,姑娘前前后后的态度,怎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听说要嫁给摄政王时,这位嫌弃的样子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宫女,顿时悟了。 原来摄政王喜欢这种调调。 “姑娘还有别的要求吗?”将意见一五一十记录下来,宫女复又问道。 唐芯摸摸下巴,貌似谨慎的想了片刻,说:“暂时没了,对了,大婚前我需要准备什么?” 宫女刚想答话,门外冷不防传来一道和煦轻柔的声线:“你什么也不用做,这些琐事自有下人筹备。” “奴婢拜见摄政王。”宫女行了个礼,也不在意没得到王爷的正眼,极为上道的收好凤衣,躬身退出寝殿。 唐芯后背一僵,调整了几下面部表情,努力装出一副自然、淡定的样子。 “芯儿。”清华走到她身后,长臂一伸。 即使做好了要打入敌人内部,配合他们,降低敌人戒心的准备,但唐芯仍旧本能的躲了一下。 肩膀划过他的指尖,伸出的手指突兀的停滞在半空。 阴郁的暗色染上眉梢。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眼睛微微一转,计上心头。 “你又想对我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责问,让清华有些受伤。 “别和我装无辜,”唐芯不买账的撇开头,没好气的说,“自从落到你手里,不是点穴就是打晕,还说什么永远不会伤害我,说得那么动听,可和你做的,是一回事吗?我最讨厌,说到做不到的人了!” “既然如此,”淡色的唇用力一抿,“又为何答应下嫁于我?” 谁说要嫁给他了?这叫权宜之策,懂不懂? 唐芯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貌似无奈的摊了摊手,说:“我是没办法好么?我都被你抓来这么久了,可永腾国却没有一点动静,就算没人说,我也猜到了,他们恐怕没打算过要救我出去,或者是压根不知道我身在楚国。” 说着,她停顿一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清华的神色,可惜,这货道行太高,任凭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一点玄机,仍是一副安静、淡然的样子。 唐芯有些紧张,可戏演到这个份儿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演:“你派了不少人监视我,这里就是一个铁笼,只靠我一个人想要逃走,完全是不可能的,明知道没有出路,除了妥协,我有第二种选择吗?我仔细想过了,回去永腾也只是做后宫里的妃子,倒不如留下来,混个摄政王妃当当,再怎么说,王妃也算是正妻,比妃子好上无数倍!放着这么好的福利不要,你当我傻呀?” 清华静静地看着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唐芯暗暗给自己鼓了下气,又添了把火:“而且,你有句话说得很对。” 脑袋黯然的低垂下去,带着几分苦涩的说:“也许对于他来讲,我真的算不了什么,没有我,他照样能做皇帝,能左拥右抱,等到边疆的乱子摆平,回到宫中,他还能做父亲。” 这话三分假七分真,自从出了冷宫,唐芯故意不去想怀有身孕的贤妃。 她不在乎么?不!她该死的在乎!可这事已经成了定局,她又能改变什么?说她鸵鸟也好,说她窝囊也罢,她只能把这件事当作空气,不去想,不去提,仿佛这样,沈濯日就只是她喜欢的男人,同样也是在乎着她的男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字里行间里流露出的感伤,刺得清华心如刀割。 就这么在乎吗?在乎到只是提及此事,就会叫她这般难过?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幽幽垂下的眼眸里,是唐芯看不见的不甘与嫉妒。 “你看,他有我没我,都没差,”仍旧记得自个儿还在做戏的某人,蓦地抬起脑袋,牵强地笑道,“我又何必抱着他这颗歪脖树,吊到死呢?我已经想通了,反正我怎么着也改变不了现实,那就只能改变我自己咯,虽然我和你真心不熟,可我看得出来,至少你是真的在乎我的,你这人手段是凶残了一点,但也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你对别人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只要你别再随随便便打晕我,仗着武功高就欺负我,点我穴道,嫁给你,也没什么不好。” 眼眸一抬,望进她那双真诚的眼睛里。 “你别光看着我不说话,”唐芯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总觉得这货的视线太有洞穿力,仿佛在他眼前,她的小心思通通被看穿了似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要觉得不满意,我也不强求,大不了你就放我走呗。” 嗯哼,这可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办法,要想蒙蔽敌人,制造机会,第一个难关就是取得这货的信任,只是她先前把话说得太死,一翻脸就态度大变,没有合理的解释,傻子才信呢,可要她对这货说,她太感动他的付出,对他有了好感,别说他信不信,总之她是说不出口的。 思来想去,她也就想出了这么个还算合理的说词。 “我不会放开你。”清华的回答极其坚定,“此生永远不会。” 迎上他情深似海的视线,唐芯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啊哈,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嗯。” “额,既然我们达成了一致,你是不是可以稍微给我点儿自由?”唐芯得寸进尺的和他谈起条件,“我好歹也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总得要熟悉一下今后的住所吧?到处转转,顺便露露脸,免得大家伙都不认识我,还有还有,那天听你说,你是皇子?这丑媳妇肯定要见公婆,老是窝在这儿,算什么事儿?” “不必,他不配你前去拜见。”清华冷声说道,眉宇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憎恶。 看这样子,他和楚国皇帝貌似也有一段故事? “不见就不见吧,”唐芯深怕触碰到他的逆鳞,导致这货又抽风,“但我总要出去啊,我不喜欢像金丝雀一样,成天被人圈养,这和混吃等死等着投喂,有什么分别?” 清华瞬间敛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绪,颔首道:“我这便调走他们。” 卧槽!这么好说话? 太过顺利的进展,让唐芯倍感意外。 “只是,”清华口风一转,“你身边应留下人手保护。” 她就知道。 心头那丝古怪感,烟消云散。 唐芯不爽的瘪了瘪嘴:“行,只要别把我关在这里,不就多几条尾巴吗?我无所谓。” 能少几个人盯着,她和冷面神接头的可能就大上一分,等再过几天,这货真正相信了她,就是她逃走的机会了! 清华说到做到,当即便下令,将院中的护卫撤走一半。 “主子,”黎叔警惕的看了眼待在房间里吃糕点的女人,低声问道,“夫人如此乖巧,只怕是……”另有目的。 清华凉凉睨了他一眼,到了嘴边的提醒又咽回了肚子。 看来主子心里是有数的。 黎叔安心不少,虽然他不懂,主子分明怀疑夫人,又为何要这么配合,但主子的心思向来缜密,又岂是他一个奴才能猜得透的? “吩咐下去,所有人转明为暗,盯紧楚庭,他那方有什么动静,立即来报。”清华轻声交代道,晦暗不明的目光掠过屋内。 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最后能留下她,拥有她的人,只会是他! 夜微沉,今日是楚国大皇子的头七。 楚庭待在府邸里,将下人通通遣散,从后院的树下挖出一坛烈酒,石桌上摆放着一盘盘精美可口的菜肴,都是楚名生前最喜欢的。 犹记得初建府时,他们兄弟二人就坐在这里,吃着同样的菜式,天南地北的闲聊。 楚庭清楚的记得,兄长喝到微醺的脸,记得他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他们是兄弟,是嫡嫡亲的兄弟!剑斩不断,刀砍不掉,断了骨头也连着筋! 楚庭心头大痛,一仰头,饮了一大口酒。 这酒纯得烧喉,呛得他眼泪都冒了出来:“哈哈……兄弟……兄弟啊……大哥,你可知道,正是你的好弟弟,害死了你……你要护的,要保的,就是个人面兽心,不忠不孝的混蛋!” 他愤然拂袖,肘边的酒坛哐当一声砸落到地上,如同他那颗痛到极致的心一样,支离破碎。 第266章 今后,这就是你的家 三皇子府的下人七手八脚的把喝到酩酊大醉的主子,送回卧房,清理过院子里的狼藉,这才下去歇息。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跃入高墙,迅速窜入屋内。 天蒙蒙亮,楚庭只觉头痛欲裂,痛苦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耳边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揉搓着太阳穴的手猛的顿住,目光一转,看向了床尾处,靠墙而坐的黑衣男子,瞳孔微微缩动几下,哑声道:“师弟……” 凤阙宫 一众手捧托盘的宫女在唐芯醒来时,鱼贯而入,将一样样静心制作的早膳搁到桌上,而后端着金盆、茶盏,候在床边,等待着伺奉唐芯起床。 这么大的排场,可把唐芯吓坏了:“你们这是……” “摄政王吩咐,姑娘的饮食起居往后交由奴婢们打理,姑娘有何差遣,尽管告诉奴婢。”领头的宫女唐芯认识,正是昨天送嫁衣的人。 她才刚支走了护卫,又来了几个奴才?这事,唐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挨个扫过排列在跟前的宫女,她清清喉咙,说:“我这人呢,天生喜欢清静。” 这话一出,宫女们秒懂了她的意思,对视一眼后,竟放下器皿,乖乖退出寝殿。 “这么听话?”唐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会是有陷阱吧?” 她狐疑的下了床,竖起耳朵偷听屋外的动静,除了离去的脚步声,别的什么也没听到。 摇摇头,匆匆洗漱之后,便坐在椅子上,享用起早膳来:“啧啧,皇宫就是皇宫,这手艺都快和师傅有得一比了。” 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张派的欺负。 想到许久不见的孙老,再好的美食,唐芯也食之无味,放下勺子,换上宫女送来的崭新儒裙,随手挽了个发髻,便打算开始她的闲逛计划。 冷面神的人就在宫里,只要她多露露脸,对方肯定会想尽方法和她碰头,而且还能顺便打探一下皇宫里的动静,简直是一举两得。 带着一帮小尾巴,唐芯大摇大摆踏出院子,上次逃跑的时候,好些地方她都去过,而这回,她却专门挑了些没走过的僻静小道。 冷宫的枯井肯定是用不了了,如果要逃走,就得找别的路线。 一路上,唐芯时不时询问自个儿走到了哪里,看似漫无目的的瞎逛,实则却暗戳戳把经过的地方通通记了下来,就等着回去以后画出地图呢。 当然,她最关心的则是药童所在的太医院,可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铁定会引来怀疑。 唐芯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急切,选择和太医院相反的方向,继续乱走。 逛了足足半日,累得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唐芯随便挑了个凉亭坐下来歇息。 一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送到她跟前,唐芯刚伸手接过,冷不防就嗅到了清华身上独有的淡香。 “摄政王就这么闲?不用去上朝的?”楚庭那货不是说他把持了朝纲吗?怎么三天两头的往她这儿跑? 清华一出现,守在唐芯身侧的护卫乖乖退下了,只留下朱华一人,在庭外站岗,听到这话,她险些没可克制住心里涌现的杀意。 闲?主子初掌朝堂,即使这些年间一直在暗中笼络朝臣,可三位皇子的势力积存已久,一朝拔除,想要扶持亲信顶位,依旧是件麻烦事,更别说,因为朝堂的大换血,而出现的风言风语了。 可主子却是不眠不休将朝政处理好,每日忙中抽闲来见她,这些付出,她看不到也就罢了,竟还说风凉话,真真是得寸进尺! “你好像对我特有意见。”唐芯敏锐捕捉到朱华的眼刀,偏头朝她看来,“有意见就说,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只要是合情合理的建议,绝对会虚心采纳。” 清华眼眸一斜,看似平静的眼神,却透着丝丝不悦。 见此,朱华哪还敢开口?迅速垂下眼眸:“属下不敢。” “退下。”清华下了逐客令,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是他盼望已久的,他可不喜欢旁边杵着一个外人。 朱华心有不甘,迟疑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想走,就让她留下来呗。”唐芯很好心的帮她说话,有外人在场,总好过让她和这货独处。 “既然是夫人的意思,那你便留下吧。”清华松了口,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会答应。 纵容的口吻,叫朱华当场红了眼眶,嫉恨的瞪着唐芯。 她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在自己面前炫耀她有多受宠! “走了一天你也累了,”清华眼神甚是柔和,说,“我命人备了膳食,都是你喜欢的菜,用过午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唐芯瞬间警惕起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清华故作神秘的说道,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午膳的地点就在凉亭,据他说,是不想她再走动,故而,特地吩咐宫人将膳食送来此处。 唐芯的心情略显复杂,说实话,除了他暗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人对她还真挺不错的。 虽然把她掳来,却从没有真的伤害过她,哪怕被她指着鼻子骂,被她怒扇脸,也没伤她一根头发。 “不吃吗?”清华压着袖口替她夹了一块红烧牛肉。 唐芯迅速收回扩散的思绪,他对她再好,那也是因为她披着本尊的壳子,从他算计冷面神的那天起,他们就注定做不了朋友! 心不在焉的吃过午膳,清华带着她往皇宫西面走去。 还未走近,唐芯就听到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扬长脖子往前方一看,只见工人推着装满砖瓦的木车往里边运送,灰墙内,用木桩搭建出宫殿的初步轮廓,近百名工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下月十六之前,这里就能竣工,往后来仪殿,便是你的寝宫,我知你喜欢唐府的院子,此处的一草一木与你过去的旧居一样,”说着,他愉悦的勾起唇角,“今后,这就是你的家。” 唐芯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你高兴就好。” “你不喜欢?”清华何尝听不出她的勉强?眉心的朱砂痣黯淡无光,“我原以为你会钟意的。” “……”唐芯满心无力,钟意?换做是本尊也许会感动到泪流满面,可她嘛,很抱歉,她真没有这种感情,“我只是太惊讶了。” 唐芯勉强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我看宫里没人居住的寝宫挺多的,没必要专程耗费人力物力重新修建。” 简直是浪费啊!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好么!这是赤裸裸的炫富! “能让你开怀,付出再多也无妨。”黯淡的面色缓和许多,像是得到了鼓舞,重放生机,“听说你现在喜爱研究厨艺?” “算是吧?”唐芯回答得很谨慎。 “我已命他们在后院建一处大火房,且命人在坊间收集稀有的食材,等来仪殿完工,你大可在此施展厨艺,一展所长,到时,我也能尝一尝你的手艺了。”说这话时,他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期待,定眼看着唐芯,像是在等待她说什么话一样。 “其实我做的饭菜只能算一般,”唐芯难得谦虚了一回,“和宫里的厨子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话一出,清华微亮的眸子染上一层阴郁的浓雾。 一般么?能入沈濯日眼,得到他青睐的手艺,怎会普通?这不过是她的推托之词罢了! 面色稍显冷厉,唐芯也察觉到了,小心肝微微一哆嗦,忙改变口风:“不过,你要不嫌弃,不怕吃出问题,我也很乐意为你下厨,唔,就等这儿修好那天好了,当是乔迁之喜。” 反正那时候她肯定已经离开这儿了,先答应下来,也没什么。 清华眸光微闪,似是没有看出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狡诈,点头说:“好,那我就等着吃芯儿的饭菜了。” 唐芯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 就在这时,一名看上去上了年数的太监神色匆匆的往这边跑来,他还未走近,就被护卫拦下,双方你推我搡的,吵闹极了。 “奴才有要事求见摄政王!你们滚开!” 朱华心里本就窝了火,如今一见有人胆敢擅自闯来,更是怒极:“秦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在宫中德高望重,现在却公然违反宫规,在禁宫大吵大闹,打扰主子的雅兴,你该当何罪!” 太监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向着清华所站的位置,高声呼喊道:“摄政王——皇上龙体欠安,老奴求求您,让太医去为皇上瞧一瞧吧!再这么拖延下去,老奴怕……怕皇上他会……会扛不住啊。” 想到天子如今的惨淡模样,秦公公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说谁? 唐芯一脸惊讶:“皇上?那不就是你爹?” 说起来,这位楚国皇帝的大名,她听过好多回,却始终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呢,听这意思,貌似人不好了? 唐芯几乎是本能的向清华投去怀疑的眼神,那天他和楚庭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要说这楚帝龙体抱恙和他无关,谁会信? 秦公公的呼唤愈发响亮,即便被护卫拽住双腿往外拖,他仍倔强的昂着脑袋,大声嘶吼。 唐芯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清华不为所动,忍不住问:“你真不去看看?再怎么,那也是你父皇啊,不露面,不怕惹来闲话?” 清华抿唇不语,他微微偏过头,用一种唐芯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 “我……我说错了吗?”唐芯紧张到掌心冒汗。 “不,你说得对,我是该去好好看看他。”这话听着似乎带有一层深意,没等唐芯琢磨明白,清华突然收回视线,柔和的眉眼冷冽如锋,稳步朝秦公公那方走去。 他改变了主意,护卫们自然不敢再刁难秦公公,老人颤巍巍的爬起来,谢恩后,忙走在前边,替他领路。 唐芯挥着爪子目送一行人走远,忽然,一拍脑门:“呀!太医院那边还没通知呢!不行!我得帮他传信。” 念叨后,她风风火火就往太医院的方向狂奔。 嘿嘿,终于被她逮到一个正大光明接近太医院的理由了! 第267章 终见楚帝 “所有的药童都在这儿了?”唐芯一进太医院,就嚷嚷着要最好的太医和药童到院子里集合,从中选出能为楚帝问诊之人。 近二十人成一字排开,打头阵的是宫中五位医术高明的老太医,相较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恭敬模样,反观年轻的药童,则个个一心二用,一边站好,一边用余光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摄政王妃。 “回姑娘,”留着白色络腮胡的老人略一拱手,“都在这儿了。” “你确定?”唐芯来回扫了好几圈,愣是没从人堆里发现她要找的人,“之前替我送药的药童呢?我看他手脚挺利索,嘴皮子功夫也不错,定能好好伺候皇上,他人在哪儿?快叫他出来,别耽误了时辰。” 这话一出,院中众人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 “怎么了?”唐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安子触犯宫规,已经被逐出皇宫了。”先前说话的老太医再度答道,但他闪躲的眼神,却让唐芯起了几分疑心。 “他犯了哪条规矩?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次奥,要不要这么赶巧?她刚晓得那货是冷面神派来的探子,结果人就不见了? 唐芯仿佛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会是身份被揭发,遭到变态的毒手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顿时沉了,唇瓣紧抿着,隐隐流露出几分烦乱。 “说来也不怕姑娘笑话,这事也怪微臣,”太医低垂下眼眸,苦笑道,“王爷嘱咐,姑娘的药不能出一点岔子,可他倒好,竟糊涂到抓错了一味药材,要不是发现得及时,恐怕要捅出大麻烦,就在昨儿个,王爷得知此事,按照规矩本来应当严惩的,但听说姑娘曾夸他办事利索,便法外开恩,只将他逐出了宫门。” 唐芯差点笑出声来,这说词,就算是小孩子怕也不会信,依她看,多半是变态察觉到不妥,所以先下手为强,把人给弄走了,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外人。 眉心高高蹙起,如果真和她设想的一样,那冷面神的行踪不就暴露了么?而且,探子落到变态手里…… 脑补着那人对付仇人的手段,唐芯只觉浑身发冷。 “夫人还想耽误多久?”朱华从后方走上前,冷瞪了一脸神游的唐芯一下,“皇上还等着太医问诊呢,您究竟是来问药童下落的,还是来请太医出诊,嗯?” “我不就随口多问了几句吗?”唐芯面上讪讪的,回了她一记白眼,装着若无其事的随手点了两名太医及四个药童,“就你们吧。” 被点中的人立即回到大堂拎起药箱准备出门。 “夫人不走么?”朱华不耐烦的催促道,“若因为你延误了时辰,让皇上有个好歹,属下担心夫人担不起这后果。” 唐芯的心情本就不爽,被她这么一激,顿时火了:“这就是你对待主子应该有的态度?哼!一会儿见到他,我真要好好问问,他是如何管教下人的。” “你说谁是下人!”朱华心头一堵,忍不住呛声道。 “谁应说应咯,”唐芯挑衅的扬了扬眉毛,“你自称属下,不是他养的下人,又是什么?哟喂,”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事儿,故作惊讶的捂住嘴巴,“不会是做着下人的差事,却幻想着自个儿是主子吧?”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谁会听不出来唐芯的潜台词? 她分明是在暗指朱华对摄政王有觊觎之心,想爬上摄政王的床,从此咸鱼翻身,成为女主子。 “你!”朱华怒火攻心,溢满杀气的眼眸恶狠狠瞪着唐芯。 她无辜的耸了耸肩膀,以众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嘟哝:“就算被我说中了心思,也不需要恼羞成怒嘛,又没人说不可以爱慕摄政王。” 即使这是事实,可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赤裸裸的挑明,朱华仍旧满心羞愤,杀气快要实体化了。 唐芯冷看着她怒火中烧的模样,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果然啊,快乐就得建立在敌人的憋屈痛苦上边。 “朱华大人,”声线温柔得腻人,眉眼笑如弯月,“不是说要带太医过去吗?耽误久了,万一小病拖成大病,这责任,我怕你承担不起呀。” 挑衅!她绝对是在挑衅自己! 朱华气得脸颊胀红,柳眉倒竖,似是一只即将失去理智的猛兽,格外可怕。 唐芯根本就没在怕的,只要变态没下令,给这货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敢对自己动手。 找回场子,唐芯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直腰杆,带着人浩浩荡荡从朱华身旁走过。 “说起来,皇上住哪儿来着?”走出约莫几百米,唐芯才尴尬的问道。 “……”身后诸人陷入短暂的死寂,数秒后,方有人替她指路:“圣上的龙寝就在那方。” “你知道?”唐芯睨了眼接话的老太医,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是,日前圣上平安回宫,因中毒太久,伤了根基,微臣奉旨与几名同僚联手为圣上诊治,故而,曾去过几次龙寝。”老太医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中毒?”唐芯吃了一惊。 “姑娘不知此事?”老太医的惊讶比她更甚,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夫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连近日帝都发生的几件大事,都不知情? “额……”唐芯有些语结,想了想,说,“我刚进宫,很多事还没摸清呢。” “姑娘并非帝都人士?”太医蹙了下眉,随即,又松开了,“难怪微臣从未在宫中见过姑娘。” 想来,她应当不是帝都的名门闺秀。 “嗯哼,”唐芯默认了他的猜测,“皇上中毒这事,从何说起?” 这事倒不是什么秘辛,太医有心巴结,自然是知无不言,将二皇子叛变的事儿说了出来。 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是楚庭把人救回来的?” 等一下! 脚下微微一顿,算算时间,那会儿冷面神应该还没离开帝都,所以这事,也有可能是他和楚庭联手做的?而且据他说,楚帝回宫以后,连下了三道旨意,其中一道正是吩咐大军撤离边境,平息战火。 “难怪他没在帝都。”原来是解决了楚国的内乱,便动身回去了么? “姑娘?”太医不解的唤了一声。 唐芯忙抛开脑中的思绪,继续赶路,竭尽所能的从太医口中套话,只可惜这人知道得也不多,能提供的情报十分有限。 磨磨蹭蹭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楚帝的龙寝。 和唐芯设想的不同,寝宫内外并未安排重兵把守,反倒是门户大开,哪里有囚牢的样子? 她边环顾四周,边带着人往大殿里走,还没进门呢,就嗅到了一股极其刺鼻的恶臭。 “唔。”唐芯难受的掩住口鼻,妈蛋!这得多久没倒过夜香?味道销魂得不要不要的。 “芯儿,”清华如兰般清雅的身影,缓缓从殿中行出。 太医、药童刷拉拉跪了一地,他却看也不看,一双迷雾环绕的深邃眼眸,担忧的凝视着唐芯。 “你先回去吧,这里味道重,当心污了你的身子。” 听听,这像是一个儿子对待老子的态度么?居然嫌弃他爹的住所,真是够不孝的。 唐芯默默腹诽道,憋着气出声:“这点味儿我还扛得住。”和边关的辣眼气味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再说咯,楚帝的大名我听过好几次,一直没机会见一见他的真颜,往后我也算是天家的媳妇,能不打个罩面吗?” 天家的媳妇……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说着这句话,清华不由得露出了愉悦的浅笑:“只要你不觉得难闻就好。” 说罢,他朝太医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在药箱里捣鼓一会儿,取出了一个鼻烟壶:“这里边有除臭的鼻烟,请姑娘收下。” 瞧着那平淡无奇的鼻烟壶,唐芯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在围猎时的场景,笑容真实了不少:“谢啦。” 清华幽幽看着她欢喜中夹杂着几分怀念的神情,拢在衣袖里的大手徒然收紧,须臾,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引着她进殿。 大殿里恶臭熏鼻,臭味的来源却是内殿,唐芯一进门,就听到了秦公公不停啜泣的声响,挑了帘子走进内殿。 只见那张镶金嵌玉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浑身浮肿,面色发黑的胖子。 太医一涌而上,跪在床边替楚帝诊脉,银针蓦地刺入他的头顶,帝王闷哼一声,耸搭的眼皮忽然睁开了。 诈尸啊! 唐芯打了个激灵,慌忙后退。 可她这一退,却成功让楚帝注意到她,一双浑浊的眼睛迸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来,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太医,坐起身。 颤抖的手指隔空指着唐芯:“是你……是你……” 他不会看错的,就是这张脸!当年在这逆子的寝宫里搜出的画像,全都是这个女人! “哈?”唐芯有些懵圈,“我们见过吗?” 千万不要告诉她,这丫又是一个和本尊有什么奇奇怪怪关系的旧识! 第268章 是您亲手毁了儿臣 四目相对,一个面色狰狞,一个满脸迷茫,两人诡异的气氛,引来了太医和药童的注意,通通分出一丝心神关注。 不是说这位摄政王妃身世神秘吗?看这情形,分明和圣上是认识的啊。 “你……你这个妖女!”楚帝强撑一口气,声嘶力竭地怒斥道,随即,半坐的身体宛如轰然倒塌的巨山,无力瘫倒在床榻上。 “皇上!”众人心头一紧,齐齐扑向大床。 唐芯果断后退半米,一脸懵逼:“我招他惹他了?还妖女呢!丫!他有见过这么圆润可爱的妖女吗?” 这锅她不背! “是,”清华宠溺的点头,“他眼力不好。” “呵呵,你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唐芯的口气有些冲,任谁莫名其妙被胡乱骂了一通,都难保持轻松愉快的好心情。 清华倒也不怒,依旧是那派淡然自若的样子,柔情荡漾的眸子仿若一汪深海,包容着她所有的坏脾气。 被他直勾勾盯着,唐芯只觉一阵恶寒,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说:“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看起来情况相当不妙,这会儿不仅浑身抽搐,两眼翻白,甚至嘴巴里还不停往外喷着白沫。 “定是余毒未清所致。”太医头也不回的说道,指挥着人手将楚帝绑死在床上,再紧急施针,一通急救总算让他安静下来了。 抹了抹脸上的热汗,开口道:“皇上不能再动气了,否则,会令毒性发作得更快,微臣先写张方子,若皇上今夜能醒来,便是无碍了。” 清华点了点头:“去办。” 一群人一窝蜂似的离开内殿,返回太医院抓药煎熬。 唐芯试探的走到床边,端详着楚帝的面色。 “别看了,”清华忽然抬手挡在她的眼前,“看多了当心回去后,夜里做恶梦。” 我去,这是人话吗? 唐芯心底有些发寒:“他也和你有仇?” 清华面上一怔,即使唐芯已经努力在克制了,但她眼神里的谴责依旧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唇瓣微微抿紧,正要答话,孰料,另一道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妖女……你休……休要在此离间寡人和皇儿的父子之情!”头顶扎满银针的楚帝艰难的启口,只是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平躺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着。 唐芯吓了一跳:“您醒了?” 他刚才不还在昏迷中吗?早不醒晚不醒,非要醒得这么凑巧,故意的么? “哼……”楚帝冷冷地哼唧一声,显然对唐芯颇为反感。 “我有这么惹人嫌吗?”明明她长得挺讨人喜欢的好不好! “父皇,”清华眸色幽冷,往前一步,玉竹般羸弱却又坚韧的身子挡在唐芯身前,语调清幽,可背对着唐芯的精致面庞上,却浮现出几分嘲弄,“她是儿臣未过门的娘子,楚国摄政王妃。” “你说什么!?”楚帝双腿一蹬,紧接着拼命的咳嗽起来。 “此事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清华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但与他无辜的口吻截然相反的,却是他眼底凝聚的阴鸷冷光,“她的家世、身份,父皇您应当比儿臣更了解才对啊。” “你!”楚帝面上出现了几分恐惧,起伏不定的胸口愈发加速,甚至让唐芯有些怀疑,他随时会因为心率过猛而猝死。 但她不懂,楚帝为什么会知道本尊的身份,两国隔得天高皇帝远,他堂堂一国之君,会有闲心去调查一个别国的名门千金吗? 难道本尊曾来过楚国?还和楚帝正面硬刚过? “逆子!你这个逆子!”楚帝扯着喉咙大声咆哮道,也成功打断了唐芯的思考。 清华好看的眉宇染上一层暗色,他偏过头,看向唐芯,柔声道:“父皇心绪不稳,芯儿,你去找太医回来。” “……哦。”唐芯迟疑了一秒,才愣愣的点头,跑出大殿,瞧了瞧守在院外的朱华,随后,一溜烟跑到后方的木窗处,小心翼翼的翻窗进去,躲在墙角竖起耳朵偷听。 “你是不是……非要气死寡人,才肯满意?啊?”楚帝怒声质问道。 “儿臣惟愿父皇长命百岁,”清华气定神闲的说,“您若走得太早,”他微微俯下身,大手摁在楚帝颤抖的左肩之上,一字一顿,缓声说,“儿臣担心您到了下边,会扰了母妃的清静。” “噗——”楚帝虎身一震,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父皇,太医方才的话,您怕是没有听清。”清华侧身一躲,嫌恶地看了眼床沿上的斑斑血迹,眉心的朱砂血一般艳红。 淡淡的血腥味伴随着清华春风般轻和的话语,飘进唐芯的耳中。 “您可不能太过激动,若就此丧命,您疼宠一生的皇后,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仅要对付楚帝,连皇后也不肯放过? 这人的心得有多狠? “你敢!”闻言,楚帝虎目圆瞪,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还有一丝他极不愿承认的害怕。 是,他怕他,怕这个他从不曾放在眼里,甚至从未承认过的亲生骨肉! “你要的寡人都给你了!”楚帝嘶吼道,双目怒至猩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那是你的母后!你敢伤她一下,寡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父皇当真对母后一片情深。”清华凉凉的笑了,语气嘲讽至极,“也是啊,若非父皇一心深爱母后,又怎会一夜醉酒,便错将母妃认错了呢?可是父皇,您犯下的错,为何偏要儿臣的母妃承受?只因那是您一生的污点,您就如此狠心,纵容淑妃害死她?更甚,为了让母后消气,默许淑妃派出人手除去儿臣,哪怕儿臣拼命向您求救,您也不肯回头。” 那日,他亲眼目睹母妃是如何遭人凌虐致死,看着她还未凉透的尸骸,成为野狗口中的餐食,他拼命想要逃,想要去求他的父皇,求求他救救他的母亲。 可结果呢? 清华幽幽闭上了眼眸,眉宇间戾气疯涨。 结果他就像是被人戏耍的猴子,那些侍卫狰狞的笑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他们啊,明明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却偏又笑看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尾随着他,任由他在希望和绝望的夹缝之间,痛苦挣扎。 “你明明看到了,不是吗?”双眼倏地睁开,压抑不住的恨意如潮水迸发,刺入楚帝愕然瞪大的眼眸里,“可你却视若无睹,明知落在他们手中,等待儿臣的只会是一死,你依旧走了。” 从他的眼前,一步步行远。 “父皇,”冰凉的手指轻拂过楚帝紧绷到微微发颤的面颊,“是您亲手毁了儿臣,也是您,亲手将一个曾奢望着您一分怜悯的儿子,变作了今日的我。” 这话太重,重到楚帝疼得呼吸也停了下来。 “您永远不会知道,在被那些人带走以后,儿臣经历过什么。”指尖顺着他绷紧的面庞轻轻滑落下去,宛如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毛骨悚然。 “那日起,儿臣便发过毒誓,有生之年,定要将你们最珍贵,最在乎之物,一一夺走,让你们也尝一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唐芯心尖猛地一颤,忽然间竟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进去抱抱这个看似平静,却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男人。 “……”卧槽! 这个念头一萌芽,她立马狠狠甩了甩头。 她是疯了吗?竟然会产生这种念头? 深呼吸几下,将那完全陌生的情绪摁死在心底。 不论他遭遇过什么,都和她没有干系!哪怕他再可怜,再凄惨,也不是他肆意伤害无辜人的理由! 唐芯,你要振作!不能被他给骗了! 默默在心底做着自我催眠,直到心潮终于平静下来,她才重重吐出了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浊气。 “啪嗒” 低不可闻的脚步声,落在耳际。 唐芯蹲在地上的身子骤然间石化了,一层阴影从她头顶上投落下来,心跳砰砰加快,她不安的舔了舔唇瓣,仰头朝身旁的人露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容:“那啥,我没有偷听,刚才你不是要我去找太医吗?我出去看了看,太医都不见了,我就想进来告诉你一声。” 对上他晦暗不明的视线,唐芯紧张得后背渗出一层凉汗,干巴巴的说:“真的!像我这么正值的人,怎么会做出偷听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呢?我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两根手指头高高竖起,模样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眼睑低垂着,安静的凝视她半响。 唐芯努力支撑真挚的面具,心跳快得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妈蛋!信还是不信,他倒是给句准话啊。 就在唐芯忐忑不安之际,清华忽然弯下腰身。 “你做什么?”她惊呼道。 “别动。”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却叫她再不敢妄动一下,只能鼓着一双眼睛,怔怔的看他。 大手覆上她的小腿,一股温暖的气流瞬间漫过经脉。 “蹲太久,腿会麻的。”清华柔声解释道,而后,想要把她扶起来。 “我自己能行。”唐芯本能的避开了。 滞空的手掌黯然握紧。 他好像很难过…… 唐芯有些不是滋味,在接连听到他悲惨的过去之后,就算她再怎么讨厌他,痛恨他的一些行为,可心底仍旧有着一丝同情。 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这僵滞、尴尬的气氛,然而,清华却先一步开口:“让朱华送你回寝宫,走了一天,你也累坏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纤细的身影缓缓步入门外明媚耀眼的光晕里,纵使阳光再璀璨,也驱不散他一身孤寂。 第269章 你怎么才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萧瑟的身影,那被唐芯压下去的心疼又卷土重来,她赶紧甩头,将这要不得的心思拍飞,一溜烟跑进内殿。 “皇上?”唐芯小声唤道,伸出爪子推搡着楚帝的身子,“楚国皇帝陛下?大叔?胖子?” 好吧,看样子这人是醒不来了。 唐芯悻悻的瘪了瘪嘴,她还想问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呢。 “看你长得还挺老实的,怎么尽做些丧天害理的事?”她低声咕哝道,方才那些话她听得很清楚,而且他也没有否认,显然是真的。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到毒手啊,而且,清华的母妃惨死,他也知情,不出手营救也就算了,甚至还默许这种事发生。 “真够渣的。”唐芯点评道,“我算是明白了,为啥整个皇宫里没一个正常人。” 连他这上梁都三观不正,能奢望下梁好到哪儿去么? 她摇摇头,对昏迷不醒的楚帝生不出一点同情。 离开寝宫时,唐芯满脑子还在想着清华的遭遇,在他被敌人擒住以后,发生了什么呢?他没有明说,但唐芯总有种感觉,那之后的遭遇,才是真正让他变得这么可怕的原因! 唐芯有些心不在焉,一只脚刚迈出院子,膝盖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 “啊!” “姑娘当心!”前倾的身体撞上了一块坚硬的墙壁上,唐芯疼得嗷叫一声,眼泪顿时渗了出来。 朱华嘲弄的笑了,不为所动的站在旁边,刚才她是可以出手帮这女人一把,可这种叫她倒霉的机会,她为何要错过? 唐芯揉着发红的脑门,狠狠瞪了眼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没错,她一头撞上的正是侍卫身上穿戴的盔甲。 “您没事吧?”侍卫慌忙撒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卑职方才没有留神,不小心踢到了石子,害姑娘受惊,请姑娘恕罪。” 唐芯扫了眼地上凌乱的碎石子,自认倒霉的说:“算了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以后走路看着点,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这么好说话。” 意有所指的目光朝旁边看戏看得正起劲的朱华刺去。 “夫人果真大气,”朱华冷冰冰说道,话里带着一股子嘲讽。 “嗯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唐芯毫无压力的收下了她的赞美,还特骄傲的抬高下巴,在朱华喷火的视线里,扬长而去。 重返凤阙宫,她立马吩咐院中的护卫不许大小声,不许喧哗吵到她睡觉,然后关好门窗,谨慎的放下门闩,翻身扑到床上,帐幔垂落着,遮掩住了床中的动静。 唐芯迅速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条。 刚才被那侍卫撞到的时候,她的手心就被塞入了这个玩意。 展开纸条,熟悉的永腾古老文字映入她的眼中,字迹锐气十足,落笔有力,分明是那货的笔迹。 ‘啪嗒’ 眼泪穿成珠子,浸湿了纸条。 唐芯死死咬住唇瓣,哪怕咬出了血,也不在乎。 他真的来了,不是她的幻想,他就在她的身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混蛋……”她哽咽的骂道,可心就跟掉进了蜜罐里似的,甜得要命,那些被她故意摁下的不安和慌张,在看到这笔迹时,通通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安心。 哭了很久,唐芯终于恢复了一丝冷静,逐字将纸条上的内容看过。 【今夜,子时,宵夜】 “就不能多写一点吗?”翻来覆去把纸条看了个遍,唐芯忍不住抱怨道,话虽如此,但她心里明白,为了送消息给她,那货肯定费了不少的力气。 “哼,看在你没抛弃宝宝的份儿上,宝宝不和你计较。”嘀咕一句后,又将字迹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恋恋不舍的用蜡烛烧掉。 入夜,宫中一片混乱,只因白天病情加重的楚帝又不好了,太医院的人全都去了那边,而清华也留在龙寝。 唐芯看了看天色,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开门出去。 “夫人。”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几名宫女,仍候在门外,见她出来,纷纷屈膝行礼。 “你们还没歇息啊?”唐芯敷衍的问道,而后,口风一转,“正好,我有点饿了,那啥,你们去厨房帮我找点吃的吧。” “是。”两名宫女当即领命,没一会儿,就拎着食盒回来了。 “奴婢伺候夫人用膳。”其中一名宫女大声说道,随后,飞快脱去身上的衣裳。 “……”什么鬼? 唐芯惊呆了:“你……” “少爷在冷宫等您,请娘娘速速换好衣物,随属下出去。”原本女性化的嗓音,突然变得粗狂,他随手解下用绳子绑在胸前的两颗香瓜,单薄的亵衣底下,是一马平川的胸膛。 唐芯的嘴角微微一抽:“你是男的?” 卧槽!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十三楼的探子不曾多言,迅速和唐芯换装完毕,然后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在她的小脸上一通捣鼓。 圆润的包子脸立时变成了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 “味道怎么这么淡?去,给我取点酱油过来。”另一名站在门后探听屋外动静的宫女冷不防开口。 唐芯惊得下巴几乎要掉到地上,这声音竟然和她的一模一样!? 好在探子及时推了她一下,这才让她从震惊中回神。 “我……我走了,那你怎么办?”看着他佩戴上和自己的脸如出一辙的面具,唐芯心里有些慌乱。 “属下自有办法脱身。”探子压低声音说道,“您快走吧。” 唐芯迟疑了几秒,一咬牙,扭头走向房门,跟在那名宫女身后,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但唐芯能感觉到暗处有好多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冷静点!她的伪装很完美,这些人绝对不可能看穿! 一边做着自我安慰,她一边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拱形石门,神经拉紧成一条直线,手掌心更是冒出了不少凉汗。 直到唐芯走出院子,潜藏在暗处的护卫依旧没有现身。 危机解除,唐芯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她的心脏差点没蹦出喉咙。 短暂的歇息以后,唐芯火速往冷宫的方向走去,路上很小心的避开了巡逻侍卫,眼看着冷宫的灰墙越来越近,心情也变得愈发激动。 他就在这里! 唐芯健步如飞,冲进院子,可院中却是一片空荡,哪有沈濯日的影子? “他人呢?”心猛地一沉,转头看向护送她过来的宫女。 宫女指了指那口枯井,动作刚做出来,唐芯就已越过她扑向井口,人尚未走近,眼前一抹鬼魅般的黑影蓦地从井底一跃而出。 黑色夜行衣的衣诀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卷起一阵劲风,呼啸着拍向唐芯的面部。 唐芯脑子一片空白,瞪着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仍旧是那张她熟悉的,日思夜想的容颜,甚至连那淡淡的沉香味也不曾变过。 她呆了好久,才终于恢复说话的能力:“魂谈!你怎么到今天才来!” 知不知道她有多想他?有多担心他? 酸意涌上眼眶,夺眶而出。 沈濯日眸色一暗,径直伸出长臂将她拽进怀里,力道极重,恨不能把她整个人揉进他的骨头。 “呜——”唐芯埋在他的胸前,嗅着他的体香,咬唇痛哭,“混蛋!你丫就是个混蛋!” 粉拳不停挥落,砸在他的身上。 沈濯日不躲也不闪,任由她出气。 他的确是个混蛋,明知她行踪全无,却未曾在第一时间回国找她。 低垂的寒眸里,布满了浓浓的自责与内疚。 探子不自然的撇开了目光,不去看枯井旁紧紧相拥的男女。 唐芯哭成了泪人,打从被郑曦之绑走以来的所有不安,此刻,尽都发泄出来。 “好了,”沈濯日缓缓松开手臂,爱怜地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瞧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心微微一缩,泛起一阵细碎的刺痛,“朕带你回家。” “……嗯。”唐芯用力点头,不舍得的退出他的怀抱,“咱们快走吧,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沈濯日微微颔首,圈住她的腰际,脚尖一点,带着她凌空跃起。 就在这时,一抹惊鸿般的白影蓦地掠过长空。 余光瞥见这一幕,唐芯心下一慌:“小心!” 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沈濯日一把摁住她的后背,回身击出一掌。 “砰” 双掌相撞,两道强劲的内力顷刻间形成巨大的气浪,空气仿佛在瞬间扭曲,狂风大作,刺得唐芯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明显感觉到沈濯日的胸膛出现一瞬的僵直。 慌忙抬头:“你有没有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话一出口,立马就被冷风灌了一嘴。 沈濯日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借着反弹而回的力道跃进枯井,双足刚一落地,便拉着唐芯朝着井底深处的那条漆黑通道深处疾行而去。 白影在井边落下,俯瞰着空无一人的井底,眸中戾气翻涌,眉心的朱砂一片艳红,半响,淡色的唇缓缓一扬,笑容里满是血腥杀意:“通知黎叔,人已经过去了。” 想要带着他的芯儿逃走?这种事,他绝不允许! 第270章 不要随便撩拨朕 井底的空间很窄,一条昏暗的甬道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通过,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气,分外潮湿,地上的碎石子烙得割脚。 “你还好吗?刚才有没有受伤?”唐芯跑了一截,听到后方没有人追来的动静,这才停下来关心沈濯日的身体。 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让她没办法好好为他检查,只能伸出爪子对他上下齐手。 “身上哪里不舒服?他打伤你了没?” 红彤彤的眼睛里布满担忧。 沈濯日微微眯了眯眼,心尖像是被羽毛抚过,柔软极了。 “你倒是说话……唔……”吻猝不及防的落下,将她满腹的关切之语通通淹没,一吻封喉。 唐芯被吻得七晕八素的,脑子里早就是一片空白了,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涌来,抽走了她浑身的力气,双腿软绵绵的,不自觉闭上眼睛,笨拙的回应他。 双唇分开之际,沈濯日的内息有些絮乱,恋恋不舍的放开怀中的女人,大手紧扣住她的腰身,声线沙哑的呢喃道:“朕终于找回你了。” 这些天来,每每他合上眼,总会想到她,想着她在楚国会不会受到欺负,会不会因为她冲动的性子吃亏。 好在老天是善待他的,没有让她有任何损伤,仍和过去一样,精神百倍。 “哼,你还说呢。”唐芯难为情的嘟着小嘴,“我都被抓来好多天了,你竟然到现在才来救我。” 男友力简直弱爆了! 沈濯日精湛的面庞笼上一层暗色,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徒然一紧。 “朕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是朕不好。” 道歉道得这么爽快? 唐芯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嘟哝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 “朕答应过护你周全。”可他却没能做到,“是朕失言了。” 话语里流露出的自责,刺得唐芯的心窝又酸又甜。 “喂!”她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湿润,说,“你可是永腾国的皇上,哪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的?有损你的威名哦。” 这丫头,为何总是这般叫人暖心? 落难的是她,如今,她竟反过来安慰自己…… 坚硬的心房瞬间化作一池春水,呼吸一重,突然间萌生出想要狠狠奖励她,将她吃干抹净的冲动。 他骤然间的变化,唐芯立马就发现了,尤其是头顶上不断落下的滚烫呼吸,像是火星子烧得她双颊发烫。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动情?”能注意点场合吗? 沈濯日有些莞尔,纵使看不太真切她娇羞的模样,但他却能想象出此时的她是何种诱人风情。 唇瓣轻贴上她的耳垂,一字一顿的说:“呵,这次暂且放过你,待平安回去,朕会让你知道,撩拨朕,会有何下场。” “谁……谁撩你了?”卧槽!分明是他自己心猿意马,精虫上头好么?怪她咯? 唐芯又羞又恼,拳头狠砸在他的胸膛上。 “唔。”一声隐忍般的闷哼滑出唇齿。 她心头一咯噔,慌张的问:“打痛你了?我不是故意的,该死!你刚才被他给打伤了对不对?丫!那我问你,你干嘛不说?” 一连贯的指责脱口而出,沈濯日微微一怔,眸中涌现出醉人的暖意。 “真好……”这样被她关心着,在乎着的滋味,真是久违了。 “好?”唐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都受伤了,好个屁啊!” 这话一出,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慌忙捂住嘴,戒备的盯着他,仿佛在害怕着他会突然偷袭似的。 沈濯日微微一怔,原本他还未想到曾经和她约定过的‘惩罚’,但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却叫他想起来了。 峻拔的身子缓缓向前倾倒。 “你别胡来!咱们这会儿正在逃命!”唐芯瓮声瓮气的低吼道,脸颊烫得惊人。 “朕只是想提醒你,该走了。”沈濯日忍住笑意开口。 唐芯长舒口气:“早说嘛。” 吓死宝宝了。 “不过,”口风倏地一转。 刚落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啥?” “既然你如此期待,朕若不满足你,岂不是会令你很失望?”说着,他作势俯下头去。 宛如火星子般的鼻息刚一靠近,就把唐芯吓得浑身一震:“滚蛋!谁期待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这种想法的?少把黑锅往我身上扣,分明是你思想太不纯洁,成天老想着占我便宜。”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唐芯果断抬脚往前走:“走了,别耽搁,一会儿人追上来,咱们俩就成了砧板上的死鱼。” 死字一出口,她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坏的不灵好的灵,我们一定能平安脱险。” 听着她活力十足的话,沈濯日连日来心中积攒的抑郁瞬间消散开了。 手臂一伸,将某个走开好几步的家伙稳稳拽住。 “你又咋啦?不知道时间很紧吗?告诉你,我们是在逃命,逃命你懂不懂?就算你丫这会儿快憋死了,也给我忍着!”唐芯没好气的说道,“那丫整个一疯子,也不晓得他究竟是打哪儿得到的消息,竟然会发现你的行踪,他的手段太黑了,落到他手里,你铁定得倒霉,稍微长点心成吗?” “你很了解他?”语气里透着几分冷意。 “废话!”唐芯想也没想说,“我都被他抓来这么久,对他能不了解吗?他真是疯子,疯得快没边儿了,你听说了菜市口的事没?那些天家的血脉,都是因为他,才被杀害的,他就是个小时候受了太多折磨,现在打算要报复全世界的恶魔,两国交锋,也是他一手挑起来的,虽然不晓得他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但他对你怨气很大,你千万得小心。” 唐芯絮絮叨叨的把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至于清华过往的遭遇,她却是没怎么说。 沈濯日眸色一冷,并未有半分意外。 “这些事朕已经知道了。” “知道你还磨蹭?”唐芯气得特想喷他一脸,甩甩胳膊,“快点走。” “他们已知晓我们的行踪,却不曾动身追捕,只怕眼下正在出口处等着。”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这话一出,唐芯有些傻眼:“你……你是说,前边有埋伏?” 她顿时乱了阵脚:“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这里是他的地盘,天知道他会布下什么埋伏,你带了多少人马来?能和他硬刚吗?” “别怕,”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揉搓几下,道,“朕会带着你毫发无损的回去。” 简短的话语却奇异的抚平了唐芯心中的慌乱与不安:“你有什么计划?” “原路返回。”说着,大手牵住她的小手,举步往来时的井口处走去。 “等等!外边有人啊!”这要回去,和送上门找虐有何分别? “他们既在出口设下埋伏,必是料定我们会从这方出宫。”沈濯日头也不回的解释道,“与之相反,井口处的人马必不会多。” 若非遇上高手,仅凭宫中的侍卫,他有把握能带她杀出去。 “好像有点道理。”清华肯定派了重兵在出口把守,宫里头留守的侍卫只怕不多,他们反其道而行之,绝对能让他的部署落得一场空,“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楚国的?边关的情况怎么样了?这条密道不是楚国皇室的秘密吗?谁告诉你的?” 安心后,唐芯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不会是楚庭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顿时沉了:“你别信他,他是清华派来的奸细,和他是一伙的!” “清华?”沈濯日忽然驻足,“表字?” “额……”能说她只是叫惯了这个名字么?“反正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是表字还是假名,那得问他,我咋知道?对了,那货是楚国的四皇子,现在已经成摄政王了。” “往后离他远点。”沈濯日冷声警告道,“他绝非善类。” “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又不蠢,明知道那是个危险人物,还自个儿往他身边凑,找死么?“早知道他居心不良,当初在卫城,我就该……” “卫城?”沈濯日气息甚冷,“你似乎有事瞒着朕。” “……”卧槽!说漏嘴了! 唐芯有些后悔,可话已经开了头,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还记得当初在衙门救下我的白衣人吗?”她瘪了瘪嘴,“那人就是他啦。” “果然么……”在得知楚廉掌管楚国,并将她掳来后,他便有此怀疑,如今得到证实,心头一堵,“为何说谎?” 若当初她实话实说,将楚廉的相貌描述出来,也许事态远不会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局面。 “我是怕你会吃醋嘛。”唐芯小声嘀咕道,毕竟理亏,也不敢替自己辩解,“我哪晓得他的来历这么大?” 那会儿她还当那货是救命恩人呢,虽然事后,爆出他和本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她要是说了,岂不是会引起他的怀疑? “后来我在凉山见到他,本来是想和你通通气的。”唐芯复又开口,想到凉山的那场大火,脸色骤然大变,“对了!那时候他也在凉山!” 第271章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听到她一惊一乍的声音,沈濯日眉宇暗了一下。 “那场火……”唐芯停下步子,有些不敢相信的说,“和他也有关系,对不对?” 她早就该想到的!前几次,她回想起凉山的遭遇,就隐隐有种感觉,可每次想要捕捉,总会被其他事情打断。 “他不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一个地方。”原来她还以为,这货是永腾国的人,和本尊有私情,所以派了人监视她,才会故意引开修容,然后和她碰头,可他却是楚人,而且诡计多端,真的会为了一个简单的碰面,千里迢迢去凉山,只为见一面? 别人信不信,她不管,反正她是不信的。 唐芯越想,心里的寒意越浓,脸色更是在瞬息间变化了好几次。 “应当不会有错。”沈濯日淡淡的说道,认可了她的推测。 “靠!”得到他的认同,唐芯气得直接爆了粗,“他的心到底有多黑?啊?尼姑庵的人招他惹他了?竟然要心狠到放火烧庙!” 那场大火一直以来都是她不敢回忆的噩梦,只要一想到那些葬身在火海里的无辜人,唐芯的心就像堵了一块硬块似的,又胀又酸。 “他会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冰冷的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意,大手捏了捏她微微发颤的小手,平息下内心的怒火,哑声道:“先离开这里。” 要报仇,今后有的是机会,但当务之急是先脱离险境。 唐芯晕乎乎地被他拽着往前走,小脸一片黯然。 井口越发近了,银纱般飘渺梦幻的月光从上方挥洒下来。 借着那淡淡的光晕,沈濯日便看见了她低迷、黯淡的样子,心立时软了,松开手,手掌蓦地摁住她的脑勺。 “你又想干嘛?”唐芯脚下一个趔趄,戒备的盯着他,爪子在第一时间放到了嘴唇上边。 他们俩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他性感的长睫微微颤抖,都能让唐芯的脸蛋产生痒痒的触感,心跳顿时乱了节拍,眼神飘忽着,不太敢看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方才你又犯规了。”沈濯日意味深长地笑了,“加上之前,朕应惩罚你两回。” 咯噔…… 唐芯心头一紧,脸烫得像是火烧一样,恼羞成怒的说:“你就不能先放过这件事吗?咱们在逃命诶!能不能稍微紧张点?”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正经! 说完,她一把推开沈濯日,红着脸往井口跑去。 顺势撤开身位的某人,好笑地看着前方落荒而逃的身影,眸中一片柔情。 比起她黯然伤神的模样,还是这样的她,更可爱。 唐芯扬长脖子,踮着脚张望着头顶上的动静。 除了些许风声,并没有别的异常。 “好像没有人了。”她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冲沈濯日笑道,“咱们快走吧,免得他们在出口那儿等久了,见我们没出现,又折返回来。” 沈濯日止步在她身旁,寒眸半阖着,细细聆听。 “你等啥呢?时间不等人,快啊。”唐芯急吼吼地催促道。 “你这急躁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沈濯日无奈的叹息一声,长臂一拽,把她带入怀中。 就在他刚要施展轻功飞跃出去之际,忽然,上方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高喝:“要杀就杀!想用我牵制少爷,痴心妄想!” “是十三楼的人!”唐芯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样?他没有趁乱逃掉吗?” 方才清华偷袭的时候,他难道没逃走? “他……他在跟谁说话?”小手不安的攥住沈濯日的衣襟,“外边有人是不是?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 出口有人埋伏,进口也有敌人,他们现在就是被网住的鱼儿,根本就无处可逃。 沈濯日眉梢甚冷,眼底涌现着可怕的寒潮:“好深的心思。” 竟然连后路也算计到了,包括他的想法,全都在那人的预料之中。 “你还夸他?”唐芯两眼一翻,特想撬开他的脑袋瞅瞅里边装的都是什么,“人家要抓你,你别告诉我,你反而和他惺惺相惜,觉得棋逢对手了!” 因为太慌张以至于她的语气难免带上几分火气。 “论谋略,他的确高人一等。”沈濯日缓缓松开手,寒霜遍布的俊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慌张,反倒散发着一股胜券在握的笃定自信。 唐芯扭身钻出他的怀抱,一脸茫然的盯着他:“你几个意思?拜托,别和我打哑谜了成吗?我都快吓死了!不行!” 她咬了咬嘴唇,神色决绝的说道:“我和他们谈判,反正那货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你武功那么高,只你一个人,分分钟就能杀出去,我来制造机会,你瞅准时机,马上走。” 说完,她深深吸了口气,扯着喉咙就要往井外叫人。 “唔!”一只大手猝不及防捂住了她张大的嘴。 “朕说过,会带你回家,你且安心便是。”沈濯日缓声说道,直视她的眼神里,溢满了浓浓的爱意。 真是个叫人不得不爱的傻丫头。 “唔唔唔!”唐芯拼命眨巴眼睛,表示她会乖乖听话。 见此,沈濯日才撒手:“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朕不爱听。” 语气一如既往强势、霸道。 唐芯接连喘了好几下,本想反驳的,可对上他危险的眼神,气势立马弱了下去,撅着嘴嘟哝道:“我不是担心会连累你吗?你也听到了,外边有他的人,数量有多少,只有天晓得,你再厉害,双拳能打得过四手?就算能,单枪匹马杀进千军万马里,多危险啊!” 她懊恼的垂下脑袋,语带哭腔的说:“你就不应该来的。” 酸意涌上鼻尖,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着:“这里本来就是龙潭虎穴,你都回去边关了,干嘛还要跑来找虐?如果你不来,有军队保护,他们压根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哪会像现在这样,和她一起被困在这该死的枯井里! “朕说过,”沈濯日看似粗鲁的抬起手臂,可力道却分外温柔,“你哭的样子,很丑。” 泪珠打湿了他的指头,那滚烫的触感,溅得他的心也疼了起来。 “丑又怎么样?”他都快被人围殴了,她还不能哭吗? 唐芯破罐子破摔,俨然有河提决堤的架势。 沈濯日满心惆怅,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看着她那张哭成小花猫的陌生容颜,眉峰一皱,一字一字缓声说:“你是我的女人,为你,一切都值得。” 莫说是以身犯险,纵使是要了他这条命去,他亦甘之如饴。 “你……”唐芯呼吸一滞,错愕的望着他,嘴唇哆嗦着,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更何况,”沈濯日语调一转,“谁告诉你,朕会折损在此?” 黯淡的眼眸迸射出两道耀眼的光芒:“你还有后招?” 是大军就要来了?还是十三楼的高手就埋伏在宫里? 沈濯日抿唇一笑,那笑似春日的暖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刹那间,迷得唐芯头晕目眩,傻傻的瞪着一双眼睛,嘴巴张得老大,满眼痴迷。 井外,劲风呼啸,被侍卫摁压在院外跪着的探子,甚至来不及再发生任何的声响,天灵盖便被一道骇然内力震碎。 脸上佩戴的人皮面具骤然龟裂,瞳孔暴突,身体摇晃着轰然倒在了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着,冷宫内外静至落针可闻。 侍卫有些心颤心惊,看着那身不染尘的素白身影,纷纷惊恐的垂下眼眸,连呼吸也无意识放轻许多。 摄政王的铁血手段,自他奉旨监国后,整个帝都无人不知,可当亲眼看到他轻描淡写出手夺走一条人命,仍旧让侍卫们感到惊惧。 清华缓缓收势,立即有侍卫上前将那具还热乎的尸体拖走。 雾色弥漫的眸子隔空眺望着院中。 黎叔那儿至今没有音讯,他们尚且还呆在井底,只他们二人! 想及此,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欲毁天灭地的暴虐怒意,气息低沉,月牙白的衣诀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帝都东边的天空上突然窜起一道青色的光晕,伴随着烟火炸裂般的巨响,整个帝都在刹那间笼罩在青色的光亮里。 清华微微抬眸,凝视着渐渐散开的烟火,淡色的唇抿了抿,沉默地向院中走去。 “王爷?”周遭的一众侍卫齐声惊呼。 但他却置若罔闻,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唐芯的心立马绷紧,同时,她也嗅到了随风飘来的那股血腥味道。 这么久没再听到探子的声音,再加上这味…… 根本用不着去猜,那人定是遭到了不测! 井口上方洒落的月光忽然被遮挡住。 唐芯和沈濯日一直待在光圈外的阴暗角落里,想从上看见他们的身影很难。 她略一抬头,便见到了那抹恶魔般可怕的白影,心跳乱得没了章法,死死攥住沈濯日的手腕。 不能怕…… 他说了,有留下后手!他是不会骗她的! 唐芯一个劲在心里做着自我催眠,渐渐的,不安感散去几分。 “永腾帝,”飘渺动听的声线由上至下落下,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272章 难怪朕的爱妃看不上你 无路可走? 唐芯刚安定下来的小心脏一阵乱跳,凑到沈濯日耳边,急切的问:“你真有后招是吧?不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没办法不担心,只要看到井口顶上那抹恶魔般可怕的身影,她就双腿发软。 “朕从不骗人。”沈濯日安抚的掐了掐她的小脸,随后,低声吩咐道:“在这里等朕。” 有些战争是属于男人的,而这丫头只需要躲在后方,平平安安足矣。 “我不要。”唐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要干嘛去?不许扔下我!” 看着她固执的样子,沈濯日心尖微动,若非场合不对,他真想将这个傻得可爱的女人就地正法。 唐芯的嚷嚷声,没有逃过清华的耳朵,纵使看不到井底的动静,他也能想象出,那该是何等旖旎暧昧的画面。 气息徒然变得阴沉。 他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他的芯儿你侬我侬! 内力宛如泄洪,顷刻间爆发出来,衣诀摇曳着,双足在地面轻轻一点,如孤雁坠海,俯冲向井底而去。 头顶上呼啸的狂风瞬间逼近,沈濯日眉色一冷,迅速出手将唐芯推到边上,提气正面迎战。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通向井底的半空相遇,速度奇快无比,雄厚的内力倾巢击出,碰撞的刹那,窄小的空间仿佛遭受到了轰炸。 “砰” 地动山摇般剧烈的颤动,让唐芯连站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滚滚浓烟溅了她一脸。 “冷面神?”她难受的咳嗽几下,慌慌张张的唤道。 灰尘模糊了她的视野,什么也看不清,这让唐芯坐不住了,猛地爬起来,就要往前边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破开层层浓烟,长臂一伸,裹住她的腰肢,点地跃出井口。 伴随着飞沙走石一并涌入鼻息的,是沈濯日身上独有的沉香。 唐芯猛松了一口气,落地后,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脚下的土地正在颤动,接着,井口的石块迅速龟裂,落石轰然砸下,将那空间封堵成一条死路。 “卧槽!”唐芯目瞪口呆。 这威力,简直要逆天了! 咽了咽唾沫,她忙不迭在四周搜寻清华的身影:“那货没逃出来吧?” 最好没有!这么多的石块,他武功再高,不死也是重伤。 可这一看,她立马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冷宫外燃起火把刺眼的光晕,而院子口是一列穿着坚硬盔甲的侍卫!他们手里同样握着火把,如果以火光推断,外围至少有几百人! “我们被包围了!”唐芯有些心慌,小手下意识抓住沈濯日的袖口,“你快走,别管我了!”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有多无能。 如果她能像修容姐姐,或者是红娘,再不济像夏允儿那样,稍微懂点武功,至少能陪着他并肩作战,一起杀出去! 可她有自知之明,这么多人马带上她,只会是他的拖累。 决绝的目光刺破四周晃动、闪烁的火光,笔直的刺在沈濯日的心窝上,冷峭的眉宇放柔下来,大手紧握住她的小手:“不会的,此生朕绝不会放开你。” 宛如情人耳语般暧昧、柔软的话语,叫唐芯有些心跳加速,她怔怔看着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痴人说梦。”一道冰冷的声线忽然传来。 唐芯满脑子的粉红泡泡啪啪碎裂,愕然转头,便见到孤身立在墙头,缥缈如仙的身影。 呼吸一滞:“他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靠!要不要这么不给力? 沈濯日不悦的沉了脸,跨步上前,把她护在身后。 凌厉的目光迎上清华阴鸷暴虐的视线,冷冷道:“四皇子好身手。” 竟然快他一步先行逃出。 清华不为所动,一双眼似是黏在了唐芯身上:“芯儿,过来。” 这一声芯儿,让沈濯日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丝顿悟,一丝了然。 “这里没有芯儿。”他径直开口,决然道,“只有朕的爱妃。” “爱妃?”清华冷嗤了一声,飞身跃下灰墙,眸中的怒意几乎要掀翻了天,“永腾帝自身难保了,还想与本王抢人?” 就凭他?一个瓮中之鳖? 话里的不屑就连唐芯也听得出来,她看了看院子外严肃以待的侍卫,后牙槽狠狠一咬:“你放他走,我跟你回……” “唐鑫!”沈濯日重重唤道,“不要自作主张。” 要他放弃自己的女人,换一条活路?这种事想都别想! 见她满脸不忿,沈濯日一边留意着清华的动静,一边分心说:“即便他应了你,以他的手段,是决计不会让朕活着离开的,更者,”手指轻抚过她的鬓发,抹去了上边沾染到的尘埃,“忘了朕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唐芯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在井底时,他说的后招。 “不信朕?”沈濯日轻轻挑眉。 那无形间散发出的威严,顿时打消了唐芯心中所有的顾虑,摇摇头:“我信!” 他这么自信,肯定有脱身的办法,就算真的无路可走,还有她!只要死变态还在乎她,她就能用自己换他平安! 如此想着,唐芯倒也没刚才那么慌张了。 两人耳鬓厮磨的亲密举动,刺得清华的心炸裂般的抽痛起来,广袖里,拳头咯咯握紧,眉心的朱砂晕染上一层可怕的杀意。 “芯儿,回到我身边来。”他复又开口,但语气远比之前更沉,更冷。 “才不要。”得到沈濯日的保证,唐芯有了底气,无所畏惧的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嫁给你,那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是用来降低你戒心的。” 这些事清华哪会不知? 在她看似妥协之际,他就明白,她定是有了打算。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她用着炫耀、骄傲的口吻,将这个残忍的事实揭露出来,他的气血不自觉疯狂翻涌,外泄的内力形成一股股罡风,挂散了他的三千墨发,极致危险。 “回来,”他强忍着那快要克制不住的暴虐,一字一字说,“只要你回来,我可以当一切不曾发生。” 她的欺骗也好,逢场作戏也罢,他通通不在乎! 他只要她! 近乎疯魔的神态,让唐芯莫名感到一阵揪心,秀眉一凝,靠着理智生生将这古怪的感觉给压下去。 “她不会过去的。”沈濯日压根没给唐芯开口的机会,冷笑道,“除了朕的身边,她哪里也不会去。” “嗯嗯。”唐芯附和的点头,那乖顺到仿佛是夫唱妇随的画面,彻底淹没了清华最后一丝奢望。 眼底仿似有浓黑的墨渍晕染开来,找不到半分温度,睫毛幽幽垂下:“是么?” 只想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吗? 颤动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森寒的弧线:“那他若是消失了,你便会回来了吧。” 她的依靠,只能是他! “动手。”清华再不看唐芯一眼,杀气凛然的吩咐道。 动什么手? 唐芯有些惊惧,随后,她就听到了有脚步落地的碎响从四面八方袭来。 略一偏头,就看到原本光秃秃的墙头上,赫然立着二十多个黑衣人,他们的左手都绑着一架小型弓弩,火光里,架上的黑色羽箭箭头闪烁着锐利冷芒。 唐芯几乎是本能的从沈濯日身后窜了出来,小小的身躯挡在他前头,双腿有些发颤,可与之相反的,却是她那双决绝而又坚定的眼睛。 两米开外的男人脸色已近惨白,就这么在乎吗?在乎到明明害怕,依旧要护着他? 心似刀绞般疼痛着,可越痛,他唇边那弯笑愈发加深:“芯儿,我伤害谁,都不会害你。” “那你还不快把人撤了?”听到他这样说,唐芯稍微安心了一点。 “避开王妃,至于其他人,”清华好似没听见她的要求,沉声道,“格杀勿论。” “你敢!”唐芯张开双臂,怒气冲冲地死瞪他。 回答她的,是一道道咻咻的声音,那些飞速逼近的箭头,是擦着她的身子发射的,只要唐芯不动,绝不会伤她一根毛发。 瞳孔狠狠缩动几下,她立马转身,想要把沈濯日推开,就是这一动,却晃到了弓箭射来的轨迹上边。 清华的心跳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正要出手救人,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沈濯日单手抱住唐芯,以左脚为轴,宽袖猛然挥动,庞大的内力凝聚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叮当” 弓箭上的力量,被他的内力化解。 长臂再度一挥,十多支淬了毒的箭头霍然间向清华投射过去。 “主子!”站在墙头的朱华惊呼道,飞身朝他扑来。 而唐芯刚从危机里脱身,立马对着沈濯日上下齐手,深怕他被武器伤到了。 “只有这点本事,也想与朕抢人?”沈濯日默默看了她一眼,挑眉望向清华,出言激将道,“难怪朕的爱妃看不上你。” 打蛇打七寸,虽然不知缘由,但此人对这丫头的重视,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 要想使人疯狂,必先激怒,唯有如此,方能找到破敌之计! 清华如他所料的怒了,须臾,这抹怒色又回归于平静。 他凉凉地看着沈濯日,启唇道:“想要激怒我,逼我二度出手?永腾帝,懂兵法的,可不知你一个。” 擒贼先擒王,这招他用错人了! 第273章 朕说过,相信朕 话落,投射向他的箭群,在拂袖间纷纷掉落在地上。 唐芯懊恼之余,心底某个角落又微微松了口气。 “你这家伙!竟敢伤害主子!”朱华拔刀出鞘,横眉怒目地瞪着沈濯日。 “拜托,受到袭击还不许人反抗,天底下有这道理吗?”唐芯反唇相讥道。 清华眸色甚冷,目光里充满了漫天杀意。 他不怪芯儿,她仅是受到了奸人的蛊惑,真正该死之人——是他! 猩红的眼眸望向那气定神闲的帝王,左臂一抬,把守在院外的侍卫一窝蜂冲进院子。 “五百禁军,两千飞虎骑兵,永腾帝,今日你插翅也难逃。”清华冷冰冰的说道。 侍卫成一字绕开,在唐芯和沈濯日身侧形成一个包围圈,圈外的墙头,是蓄势待发的弓弩,而远端,亦有脚步声正在疾速逼近。 这么多人…… 唐芯不安极了,这妥妥是早有埋伏!就等着他们入套呢! 该死!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她急出了一身的凉汗:“你的后手呢?快让他们出来,再不出现,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急。”沈濯日淡然自若的笑了,笑容里蕴含着说不出的自信。 他便是靠着这副欺世盗名的假象,诱惑了他的芯儿么? 清华冷嗤一下:“芯儿,你可看清楚了?此人之所以沉得住气,不过是仗着你在他身边,料定我不愿伤你。” “挑拨这种套路,你以为会有用吗?”唐芯压根没因为他的话,产生一点动摇。 她的冷面神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话里流露出的信赖,暖化了沈濯日的心潮,不屑地睨了眼神色阴郁的清华,大手放在唐芯的头顶上,柔声道:“乖,同这种人说话,只会污了你的嘴。” “沈濯日!”清华勃然大怒,“你找死!” 手腕翻转,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玉带夹层中的软剑,一剑刺去。 与此同时,朱华也在瞬间动了,但她的目标却非沈濯日,而是唐芯。 只要擒住这个女人,主子才能心无旁骛的出手。 沈濯日偏身躲开刺来的剑尖,余光撇到朱华的动作,立时对她的用意了然于心,长臂一伸,唐芯踉跄着被他拽进怀里,而后,凌空击出一掌。 呼啸的掌风袭向清华的心口,他当即运气,竖起的剑身横在胸前,挡下沈濯日的雷霆一击。 “放开她。”他冷声命令道,心中甚至存了一丝期待,期待着唐芯能够看清楚,这个男人对她只有利用之心,只是将她当作一枚挡箭牌。 沈濯日漠然不语,但圈在唐芯腰间的大手始终不曾松开过一分。 他的举动已然是一种回答。 眉心戾气翻涌,持剑的手指徒然一紧,指骨透着一丝青白。 “主子,不必和他多说废话,下令吧!”朱华嫉恨地瞪着毫发无损的唐芯,她到底有什么好!竟能引得主子和永腾皇帝,都对她倾心。 “你的人怎么还没来?”唐芯有些急了,看着四周的层层人墙,冷汗止不住往外冒。 沈濯日冷冷睨着面色犹豫的清华,低声道:“快了。” 这话一出,唐芯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而这抹刺眼的笑,却成了击碎清华最后一丝顾忌的大石。 淡色的唇紧抿着,目光深深凝视唐芯。 “不要伤到她。”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是!”朱华立即向墙头的同伴做了个手势,二十余名黑衣人一分为二,留下十人把守住可以逃走的方向,其余人点地而起,如出笼的猛虎,猛扑向沈濯日。 前后左右四方皆有敌人逼近,沈濯日眉梢一冷,径直调动内力,蹬地飞了起来。 凛冽的衣诀扑扑作响,他一手摁住唐芯的后背,而她也乖乖的勾住他的脖子,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清华眸光一颤,身影迅速在原地消失,提剑追击。 “小心!”唐芯从他的肩后看到这一幕,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沈濯日强行侧身,任由剑刃刺穿他的袖口。 ‘撕拉’ 袖袍被割裂成两半,剑尖一挑,横劈向他的手肘。 “快动手!”朱华站在下方大声呼喊道。 弓弩再度发射,配合着清华的攻击,让沈濯日逃无可逃。 “躲开!”唐芯瞳孔剧烈缩动着,失声痛呼。 沈濯日似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在她出声的刹那,旋身一转,躲过了清华的一击,大部分的弩箭击了个空,但他身手再敏捷,也难全数躲过。 右下方射来的弩箭近在咫尺,沈濯日只来得及扭身,弩箭划破他的右臂,一道开裂的口子绽放在他的小臂之上,鲜血犹如泉涌,染红了唐芯的眼。 可即便如此,他护着她的另一只手依旧没有半分松懈,就好像受到再多的伤,流掉再多的血,也抵不过她在他身边来得更要紧。 “你受伤了……”唐芯涩涩地垂下眼睛,盯着他染血的臂膀,心痉挛般大痛着,“不要管我了!你走!把我扔下去,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你走啊!” 她后悔了!什么跟他一起逃走,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抱有这样的想法! “让他走!我跟你回去,不要再伤害他了。”唐芯泪流满面的哀求道,“我不逃了,你们放了他,求求你了。” “求?”清华内力一泄,整个身子笔直的落到地上,微微昂起头,目光怔怔看着那靠在别的男人怀里,为他哭,为他担心,为他苦苦哀求的女人。 那样的她,原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晃神仅是一瞬,但对沈濯日而言已经足够,双足在空中一蹬,直扑向墙头的两名黑衣人。 眼看着那杀气翻涌的身影疾速逼近,黑衣人牙槽一紧,臂上的弩箭瞬间发射。 沈濯日奋力挥出一掌,击落弩箭,一手掀翻其中一人,而后,手腕灵巧的侧翻,夹带着雄浑内力的掌风重重击出,轰碎了另一人的丹田,强行突围。 见此,清华终是摁下了心中的钝痛,扯了扯唇角:“本王不得不承认,你的武功的确高人一等。” 只可惜…… 一抹暗色隐过眼眸。 数以百计的禁军及时抵达,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冷宫团团围住,一眼望去,看见的几乎全都是晃动的人影。 “就你一人,又能杀得了几个?”清华讥讽的问道,眉心的朱砂血一般艳红,“纵使你再凶悍,整个帝都已在本王之手,若本王是你,此刻便放了她,束手就擒,兴许本王能给你一个痛快。” 当然这是绝无可能的,他不会让此人死得太过轻巧,他要慢慢的折磨他,耗尽他的最后一滴血,让他在痛苦的深渊里受尽煎熬。 一如这些天来,每每听说他和芯儿如何恩爱之时,自己的心情一样。 “你敢碰他,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唐芯脸色一白,蓦地转过头,大声嘶吼道。 “真蠢。”沈濯日垂下眼眸,看着她泪痕交错的小脸,缓缓笑了,“朕和你尚有一辈子不曾走完,岂会丧命在这种地方?” “你丫给我闭嘴!”没见她正着急上火的想办法帮他脱身吗? 唐芯恼怒的低吼道,根本不敢看他受伤的地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退出去,和清华正面谈判。 “朕说过,相信朕。”沈濯日手臂一紧,将她更加用力的扣在怀中。 “信你妹!”他都快成砧板上的死鱼了,还想骗她?什么后手!丫!他要真留下后招,这会儿会连个鬼影都没冒出来? “第三次。”沈濯日冷不防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唐芯一愣,火气直冲头顶。 魂谈!危急存亡的时候,他还记着这种事? 一张脸从白到红,最后定格成绿油油的菜色。 “永腾帝好雅兴,”被忽略多时的清华,忍无可忍的开口,“或是你当真吃定了,有芯儿在旁,本王便不敢对你下杀手?” 方才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底线,故意在他面前炫耀、示威? “朕与你不同。”至少,他绝不会为铲除任何人,而将她至于危险之境,“朕只是在等罢了。” 等?等什么? 不止唐芯愣了,连清华等人亦是面上一怔。 随后,他便反应过来:“永腾帝到这一刻,仍想虚张声势?你孤身潜入帝都,所带的人手不足十人,贵国大军滞留在边关,更是无法支援,想用这样的计谋乱我军心,未免太过可笑,”说着,他恶意停顿一下,含笑的声线幽幽传入唐芯二人的鼓膜,“亦或是,你在等本王的三哥?” 他嘲弄的低笑一声:“永腾帝难道不想知道,本王缘何能这么巧,在此布下天罗地网?”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芯咯噔一下,急声问道。 “因为啊,永腾帝的行踪本就是三哥和芯儿你,告诉本王的。”清华一字一顿的说道,随后,凝眸直视沈濯日,期待着他那张脸出现裂痕,流露出痛不欲生之色。 唐芯彻底傻了,心头的怒火根本压制不住。 “你放屁!我特么什么时候泄露过他的情报?” “很久以前,”清华口吻平静,目光好似穿过她,看到了数年前的时光,那段于他而言,仿佛梦一样美好的日子。 唐芯变了变脸,莫名觉得,他口中的以前,绝对是本尊还活着的时候,当即就想发问。 但话刚到嘴边,就听见沈濯日低沉的叹息:“终于来了。” 第274章 为了此人,你便想毁了我? 三道身影如夜幕下游走的鬼魅,自远端疾速飞来。 “什么人?”冷宫外包围的层层侍卫戒心顿起,厉声质问道。 “刺客!” “保护摄政王” “不对,你们快看!中间那人……是皇上!?” 这话一出,宫殿内外顿时一片哗然,原本想要出手迎击,击落援兵的黑衣人即刻收势,惊疑不定的看着快速逼近的三人。 来人身穿夜行衣,轻功极好,眨眼的功夫便从侍卫的头顶上掠过,而被两人架住胳膊,困在中央的男子,体形十分臃肿,双眼紧闭着,气息微弱。 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此人的面庞,正是余毒未清的楚帝! “少爷。”十三楼的杀手稳稳降落在沈濯日身边,“我等幸不辱命,已将人带来了。” “他,他是楚帝?”唐芯惊到有些大舌头。 “不错。”沈濯日微微颔首,这便是他能安然待在此处的原因。 余光瞥见她下巴快要掉地上的吃惊样子,精致的眉宇划过几分宠溺的浅笑,手掌一抬,将她长大的嘴合上。 “朕怎会拿你的命冒险?”声线喑哑,却又透着一股温柔的情意。 凝视她的目光烧红了唐芯的脸蛋,娇嗔道:“又在这儿花言巧语,哼。” “是真是假,爱妃当真不知?”沈濯日莞尔轻笑,旁若无人的撩她。 十三楼的杀手齐齐抽了抽唇角,他们正在敌人的包围中,这种时候少爷和夫人竟然还在秀恩爱!能稍微紧张点吗? “哈~”一声讥讽的冷笑打破了两人甜腻腻的氛围。 唐芯拧着眉头朝声源处望去,便见到清华怒气飞涨的可怕模样,小心脏不受控制的抖动几下。 “永腾帝,”清华止了笑,森冷的视线投落在沈濯日身上,“果真是好手段啊,以自身为诱饵,故意在此拖延时日,就是为了挟持父皇?” 沈濯日面不改色的道:“彼此彼此,四皇子早有安排,却故意装作不知,引朕入局,欲将朕一网打尽,亦是心机深沉,令人佩服。” 嘴里虽然说着佩服,但语气却是不屑的。 清华怒极,眉心的朱砂泛着妖冶的血红,他尚未回击,但院中的侍卫却忍不住了,一个个冲沈濯日等人怒目相视,骂道:“卑鄙!以为劫持了圣上,你们就能逃出生天?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识相的,快点放了皇上。” “放人!放人!” 群情激愤,唐芯揉了揉发麻的耳朵,说:“见过不要脸的,可像你们这样颠倒黑白的家伙,我真第一次见到,简直了,让你们的皇上落到我们手中的,是他好不好?”肉嘟嘟的爪子直指清华,毫不客气的说,“要不是他把我掳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吗?而且啊,你们效忠的人,根本就是个渣!他干的那些事,你们恐怕都不清楚吧?嗯哼,这货为了牵制敌军,害死了大皇子,为了能掌管朝堂,将所有对他不利的手足,通通斩杀,就连……” “你住口!”朱华怒声大喝,“你休要在此污蔑主子!” “是不是污蔑,你们心知肚明。”唐芯完全没在怕的,有楚帝作为人质,就不信这货还能翻天! 她知道这死变态恨楚帝恨得要死,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敢做出漠视楚帝性命的事儿吗? 心里有了底气,唐芯的气焰更加嚣张:“你们别被他伪善的样子欺骗了,两国开战,就是这人一手挑起,你们如果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三皇子楚庭。” 振振有词的话语,如丢进湖泊的巨石,掀起千层浪。 “不可能!摄政王奉命监国,执掌朝政,怎会是你口中的奸恶之徒?” “你别想在此泼脏水。” “你这女人,摄政王待你疼宠有加,你竟口出妄言!” …… 听着这些话,唐芯特无奈的摊了摊手:“哎,果然是叫不醒装睡的人啊。” 她越是这般悠闲、笃定,侍卫们心中的疑虑便更大,纵使嘴里说着不信,但各自的心中依旧存了丝丝怀疑。 朱华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言不语的男人,恨不能手撕了唐芯。 “好了,”沈濯日拍拍她的脑袋,“既然他们自愿奉奸为主,那便由他们去吧。” “切,我是好心想告诉他们事实,没想到,他们全被猪油迷了心,白瞎了我的善良。”唐芯抱怨道,但眼底却有笑意弥漫。 “是,你心肠最好。”沈濯日附和的笑了,满目柔情。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话,撩得楚国众人有些心绪不宁,迟疑间,一阵嘲弄的大笑忽然惊起。 “他抽的是什么疯?”唐芯不安的问道,看着那仰头狂笑的男人,这丫不会是被气到彻底黑化了吧? 连沈濯日亦下意识蹙起黑眉,不着痕迹地向杀手递了个眼色。 如若事态有变,不论如何都得以这丫头的安危为重。 疯魔般的狂笑渐渐减弱,清华抬起手指,抹去眼角渗出的晶莹泪珠,哑声道:“芯儿,为了此人,你便想毁了我?” 毁掉他多年的谋划,毁掉他为她谋来的江山?这就是她要的吗? 心底深处炸开一丝揪痛,这抹情绪来得太快,唐芯根本猝不及防。 小手蓦地被人捏动了一下,她火速回神,一转头就撞上了沈濯日略带担忧的眼睛。 深呼吸几下,道:“是你先动的手,而且,纸包不住火,你敢做,就要敢认!” “敢认么?”清华面色一暗,“本王做过,那又如何?”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惊四座。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望着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不然,他们怎会听见摄政王承认下这些指责? “主子!”朱华惊呼道,不可置信。 清华仿似没有察觉,一双眼仍死死的黏在唐芯身上,再也装不下别的:“只要是你想要的,不论是什么,本王都会应你。” 哪怕她要毁掉他的心血,亲手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亦甘之如饴。 微微颤动的眼眸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 听到他这番话,朱华顿时红了眼眶,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如此伤害她的主子! 唐芯想要说话,可被他这么盯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四皇子,”沈濯日冷冷启口,“楚帝危在旦夕,你却在此儿女情长。” 黑眸一转,掠过杀手肩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薄唇缓缓扬起一抹凉薄的弧线:“楚帝若醒着,怕是会失望吧。” 冷不防的一句话,却让处在呆愣中的侍卫瞬间回神。 “王爷,”有胆大的侍卫当即开口,“不要再和他们多说废话,当务之急是把皇上救回来啊!” 他不想知道这些秘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自有圣上定断,他只想将君王救出虎穴。 “对!兄弟们,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他们是想扰乱我们,掳走皇上!” 受到刺激的侍卫争前恐后的吼道。 “把皇上放了,不然,你们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放人?”沈濯日冷看着下方一张张激动的陌生面孔,环视一圈后,目光终是定格在不曾表态的清华身上,“想让朕释放楚帝,不是不行。” “只要你们让道,等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就会把人放了。”唐芯补充道,“我们只想离开楚国,不想伤人。” 侍卫们有些踌躇,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取舍,只能将希望放到摄政王身上,听他号令。 “主子,放行吧。”朱华犹豫着,低声说道,“宫中人马太多,如果罔顾圣上的性命,必会有损您的威名。” 一旦背负上弑父的骂名,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地位,将会化为乌有。 也许天下人不会在乎皇位由谁来坐,优胜劣汰,胜者为王,无可厚非,但亲手放任父亲身死,楚国的文人墨客将会如何评说?只怕消息一传开,国内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动摇国之根基。 “威名?”清华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庞微微侧了过来,火光下,如雾般醉人的眼眸,一片深沉,“那种东西,你以为本王会在乎?” “本王此生要的,只有一样。”对朱华骤变的脸色视而不见,目光再度投向唐芯。 他没说,可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要的是谁。 抽气声从人群里传出来,侍卫们盯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为了一个女人,连圣上的安危也能置之不理,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沈濯日亦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决定。 双眸微微一眯,长臂一伸,将杀手肩上扛着的重物抓了过来。 修长的五指掐在楚帝脆弱的咽喉上。 “不要伤害皇上!”一道声嘶力竭的高吼从人群后方传来。 唐芯很清楚,这货是不会伤害楚帝的性命的,这样做多半是要挟,是以,完全没在担心。 她真正怕的,反而是清华,如果这人真的狠心到连父亲的命都能不理会,那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廖公公跌跌撞撞的从侍卫群里跻身到院中,看着身陷敌手的主子,当即就软了下去。 “王爷!”他泪流满面的唤道,往前爬了好几步,紧拽住清华的衣诀,“老奴求求您了,救救圣上。” 第275章 你走,这里有我 清华嫌恶地看着衣摆上的手,好看的眉心猛然皱紧,一脚将其踢开。 “啊!”廖公公摔得四脚朝天,却不顾身上的疼痛再度朝他爬来,哭求道,“王爷,皇上他不能有闪失啊,您就放他们走吧。” 可皇上的安危相比,这些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廖公公砰砰磕着响头,磕破的额头上有血珠正在渗出。 “你求错人了。”清华无动于衷的开口,“要取父皇性命者,并非本王。” “只要你放行,我保证,楚帝一根头发丝也不会少。”唐芯趁机表态,紧张地望着四周的守备人马。 这话一出,清华本就冷沉的脸色,愈发阴郁。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的身边? “永腾擅自劫持我国君上,若就此放走此人,本王何以向天下人交代?”充满敌意的视线落在沈濯日身上,“本王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被人要挟。” “不肯让道?”卡在楚帝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紧。 “不要!”廖公公胆颤心惊的惊呼道。 沈濯日冷冷地扯动嘴角:“让,还是不让?” 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让不少侍卫心里打鼓,本能地朝后退开几步。 “呼”,唐芯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人和变态不同。 “父皇素来圣明,岂会因宵小鼠辈的威胁,而置楚国威名于不顾?”凉飕飕的眼刀扫过那帮举棋不定的侍卫,“如若今日妥协,他日,定有人会效仿,更何况,”他故意停顿一下,“随便找一个与父皇身形相似之人,便想在此冒充,永腾帝,你以为可能么?” “四皇子当真糊涂到连亲生父亲,也不认识了?”面对他的质疑,沈濯日不为所动,挑眉讥讽道。 “那真的是皇上。”廖公公就怕激怒了这些人,导致楚帝受伤,当即朗呼,“方才老奴发现有人闯入龙寝,并带走了皇上,这才一路追来此地,王爷,您相信老奴,老奴说的都是真的。” 有他的力证,侍卫们再无半分怀疑,哪怕他们恨不能立刻出手,将敌人拿下,也不得不因为楚帝的安危而默默忍耐。 清华冷怒的瞪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廖公公,此人是专程来拆台的么? “王爷。”廖公公再度叩首,脸上老泪纵横,“您不能对皇上置之不理啊,老奴求您答应他们的要求,放他们走吧。” “本王相信,父皇会体谅本王所做的决定。”说完,他不再看哭哭啼啼的太监,冷声命令道,“拿下!” 侍卫们踌躇不前,真要动手,这刀剑无眼的万一伤到皇上,他们有几条命可以赔? 然,他们不敢动,只听命于清华的一众黑衣人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当即架上弩箭,对着沈濯日站立的方向投射。 “带着她先走,朕来开路。”沈濯日一把将唐芯推向杀手,衣袖轻挥,以内力震落了袭来的箭群,语调迅速,“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我不!”唐芯哪肯答应?“要走我们一起走!” 沈濯日反手朝她心口处点来,夹杂了些许内力的指风稳稳点上唐芯的穴道,可下一秒,黑眉疑惑的皱紧。 “哼,又想点我穴?”唐芯用力拍了拍胸口,回声略显奇怪,就像是拍在了厚厚的棉被上一样,“中了这么多次招,我还会傻到不做准备吗?告诉你,你别想和我分开,什么你来开路,你想都别想……喂!” 身体忽然悬空,唐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扛在了十三楼杀手的肩膀上,正从墙头飞起,试图在敌军的包围中突围。 “休想!”见到这一幕,清华果断出掌,凌厉的掌风直逼杀手身后。 “就凭你?”沈濯日飞身相迎,拦截住他的攻击,两道刚劲的掌风正面相遇,碰撞间就连空气仿佛也被扭曲了。 手腕顺势翻动,引导着反弹的力道向下挥去。 “轰!” 狂风过境,那可怕的压迫感刮得侍卫几乎睁不开眼,身体被风卷到半空,狠狠砸下,只是一击,数百人的包围圈中就撕裂开一道口子。 杀手趁乱疾行,滚滚浓烟遮掩住了他的身影。 “魂谈!放我下去!他还在那里!”唐芯死命挣扎着,手打脚踹,连牙齿也用上了,可偏偏这人不肯听她的话,眼看着冷面神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就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楚军的对手?你是要他送死吗?” 杀手紧抿着嘴唇,任由她如何反抗,始终不停歇。 回过神来的侍卫拔脚就追,更有十多名黑衣人踏着轻功从后追赶上来。 沈濯日眼见不妙,一记掌风震退了清华,提气追来,身影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速度快如闪电,侍卫们甚至来不及出手,就重创在了他的攻击之下。 “放开我!你特么快点放开!”唐芯不断蹬踏,一双眼睛死死看着后方,试图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除了轰炸般的巨响,以及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她什么也找寻不到。 “可恶!”唐芯不甘心的骂道,一口咬在杀手的后肩上。 她要回去!就算要死,她也要和冷面神死在一起! 别的想法通通没有,脑子里只这一个信念。 杀手仿若失去了痛觉,对她的攻击全无半点反应。 就在这时,十余道黑影从正前方快速逼近,凌空截下突围而出的两人,一言不发径直出手,迎面扑来的攻击太快,纵使杀手极力躲闪,仍被击中了腹部。 “噗——”鲜血从口中喷出,摁在唐芯后背上的左手顿时松开了。 “芯儿!” “唐芙!” 看到她从空中坠落的一幕,清华和沈濯日异口同声的惊呼。 下手愈发凶狠,一掌掀开拦路的敌人,倾身飞冲而来。 朱华眼看他宛如杀神般冲过去,登时举剑刺来。 “扑哧”,剑尖从后而入,沈濯日体内的内力随之一泄,反手劈出一掌,将人震飞。 长剑出体,鲜血似喷涌的泉水,染红了他的黑衣。 沈濯日也仅是一个趔趄,须臾,再度运转内力,破空飞去。 “砰” 唐芯摔得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整个世界只剩一个疼字,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刚站稳,头顶上就有东西落下。 卧槽! 她慌忙往旁边一滚,就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不到两三步的距离,传来一声钝响。 唐芯哪有功夫去看掉下来的是什么,卯足劲儿,想要往冷宫的方向回去。 “夫人。”后颈被一股重力扯住,迈开的双腿被迫停了下来。 “滚蛋!夫人个毛线!”唐芯顿时火了,身子迅速一转,朝后猛踹出一记断子绝孙脚。 ‘撕拉’ 宫装脆弱的后领彻底撕裂,整件衣物从裂口处一分为二,露出了底下包裹的一层层布帛。 黎叔嘴角一抽,侧身避开她的攻击,随后扔去手里的破布,歉意道:“得罪了。” 糟糕!这货想抓住她! 唐芯当即警觉,在他出手的刹那胡乱脱掉身上的破衣服,凌空一扔。 碎布挡住了黎叔的视野,手臂一挥,将其拍落。 人呢? 黎叔愣了愣,刚还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这会儿竟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眯起眼睛,朝四周望去。 “嘿嘿,”滚到旁边的唐芯,咧着嘴形象全无的瘫坐的地上,笑容格外璀璨。 黎叔脸色微变,像哄小孩子一般,劝道:“夫人,请把刀放下,当心伤着您。” “你当我傻呀?”唐芯一边揉着疼痛不已的臀部起身,一边将捡来的长刀横在脖颈,“退后,不许过来。” 黎叔不太相信她真会自裁,试探性的迈出一步。 “靠!老娘让你别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刀刃再度贴近,唐芯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割开的细碎痛感。 可这点痛,如果能换来敌人的迟疑,为冷面神的逃脱争取到时间和机会,她愿意承受! 殷虹的血珠从那条小小的伤口里渗出,染红白刃。 “老奴不过去,不过去。”见她玩真的,黎叔哪还敢轻举妄动? 在他身后降落下十余道黑影,正是他之前带往密道出口处,欲伏击沈濯日的高手。 见到这些人,唐芯的心也沉了,满目戒备:“都给我退远点!” “退后。”黎叔一咬牙,终是听从了她的命令,退至数米开外。 唐芯横着刀,边警惕,边往后挪。 “不要让他靠接近夫人!”后方突然炸开一道响亮的高呼。 是朱华的声音! 唐芯猛地转过头去,就看见沈濯日的身影正往她这边赶,与此同时,七八名黑衣杀手正从他的身后疾速逼近。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住手!”唐芯梗着脖子,放声高呼,森冷的白刃又往前送了少许。 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心头当下一紧,慌忙收势,眼睁睁看着目标接近唐芯。 沈濯日初一落地,唐芯就嗅到了他身上飘散的粘稠味道。 眼泪哗地冒了出来:“你有没有怎么样?还能动吗?” “放下刀。”沈濯日哑声说道,眉心不赞同的拧紧。 还好,他还有力气说话。 唐芯的心落下去一截,避开他不悦的视线,警惕地望着止步在附近的敌人,咬牙道:“你快走!这里有我。” 第276章 把她找回来,不惜一切! “芯儿。”清华飞身而来,却碍于唐芯手中的利器,只得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精湛的容颜此刻挂满了惊与怒,一双眼似翻涌着无尽暗潮,浓黑得可怕。 “废话少说,全都给我让开!”唐芯咬牙低吼道,握着剑柄的手泛着一阵青白色。 远端,身负重伤的十三楼探子摆脱追兵,扛着不省人事的楚帝踉跄地往这方赶来,一身黑衣像是被血浸泡过,每走一步,地上都会溅开一朵朵血花。 没人敢拦,没看见就连摄政王都只敢隔空喊话吗? 沈濯日失血过多的面庞,甚是冷冽,目光紧锁在唐芯的手上,这女人,当真是胆大妄为!就不怕手一抖,把她自个儿伤了? 太过扎人的视线,让唐芯有些坐立难安,余光往他那儿一瞥,说:“傻愣着干嘛?走啊!等着留下来人家请你吃饭呢!” 这么好的机会,他居然不知道把握? 这话一出,清华仿佛发现了破绽,提气朝她逼近。 “你敢过来试试!”瞥见他自以为够隐秘的动作,唐芯吓得赶紧把剑往肌肤上送。 擦破的伤痕又有了加深的趋势,那渗落出的殷虹血珠,宛如滚烫的沸水,溅得清华的心窝冒起一个个生疼的水泡。 沈濯日更是呼吸一沉,难展的眉心拢起一个大大的川字。 清华被迫驻足,阴郁复杂的眼神看得唐芯一阵心慌,她咬着后牙槽问:“让不让?” “你休想以这种手段,来欺骗主子。”朱华从后赶来,脸上挂着大写的不信,就她这点能耐,敢自尽么?必定是在唬人。 “骗他?”唐芯用看脑残一样的眼神看她,不屑道,“我是挺惜命的,可我喜欢的人就要被你们逼死了,我还怕什么?” 话里的决绝,搅乱了沈濯日的心潮,眸中染上的不快渐渐散去,似一池碧波荡漾的春池,尽是醉人的温柔。 “你要和他……”喉结微微鼓动,清华极其艰难的吐出了四个轻不可闻的字来,“同生共死?” 唐芯仿似没有看到他近乎哀求的样子,昂着头,无所畏惧的说:“是我连累他落到你们的埋伏里,如果注定他逃不出去,陪他一起死,有什么不可以的?” 唐芯在赌,赌清华会舍不得,赢了,她就能带着冷面神成功逃出皇宫,输了…… 小脸暗了暗,深呼吸几下,竟是笑了。 啊呸,不就是一条命吗?反正她死过一回,白捡了这么久的日子,够本了! 清华瞳孔一缩,羸弱的身子似站不稳般,微微摇晃着。 她宁肯陪着这个人死,也不肯回到他的身边? 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得一干二净,苍白的唇用力一抿,沙声道:“退。” “主子!”朱华惊呼出声,“不可放虎归山啊。” 一旦沈濯日安全逃回永腾,必定会挥军而来,楚帝又在他的手上,届时,主子将会进退两难,更何况,只因为一个女人的要挟,便妥协了,这事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议论? “都没听到是不是?”唐芯眼中闪烁着惊喜的亮光,特嚣张的环顾四周,一脸踌躇犹豫的侍卫,“让开!” 侍卫们心有不甘,可看着主意已决的摄政王殿下,一咬牙,缓慢地让出一条通道。 “扶好他,咱们走。”唐芯猛松了一口气,朝仅剩的最后一名杀手吩咐道,却在看到他打颤的身子时,秀眉一皱,蹭到沈濯日身旁,一手持刀,一手扶住他的胳膊。 宽袖破烂不堪,里边是被血染红的狰狞伤疤。 一见到他受伤的手,唐芯瞬间便红了眼眶,什么话也没说,搀着他顺着那条通道慢慢走去。 “站住!” 她刚走到人群里,后方冷不丁传来一声高喝。 次奥!有完没完了? 落下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转头,动静太大,导致脖子亲吻过刀刃。 “嘶”。 唐芯冷抽了一下,真疼。 “别抖。”沈濯日冷冷盯着飞奔过来的太监,染血的大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他的担忧唐芯能感觉到,唇角一扬,朝他露出了一抹带着安抚的灿烂笑容,可在她望向廖公公时,脸色却沉了:“你还想干嘛?” “摄政王已经答应放你们离开,你们现在可以放了皇上吧?”廖公公问道。 “不行。”唐芯断然拒绝他,“等我们出了宫,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人。” 谁知道宫外有没有设下埋伏,多一个人质,他们脱身的希望就会大一分。 “你!”廖公公万万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一张挂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唐芯没搭理他,戒备地看了看如一尊石化的雕塑,安静站在后方的清华,不敢耽误,立即带着人火速逃命。 摇曳的火光下,两人肩并肩互相依靠的身影,渐行渐远,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直至一行人消失在远方,黎叔才皱着眉头问:“主子,是否要派兵捉拿?” 整个帝都都在他们的把控之下,想要拿人轻而易举。 然,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黎叔略感不安,语气加重了少许,再唤:“主子?” 涣散的瞳眸终于有了一丝清明,铺天盖地的痛色染上眉宇。 她真的走了,走得那般干脆,甚至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潮水般的哀切蚕食着他的心脏。 “主子,您莫要再伤神了。”朱华急得都快哭了,早知道那个女人会这样重伤主子,当初就是冒着一死,她也该将此人除去! 清华缓缓闭上眼眸,将心中撕心裂肺的痛摁下。 即便她心不在此又如何?他要的,是把她找回来——不惜一切! 白皙的手指伸进衣袖,一个青色的竹筒被他取了出来。 蠕虫头朝东南方,触角正不停颤动着。 “调遣二十名高手,随本王接回王妃!传令,全城戒严!” “是。” 黎叔当即领命,禁军手持摄政王钦赐的腰牌快马扬鞭赶赴城门口,厚重的城门在十余人合力之下缓缓关闭,一众披盔戴甲的士兵把守住城下、城头两方,个个精神抖擞,神经高度紧绷。 早已进入梦乡的帝都百姓,在黎叔的信号弹炸裂开时,就被惊醒了,如今看着守卫森严的城池,不禁害怕起来。 几位皇子密谋造反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摄政王执政,难道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吗? 不少百姓慌忙锁好门窗,蒙住脑袋躺在床上装死,他们打定了主意不管外边发生任何事,都要装作一无所知。 “这里确定安全吗?”帝都一处僻静无人的大宅后花园里,沈濯日刚松开怀里的女人,便听见她不安的询问声。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来回转动着,每一个细胞都在戒备:“他们会不会找来?” 大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哑声道:“此乃楚廉的私人府邸。” “哈?”唐芯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去,“我们跑到他的大本营里来了?” 卧槽!他确定没疯吗? 唐芯急得团团转,反手攥住他的胳膊,急吼吼道:“咱们快撤,晚了就会被伏兵包围了。” 死变态的宅子能不留下人马盯梢?他们是靠着轻功飞进来的,万一被发现,难道要她再拿命要挟一回嘛? “蠢女人。”沈濯日屈指戳戳她的脑门,薄唇中溢出几声愉悦的闷笑。 这一笑,牵扯到背部的伤口,黑眉隐忍般皱了起来。 “帝都眼下必将戒严,”他佯装出平静的样子,向十三楼的人递了个眼色,牵着一脸懵逼的唐芯,缓步向房中走去,“没有任何地方,会比这里更安全,楚廉的行宫设在禁宫,此处已是荒废了。” “额……是这样吗?”唐芯安心了许多,“不会有敌人杀来就好,咱们快进屋去,包扎一下你的伤口。” 推开门,唐芯拽着他摁到椅子上。 房内的摆设很齐全,桌椅上灰尘不多,倒也方便了他们落脚。 唐芯找遍全身,愣是没摸出火折子,变装前,她和宫女调换过衣物,且在外衣内裹了好几件厚衣裳,当时只顾着抓紧时间,哪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十三楼的探子颤着手指头递来了一支火折子。 “谢啦。”唐芯强笑了一下,挑亮桌上的油灯,在沈濯日身前蹲下。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该死!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唐芯心里泛酸,吸了吸鼻子,小心的卷起他的袖口,手臂上是被兵器刺破的伤,如今皮肉外翻着,看上去很是可怕。 “哭什么?”沈濯日好笑地替她擦擦眼泪,“朕还活着。” “我知道……”可她就是难受!“这些混蛋,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是男人,干嘛不和你单打独斗?就知道欺负人!等我们平安回去,带上人马重新杀来,打他个屁股尿流,生活不能自理!” 唐芯越想越气,胡乱抹了下脸,咬下一块布,帮他止血。 “好,”沈濯日宠溺道,“待回国,朕定让你如愿以偿。” 即便她不恼,他也不会放过楚廉,此人对她的觊觎太过疯狂,这次是擅自掳走她,下次呢? 想到此,眸中漫开的暖意瞬间冰封。 第277章 是你诱惑朕的 唐芯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后。 椅背只堪堪到达沈濯日的肩部,透过缕空的椅背,可以清楚看到那正在往外冒血的血洞,唐芯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人拉扯着一样,疼得厉害。 “都是皮外伤罢了。”听到她加重的啜泣声,沈濯日不由得偏头,轻声安慰道。 昏暗的光晕映衬得他冷峻的面庞愈发苍白。 “什么叫皮外伤?要是再偏一点,你的命就没了!”唐芯哪里受得了这话?泪流满面的低吼道。 “确实差了些准头。”沈濯日故作轻松地笑了。 “你丫闭嘴!”他不说还好,一提唐芯心里又难过又气恼,窸窸窣窣的帮他脱去夜行衣,整件衣裳几乎被血湿透,扒下来以后,里边穿的亵衣更是染成了刺目的红。 贝齿用力咬住唇瓣,她心痛的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连碰一下都不敢。 “这就怕了?”沈濯日略带颤音的问道。 “……我能不怕吗?”唐芯的回答出乎他意料的坦诚,“你说你,既然要来,干嘛不多带些人手?就这么几个人,你哪儿来的胆子杀去皇宫?嫌命太长了?” 沈濯日眉宇暗了暗,哑声说:“朕等不了。” 边关的对持局势近期无法化解,想要调齐人马再行营救,那时,她会如何?沈濯日不敢想,也不愿想。 “可也好过你跑来送死啊!”唐芯气急败坏的吼道。 “朕眼下不是好好的么?”沈濯日反问,“这点伤势尚不足要了朕的性命。” “你……”唐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气鼓鼓瞪着眼睛,可偏生她又拿这货没什么办法,深呼吸一下,转头看向墙角倚靠着书架不言不语的杀手。 小跑着蹭了上去,至于那被扔到地上,摆着大字型昏死过去的楚帝,压根就没被她看在眼里。 “你身上有金创药吗?”她满眼期待的问。 “……”沉默。 “喂?”唐芯奇怪的又唤了一声,见他垂着脑袋不支声,且身上散发着比冷面神更重的血腥味,有些急了,忙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没事吧?伤在哪里?能听见我说话……”吗? “砰!” 身子软绵绵倒在地上,那张鬼一样惨白的面庞也曝露在了唐芯的眼前。 “不关我事!他是自己倒的!”唐芯本能地跳开,后背紧贴在墙上悬挂的山水画上,举手做无辜状,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话一出口,她立马想给自己一巴掌。 次奥,她是被吓傻了吗?这时候有必要解释?赶紧救人啊! 唐芯甩甩头,风风火火的跑回到杀手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庆幸道:“还有气。” 麻利的脱下这人的衣物,准备查探一下他的伤势,全然没理会沈濯日那张黑得仿佛能拧出墨汁来的包公脸。 “这……”衣物一脱掉,唐芯就傻眼了,“妈蛋,他们是在切片鸭吗?” 一道道横七竖八剑伤将他的亵衣刺得破烂不堪,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处完好的地儿。 唐芯有些手足无措,她是厨师,不是大夫!而且这里没药,咋整啊! 就在她急出一头汗时,耳边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一转头,便看见了沈濯日的身影。 “你不在那儿好好坐着养伤,随便乱动什么?”拜托,他是伤员好嘛! “他身上应当有药。”沈濯日提醒道,声线远比往日低沉。 “对对对,干他们这行的,就是行走的药库,常备药绝对会随身携带。”唐芯眼眸一亮,伸出爪子就要翻找。 ‘啪嗒’ 小手在半空被人截住。 “朕来。”让他亲眼看着她对别的男人上下齐手,哪怕理由再正当,再逼不得已,也不行! 忽略掉唐芯不满的眼神,在杀手腰间摸索几下,总算从亵衣腰带内侧找到了一瓶金创药。 “你又流血了。”唐芯鼻尖一动,新鲜的血腥味涌入鼻息,她慌忙把人一推,全然不顾沈濯日愣怔的表情,冷着脸命令:“躺好,不许动。” 生平第一次体会前胸贴地滋味的天子,整个人有些不好,径直坐起身来。 “都说了让你别动。”唐芯狠狠剐了他一眼,“能稍微听点话吗?” 话是这么说,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徒手想要将亵衣撕开。 “这什么料子,要不要这么结实?”瞅着那纹丝不动的布料,唐芯额角的青筋欢快的抽动几下。 沈濯日不禁莞尔,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笑毛笑!”唐芯恼了,横了他一眼,果断下口。 柔软的唇部擦过肌肤,似羽毛轻划一般,一股酥麻感淹没痛觉,沿着背脊一涌而上。 “撕拉” 质地上乘的衣料彻底变作碎布。 “呸呸。”吐掉口中的线头,唐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享受嘛! 面庞上的异样转瞬即逝,他微微侧着头,安静地凝视她。 明明眼神里什么也没带,可唐芯就是有种双颊发烫的羞涩感。 “忍着,我要上药了。”她没好气的说道,摘开瓶口的塞子,小心翼翼地抖落下粉末。 手下的背部有一瞬的僵硬,唐芯忙不迭问:“很疼吗?” 她半跪在地上,轻轻吹气。 天知道,那温热的触感,对沈濯日而言,是何等的煎熬。 “有没有好一点?”唐芯抬眸问道,微卷的长睫不期然划过他的伤处。 沈濯日似难受般蹙起眉头:“……疼。” 得有多痛,才能让他也承受不了? 唐芯愈发急了,吹气的力道不自觉减弱,唯恐弄疼他。 “这样呢?”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沈濯日暗自一笑,哑声说:“比方才好一点了。” “真的?”唐芯猝不及防抬起头来,正巧撞见他愉悦、满足的样儿,瞬间秒懂,“靠!你丫又捉弄我!” 这话一出,沈濯日笔挺的背脊猛地弯折,一道黑沉的阴影直扑唐芯而来,接着,狠狠堵住了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唔!”唐芯闷哼一声,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气。 沈濯日抽离了身体,晦暗的眸掠过她红肿的唇瓣。 “混蛋!你有没有伤员的自觉?”一言不合就动口,这什么嗜好?唐芯炸毛般怒吼道。 “是你诱惑朕的。”沈濯日淡淡地吐露出事实。 灵动的眼睛蓦地瞪大:“啥?你再说一遍!” 黑眉倏地拢紧,俊俏的眉宇浮现出几分痛色。 唐芯哪还顾得上和他生气?紧张兮兮的问:“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大概是吧。”他说得不太确定。 “什么大概,明明就是!”唐芯果断下了结论,“你这叫活该,谁让你没事瞎动来着?我先扶你过去,你坐着休息会儿。” 说着,她架起沈濯日的胳膊,慢吞吞往木椅的方向走去。 “等等。” “咋了?”唐芯乖乖停下,不解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直勾勾望着白墙的方向,“你看啥呢?” 偏头一看,那里除了一幅刚被她撞到地上的山水画外,什么也没有。 “行了行了,一会儿我给挂回去还不成吗?”不就是担心破坏了这里的摆设,会留下痕迹吗?唐芯翻了个白眼,抬脚欲走。 “你啊。”沈濯日好笑地戳了下她的脸蛋。 “少跟我动手动脚。”唐芯故作凶狠的冲他龇牙,“过去坐好,不许闹幺蛾子,那儿还有伤员等着我处理伤口呢。” “你看仔细了。”沈濯日用眼神示意她好好观察。 唐芯皱了下眉毛,很走心的又看了一遍:“那是什么?” 只见白墙上有一个指头大小的黑色凸出物,因为屋子里光线,不注意很难发现。 “我去看一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唐芯这才跑到墙边,歪着头细细检查了几遍,这东西是金属制的,成方形。 “是机关。”沈濯日笃定道。 唐芯半信半疑,试探性的往下一摁。 “咔嗒咔嗒” 细碎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唐芯有些浑身发凉,猛地从原地跳开,拖着杀手的脚踝,溜到沈濯日身边,不安而又好奇的望着白墙的方向。 耳廓轻动,余光朝后方的两个靠墙的书架望去,深不见底的眸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精芒,大手拍了拍唐芯的肩膀。 “啊!” 高度紧张的某人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弹了起来。 “这么胆小?方才拿命要挟的勇气哪儿去了?”他挑眉问道,想起她在宫中的行径,仍有几分不悦。 唐芯自知理亏,讪讪地摸了两下鼻子,闷声说:“那不是非常时期吗?再说了,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回,你就不能稍微态度好点?” 非得要冷嘲热讽的吗? “除非你乖乖听话。”眼神扫过她脖颈上已经不再流血的细小的伤痕,气息骤降。 唐芯戳戳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讨好的笑了:“大不了我下回不再这样了,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沈濯日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她自作主张的这笔帐,往后他自会用别的法子教训。 完全不知某人正盘算着秋后算账的唐芯,见他不吭声,还以为风波过去了,这才望向白墙,问:“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这机关不会是唬人的吧? 第278章 两个唐芯 沈濯日满心无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了点唐芯身后。 “哇哦!”猛地一回头,猝不及防就看见朝两侧墙角移开的书架子,以及中间凭空出现的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潮湿的气味由内向外扩散着,唐芯一脸目瞪口呆,傻乎乎眨巴几下眼睛:“你早就知道?” “……朕无未卜先知之能。”沈濯日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眸中漫开宠溺的微光,“是你发现它的。” 如若不是她鲁莽的撞倒了那幅画卷,谁又能想到,在墙上会镶嵌着这么一出机关? “运气,都是运气。”被他一夸,唐芯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连连罢手道。 沈濯日好笑地戳了下她的脸颊,随手一撕,将她面上戴着的人皮面具拨开,露出了那张圆润可爱的小脸。 “顺眼多了。”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唐芯一边说,一边探头往甬道里瞧了瞧,里头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静止,无风又无声,甚是阴森。 “在自己家里建这么神秘的地道,肯定是另有目的。”她摸了摸下巴,忽地,双眸中迸射出一道惊喜的光亮,“这儿会不会和城外相连?就像冷宫的枯井那样,藏有什么可以逃生的密道!” “君子所见略同。”她的猜测与沈濯日不谋而合。 得到他的认可,唐芯有了不少底气,在他的帮衬下,迅速为杀手处理好伤口,瞅着他那张失血过多的苍白脸庞,蹙眉问:“怎么带他走啊?” 两个伤员,一个病患,她顾得了这头,根本顾不了那头。 “暂且寻个隐秘之处将人妥善安置好。”沈濯日沉声吩咐道,“倘若真有密道,再折返回来不迟。” “也只能这么办了。”拖着杀手的胳膊把人架起来,身体还没站稳,肩膀上的重量忽然一空,唐芯只见到眼角有黑影闪过,下一秒,人便被沈濯日稳妥的安顿在了墙角的衣柜里。 干脆利落的举动,帅了唐芯一脸,接着,她突然回神,磨牙道:“你不要命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敢用武功?” 急匆匆卷起他的衣袖看了看,好在血已经止住,伤口并无撕裂的迹象,唐芯这才松了口气。 “十三楼的金创药,乃是秘制。”更何况他休息多时,这点小事岂能加重伤势? “回去见到香王,咱们多要点,这玩意绝对是出门在外的必需品,而且,边关之前不是在打仗吗?国库消耗了不少银两,要是能弄到配方,嘿嘿,说不定还能趁机赚上一笔。”唐芯奸笑道,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正在向她招手。 “好。”沈濯日纵容的点头,对打劫同胞弟弟的事儿,丝毫没有任何负罪感。 安顿好人,唐芯抬步往地道里走去。 “跟着朕。”沈濯日轻拽了她一下,越过她孤身走在前方。 那伟岸高大的背影,莫名地就让唐芯有点眼眶发涩:“又在这儿逞强。” 话虽如此,但她嘴角扬起的弧线,却怎样也止不住。 地道很黑,饶是沈濯日,也难看清前方的动静,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缓慢的朝深处走去。 “冷宫的密道是谁告诉你的?”唐芯边走边问道。 “楚庭。”沈濯日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你见过他了?”虽然她早有预感,仍免不了一阵吃惊,“那货和清华是一伙的!你别被他给骗了。” “莫要再唤他的表字。”太过亲近的称呼,让沈濯日颇感不悦。 “额……”唐芯顿时语结,“知道啦,我不是叫习惯了吗?” “那便改。”他的态度分外强硬。 唐芯咧开嘴乐了:“其实你是在吃醋吧。” 别以为她感觉不到。 背脊微微僵了僵,听到她雀跃的笑声,双耳不禁有些发热。 抿唇道:“是吃醋,又如何?” 我去!他竟然承认了? 唐芯惊悚地瞪大眼睛,满肚子准备好的调侃这下全都说不出来了。 “那啥,”她难为情的开始转移话题,“边关的危险解除了吗?我听说楚国大皇子死了,而且是清……楚廉所为,对了!他还在你身边安插了眼线!” “郑曦之么?”沈濯日接话道,提及此人,眉梢骤然一冷,“他倒是个人物。” 竟潜伏在宫中多年,未引起任何怀疑,光是这份伪装的能耐,就足以令他高看。 “啊呸,什么人物,他丫就是个混蛋。”唐芯不爽的挥打几下空气,愤愤道,“那货比楚庭更可恶,妄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呢?肚子里全是坏水!把我掳来就算了,还把我软禁起来,你造我那些天过得有多憋屈吗?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差点就要关出自闭症来了!” 冷沉的气息刹那间降至冰点,杀意蠢蠢欲动,仿佛连地道内的空气,也被冰封了一般。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又得到了什么命令,打从我被带来帝都,就没再见过他了,你千万得小心,他武功很高,还会用毒,可别着了他的道。”唐芯忧心忡忡的提醒道,“我就是不小心被他给坑了,还连累你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她黯然的垂下了脑袋,心里涌动的自责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得她胸口发闷。 “傻丫头。”沈濯日的心几乎要化开了,真要怪罪,在得知她擅自离宫来到楚国之际,心软的留下她的自个儿,岂不是罪责更大? 这些话他并未说与唐芯听,长臂往回一拉。 唐芯毫无防备便撞进了一个满是沉香的怀抱之中。 “你干嘛?”她又羞又恼,手掌撑住他的胸口,红着脸问道。 “夜深人静又是无人之时,爱妃觉得朕想做什么?”眸中充斥着戏谑的笑意,氛围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唐芯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旖旎缱绻的画面,怒道:“你除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就不会想点正经的事吗?” “哦?”语气颇为玩味儿,“爱妃几时成了朕肚子里的蛔虫?” “哼,这种事压根不用猜好不好!”唐芯嗔怒道,赏了他一记白眼。 就在这时,一股油炸味从地道深处飘来,味道油得腻人,唐芯慌忙推开他,细细嗅了几下:“哪儿来的味道?” 是地道外连接的地方,有人正在做饭?可这会儿都快寅时了,难不成楚国的百姓有在这么晚吃宵夜的癖好? “小心点,我怀疑前边有人。”唐芯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停止打闹后,两人谨慎地向深处走去。 又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竟有微弱的烛光出现,弥漫开的油味越来越浓,唐芯很肯定味道就是光源处传来的。 沈濯日倏地停下脚步,黑眉狐疑地拧紧。 走了这么久,他始终未感应到风声,或许,他猜错了。 “这里是死路。” “诶?”唐芯愣了一下,“不是吧?” 说好的密道呢? 惊呼声在这密不透风的甬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谁?”一道柔弱动听的声线,冷不防传入耳膜。 “女人?”唐芯有些懵了,谁能告诉她,为嘛在这种地方会有一个女人出没? “莫怕。”沈濯日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率先迈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内力蓄势待发,抵达地道最深处,一处石室赫然映入两人的眼中,灰色的石墙中央嵌着一方木门,门敞开着,方才所见的光亮正是从里边照射出来的。 唐芯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脑袋从沈濯日身旁探出去,向门内张望。 门内的空间很小,除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便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土灶,油烟充斥在石室里,嵌在壁上的油灯一照,可以清晰看见灶台上方晕染出的昏黄油渍。 根据唐芯的经验判断,这些油渍很新,不是长年累月积攒出的。 “你们……”手持锅铲的白衣少女,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转过身来。 “叮当” 一阵金属摩擦的碎响伴随着她的动作同时响起。 唐芯下意识往她脚下一看,在那轻盈的白纱裙内,两条拇指粗的黑色铁链正紧紧圈住了她的脚踝,铁链另一头则嵌在木窗床尾的石壁上,链条的长度刚好够让她在石室中自由活动,据目测,活动空间是床到木门的位置。 “啧,这玩的是什么?监禁paly吗?”唐芯嫌弃地瘪了瘪唇角。 话刚出口,她就听到了沈濯日喑哑的声音:“唐芙……” “诶?咋了?”唐芯奇怪地看着他,却惊讶的发现,这货竟然在看着别处。 秀眉高高拢紧,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看。 “……”卧槽!“你……我……” 唐芯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眼神发直地看着那张曾无数次在铜镜里见过,宛如她翻版的容颜。 “芯儿。”清泪滚滚,溅湿了少女的衣襟,手中的铲子叮当一声滑落到地上,她激动的往唐芯这儿小跑而来。 “等一等!”唐芯伸手叫停,“我现在有点晕。” 为什么她会在这儿见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279章 圣母姐姐 “是人皮面具?”原谅她吧,除了这个理由,她的脑细胞真想不到别的。 丁玲当啷的碰撞声渐渐平息下来,少女清泪斑斑的止步在唐芯的几步外,眼神含着久不见的惊喜,还有几分忐忑与小心。 “芯儿,我是姐姐啊。”她无措地扯着衣袖,“你是来这儿……”唇瓣不安的抿了一下,“特地探望姐姐的吗?” “我哪儿来的姐姐?”唐芯一脸迷茫,本能地向沈濯日看去。 他的神情颇为复杂,复杂到唐芯完全看不懂。 “啊啊!”烦躁的大叫几声,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少女似受到了惊吓,垂柳般纤细柔弱的身姿不自觉颤抖起来。 “……”拜托,能别用她的脸做出这种小可怜的表情么? 唐芯受不了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是真正的唐芙。”喑哑的声线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笃定。 “哈?”唐芯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唐芙?” 喂喂喂,开的是什么玩笑? “那我是谁?”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心头蓦地涌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小脸变了变,咽咽口水,强笑道:“这不可能吧,别说笑了,我才是唐芙,而且,我家里有几口人你也知道,除了我,就只有一个妹妹。” “芯儿,”少女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你在说什么呀?” “人话。”唐芯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少女被她不友善的态度堵了一下,眉宇划过几分受伤:“如今,你连姐姐也不愿认了吗?” 说着,眼泪又有了决堤的趋势。 “姐,你是我亲姐成吗?咱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哭?”天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女人伤心的眼泪了。 “……嗯。”少女似得到了鼓励,溢满水光的双眼霎时间染上星辰般美丽的光晕,分外动人。 唐芯囧了,为嘛这家伙这么听她的话?简直不要太忠犬! “她受了伤,忘记了前尘。”沈濯日的语气淡淡的,眼神却锐气十足,审视着少女的神态。 “什么?”少女捂嘴惊呼,“芯儿受伤了?” 她朝前伸出手掌,想要摸摸唐芯。 后者却下意识躲开了,灵巧地蹭到沈濯日身后。 扑了空,少女浑身一僵,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变了…… 过去的芯儿绝不会有这般小女儿的一面。 “失忆?”她求助地看向沈濯日,却在触及他太过锋利的眼神时,心尖泛起几分恐惧。 这女人,真是一只柔弱的小白兔啊。 唐芯默默给她贴上标签,说实话,看到别的人顶着自己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她真有些不忍直视。 “她的脸,是真的?”她再度确定道,“还有,你刚才干嘛叫她,我的名字?” 沈濯日漠然收回视线,侧目睨了她两眼。 “说啊。”唐芯急切的催促道,隐隐有种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的不安感。 “芯儿,你当真全都忘了?”少女抹去脸上的泪渍,不确定的问道。 “嗯嗯。”唐芯点头如啄米。 “那……”少女有些难以启齿,几番犹豫,才轻轻突出一句话,“那,那个人呢?你也忘了吗?” 这副好像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暧昧故事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唐芯愣了一下,紧张兮兮地看了沈濯日一眼。 恰巧撞上他深沉的目光,小心脏狠狠一抖,特没骨气的说:“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都说我忘记了。” 跪求千万别再给她弄出啥旧情人出来了,一个清华她就已经扛不住了,再来一个,她分分钟死给老天看! 她的回答,让沈濯日颇为满意,不论她过去如何,至少,现在的她是属于他的,至于那些和她曾有过瓜葛之人…… 一抹杀伐的冷意掠过眼底。 他不介意亲手将之铲除。 “忘了……”少女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似悲似喜。 “喂,”唐芯趁机扯了扯沈濯日的衣袖,踮着脚凑到他耳边,说,“到底是咋回事?你认识她?别和我拐弯抹角,麻溜的,快说!” 丫,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的滋味,真的糟心透了。 “比起朕,有些事由当事人来说,更为准确。”他也仅是猜到了三四分,全局究竟为何,怕是只有眼前这人可以回答了。 “什么当事人?”唐芯越发迷糊。 可谁知道,这货竟然和她玩起了神秘,越过她,举步朝石室里边走去。 “诶?”唐芯火速回神,慌慌张张追了上去,经过女人身边时,又停了一下,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 手感真没她自个儿的好,有些粗糙。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消失,沈濯日狐疑地转过身来,便看见某人正对着一个女子行轻薄之举。 凉薄的唇角微微一抽,快步走过去,拽着她来到床边。 “我还没……” “没摸够?”一记冷冽的眼刀倏地刺去,大有她若敢点头,就要叫她好看的架势。 “额,够了,很够了。”唐芯弱弱的赔着笑脸,嘤嘤嘤,为嘛她总是在这货面前硬气不起来呀。 被妹妹失忆的消息砸得头晕目眩的少女,直到这一刻终于回过神,然,当她朝两人看去时,竟见到唐芯那副狗腿得近乎讨好献媚的样子。 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诧异的缩动数下,嘴巴微张,似发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实。 沈濯日冷眸一斜,便将她无法掩饰的神态尽收眼底,当即就歇了捉弄唐芯的心思,抿唇道:“你应当有不少事要坦白。” 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犀利目光,直让少女心底发虚。 “你……你是何人?和芯儿有何干系?” “为啥要说给你听?”唐芯扭头问道,“还有啊,你干嘛也叫我芯儿?” “也?”少女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流露出的讯息,小脸笼罩上一层暗色,“你见过他了啊,也是,这里是他的地方,妹妹你能来,定是经过他恩准的。” “他?”唐芯想了想,惊呼道,“你是说清……” 身侧有冷气传来,口风立马转变:“楚廉?” “怎会不认得。”少女苦涩地咬住下唇,身上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你是他的同党?”唐芯的戒心提升到顶点,往前一迈,护在了沈濯日身前。 如果这人和清华有关系,那就是他们的敌人,不能不防着。 “若是,那该有多好。”低不可闻的呢喃在安静的石室里飘开。 唐芯就算情商低到逆天,也能听出她话里蕴含的眷眷情意。 有奸情! 双眼蹭地亮了,她警惕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来路?你要真是他的同党,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不知道。”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泪花闪烁,“我……我起先一直被软禁于凉山……” “你说哪儿?”唐芯圆目一瞪,掏掏耳朵,“凉山?” 卧槽!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果然。”沈濯日却不觉吃惊,单是她透露出的线索,就足以让他更肯定起初的猜想。 “果然个毛线,你们到底玩什么?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唐芯急得只想挠头,凉山?那里不是她亲妹妹静修的地方吗? 呼吸猛地顿住,打颤的手指隔空指向少女:“你……你是我妹妹?” 不!不对!她之前一直换自己为芯儿,这和清华的对她的称呼是一样的。 可怕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唐芯艰难启唇:“还是说,你是我姐姐?” 那个传说中知书达理的丞相府大小姐? “你想起来了?”少女神色复杂的问道。 “我想个屁!”唐芯气呼呼的回道,“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她倔强的想要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沉默了良久,久到唐芯都快耐心耗尽之际,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说:“你是芯儿,我的亲妹妹唐芯。” ‘轰’ 唐芯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被这重磅消息炸到跌地上去。 后腰蓦地探来一只大手,稳稳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可她却顾不得理会沈濯日,断然道:“这不可能!唐芯不是早就被送往凉山了吗?” “被送去尼姑庵的人,不是你。”既然开了头,接下来的话,便似冲破了最后一层禁忌,一涌而出,“妹妹你不记得了,三年半前,你与我调换了身份,从小你性子调皮,总被爹责骂,一直以来,你总希望能得到爹娘的一句夸赞,可每每你乔装成我的样子,总是能叫爹认出来。” 想到年幼时的那些过往,少女不由得笑了。 就算所有人都说她的妹妹个性顽劣,心狠手辣,毫无名门闺秀的矜持贵气,可她知道,小时候的妹妹不是这样的。 只是因着自幼太过顽皮,不喜念书,故而令爹失望,在想方设法依旧无法得到爹的认可后,方才会破罐子破摔,变本加厉的在府中任意妄为。 而那些旁人眼中的出格举动,也不过是她想要引起爹娘注意,得到爹娘关切的笨拙手段罢了。 听着她以一种宠溺、了解的口吻说出本尊过去的糊涂事,唐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仿佛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一种震碎她三观的光辉——圣母光! 第280章 真爱跨越一切 “呵呵。”唐芯干笑两声,“我觉得是你眼神不太好。” 从她的所听所闻来看,本尊和缺爱什么的,完全搭不上线好么?便宜爹虽然个性太严谨,又老爱说教,但对本尊的疼爱是妥妥的,没得辩,至于便宜娘,那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一母爱泛滥,快要成灾了。 “眼神?”少女从缅怀的情绪中抽脱出来,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睛,似是不解。 “不必理她。”沈濯日无奈的斜了唐芯一眼。 后者狗腿地笑笑:“对对对,你继续,当我不存在。” “你们……”少女脸上浮现出几分羡慕之色,“感情真好啊,他是芯儿的夫郎?” “额。”唐芯老脸一红,连忙摇头道,“不是。” 孰料,这个答案一出口,身旁就有冷气逼来。 “不是?”沈濯日冷笑一声,笑得唐芯浑身止不住抖了几下。 “算……算是吧。”不是她没骨气,而是他的样子太口怕了。 见此,沈濯日才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大手轻拍着她的脑袋,说:“往后再说这种话……” 威胁还没说完,唐芯的头就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绝对没有下次,我发誓!” “最好如此。”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制她。 旁若无人的亲昵交谈,被少女看在眼中,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芯儿竟也找到如意郎君了,真好。” 不像她…… 神色黯淡下去,苦涩从心尖迸发,漫过四肢百骸。 “你没事吧?”唐芯担心地问道,“脸色不太好。” “姐姐很好,只是久不见芯儿,一时间有些激动。”少女强颜欢笑道,那笑却比哭更为难看。 唐芯瘪了下嘴,想劝劝,可好多事她还没弄清楚,总觉得没什么立场。 “照你这么说,本来应该被送去尼姑庵的人是我,而我,却和你调换了身份?”她复又问道,没等少女开口,摇头说,“说不通啊,就算我们俩长得再像,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吧?” 当丞相府的都是死人吗? “而且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就为了不去尼姑庵静修?这种事和爹娘商量商量,不就能避免了?” 少女苦笑道:“并非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唐芯一脸懵逼。 “呵,怕是为了顺利进宫才是。”沈濯日一针见血的说道。 少女无力地闭上眼睛,缓缓点头:“妹夫说得极是,当初芯儿的真正用意,的确是为入主后宫。” “哈?”唐芯彻底傻了眼,忽然间,她想到了周恒曾透露给她的情报,整个人似醍醐灌顶,明白过来了。 当初,渣男说过本尊进宫是为了做奸细,好助他成事,可后来,周恒又说,本尊对渣男没有真情在,是为了主子,才会故意制造暧昧的。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本尊效命的就是另一个人,而进宫,也很有可能是受到这个人的授意。 可问题是,本尊想混进后宫,以她的出身根本不需要饶这么大的圈子啊。 就在她冥思苦想,依旧不得其所之际,沈濯日二度开口:“唐芯风评不佳,品性有失,未在名单之上。” “原来是这样。”唐芯恍然大悟道,“不对!你咋知道我在想什么?” 迎上她诧异的眼神,沈濯日不紧不慢的说,“你我,心有灵犀。” “咳!”冷不防被撩了一下,唐芯有些难为情,嗔怒道,“一天不逗我,你浑身就难受吗?” “此乃事实。”淡漠的声线里,藏着丝丝笑意。 唐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你少来。” “扑哧,”一声窃笑,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唐芯脸上红晕更甚,脚尖轻轻戳了戳沈濯日的小腿,无声说:都怪你! 黑眉不置可否的轻轻扬起。 “我们继续,别理他。”为了不再继续出丑,唐芯果断决定忽略掉某个恶趣味的男人,一本正经道,“我当你说的都是真的。” “姐姐不会骗芯儿的。”少女急声说。 唐芯嘴角一抽:“亲,别急,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就算我当初真和你对换过身份,还成功的瞒天过海了,可你好胳膊好腿的,难道就没想过逃走?把事实说出来?” 面对她的质问,少女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都这个时候了,有话你一次性全说完,不然,让我怎么相信你啊。”唐芯着急了,很早前她就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阴谋里,但手里握有的线索太少,压根推测不出真相,现在貌似遇到个知情者,她能不急吗? “我……”少女为难地看了看沈濯日。 “他和我是一条船上的,用不着避讳他。”唐芯斩钉截铁的说道。 话里透露出的信任,叫沈濯日倍感暖心。 听到这话,少女方才打消了顾忌,娓娓道来。 当初,她只知妹妹又动了调换身份的念头,可因着入宫的圣旨以下,十分犹豫,后来,拗不过妹妹的哀求,只好同意了,但当她乘轿出府之时,才知道,原来下人要将她送出城去。 “我察觉到不妥,想命轿夫停轿,可之后,我就被迷晕了,醒来时,人已入了尼姑庵。”手指不安的搓动着衣摆,“尼姑庵里有人日夜看着我,除却那些尼姑,我什么人也见不着,便是娘前来探视,我也是事后才得知的。” “我去,这是赤裸裸的软禁啊!”本尊要不要这么狠,连亲生姐姐也能下手? “可我从没怪过芯儿。”少女误以为她在自责,慌忙解释,“我知道,芯儿只是太想得到爹娘的重视,才会做下这种事的,而且……尼姑庵的生活虽说平淡了些,但无人亏待过我一分。” 唐芯一阵心塞,为嘛那么可恶的本尊,居然会有一个菩萨转世的姐姐啊!基因突变吗? “你心真大。”她满头黑线的说道。 “姐姐也有自己的私心,”少女摇了摇头,“进宫为妃,非姐姐所愿,能借此逃过一截,相反的,姐姐很感激芯儿。”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这人没救了。 唐芯满脸无奈:“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后来……”少女脸色一变,手指在衣袖上掐出几道褶皱,眉宇间更是染上几许情窦初开的羞意。 唐芯呆呆眨了几下眼睛,下意识问:“你不会是在尼姑庵里,遇到真爱了吧?” 她拿厨师的尊严发誓,眼前这个自称是她姐姐的人,绝对是心有所属了,因为只有心里装着人,才会在想到那人时,露出这副欲语还休,含情脉脉的神态。 不过话说回来,她想冷面神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吗? 一对号入座,唐芯就受不了的打了个激灵,完全没勇气去看身后坐在木床上的男人。 “我不是……”少女满脸通红的否认。 “哎呦,还说不是呢,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哦。”唐芯笑嘻嘻的调侃道,艾玛,她这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好想揉揉她的脸啊。 沈濯日斜眼看着某人色心萌动的样子,持平的唇角微微一扬。 即使唐芙和她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在他眼中,仍是眼前这丫头更为可爱。 少女被她说得害羞极了:“芯儿!” “诶~”唐芯咧开嘴,露齿一笑,“别羞啊,这********天经地义,多正常啊。” 等等! 电光火石间,唐芯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你的意中人真是在尼姑庵里认识的?” 少女别扭了很久,才微不可察的点头。 唐芯眼前一黑,咂舌道:“你口味不是一般重啊。”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好,赶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歧视你的,只要人对了,时间对了,性别年龄家世,通通不是问题,有句话不是说嘛,同性相吸,异性相斥,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肯定是支持的。” 不就是相中了一个同为女子的人么?这都不是事! 话一出口,整间石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沈濯日无力的抚额,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芯儿……”少女目瞪口呆的唤道。 “我知道,这条路你走得很辛苦,”她的样子分明是受过各种歧视,突然得到旁人的支持,才会这么惊讶,自以为看穿了真相的唐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怕,日子是你自个儿在过,别管外人怎么看怎么说,嘴长在他们身上,你还能堵上不成?只要你和喜欢的人过得幸福,别人啊,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够了!”沈濯日出言打断她,神情很是古怪,“回来。” 再由着她说下去,不知她还会说出多少惊人之语。 唐芯悻悻地哼唧两声,回到他到身边。 “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哪儿学来的?”沈濯日着实不敢想象,刚正不阿的唐尧会教导她这些。 “需要教吗?我无师自通不行啊?”唐芯有些心虚,摸摸鼻子,和他咬耳朵,“你别再发表意见了,她的心肯定很敏感,万一说错话,会伤害到她的。” 真正中伤此人的,难道不是她么? 沈濯日哭笑不得的想道。 第281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妹妹!”唐芙满脸通红的唤道,神色甚是急切,“你莫要胡说,我爱慕的岂会是女儿家?” 这话传出去,她今后可怎么做人啊。 “尼姑庵里不就只有尼姑么?”唐芯弱弱的反驳,迎上她羞恼的视线,唐芯这才反应过来,貌似她真的误会了。 歉意的吐吐舌头:“好啦,我就是随口一说,缓解一下气氛,用不着太在意,不过话说回来,不是尼姑,那你的意中人是谁?” 尼姑庵总不会藏着男人吧? 唐芯立马脑补了一段尼姑与和尚的相爱戏码,画面太美,她有些承受不来,小身板轻轻抖了抖。 “是……是……”唐芙搓着衣摆,好半天也吐不出心中人的名字。 “是啥?”唐芯追问道,眼里闪烁着好奇的亮光。 唐芙的脑袋越垂越低了,如果地上有条缝,说不定她能把自个儿埋进去。 “楚廉。”沈濯日笃定道。 这个名字一出,唐芙好似被戳中了心思,愕然朝他看去:“你怎会知道?” 深邃的黑眸闪了闪,果然是这样么? 眼神不经意扫过一脸愣怔的唐芯。 目光算不上犀利,却让她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压力。 “看我干嘛?”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细细端详着唐芙的表情,心顿时沉了,“他说的是真的?你看上的真心是那货?” 牙齿轻咬住下唇,几不可查的点头。 “次奥。”唐芯一拍脑袋,怒其不争道,“天底下好男人无数,比他帅的,比他家世好的,比他温柔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咋就偏偏眼瞎到喜欢上他了?” 得有一颗多大的心脏,多奇葩的审美能力,才会对一只随时会黑化的变态钟情? “等一下,你不是在尼姑庵和意中人相识的吗?可那货明明是楚国人啊!”唐芯敏锐的揪住了问题的关键,“他咋会跑到凉山去?” 难道是偶尔过去一趟,就被这人一见倾心了? 唐芙垂下眼眸,再三迟疑后,才缓缓开口:“他时常来尼姑庵探望我,那些看守我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说这话时,她的眉目间尽是甜蜜,也许对旁人而言,遭人软禁是件很痛苦的事,可能够结识他,能够偶尔见他一面,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这货确定脑子没短路? 唐芯只觉得脑仁抽抽的犯疼,哪有人被绑架了,还会喜欢上关押她的家伙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而且,还是病得不轻的那一类。 “那是什么?”闻所未闻的东西,从她嘴里说出来,当即引起了沈濯日的怀疑。 “诺,”唐芯隔空点了点脸上写着‘春心萌动’四个大字的少女,瘪嘴道,“说的就是她。” “她心仪谁,与你有何干系?”还是说,她极不喜欢楚廉引来的狂蜂浪蝶? 语气分外危险,暗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 “拜托,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她就是我大姐,亲生的那一种,”唐芯愁心的抓了抓发丝,“我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吗?清华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分分钟能把人算计到死,她又这么单纯……”好吧,说她单纯都算好的,这人完全是活菩萨转世,要普渡众生,“万一她越陷越深,指不定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好看的眉轻轻一扬:“你在说谁?” “当然是说她啦。”唐芯想也没想的回道,而后,才明白他话里的暗示,气呼呼的鼓起腮帮,“你几个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 沈濯日坏心道:“倒是变聪明了。” “……”靠!他说的是人话吗? 唐芯狠狠剐了他两眼,深呼吸几下,抬步走到唐芙身边,戳戳她粉扑扑的脸蛋。 啧啧,这手感,又q又弹啊。 唐芯有些爱不释手,浑然没发现,身后那双冷得快要结冰的眼睛。 “芯儿。”唐芙从回忆中回神,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爪子。 她的不挣扎,让唐芙高兴极了,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咱能换个人喜欢吗?”唐芯郑重其事的劝道,“那货不是拿来过日子的,他不仅心术不正,还害死了好多人,是个需要远离的危险人物,喜欢上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笑脸逐渐黯淡下去,这些她何尝不知?可纵使知道那人有多不好,他却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要她放弃他,除非把这颗心剜去。 石室安静了下来,瞧着她这副样子,唐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铁了心要往南墙上撞啊。 她着急上火的寻求外援帮忙。 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沈濯日再度启口:“你是在这几个月才被带来此处的。” 喂!谁让他说这些了! 唐芯气得够呛,说好的合力劝人呢? 她的不满,沈濯日置若罔闻,一个已情根深种的女子,说再多,也无用,比起劝诫,他更想弄明白别的事。 “嗯。”唐芙点头说,“年关后不久,他就来了尼姑庵,将我带来了这里。” “哼,不就是换个地方软禁吗?”唐芯扫了一圈四周简陋的摆设,“那人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也许他想要怜惜之人,不是我吧。”唐芙苦笑道,羡慕地看着唐芯。 “额……”唐芯摸摸鼻尖,“看我做什么?我和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就算有,那也是本尊惹的情债,和她无关。 “芯儿真的变了。”记得以前,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呢,唐芙感叹道。 当初那人每隔数月就会出现在尼姑庵,而每当他离去后,看守她的人都会替芯儿传话,警告自己安分守己,不可动不该动的心思。 这些日子以来,唐芙苦恼过,自责过,甚至逼着自己放下,只因那是她亲妹妹的意中人,她不愿抢,也不肯抢。 若非今日得知唐芯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又有了一个如意郎君,便是这份心思,她也不会说出来。 “人总是会变的,没什么稀奇。”唐芯耸了耸肩膀,然后说,“我要从这儿逃出去,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她没等唐芙回话,就朝沈濯日使眼色:“这玩意,能弄断吗?” 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思量,微微颔首:“不难。” 但只怕她,不会愿意离去。 带着深意的视线投落在唐芙身上,果不其然,看到她脸上浮现的抗拒。 “我不想走。”唐芙紧握着唐芯的小手,眼神分外坚定,“我想留在这里。” “什么?”唐芯怀疑自己受惊过度,出现了幻听。 “他在这儿啊。”唐芙柔声说道。 “这是他在哪儿的问题吗?”唐芯特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豆腐渣,“你留下来干嘛?做他的禁脔?每天待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不怕被关到精神失常?” 怕,她怎会不怕? 唐芙心里泛酸,含泪道:“可我走了,今后就见不到他了。” “那正好啊,时间能冲淡你对他的感情,帮助你及早从这个萝卜坑里爬出来,重新过上美好的日子,听我的,别和他继续纠缠了,他要真对你有感情,至于让你住这么差的地方?至于拿条铁链子,把你囚禁起来?”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爹娘想想啊,你知道我回家探望他们二老的时候,他们成什么样了吗?尤其是娘,她提起你就会掉眼泪,凉山走水以后,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后来知道你没在尼姑庵,失了踪,才稍微平静一点。” 想到唐家的便宜父母,唐芯就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打晕直接扛走。 听到这些话,唐芙难过得直掉眼泪,啜泣道:“是我对不起爹娘……是我不孝……” 唐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啊,现在回头不算太晚,和我们走吧,等外边的风头过去,我们一起回永腾,爹娘见到你平平安安的回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唐芙流着泪,不说话。 “你别光顾着哭啊。”没得到准信儿,唐芯急得不行,急忙朝沈濯日递去个眼神,暗示他随时准备动手。 口遁如果无效,那就只能用暴力手段了。 “芯儿,”唐芙吸了吸鼻子,紧紧拽住她的手腕,恳求道,“替我告诉爹和娘,就当女儿死了吧!往后他们就托给你照顾了。” 唐芯有些瞠目结舌:“什么叫当你死了?” 卧槽!她是要飞蛾扑火,不死不休的节奏? “你再想想,真的,爹娘养育咱们不容易,你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置他们于不顾吗?”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企图劝说唐芙回头。 可惜,唐芙乖巧听话了半生,独独这次,任凭她磨破了嘴,态度也没有出现任何松动。 “擦,真想一巴掌扇飞你。”唐芯脸红脖子粗的骂道,眼眸一转,暗示沈濯日出手。 染血的衣袖下,指尖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一声低不可闻的碎响忽然从石室外传了进来。 沈濯日当即运气,衣袖轻挥,一道劲风猛地吻上木门。 “砰!” 大门蓦地合上,他旋身飞落到唐芯身边,冷声道:“有人来了。” 第282章 楚庭出没 话音初落,木门外便传来了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 “师弟是我。” “楚庭?”短暂的吃惊后,唐芯心里的火气瞬间升到顶点,左顾右盼几秒,火速跑到土灶前,将那把沾满虾线污秽的菜刀拎在手中,杀气腾腾的朝门后走去。 唐芙被她突然间的举动惊呆,回神以后,慌忙提醒:“芯儿小心手。” 唐芯转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可没忘记在宫里清华说过的话。 冷面神偷偷潜入皇宫,而清华偏偏这么巧设下了埋伏,说没内奸,打死她也不信!而嫌疑最大的,首当其冲就是门外叫唤的家伙。 “他并非敌人。”沈濯日眸中的冷色化作无奈,伸手拽住唐芯的手腕,低声说,“他是朕留在宫外的接应之人。” “你到现在还相信他?”唐芯惊呼道,“他能背叛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敌人引来?” “若门外当真群敌环绕,你又能做什么?”凭着一把钝刀单枪匹马闯出去吗? “打不过,大不了故技重施!”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看着他落到敌人手里,不就是干架嘛?谁怕谁啊! 唐芯豁出去了,肉嘟嘟的小脸一片决然。 沈濯日气息一沉:“你敢!” 那样的经历,他此生不愿再有第二次。 “朕的命,谁也拿不走,更无需你以命相换。”他一字一字沉声说道,目光扫过她脖颈上不在流血的伤口,眼眸似被触痛了一般,猛缩几下。 他的不悦,唐芯能感觉到,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百味交集。 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门外的敲门声明显变得剧烈起来。 沈濯日打开房门,一条能容纳人半个身子的缝隙刚开启,一道黑影倏地从外钻了进来。 真的是他! 唐芯气恼地鼓着腮帮,戒备地问:“你来做什么?” 楚庭并不计较她不友善的态度,急声道:“你们快随我离开,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你把话说清楚。”唐芯心尖咯噔一下,也跟着紧张了。 “按照计划,我与师弟约定在宫外接应你们二人,但一刻钟前,帝都的兵马全数出动,便连四弟麾下的龙卫,也倾巢而出。”提起龙卫时,楚庭明显有几分忌惮。 唐芯咽了咽口水,说:“他们没找到这儿吧?” “只是时间的问题,倘若寻遍帝都仍不曾发现你们的行踪,四弟他,必定会差人来此。”楚庭说得十分笃定,“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先且去雅林轩,那里有一个地窖,可以藏身。”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中拿出两张轻薄的人皮面具,而后将肩后系着的小包袱取下来:“这里有衣物,换上它,你们可乔装成百姓蒙混过关,我的府上已经做了安排,若四弟前去,应能挡上一阵。” 出门前,楚庭便吩咐府中的亲信伪装成自己,以此来蒙蔽楚廉的眼线,找不到沈濯日,他第一个要去的,便该是三皇子府,即便到时候发现府中有鬼,那会儿,他们也当能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等帝的戒严令撤去,再混出城去。 “他猜不到我们在这儿,那你是怎么猜到的?”唐芯没有因为楚庭的示好,降低一点戒心,眯着眼睛,厉声问道。 楚庭扯开一丝苦笑:“是师弟在路上做了印记。” “有这种事?”唐芯一脸目瞪口呆,“为嘛我不造?” 明明她和他是一起飞来的啊。 沈濯日好笑地睨着她,手掌抚过唐芯气鼓鼓的大眼睛。 长睫微颤,扫过掌心立即升起电流般的酥麻感觉,沈濯日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掌,沉声道:“若连你也骗不过,又怎能避开追兵的耳目?” “也是哦。”唐芯认同的点了点脑袋,而后,深深瞅了楚庭两眼,蹭到沈濯日身后,和他咬耳朵,“这货,真的靠谱吗?咱们是不是要提防他一点?万一他被楚廉给收买了,怎么办?” “他不会。”嗓音淡如月辉,透着些许凉薄,“他的命尚在朕手里。” 听到这话,楚庭不由得捂了下心口,那天他醉酒后醒来,便已中了血煞十三楼独有的剧毒,虽不会立刻毒发,但若拿不到解药,不出七日,就会因五脏六腑溃烂而死。 这是他应有的报应。 楚庭自嘲地笑笑:“事不宜迟,你们快换上衣物,随我离开此地。” 说完,他这才发现站在两人身后的女人。 “你……”目光微微一滞,惊疑不定的看向唐芯,“两个弟妹?” “你不知道?”唐芯不信,“你和楚廉不是一伙的吗?他藏了人在府中,你一点消息也没得到?” “藏人?”楚庭大写的懵,仔细看了看唐芙的长相,顿时明白过来了。 只怕是得不到弟妹,故而在暗中找寻与她容貌相近的女子,以作替代。 “你们要带着她一起走?”楚庭敛去心中的思量,不赞同的说,“外边到处是四弟的人马,多一人,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更何况,此人弱不禁风,下盘虚软,毫无内力,带上她,只会是他们的拖累。 “她暂且留于此地。”沈濯日冷声吩咐道。 “为毛?”唐芯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比起东躲西藏,她在此方才是最安全的。”沈濯日耐着性子解释,“无人知晓你曾见过她,楚廉亦不会把她牵扯进来,待离开帝都,再派人回来营救她不迟。” 说话间,他故意将声音放得很低,避免被唐芙听见。 唐芯有些犹豫,她知道,冷面神的话颇有道理,也是现目前最好的法子,可这人是因为本尊才会落到变态手里,又是她的亲姐姐,要她坐视不管,她真做不到。 事不是她做的,可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就应该承担下一部分责任。 “妹夫说得极对。”唐芙含笑点头,“你们且随这位走吧,姐姐不会有事的。” “可是……”唐芯仍在做着思想斗争。 “你有这份心,姐姐已经很高兴了。”唐芙拉着她的手,欣慰道,“可姐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比起外边的世界,姐姐更愿意待在这儿,芯儿,你就容姐姐任性一回,成吗?” 她的眼中布满哀求,见唐芯态度有了几分松动,再接再厉道:“难道妹妹你想让妹夫陷入危险吗?” 一击必杀。 唐芯心中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粉碎,悻悻道:“那好吧,可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把你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带回去,和爹娘团聚!” 她用力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许诺道。 团聚么? 唐芙眉心一皱,几许凄苦悄然滑过眼底。 也许此生她的心愿都难成真了。 想到远在故土的二老,唐芙不自觉红了眼眶,幽幽垂下眼睑,颤抖的睫毛遮挡住了她眸中翻涌的歉意。 唐芯迅速套上那件灰扑扑的长衫,又帮着沈濯日穿好衣裳,理了理头发,拿着人皮面具准备出去。 离开前,她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唐芙。 “快去吧。”唐芙含泪作别。 后牙槽一紧,再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踏进了那条漆黑的甬道之中。 “楚廉不会对她怎样。”沈濯日走在她身前开道,见她情绪低迷,出言安慰道。 “都把人软禁起来了,这还不算怎么样吗?”唐芯咬牙切齿着,特想把本尊从地底下揪出来,暴揍一顿。 和外敌联合算计天子,连自家姐妹也不留情面,简直是渣渣中的极品。 “我就不明白了,她……不对,以前的我成天在想什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些阴谋诡计,图什么呢!”为权?便宜爹位高权重,她又出生名门,安分守己一点,挑个如意郎君,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为财就更说不上了,制造这么大的一盘局,也没见她能得到多少直观的报酬。 难道真是为了真爱?可楚廉是楚国的皇子,即便他有夺位的心思,那也该算计楚国皇室啊,本尊完全可以嫁到楚国,再和他夫妻联手,图谋皇位,哪怕家里人不同意,大不了私奔嘛,再难,能比嫁进后宫,算计天子难? “啪”,脑门忽然被人弹了一下。 “你干嘛呀?”唐芯吃疼地捂住额头,“没见我正在想事吗?” “别为难你的脑子。”沈濯日调侃道,“单凭你,便是想破了头,也难想出缘由。” “你行你来啊,就知道说我。”唐芯不满的抱怨道。 黑眉微扬,牵起她的小手,边行边说:“追究目的,没有任何意义,不论你过去是为了什么,都与现在的你无关。” 这话唐芯爱听,就好像他把她和本尊真的分开成两个人看待了一样。 急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戳戳他的胳膊,问道:“可你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吗?而且,你刚才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因为朕比你聪明。”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黑眸中闪烁过恶趣味的笑意。 唐芯气得拧了他一下,力道不重,于他而言,仿若是挠痒痒。 走在最后的楚庭,虽然看不真切两人的小动作,可那暧昧横生的气氛,仍旧让他倍感无奈。 说好的逃亡呢? 第283章 追兵杀到 “我还比你会做菜呢。”拿长处比她的短处有意思吗?“快说啦。” 沈濯日满心无奈,敛目道:“进宫前后的性子,变化得如此之大,朕岂会不起疑心?” 他也曾差人秘密去过凉山,却一无所获,没有证据在手,唐尧又是朝中难得一遇的忠良,若草率处置唐芯,只会令他寒心,故而,他便当作不知,任由她入宫为妃。 倘若不是唐芯进宫后,屡屡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甚至几次三番擅入御书房,被香王抓了个现形,也不会有沉湖一事出现。 想及此,沈濯日忽地生出几分庆幸:“过去的唐芯坏事做尽,但总归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唐芯完全没听懂。 “她把你给了朕。”沈濯日含笑道,起初在得知她的身份时,他也曾质疑过,险些失去她,幸好,醒悟得不算太晚。 “如此说来,朕倒是该感激他们二人才是。”嘴里虽说着感激,但语气分明是冰冷的。 “哪有人被算计了,还要感谢罪魁祸首的?”唐芯心里甜得冒泡,可嘴上却不肯承认。 “咳!”忍无可忍的楚庭重重地咳嗽一下,“师弟,我们要加快脚程了。” “走吧。”沈濯日牵起唐芯的小手,迈步走出甬道。 房间和他们进去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连地上的血迹也还留着,清冷的月光穿过门窗的缝隙斜照进来。 唐芯打开门,往外瞄了两眼:“没人。” 她赶紧来到衣柜前,想要把十三楼的探子和楚帝拖出来。 卷起袖口,刚蹲下身,刚出手,身后冷不防传来了楚庭的惊呼:“你手腕上是什么?” 唐芯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手腕:“什么也没有啊。” 除了污泥,不就是几道血痕吗?多半是在宫里碰伤的。 “我说,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不造人的心脏很脆弱么?”唐芯没好气的扔去两颗卫生球。 但沈濯日不认为楚庭会无的放矢,黑眉一簇,神情凝重的问:“有何异常?” 事关于她,他不得不谨慎为之。 楚庭抿了抿唇,没有解释,三步并两步走到唐芯身边,抓起她的右手,将袖子捋到手肘上,露出她白皙的藕臂。 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寒气不要钱似的朝外释放。 “干嘛呢,干嘛呢?”短暂的愣怔后,唐芯急忙抽手,“一言不合就动手,什么习惯啊?说了我手上没东西。” “别动。”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长着厚茧的拇指不断摩擦她光洁的手腕内侧,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唐芯一头雾水,转头向沈濯日看去,无声问他:这货抽的是哪门子风? 薄唇持平,疾步来到她身边,努力不去在意那只尤为碍眼的手指,沉声道:“发现了什么?” 楚庭没有回话,输送一丝内力至唐芯的身体里。 经脉胀胀的,唐芯有些不太舒服。 “师弟你看。”楚庭紧握住她的手腕,指着上边突然冒出的肉疙瘩道,“和我猜想的一样,她的体内果真孕养着蛊虫。” 肉疙瘩仿佛富有生命,正在轻轻蠕动,频率不高,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沈濯日的眼神彻底冷了,蛊虫? “你别胡说。”唐芯一个字也不信,瞪着眼睛反驳道,“刚才明明没有这个东西。” “不错,方才弟妹手上,仅有一个小青痣,四弟手下的人身上,也有它,我曾亲眼见过。”楚庭说得十分笃定,“亦是在这里。” 所以,她方才卷起袖口时,他的反应才会这般强烈。 “蛊虫若以内力相逼,可促使其在中蛊者的经脉里游走,逼其现形。” 这话一出,房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想到身体里有一个活的东西,唐芯的头皮一阵发麻:“真……真的?” “事到如今,我何苦再欺骗你?”楚庭神色暗了暗,倒也没太在意她的质疑。 “是什么蛊?”沈濯日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底潮水般翻涌的怒意压下,一字一字问道。 楚庭摇头一叹:“蛊毒数百种,究竟是哪一种,恐怕只有下蛊者才知,只是……” 一记凌厉的眼刀蓦地刺去。 楚庭背脊一僵,低声道:“弟妹中的应是子蛊,子母相连,子蛊的行踪,可以通过母蛊感应。” “等等,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唐芯的心霍然提到嗓子眼,“他能追踪到我?” 开玩笑吧! 唐芯本能的往房门处看了一眼,额上冷汗直冒。 “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沈濯日冷怒道。 “对对对,”唐芯好似找着了主心骨,连连点头,“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追兵早就该杀来的,可这会儿外边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肯定是你想错……”了。 “哒哒”,脚步声猝不及防的响起,声响正是从门外飘来的! 唐芯瞳孔一缩,靠!打脸要不要这么快? 楚庭神色微变,飞身来到门后,通过那条小小的缝隙朝外窥探。 “是追兵吗?”唐芯提心吊胆的问道,下意识搂住了沈濯日的胳膊。 “别怕。”他沉声道,语气平静如常,但眼底闪烁的冷芒,却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稳的心境,长臂圈住她的腰身,丹田中内力蠢蠢欲动。 “走不了了。”楚庭一脸颓然,苦笑道,“四弟的人马到了。” 空旷的院落里,十二道黑影凌空落下,栖息在枝桠上的鸟儿,仿佛被他们身上散发的沉重杀意惊住,纷纷展翅。 院内死一般的安静,空气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 唐芯小脸一白,挣扎着跑到门后,不信邪的往外望。 是真的…… 追兵已经找上门来了…… 怎么办? “是四弟培养的龙卫,他们的武功绝不逊色血煞十三楼的杀手。”楚庭凝重的说道。 沈濯日面色大冷,为今只有一个办法,薄唇轻启:“速战速决。” “可你身上还有伤啊!”唐芯焦急的低吼,“说!是不是你故意把他们引来的?什么蛊毒,什么子母相连,全都是鬼话!你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追来了,这事和你脱得了干系吗?” 她急上了头,有些口不择言。 楚庭黯然垂目,他不怪弟妹,毕竟,是他对不起师弟在先,一个背叛者有什么资格奢求他人的信任? 沈濯日健步如飞的来到唐芯身边,紧了紧她的手指:“不要离开朕。” 没等唐芯反应过来,他便朝楚庭递了个眼色。 “师弟……”楚庭似是猜到他的心思,迟疑道,“你当真要杀出去?仅凭你我二人之力?” “只要到达雅林轩便可。”他尚未自负到以为能靠一己之力,杀出帝都,原本的计划是悄悄带她离宫,趁着夜色,与楚庭在城外汇合,连夜赶往边境,由他拖延住楚国朝廷的兵马。 可惜事迹败露,被迫在此处藏身,之所以做下记号,也是想找他前来商量对策。 “走!”沈濯日不愿再作停留,耽搁得越久,追兵只会越多。 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劲风轰开,木门当即飞了出去。 “散。”龙卫中有人下令道,十二人立刻蹬地跃起,木门化作一道华丽的抛物线,落在地上,木屑翻飞,尘埃遍布。 沈濯日背着唐芯如惊鸿般飞身而出,掌风隔空挥击,重创了意图近身偷袭的两名黑衣人,楚庭随之出手,以快制敌,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顷刻间,两人已成功冲出院子。 “拦下他们!”眼看着同伴重伤倒地,剩下的八人气得双目发红,“主子有令,除了夫人,其他人杀无赦!” 话落,杀气疯涨,六人一分为二,以合围之势,攻向两人。 唐芯不敢说话,迎面扑来的晚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紧咬着唇瓣,看着沈濯日一次次惊险的躲开敌人的攻击。 几次对方手里的长剑几乎就要吻上他的身体。 她知道自己是个包袱,是他的累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分心。 忽地,空气里飘来淡淡的血腥味道。 在后边! 唐芯登时转过头去,便见到院子里被沈濯日一掌打到吐血的黑衣人,面容狰狞的飞身逼近,手中的长剑泛着寒光,速度极快,来势汹汹。 “有人偷袭!”她颤声提醒道。 然,三名龙卫等的就是这一刻,哪肯给沈濯日躲闪的机会? 不顾被他重创的危险,以肉为盾,死死缠住他。 “师弟当心。”楚庭一脚踢飞一人,便想前去支援。 但他这一走神,却叫龙卫抓住了破绽,长剑迅速击出,剑尖没入后肩从肩胛骨穿了出来。 与此同时,偷袭的人也到了。 “受死吧!”他高喝一声,举剑直刺。 唐芯的眼睛被那一闪而过的寒光刺痛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多想,搂住沈濯日脖颈的双手本能的松开了,握住了那把刺向他后脑的剑刃。 锋刃朝前刺出,一股钻心的剧痛从掌心传来,她一声也没吭,紧咬着牙关,死死抓住长剑。 鲜血沿着掌纹渗落下来,漫过剑身,凌空溅落。 第284章 朕把她交给你了 后颈处溅洒着温热的液体,沈濯日蓦然侧目,便见到那沿着唐芯胳膊落下的血珠,双眼刺得生疼,枯竭的丹田瞬间涌上一股力量。 毁天灭地般的内力破体而出,震开了近身围攻的三名龙卫。 “你找死!”猩红的双目冷冷看着身后动手的男人,薄唇微启,接着,他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了。 龙卫仍被亲手刺伤唐芯的事实惊住,还未回神,面前袭来一股可怕的气势,迎头将他整个人笼罩着。 他满目惊恐,望着犹如鬼魅现身在眼前的男人。 “砰” 身体似被炮弹击中,狠狠撞上后方的灰墙,内力震碎墙面,整个人深深的嵌入了进去,双腿抽搐几下,彻底失去了生息。 “快走。”唐芯看也没看墙上展现的‘壁画’,扔掉手里的长剑,随意在衣袖上擦了几下,咬牙催促道。 人皮面具上布满了冷汗,那高高耸起的眉头,透着几分隐忍的不适。 沈濯日的心泛起一阵抽疼,双眸似两团晕开的墨渍,深邃黑沉。 努力不去看她忍痛的样子,背着人从墙头一跃而出。 “我没事的。”唐芯用手肘夹住他的脖颈,故作放松的笑道,“就是点皮外伤,没伤到骨头。” 沈濯日抿唇不语。 看着他紧绷得像石头一样的脸,唐芯继续低声安慰他:“真没事,我很怕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伤得厉害了,我还会这么轻松的和你讲话吗?” 她俏皮地眨巴两下眼睛,想要营造出自己很好的假象。 “住嘴!”沈濯日眉梢一冷,生生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她好还是不好,他岂会不知? 那么喜欢厨艺的她,却伤到了双手,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自个儿…… 心疼如刀割,沈濯日勉力忍住心底啃噬般的痛楚,冷着脸,飞速朝冷清的街尾而去。 府外的石路上空无一人,唐芯瞅了瞅他难看的面色,没敢吱声,双手不仅疼,还像火烤一样,辣得她眼泪差点没憋住,将脸埋在他的后颈,偷偷龇牙。 “哒哒” “什么声音?”唐芯耳廓一动,不安的抬起脑袋。 沈濯日稳稳落在路边枝桠茂盛的大树上,寒眸微眯,冷冷盯着前方如潮水般涌出来的骑兵,火把燃烧着,光晕摇曳,一眼望去前方处处是晃动的人影,仿若一堵厚墙,封堵住逃生的出路。 “是追兵!”唐芯急如锅上蚂蚁,“他们非得要这样不依不饶吗?” 来得这么快,存心想逼死人是不是? “不能从前边走,我们退回去,找别的出……”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了身后,穿着同样盔甲骑在马上,堵住后方出口的骑兵。 能逃出生天的两个通道,都被这些人堵得水泄不通,唯一能撤回去的,就只剩下那座大宅。 “师弟。”楚庭一身浴血,握着剑从后方追了上来,看着前后数以千计的骑兵,牙龈一咬,“我来断后,你带着弟妹看准时机逃出去。” 说着,手中长剑破空刺下,提气欲动。 “三哥。”一道清冽的声线幽幽从正前方飘来。 骑兵整齐地退到两边,一席白衣的清华高骑在马背上,自中央行出,端得是气质出绝,风华绝代。 但唐芯却没功夫欣赏,心顿时沉了下去。 “你要与本王为敌?”话语三分讽刺,七分冰冷,叫楚庭心中一刺。 紧了紧手里的剑柄,说:“师弟不能死在楚国,四弟,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收手吧。” 清华忽然笑了:“夺走本王的王妃,重伤父皇,残杀楚国勇士,此等奸恶之徒,你却要本王放他离开?三哥,你认为可能么?” “你当真要毁掉楚国?”纵使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行,可真正听到他这样说,楚庭心中仍是怒意翻天,眼神里带着说不尽的失望。 “这不是三哥你该过问的。”清华满不在乎的说道,目光移向沈濯日藏身的大树,“芯儿。” 唐芯身体一僵,没有回话。 “他带不走你的。”清华笃定道。 “四皇子好大的口气。”沈濯日冷笑一声,不屑地讥讽道,“朕带不带得走她,你要试试吗?” 明明身陷重围,但他沉定自信的样子,仍旧让不少楚国兵士紧张起来。 清华微微沉了脸,眉心的朱砂蒙上了一层危险暗色:“你想故技重施?” 若非拿芯儿做人质,他何来的自信说得出这番话? “别拿朕和你相提并论。”沈濯日嘲弄道,漠然收回视线,低声道,“朕把她交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唐芯的脸色变得苍白,“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看着她惶恐不安的神情,沈濯日扯了扯唇角,无声地笑了。 松开手,把她从身上放下去。 “师弟。”楚庭唤道。 “他的目标是朕。”由他吸引敌军,分散这些人的注意力,最合适不过。 “不要!”唐芯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这货分明是要充当诱饵,好给楚庭制造机会。 她摇着头,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袖。 手指还没碰上,沈濯日却先她一步出手。 眼睛愕然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听话。”沈濯日刻意不去看她,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珠,“朕会尽快与你汇合,别怕。” 去特么的汇合!当她是傻子骗吗? 手掌覆住她的眼睛,无声朝楚庭递了个眼色。 后者面露犹豫,迟迟没有答应下来。 “师兄。”沈濯日沉声唤道,眉宇间尽是郑重。 不要答应他! 唐芯疯狂的在心底呐喊道,一个劲想要摆脱这动弹不了的无力感觉。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渗落出来。 “……好。”楚庭哑声点头,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希望。 沈濯日冷峻的面庞有一瞬的放松,深深看了眼唐芯,眼眸一合,敛去了眸中外露的情绪,飞快出手,将她身上的外衣褪下,披在后背上。 枝桠遮挡住了他的动作,仅能通过缝隙隐约窥见树上站立的模糊身影。 清华耐心尽失,命令道:“动手!” “轰” 掌风劈裂树冠,如狂风入境,断裂的枝桠呼啸着朝前方的人群飞去。 “保护摄政王!” 骑兵们拔出武器,以身做盾,一字排开在清华身前,挥舞着刀剑阻挡这来势汹汹的攻击。 “轰轰” 大树从中间断裂,沈濯日几乎是和楚庭同时间飞下来,掌心凝聚着内力,伸手一推。 倒塌的大树犹如一只巨大的圆木桩子,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冲向骑兵。 “走。”滚滚尘埃里,沈濯日决然高喝道,身影化作闪电,直逼兵荒马乱的敌群,为楚庭开道。 唐芯死死盯着他的身影,看着他淹没在人堆之中。 动啊!快点动啊! 她发了疯似地在心底祈求,可身子压根不受她的控制。 “弟妹,得罪了。”楚庭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抱住唐芯凌空飞起,朝着那条被沈濯日硬生生劈开的通道倾身飞去。 掌风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一些没有内力护体的普通兵士,被掀下马背,吐血不止。 他们惊恐地望着人群里,犹如煞神一般的男人,害怕得不住哆嗦。 “老奴来会会阁下。”黎叔飞身迎了上去。 双掌对碰,强悍的内力压迫得空气也扭曲起来。 不少士兵纷纷抬起手,遮挡住眼睛。 就是现在! 楚庭看准时机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从人堆里飞出。 唐芯吃力的扬长脖子,大风刮得她不自觉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半空中交缠在一起的两人。 “三哥,你要去哪儿?” 白影自战斗圈飞出,一记掌风扑面袭向楚庭的面门,他不得不在半空扭转身体,躲过这一击。 然而,清华并不给他调息的机会,第二掌迅速击出。 “噗”,鲜血喷出唇齿,内力一泄,身体犹如追蝶般坠落下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卸去力道,紧抿的唇瓣溢出一串血珠,一张俊脸白得像鬼。 清华悠然落到地上,面若冠玉,一派气定神闲之色。 “你不是本王的对手,”并非疑问,而是残酷的宣告。 这个事实楚庭何尝不知? 冷汗无声滑下额头,他戒备的看着已朝这方围拢过来的兵马。 “三哥,”清华凉凉开口,双目黑如深潭,不染半点温度,“将芯儿还给我。” 楚庭咬着牙,紧搂住唐芯的身子。 他的举动已然是一种表态。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把人交出去。 “这便是三哥的选择么?”话音刚落,清华的身影直逼而来。 楚庭一把推开怀中的女人,解开她的穴道,飞身迎击。 “弟妹,你快走!” “砰”,两人在前方数米处相撞,外泄的内力震飞了企图靠近的骑兵,周遭数米,狂风大作,仿佛一个无法靠近的真空地带。 唐芯狼狈的跌倒在地上,手掌擦得生疼,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却在这时,前方的战斗圈上方,突然有身影坠落。 即使隔着层层人海,她仍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谁!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疼得钻心:“冷面神……” “别动!” 沈濯日染血的身影刚一落地,即刻就有骑兵包围上前,长刃直指着他。 寒眸微微一眯,不怒而威的气场吓得好些士兵双手发颤,更是有人本能的想要后退。 “不要被他骗了,”黎叔落定在包围圈前列,沉声说,“此人身负重伤,不过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上!将他拿下!” 第285章 楚廉妥协 薄唇轻轻一扬,眉宇杀气漫天,一记掌风蓦然击出,打头阵的骑兵惨叫着,向后砸去。 到了这一步,他还有还手之力? 黎叔大吃了一惊,急声道:“都给我上!谁人拿下他,王爷必有重赏。” 利益之下,向来不缺勇夫。 骑兵们嗷嗷叫着,举剑朝沈濯日刺去。 不断有人倒地,身后的同伴立刻补上,前仆后继。 冷汗打湿了沈濯日的眼睛,下盘略显虚软,面上已有疲态出现,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没有停手,艰难地向唐芯呆站的地方移动。 那丫头就在那儿,他答应过,要带她回家…… “咻”,羽箭破空袭来的细碎声响倏地出现在他后方。 沈濯日略一偏头,左手凌空截住羽箭,反手一挥,欲趁机偷袭的骑兵保持着高举长剑的姿势,双目不可置信地瞪大,身子摇晃数下,轰然倒地,而在他的眉心处,正插着那支羽箭。 “不要……”唐芯怔怔看着人群里吃力前行的身影,眼泪夺眶而出,猛地撒开双腿,飞奔过去。 “芯儿!”清华瞳孔一震,逼退纠缠不休的楚庭,倾身追了上去,瞬间便拽住了唐芯的胳膊。 突然而来的桎梏,迫使唐芯不得不停下脚。 转过头,眼神愤恨的盯着他。 那目光就似一盆凉水,浇灭了清华眼底漫开的情意。 小嘴一张,狠狠咬上他的手腕,力道极重,不过数秒的时间,唐芯就品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但清华却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眼里甚至流露出几丝纵容。 妈的!变态! 唐芯发了狠,对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一脚踹出去。 “你还是这么调皮。”清华微微屈起膝盖,挡下她的攻击。 “我呸!”一击不中,支撑身体的右腿猛地往上一踢。 清华不自觉冷下脸,她就这么想去到那个人身边吗? 眼底掀起危险的暗潮,侧身一躲,又一次闪开了,就在这一秒,楚庭的身影由后逼来,想要趁他不备,将他拿下。 只有制服他,才能有脱身的可能。 危险近在咫尺,清华几乎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微侧,想要躲闪。 “你别想逃!”唐芯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急吼吼的对楚庭说,“快动手!” 半侧的身体僵在原地,他有无数种手段可以摆脱,但却仅仅是垂下了眼眸,幽幽看着怀里的女人。 “扑哧” “主子!” “王爷!” 惊呼声此起彼伏,黎叔与从长街另一头赶来的朱华齐齐变了脸。 变故只是一瞬,沈濯日一掌拍向黎叔,而后,飞身朝唐芯这方而来。 “杀了他。”清华头也不抬的命令道。 闻言,唐芯呼吸一滞,哪还管他死没死,立马松手,望向沈濯日。 “狗贼!纳命来!”朱华急红了眼睛,怒气全数转移到沈濯日身上。 如果不是唐芯,她的主子不会受伤!她要让这个该死的女人尝一尝,亲眼看见最在乎的人惨死,是何种滋味! “不要!”唐芯厉声惊呼,想要冲过去。 “芯儿,他该死。”清华反手圈住她的腰身,不许她动弹。 而楚庭亦从亲手刺伤他的事实里回神,眼见朱华出手,一咬牙,舍弃掉刺入清华后肩的长剑飞了过去。 “放箭!”黎叔咽下喉咙里的血,龇目欲裂的吩咐道。 骑兵匆匆回神,从马背上取下长弓,抽出马后箭筒里的羽箭,拉弓架起,数百支淬了剧毒的箭头直对飞奔而来的男人。 手指微微一松,箭豁然射了出去。 密集的羽箭仿若漫天大雨,逃无可逃。 沈濯日衣袖一挥,卸去第一轮攻击,羽箭弹射回去,好些骑兵来不及躲避,当场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冷芒闪烁的黑眸微微一斜,顺势侧身,出手拽住那柄刺向他的长剑,五指蓦然收紧,剑身在内力下,震得粉碎。 朱华愣了愣,余光瞥向黎叔,而后,翻手击出一掌。 “师弟当心!”楚庭耳廓轻动,听见了身后有异响传来,当即挥出一掌,但也只是令那射出的羽箭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疾速从他鼻尖擦过,笔直射向沈濯日。 “躲开!”唐芯大声吼道,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 沈濯日堪堪击退朱华,羽箭已离他不足一寸,只得强行偏身,避开要害。 锋利的箭头无情没入右腹,小臂长的箭身几乎刺进去一大半。 挺拔的身子轻轻摇晃两下,薄唇紧抿着,如一座无法攻破的巨山,挺立在原地。 火光下,他古铜色的面庞染上几分惨白。 楚庭慌忙来到他身边,扶住他,垂目看着那支羽箭,颤声道:“有毒……” 沈濯日一言不发,若非楚庭搀扶着他,也许就会被他强装出的平静给骗过去了,但楚庭现在却能感觉到他紧绷且微颤的手臂。 “永腾帝好本事,”黎叔随手丢掉手里的弓箭,嘲弄地笑了,“中了绝命散,还能如此镇定,当真令老夫佩服不已。” 绝命散…… 唐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光听名字,就让她不安,使劲抠着腰间的铁臂,手抓脚踹,能用的办法她都用了,可清华就像是缺少了痛觉,始终不肯松手。 沈濯日疼得已然没了说话的力气,灼烧感从伤口穿过四肢百骸,仿佛置身在熔炉之中,骨头、血液,内脏,都快要被融化了。 冷汗浸湿衣衫,浅薄的眼皮缓缓抬起,漠视了周遭的众人,望向那不断挣扎的女人。 她在哭。 睫毛微颤,垂落在身侧的大手徒然捏紧。 “够了,师弟,不要再动用内力了!”楚庭率先发现他的意图,急声道,“这样只会加重毒性。” 打从沈濯日中箭后,整条街就陷入了寂静,以至于楚庭这声警告,唐芯听得一清二楚。 “中毒了……”她表情空白的呢喃道,有些像做梦一样。 那么厉害的冷面神,怎么会中毒? 他明明好端端的站在那儿呢! 她不信!这一定是楚庭骗她的! “三皇子所言极是。”黎叔冷笑道,“永腾帝若想活命,还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沈濯日连一个正眼也没看他,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十米开外的那道人影,失去血色的唇颤抖着划开一抹浅笑,那笑似三月春阳般温暖,仿佛在无声告诉她:朕没事。 心狠狠揪了一下。 “放开。”唐芯声线沙哑的说道。 清华默不作声,手臂不止没松,反而将她箍得更紧,挑衅地看向已然是瓮中之鳖的男人。 “我他妈叫你放开我!”分贝骤然升高,撕扯着喉咙放声大吼。 沈濯日垂下眼睑,强行提起一丝内力。 那是他的女人…… 真气从丹田中升起,接着,五脏六腑漫上剜心般的剧痛。 胸口一震,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味。 “哼,不知死活。”朱华冷嘲热讽道,“废了他的武功,把人绑起来,等候王爷发落。” “是。”骑兵当即领命,试探着向两人靠近。 晃动的人群遮住了两人的影子,唐芯又急又怕,眼睛忽地一转,身体直挺挺贴上清华的前胸,双手握上那柄贯穿他肩骨的长剑,用力一拔。 一声吃疼的闷哼在耳畔响起,只没出一个剑尖的长剑往前刺出许多。 “住手!”朱华厉声唤道。 “你先让他们退下。”唐芯大力抓住剑身,朗声高喝道。 刀刃刺破了手掌,沿着那本就撕裂的伤口嵌入深层,鲜血无声淌下,但她的脸上却只有一片豁出去的决绝。 看见这一幕,沈濯日气息大乱:“噗——” 勉力强忍的血块喷溅出来,双目怒得充血:“唐芯!” 她怎么敢!怎么敢再一次伤害自己! “把手松开。”他命令道,冷硬的声线里含着几分微颤。 唐芯死死瞪着他脚边溅开的血珠,心痛到开始抽搐,攥着长剑的手愈发用力。 清华眉目间盛满痛色,他宁肯这伤伤到自个儿身上! 轻声说:“芯儿乖,松开手好不好?” “好你妹!”唐芯深呼吸几次,抬眸之事他,眼里刻满了恨意。 毫不掩饰的仇恨像是一把刀子,刺得清华鲜血淋漓。 “让你的人退下,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唐芯一字一字狠声说道。 “唐芯!”沈濯日跨步向前,可刚迈开一步,脚下便是一个趔趄。 “你给我闭嘴!”唐芯没有回头,固执的瞪着清华,“下令!” 幽暗的眼神扫过她倔强的脸庞,微微下移。 “又想点我穴道是不是?”唐芯哪里会猜不到他的想法?冷冷的笑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胸口再度贴紧,不给他动手的机会。 “吃了这么多次亏,你以为我会傻到没有准备吗?” “就这么喜欢他?”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碰就碎了。 唐芯红着眼睛,没有说话,捏着剑尖的手又一次收紧。 他甚至能听到剑刃触碰到她指骨的轻响。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羸弱的身躯微微晃动,喉结艰难的滑动着,启唇道:“退下。”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唐芯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警惕,一边分神看着骑兵。 第286章 贱人骂谁? 骑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缓慢地退开了。 “你现在满意了?还不快放开主子。”朱华狰狞地大吼道,一双眼怒得发红。 唐芯只当她不存在,斜眼看向要由人扶着,才能勉力站直的男人,心疼得厉害。 “带他走!快!”她沙声命令道,努力不去看沈濯日那双怒意滔天的眼睛。 他得活着,活着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楚庭愣了愣,深深凝望了唐芯一眼,一咬牙,便要动手。 “你敢!”沈濯日咬牙低吼,眉目间尽是戾气。 “师弟,得罪了。”他不能白白浪费掉弟妹的苦心,敛去眸中的不忍,楚庭干净利落的出手,点住他周身几处大穴。 换做往常,他哪能轻易得手?可如今,沈濯日负伤在身,又身中剧毒,即便察觉到危险逼近,艰难地想要躲开,仍旧被楚庭得逞。 瞳孔不甘地剧烈缩动着,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抗争,但那袭上脑海的眩晕感,却渐渐淹没了他的神志,眸子蓦然合上,一头栽倒下去。 楚庭连忙把人扶住,欲言又止的望向数米开外的女人,嘴唇张了张,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磨叽了,走啊!”唐芯攥着刀刃,放声大叫。 多迟疑一秒,冷面神就会多一分危险! 楚庭心神一凝,架起沈濯日飞身冲出人群。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前方,与夜幕融为了一体。 他走了…… 唐芯庆幸的笑了,却不敢撒手。 黎叔偷偷朝下属使眼色,试图追击上去,所有人都知道,若放任沈濯日就此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 “站住!”唐芯就防着他们这一招,“都给我在原地待着,谁敢动一下,别怪我狠心,在你们王爷的身体上戳一个洞!” 听到这话,朱华瞬间暴怒:“贱人!” “嗯哼,贱人骂谁呢?”唐芯笑眯眯反问道。 毫无理智的某人本能回话:“贱人骂……你匡我!” 艾玛,她还有点脑子在嘛。 唐芯耸了耸肩,一副就是匡你,你能咋样的嚣张样子。 她得为冷面神拖延时间,让他逃得远远的。 “夫人,”黎叔拍了拍朱华颤抖的肩膀,沉声道,“您要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主子受伤不轻,敢问您,可否放了主子?让我等替主子包扎伤口。” “安心吧,就这点血,他死不了。”唐芯满不在乎的说。 死不了……么? 清华眉心一皱,巨大的悲伤宛如潮水将他整个人吞噬掉了,如雾的眸子似化开的浓墨,只剩下叫人心悸的黑。 黎叔面露不悦,却又担心把她刺激狠了,又加重主子的伤势,只得静静站在原地,隔空瞪着唐芯。 几声鸡鸣打破了帝都凝重的气氛。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唐芯有些手软脚酸,默默估算过时辰,距离冷面神离开,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吧? 按照楚庭的速度,肯定已经把他平安送到城外了。 双眼里闪烁着点点光亮,苍白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心安的笑容。 那笑灿若朝阳,刺得清华双目发痛。 就在唐芯松开的瞬间,他突然动了,封住唐芯的睡穴,以内力震出后背的长剑。 鲜血飙射,他似没有痛觉,面不改色的将人横抱在怀,身影化作疾风,向着皇宫飞去。 “主子!”朱华急匆匆想要追赶。 “你去做什么?”黎叔拦下她,道,“主子并未发话,你莫要自作主张。” “可主子他受伤了!”朱华急声说道,“任由主子和那贱人待在一起,天知道,她还会对主子怎么样!” 主子待她又分外纵容,若那女人想要了主子的命,也许主子连眼睛都不会眨。 这个认知叫朱华心底发酸,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她究竟有什么好? 看着她嫉妒的神色,黎叔长长叹了声气:“别忘了,永腾帝和三皇子尚在楚国。” 朱华攥紧拳头,眺望皇宫的方向,良久后,才咬牙说:“跟我走!” 大批兵马在帝都内外搜寻着两人的行踪,三皇子府、雅林轩,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直至天亮了,依旧没能发现两人的踪影。 凤阙宫。 朱华和黎叔健步如飞进入大殿,本是想向主子汇报结果,却在看见那仿佛石化在床边,纹丝不动的身影时,齐齐愣住了。 “主子,”朱华惊呼一声,“您一宿没睡?” 他身上穿着的仍是昨夜的血衣,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是一片惨白,反观床榻上的女人,双手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裹上了一层层的纱布,睡得很熟。 朱华极想冲过去把唐芯拎起来,凭什么她可以若无其事的安睡? 身子气得发抖,她深呼吸几下,目光扫过摆放在桌上的药箱子,走了过去。 “属下替您包扎。” 说着,她便想伸手。 凌厉的目光蓦地刺来,眼神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朱华心尖一颤,手指突兀的停在半空:“主子……” “人在哪儿?”清华对她委屈的神色视若无睹,轻轻问道。 一整晚没有合过眼,他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 “老奴带人搜查帝都,不曾发现永腾帝和三皇子的身影,请主子降罪。”黎叔跪地请罚,设下了天罗地网,仍是让沈濯日给逃了,他有何颜面面对主子? “传令周边城镇,全力搜捕,本王要他死在楚国!”只有那个人死了,他的芯儿才能死心。 “是。”黎叔领命。 “去将连心蛊取来。”清华复又命令道。 这话一出,黎叔和朱华立马变了脸色。 连心蛊顾名思义,子母双蛊相连,一生同生,一陨同陨,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可唐芯体内曾种下追魂蛊,两种蛊毒同时存在,必会相争。 他们真正担心的,并非是唐芯的死活,而是清华的安危,两蛊相斗,那痛楚堪比凌迟,不仅唐芯本人会受到煎熬,这份痛也会随着母虫,反噬到另一人身上。 “主子,我等便是掘地三尺,也会将永腾帝找出来,只要他折损在此,夫人便会收心,看到您的好,您又何苦动用连心蛊呢?”黎叔苦口婆心的劝道,想要说服他放下这个要不得的念头。 “本王等不了了。”清华幽幽垂下眼睑,望着纵使是在睡梦中,依然眉目紧锁的唐芯,“唯有将那人从她心底剔除,她才会乖乖回到本王身边。” “可您的身体……”朱华极不同意,的确,这连心蛊一旦钻入人体中,会摧残人的神志,不论两蛊谁胜谁败,皆会损伤唐芯的心智,让她从此成为一个痴儿,莫说是沈濯日,便连她自个儿是谁,也会忘却。 “让属下来吧。”朱华自动请缨,“属下有内力护体,当可承受连心蛊的剧痛。” “不必。”清华并不领情。 他曾发过誓,此生永不会伤害她,可如今,却是要失言了。 这份痛,是他该受的。 “主子!”两人异口同声的唤道。 “取蛊。”清华的态度分外强硬,岂容他们多说? 正午,艳阳高照,唐芯迷迷糊糊的醒来,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浑浑噩噩的神志再度堕入黑暗里。 “王爷,”黎叔收好迷药,点头说,“此药可让夫人沉睡十二个时辰。” “嗯。”清华淡淡的点头,“你们都退下。” 黎叔强拽着朱华退出大殿。 “不行!我不能看着主子受苦!”想到下蛊后,他要承受的痛楚,朱华急红了眼,欲强闯进去。 “主子决定的事,你我说再多,又有何用?”黎叔问道,“自从永腾传来消息,夫人丧失了过往的记忆,主子便一直在找寻药方,想要医治好夫人,以主子对夫人的在乎,若非走投无路,怎会动了亲手伤害夫人的心思?” 而一旦主子下了决心,旁人说什么,也没用。 “该死!”朱华一拳砸在殿外的圆柱上,愤恨道,“主子为了她,真是疯魔了!” “可不是。”黎叔苦涩的笑了。 忽然,殿内传来木椅倒地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冲了进去。 “出去!”清华趴在床沿,大手紧握住唐芯的手腕,额上青筋暴突,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黎叔急忙将迷药取出来:“主子,您用一下吧,就当老奴求您了!” 至少这样,能为主子减轻不少痛苦。 经脉撕裂般抽动着,冷汗浸湿了衣衫,他没有说话,执拗地看着唐芯。 朱华忍无可忍,箭步走到他身后,抬手想要劈晕他。 “滚——”凛冽的目光朝她射来,杀意飞涨,仿佛她只要再近一步,他便会毫不留情的将她诛杀在此。 朱华面上一怔,惨笑了一声,扬起的手臂凌空落下,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上。 若非饱受蛊虫焚身的煎熬,她的主子怎会这么轻易,就被她得手了? 紧抱住他瘫软的身子,心疼地拂去他额头上不断渗落的凉汗。 “就算您醒来后会处死属下,属下也不得不做。”朱华低声喃喃道,爱怜地抚摸着那张住进她心里十余年,连在梦里,她也不敢亵渎的容颜。 第287章 你刚才,在唤谁? “主子。”黎叔噗通一声跪倒在凤阙宫冰冷的地板上,“朱华虽有不对,但她是为了主子的身体着想,求主子网开一面,饶恕她吧。” 自打昨夜主子醒来,便下令将朱华收监,重打五百鞭,且以银针刺穴,封住了她的内力,没有内力护体,一个女儿家能扛得住吗? 据龙卫传回的消息,人已经晕死过去三次,只留下一息尚存。 一记冷冽的眼刀蓦地朝他刺去:“太吵了。” 冰凉的手指爱怜地拂去唐芯额头上渗落下的凉汗。 看着这一幕,黎叔心里阵阵发寒,跪行到清华脚边,老泪纵横:“主子,朱华追随您多年,对您向来是忠心耿耿,她千不该万不该,可说到底也是心疼您,您就小惩大诫,给她一条活路,相信夫人若醒着,也不会……” “辱骂芯儿,本王只是小惩,已够宽容了。”清华面不改色的说道,任由黎叔苦苦哀求,始终不曾松口,“若非她随本王多年,你以为,本王会留她一条狗命?她能否挺过来,是她的命,此事,不必多说……咳咳!” 话到一半,他忍不住捂唇轻咳,素白的衣袖沾染上朵朵血花,羊脂般白皙的面庞,苍白得仿若透明,连眉心的朱砂仿佛也失去了色泽,满脸病容。 黎叔听得整颗心都抽痛起来,双肩颓然的耸搭下去,终是不再多劝。 前夜,朱华失口说出的那一声不尊的辱骂,他原以为主子并未在意,没想到,主子仅是嘴上没说,却是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唔”,一声低不可闻的嘤咛,打破了殿中僵滞沉默的氛围。 清华黑沉的眼眸迸射出一道微光,不安而又紧张地看着榻中人。 唇瓣微微颤抖着,轻声唤道:“芯儿?” 眼皮抖动几下,唐芯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饿……” 一刻钟后,捧着碗具的宫女鱼贯而入,一盘盘色泽鲜艳,味道极品的顶级御膳送进凤阙宫,凤穿金衣、红烧熊掌、五丝卷菜……足足十八道,摆了满满一桌,飘逸的香气在空气里交缠着,刚醒来浑身绵软无力的某人,猛吞了好几下唾沫,仿佛受到食神的号召,利落掀开被子,赤着脚冲到圆桌旁。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贪婪地盯着每样菜品:“奶白鲫鱼汤,海棠酥,还有胭脂凉糕!” 报一下菜名,喉咙就会不自觉吞咽,小手拾起勺子,盛了一碗清汤,切成块状的嫩豆腐入口即化,火候掌握得杠杠的,汤汁里带着鲫鱼的鲜美,却又不会太腥。 “好吃!”唐芯咕噜噜将汤汁喝光,筷子探向那道凤穿金衣,大小匀称的鸭肉粗丝外包裹着面粉,油炸后,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一口咬下去,口感酥脆,可内里却又柔软可口。 原本想近身伺候的宫女全都傻了眼,看着唐芯似风卷残云的速度,忽然有些无措。 她们是该上去侍奉呢,还是该在旁边静静陪着呢? 黎叔不忍直视的撇开头去,他真的不懂,论仪容,论形象,朱华远比此人强千百倍,为何主子单单看上了她? 三国里,莫说是王妃,即便是后宫中最普通的妃嫔,用膳那也是细嚼慢咽,哪像她,活脱脱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转世,一边吃还一边点评,不懂什么叫食不言寝不语吗? 这一转头,恰巧撞见清华。 嘴角不禁猛抽几下,此等不堪入眼,难等大雅之堂的画面,主子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黎叔突然有点庆幸朱华尚在大牢,若不然,叫她看见这些,不知该有多难受。 “冷面神,这道菜特清爽,你尝尝。” 唐芯嘴里包着一块去了骨头的鸡脯肉,头也不抬的嘟哝道。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噤若寒蝉,仿佛有冷空气席卷过一般,冻得人直哆嗦。 清华眉目间浮现的宠溺渐渐散去,一步步朝她走近。 大手猛地握住她的手腕。 “嗷!”某人痛苦的惨叫一声,眼泪哗地落了下来,“魂谈!你干嘛!放开本宝宝!” 金筷叮当一声掉落在桌子上,连带着夹住的木耳丝也亲吻上明黄桌布。 “我的菜!”唐芯痛心疾首,张口咬住他的爪子。 “你刚才,在唤谁?”冰凉的声线里仿佛压抑着什么,眉宇戾气翻涌,厉声道,“说!” 唐芯被他吼得耳朵有些嗡鸣,晃晃脑袋,一脚踢了过去:“坏蛋,不许欺负我!” 清澈灵动的眼眸里盛满了泪意,鼻子红扑扑的,一抽一抽哭得好不可怜。 清华下意识减缓了手上的力道。 刚得到自由,唐芯立马端起堆如山高的金碗,蹬蹬后退。 “芯儿,”清华深呼吸几次,勉力强撑着平静的面具,“你认得我么?” “你谁啊你?”唐芯甩了甩火辣辣疼着的手腕,恼怒地瞪着他,“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最讨厌你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家伙了,阿咧,一言不合是什么?” 唐芯疑惑地歪着脑袋,秀眉微微拢紧,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闻言,萦绕在清华眼底的暴虐如数褪去,眉目温和似画,低笑道:“忘了也好。” 只有忘了,她才会乖乖留下来,在他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哼。”唐芯吐了吐舌头,决定不理他,继续和手里的美食奋斗。 “好吃吗?”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的来到唐芯身旁,看着她不断咀嚼的小脸,莫名有些想笑。 “不好吃!一点也不!”唐芯护犊子抱紧金碗,鼓着腮帮口是心非的说道。 唇角的笑深了几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别碰我,我的脑袋只有他能碰。”唐芯戒备地扭头躲开了。 “他?”转晴的面色沉如泼墨,“你还记得那个人?” 语气里杀意疯涨,那犹如巨山般的可怕气势,让唐芯不自禁白了脸,鼻子抽了两下。 见状,黎叔慌忙想要出声,却是迟了。 “哇——” 鬼哭狼嚎般刺耳的女高音,一路飘出殿门,院中栖息的群鸟受惊过度,纷纷展翅飞走。 “你吼我,坏人!”唐芯瘫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打颤的手指着他,控诉道,“我不要待在这里,呜呜呜,这里好可怕。” “……”怒意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烟消云散。 清华缓缓蹲在地上,柔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大小声,芯儿乖,不哭。” 可他的声音一响起,唐芯哭得更有节奏。 不断落下的眼泪,烫疼了清华的心,唇瓣无措的紧抿着,笨拙的想要哄她,可每每他一说话,她总会害怕的哆嗦。 “主子。”黎叔刻意忽略掉某个嚎啕大哭的女人,低声说,“夫人刚醒来,情绪难免起伏不定,依老奴看,不如您先出去,待夫人冷静下来,再和夫人亲近也不迟啊。” 清华眸色暗了暗,从心尖涌上一股浓浓的涩意。 之前的她,怕他惧他,可如今的她,依旧视他如洪水猛兽…… 眼睑无力的垂下,近乎麻木地站起身。 “芯儿。”头顶上飘落下他清冽如泉水的好听嗓音。 唐芯娇躯一震,脸狠狠埋在了膝盖上边,一副你说什么我也听不见的样子。 唇齿间漫开几许凄苦:“你可还记得沈濯日?” 话落,暗潮涌动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微妙的反应里,窥探出些许蛛丝马迹。 唐芯浑身抖得跟风中残烛似的,压根就没抬头。 “告诉我,”冰雕般没有温度的手指强行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正视自己。 “哼,坏人。”唐芯怒冲冲扬起手臂,碗里占满油水的米饭一股脑全糊在了他的脸上。 菜肴的残汁沿着他发紧的面庞缓缓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靠墙而站的宫女只恨不能戳瞎自己的双目,天哪,她们竟然看到摄政王出丑! 想到这位狠绝残酷的手段,脖颈凉飕飕的,有两个胆小的宫女瞬间软了膝盖,跪倒下去。 “主子。”黎叔面色骤变,急忙卷起袖口想为他擦拭脸上的狼藉。 清华略一抬手,无声阻止他,双眼无怒无喜,仿若一池寒谭,静静地凝视她。 “是你先揍我的。”唐芯有些害怕,却挺直腰杆,努力装出大无畏的模样,恶狠狠道。 她的眼里没有仇恨,似一张白纸,写满了‘我没错,错的都是你’一行大字。 清华缓缓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复杂,似喜,似悲。 “这样就好。”呢喃滑出唇齿,说罢,他松开手,顶着一身污垢,缓步朝殿门走去。 门外阳光明媚,却映衬得他的身影愈发萧索。 唐芯皱着眉毛,嘀咕道:“神经病啊。” 哼唧两声,她就好似将此事放下了一般,擦干净眼泪,飞扑向圆桌而去。 动筷时,不忘小心翼翼地看看殿门,似乎是在确定他有没有走。 黎叔一直在观察她的举动,却没有看出任何异常,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好好照料夫人,”他转头向宫女吩咐道,“莫要怠慢了。” “是。”四名宫女恭敬应下。 而后,黎叔才放心的退下,保险起见,他仍传令龙卫在凤阙宫外严密把守,密切关注唐芯的一举一动。 第288章 人生里只剩下吃 “嗝。”唐芯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惬意得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包成粽子的爪子轻揉小腹,满足得不要不要的。 “王妃。”宫女撤下膳食,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她身前,“您该上药了。” 唐芯刷地睁开眼,上药?那是神马?能吃吗? 懵懵懂懂的眼睛忽闪着直视宫女。 对视半响,宫女额头上悄然滑下一滴冷汗,她怎么觉着这位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 “奴婢来吧。”另一名宫女拎着药箱子走上前,轻轻执起唐芯的手腕,一层层拆开上边缠绕的纱布。 肉嘟嘟的爪子血迹斑斑,尤其是掌心和食指、中指两处,皮肉撕裂,看上去分外可怕。 戳…… 好像不疼诶。 唐芯仿佛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继续对准伤口猛戳。 “她不会是……”先前的宫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不要命了?”身边的同伴赶紧捂住她的嘴,迅速瞄了唐芯一眼,见她没有留意这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主子的事,是做下人的能谈论的吗?” “姐姐教训得是。”宫女后怕的拍拍胸口,耐着性子诱导唐芯伸手,然后从药箱子里取出一个白色药瓶。 “这是什么?”唐芯一把抢过来,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咦!一点也不香。” “……”这不是吃的! 两名宫女面面相觑,把药瓶接过来,倒出里边带有麻草成分的外伤药,迅速替她重新包扎好。 “夫人,您请休息,奴婢就在外边候着,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 说完,宫女躬身退出大殿,只留下唐芯孤零零一个人。 甩了甩爪子,背着手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来回走动,左摸摸右看看,玩了一阵,小嘴不高兴地憋了下去:“什么嘛,不好玩!” 大眼睛咕噜噜一转,果断向着门外进发,把守在院子里的龙卫没人胆敢现身阻拦,而是化身成她背后的小尾巴,隔着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一路相随,慢慢悠悠地在皇宫中转了大半天,唐芯累得扑哧扑哧喘气,来到一处凉亭,一屁股坐下去。 蓦地,眼前忽然闪过一幕画面。 牙齿咬住手指头,扭头向身后跟了她一路的宫女问:“我是不是和谁在这儿坐过呀?” “也许是王爷吧。”宫女含糊其辞的回答道。 王爷?什么东东? 唐芯歪了歪脑袋,想不明白便放弃了,歇息了一会儿,她突然瞧见前方有几道身影,正慢慢吞吞地往这边走。 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鼻子轻动,定眼往那方一看。 “猪八戒背媳妇!” “……”她在说什么? 宫女一头雾水,藏身在暗处的龙卫亦是大写的懵,眼睁睁看着她莫名其妙激动起来,还对着正背着奄奄一息的朱华,朝这方走来的侍卫鼓掌。 清脆掌声,促使朱华艰难地睁开眼睛,朦胧的视野里,猛地出现了一个她死也难忘的身影,鬼一般惨白的面庞瞬间变得狰狞。 “唐芯!” “在!”唐芯蹦蹦跳跳地蹭了过去,“你认识我,可我不认得你,我们认识吗?” 闻言,朱华面上一怔,强提起一分精神细细端详她的表情。 除了陌生,便只剩下迷茫和不解。 她忘了自己…… 一股莫名的悲怆涌上心窝。 “为什么哭?我长得很吓人吗?”唐芯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手指还擦过她的眼角,沾了一滴往嘴里送。 “呸呸呸!”好咸! 嫌弃地吐了吐舌头:“你是不是很久没洗澡啦?” 朱华完全弄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只是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她。 “身上的味道好难闻,臭烘烘的,像茅坑里的翔一样!”唐芯点评道。 如果不是她的眼神太干净,神情太纯良,朱华甚至会以为这人是故意在挑衅自己!翔是什么她不懂,可茅坑里还能有什么东西? 身体不自觉抖动起来,紧绷的脸颊气得不停抽搐。 “夫人,”背着她的侍卫,连忙出声,“卑职和朱华另有事务,没别的事,请容许卑职告退。” 再由她说下去,非得把人气死不可。 “哦。”唐芯乖乖让路,只是在他们临走时,补充了一句:“记得洗白白啊,别忘啦。” 朱华本就身负重伤,不过是靠着意志勉强在支撑,如今被唐芯这么一激,体内气血翻涌,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浑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的唐芯,拍拍手,打算回去。 “我饿了,走走走,咱们回家吃饭。” 宫女嘴角一抽,午时刚过不久,她又饿了?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唐芯的肚子,那里是个无底洞吗? 唐芯在宫中的动静,龙卫一字不落的上报了。 “随她去吧,她能开心比什么都好。”清华唇瓣一勾,语气说不出的宠溺。 月牙白的锦缎已经脱下,身子纤瘦,脚下掉着一长条染血的纱带。 黎叔看着他后背上撕裂的血洞,心里忍不住泛酸,为了惩罚自个儿,主子愣是硬扛着不肯用活肌散,没有麻草,只简单缝合,稍微动弹一下,就会导致伤口撕裂,这和折磨自己有何分别? “那朱华大人……”龙卫迟疑地问道。 含笑的眸瞬间一冷:“让她下去养伤,伤势大好前,不必出现在芯儿面前。” 他绝口不提唐芯把人气晕的事,更甚,心里反倒觉得,能借此取悦她,使她开怀,算得上一桩好事。 “父皇那儿有何动静?”清华复又问道,语气甚是凉薄,仿佛提及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皇后正在寝宫贴身伺候,皇上余毒未清,如今又受了颠簸之苦,毒入五脏,怕是……”剩下的话,黎叔没说,但那沉重的语气,却足以令人明白楚帝的身体情况有多不好。 “嗯。”清华幽幽垂下眼睑,吩咐道,“着令太医全力救治,本王说过,要他长命百岁。” 活着看这片他最在乎的江山,如何落入他这个从不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手中。 “沈濯日呢?”戾气消失在眉宇之间,他淡淡的问道。 黎叔苦笑一声,摇头说:“依旧没有那两位的消息,通往边境的各关卡,皆送去了画像,人若露面,定会被士兵拦下,请主子放心。” “公告天下,本王与芯儿的婚事如期举行。”既然他不肯主动现身,那便逼他出来吧。 “主子,要不要缓缓?”黎叔不太赞同,“近日帝都内人心惶惶,且那夜的事,在禁军中传遍了,朝堂上怕是也会有风言风语,而且,您伤势未愈,若与永腾帝交手,恐怕会……” “会如何?”清华蓦然转头,眸中一片幽冷,危险至极。 到了嘴边的劝说,默默咽了回去:“谨遵主子之令。” “差人下去安排,近日,本王要带芯儿出宫。”清华继续说道,眉目间杀意浮现,妖冶的朱砂红得似要滴血。 “……是。”黎叔垂目领命,替他处理好伤口后,本想扶他上塌歇息。 “不必了。”清华抬手制止他,起身往御膳房走去。 帝都五十里外,人迹罕至的深山半山腰,一处山洞。 沈濯日倚靠着冰凉的石壁,寒眸低垂着,俊朗无涛的面庞呈现出异样的晕红,眉心紧锁,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一般。 楚庭抱着几个采摘的新鲜野果,飞身跃进山洞。 双腿刚落地,便将浅眠的男人惊醒。 “她如何了?”声线分外沙哑,一说话,沈濯日不由得难受地干咳起来。 “你的毒我虽用内力强行逼出,可你妄用过内力,毒入经脉,必须要好好休养一阵子才行。”说着,楚庭从怀中取出一个装了凉水的竹筒递过去,“弟妹那儿,暂时没有消息,我想,她在四弟身边,至少是性命无忧的。” “好一个性命无忧!”那人已然是疯了,天知道会对他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来!而以那丫头的性子,只怕会与其鱼死网破! “该死!”沈濯日气恼地攥紧拳头,若非他考虑不周,如何会中了楚廉的埋伏?甚至还要她以命换命,保全下他!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底溢满深深的痛色。 楚庭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是一声长叹。 “追兵还在附近?”须臾,那翻天倒海的情绪,便被沈濯日生生压下,冷声问道。 “兵马比昨日更多,我出去时,向进城的百姓打听过,有此地到边境的各城各镇,都设下了关卡,就等着你我自投罗网。”楚庭自嘲地笑了笑,“四弟他是铁了心要我二人死在楚国啊。” 竟不惜大费周章调动兵马设伏。 “是楚军的几成?”沈濯日眸光一闪,追问道。 “若算上找寻的兵力,已是过半。”楚庭谨慎的回答道,“师弟,你问这个作甚?” 沈濯日抬眸凝视他,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意:“师兄,朕有两件事要托付你去办。” 夕阳西下。 唐芯可怜巴巴坐在凤阙宫殿的门槛上,托着下巴,望穿秋水地盯着院门,嘴里念念有词道:“不是说一会儿就有吃的吗?为什么还没来?” 宫女第十二次回答她这个问题:“或许是今夜的膳食太丰盛,故而,耽误了时辰。” 话说回来,摄政王妃的生命里除了吃的,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王爷离去后,再未归来,她就不能问问? 第289章 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唐芯完全没有那根筋,嘴里嘟哝着:“哼,存心饿死宝宝吗?不行,宝宝不等了。” 吃的不来找她,她就自己找过去。 拍拍衣摆,准备起身。 这时,一抹素白如仙的飘渺身影,踩过遍地辉光,自远端缓缓步入院中,本想出手阻拦的宫女长松了一口气,王爷再不出现,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位了。 不过摄政王真的是人中龙凤啊,不仅位高权重,且相貌英俊,可惜,就是心有所属了,宫女神色一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吃的!”唐芯一个飞扑,全速冲到清华身前,一双懵懂干净的大眼睛忽闪着,分外明亮,“是山药炖乌鸡汤!” 食盒里飘荡出的鲜美味道,馋得她口水差点没掉下来。 “饿坏了吧?”清华眼里布满宠溺,“进屋吃。” 话刚落,手心就空了。 他微微一愣,垂目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再往前一看,某人正抱着食盒,转身往大殿里走,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一抹嫉妒隐过眼眸,可更多的却是满足,悠然尾随上去,进门后,唐芯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打开盖子,便开始动口享用。 清华背着手,安静地站在她身旁,一双如雾的黑眸静静望着她,唇瓣紧张的抿紧,低声问:“好吃吗?” 没人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有多忐忑,又有多期待。 唐芯喝了一口汤水,秀眉不太自然地拧成一团,清华的心也随着她高高耸起的眉头,渐渐提了起来。 “不好吃?”他低落的问道。 “山药放太多,乌鸡的味道根本没有散发出来,难喝死了!”某个完全不觉得这话有多打击人的女人,特实诚地做出了点评。 清华眸色暗了暗,将她的评价一字一字牢牢记下来,伸手想要去拎食盒。 “你干嘛?不许抢宝宝的食物!”唐芯护犊子整个人扑上去,将食盒稳当当护在身下,龇牙咧嘴的瞪他。 手臂突兀地停在半空,看着她满是戒备的眼神,清华只觉得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强忍着,柔声说:“不是不好吃吗?我让人重新做一份。”做到她满意为止。 “浪费食物是要被天打雷劈的!虽然不好吃,那也不可以丢掉。”说着,她直起身体,舀了一碗汤,又夹了块凉拌茄子,并着米饭,愁眉难展的吃了下去。 “明天想吃什么?”清华复又问道。 唐芯擦擦嘴,托着腮帮想了想:“我想吃麻辣的!” “不可以。”目光扫过她粽子一般的双手,狠心拒绝了。 “讨厌鬼!”所有不许她吃东西的,都是她的仇人,唐芯不高兴地撇开脑袋,“你出去,宝宝要睡觉觉了。” “等你伤势痊愈,我命厨子做给你吃,吃到你腻,好不好?”清华妥协道,姿态放得很低。 殿外的宫女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这还是她认识的摄政王吗? “那时候我就不想吃了。”唐芯继续作。 清华深感无奈,偏生又拿她没有办法。 于是乎,这天夜里御膳房的厨子全都被召集到御书房,这些提心吊胆,唯恐哪儿做得不好,惹怒王爷这尊杀神的御厨,个个面色紧绷,浑身上下写满了紧张与不安。 可当他们听到清华的要求,全都傻了眼。 “王爷,您是要我们不用辣椒,做出麻辣的口感?”这是多么非人的命令!普天之下,哪个厨子能做得出来? “怎么,做不到?”清华挑眉问道,眉心的朱砂染上几分杀意,红得妖冶。 御书房里,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那可怕的气势,更是让御厨们抬不起头来。 “微臣定竭尽所能。”为了小命,御厨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至于事后,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芯抱着被子,在床榻上打滚,肉嘟嘟的小脸挂满了烦躁。 为什么她会睡不着呀?好像身边缺了点什么似的。 “啊啊啊!” 狂躁的叫声,吓得门外正在打瞌睡的宫女火速清醒。 “不必理会夫人。”曾在别庄里看守过唐芯的龙卫,悄然现身,皱眉道,“夫人时不时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宫女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大吼大叫是王妃的嗜好。 “神烦。”唐芯一股脑坐起来,爪子不停折磨着头发,愣是将美丽的发髻揉成了鸡窝,但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什么,就是不习惯! 如此情形整整持续到四天,整个皇宫的氛围阴沉得可怕,上至百官,下至奴才,无一例外,都在摄政王一日比一日低迷的气压下,夹起尾巴做人。 而始作俑者,则顶着一双黑青青的熊猫眼,坐在凤阙宫外新搭建好的秋千上。 “王妃,上次您看过的首饰都在这儿了,奴婢听说王爷在宫中修建的寝宫,已经竣工了,您要去看看吗?”宫女端着一盒金闪闪的首饰,来到她身旁,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 “不去。”唐芯恹恹地垂下脑袋。 “您去了,回来刚好就能吃午膳了呢。”宫女提醒道,试图用美食来勾引她。 而唐芯还真就上当了,想了想,点头说:“好吧,反正待在这儿,我也无聊,听美人姐姐你的!” 阿咧?美人姐姐? 唐芯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柔弱可人的身影:“她是谁呢?” “王妃?”宫女先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不由得疑惑地望了过来。 唐芯赶紧甩头,管她是谁,都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跟在宫女身后,慢悠悠往院外走。 经过花园,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唐芯不自禁停下脚步,闭着眼睛猛嗅。 “快快快,拿篮子来,咱们把地上的花瓣都捡好,晒干以后,回去泡花茶。”她激动抛下这么句话,身先士卒,来到一棵梨花树下,开始捡花瓣。 宫女微微皱眉:“这些事让奴婢来做就好,王妃是千金之体,哪儿能做这些脏活?” 她好聒噪啊,唐芯瘪瘪嘴,决定不理她。 一阵轻风拂过,枝桠上美丽的梨花花瓣簌簌落下,宛如一场花雨。 “哇!”唐芯痴痴地抬头,孩子气的伸手去抓。 忽然,飘落的花瓣雨里,猛地出现了一个可疑物体。 “夫人小心。”后方紧随的龙卫纷纷现身,一把将唐芯拽到身后,另有两人虎视眈眈地护在她身前,泛着杀意的眼睛死盯着那从天而降的‘东西’。 “砰!” 身体重重摔在枝干上,好在枝干够粗,把人拦了一下,不然,摔到地上,不死也伤。 “是个女人。”一名龙卫皱眉喃喃道,向同伴递了个眼色。 后者当即飞身,徒手抓起女子的衣衫后领,落地后,无情地将其扔在地上,佩刀豁然出鞘,泛着阵阵寒芒的刀尖,直对着女人的头颅。 这一幕略眼熟。 唐芯奇怪的歪着脑袋,在哪儿见过呢? “说!你是何人?潜入宫中有何目的?”龙卫厉声喝道,周身杀意环绕。 女人正面着地,身体不自觉抽搐几下,慢吞吞昂起头来。 “撕!” 抽气声蓦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豁然转向一脸懵逼的唐芯,然后又见鬼似的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 两个王妃!? “啊!”唐芯握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上。 突如其来的惊呼,让众人的心跟着抖了抖。 “王妃,怎么了?”宫女警惕的眼神直直盯着,在看到唐芯后,满脸惊喜,泪流满面的女人,低声询问。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脑海中飞快闪过的画面,让唐芯双眼一阵放光,“不是在这里!景色不对,没有这颗梨花树,宫殿的样子也不一样,还有还有,你们的衣服也穿错了!” 那里应该靠近一条长长的红漆走廊,有一个长着菊花脸的男人,还有…… 明黄的身影飞速在她眼前闪过。 心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疼痛起来。 那个人是谁? 唐芯捂住心口,小手用力捶打脑袋,为什么她想不起来?明明……明明她不该忘记的! 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这样说着,可她越努力去回忆,那人的身影就变得越淡,到最后,连一点点残影,也没留下。 “王妃?王妃!”宫女不安地连连唤了好几声,她又怎么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好难看。 “怎么办……”唐芯抽了抽鼻子,满眼泪意地看着她,像是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那么无助,“我把他弄丢了……” 近乎绝望的呢喃,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曾经历过那场恶战的龙卫,神色一紧,哪里还顾得上地上的女人? 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想起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她就是知道,她弄丢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哇——” 唐芯蹲在地上,难过地放声大哭。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去请主子过来。”一个龙卫压低声音开口,如今,只有主子出面,能摆平这件事了。 得到命令的同伴当即点头,脚尖点地,飞身朝御膳房而去。 第290章 线索无处不在 清华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某人已经哭累了,坐在梨花树下,靠着树干打瞌睡,脑袋忽上忽下的点着,小嘴时不时砸吧几下,似乎正在做着美梦。 “为何容她在此歇息?”清华大步上前,轻手轻脚把她抱起来,责问声很轻,可落在龙卫及宫女的耳中,却与催命符无异。 “奴婢该死。”宫女脸色煞白,诚惶诚恐地想要跪下请罪。 素白的宽袖轻抚过唐芯恬静的面庞,手掌捂住她的耳朵,不悦地目光投向地上的宫女。 迎头落下的可怕压迫感,叫宫女瞬间力气一空,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收回视线,稳步向凤阙宫走去。 “清华!”一直被当作隐形人的唐芙,失声呼唤道,痴痴望着他凉薄冷漠的背影。 脚步微微顿住,冷然道:“本王的表字,天下只一人能叫。” 斩钉截铁的话语,似一记闷锤,砸得唐芙心脏骤停,娇躯摇晃着,连站都仿佛站不稳了。 “带她去御书房。”清华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扬长而去。 “果然吗?”唐芙惨笑道,眉目间尽是痛色。 只要正主出现,她这个代替品就再难令他正眼相待了…… 明明她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为什么,心仍然会这么痛! “姑娘请。”龙卫对她哀切的样子视而不见,说是请,但动作却格外粗鲁,几乎是推搡着把她带往御书房。 返回凤阙宫的路上,清华故意走得很慢,这样抱着她,在这座象征着王权的皇宫中漫步,是他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 斑驳的光晕倾泻而下,似五彩斑斓的绸缎,披在两人身上。 他缓缓垂下眼眸,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怀中的佳人,空荡荡的心房,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仿佛前半生所有的苦痛煎熬,为的便是眼下这一刻。 手臂微微收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冷面神走开啦。”唐芯撅着嘴,不满地嘟哝道。 眸中片片温情霎那间撕裂。 “唔!痛!”她难受地叫唤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坏蛋!” 身体剧烈的挣扎起来,从他的怀里跳了下去,蹬蹬逃出了几丈远,戒备地瞪着他。 清华怔怔看着空掉的双手,气息忽然变得絮乱,杀意疯涨。 艾玛!坏蛋看上去好口怕!嘤嘤嘤,她要被大灰狼吃掉了。 唐芯恐惧地咽了咽口水,而后,拔脚就跑。 “主人。”前去报信的龙卫藏身在后方,见到这一幕,当即现身。 清华猛地闭上眼,无力地挤出一句话:“保护好她。” 说罢,拂袖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怕,怕他会控制不住说出伤她心的话来,不如不见! 龙卫张了张口,望着前方一身孤寂的身影,心忽然就酸了。 唐芯一口气冲出好远,等她跑得没有了力气,才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这是哪儿啊?”擦擦汗水,奇怪的向四周张望,忽地,一股米粥的香气传入鼻息,眼睛顿时亮了,揉揉咕噜噜直响的肚皮,想也没想果断沿着香味过去。 拎着食盒的太监急匆匆跑进一个小院儿,房间门敞开着,几张书桌并排放在一起,绣娘坐在后边,手中的绣花针飞快穿梭,在喜庆的红绸上绣出图样。 “各位姐姐,可以开饭了。”太监笑眯眯将食盒打开,一碗碗燕窝粥逐一发放下去。 “哎,在宫里当了半辈子差,我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东西呢。”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唏嘘道,嗅着粥汤鲜美的味道,竟有些舍不得下口。 “咱们啊都是托了王妃的福,若是没有她,摄政王也不会下令重赏我们。”她身边的嬷嬷轻笑道,“别在这儿吃,弄脏了云锦,咱们都得掉脑袋。” 其他人纷纷称是,跟着她起身往院子里走。 “说起来,楚国也有上等的缎子,王爷怎会点名要永腾的云锦?”有人低声问道,这云锦乃是永腾独有的,非楚国所产,既然是大婚,与其动用别国的物资,何不用本国的? “想必是王妃喜欢吧。”年长的嬷嬷推断道,“主子们的心思,做下人的可不能妄自揣测。” 滑落,一声椅子磕碰的清脆声响,冷不防从屋子里传出来,先前还在窃窃私语的绣娘们,迅速对视了一眼,急忙跑到房中。 “我不是故意的!”唐芯被突然涌入的人群吓住,连忙举手投降。 众人一脸愕然,看着她手中高举过头的那碗燕窝粥,再看看她嘴角上挂着的米粒,一时间全都傻了。 唐芯顺着她们的视线一看,赶忙将碗丢到桌上,米黄的粘稠粥汤溅洒出来。 “天!”一名绣娘捂嘴惊呼。 “愣着做什么,快把云锦拿出去清洗干净!”老嬷嬷当机立断来到桌前,很小心地捧起那湿润的缎子,急声命令道。 这一碗粥弄脏了整整三块云锦,布帛料子轻薄,粥汤渗进去,立即就晕染开了,整个制衣院忙得团团转,唐芯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贴着墙准备和来的时候一样,趁她们不注意翻窗出去。 临走时,顺道把搁在院子里的燕窝粥给顺走了一碗,找到墙外一个没人的角落,开始品尝。 “完了,这下全完了!宫中预备的云锦一共就二十匹,如今毁掉这么多,我可怎么向王爷交代啊。”看着浸水后,依旧有残印的料子,嬷嬷急得直掉眼泪。 其他的绣娘也是愁云惨淡,王爷有多重视这次的大婚,她们比谁都清楚,为了赶上日子,这两天她们不眠不休的赶工,就为了补充些精力,王爷特地下令,命御膳房改善伙食,如果被王爷知道出了纰漏,她们还有命吗? “云锦布……”唐芯含着勺子,秀眉紧锁着,“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样子。” 可想了半天,脑子里始终没有任何东西浮现,唐芯瘪瘪嘴,突然没有了食欲:“那个人是谁呢?”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嬷嬷,现在可怎么办呀?”院子里乱哄哄的,所有人都是六神无主。 听到墙内骚乱的动静,唐芯赶紧甩甩头,端着碗慢吞吞走进去。 她一露面,绣娘们无声谴责的目光就射了过来,可转念又想到她的身份,只能忍下怨气,僵硬的行礼请安。 “那个……”唐芯面色讪讪的,咬咬唇,深呼吸一下,冲着众人九十度弯腰:“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高分贝,惊得绣娘们人都傻了,神情僵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妃是在向她们致歉? “弄脏了你们的东西,是我错了,我道歉!”唐芯一口气说完,然后抢过嬷嬷手里的湿布,完全忘了自己手上还端着半碗粥,这一下,粥汤全数洒了上去,湿润的面积即刻扩大。 绣娘们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厥倒地。 “你们说的王爷我认识。”她记得,那些人都这样称呼坏蛋,“我去找他认错。” 事情是她做的,她就要承担。 “蠢女人。” 耳边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拽着布帛的手立即收紧:“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阿咧? 是谁在和她说话? 唐芯迷茫地望着同样一脸懵逼的绣娘们,呆呆眨巴眼睛,然后粽子手戳戳胸口,这里好疼…… 绣娘们不解地看着她的连番举动,这位没事吧? “反正,我不会连累你们的。”唐芯决定不去理心里不知名的感觉,紧紧抱着布帛冲出院子,速度快得绣娘有心阻挠,也没来得及。 “你们说,”初入宫廷不久的绣娘,喃喃道,“王妃这一去,真的能为我们换回几分生机吗?” 她怎么有种会越描越黑的预感? “一会儿,我去求见王爷,但愿王爷能网开一面吧。”老嬷嬷不愿意将宝押在唐芯身上,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 唐芯沿路问了好多人,总算找到了回家的正确方法,只可惜,清华没在凤阙宫,听宫女说,他也许一会儿就会过来,唐芯只好乖乖待在房间里,守株待兔。 “王妃,用些点心吧。”宫女捧着还热腾的水晶冬瓜饺来到唐芯身边,见她盯着桌上的云集出神,不由摇了摇头。 轻手轻脚放下瓷盘,便打算退出去。 “你认识我多久啦?”身后传来唐芯吞吞吐吐的询问声。 宫女心神一凝,当即道:“自打王妃进宫,奴婢就在王妃身边伺候了。” 这个说辞是摄政王在暗地里叮嘱过的,一旦王妃问起,便要如此说与她听。 “哦,”唐芯傻乎乎点头,“那我进宫很久了吗?” 宫女抬眸直视她,坦然道:“王妃自幼与王爷在宫中相识,但正式入宫的时日并不算长,不过,大婚以后,王妃就会在宫里常住了,”宫女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是,宫中日前有刺客潜入,王妃在混乱中,惨遭刺客所俘,受惊过度,故而忘记了过往,王妃不必忧心,王爷已在坊间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定会尽早治好您的病的。” 唐芯唔了一声,半信半疑:“那……除了他,我还有别的熟人吗?穿明黄衣服的。” 宫女眼眸微闪,道:“想必是皇上吧,王妃曾面圣几次,自然是有印象的。” 皇上? 皇上…… 第291章 死也不放手 御书房 唐芙不安地扯动衣袖,模样很是局促,羞涩地看着自打进门后,便坐在上首不言不语的男人。 他好像又瘦了些,比上次来探望她时,多了几分憔悴。 “清……”贝齿咬住下唇,忽然记起他不喜自己太亲昵的唤他,“你的身子可是抱恙?” 清华面上闪过一丝恍惚,须臾,神色便冷了下来。 终究不是他的芯儿,哪怕再相似,她也不是她啊。 “谁带你来此的?”语气寒彻人心,含着几许危险味道。 唐芙失望地垂下脑袋,无声苦笑,却仍旧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我不知道,我本是在熟睡中,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带出暗室了,我只知那人是男子,他没留下只言片语,只将我扔进宫中。” 男人…… 清华面露深思,知晓她藏身处的,除却他的亲信,便只剩下那夜擅自闯入他府邸之人,但沈濯日身中剧毒,哪怕武功再强,近日内也难大好,莫不是三哥? 他不说话,唐芙也未再开口,只是贪婪地看着他,能像现在这般和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是她这三年来日夜盼望的事。 “你暂且在宫中住下。”清华沉思许久,才吩咐道。 双眸瞬间变得程亮,两团晕红悄然飘上脸颊:“嗯。” 清华眉目一暗,宽袖下,双手骤然握紧。 若他的芯儿也能这般看他…… 苦涩的味道从心尖漫上喉咙,面色一紧:“咳咳!” “清华!”唐芙顾不得矜持,慌忙想要上前。 “滚。”长臂一拂,暴虐的内力宛如劲风将她生生逼退,“带她下去。” 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即刻入内,押着唐芙出去。 她一走一回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上首形单影只的男人。 直到人走远,黎叔才从门外进来,倒出一粒药碗,就着水伺候清华服下。 “主子,您伤得太重,决不可再伤神了。” 清华置若罔闻,气息略微平复些,便问:“芯儿回去了?” 都这种时候了,主子心里挂记的依旧是夫人。 黎叔幽幽叹了声气,回道:“夫人已在半柱香前,回到凤阙宫,只是,听龙卫说,她回宫时,抱着几匹云锦,制衣局那方传来消息,夫人因贪吃,毁了料子。” 一声宠溺的轻笑飘出唇齿:“随她吧,总归那些都是为她备的。” 可那些云锦,是您费了不少心力,方才从永腾采购来的! 黎叔很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安排唐芙到凤阙宫伺候,命她仔细观察芯儿,定要装得惟妙惟肖。”清华复又命令道,不管对方带来唐芙所为是何,都正中他的下怀。 “主子是想……”黎叔顿悟了他的心思,脸色微变。 “既然是棋子,便该发挥她最后的效用。”清华沉声说着,眉心的朱砂蒙上了一层暗色,极致危险。 唐芯这两日,食欲不佳,睡眠也不好,梦里总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时不时唤着她的名字,可她想努力看清那人的长相,他又会忽然消失。 “这几日皆是如此?”清华从宫女口中得信,深夜孤身来到凤阙宫,瞧着床榻上即便用了安神香,依旧愁眉难展的女人,心忽地疼痛起来。 “是。”宫女恭敬点头,而后,吞吞吐吐道,“王妃前两日曾询问过奴婢几桩事。” 她将那日的谈话一字不落地重述一遍,话落,整个大殿仿佛陷入寒冬,冷气入侵,压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宫女不安地盯着脚尖,脸色有些发白。 良久,环绕在清华身侧的阴鸷气息才渐渐回归平静。 “传令,今日起,宫中禁用一切明黄之色,谁人胆敢在王妃面前胡言乱语一字,杀无赦!” “……奴婢遵旨。”宫女胆颤心惊的应下,在得到默许后,才拖着发软的双腿退出寝宫,一出门,身子就像虚脱一般,靠着墙软绵绵瘫倒在地上,有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后怕感。 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清华抬步来到床边,微凉的指腹划过唐芯的眉眼。 “唔,”她嘤咛一声,小嘴砸吧几下,“冷面神别闹了。” “他当真就那么好?”好到即使忘记了前尘往事,依旧值得她念念不忘? 清华猛地收回手指,像是站不稳一般,身体微微摇晃起来。 最先认识她的,分明是他!为何,她却要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嫉妒疯狂啃食着他的心脏,宛如凌迟般的剧痛,漫过四肢百骸。 “芯儿,你是我的。”话,字字颤音,带着一股疯魔般的执拗,眸色一暗,缓缓俯下身去,卑微地亲吻上她的眉心。 还不是时候,纵使他做梦都想让她属于自己,但他答应过她,要在世人前,娶她过门,也只有那时,他才配,才敢要她! 摄政王即将大婚的消息,这两日在帝都疯传,朝廷颁布新令,大婚前后,楚国各城不得筹办丧事,不得悬白,家家户户皆悬挂上喜庆的红灯笼,庆贺大婚之礼。 礼部压力最重,眼看着婚期渐渐近了,筹备的工作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然而就在婚期前第四天,边关加急战报送抵帝都。 “报——” 一身浴血的楚国士兵狼狈地在宫门前翻身下马,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御书房。 “王爷,永腾突袭边疆,两日内连下两城!我军数万兵马损失过半,已退至临虞城中!求王爷挥军支援。” 高举过头的战报上浸满斑斑鲜血。 “卑职奉命杀出重围,王爷,如今将军仍死守临虞城,战况危急,求您定要派兵啊。”士兵语带哭腔,两天前与楚军对持的永腾兵马,突然发动奇袭,趁夜色一举攻下大营,来势汹汹,他们只能慌忙应战,且战且退,可那些永腾兵卒,一个个活像是疯了,一夜攻克边疆不算,甚至在胜仗后,草草休整,第二天天明继续向楚国内城发起猛攻,边疆两座城镇纷纷失守。 清华接过战报细细一看,眼底杀意翻腾,五指一紧,内力好似泄洪,瞬间散开。 “永腾是何人率兵?”他冷声问道。 “是与我军交手过数次的龙威。”士兵咬牙切齿道,“此人暗算大皇子在先,又突袭我军大营,无数将士都死在他的手中……” 记起两天前的战况,士兵不由得怒红了眼眸,他是从临虞城杀出来的,日夜兼程只短短一天半便抵达帝都,可这段时日内,谁也不知道前线战场的局势演变成什么样。 清华徒手震碎手中的战报,拂袖而起,当即命朝中正二品以上文武官员进宫议事,当日便命一品武将率两万兵马支援临虞城,各城所设的关卡兵力锐减。 “主子,”黎叔神色匆匆来到御书房,“帝都内谣言四起,不知是何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声称,永腾挥军而来,是为了夺回王妃。” 这则消息在边疆士兵入城后,便如一阵风吹遍帝都每个角落,谣言说,他们的王妃,乃是永腾后妃,是摄政王强行掳来的,因此激怒永腾,派兵讨伐。 “是么?”清华轻轻喃喃道,“他是想逼本王放走芯儿啊。” “眼下谣言疯传,老奴已命人调查背后之人。”黎叔有些欲言又止,朝廷若不就此事表态,只会让谣言愈演愈烈。 “将帝都内散播谣言之人拿下,决不可让此事传到芯儿耳中。”清华语调微凉,“大婚事宜,一切照旧。” 黎叔倒抽了一口凉气,国难当头,仍要如期举办大婚典礼,天下人届时将会如何看待主子? “主子,”他撩袍跪了下去,叩请道,“您三思啊,夫人已回到楚国,大婚何时筹办都可,何必急于这一时?莫不如等到战事平息,再……” 剩下的话,在清华那双深川般冰寒的眼睛里,彻底消音。 一股寒气顺着背脊直涌上来,黎叔赶忙垂目:“老奴失言,请主子息怒。” “黎叔你跟随本王多久了?”清华意味不明的问道,身上散发的气势,压得黎叔抬不起头。 冷汗浸湿衣衫,颤声道:“已有十余年。” “已经这么久了,”他轻声感叹着,“这么些年,你难道不知本王心中所求为何?” 幽深的目光转向木窗,眺望着凤阙宫的方向。 “本王可以失去所有,”名誉、威望、权势、地位,这些他通通可以舍弃,“但只有一人,本王宁死不会放手。” 铿锵有力的话,震得黎叔心神俱乱,张了张口,可看着他一意孤行的决绝姿态,终是无言。 “本王允诺过她的,”紧绷的面颊缓缓放柔下来,“待本王夺回王宫,报了血海深仇,便要风风光光娶她为妻。” 如今,他已是楚国摄政王,执掌朝政,风光无限,再没什么能阻止他实现当年的承诺。 哪怕国将不国,亦不能! “老奴明白了。”既然这是主子的愿望,他定竭尽所能让他如愿! 这天夜里,帝都无数民居被飞虎营的士兵闯入,尚在睡梦中的百姓被无情拽出被子,五花大绑押入天牢,这些人皆曾在白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摄政王妃身份之人。 一时间,偌大的帝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人心惶惶。 第292章 罪有应得 然而这一切,唐芯浑然不知,一大早,顶着两个发青的眼圈,晕乎乎从榻上跳下来。 “阿咧?”她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正在布菜,且十分眼生的女人,眼睛眨巴几下,鼻尖动了动,说:“我见过你!” 握着碗筷的手猛地一抖,女人欲言又止地回视她,眼睛里染上一层湿润的泪意。 “想必是王妃在宫中游玩时,曾打过几次罩面吧,”一旁的宫女连忙将人挤开,用自个儿的身体把人挡在身后,“王爷得知您近日睡不安稳,特地调派人手,尽心伺候王妃。” “不对不对,”唐芯摇头晃脑着,黑溜溜的眼睛越过她,看向那垂目不言的女人,“你怎么长这样了?” 明明上次见到她,还和自己是一张脸呢。 唐芯脸上挂着大写的不解,早膳还没送上来,她索性跳下椅子,径直来到女人跟前,绕着她来回走了好几圈。 唐芙无措地初夏眼睛,压根不敢和她对视,手指扯得衣角拧在了一起。 戳。 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戳动:“肉感不对诶。” 唐芯只觉得古怪,指头底下好像蒙着什么东西。 “塑料!”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词儿。 殿中数人皆是一脸迷茫,宫女弱弱的问道:“敢问王妃,此乃何物?” “宝宝也不知道。”语出惊人的当事人,憨憨地笑了,“呐,你快把真脸露出来吧,这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迎上她亮晶晶的眼眸,唐芙忽然间觉得,这个妹妹陌生得紧,不似上次碰见时的活力四射,更非记忆中的阴郁少言,纯真得宛如一个孩童。 宫女有些急了,虽然不知道这个空降的下人是何来路,但既然是黎叔安排的,定是王爷的亲信,若被王妃发现异常,事情不就闹大了么? 就在急得嘴皮冒泡时,御膳房的太监终于送来了早膳,嗅到那飘荡开的清香,唐芯果断抛弃唐芙,全副心思都扑在了美食上边。 唐芙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又生出几分疑惑。 芯儿的样子,怎的好像不认得自个儿似的?就连前两日相见,神情亦是陌生,仿佛不曾去过软禁她的石室一般。 “为什么洋葱上会拌了蜂蜜啊?”唐芯刚夹起一块洋葱往嘴里送,冷不丁就嗅到了上边冒出的异味,眉毛高高皱起。 “王妃不喜欢?”宫女一愣,便要命人将膳食撤下。 “它们是不可以同时吃的,”唐芯搁下筷子,将那盘菜推开,撅着嘴道,“吃多了会……” “蹬蹬”,院外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唐芯的科普,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何事?”龙卫现身拦下了闯入院子的绣娘,面无表情地问道。 “奴婢们是来向王妃谢恩的。”死里逃生的老嬷嬷一脸感激的开口,“请大人通融一下。” 原以为云锦被毁,她们死劫难逃,没想到,王爷竟不曾下令严惩,思来想去,她们深深觉得这里边少不得有王妃的功劳在,故而前来道谢。 宫女听到外边的动静,又看了看心无旁骛用膳的唐芯,径直走出去,朗声道:“王妃正在用膳,区区小事,也值得你们来此叨扰?” “好凶。”唐芯嘴里包着两个饺子,看着气势逼人的宫女,不自觉缩了缩头。 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唐芙,压着袖口替她夹菜:“方才你说那道菜不能吃,可是真的?” “应该……是吧?”唐芯说得不太肯定,“反正宝宝这儿,”筷子隔空指了指脑袋,“是这么告诉我的。” 宝宝?这是什么自称? 唐芙有些愣神,却又听她念念有词道:“吃多了,会导致人视力下降,长期服用,严重的,有可能会失明。” 失明? 唐芙自小到大,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儿,有些不相信:“哪有这么严重?” 她啊,不知上哪儿听的这些歪门邪说。 “真的!”唐芯蹭地抬起头,一口吞下饺子,信誓旦旦道,“宝宝不会骗人,虽然宝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瘪瘪嘴,“但宝宝闻到蜂蜜的味道,脑袋里就跳出这些话了。” 唐芙怔怔看着她坦荡荡的眼神:“芯儿,你……” 她的表现怎会如此异常?不论是语气,或是言语,皆像是心智不全的幼童。 “你在和王妃说什么?”撵走了殿外的绣娘,宫女折返回来,便看见唐芙立在圆桌边上,和唐芯交谈,当即戒备地将她撞开,狠狠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莫要忘了主子的吩咐。” 万一说漏了嘴,让王妃记起什么,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唐芙神色一暗,不自觉垂下头:“是。” 唐芯吃得半饱,揉揉肚子,双眼惬意地弯成两道新月:“今天的菜,比前几天的好吃多了。” 每一样都馋得她恨不得咬断舌头。 宫女嘴角一抽,以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郁闷表情看着她。 普天之下,能品尝到王爷的厨艺的,只她一人,可她倒好,竟然还嫌弃上了。 “味道鲜美,火候极佳,这才是大厨应该有的水平嘛。”唐芯复又评价道。 “听您这么说,倒像是会下厨的。”唐芙忍不住接话,印象里,她从未见过妹妹这般可爱的一面,不由得轻松起来。 “宝宝当然会!宝宝的厨艺,绝对是杠杠的。”唐芯激动地跳起来,大声反驳道,然后,脑袋一歪,“阿咧,宝宝会下厨?” 她有学过吗? 唐芯皱起眉毛,怎么也找不到有学过厨艺的记忆。 “王妃在受惊前,的确会做些小菜。”宫女顺着她的话说,以免她继续深想,转移话题道,“待王妃他日治好了这怪病,可不就能为王爷做上一顿好吃的了?” “才不要。”她做的饭菜只有…… 思绪猛地断裂,只有什么? 唐芯满脸困惑,拳头用力在脑门上一敲。 “芯儿!”唐芙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慌忙上前握住她自虐的手臂。 丝丝鲜血浸湿了纱布,从内层渗透出来,一片血红。 整个凤阙宫当即行动起来,宫女们赶紧拿出药香,取来剪子,为她重新包扎伤口。 “怎么会弄成这样?”看着纱布底下,正在渗血的可怕伤痕,唐芙不自禁心疼地红了眼睛。 “你别哭啊。”唐芯傻乎乎帮她擦掉眼泪,嘿嘿地笑了笑,“一点也不疼,真的!” “让开。”宫女不满地挤开唐芙,蹲在唐芯身前,帮她处理伤势。 唐芯吐了吐舌头,俏皮地冲唐芙眨眼睛。 那蠢萌的样子,让唐芙破涕为笑,心里说不出的甜。 打小,她就想妹妹能亲近自己,可惜,她做得不够好,总是不知为何惹妹妹不快,不想,这幼年的心愿,如今却是完成了。 一抹浅笑缓缓扬起,忽地,又僵在了唇边。 她像是突然间记起了什么,眸中闪烁的笑意似灭掉的烛光,回归于黑暗。 怪不得啊,在凉水最后的那段日子里,那人每每出现,总会给她带来几份菜谱,命令她学着做菜。 原来竟是因为芯儿会吗? “你在伤心吗?”唐芯不知何时蹭到她身前,腰身弯曲着,从下望着她低垂的脸。 唐芙蓦然回过神来,笑道:“奴婢只是见着王妃受伤,有些心疼王妃。” “都说宝宝不痛的,干嘛不信我?”唐芯似是对她的不信任感到不爽,一转头,“宝宝要去散步了。” 唐芙无奈地摇了摇头,尾随在宫女身后,行出凤阙宫。 路上但凡是遇见的下人,皆在看到唐芯的那一刻,脸色骤变,活像在青天白日看到了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厉鬼,一个个脸色惨白,利落地跪在地上,磕磕绊绊地请安。 昨夜,在皇宫外发生的种种,早就在宫内炸开锅,如今,宫中诸人皆是绷紧了神经,提心吊胆着,唯恐说错一句,做错一件事,步了那些无辜百姓的后尘。 唐芯气呼呼鼓着腮帮,脚下步伐如风,一副‘我很生气,谁也别来惹我’的样子,甩手往前疾走。 “王爷!冤枉啊!” 一声凄厉的高呼,从正前方飘来。 唐芯脚步一顿:“声音好像是那边传来的。” 有热闹可以看! 被遇到的宫人弄得十分郁闷的心情,当即变好,兴冲冲想过去瞧瞧。 “我的儿连个字也不认得,更不会妄论王妃的是非,在背后侮辱王妃清誉,求王爷明察,还我儿一个公道。” 哀嚎声更大了些,声音很吵杂,其中还参杂着几声怒斥,以及女人的惊呼。 唐芯横冲过一片翠竹林,便看见一条宽敞的石路,在石路前方则是楚宫巍峨庄严的宫门,一群手持刀剑的禁军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的,而声音,就是从人墙外飘进来的,透过缝隙,隐约还能看见好多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们在哭神马?”唐芯一脸茫然,只是听着这些声嘶力竭的哭喊,心里有些胀胀的,很难受。 唐芙入宫不久,又与凤阙宫的婢女不亲近,亦是不明就里。 宫女绷着脸,上前挡住唐芯,说:“这些人都是刁民,王妃,咱们去别处吧,莫要让她们污了您的耳朵。” “可是,她们哭得好伤心。”唐芯纳闷道。 “那是因为她们罪有应得。”一道清冽的声线,幽幽从后方刮来,似冰雪一般冷漠而无情。 第293章 暗斗 跟在唐芯身后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唯独她似鹤立鸡群,一脸懵然的立着,眨眨眼,扭头看了看四周矮了半截的下人,眼睛咕噜噜一转,利落地跪下去。 白影宛如惊鸿,掠空而过,拂袖间,一股内力散发而出,轻托住她的双膝。 泉水般清冽动人的声线,从头顶上悠悠飘下:“芯儿,你永远不需对我如此。” “可是……”唐芯望了望其他人。 清华似知道她想说什么,眼底涌现的柔情好似秋水,一字一字道:“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顶多她比他们圆溜溜一点,唐芯无意识反驳。 “他们岂能和你相提并论?”清华深情的叹息道。 唐芯蓦地抬眼,撞入他那温柔得醉人的眼睛里,眼神忽然间变得迷离起来。 脑海中如走马华灯,闪过一双熟悉的凤眼,那双眼也是这样看着她,沉沉地唤她:“唐鑫……” 心像是被人用力拧了一下,一股难以言状的揪痛浮上心尖。 是谁?这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 秀眉难受的皱紧,她努力想要捕捉那突然升起的熟悉感。 “是王爷!”一声尖锐的叫嚷,成功打断了她的思绪。 脑子里漂浮的丝线瞬间断裂,再想找,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又是这样!明明就差一点!就一点,她就能想起来了! 唐芯一脸怨气,气呼呼鼓着腮帮,朝骚乱的场地望去。 见此,清华眉目微冷,待禁军统长急匆匆赶来面见请安之际,吩咐道:“禁宫重地,岂是刁民可肆意妄为之所?” 语气凉得渗人,透着一股子肃杀。 “扰乱宫中清静,触犯律法,此等恶民,本王岂可姑息?着人将这些人押下去,按律处置。” 听到这话,统长的脸色当即变了,这罪名若坐实了,宫门口叫嚣的百姓一个个哪还有命活? “王爷,这……”统长欲言又止,刚毅的面庞上,刻满了不忍。 “你有异议?”清华转眸看去,迷离如雾的眸子,此时似化开的浓墨,漆黑无光,无端叫人心底发毛。 统长不禁冷汗渗了一脸,诚惶诚恐地跪下去:“卑职不敢,谨遵王爷之令。”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来,转身的刹那,怨怪不忿的视线自唐芯身上掠过。 若非她先前的不满,王爷岂会下此等不近人情的口谕? 为了这位王妃,王爷当真是万事也不在乎! 联想到那天夜里的变故,统长心中对唐芯的仇视又增多几分。 唐芯一头雾水,委屈地瘪瘪嘴。 什么嘛,她又没干坏事,干嘛要这样瞪她。 她不高兴地回瞪过去。 统长怒意更浓,紧绷着脸大步流星走向宫外。 “此处太吵了,”清华低声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唐芯果断甩头,她还想看热闹呢。 “这些人有何好看的?”清华无奈地问道。 “我就要看!就要看!”唐芯开始耍混,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任性极了。 淡色的唇角缓缓扬起,笑得宠溺而纵容:“好好,芯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意愿,他总是舍不得阻止的,只除了一个…… 不知想到什么,他柔和的神情瞬间阴沉下去。 唐芯害怕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远离某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拒绝待在风暴的正中心,无意识的躲闪,仿似利刃,直刺在清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鲜血淋漓,袖下双拳黯然攥紧,强忍住那漫上喉头的伤痛,勉力朝她扯出一抹浅笑。 而后,目光一转,无声向隐藏在暗处的龙卫使眼色。 头顶上黑影鬼魅般掠过,落定在统长身旁,低声道:“把人请走,王爷不欲让王妃受惊。” “是。”统长连忙命手下人出动,好言好语将前来请命的百姓一一请离宫门,声称王爷会在别处召见他们。 百姓们眼看有了希望,忙不迭点头,乖乖跟着侍卫离去,却在来到宫门外一个僻静的角落,忽然被侍卫踹翻,堵住嘴,五花大绑起来。 “带下去!” 统长一声令下,尚未反应过来的老弱妇孺在愣神中,便被推搡着前往大牢,未到目的地,后方冷不丁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黎叔骑在马背上,从后追来,翻身下马,勒令道:“王爷有令,将一干人等带往菜市口,当众行刑。” “什么?”率队的侍卫大惊失色,目光撇向已然是一脸煞白的无辜百姓,硬着头皮说,“大人,他们只是帝都的普通平民,虽然未经王爷恩准,聚集在宫门外,但也是救人心切,要不,您在王爷面前说说,替他们求求请?” “王爷决定的事,是你我一两句就能改变的?”黎叔何尝不是于心不忍?可帝都的谣言愈燃愈烈,永腾又兵临城下,再加上,夫人对主子的忌惮,导致主子心绪不稳,要怪也只能怪这些人命不好,几时请命不好,非要挑这种时候。 “当真要这样做吗?”侍卫仍想再劝一劝,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且他们所犯的罪责,根本不足以受死啊。 黎叔垂目不言,他的沉默粉碎了百姓的希望,一个个呜呜叫着,不停挣扎。 “罢了,”良久后,黎叔长叹一声,挥手将侍卫叫到跟前,附耳道,“天牢里的死囚,你且去清点一批。” 既要完成主子的交代,又要救下他们,为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把他们秘密送出城去,莫要留下后患。” “卑职领命。”侍卫当即遵照他的吩咐,安顿好百姓的去向,但让黎叔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以为滴水不漏的计划,竟在隔天引起了轩然大波,只因,这些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老百姓,在真切感受过摄政王的铁血手腕,想及狱中的家人,不惜冒着风险偷偷逃回帝都,却又不敢再故技重施,于是乎,便在帝都内集结家眷,左邻右舍,将昨日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正值国难当头,且先有百姓莫名被捕,再有大婚如期举行,楚国子民对当今摄政王早就心存微词,如今,这一桩事就像是点燃干柴的火种,顷刻间引得群情激愤。 也不知是谁在暗处散播的流言,数日前帝都戒严,飞虎营等精锐兵将全城搜捕的原因,竟然在坊间传开了,尤是摄政王罔顾楚帝性命,任由其落入刺客手中的行径,更是传得绘声绘色。 满城哗然。 京城外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一道身影迅速掠过密集的枝桠,双足凌空一踏,飞身跃入长满藤蔓的山洞之中。 洞内飘荡着一股混杂了血腥味的草药气味儿,刚一落地,楚庭的眉头不自觉皱紧,从怀里取出一瓶上好的创药,递给席地而坐,正调整内息的男人。 “我回来时,乔装去附近的城镇里买来的。” 静止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寒眸蓦地睁开,随手捋去胳膊上涂抹的草药,将药瓶接过,白色粉末倾洒出来,倒在那尚未结痂的伤口上,沉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已去过边关,你的人马如今已攻下两城,屯兵在临虞城中。”楚庭如实答道,见他面容憔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逃出帝都,师弟便在此休养生息,体内的剧毒虽大多排出了,但外伤、内伤太重,此地又水食短缺,不仅伤势愈合得缓慢,连身子骨也愈发不好了。 “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又妄动过内力。”不是疑问,而是异常笃定的语气,单是他絮乱而低沉的气息,比之他离去时,情况明显糟糕了不少。 沈濯日置若罔闻,随手一抛将药瓶掷给他,而后,转过身去,破碎的亵衣缓缓褪下,露出后背上已然化了脓的伤口。 “帝都那边都安排好了?”一边由着楚庭上药,他一边问道。 金创药洒到伤口上,沈濯日健硕的身躯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却连一声也没吭过。 “嗯,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楚庭神色一暗,“师弟,你当真仅是要夺回弟妹?” “朕对楚国这方寸之地,没兴趣。”沈濯日淡淡地说道。 以边境的兵力,强攻楚国,短期内的确能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可若是楚国朝廷调派援兵,倾举国之力反攻,仅靠龙威麾下的数万兵马,很难守住城池。 从一开始,他就未曾想过要一举吞下楚国,所做的,不过是要逼楚廉就范!即便那人不肯放人,国难当头,再加上内忧,他对那丫头的看管,应当会有所松懈,而这,便是他要等的机会! “如此就好。”楚庭自嘲地笑了,“眼下,我已不知自己做的究竟是错,还是对了。” 帮着四弟谋得高位,害死了大哥,更害苦了父皇、母后,促使师弟和弟妹两地分隔,而今,又为心中的亏欠,倒戈相向,甚至代师弟传信,一手促成边疆的战火…… 想到这些,楚庭心中的负罪感就像潮水一般疯狂地翻腾着,握着药瓶的手猛然收紧,几乎要将其捏碎。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后悔?”沈濯日冷嗤一声,“晚了。” “是啊。”楚庭惨笑一声,“的确为时已晚。” 若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他又怎会…… 楚庭不愿再想,摇摇头,将药瓶收好:“我买了些干粮,你稍等片刻,我去附近打些水回来。” 他正欲转身,忽地,身后飘来一句醇厚喑哑的声音。 “可有她的音讯?” 离去的步伐猛地顿住,楚庭背对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师弟,我是偷偷潜入帝都的,宫中守备森严,我上哪儿去打探弟妹的近况?” 在赶赴边关前,他便先行去过帝都,按照师弟的吩咐部署好一切,当即便启程赶往边关,将他随身的信物交与龙威,传达圣意,又急匆匆赶回来,可以说,这数天,他连眼也不曾闭过,争分夺秒着,只为化解眼下的困局。 “你在说谎。”沈濯日笃定道,双手咻地合上衣领,直身站起,寒冽的眸冷冷盯着楚庭略显僵硬的背脊,逼问道,“她究竟如何!” 第294章 杀了她! 背后那束慑人的目光,叫楚庭如针芒刺背,心中好生忐忑,抿抿唇,回身答道:“师弟,四弟对弟妹的在乎,你并非不知,先前我已说过,弟妹在他身边,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濯日狐疑地盯着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楚庭强撑镇定,只掌心已布满了凉汗。 “师兄,你有事瞒朕。”多年交情,沈濯日岂会连他的异样也看不出来?犹是在被背叛过一次以后,楚庭的每一个举措,他皆会深想。 迎上他好似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神,楚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师弟,太聪明不见得是好事。” “说!”沈濯日没功夫和他玩闹,一张脸深沉似墨。 她如今到底怎样了! 内心的急切翻涌着,剑眉高高拢起,尽是担忧与急切。 楚庭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无言。 “楚庭!”沈濯日重重唤道,气息大乱,丹田里积攒不多的内力爆体而出,好似劲风环绕在身侧,刮得衣发肆意呼闪。 “弟妹她……”楚庭犹豫片刻,才咬牙道,“我离开帝都之际,听闻,四弟已许下婚期,不日便要迎娶正妃。” ‘轰’ 耳畔一阵嗡鸣,沈濯日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一个箭步冲至他身前,五指猛地拽住他的衣襟,双目猩红,怒问道:“你说什么?” 婚期!? 他胆敢娶他的女人! 怒意点染眉宇,冷峻的脸廓绷得紧紧的,甚至能听见齿间摩擦的咯咯碎响。 “师弟!”楚庭有些慌神,连忙扶住他输送内力,“你不可动怒!仅是确定了大婚的日子,尚未行……” “够了!”沈濯日厉声喝道,一把甩落他的手掌,“日子定在几时?” 看着他貌似冷静,实则已到爆发边缘的样子,楚庭心下一紧,道:“尚有三月。” 绝不能让师弟知晓真正的婚期!否则,他定会不惜一切前往帝都! “三个月,呵!”沈濯日冷笑一声,喉咙里漫上一股腥味,眸子一片冷沉,深呼吸一下,道,“师兄,朕要再拜托你一件事。” …… 夜微凉,楚国皇宫一处幽静的院落里,闪烁的烛光从紧闭的门窗缝隙倾洒出来,时而有几声鸟鸣。 “你说的是真的?咳咳咳……边关告急,城中流言四起,而主子,还为了唐芯那贱人,关押百姓?”从昏迷中醒来的朱华,乍一听到龙卫秘密传来的消息,整个人险些气晕过去,波涛汹涌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惨白的脸庞因怒气,憋得胀红。 身上的伤势火辣辣的疼,可再疼,哪比得过她的心! “永一,”朱华喘息般唤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龙卫拱手静候差遣。 “你去把黎叔叫来……就……就说我危在旦夕,但求见主子一面……”朱华艰难启口,每一个字都像是要用尽一身力气才能说出来,但一双眼却亮得惊人,仿若回光返照,“而你……去把唐芯这祸害除掉!绝不能再让她……让她影响主子!永一,答应我!现在……咳咳……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她可以不在乎主子心里装着谁,可以受下主子赐予的任何伤害,但她独独不能忍受,主子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因为一个女人化为乌有!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在无内力傍身的前提下,受了重刑,即便是神医再世,也难保她一命,不过是拖着一口气罢了。 既然左右得死,在临终前,替主子除去唯一的软肋,让主子从今以后再无后顾之忧,是她能为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突兀瞪大的双眼布满了骇然的血丝,杀意扭曲了她的面庞,在摇曳的烛光下,狰狞似鬼。 龙卫什么话也没说,径直飞出窗户。 没一会儿,正在为帝都的骚乱烦心的黎叔,就接到了消息,当即跪求清华,前去见朱华一面。 “主子,”他老泪纵横地匍匐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若非命悬一线,朱华她怎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您就看在她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圆了她最后的心愿吧。” 他是看着朱华长大的,深知,她打小心里就只有主子一人,受下那一百鞭,整条命几乎去了大半,可她却无怨亦无悔,最后的请求不过如此,若等不到主子,她如何能瞑目? 冷清的月光洒入凤阙宫的主院,清华冷冷睨了他一眼:“噤声。” 事到如今,主子在乎的,竟然只是担心会吵醒夫人? 黎叔心头大寒,再度拜下:“主子,老奴从未求过您任何事,只此一桩,求主子三思啊。” 回应他的,是院中寒彻心扉的晚风。 就在黎叔几乎要绝望之际,却听到了那宛如天籁般动听的声音:“带路。” 素白的身影缓步踏出院子。 大婚在即,权当是讨个吉利吧。 黎叔愣了愣,豁然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抹翩然远去的背影,一股脑爬起来,赶紧追上。 太医院的太医紧急赶往朱华居住的院子,那里并非后宫,而是宫中禁军换岗时,歇脚的下人房。 一进门,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朱华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惊喜地看着那魂牵梦萦的男人:“主子……” 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颊:“如何?” 太医上前诊脉,半响,才回道:“根骨大损,气血虚弱,且心中积郁,怕是时日无多了。” “嗯。”清华淡漠点头,仿似没看见朱华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举步走至床沿,道,“你已见到本王,且安心去吧。” 话极尽凉薄,饶是黎叔也不免感到阵阵寒心。 朱华颓然瘫倒在榻上,怔怔望着眼前熟悉到刻骨的男人,眼中染上泪光,嘴角颤抖地向上扬起。 本该这样的,她的主子就该是无坚不摧,万事皆不放在心中的人儿。 心疼得厉害,却又有一股诡异的心安悄然升起。 今夜后,天下间再不会有任何事,任何人能牵绊住她的主子了。 那仿若疯魔般的痴笑,让清华顿生出一丝不安,脸色微变,脚下当即一转,如一阵风飞出院子,直奔凤阙宫。 与此同时,凤阙宫内,一名龙卫拎着装有宵夜的食盒,镇定自若地踏入院子。 “永一,今儿怎么劳驾你亲自送膳了?”藏身在暗处的龙卫现身调侃,这送吃食的活儿,平日里可都是下人们做的。 “主子去探视朱华大人了,我刚好从那边回来,路上遇见御膳房的奴才,顺手而已。”永一面不改色的说道,绕过同伴,推门进屋。 床榻上帐幔垂落着,唐芯抱着厚厚的被子,翻来覆去的打滚。 嘤嘤嘤,宝宝好无聊,好没劲儿,完全睡不着肿么办! 贝齿苦恼地咬住下唇,忽然,一股菜香飘进鼻子,唐芯一个鲤鱼挺身当即直了身体,撩开帐幔,用力嗅了嗅:“好香啊。” 利落地跳下床,三两下穿上绣花鞋,绕过屏风,急匆匆来到圆桌边上,准备开吃。 宫女和唐芙正在布菜,见她风风火火地过来,暗暗摇头。 大抵也只有在面对吃的,她方才会如此有精神。 “大人,这儿有奴婢们伺候,不用麻烦您。”宫女见龙卫没走,不禁出声提醒。 男女有别,他深夜入内已是不妥,这送完宵夜还滞留在此,若被王爷知晓,遭难的只会是她们! 唐芯跑到桌边,看也没看如一根木头桩子杵在边上的生人,一屁股坐了下去。 瞧着她一门心思皆扑在吃食上的模样,永一低垂的眼睛里杀意一闪而逝,五指一紧,双足在地面一蹬,一掌劈向唐芯的天灵盖! “芯儿!” “王妃!” 惊呼声淹没在了那来势汹汹的掌风之中。 唐芯捏着筷子,几乎是在永一出手的同时,起身蹬蹬绕过圆桌边缘跑到距离食盒最近的那头,准备掀盖子。 “砰” 凌厉的掌风击碎了她方才坐的木椅,木屑翻飞,一击落空,永一身影一转,再度逼向唐芯。 “哇!” 听到背后传来的动静,唐芯诧异转身,就被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吓住,手里拎着的食盒猛地挡在胸前。 手掌贯穿木质食盒,无情击中她的左胸。 “噗”,唐芯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像是被核弹击中,整个朝后弹飞过去,后背撞上墙边的木柜子,半个身体狠狠嵌入其中。 疼…… 每一寸骨头都在疯狂叫嚣着这一个字眼,周身像是被卡车碾过,额头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下来,视野一片恍惚,两腿一蹬,彻底晕死过去。 “哐当” 房门被院里的龙卫一脚踹开,却在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三人傻在了当场。 遍地残屑,粉碎的食盒中,汤汁、米饭洒落一地,一身黑衣的永一杀气凛然的立在中央,一双眼恶狠狠瞪着一息尚存的女人,身影一闪,便要出手了结唐芯的性命。 额前呼啸而过的劲风,将愣怔的唐芙唤醒,眼看着他已经近到唐芯身前,不由得高呼:“不要——” 凝聚着内力的手掌高高扬起,在她的惊呼声下,重重拍下。 第295章 命悬一线 白影掠空而过,如疾风自愣怔的龙卫头顶上飘过,凌空抓住永一的胳膊,反手便是一章。 “噗……” 永一喷出一口血,身体重重朝后摔去,仅是一掌,便将他浑身筋脉震碎,倒地后,四肢微微抽动几下,再没了生息。 清华看也没看身后的下属,一把抱起唐芯:“传太医!” 急切的声线微微颤抖着,双目满是恐惧之色。 与此同时,京城外山洞中。 沈濯日的心口蓦地腾升起一股莫名的揪痛,握着竹筒的手轻轻一抖,里头的凉水溅洒出来,打湿了他的指腹。 薄唇一抿,深沉的目光透过那遍布在洞口处的藤蔓,穿过其间的缝隙远眺帝都。 “丫头……” 凤阙宫内灯火通明,先前齐聚在朱华那儿的太医通通赶了过来,偌大的宫殿人影憧憧,可内外却安静得叫人感到窒息,伺候唐芯的下人跪在屏风外,一个个脸色惨白,活像是正在等待判决的犯人。 这一刻,她们恨死了出手伤人的永一,他不想活,可她们还没活够!这王妃若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那后果,一干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唐芙跪在其中,嘴里不住念着祈福的经文,盼着唐芯能够平安。 太医一脸冷汗,诊脉后,哆嗦着向立在床侧,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气的王爷,躬身禀报:“回……回王爷……” “砰”,凌厉的掌风迎面袭来,剩下的话,他此生再不会有机会说出口。 即刻有龙卫走上前,拖着还未凉透的尸体出去。 那弥漫开的血腥味道,吓得外边的宫女们瑟瑟发抖,甚至有人险些吐出来。 “本王不想听废话。”暴虐的目光扫过余下的六名太医。 六人心脏一哆嗦,赶忙禀报:“王妃内伤颇重,微臣们已用上了最好的药材,且用金针封住她的心脉,只要熬过今夜,性命便能无忧。” 闻言,清华的气息瞬间大变,眉心的朱砂呈现出危险的血红色。 另一名太医暗叫不好,慌忙瞪了眼不会说话的同僚,拱手道:“不过请王爷放心,有微臣等在此,定能保王妃平安,王妃福大命大,这点伤势自然不会威胁到王妃的性命。” 飘荡在身侧的危险气息渐渐平息下去。 “嗯。” 在鬼门关附近走了一圈的太医们,直到这一瞬,才觉得头顶上那把悬着的长剑终于挪开了,一个个长松口气。 这一夜凤阙宫中,无人好眠,所有人都在密切留意着唐芯的动静,哪怕她仅仅是皱一下眉头,都能牵扯得众人的心为之一紧。 清华整夜不曾离开过床边一步,纵是帝都有消息传来,前线战报抵达,皆被他搁置在旁,无心理会。 一双眼死死盯着榻上气息虚弱,容颜苍白似纸的女人,唯恐一不留神,她就会从他的生命里逃走。 红日东升,驱散浓雾,阳光投射在凤阙宫精美的瓦片上,一道道斑斓璀璨的光晕折射而出。 太医拧着眉头,为唐芯把脉,再数次谨慎的复检后,终于露出了一抹惊喜的微笑:“王爷大喜啊!王妃的脉象比之昨夜已平缓许多,虽然伤势仍重,但性命已经是保住了!” 紧绷的面庞忽地抽动数下,身躯微微摇晃着,晃到太医身前:“当真?” 他的芯儿无碍了? “是!”太医坚定点头。 “没事了……哈!我就知道,芯儿她万不会有何闪失!”她是那般有福之人,老天爷怎会狠心将她带走? 清华脚下一个趔趄。 “王爷!”太医赶紧伸手扶住他,一抬头,竟看见了他眼底闪烁的湿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王爷竟然会喜极而泣! 清华微微罢手:“她为何还不醒来?” 听到这话,太医火速回神,垂目道:“王妃到底是寻常女子,身子骨比不得男子,且又有旧伤在身,此次遭受这等重创,且脑后受到猛烈撞击,昏迷不醒实属正常,王爷不必太忧心,待王妃的伤势好转些,便会醒来的。” 说着,太医的神情有些古怪。 清华刚落下的心顿时提高,急声道:“还有什么,说!” “王爷,可否容微臣替您把一下脉?”方才握着他手腕之时,那脉象着实令他无法放心。 一听不是唐芯的身子出了事儿,清华也就安心了:“本王无事,速去煎药,近日尔等留在凤阙宫贴身照看王妃,她若无碍,尔等自能加官进爵,她若有恙……”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当然明白个中深意,当即跪地:“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天色渐渐沉了,清华已在凤阙宫待了一天一夜,点食未进,连眼也不曾合过一次。 院子里,以黎叔为首的龙卫跪了一地,自昨夜事发后,他们就在这儿了,但清华却不曾召见过,甚至连永一的尸首至今也停放在宫中,没做任何处理。 “王爷,”太医亲手熬了药送进门,看着呆呆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盯着唐芯的男人,心头悄然叹了声气,上前劝道:“这都一天了,您先去歇息吧,此处有微臣们守着,不会有事儿。” 清华置若罔闻,伸手将药碗接过,小心地吹动着,等到温度不再烫舌,才扶起唐芯,一勺接一勺喂下去。 见此,太医连连摇头,看样子,他说再多也是无用了,只要这王妃一天不醒来,王爷心里就装不下别的。 他悄然退出去,一出门,黎叔便忍不住出声询问:“主子的身子如何?” “王爷不让微臣诊脉,但看面色,怕是……”太医长叹一口气,“王爷本就有旧伤,昨夜又动了内力,大悲大喜,伤势难免会加重。” “都怪我。”黎叔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昨夜的事他早就想明白了,朱华嘴上说要见主子最后一面,恐怕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给永一制造动手的机会,而他偏偏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帮凶。 不仅害夫人受伤,还连累了主子! 想及此,黎叔的心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万分煎熬。 喂完药,清华取出娟帕,温柔地唐芯擦去唇边的药渍。 “芯儿,快些醒来吧,别再睡了。”他低声喃喃道,“你是在怨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对?” 若非如此,她怎会这么久仍不肯睁开眼,看他一下。 手指颤抖地拨开黏在她面颊上的发丝,轻声道:“我把那些想要加害你的人,都杀掉好不好?今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到你半分了。” 回应他的,是让他几近窒息的沉默。 眸光逐渐黯淡下去,凉凉的嘴唇轻抚过唐芯那被汗水打湿的额头,将人稳稳安置好,又小心地掖了掖被角,起身时,有一瞬的眩晕,无声摇头,举步踏出门去。 淡香飘远,榻上昏迷不行的人儿,却不期然皱起了眉头。 神志苏醒的瞬间,脑子里像是被人塞入了什么东西,脑仁撕裂般疼痛起来。 “唔!” 一声低不可闻的痛苦嘤咛,却让清华刚迈过屏风的脚骤然停下,箭步飞奔到床沿。 看着她脸上不断落下的冷汗,以及那因为吃痛而皱紧的眉毛,心痛如刀绞。 “不疼了,芯儿,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清华笨拙地扶起她,一遍遍在她耳边说道,“太医呢!给本王滚进来!” 闻声而来的太医鱼贯而入,争前恐后为唐芯诊脉,脉象絮乱,伤势却没有加重的趋势,温度也尚属正常。 “这……”太医们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见他们迟迟诊不出原因,清华大怒,内力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掀翻六人,咬牙道:“本王要你们何用?一帮废物!”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太医们连滚带爬的跪好,嚎啕着磕头求饶。 “来人,”清华嫌恶地收回目光,怒声唤道。 院子里的黎叔等人慌忙入内。 “将帝都的郎中招入宫中!”他急声命令道,“速去!” 不过片刻功夫,整个帝都的百姓都知道了摄政王妃危在旦夕,摄政王紧急宣召城内大夫前去救治一事。 “活该!”目送骑兵将大夫带走,有百姓偷偷淬了一口唾沫,低声道:“定是老天开眼,要将那祸害收走了!” “可不是嘛,”人群里,立即有人响应,“这等祸国殃民的妖女,最好早点去死!省得在此祸害摄政王。” 如果不是此女,边关岂会战火连天?摄政王又怎会将那些无辜的百姓打入大牢,吃尽苦头? “你们都小声点,若是传入王爷的耳中,当心你们的小命!” 听到提醒,议论纷纷的百姓当即噤声,只是心里却诅咒着,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王妃,能就此香消玉殒。 帝都城内,但凡会些医术的郎中齐聚深宫,凤阙宫里里外外几乎有数百号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唐芯,此刻却渐渐平静下来,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脑海里如走马华灯般闪过一幕幕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 第296章 属于他们的曾经 那是属于唐芯的过往,是尘封在她记忆深处的幼年记事。 自打能记事起,耳边便是父亲失望的责骂,是娘亲以泪洗面的哭诉,是姐姐懂事的安慰。 【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姐?瞧你身上,可有半点大家闺秀当有的风范?】 【为何扯掉夫子的胡须?为父就是这般教你的?滚去佛堂跪着!几时知道何为尊师重道,几时起来!】 【芯儿,你爹他也是疼爱你,你乖一点,别和你爹斗气。】 【妹妹,这些字儿你都认识了吗?不会也没关系,姐姐给你开小灶,教你!下次爹再考校学问,你就不会挨骂了。】 为什么要念书?为什么要学习女红?明明她很努力去学了,只是做不好而已,为什么所有人夸的,赞誉的,永远不是她…… 小小的奶娃娃,扎着麻花辫躲在唐家书房外的大树后边,怨恨的看着敞开的大门里,受到爹赞赏,被他拍着脑袋,一脸甜蜜笑容的姐姐。 娘亲坐在一旁,欣慰地笑着,连不苟言笑的爹爹,也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 那不是她可以插足的地方,爹和娘心里只有一个孩子,而她,只是他们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七岁那年,唐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嫉妒,行事愈发乖张,走到哪儿,身上都会别着一条长鞭,但凡在府中揪到胆敢在背后耻笑她的奴才,皆会出手严惩。 “看,她就是唐芯呢,听说她到现在连四书五经都不会,请到府里去的嬷嬷,还被她打了出来。” 闭嘴! “她一个人好可怜啊。” “你想上去和她说话吗?别傻了!我娘说了,和这种人亲近,也会变笨的。” “就是啊,真不明白唐芙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蠢的妹妹。” …… 闭嘴!闭嘴!闭嘴! 年幼的女孩大闹了官宦女眷举办的赏花会,骑在那些说三道四的女孩身上,用拳头坐实了刁蛮、任性的名声,而结果,却是回家后,被父亲狠狠赏了一巴掌,连过去会站在她这边的娘亲和姐姐,也用着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 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唐芯仍然不明白。 “你刚才说什么?不去?”刚过而立之年的唐尧,气红了脸,怒瞪着口出狂言的小女儿。 “我没错!”不到他腰身的女娃,倔强地昂着头,“错的是她们,是她们在背后说我坏话!凭什么要我去道歉?” “啪”,一记带着颤抖的巴掌无情落下。 “你去还是不去?”唐尧高喝道。 “……不去!”唐芯扭头就跑,撞倒了闻讯而来的娘亲,撞翻了姐姐,夺门而出。 背后还有爹爹愤怒不已的咆哮:“让她走!我们唐家没有这种分不清是非的血脉!我唐尧更没有她这样混账的女儿!” 那一夜大雨倾盆,京城的街上冷清得连一个路人也没有,雨水打在身上,浸湿了小唐芯的衣裳,四肢、血液、骨髓,全都浸泡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冷里。 “快下针!按住王妃的手脚,莫要让她弄伤了自己。”凤阙宫里,几名老郎中惊慌失措的说道。 偌大的房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那是前一批因医术不精,而被摄政王震怒之下诛杀的无辜医者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最后印记。 清华唇瓣一抿,出手点住唐芯的穴道。 一双眼似愤怒的野兽,染满血红:“治不好她,你们一个也休想活着出去!” 话,杀气凛然,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安静。 “还不快动手?”黎叔率先回神,急切的命令道,从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期盼着唐芯能够平安。 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整个帝都,乃至整个楚国,都将生灵涂炭! 被封住穴道的唐芯终于停止了身体的抽搐,一名鬓发花白的老大夫正小心翼翼的为她下针,密密麻麻的银针插满她的脑袋、心脉,却像是刺在清华的心窝上。 恨不能以身代之! …… 画面一转,小小的女孩噗通一声摔倒在无人的暗巷里,乌黑的脏水溅了一脸。 “为什么连你也要欺负我!”拳头狠狠砸下,水花四溅。 就在这时,街对面灯火通明的花楼里传出了一片嘈杂声。 “快!把那小子抓回来!竟然敢咬伤荣大人,看他回来我不把他的腿打断!”浓妆艳抹的老鸨急匆匆奔出大门,挥手招来了一批打手,咬牙吩咐道。 七八人一分为二,在长街各处搜捕,终于,在拐角处的竹筐里,揪出了一个一身是血的男孩。 精致的衣裳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隐隐能看见狰狞的伤疤。 闪电破开苍穹,即使小脸布满污泥,可那还未长开的轮廓,已能看到日后的风华。 他像是一只困兽,疯狂地挣扎着。 一次次被踹倒在地上,一次次爬起来。 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里,刻满恨意。 小唐芯趴在暗巷中,怔怔看着远处的这一幕,看着他那不服输的姿态,看着那双和她一样,充满仇恨和愤怒的眼睛,仿佛感同身受,长鞭挥出,抽打在架着男孩胳膊的打手身上,趁着人吃疼之际,冲过去抓住了男孩,扭头狂奔。 雨无止境的下着,十指紧扣的孩子卖命奔跑,仗着熟悉京城的地形,轻易就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喂!他们为什么追你?”小唐芯气喘吁吁的问道。 “小乞丐,我在和你说话!” “你是不是哑巴?” “算了,本小姐看你可怜,不和你计较,城外有条护城河,等天亮了,我带你去沐浴,身上脏死了。” …… 恶声恶气的话语,换来的是男孩的沉默。 后来,小唐芯果真带他去了河边,一把将人推下去,命令道:“自己洗干净再上来!” 男孩无措地站在漫过腰身的河水里,抬着头,木然看着她。 “白痴,你不仅是哑巴,脑子也不清醒。”这样说着,小唐芯愤愤地跺脚,捧起水揉搓双手,“看见了吗?照着我的做!” 催促了十多遍,小唐芯没了耐心,果断跳下去,摁住男孩的脑袋往水里灌:“快点沐浴!别傻楞了!” 凉水洗刷去男孩脸上的污垢,露出了那张粉雕玉琢般可爱的面庞。 那一天,他在护城河里洗了半日,直到几乎要将身上的皮肉搓出血来,才被小唐芯一脚踹上岸去。 “告诉你,本小姐救了你,以后你就是本小姐的人了!只有本小姐可以打你,骂你!听见了吗?” “……好。”一身湿透的男孩,踉跄着跌坐在绿草地上,昂头看着她。 一眼万年。 自那以后,小唐芯就将他养在了破庙,从唐家帐房偷出银子,给他买药疗伤,偷偷把膳食节省下来,送给他吃。 他说,他叫楚廉,楚国皇子,是在离家出走时,被哥哥扔下,被渔夫卖到楚国花楼。 他说,他在京城待了七天,被老鸨安排给荣大人做娈童。 他说,他不记得有多少人碰过他,他的身体已经脏透了。 小唐芯偷偷摸清了那些人的身份,以及府宅的地址,短短半个月,在各家府上闹得不可开交,但凡是府里的人,上至少爷小姐,下至奴才,都尝过她鞭子的味道,可换来的,却是父亲一次比一次严厉的惩罚。 当拖着跪到充血的膝盖来到破庙时,她紧紧抱着小男哇地一声哭了。 “怎么办!本小姐不能帮你报仇了!” 她打不过那些人,下毒、暗算,都没能成功。 “没关系的,”那是小唐芯第一次见到男孩笑。 他说:芯儿,我想回国,我要回去做皇帝!我记得他们的样子,等我成为人上人,我会亲手杀了他们。 他说:你要等我!等我来接你! …… 他走了,拿着唐芯挨了五个板子偷出来的银子,乘马车离开了京城。 那一年,唐芯刚满九岁,和她的小男孩相处了不到半月。 自那以后,每个月唐芯都会收到从楚国送来的信函,风雨无阻,不喜求学的小女孩开始读书习字,只为了能写出一手比她的小奴隶更漂亮的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之后数年,那些明里暗里的耻笑,再不会让小唐芯伤心,因为她知道,哪怕天下人都不喜她,嘲笑她,在楚国,始终会有一个人要她。 当初欺辱过楚廉之人,唐芯一一记在心里,首当其冲的,便是被他咬伤的荣家家主,朝中重臣荣华,而事后,荣家为保名誉,一举将花楼连根拔起,太后及少年天子的作壁上观,皆被唐芯记在心上。 而楚廉回国后,在暗中谋划多年,但前有嫡子,后有数位家世出众的皇子,他根基太浅,要想成事,难如登天。 这些事他无所隐瞒,全都写在了来往的书信上,唐芯主动提出,以沈濯擎为棋,此人有勇无谋,极容易掌控,又有荣家为后盾,若助他登位,便可为他们所用,而永腾也将成为他最大的依仗。 待拿下楚国,便可将这棋子抛开,届时,再想对付荣家,轻而易举。 唐芯与周恒一明一暗接近沈濯擎,与他虚与委蛇,假意愿为他入宫,做他的眼线监视沈濯日的一举一动,并顶替唐芙的身份,将之囚于凉山,蒙混进宫。 她不愿侍寝,每日画得浓妆艳抹,只为换来帝王的憎恶,并在宫中为非作歹,极尽可恶之事,这亦是她和沈濯擎的约定,为给荣家向唐家发难的契机,实则,却是偷偷与楚廉安插在宫中的内应密切往来。 郑曦之便是其中之一! 她以为一切能按部就班的进行,却在一天夜里,偷偷潜入御书房为沈濯擎偷取本年大考试题之际,被人发现,一掌去了半条命! 丢入冷宫外的湖里时,她仍有几分意识。 臭气熏天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她想逃,可身体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思绪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直至最后,她想的,念的,牵挂的,依旧是那远在楚国的男人。 第297章 唐芯苏醒 全然陌生的记忆疯狂翻涌着,连带着那些本不属于唐芯的情绪一道充斥在她的心里,没有半秒的喘息时间,越来越多的片段在她的脑子横冲直撞。 前世、皇宫、围场…… 凉汗打湿了她的衣襟,皱起的眉心缓缓舒展开了。 见此,忙活了一天一夜的郎中们,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禀报道:“王妃的病症已得到控制。” “是么……”清华低低喃喃着,望着无意识笑起来的女人,紧绷多时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她在笑……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漫入心窝,芯儿她无碍了…… 殿中沉重的气氛得以缓解,然而,就在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之时,一道低不可闻的宛如梦呓般的呼唤,却似惊雷炸开:“冷面神。” 瞳孔狠狠一缩,似惊,似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喉咙一紧,勉力压制多时的血腥再度涌上喉管:“噗——” “王爷!” “主子!” 凤阙宫中一阵兵荒马乱。 唐芯是被哭声吵醒的。 阿西吧!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一大早哭丧啊!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摇曳的烛光有些刺眼,不适应地闭了几秒,等到缓过劲儿来,才撑着床板准备起身。 “嗷……” 这一动,即刻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当场叫了出来,身体重重跌回去,眼泪直冒。 疼死宝宝了! 身体就像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在犯疼。 “芯儿,”半跪在床边抹泪的唐芙,闻声,惊讶的抬起头来,双目里迸射出狂喜的光晕,“你……你醒了?” “别过来!”唐芯龇牙咧嘴地说道,拒绝她的靠近,只是说句话而已,她就觉得浑身没力气,喉咙干涩涩的,就快喷火了。 重伤前的记忆一股脑涌现出来,包括那些在昏迷中强行植入的,本和她无关的过往。 原来他和本尊真的有一段情,即使本尊走了,连意识也不复存在,可那些回忆却深深地刻在了这具身体里。 唐芯疲惫地合上眼睛,直到现在她仍旧能感受到本尊在沉湖时的绝望心情。 “芯儿?”见她久久不再作声,唐芙有些急了,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和姐姐说说话啊,别再吓姐姐了,好不好?” 她怕,怕刚才芯儿醒来,只是她多日来做的又一场梦。 唐芯深呼吸几下,努力不去在意胸口充斥的复杂情绪,沙声道:“能先把你脸上的东西摘掉吗?” 拜托!顶着一张人皮面具,眼里冒着泪,肌肉却纹丝不动,看上去很可怕好嘛! “我……”唐芙抬手想揭,却又想到那人的警告,犹豫了。 唐芯没什么力气说话,瞪着眼睛环顾四周。 卧房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但透过那扇屏风,隐约能看见不少颗黑乎乎的脑袋。 “这些是王爷请来的郎中。”唐芙擦擦眼泪,解释道,“你受了很严重的伤,王爷急坏了,特地召来城里的大夫会诊,两天了,他们不眠不休,直到下午,你的脉象平缓一些,才敢歇一歇。” 话刚落,殿外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急匆匆踏入殿中。 刚进门,便撞见榻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脸色突变,手臂一颤,药汁瞬间洒了出来。 “王妃,您……您醒来了?” 同样的问题,唐芯实在没力气回答,只轻轻眨眨眼睛,然后嗅着那飘来的中药味,一张脸顿时拧成了苦瓜。 能不喝吗? 事实告诉她,这种美梦最好连想都别想。 软绵绵靠着玉枕,享受着姐姐的伺候,费了老大的劲儿,总算是将那碗要了她命的苦药喝光,又寒了块参片,味蕾已经苦到开始发麻了。 “凉山的事……”稍微恢复点精力,唐芯迟疑着开口,“对不起。” 在不知道过去的前提下,她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本尊头上去,可那些被迫接受的记忆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现在压根做不到用之前的心态面对这个被本尊伤害过的可怜人。 “芯儿说的是哪里话?”唐芙忍不住红了眼睛,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含泪道,“姐姐从没有怪你。” 她的眼神布满真挚的光晕,似阳光下湖面上的波光,美丽而动人。 唐芯有些受不了的转开眼神,她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姐姐,为嘛会有本尊这么个中二的妹妹!完全是基因变异好不好! “那个谁呢?”唐芯吞吞吐吐着,终于问到了清华头上。 说实话,一醒来没看见他,她真有几分惊讶和庆幸,讲真,如果说现在他现身在自己面前,该用什么态度直面他,唐芯真不知道。 闻言,唐芙脸上的喜色退得一干二净,眼里包裹的泪花簌簌落下:“他病了……太医说是伤势恶化……又内力反噬重伤了心脉……” 咯噔! 唐芯心里揪了一下,刚想开口再问问,又控制不住的干咳起来。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你莫要激动。”唐芙慌忙扶住她,轻轻拍背顺气,“有太医在,他不会有事的。” “那……那就好……”唐芯艰难地吐气呼气,才好受一些。 “你再躺一会儿,我……我去通报一声。”说完,唐芙径直跑出门去。 喂!她没说要见那人啊! 唐芯有些目瞪口呆,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快不过唐芙风一般的步伐。 嘴角一抽,颓然躺下去,神色复杂地望着床顶,忽然间,分外思念不知身在何处的某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平安回到军营,楚庭那货居心叵测,连弟弟也能舍弃,会不会又坑了他一回,把他给丢下了? 他还中了毒呢,如今,毒解了吗? 想到他离开时一身是血的模样,唐芯忍不住咬住锦被,无声掉泪。 临虞城 “这些传言属实吗?”修容一脸怒容,瞪着风尘仆仆从帝都赶回来的探子,“楚国朝廷当真下旨,明日要为摄政王举办大婚?” 这国难当头,楚国朝廷在玩什么? “帝都全城戒严,属下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在城外打探消息,”穿着百姓服饰的探子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说,“但距附近的百姓所言,此事却是真的,而且……” 探子抿了下嘴唇,似是有所顾忌。 “而且什么?说!”修容一掌重重拍在长案上。 “帝都疯传,这位摄政王妃乃是我国的后妃,是被摄政王强掳去的。”说完,探子忙匍匐在地上装死。 “什么!”修容豁然起身,“永腾后妃?” 难不成是蓉妃娘娘?如此说来,主子仍在帝都? 不会错了,当日主子孤身离营,且又是去的楚国境内,近日风波不平的唯有帝都,而这突然冒出来的王妃,又与蓉妃失踪的日子十分吻合,极有可能就是她! “属下还打探到,就在数日前的深夜,帝都内曾有大批兵马出动,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且周遭诸城的百姓,对监国的摄政王颇有微词,属下快马加鞭赶去时,正值边关战事传至,而此次大婚如期举行,亦让许多平民对其心生怨恨,且为此事,楚国朝廷还下令,抓了不少人。”探子将打听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可有圣上的消息?”龙威沉声问道。 “这,属下倒是没能打探到。”探子遗憾的摇摇头,神色颇有几分羞愧。 “若皇上就在帝都,断不会容忍大婚顺利进行。”红娘轻蹙眉头,推测道,“先前,皇上着人传信,命我等突袭楚国边境,又下令将城内百姓羁押,却不伤及分毫,如今想想,恐怕圣上是想以百姓为人质,逼这位走马上任的摄政王释放蓉妃娘娘。” 起初,他们尚且不知此举的用意,现在结合探子的情报,倒是明白了一二。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回营坐镇?”龙威一针见血地问道。 “要么是圣上无法回来,要么,圣上是想趁乱行事。”红娘能想出,只这两个可能。 “你们留守城中,我这就启程去帝都。”修容抛下这句话,当即飞身冲出知府府。 “将军,后方就交给你了。”红娘紧跟上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龙威无奈地抚了下额头,余光瞥见一脸愣怔的探子,叹气道:“传令全军整装,时刻戒备!” 与此同时,帝都内的传言愈燃愈烈,也不知是谁将宫中的秘辛泄露出来,满城百姓接旨,那些被急招入宫的郎中,因医术拙劣,惨遭摄政王毒手。 据说,活下来的,不足百人,甚至有人宣称,昨夜亲眼目睹有装满尸体的木车,从偏门运送出来。 这一下,整个帝都一片哗然,尤是郎中的家眷,情绪激动地齐聚在宫门前,嚷嚷着要摄政王还他们的家人,要朝廷给他们一个交代。 侍卫在新修建的寝宫出出进进,汇报着宫门处的情况。 黎叔的脸色甚是难看,看了看内殿中,至今仍昏迷不醒的主子,一咬牙,吩咐道:“告诉外边这些人,他们的亲人活得好好的!现正在宫中办差,待事情了结,自会回去。” 如今,也只能是拖一时算一时了。 第298章 油尽灯枯 话落,内殿传出几声轻咳,黎叔连忙转身入内,便见喜庆的深红刺绣孔雀帘内,一抹身影正挣扎着想要起来。 帐帘上下漂浮着,通过缝隙显露出的,是清华那张惨白得全无半分血色的脸庞。 “主子!”黎叔颤声唤道,心跟万虫啃食般,疼得厉害,疾步上前扶人,却被他轻轻躲开了。 纤瘦的身子缓慢挪到床边,哑声问:“芯儿……” “王妃那儿一切如常,您快躺下,太医说……”想到太医的诊断结果,黎叔的面上尽是悲痛。 “说什么?”清华微微侧目,直视他。 黎叔咬了咬牙,垂目道:“您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底子太弱,这些年虽然一直保着,可近日接连受伤,五脏有损,这次更是用了连心蛊,又因夫人体内的子蛊,遭到反噬,已是……已是……” 嘴唇猛烈颤抖着,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为何老天要如此苛待主子?半生的颠沛流离,还不够吗?为何还要夺走主子的性命? 眼泪夺眶而出,他未明言的话,清华已是明白了。 他的身体,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眸光蓦地黯淡下去,最后一丝力气豁然一空。 “主子您别担心,帝都医术高明的大夫都在宫中,相信他们会找着医治您的法子的!就算楚国不行,景国、永腾不乏神医,您万不会有事。”黎叔强笑道。 这话一出,殿门外忽然有异响的传来。 “什么人?”黎叔厉声喝道,飞身冲出门去,却在看见那面色惨白,如木偶般愣在原地,一身宫装打扮的女人时,狠狠皱起了眉头:“是你。” 唐芯左等右等,好半天也没等到据说前去汇报情况的亲姐姐回来,伤势刚稳定些,醒了一会儿,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后半夜,凤阙宫内所有的下人无声退下,偌大的寝宫寂静无声,一抹淡香幽幽飘入鼻息。 唐芯鼻子动了动,身体猛地一僵。 卧槽!那货来了! 她果断闭眼装死,心紧张而又忐忑地砰砰直跳。 面上传来的正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唐芯想忽略也难,阿西吧,这货想干嘛?不会是要这样看着她,直到天亮吧? 眼皮不安的微微颤动,清华眸色一暗,白得仿若透明的手指缓缓探了出去,想碰碰她。 ‘刷’ 双眼恰时睁开,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可把唐芯吓得够呛,一口气没提上来,忙侧身猛咳。 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后背上大手轻轻拍打着,极尽温柔。 “谢……谢谢。”唐芯干笑道,有气无力。 清华唇瓣一抿,眸中掠过一抹痛色:“好些了?” “啊。”唐芯点点头,躲避开他凝视的目光,神情很是尴尬。 要死了!她完全做不到寻常心对待他啊! 余光不自觉撇了过去,在看见他异样的脸色时,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你……” “往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清冽的声线幽幽响起,“那些人,都死了。” “……”可以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血腥凶残的事吗? 唐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睛转了转,貌似迷茫的问:“死了是什么?能吃吗?” 清华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到唐芯压根看不懂,只是莫名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心里一阵打鼓,不会是她装失忆装过头,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吧? “芯儿有何心愿?”清华话锋一转,哑声问道。 我的心愿是回到冷面神身边,你能满足我嘛? 这种事想想都不可能。 唐芯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一副懵懂纯真的样子,说:“我想吃很多好吃的!” “好,”清华纵容地笑了,“等你养好伤,想吃什么都行。” 只是那时,陪伴在她身边的,不会是他了。 眼睑黯然低垂下去,眸底闪烁着破碎的微光。 “夜深了,歇息吧。” 唐芯一脸大写的懵逼,愣愣看着他缓慢离去的背影。 喂喂喂,他就只是来慰问她几句吗?这和他以前的画风不一样啊。 想到过去,这人每每乔装前往永腾和本尊碰面,总是借故用各种说词,拖延回国的日子,只为了能和本尊多待几日,多看本尊几眼。 “嗷!”唐芯烦躁地掀开被子,一头钻了进去,“嘶!” 心口当即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瞅瞅裹成粽子的爪子,再碰碰作痛的前胸,唐芯顿时恹了,惆怅的长叹一声,阖眼安睡。 房门轻轻合上,清华羸弱的身躯不自觉微微摇晃起来,手掌捂住嘴唇,将那漫出的咳嗽声压到最低。 掌心染上一片刺目的红。 油尽灯枯……么? 他无声地笑了,眼眸笼上一层雾霾般的晦暗,踉跄着走出院子。 “主子。”守在院外的黎叔悲痛欲绝地唤道。 “礼部都备好了?”清华淡然问道。 黎叔咽回了满腹的说词,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是,主子,当真不要延后婚期吗?您的身子……” “错过此次,这一生,怕是不会有第二次了,”低声的呢喃化在了这冰凉的夜风里,“本王答应过她的。” 黎叔霎时眼圈一红,背脊缓缓弯曲下去。 “罢了,”一声叹息漫出唇齿,“推延至十日后吧,芯儿的身子尚需调理。” 那您的呢! 黎叔很想这样问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 寅时。 深山老林外的官道上,一批衣衫褴褛的难民正从远端走来。 “大家伙都歇歇,赶了两天的路,都累坏了,我去林子里找些野果,再打些水来,这地儿离帝都不远,等天大亮了,咱们再上路吧。”年过白班的村民,停步向同伴吩咐道,等这些个老弱妇孺挨着路边坐下,这才和自个儿的闺女一道,背着包袱,小心翼翼的步入林中。 “爹,咱们能进帝都吗?万一官兵不肯放行,那可怎么办呀?”少女不安地问道。 “咱们是来避难的,你二伯就在帝都讨生活,这有熟人在,哪有不放行的道理?再说咯,其他地儿都不安宁,敌军随时有可能会打来,只有帝都,是最安全的。”老汉拍了拍闺女的肩膀,“放心吧,朝廷不会放着咱们不管的。” “可路上遇到的人都说,摄政王心里只有王妃,根本就不管咱们的死活,敌人都打来了,可朝廷却只顾着筹备什么大婚!”这路走来,他们听过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尤其是这桩婚事,“就算再怎么着急,那也不用赶在这两天啊!边关的战事,难道比不上摄政王大婚重要吗?” “行了行了,瞧你说的……呵!”老汉眼前黑影忽闪,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是人是顾鬼?” “爹!”少女赶紧跑过来,颤抖地护在老汉身前。 冷清的月光穿过林间茂盛的枝桠,星星点点的光辉迎头落下。 来人只穿着一件泥泞且破烂的衣衫,墨发凌乱,月光下,那刀刻斧凿般冷峻的面庞,冷得渗人。 “你们刚才说什么?大婚?”沈濯日冷声问道,沉重的压迫感似巨山,朝着两人砸去。 “是……是……”老汉惊慌失措的点头。 “说清楚。”什么叫这两日?婚期不是在三月后吗! 气息陡然一沉,周遭的空气仿佛在瞬间结冰。 父女俩哆嗦着,满目惊恐:“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大人,我们就是山野村夫,是贫苦人家,您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闭嘴。”沈濯日低喝道,目光凌厉似刀。 父女慌忙捂住嘴唇,再不敢吭一下。 “说!”他命令道。 老汉吓得都快哭了,结结巴巴地把路上打听得来的消息一股脑全讲出来,然后,颤抖地趴在地上,唯恐眼前这鬼魅般可怕的男人取走自己的小命。 “今日……”沈濯日面色大沉,唇齿一紧,“楚庭!” 好!好极了!他竟然敢瞒下这等事!若非方才在山洞中察觉到有人的气息靠近,前来一探究竟,他至今仍会被瞒在谷里! 内力泄体而出,似狂风吹着衣诀猎猎作响,双足点地,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徒留下父女二人愣愣地看着彼此,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天蒙蒙亮,唐芯就被吵醒了,不断有宫人捧着喜庆的红绸、剪花、红烛在大殿里进进出出。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貌似、好像、大概在她失忆的这些天里,是有听人说过大婚的事,似乎就是最近? 意识到这里,唐芯蹭地直起身体。 “芯儿。”站在门外的唐芙快步走进来,“你的伤……” “我和他要成亲了?”唐芯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是什么时候?” 不会是今天吧? 唐芙神色一暗,眉目间似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低声道:“本是在今日,可他念你伤势未愈,便将日期延后了。” “呼”,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气,妈蛋!差点吓死她了! 等等!不是今天!可这事也不算完啊! “日子定在哪天?”唐芯严肃地问道,说完,又重重咳了几声。 “十日后。”唐芙如实相告。 “这么快?”唐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第299章 她绝对要在胸口上放块砧板! 接收了本尊的记忆,唐芯清楚,楚庭并没有骗她,早在本尊及笄之前,就写信告知清华,要他以追魂蛊作为贺礼,贺她及笄之喜,寓意今后不论她身在何方,他皆能知晓,想她时,便可睹虫思人,如此,纵使是相隔两地,他们依旧陪伴在彼此身边。 虽然唐芯深深觉得这种心态简直是中二病深度患者才会有的,可那玩意已经种在了她的身体里,根本无法拔掉,而母蛊就在清华手里,而且他曾经答应过本尊,会贴身珍藏。 除非她能将清华迷晕,否则,就算冷面神再来营救,也只会重蹈覆辙。 “迷晕……”唐芯如醍醐灌顶,就是这个! 她激动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连胸口的钝痛也顾不上了,双目亮得惊人。 清华承诺过,会给本尊一场盛世婚礼,这洞房花烛夜,他绝不会派人在附近守着,只要她在那时候动手,他一晕,不就有了脱身的机会吗? “芯儿?”唐芙很不解她这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唐芯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小脸一沉,冲着屏风外还在忙活的宫人说:“人这么多闷死宝宝了,都到门外去,你,”眼眸咕噜噜一转,看向唐芙,“扶我……咳咳……扶我出去坐坐,我在这儿快无聊死了。” 一声令下,宫人们哪敢不应?当即就抬了把摇椅到院子。 唐芙搀着唐芯慢吞吞下榻:“你慢着点。” “姐,”唐芯一边分神留心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在她耳边,语气快速的说,“帮我个忙,替我准备一些东西。” 冷宫的密道不能用,宫门又不能走,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只剩下翻墙!据她目测,楚宫的宫墙至少得有七米往上,想出去必须得借住工具! “隆尧殿附近有一株大树,你偷偷把麻绳系上去,到时候咱们趁乱从那儿出宫,还有,备两套侍卫的衣裳想办法放到新房里,最好是床底,要是能弄到人皮面具那就更好了,不过找不到也没关系,动作一定要快,咱们只有十天,哦不,九天半的时间准备!”唐芯忍着疼,龇牙咧嘴地把计划一股脑和盘托出,“等到了宫外,我们连夜出城!” 只要逃出帝都,抵达边关,就算他有追魂蛊,边境有大军坐镇,他也不可能再为所欲为了。 唐芙怔怔看着她兴奋不已的模样,眉宇间染上几分凄苦。 她就如此不愿留在他身边吗?哪怕他时日无多…… “……好。”短暂的沉默后,唐芙终是点头答应了。 来到院子,唐芯气喘吁吁地躺在了摇椅上,脸色比刚才更差。 这要命的身体,就几步路而已,差点没把她活活累死! 粽子手捂在心口处,大口大口地喘气,全然没发现,院子外正有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向这方走来。 站在她身后的宫人无声退开了,唐芙心痛地望着那在晨露中,缓步而来的飘渺人影。 微风撩起他的衣摆,暖色的日光穿过苍穹落在他的身上,好似要化羽而去。 她猛地咬住嘴唇,背过身,悄然落泪。 冰凉的大手轻轻覆上唐芯颤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 身体蓦地一僵,转头就看见了那张精致俊朗的容颜。 “你啊,又任性了。”清华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明知身上有伤,怎的还在此处吹风?受了凉可怎么办?” 唐芯瞳孔一缩,一股揪痛由心而生。 如果她走了,这个男人会怎么样? 会疯吧…… “在想什么?”清华缓缓垂下头,含笑问道。 唐芯眼睛一刺,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咧嘴笑道:“想吃桃子!” “好。”清华宠溺地笑了,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会给。 说起来,便宜姐姐不是说他伤得很厉害吗?看这脸色,挺红润的,一点也没有伤员该有的样子。 唐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在确定他面色如常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傻乐道:“桃子!桃子!” 清华眸光一闪,侧过身,将怀里的白玉药瓶交给宫女,吩咐道:“每两个时辰,替王妃换药。” “是。”宫女欠了欠身,又退到了旁边。 唐芯好奇地伸长脖子瞧了瞧:“那是什么?可以吃吗?” “是给芯儿治手伤的。”清华背对她,柔声解释,只那扬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淡色的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上渗出一层冷汗,他僵直着身子,低声说,“我去给芯儿取桃子送来。” “好呀好呀。”唐芯雀跃地点头。 宽袖下,拳头奋力攥紧,若无其事的踏出院子,直至院墙隔绝了她的目光,他方才加快脚步,疾奔到凤阙宫外数百米远的长廊。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一直跟着他的黎叔,从后走上前来,看着他唇边漫出的血渍,心里一阵抽痛,“您分明是在胡闹!明知不可再动用内力,偏生要一意孤行!这样下去,会加重您的伤势的!” “若不如此,芯儿会看出来的。”清华轻笑道,抬手拂去唇边的殷虹,远望那座矗立在日光下的宫殿,眼前恍惚地浮现了她悠然靠着摇椅,眉眼染笑的快活样子。 黎叔张了张口,很想问他,强行用内力催动气血,只为了面色看上去红润些,如此透支性命,就为来此见她一面,这样做值得吗? “也许这便是本王的报应。”眼眸无力地阖上,“当年,本王万不该答应她的主意。” 让她以身为诱饵,接近沈濯擎,顶替唐芙入宫。 那样,她便不会失忆,不会忘记他,而他亦不会动用蛊毒,最终却连陪她走完这一生的机会都失去了。 羸弱的身躯颓然靠在长廊的围栏上,满脸落寞。 “主子。”一抹黑影自远方飞来,落定在两人身侧,“帝都内散播谣言者,属下已经查明。” “是谁?”黎叔冷声问道。 “此人乃是雅林轩的熟客,莫大人之子莫承!此人昨日混迹在人群中,煽动百姓,散播对主子不利的谣言,怂恿那些郎中的家眷在宫门口闹事,被属下暗中拿下,据他交代,他乃是奉了……” “是楚庭吩咐他做的。”清华断言道。 龙卫点头说:“确是三皇子。” “莫大人早年间便已在暗处投靠主子,如今竟会听从三皇子号令?”黎叔心头咯噔一下,忙道,“老奴这便差人将其拿下。” “嗯。”清华应了声,却在他转身而去时,忽地开口,“等等。” “主子?”黎叔满脸不解。 清华微微转眸,望着不远处的宫殿,久久不言。 婚期将近,整个皇宫忙得团团转,处处弥漫着喜庆的气息,而帝都的气氛却平静得有些反常,先前在宫门口喧哗闹事的百姓,这两天通通不见了踪影,朝堂上,对大婚颇有微词的官员,如今也偃旗息鼓。 大婚前夜,唐芯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床顶,脑子里不断进行着计划演练。 这是她最大的机会,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如果能平安脱身…… 想到清华,唐芯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闷闷的,赶紧甩头,不能再想他了!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身影缓缓踏进殿中。 “……”要不要这么心有灵犀? 嗅着空气里的淡香,唐芯立马闭眼挺尸装死。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来,紧接着便是让人坐立难安的安静。 唐芯的心跳得飞快,小脸绷得紧紧的。 见此,清华不自觉低笑一声。 得,装露馅了。 唐芯瘪瘪嘴,刚想睁眼,胸口上蓦地传来一股痛意,眩晕感侵蚀掉意识的那一秒,唐芯只有一个念头——下次,她绝对要在胸口上放块砧板! 天微明,镶金嵌玉的金色凤辇停靠在凤阙宫外的红毡之上,辇驾雕凿孔雀纹,软垫、纱帐,皆以明黄为色,一百禁军甲胄裹身,成两列,威风凛凛护在凤辇两边,宫女踩着吉时入殿伺候新娘子梳妆打扮,与此同时,由礼部筹备的彩礼,整整八十八箱,在飞虎营骑兵的护送下,途径帝都主道,穿越过民房,缓缓朝宫门而来。 街上到处可见喜庆的剪纸,大红双喜字几乎贴遍了青石路边的所有木门,百姓走到街头,与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不同,好些人皆是一脸木然,甚至流露出怨恨之色。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唐芯被吵得头疼,迷迷糊糊醒来。 我去!这是哪儿啊? 迅速环顾四周,整间屋子的摆设十分眼熟。 “唐家……”对了!宫里新修建的寝宫,不就是按照唐家的装潢重建的吗?这里的一桌一椅,都和本尊的闺房如出一辙,连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冷清,多了一些喜色。 唐芯心里有些泛酸,揉揉鼻子,却忽然注意到,左手虎口上有一个新冒出来的伤口,伤口上过药,上边还残留着伤药的味道。 喂喂,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那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对自己上下齐手后,除了虎口的伤痕,再没别的反常之处,唐芯只好摁下疑惑,小心翼翼靠近房门,伸手一拉。 “哐当”,金属碰撞的碎响从门外传来。 再拉。 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唐芯果断转移目标,然而两扇木窗也被人从外用锁扣死了,哪怕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并没有什么用。 “靠!”她恼恨地一巴掌砸在窗子上。 丫丫的!这是要软禁她的节奏? 一个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尖,脸色骤然变了。 “不会吧……”她的计划被清华察觉了?所以他提前把她给锁起来? 第300章 本王的芯儿,谁也说不得 门外的炮竹声还在继续,唐芯气得狠踹了房门几脚,趴着门缝,扯着喉咙嚷嚷:“喂!外边有没有人!放宝宝出去!” 回答她的,是声声不绝的喧闹声。 透过窄窄的小缝,可以清楚看到寝宫外空荡荡的院子。 “混蛋!”她完美的脱身计划啊啊! 唐芯烦躁地折磨着发髻,直到蹂躏成鸡窝,才觉得火气稍微降下去一点,瞅着虎口多出来的伤痕,想了想,始终没有头绪。 她的手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好得七七八八了,至少不用再包成粽子,只是手掌上的骨节还有一条没有脱痂的疤痕,手指活动得不太灵敏。 “外边的人听着,”唐芯恼恨地捏紧拳头,大声道,“我饿了!快给我送吃的过来。” “别以为装死,我就不造你们藏在院子里。” “听得懂人话吗?开门!” …… 喉咙都快嚎得冒烟了,依旧没人回应。 “难道真没人?”不对啊,清华怎么可能把她锁起来,却不派人盯着她? 手指摩擦着下巴,细细一想,忽然,眉头猛地皱紧:“我去!不会是要引君入瓮吧?” 便宜姐姐不见了踪影,再加上外边热热闹闹的婚礼进行动静,以及她现在的处境,唐芯深深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大婚的事宫里无人不知,冷面神如果晓得了,妥妥会杀到,以清华缜密的心思,会想不到这一点? 想到这儿,唐芯哪儿还坐得住? 一双眼睛迅速扫过四周,寻找着破门窗的工具,奈何,新房里除了普通的家具,便只有桌上摆放的红烛、酒壶和各种点心、瓜果。 要是用椅子砸门…… 在脑海中模拟一下,唐芯连忙甩头,放弃了这个非常有可能打草惊蛇的想法。 牙龈紧咬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心里的急切更重。 冷静,不能着急。 深呼吸几下,视线在屋子各处来回转动。 走门窗行不通,还有哪儿能出去呢?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双眼蓦然放亮,激动地看着靠墙而放的床榻。 就是它了! 凤辇在侍卫的护送下,缓缓穿过鸿盈门,抵达朝殿下方,雕刻着龙纹的白石地,楚国官员全数到场,身穿朝服,成六排,站定在两条红毯边上,静候摄政王妃莅临。 楚国开国以来,历朝历代哪怕是封后大典,也没有选址于朝殿举办的先例,文武百官大多在数年前便投效楚廉,是以,对这出格的举动,只得选择视而不见,虽有人心有怨言,可想及摄政王的铁血手腕,也只能憋在心里。 谁都知道,在这种日子跳出来质疑摄政王的决定,和找死无异。 几乎是在凤辇停在红毯尽头的同时,一抹火红似血的身影缓步从殿中行出,初升的艳阳投洒下美丽耀眼的辉光,衬得衣摆上绣着的朵朵金莲熠熠发亮。 “摄政王的面色……”人群中有官员暗戳戳抬眸,眉头不安皱紧。 “王爷平日皆是白衣,这突然换上喜服,你我自然是不习惯的。”他身旁的同僚低声说道,“更者,王爷的肤色本就比寻常男子白皙,这一对比,当然会突兀了些。” “也是。”官员恍然大悟般点头,心头那丝古怪感登时抛在脑后。 侍卫刷地朝两侧走去,步伐整齐,训练有素,而后,宫女挑开帐帘,露出辇驾内盛装打扮的女子,屈膝道:“请王妃下辇!” 一只绣着鸳鸯的花鞋轻踩在太监背上,借力下地。 百官跪地相迎,齐声高呼:“迎王妃——” 浪潮般的朗呼震耳发聩,在白石地上方久久不绝。 女子娇小的身躯不易察觉地颤抖一下,而后,吸气仰望矗立在石阶顶端,贵不可言的男人。 红袖下,粉拳悄然握紧。 他就在那里…… 身体仿佛受到牵引,一步一步朝着台阶走去。 “报——” 刚来到石阶处,后方惊起一声急促的呼唤。 跪了一地的官员齐齐转头,愕然看着正往这方疾步跑来的禁军。 “王爷!”侍卫跪倒在地上,急声道:“宫门出事了!” “什么?”人群中传出几声惊呼,出事?这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岔子? “数日前闹事的刁民,正抬着棺椁在外讨要说法!宫外观礼的百姓受到煽动,我等只能封锁宫门,可这些人群情激愤,恐怕撑不了多久,请王爷定夺!”侍卫大气也没喘,便将宫门前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不少官员豁然起身,远眺前方,此处距离宫门足足有数千米,可饶是如此,仍旧能隐约听见几声高喝,可见宫门外的动静闹得多大。 百官面面相觑,任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目光纷纷投向上方,等着摄政王下令。 “主子。”守在朝殿外的黎叔踱步上前,愤愤道,“老奴这便率人将这帮刁民撵走!” 今日是主子大喜的日子,亦是主子多年的心愿,不论如何,他都不允许有谁破坏它! “来不及了。”飘渺的轻音幽幽散在了晨风里。 就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样,只听前方传来一道石破天惊般的轰隆巨响,接着,喧哗声仿似泄洪顷刻间涌来。 “走!今天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要为我那苦命的儿子讨回公道!” “摄政王残害百姓,罔顾前线将士的性命,这样的王爷,只会祸害楚国!” “没错,我们要见皇上,求皇上为我们做主!” “不能再让摄政王肆意妄为,今日死的是大夫,他日,这灾祸必会落在你我头上!如此残暴之人,不配监国!” “冲啊!” 百姓们一涌而入,没有武器,便以身体作盾牌,硬生生竖起一道道人墙,远远望去后方黑压压一片人,镇守宫门的侍卫手持刀刃,却被逼得步步紧退。 郎中的家眷抬着黑棺在老百姓的保护下进入宫门,个个一身缟素,哭红了眼的女眷拎着竹篮子,抛洒纸钱,白幡在空中摇曳,在一片喜庆的皇宫中显得格外突兀。 “都愣着做什么?”黎叔的脸色分外难看,咬牙道,“速将这些人拿下!” “是!”护送凤辇的侍卫当即出动,然,当他们抵达石路,人群中冷不防传出一声高喝。 “王爷派人来诛杀咱们了!” 这话一出,本就是满腔热血的百姓更是怒火冲顶。 “咱们这么多人,他们能杀得了多少?左右擅闯禁宫也是一死,为了楚国的安宁,我们不怕!” “皇上是不会不管咱们的!和他们拼了!” 怒红眼的百姓嗷嗷叫着,猛冲上去,赤手空拳和禁军战成一团,场面极其混乱。 “王妃,请小心。”几名宫女护着身穿嫁衣的女人,戒备地看着前方。 “王爷,”有武将走出队列,拱手道,“微臣恳请您和王妃退至后宫,这儿有微臣们坐镇,这些愚民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是啊,”此话得到了不少官员的认同,“王爷,您就去后宫避避吧。” “大典待一切平息,再继续也不迟啊。” 众人出言苦劝,就连黎叔也是一脸认同之色。 清华微微眯眼,居高临下望着这批大臣。 “如此也好,”他缓缓走下台阶,温柔地牵起女人的手,“芯儿,走吧。” “……嗯。” 宫人急忙跟上,却在途径百官前方时,两名武将主动请缨:“微臣护送王爷、王爷回宫。” “好。”清华神色淡淡的,转身朝后宫行去。 藏身在暗处的龙卫一分为二,一批尾随,一批则跟着黎叔赶赴宫门。 穿过蜿蜒曲回的长廊,空气里突然有一声异响。 “啊!”跟在女人身后的宫女只觉得膝盖一麻,身体身体踉跄着朝前倒去。 “王妃当心!”武将身形一闪,魁梧的身体护在两人后方,行动的瞬间,右手凌空一挥,白色的粉末从袖中挥洒出来。 “主子!”龙卫迅速现身,一脚踹翻武将,紧张地看着须臾便飞身至数米开外的男人。 “噗通”,站在附近的宫人相继倒地。 “您没事吧?”一名龙卫迅速走上前,从头到脚把清华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未曾受伤后,才长松口气,转头怒瞪被四名龙卫制服的武将,“你们竟敢背叛主子!” 动手的武将倔强地昂着头,目光决绝,咬牙道:“微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楚国!此女……”他愤恨地瞪着被迷药迷晕的王妃,“只知蛊惑王爷,正是因为她,才为楚国招来祸端!若放任她继续留在王爷身边,楚国必亡!” “王爷,微臣什么也不知道啊。”另一名武将朗声高呼,“这都是他一个人的主意!求王爷明鉴!” 他是倒了什么霉,只不过想在王爷面前表忠心,哪想到,竟会撞上这种事。 “放肆!”龙卫拔刀出鞘,“夫人也是你能侮辱的?” “我楚国要不起这等王妃!”武将好似豁出去一般,无所畏惧的吼道,“微臣只恨自个儿学艺不精,未能得手!” 若是他再谨慎些,也许就能从王爷身边,将这女人带走了!只要她离开,楚国的危难也将迎刃而解! 想及此,武将面上浮现了几分懊恼。 空中红影忽闪,下一秒,一记凌厉的掌风无情击中武将的天灵盖。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为什么…… “本王的芯儿,谁也说不得。”清华淡淡地说道,漠然收手,武将瞪着眼,豁然瘫软下去,死不瞑目。 看着前一刻生龙活虎的同僚,如今躺在血泊里,幸存的武将吓得浑身一紧,叩首道:“王爷,微臣当真不知他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举动,倘若微臣知道,定会亲手手刃此人,王爷定要相信微臣啊。” 四周静悄悄的,武将痛心疾首的表了半天忠心,却没得到半分回应,忍不住抬头一看,顿时愣了。 王爷人呢? 第301章 营救进行时 ‘啪嗒’ ‘啪嗒’ 来仪殿的屋顶上,一只被破碎的锦被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爪子,从内拽住破开的青瓦边缘,整齐的瓦片中央镂空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身位的口子,唐芯艰难的踮起脚尖,像条悬空的茄子,不断扭动着爬出来。 累死宝宝了…… 跌坐在房顶上,使劲擦着脸上的热汗,稍微恢复点力气,她赶紧解开脚上捆绑的布条,把脚底用来增高的玉枕扔到旁边。 “古代的床建得也太低了。”居然要增高,还得跳起来,才能勉强碰到屋顶,活动活动僵硬的脚脖子,唐芯得意地笑出声:“还好宝宝机智。” 好歹她曾经也是在学校和人练过的高手好嘛! 利落解开布料,往屋檐底下瞅了瞅,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边缘,身体腾空,前后猛地一荡,借力蹦到下方的圆柱上边,盘着柱子顺势滑下去,在确定周遭没有人以后,撒腿朝骚乱声传来的方向卖力狂奔。 千万别是他!千万不要! 唐芯默默祈祷着,速度极快。 楚宫的地形失忆时,她就摸清了,专挑平日里僻静的小道走。 “快快快,找地方藏起来!”一大帮宫人慌慌张张从正前方跑过来。 唐芯连忙刹车,躲到树后。 “一会儿安全了咱们再出来,那些人根本就是疯子!要是被他们发现,以为咱们是侍奉王妃的,那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一名宫女咬牙切齿道。 “有摄政王在,他们翻不了天去。”一个太监反驳道。 “那你跟着我们逃什么?去替摄政王效力去啊。”宫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照我说,这一切都怪王妃!” “嘘!你不要命,我们还想活呢,宫里到处是王爷的耳目,被王爷听到,咱们就没命了。” …… 七八人一边说,一边往后宫逃,等到人走得没影儿了,唐芯才从树后走出来。 那些人?疯子?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海,一咬牙,掉头就跑。 丫!要真是他杀来了,她绝对要一巴掌糊死他! 刚跑了没几步,后领忽然一紧。 卧槽!被发现了! 唐芯迅速转身,抬腿就是一脚,身后之人也吓了一跳,飞快侧过身,避开了她的攻击。 “你是唐芯?摄政王要迎娶的王妃?三皇子的至交?” 即将挥出的拳头猛地停下,唐芯呆呆眨巴眼睛,看着眼前衣着朴素,长相平凡,浑身上下没一处闪光点的陌生少年,头顶上冒出巨大的问号。 前两句,她听得懂,可这后边半句…… “我是三皇子的好友,他让我趁乱在宫中找寻你的下落,你快跟我走吧。”少年伸手一拽,拖着唐芯就想走。 “等一下!”唐芯反手甩开他的爪子,看了眼四周,语气飞快的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是龙卫,要把我带去没人的地儿,宰了我,怎么办?” 她很确定不认识这个人,而且,就算他是楚庭的朋友,没见过面,他怎么认得出自己? “我要想害你,你现在就已经死了。”少年解释道,“三皇子曾画过一幅你的画像,在行事前,让我记下了你的相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你出宫后,见到三皇子,便明白了。” 说完,他当即出手试图点住唐芯的穴道。 “你想都别想。”吃过无数次亏,在他抬手的瞬间,唐芯就有了预感,蹬蹬后退,“我当你说的是真的,进宫来的就你一个?楚庭呢?还有他的师弟呢?他们是不是在那儿?” 手指隔空指向动静极大的左前方。 “我们兵分四路,我莫府的门人就在宫门口煽动百姓制造混乱,我和三皇子还有沈公子,趁乱进宫,他们现在当也在各处寻找你,我们商定好了,若谁人率先发现你,便将你带出宫去,在宫外汇合。”少年急匆匆说道。 话刚落,一声巨响从远端传来。 “是凤阙宫的方向!”唐芯转头一望,惊呼道。 “定是被发现了。”少年的神情很是凝重。 一听这话,唐芯心里浮现出巨大的不安,本能地想要过去。 “不可!”少年脚下一转,挡住她的去路,“你快同我走。” “你没见他们行踪暴露了吗?滚开!”唐芯急吼吼推了他一把,含泪低吼道。 清华那么恨冷面神,要是被发现的是他,那他不就危险了? “我不能让三皇子的苦心白费。”更不能让她再次落到摄政王手里,使得两国彻底决裂,少年眼里闪过一抹决然,“你下盘虚软,身无内力,去了也只是添乱。” “……” 虽然这是事实,可被人当面指出来,还是好想揍他,肿么破? 唐芯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扭头望向凤阙宫,那边的动静还在继续,像是建筑物崩塌般的声响,源源不断传出来。 曾目睹过高手过招,唐芯大致能猜到在那儿正上演着什么。 不可以去添乱,就算她发了疯的想去,也不行! 眼睛猛地闭上,几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才将那冲动生生忍下。 “喂,你会武功对吧?” “……不错。”少年面露不解。 “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 凤阙宫。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交缠,泄体而出的内力仿似飓风,院中栽种的古树拦腰倒塌在地上,树叶飘舞在空气里。 一记掌风迎头落下,打在了院墙之上,只是一击,就硬生生粉碎了半个墙头,几名龙卫守在院外,看着眼前断壁残垣的景象,不由得偷偷咽了几下唾沫。 他们的武功虽说不低,可也仅仅能站在战斗圈外,根本不够格出手干涉! “永腾帝,”滚滚尘埃里,红影翩然落下,看着几步开外,面色发紧的男人,“你此刻,应当极不好受吧。” 那异常的脸色,以及比上次交手更为强劲的内力…… 他必是服下了强行提升内力的禁药! 沈濯日冷冷地扯动唇角,嘲讽道:“彼此彼此。” 话落,身影已在原地消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逼清华面门而来。 他无意知晓,这人缘何会猜到他会暗探此地,更甚被抓了个现形,既然碰上了,那便手下见真章。 清华不退不避,接下了他的一掌,纤瘦的身影微微一僵,面上显露出几分异红,但他却笑了,笑得极尽挑衅:“永腾帝是专程前来,为本王和芯儿贺喜的?” “芯儿?你也配这样唤她?”沈濯日冷嗤一声,内力疯涨,下手更是不留情面,招招必杀,直攻清华的要害。 高耸的石墙在砰砰声中粉碎成渣,浓浓的尘埃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不行,此人武功大涨,主子极有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一名龙卫忧心忡忡地开口说道,定眼看着尘埃翻飞的院子,牙槽一紧,果断飞身冲入其中。 “等等!”他身旁的同伴想要出手阻挠,还未把人拉回来,便见到一个可疑的物体从浓雾中飞出,宛如流星猛地砸向后方。 沈濯日撤掌收手,寒眸中染上一丝困惑。 “你……” “谁都不许插手。”清华命令道,眉宇间遍布杀意,衬得那枚朱砂妖冶似血,他看也没看院外的龙卫有何反应,径直出手。 这个人…… 沈濯日心下一惊,眸中的不解愈发浓了,但回击的招式却并未停下,两人皆是全力,旗鼓相当,身影在浓烟里时现时隐,龙卫仅能看见一闪而过的残影,以及那爆炸般的可怕动静。 就在这时,远处飘来几声慌张的呼唤:“快来人啊!来仪殿走水了!” 来仪殿…… 清华耳廓微动,真气一泄,悬空的身影出现了一瞬的僵滞。 破绽! 沈濯日眼底寒芒乍现,凝聚了十成内力的掌风瞬间挥去。 “噗”,清华自空中落下,连退数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主子!”看着浓烟里显露出的身影,龙卫齐齐变了脸色,“我杀了你!” 三人同时出手,合力围攻沈濯日。 一抹不屑隐过眼眸,旋身一躲,双袖拂动间,内力倾泻而出,震开了左右两侧的敌人,身形向左偏移,反手便是一掌击中另一人的心口。 三人犹如追蝶,狠狠摔落下来。 待解决掉他们,院中哪还有清华的影子? 剑眉不自觉拢紧,眸光一闪,猛地撇向东南方。 蔚蓝的天空下,一抹红影正疾速远去。 沈濯日脸色一变,能让他不顾伤势的,只一人! 他当即便要飞身追上。 “咻”,一声异响直冲天际,紧接着,一道青色的烟火在苍穹炸裂开来。 沈濯日冷峻的面庞微微一松,深深望了眼浓烟滚滚的来仪殿,趁着三人重伤不起之时,向着宫墙飞去。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整个来仪殿身陷火龙腹部,附近的宫人正慌慌张张的拎着打来的水灭火,一桶桶凉水浇灌上去,火势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有愈燃愈烈的征兆。 “这可怎么办啊?”最先发现失火的太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王爷为王妃修建的寝宫就这么毁了,王爷一怒之下,他们还有命活吗?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红影。 “王爷!”好几人都看见了,在辨认出来人是谁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然,清华却不曾回头,眨眼的功夫,整个人便被那熊熊大火淹没了。 第302章 他和这个家,她都不要了 火从来仪殿外,烧进了里边,门窗摇摇欲坠,跳跃的火星子宛如火圈,铜锁早就被高温融化了,清华挥出一掌,房门砰地朝内掀飞。 浓烟扑面,他不适地皱起眉头,一跃而入。 漫天大火焚烧着屋内的一切,那些他精心备置的摆设,都在这熊熊烈火里化为乌有。 抬臂掩住口鼻,目光迅速扫过每个角落。 她不在此。 紧绷的神经霎时间放松下来,被火苗映红的面庞,浮现出一抹安心的浅笑,须臾,上扬的弧线便隐去了,整颗心似也和这些摆设一样,在火中煎熬。 终究,还是走了…… 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空落落的,只有寒风不住在里头呼啸、穿梭。 木然望着窗上贴的大红剪纸,小小的火星飞溅上去,一点一点将其烧成灰烬。 “本小姐成亲,定要十里红妆!让世人见证!” “往后待你报了血海深仇,本小姐要你在宫中建一座寝宫,只属于本小姐一个人!” “不许不答应,不然,本小姐的鞭子可不认人!” …… 话犹言在耳,连她当日的一颦一笑,都在那跳动的火苗里浮现着。 可是,她却失言了,再也不会回来,不论是他,还是这个他们曾幻想过的家,她都不要了…… 喉咙一紧,一串殷虹的血液染红了他近乎无色的嘴唇,可他却缓缓笑了,笑得眼角渗出了泪花。 远在宫门镇压骚乱的黎叔,得见远端升起的灰烟,登时变了脸色,手下的动作更为利落,将那些个带头煽动的百姓打晕。 而这时,帝都飞虎营的将士也赶到宫中,与禁军联手,合力将这些人拿下。 “这儿交给你们。”黎叔看也没看被制服的百姓,飞身朝来仪殿而去。 他到时,清华已从房中跃出,华贵的喜服衣角、袖角各处,被火烧得坑坑洼洼,王冠不翼而飞,束起的墨发凌乱地垂落着,他孤身站在院中,静静望着眼前已看不出轮廓的殿宇,一身孤寂。 “为何不打水灭火?”黎叔怒瞪着手拎木桶,如木鸡呆愣在旁侧的宫人。 这些人难道不知来仪殿对主子有多重要吗? “是……是王爷不许的。”宫人战战兢兢地开口。 闻言,黎叔一脸惊愕。 “她不喜欢的,留之又有何用?不如毁去。”嗓音分外沙哑。 听到这话,黎叔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您是说,这火是夫人放的?” 可她不是被主子关在屋中吗? 昨夜,主子亲自抱着夫人送到房内,并落了锁,只为不让夫人醒来后,有机会逃出去。 等等! 黎叔瞳孔一缩,忽然间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您是故意给夫人脱身的机会?”不会错了,昨儿个他就觉得奇怪,为何主子要下令撤走龙卫,不让任何人在此盯梢。 如此一想,困扰着他的多个疑问,仿佛都在瞬间找到了答案。 “您不肯捉拿莫大人,更不曾惩处其子,明知其与三皇子在暗中往来,三皇子颇有可能就在帝都城内,却直至今日也按兵不动……”越往下说,黎叔的脸色越发难看,“您就是在给他们布局的时间。” 更甚,今日的闹剧也极有可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不会的!黎叔连连摇头,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荒诞可笑的想法。 主子有多在乎夫人,这些年间没人比他更清楚,夫人在主子心里,甚至比楚国更重,超越了一切,要主子明知结局,却视而不见,还在暗中相助,任由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夫人定还在宫中,老奴这就带人搜查各处。”黎叔咬牙说道,转身就想走。 “不用了。”身后一道妥协般无力的声线幽幽飘来。 黎叔身子一僵,惊疑不定地转头望去,颤声唤道:“主子……” “黎叔,这是本王的命。”语气里是无尽凄凉。 这话听得黎叔心脏揪痛,老泪纵横:“什么命不命的,主子您怎能这么想?肯定是有人趁乱闯进宫里,掳走了夫人,只要命人去找,很快就能发现他们的下落,对了!主子不是有连心蛊吗?若用它,便可找到夫人的去向。” “没有了。”清华缓缓阖上眼睑,“不会有了。” “您这是何意?”黎叔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可清华却似是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是静静望着前方的大火。 火龙烧断了房梁,几声巨响后,整座寝宫轰然倒塌。 巨响传了很远,趴在少年背上的唐芯忽然间感到一阵心堵,不自觉回头朝来仪殿的方向望去,已然看不清宫殿的轮廓。 她在哭吗? 感觉到后颈上的湿润,少年好生困惑。 信号弹已经发出了,只要人在宫中,便能看见并火速撤离,而宫中正值大乱期,追兵至今未到,他们也算是平安脱险,为何她会有如此反应? 暗暗一想,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喜极而泣么? 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影掠空而过。 “等一下!”被眼泪模糊的视野里,唐芯瞧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快下去!那是我姐!我要带着她一起走!” 少年一愣,垂目向脚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子,正跌跌撞撞地往来仪殿狂奔,此人的样貌确是与他背上的唐芯如出一辙。 可只带一人出宫,已经不易,再加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只怕…… 少年有些迟疑。 “别发愣了,我在宫里有偷偷部署,只要把她带到那里,她就能乔装打扮,靠着工具翻墙出去,咱们可以在宫外接应她。”唐芯急吼吼地说道,“快啊!一会儿追兵来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在她的催促下,少年一狠心,俯冲下去,拦堵在唐芙身前。 “你……”唐芙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稳定住身形,目光落在唐芯身上时,猛地变了。 “姐,”唐芯唤道,“你快跟我走,咱们一起回……” “火是你们放的?”唐芙厉声质问。 唐芯面上一怔,黯然垂下脑袋。 “当真是你们所为……”唐芙似被这个事实惊住,身躯微微摇晃几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何事待出宫后再说吧。”眼看气氛不对,少年忙打圆场。 “你闭嘴!”唐芙狠狠剐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定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唐芯,“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这是拿刀子在他的心上捅啊!你可知,他有多看重来仪殿?为了装点新房,你醒来的这些天里,他每夜都会在里边,不允许任何人帮衬,亲手布置了一切!”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好几次见过坐在灯火通明的来仪殿中,笨拙地一次次剪纸的他。 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的心血,芯儿怎么能轻易将其毁掉? “我不知道……”唐芯的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细碎的疼瞬间漫开了。 唐芙气得浑身发抖,可看着红了眼眶的妹妹,指责的话到了嘴边,无端地说不出来了。 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肩膀颓然耸搭下去。 “你走吧,回永腾去。” “你什么意思?”她不和自己走?唐芯呼吸一滞,惊呼出声。 “他身边总要有人陪着,你不在,每日对着这张脸,也许他能好受一点。”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她自嘲地笑了。 怨吗?也许曾经有过,但如今,她却庆幸着能和芯儿有一张相似的面容,至少这样,她还有能留在清华身旁的理由。 哪怕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只要能陪他走完这一生,****能见到他,其他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可是!”唐芯激动地想要反驳。 “哪有什么可是,”唐芙摇摇头,再次打断她,“无非就是被当作替身而已,对我而言,已经够了,这些年,我求的不过是能多见他几面,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那张与唐芯相差无几的俏脸,绽放出美丽笑靥。 唐芯心里一酸,张张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走吧。”唐芙催促道。 “你真的决定了?”即使那人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本尊? “芯儿,火烧来仪殿,你可曾有半分后悔?”唐芙定眼看着她,轻声问道。 贝齿咬住唇瓣,良久,才摇头。 她不后悔!她喜欢的,想要共度一生的,只有一个人!哪怕他再不济,再不好,可她的心已经落在了他身上,其他人再好,也不是她要的。 “我亦然。”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道尽了唐芙的决然。 迎上她坚定且无悔的眼神,唐芯满腹的劝说通通堵在了嗓子眼,抽抽鼻子,握拳道:“以后他要对你不好,你别做包子!那货是抖m,喜欢被虐,你只管耍性格放肆作,越刁蛮,他越会喜欢!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还有他很喜欢莲花,没事你就带他去赏,他吃东西的口味不重,是清淡系,尤其是清蒸鲈鱼和春卷,你可以做给他吃,在他面前多刷好感值,时间久了,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唐芯一股脑将本尊记忆里的关于清华的种种习惯,全吐露出来。 “没有摘不掉红旗,只有不努力的战士!加油!以后还想知道什么,就写信送到京城,我永远是你的后盾!要是哪天反悔了,记得回家!”说着,唐芯有些哽咽。 唐芙越听心中越是吃惊。 芯儿她不是失忆了吗?怎会记得这些事? 难不成……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有人过来了。”没等她发问,少年耳廓轻动,敏锐探听到朝这方疾行而来的脚步声,“我们得马上动身。” 唐芯深深看了唐芙一眼。 她含泪点头:“快去吧。” “……走!”唐芯撇开头,不忍再看。 少年登时催动内力。 “爹和娘就托付给你了,莫要告诉他们,我的下落。”唐芙面露祈求,“若让爹知道我身在楚国,怕是会寒心的。” 与其那样,倒不如不知、不见! 唐芯泪流满面的答应下来。 见她二人说完话,少年不再迟疑,背着人腾空飞起,唐芙安静立在原地,望着远端急速离去的黑点,低声喃喃道:“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踏足楚国一步。” 那样,她便永不会知晓,那个人为她究竟付出了什么,亦不能再伤他一分了。 第303章 他也是个可怜人 “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成功将帝都的街景踩在脚下,唐芯扭头望了望后方仍处于百姓包围圈里的楚宫,“来仪殿失火,是个人都能猜到我逃走了,或是有人把我救走了!可宫里宫外到现在,却连个追捕的人也没有……” 越说,她心里的古怪感越发加重。 少年亦有同感,但当着唐芯的面,却不愿承认,正欲安抚她别胡思乱想,就听见她说:“会不会是我姐姐假扮我成功,让清华以为我没有离开?如果是这样,说不定他们就可以双双如愿以偿了!” 把便宜姐当作本尊,而她呢?又对他死心塌地,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这个猜测很不靠谱,可唐芯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少年没有接话,直到现在,他都杵在一种一知半解的懵圈状态里。 一个和真王妃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爱慕着他们的摄政王,而摄政王却心仪着真王妃,真王妃心里又装着沈公子,突然接收到的情报过多,一时半刻,他根本梳理不明白,唯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他们已安然逃离皇宫了! 帝都城内的百姓大多去了宫门,或围观,或参与这场‘起义’,街上分外冷清,飞虎营忙着镇压骚动,以至于,两人在没有任何阻挠的情况下,成功飞出城去。 距离帝都数千米开外的官道白杨林中,少年稳稳将背上的女人放下。 “此地乃是我与三皇子和沈公子约定的汇合地点,马车已经备好了,车上有盘缠、干粮,以及寻常人家的衣物,待他们赶来,便可出发。” 唐芯转头就见到了停放在草丛里的马车:“我在这儿等,你回城去接应他们。” 虽然出城很顺利,可保不定冷面神那边也能一样啊,多一个人接应,多一分安全。 少年想了想,有些意动,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官道后疾行飞来的墨色身影,心微微一松,笑道:“看来,不用我再回跑一趟了。” 唐芯一愣,见他笑眯眯盯着东边,心猛地跳动几下,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迅速转头。 眼前黑影忽闪,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大力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额头狠撞上男人结识的胸膛,属于他的气息潮水般朝她涌来,疯狂地撞击着她的心窝。 是他…… 一个活生生的他! 唐芯瞬间红了眼眶,小手紧抓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见此,少年无奈地摇摇头,悄无声息地走出白杨林,到外围盯梢。 滚烫的眼泪溅湿了沈濯日的黑衣,他沉默地紧紧拥抱怀里泣不成声的女人,力道很重,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 只有真切地抱着她,他才敢相信,她是真的在他身边。 长臂猛然收紧,松开她的腰身,垂目吻了上去。 狂风骤雨般猛烈的吻,掠夺了唐芯的呼吸,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小脸染上一片娇艳的红。 攻势逐渐减弱下来,但沈濯日却舍不得放开她,双唇紧贴,深深看着她那双迷离的大眼睛,在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人的倒影。 “真好。”喑哑的声线不自觉响起,眉宇间的寒霜全都化开了,只剩下温柔得醉人的深情。 唐芯耳朵有些发麻,一颗心被撩得春意荡漾。 这货平时的嗓音就够磁性的了,如今又故意放沉,简直是传说中的撩妹神器——低音炮轰炸! 腹诽间,耳畔冷不防落下他柔软动听的情话:“我终于找回你了。” 唐芯心下一酸,从他怀里抬起头,细细看着他。 他瘦了,下巴削尖得就快能锥死人,脸上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渣,憔悴得让她的心都疼了起来。 “你上次受的伤……”唐芯语带哭腔的问道,挣扎着想要退出来,替他检查。 黑眸里掠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搂紧她,贴在她耳边说:“现在仍是白日,娘子想对为夫做什么,何不等到天黑?” “……”卧槽!她完全没有想要对他做十八禁的事好嘛! 欣赏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沈濯日面上笑意更浓,启唇道:“届时,为夫任由娘子为所欲为,可好?”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势!”唐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说。 剑眉微微一挑,手指轻抚过她肉嘟嘟的脸蛋,眉梢一冷。 那人倒是把她照顾得极好!十来日未见,人竟还胖了! 沈濯日既觉得安心,又有几分不是滋味。 “该动身了。”那人不定何时会追来,当务之急,应是趁早启程,待离开他的腹地,这笔帐,他会慢慢同那人清算。 柔情冰封,他的面色冷沉得可怕。 “不用等楚庭吗?”唐芯不解地问道。 “他已经来了。”说罢,远端又有了一道身影飞来,不是楚庭还能是谁? 为了今日的计划,他们皆换上了百姓的服饰,混迹在百姓的队伍里,原本两人都戴上了人皮面具,但在打斗中,沈濯日的面具被内力震碎,而楚庭,则在出城后,便将面具摘去了。 一落下,楚庭就被两人亲密的动作惊住。 “我似乎来得很不是时候?”他轻笑一声,调侃道。 “哼。”唐芯瘪瘪嘴,没理他。 虽然这次他有出力,可他曾帮助清华算计冷面神的事,她依旧无法释怀。 清华…… 想到那个人,唐芯的脸色不由得添上几分黯然。 “你在想谁?”头顶上落下冰冷的质问。 “哪有?”唐芯打死也不敢承认,抬头冲他讨好地笑了笑。 沈濯日冷哼一声,圈在她腰间的手更加收紧。 “走。” 他不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待一刻! “师弟,”楚庭站在原地未动,神色很是复杂,“师兄只能送你们到此了。” 离去的步伐顿住,回身看向他,半响,才说:“考虑清楚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楚庭苦笑道,“这里是我的故土啊。” 薄唇用力一抿:“好。”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呢?”唐芯一脸懵逼,听得各种不明白。 看着她单纯懵懂的模样,楚庭一怔,失笑道:“怕也只有弟妹你,至今不曾变过了。” 仍和初见时一样,未曾染上半分污秽。 “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原谅你之前做的事的。”唐芯没好气地瞪他。 “莫说是你……”就连他也难释怀亲手造下的罪孽,一抹自嘲掠过眉眼,面上却是一副轻松写意,“好了,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沈濯日看了他许久,终是点头,拥着唐芯飞身跃上马车的甲板。 “他们就拜托你了。”楚庭侧目看向正往这方过来的少年,“务必要平安送他们离开楚国,之后,你且找个地儿躲起来吧,等到风波平息,再回帝都。” 这次他背着莫家行事,四弟若追究,定会受到牵连。 “莫大人对四弟忠心耿耿,想必四弟不会迁怒莫府。”楚庭宽慰道,推了推少年的肩膀,示意赶快动身。 少年欲言又止,可在他无声的催促下,满腹的话消失在舌尖,弯身一拜:“谢三皇子。” 言罢,他跃上马车,马鞭凌空落下,驾车远去。 直至马车颠簸着在官道尽头消失,楚庭才收回目光,背手朝帝都缓步走去。 马车里,沈濯日解开垫子上提前备好的包袱,将几个金橘递给唐芯。 “大夫说,此物能让你在路上舒服一点。” 唐芯伸手接过,心里却觉得古怪:“你特地问过帝都的大夫?” 可那些郎中不都被宣召进宫了吗? “围猎后不久。”沈濯日云淡风轻地答道。 他一提这事,唐芯立马回想起了某段不愉快的经历,一时间食欲减消,任谁脑子里回荡着有人挂着一脸呕吐污秽物的滑稽样子,都难产生食欲。 “你说,把他丢在楚国,真的不会有事吗?”唐芯把玩着橘子,略带担忧的问道。 沈濯日轻搂着她,修长的身躯慵懒靠着车壁,另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揉动几下,低声问:“不是对师兄心有芥蒂么?” “是这样没错,可他好歹也将功补过了,咱们走了,要问罪,首当其冲就是他,再说,他虽然做的那些事特没品,特过分,可他也只是想恕罪而已。”唐芯喃喃道,靠在沈濯日的肩头。 在本尊的记忆里,清华曾提起过当年的一桩事。 他之所以会被卖到青楼,是因为楚庭七岁那年带着他出宫,两个小孩子模样长得又可爱俊俏,很快就被恶人盯上,落到了人贩子手里,从楚国偷运至永腾。 路上,楚庭趁那些人熟睡之际,带着清华逃走了,但敌人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他们,而清华自幼身形消瘦,又不会武,楚庭只好让他躲起来,还说,如果被这些人抓回去,一定要忍耐,他会回国找父皇,派兵马前来救他。 可惜,直到流落青楼,清华也不曾等到楚庭口中所谓的救兵。 回想到这些,唐芯心里就堵得慌。 “其实他也很可怜。”她轻轻感叹道,太过异常的神态和语气,让沈濯日顿生警觉。 双眸微微一眯,口吻极其危险:“他?” “额,我说的是楚庭啦。”唐芯干笑道,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小心脏特没骨气的抖了抖,心虚地挪开眼睛,“不说这些事了,你快把衣服脱下来。” 不亲眼看看,她不放心! 帘子内飘出的太过惊世骇俗的话,惊得驾车赶路的少年手臂一抖,孤男寡女,宽衣解带……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脸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第304章 口说无凭,脱了才算! 脱衣服!? 沈濯日黑眉一挑,本就冷峻非凡的相貌,此刻更是染上几分说不出的痞气,松开手,身体微微后仰,摆出一副任君采摘的顺从架势。 “……”卧槽!毫无征兆就被帅了一脸! 解着他衣衫盘扣的手指不自觉颤抖着。 冷静点!她只是想帮他查看伤势,绝对没有要吃他豆腐的想法! 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并没有什么用。 瞥见某人嫣红的小脸,沈濯日低笑一声:“不是要脱为夫的衣裳?” “我在脱!”唐芯深吸口气,手指特没骨气的抖了抖。 他的鼻息近在咫尺,像是撩人的火种,撩得她想入非非。 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分外温暖,曾见过好几次的健硕身躯不期然占据了唐芯的脑子。 “娘子很热么?”沈濯日恶趣味地在她耳畔问道,声线喑哑而性感,“都晒得脸红了。” 冰凉的手指轻抚过她滚烫的脸颊,唐芯脑袋一缩,恶狠狠瞪他:“不要随便调戏我!严肃点!” “呵,为夫当如何严肃,嗯?”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瞬间拽进怀里。 “喂!放开我啦。”唐芯别扭地动了动小屁股。 “放开?”沈濯日眉梢一沉,宣告般开口,“此生朕永不会再放你离开。” 手臂缓缓垂下,执起她微微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深入,直至十指紧扣。 唐芯顶着一张大红脸,蹭地抬起头,双目直视他,说:“哼,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我告诉你,以后就算你撵我走,我也会死缠烂打的!你别想甩掉我!” 她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到竟让沈濯日的心似烈阳下的冰川,融化成水。 搭在她腰间的手徒然收紧,垂目吻上她的额头:“不会的。” 撵她走?这种事绝无可能! “这可是你说的,”得到他的保证,唐芯甜甜的笑开了。 “君无戏言。”沈濯日淡淡的说道,眉目间柔情凝聚。 “嗯哼,别以为这样,就能分散我的精力,”唐芯刷地沉下脸,“松手!坐好!脱衣服!” 她竟然还记得此事…… 唇瓣轻抿,道:“在楚宫待了多日,他可有苛待过你?” 说着,幽深的视线从上到下审视着唐芯的身体。 “他对我挺好的。”话一出口,马车里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眼睛咕噜噜一转,改口道,“不过,再好也没用!我整天都被人盯着,根本没有自由可言,那种地方我再也不要去了。” 显然这个说法让沈濯日十分满意,以至于身上散发的寒意,顷刻间消失无踪。 “你不去做移动冰箱真的是浪费了。”就这制冷的能力,夏天说不定还能冰镇水果? 太过轻浅的嘟哝,沈濯日听得不太清楚,挑眉反问:“哦?有多好?” “额。”唐芯的尴尬症都要犯了,难道要她一笔笔数出来嘛?小嘴一撅,闪亮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瞪圆,“别给我转移话题!衣服呢?快脱!” 和那人待过一段日子,连脑子也有所增长? 这个认知令沈濯日倍感不快。 戳,食指不安分的在他胳膊上点了点:“别傻愣着了。”表情太口怕好嘛! “爪子松开。” “爪子?”沈濯日大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没有照做,“朕就想抱着你。” 这些天孤身一人待在山洞,****惦记的唯她一人罢了,如今人就在他身边,自然要一解相思。 唐芯飞了他一记白眼,嗔怒道:“少油腔滑调。” 他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心里越是不安,抿抿唇,强行挣脱他的桎梏,蹲在他身前,准备直接上手。 就在她爪子即将重新附上腰带的那一秒,马车突然间剧烈摇晃,唐芯连惊呼都来不及,整个人顺势朝前倒去。 “吁”,驾车的少年忙不迭勒紧缰绳,转头冲帘内说:“方才有只野狗从路边跑出来,两位没受惊吧?” 安静。 少年愣了愣,可转念又想到之前听到的暧昧对话,轻咳一声后,继续赶路。 而这时,车厢里的气氛极其古怪。 正脸埋入某不可说地方的女人,浑身保持着僵直状态,硬得像块石头。 次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有意外发生! 谁能告诉她,一不小心撞上男人的要害,她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头顶上恰时飘落下一声愉悦的轻笑:“娘子,待够了么?” 他笑了吧!一定笑了! 唐芯特想装死,深呼吸几下,努力佯装出镇定的模样,双手撑住他的膝盖,缓缓抽离开身。 “那啥……”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不自然的左右漂移。 沈濯日微微颔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其实吧,这真的是意外!”唐芯硬着头皮说道,“不用太放在心上,哈哈。” “嗯,”沈濯日似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就在唐芯以为这事要掀过的时候,他冷不丁开口:“这样的意外,朕很喜欢。” 尼玛!她不喜欢啊啊! 唐芯有些抓狂,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欣赏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沈濯日的眼底掠过几许笑意,而后,目光下移,落在腰腹以下正中央,那几滴可疑的湿点上。 ‘轰’ 余光看见她亲手制造出的,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唐芯特想一头撞死在车壁上边。 “嘴碰伤了?”沈濯日关切道,只是这话再配上这莫名变得灼热的气氛,想不叫人想歪都难。 “没有。”唐芯果断摇头,“继续刚才的事吧。” “继续?”沈濯日故意歪解她的意思,薄唇轻扬,笑得分外暧昧,“原来芯儿这般迫不及待啊。” “你够了!能把这事忘掉吗?”总捉弄她很好玩是不是?唐芯顿时火了,“不就是一桩意外事故吗?至于被你揪着不放?非得要说得这么暧昧?” 明明她只是想让他脱衣服而已! 沈濯日静静睨着她,待她说完喘气之时,不紧不慢地说:“朕只是关心你,娘子在想什么,嗯?” 尾音故意上扬,性感得几乎让唐芯脊椎骨一阵发麻,脸汤得就差一味孜然便能做天然烧烤了。 “呵呵,”她干笑两声,敢情是她思想太污了对吧?“懒得和你说,把外衫脱掉,不许磨叽!” 瞧着她执着的作态,沈濯日暗暗叹了声气。 “朕无碍。” “有没有碍,你说了不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丫有多喜欢逞英雄!”唐芯压根不吃他这一套,语气一重:“脱!” “倘若朕依了你,礼尚往来,你也当如此才对。”沈濯日意味深长的说道。 唐芯心里的古怪感更深了,眯着眼睛,仔细瞅着他:“你受伤了对不对?不然,你干嘛总找理由想打发我?” “怎会?”沈濯日矢口否认。 “口说无凭,脱了才算!”唐芯一副‘你不脱就是心虚’的表情。 眉心一凝,终是在她的固执下,伸手解开盘扣,将那件染满尘埃的黑色外衫褪下。 前胸并无异常,亵衣仍是素白色。 唐芯心下一松。 “满意了?”沈濯日作势便要重新合上衣物。 “后边呢?”唐芯问道,示意他背过身去。 沈濯日略显无奈,微微侧过身子,好让她看个清楚。 “如何?朕可曾骗你?” “那不也是因为你行为太可疑吗?”确定没有血迹,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算稳稳落下,“之前在凤阙宫,是你被人发现了?” “不是。”沈濯日眸光轻闪,没将实情告诉她。 说与她听,只会叫她担忧罢了,眼下事情已然过去,没必要再害她胡思乱想。 “真的?”唐芯脸上挂着大写的不信。 沈濯日定眼回视,短短数秒,唐芯就败下阵来。 “我猜也不是你,”她低声嘀咕道,“你武功那么好,行事又隐秘,怎么会被宫里的眼线发现嘛!这种事妥妥只有楚庭才干得出来。” “……”嘴角轻抽,他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窘然。 唐芯没看见,重新坐下后,剥开金橘,果肉鲜嫩多汁,酸得她一张肉丸子脸彻底拧在一起:“啊呸!这是要酸死人啊。” 她嫌弃地吐了吐舌头,却也知道这玩意对晕车很有效果,只得委屈自己的味蕾,慢吞吞往肚子里咽。 约莫走了小半天,帝都的轮廓早就看不见了。 唐芯掀开帘子,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奇怪,也太顺利了吧。” 从出宫到出城再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追兵! “难不成真被我猜中了?”清华误以为便宜姐是她本人?所以宫中没出什么大乱子? “你似乎很遗憾。”沈濯日冷冷清清的声线从背后传来。 唐芯扭头瞪他:“我是觉得这事有鬼好不好。” 遗憾?她巴不得能逃出皇宫,遗憾个啥啊。 “反正没追兵,对咱们是天大的好事。”想不通个中缘由,唐芯也不愿再浪费自个儿的脑细胞,她比谁都希望这段孽缘能尽快了结,不是他不好,而是他的好只给了一个人,若便宜姐真能蒙混过关,对自己,对他,都是一桩喜事。 见她走神,沈濯日心里一堵,正欲说话,忽地,丹田里猛然泛起一股剧痛。 俊朗的面庞骤然间紧绷起来,唇瓣紧抿着,勉力压了下去。 第305章 共浴是什么鬼? 整整两日,唐芯和沈濯日除却排解生理需要,几乎没下过马车,路过的城镇虽盘查严密,但并没有在搜查什么人的迹象,靠着提前准备好的户籍,三人畅通无阻通关。 “此地离临虞城只有半日脚程,想必朝廷的追兵若要追来,早该到了,我们不妨在此歇脚,稍作调整再赶路吧。”少年勒缰停马,建议道。 “不……” “好。” 异口却不同声的回答,让少年有些为难,眼下他究竟该听谁的? “干嘛要休息?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一口气冲过去,和你的人马汇合,才是王道!是上上策。”唐芯大写的不解,转头瞪着沈濯日,“你别看这会儿没什么幺蛾子,也许是帝都的兵马还没赶到,万一就因为我们的停歇,给了他们追上来的机会,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不会有追兵,一定不会。” 瞧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沈濯日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追兵若会出现,早该到了。”他笃定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谁敢保证追兵没在半道上发生什么意外,耽搁了脚程?”唐芯始终不同意在这种地方歇脚,“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没理由你会不知道啊,说!你要停下来,到底想干嘛?” 沈濯日眸光微闪,低叹道:“臭。” “哈?”唐芯愣了愣,接着,又见他的目光老在自己身上打转,刹那间秒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双眼顿时瞪圆了,“你竟然嫌我身上臭?” 次奥!两天没洗澡,出宫时又进行过各种剧烈运动,出了一身汗,味道能好闻嘛? 这种事就算他不提醒,她也知道好不好! 沈濯日面带无奈:“一会儿进城,你便想以此等模样出现在众人跟前?” “哦~”唐芯这才了然,“你是觉得一身臭烘烘,有损你英明神武的形象对不对?早说嘛,还把锅强行塞给我。” “倒是变聪明了。”沈濯日赞许道,只是她后半句话,他却听得一知半解。 “不损你我看你是浑身难受,哼!”唐芯决定不要理这家伙,掀了帘子出去,想同赶车的人说说,拜托他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水源,好替某个要脸的天子擦身。 人刚出去,沈濯日的身影便从后飞了出来。 “距离此地两里,有一处小溪,朕去去就来。” “喂!你等等我呀。”唐芯扯着喉咙,冲着他落地的身影说道。 “哦?娘子想与为夫共浴?”剑眉一扬,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意味。 唐芯刷地一下,面色胀得通红,余光不自在地撇向偏开头,双肩剧烈抖动的少年,咬牙道:“谁想和你共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当真不去?”沈濯日确定道。 “不去!死也不去!”唐芯答得极其干脆。 俊朗的面庞掠过一丝惋惜之色,随后,转身步入林间。 “哼。”唐芯冲着他的背影气呼呼挥舞几下拳头,扭头,便看见身后坐在甲板上的人还在笑,气恼的抛下句:“守卫的活儿交给你了,我去找些野菜,改善改善伙食。” 她才不要留下来被人笑话呢。 跳下甲板,沿着和冷面神相反的方向跑进林子里。 沈濯日一路疾奔,直至察觉不到唐芯的气息,方才停脚。 紧抿的薄唇发出一声闷哼,一串血珠顺势落下。 两天的强撑已经到达极限了么? 指腹拂去血渍,稍稍调整下内息,便往溪边行去,染满尘埃的外衫扔到石头上,席地而坐,亵衣褪下肩头,衣襟敞开,只见后肩、前腹两处包裹着厚厚几层严实白布,一圈圈松开,充满阳刚味道的古铜肌肤上,两道骇然的伤疤已然化脓,脓血早已打湿了布条。 沈濯日面不改色将随身的药瓶打开,处理伤口。 另一边,唐芯抱着四处找来的野果,征用了少年的水囊,清洗后,尝了尝味道,酸酸甜甜的,汁水茂盛,十分可口。 “诺,这是你的。”将果肉饱满的水果留下来,其它几颗都扔给少年,“林子里虽然有不少野菜,不过,咱们没锅,做不了,只能委屈你了。” “姑娘有心了。”少年含笑点头。 等了老半天,沈濯日的身影终于在林中出现。 “你沐浴也太久了吧。”她都快以为他在林子里遇袭了呢,“快吃吧,已经洗干净了。” 接过野果轻轻咬了口:“味道不错。” “……”完全没有诚意好么?唐芯翻了个白眼,心里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为了哄她? “那可不?我亲手摘的,能是次品?”她强颜欢笑道,催促着沈濯日快点上来。 刚回到车厢,她便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爽气息。 有澡洗简直不要太好! “不想去洗漱一番?”一边吃着她亲手采摘的果子,他一边问道。 “得了吧,我没那么多讲究,这一耽误,天知道会引来什么乱子。”她一点也不想赌! “朕讲究?”语调微微沉了沉,多了丝丝危险。 “有吗?”唐芯一脸迷茫,“谁敢说您讲究?谁!” “呵,”沈濯日低笑一声,大手用力揉搓着她的脑袋,“你啊。” …… 临虞城。 守城的永腾士兵在黄昏时分,发现了朝城门挺进的可疑马车,当即便去知府的府邸上报龙威。 还未抵达城门口,一支羽箭从天而降,笔直地刺入马蹄前不到半米之处。 唐芯险些被急停的车子甩到地上,好在沈濯日及时出手搂住她。 “来者何人?”龙威洪亮的大嗓门从城头飘落下来,上百把弓箭蓄势待发,齐齐对准马车,只要他一声令下,顷刻间,就能将马车射成蜂窝。 “吓着了?”沈濯日垂目问道。 “我是那种不经吓的人吗?”唐芯拒绝承认这一点,拍拍衣裳,躬身出去,隔空朝城墙上鹤立鸡群,身高碾压所有人的龙威挥手。 “蓉妃娘娘?”龙威大惊,谨慎地未命下属开城门,唯恐是楚人的奸计。 唐芯左等右等,城内依旧没有反应,瘪瘪嘴,跳下马车:“快开城门!” “这……”龙威一时有些踌躇,直到见着马车里另一个属性的身影出现,才确定当真是离开多日的主子们回来了,亲自步下城头出城相迎。 “啧啧,这个看脸的社会啊。”唐芯笑着摇摇头,话刚落,就被迎面而来的马儿溅了一脸灰。 沈濯日眸光闪了闪,身躯一侧,抬臂挡在她面前。 “末将见过圣上,见过蓉妃娘娘。”龙威激动地躬身行礼,身后尾随的十余名骑兵纷纷效仿。 高呼声震得唐芯耳朵都快麻掉了。 “进城说话。”沈濯日淡淡吩咐道,牵着唐芯举步往城内走去。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撇过身后一两步开外的少年,这货不曾露出半分惊愕,好似早就知道,冷面神的身份似的。 唐芯下意识就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一抹笑意自眼底闪过,轻声说:“你的身份在楚国盛传,他非愚钝之人,岂会猜不到朕是谁?” “也是哦。”唐芯恍然大悟,然后,瞪眼看他,“你的意思是,我蠢咯?” 嘲笑她智商感人么? 后牙槽不自觉咬紧,大有他敢点头就要他好看的架势。 “怎会?”沈濯日忙出言安抚,“娘子素来机灵。” “算了吧,这话我不信。”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沈濯日微微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看着两人并肩同行,时而低声攀谈,举止亲密的背影,龙威心中甚是欣慰,感叹道:“天佑永腾啊。” 临虞城中处处可见巡视的兵马,却不见百姓身影,临街的民居、店铺尽都门窗紧锁,整座城池透着一股沉闷、肃杀的气氛。 穿梭过两条街道,唐芯忽然间听见空气里飘来的声音。 “那边……”她神情古怪地远眺南面。 “那儿关押着拒不投降的战俘。”龙威急忙解释道,“这些是乃我军的手下败将,圣上未下旨,末将便将他们暂作关押,静候圣上归来再做处置,对了,此次圣上和娘娘是单独回来的?可有见到修容大人一行?” “没有啊,”唐芯摇头,说,“她出城找我们了?” 我去!不会是错过了吧? 唐芯心里顿时泛起几分紧张。 沈濯日紧了紧唐芯的小手,沉声吩咐道:“着人传出风声,她若得知朕就在城中,必会折返。” “末将这就去办。”龙威当场领命。 抵达衙门,刚进院,唐芯就一脸受不了的要回房去梳洗。 这一路走来,她就差没被身上的汗味熏晕过去了,如今危险解除,当然要马上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城中多是兵士,没有丫鬟伺候,委屈娘娘了。”龙威挥手命士兵前去打水,转头冲着唐芯拱手致歉。 “哎呦,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完全不是事好嘛? 沈濯日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 “嗯哼,你也别忘了换身干净衣物哦。”唐芯提醒道,见他点头,这才在士兵的指引下前往后院。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下,龙威面上的笑意瞬间转淡,忧心忡忡地看着天子:“皇上,您的内力……” 在近身之时他便发现了圣上略显不稳的气息,虽极力遏制着,但同为习武之人,他怎会发现不了? 第306章 存心想把朕饿坏? 沈濯日凉凉睨了他一眼:“莫要多事。” 言下之意龙威岂会不明白?当即命人去请军医过来,对外宣称天子车马劳顿,恐龙体抱恙。 “皇上脉象不稳,乃是气血亏空之状,近日应静心调养,决不可再动用内力,以防内伤。”军医写了方子,命人去城中的药铺取药。 “近日城外有何异动?”沈濯日不紧不慢收回手腕,沉声问道。 “楚国援兵日前已抵达临虞城外三十里处,末将原以为他们会有所行动,可直至今日,仍是原地驻扎,着实令人捉摸不透。”龙威摇头叹息道,“末将怀疑,他们留有后招,楚人天性狡诈,不可不防啊。” 隐而不发…… 沈濯日面露深思,楚廉已在宫中察觉到他的行踪,且料定他会在凤阙宫现身,早一步埋伏在那,途中虽因宫殿走水,匆忙离去,但芯儿失踪一事,他不会不知,这一路来,却迟迟不曾派兵马追捕,连临虞城外的兵士,也未行反攻之举。 “故意为之么?”沈濯日推测道。 “圣上,我等下一步应当如何?”龙威躬身询问。 沈濯日沉吟片刻,挥手把他叫到身前,附耳交代几句。 “末将领命。” 龙威急匆匆退出大厅,待他离去,沈濯日方才放松了身子,轻靠椅背,闭目调息。 天色渐渐沉了,后院厨房里,唐芯卷着袖子,在灶台前忙活。 “大人好刀工啊!”曾亲眼见过她在军营中露手的厨子,满眼惊艳的赞叹道。 “哎哟,这只是厨子的基本功而已,算不了什么的。”唐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扫过盘子上静心雕琢的雕花,眼神不自觉黯淡下去。 以前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现在却要费上多一倍的时间,而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远没有过去那么灵敏,切菜下厨还好,可做些精细的活儿,就显得笨拙多了。 轻轻松开菜刀刀柄,摊开手怔怔看着那贯穿五根手指内侧已经结痂的伤痕,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很是复杂,却独独没有后悔。 哪怕再来一次,别说是一道伤,就是用她的手去换,她也愿意! 深吸口气,将那些沉闷的情绪抛开,拿起勺子舀了勺浓汤,双眼惬意地眯成一条缝:“火候刚刚好!” 用木筷挑开一小块鹌鹑肉,拨开的肉丝松软嫩弹,看上去甚是可口,唐芯赶紧起锅,装了满满一盅,再配上三道小菜,欢天喜地送去前厅。 “赶了两天的路,一来就开始忙活了?”沈濯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也不多歇歇。” “你都吃了好久的干粮,总得要改善一下伙食,快尝尝,这是我炖的益气宁神汤,保证营养,色香味俱全。”唐芯迅速布好菜,笑吟吟帮他盛了一碗,几颗煮得软绵的红枣、枸杞漂在汤面儿上,色泽红橙相印,极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沈濯日执碗送到唇边,热气扑面而来,目光不经意扫过某个一脸期待的女人,眉心微微一拢。 “咋啦?”唐芯忙不迭问道。 “烫。”他搁下碗,语气淡淡的。 “那就凉一凉再喝,先吃菜。”话刚说完,唐芯刚想为他夹菜,腰间忽然多出了一只咸猪手,做贼般往门口飞快瞄了一眼,恼怒道:“你的形象不想要了?松手!” “汤太烫舌了。”沈濯日贴着她的耳朵说,吐气若兰,撩得唐芯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所以我不是说,让它搁这儿凉一下吗?”她不自在的扭动身体,想要避开他不断喷出的温热气息。 “朕现在要喝。”口吻极其霸道,且透着一股子深意。 唐芯嘴角一抽,这才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得得得,我喂你,喂你总行了吧?”面红耳赤地把人推开,奈何,他却不肯撒手,“喂!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动手啊?” 沈濯日气定神闲,任凭她怎么瞪,圈在她腰身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也不怕一会儿有人进来。”唐芯没好气地嘀咕道,眉目间却布满甜蜜。 “朕有令在先,谁敢擅入?”沈濯日挑眉反问,定眼看着她红成一片的脸颊,白里透粉的肌肤肉嘟嘟的,可比这桌上的美食更让他有食欲。 “……能别把不要脸的行为,说得理直气壮吗?”唐芯简直不敢想,那些接到指令的将士,会脑补出怎样的剧本。 “不要脸?”气息徒然一沉。 唐芯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讪笑道:“哈哈,要脸,你是天底下最要脸的男人,没有之一,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别放在心上嘛,吃菜吃菜。” 端起瓷碗,舀了一勺,轻轻吹拂后,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 好像不是特别烫,唐芯忙送到他唇边。 薄唇微张,双目紧盯着她,慢悠悠将汤水喝进腹中,冷峻的脸廓渐渐放柔,满目浓情。 “咱能喝快点吗?”拜托,看着他一个人享受,完全是一种酷刑有木有? 话一出口,眼前蓦地有阴影压来,还未合上的嘴唇被度入了一口鲜美的汤水。 唐芯一脸惊愕,下意识将美食吞进去,等她反应过来,如惊弓之鸟,从他身上弹起,手里端着的碗摇晃几下,汤汁洒出几滴,看得她很是肉痛。 “你!你!”颤抖的手指隔空指着罪魁祸首,偏偏,这货依旧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好想揍他,肿么破? 唐芯有些呼吸不顺,握着碗底的手收得紧紧的。 “味道不赖。”沈濯日定眼看她,意味深长的点评道。 唐芯彻底炸了:“你混蛋!” 靠!简直不能忍! 唐芯特想一碗汤往他脸上糊过去,可她该死的又舍不得,胸口忽上忽下起伏不定,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拧出血来。 “我不要和你说了,再见!”气冲冲剐了他两眼,刚转身走到门口,冷不防又想起桌上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肴,一咬牙,果断转身回到桌边,麻利地将食物装进食盒。 “这就生气了?”沈濯日颇感好笑,伸手拽住她的手腕。 “呵呵哒,我有吗?你哪只眼睛见到我生气了?”她是那么小气的人咩?唐芯梗着脖子使劲抽手。 “还说没有。”沈濯日反手一拉,将她拽进怀里,紧紧围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动弹,“朕夸你手艺超凡,也值得你动怒?” 放屁! 唐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那是赞美她的厨艺?明明是在撩妹!不要以为她读书少,就当她好骗! “甚至气到不愿给朕一口饭吃。”富有磁性的声线,幽幽在唐芯耳边炸开。 是她的错觉么?为嘛她会在他的话里听到那么一丢丢委屈的感觉啊! “存心想把朕饿坏?”沈濯日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的耳垂。 ‘轰’ 一阵酥麻感瞬间游走过全身,热气直冲头顶,唐芯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出他的禁锢:“我……我去给你拿米饭。” 说完,慌慌张张跑到门外,一溜烟人就跑得没影儿了。 沈濯日宠溺地低笑一声,目光掠过被她遗弃在桌上的食盒,悠悠然将其打开,拾起木筷开吃。 味道的确很甜。 唐芯一口气跑到后院,蹲在井边,使劲拍着沸烫的脸蛋,指头不经意擦过耳垂,仿佛还残留着的酥麻感,让她不由得浑身一抖。 那货太犯规了!竟然花式撩她! 唐芯用力甩头,试图将心里的悸动通通甩掉。 厨房里,还没离开的厨子傻愣愣看着蹲在院中,冲着井口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捧脸发笑,时而又愁大苦深的女人,喉咙艰难地吞咽着,暗暗嘀咕:那位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帝都,楚宫 两天前的骚乱已被彻底镇压下去,带头的百姓近百人皆被收监,等候发落,凤阙宫外,楚庭挺直背脊孤身跪在一地碎石中,面色发紧,呈现出几分异样的苍白,神情固执地盯着前方那扇封闭两日的殿门。 自他回到宫中,便一直长跪于此,而他所要求见之人,也在屋中待了整整两天,点食未进,期间不论是谁前去叫门,皆得不到半分回应。 黎叔惆怅地站外远方,望着一片狼藉的凤阙宫,口中漫出一声无力至极的叹息。 事到如今,足够让他明白,那日自个儿的猜测都是真的,主子当真是故意放走夫人,若不然,这么几天了,主子不会按兵不动,任由夫人和永腾帝一道逃离楚国。 可他不懂,主子分明舍不得夫人,又为何要任由永腾帝将人夺去? 沉思间,房门处发出一声‘吱嘎’的轻响。 院内院外的两人惊喜地朝前望去,看着那缓步从屋中走出的火红身影。 “主子!”黎叔瞳孔一缩,飞身跃入院子,满目惊恐。 怎么会这样…… 那褶皱不堪的喜服上,一块块深浅不一的干涸血块,红得刺目,几乎遍布了整块前襟,而他的肤色更是被这耀眼的红衬得异常苍白,轮廓精致,却找不到半分属于活人的气息,眉心的朱砂淡至无色,长睫下,双目宛如一泓死水,黑沉无光。 第307章 生不同衾死同穴 “主子。”黎叔红着眼,再度唤道,心中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言明。 “传令,临虞城外的兵马即刻回城,不必再与永腾周旋。”清华如画的眉眼笼上一层颓然的暗色,字字噬心。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面庞苍白得几近透明。 “那丢失的城池……”黎叔涩涩启口,已是不忍再看他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夫人走了,同时也带走了主子的魂魄,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她若要,便给她吧。” 话语极轻,可落在黎叔耳中,犹若一记闷锤,砸得他心口撕裂。 “主子!”他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您若想夺回夫人,老奴纵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为您将夫人平安带回来。” 只求他别再这般痛苦了。 “回来做什么?”他啊,已经失去了陪伴她的资格,“这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 “可您分明放不下!”黎叔忍不住大声反驳。 死水般无波的眸子猛地一缩,铺天盖地的悲怆涌上心窝,痛得快要窒息了。 单薄的身子微微摇晃几下:“那又怎么样?”气息徒然变得絮乱,定眼看着他,低吼道:“我已时日无多,真要我拽着她一同赴死吗?” 他的芯儿尚有半生的路要走,他怎舍得拉着她同赴黄泉? “可是!”黎叔匆忙抬头,有满腹的话想说。 “生不同衾死同穴,本王曾与自个儿打过赌,倘若那人带不走她,本王穷尽所有,也断不会再放开她。”言罢,清华不再看黎叔一眼,双眼无力地合上,凌乱的气息回归平静,“命龙卫在暗中收集三国知名美食食谱。” 他答应过她,等她好了,要带她吃遍天下美食,如今只怕又该失言了。 黎叔张了张口,可喉咙却像堵了块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落寞地踏出院子。 “四弟。”楚庭哑声唤道。 离去的步伐没有任何停歇,状似未闻。 “三皇子,现在您满意了?”黎叔的怒火彻底转移到楚庭身上,“若非你利用莫家公子,在帝都散播谣言,煽动百姓逼宫,主子他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害主子还不够多吗?连主子唯一的心愿,你也要残忍的粉碎!就算是多年同门情谊,难道就比得过你和主子的手足之情?” 楚庭无言以对,悔吗?不!即便重来一次,他依旧会站在师弟那方,但背叛了四弟是铁一般无法争辩的事实。 “呵,你既不悔,又何必跑来这儿惺惺作态,负荆请罪?”黎叔被他无悔的表情激怒,高喝道,“若非主子默许你们行动,你真以为,仅凭你们那些手段,能将夫人带走?做梦!” 主子嘴上虽说是与自个儿打赌,故意在大婚当天设局,可实则,他不过是在找寻一个逼自己放手的机会罢了! 楚庭心神一震:“怪不得……”那日的计划会进行得如此顺利,原来这一起竟是四弟在暗中推波助澜? “老奴不希望你再在主子面前出现,请你速速离宫。”黎叔不愿再同他多费唇舌,他恨不得一剑杀了眼前这个吃里爬外之人,可主子没有下令,纵使他再气,也只得忍耐。 楚庭沉默了许久,方才拖着酸胀的双腿缓缓站起身来,步伐沉重的向宫门走去。 三日后,楚国境内皆知,驻守在临虞城中的敌军,迎来了一名新统帅,而朝廷派遣的援兵,竟班师回朝,任由失地落入永腾之手。 两则消息一传开,整个楚国顿时人心惶惶,尤是临虞城附近诸城的百姓,纷纷收拾行囊举家迁移,唯恐敌军哪日挥军攻来。 “退兵了?”唐芯坐在衙门的前厅里,听到这一情报,惊得屁股像着了火,整个人一下子弹起来,“楚国在玩什么?明知道咱们就在城里,不派援兵支援就算了,居然还下令撤兵?” 太不符合常理了好么。 不对,应该说从她逃出宫直到现在,整件事的发展就没正常过。 思来想去,唐芯依旧没找着点头绪,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上首,阖眼沉思的天子身上,暗戳戳盯着他。 沈濯日似有所感应,双目蓦地睁开,与她满是期待的视线隔空对撞,薄唇微张。 唐芯激动地攥紧拳头,精神高度集中,就等他说话。 哪知,他却忽然打了个哈欠。 “……”存心逗她玩呢? 唐芯暗暗磨牙,忍不住催促:“别打哑谜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什么?”沈濯日反问道。 “当然是楚国的异常举动啊。”丫,这货又在装傻了! 沈濯日莞尔低笑:“那爱妃认为,楚国意欲何为?” “我要能猜到,用得着问你?”非要她承认自己智商欠费么? “连爱妃都猜不到,朕又怎会知晓?”这话一出,唐芯顿时火了。 龇牙咧嘴的瞪着他:“你说不说!” “说又如何,不说又当如何?”他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靠!这货真心讨打! 唐芯双目里跳动着两团火苗。 “好了,许是帝都局势有变,朝廷无暇顾及边关。”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戏谑,严肃道。 “有变?”听这话,貌似他还准备了什么后招?唐芯兴冲冲蹭到他身边,好奇道,“给我说说呗。” 沈濯日悠然端起桌上的茶盏,沉默不语。 “喂!哪有你这样的?”老是勾起她的好奇心,又不肯解密,太过分了有木有! 坐在下首的龙威无奈地笑了,感叹道:“娘娘和皇上真真是鹣鲽情深啊。” “哈?”唐芯愕然转头,迎上他饱含欣慰的眼神,小脸一下子红透了,别扭地反驳道,“这是你的错觉!” “哦?”背后冷不丁飘来某人不愉的声音。 小身板特没骨气的抖了抖:“咳!你们接着聊,我去后院转转。” 看着她风一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龙威颇有几分忍俊不禁:“娘娘和性子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沈濯日斜眼朝他看来。 龙威立刻正襟危坐,再不敢对唐芯评头论足。 “消息都放出去了?”沈濯日淡淡地问道。 “是。”龙威肃了肃脸,重重点头。 那日圣上回城,不仅吩咐他将统帅莅临一事传出,同时,也命他将楚廉为争权夺位,残害大皇子,害其惨死边境,并在暗中怂恿楚庆造反,软禁楚帝之事,昭告天下,算算日子,想必用不了一两天,便可传遍楚国。 “皇上,楚国臣民若得知这些事,楚廉摄政王之位只怕难保,我等是否要趁此机会,将楚国一举拿下?”龙威双目放光的问道。 两军交战之时,楚国不知杀害了他多少弟兄,眼下报仇之机终于到了,他恨不能即刻披甲上阵,为兄弟报仇! “只要朝廷增派援兵,楚国内忧外患,想要将其吞并轻而易举。” “援兵?”沈濯日啪嗒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搁下,凝眸问道,“京师近日可有消息?” “这……”龙威愣了愣,摇头道,“不曾,说来也奇怪,娘娘被掳走后,红姑娘的手下便动身返回京师,都这么多天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没传来。” 闻言,沈濯日眉梢大冷,正欲询问,忽地,门外有熟悉的气息靠近。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越过高墙,稳稳落在院中。 “主子。” “皇上!” 修容和红娘惊喜的唤道。 “艾玛!你们可算回来了。”长廊深处打转的唐芯,瞥见空降的人影,蹬蹬跑过来。 “娘娘也在?”修容眼前一亮,又想到那夜军营中的变故,撩了袍子跪在她身前。 “诶?”唐芯吓了一跳,回神后,慌忙躲开,“你干嘛呀?好好的,跪什么跪?” “属下失职,未能护娘娘周全,请娘娘降罪。”修容郑重其事的拜倒下去,自打她失踪,她心里就没好受过。 主子将守卫娘娘的重任交托于她,可她呢?却任由奸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实在是罪无可恕。 “哎呦,这事能怪你吗?”唐芯伸手想扶她起来,奈何这人倔得跟头牛一样,任由她生拉硬拽,竟是纹丝不动。 求救的目光投向门内。 沈濯日神色不变,一副她说了算的纵容架势。 你妹! 唐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对修容说:“那啥,我真的不怪你,分明是郑曦之那货隐藏得太好,别说是你了,就连我和他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不也没看出他奸细的本质吗?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没错。” 修容固执地匍匐在地上,不肯起来。 唐芯急得直挠头,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就罚你回去以后,到御膳房帮我打下手好了,那些洗菜、切肉、剖鱼的粗活累活,都交给你来做,这样可以吧?”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想想天子专属的侍卫,替我效力,也挺带感的呢。” “扑哧”,红娘喷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修容的肩膀,“你就快起来吧,别再为难娘娘了,当心一会儿娘娘也学你。” 修容重重磕了个响头,方才直起身来,盯着唐芯的眼神布满感激和尊敬,直把她看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通通冒了出来。 第308章 巾帼不让须眉,听说过没? “进屋说话。”唐芯一手拽着修容,一手拉着红娘,蹬蹬跑进大厅。 刚迈过门槛,正前方就有一束冷冽的视线刺来。 爪子慌忙间松开了。 什么嘛,连女孩子的醋也吃! 心里默默腹诽着,但她的嘴角却遏制不住的向上翘起。 “末将正同皇上谈起二位了,没想到,两位这么巧就回来了。”龙威含笑开口。 修容和红娘朝他点点头,算是见礼。 “属下听说主子已安然与大军汇合,便连夜赶回。”修容毕恭毕敬的说道,“恭喜主子寻回娘娘。” “嗯。”沈濯日面色略有缓和。 “回来的路上,我等遇到不少逃难的楚国平民,眼下,楚国国内已是一片大乱,只是听说多地有民众自发组成军队,欲与我军顽抗。”红娘肃了肃脸,将路上接收到的情报一五一十说出来。 闻言,唐芯大吃一惊,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朝廷放任边关不管,可楚国那么多百姓,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爱国青年? “要是他们攻打咱们,这人生地不熟的,靠城里的兵力,能抵抗得了吗?”她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过是乌合之众,绝非我军之敌手。”龙威笃定道,百姓集结而成的兵马,论武力,论攻防战,和常年征战,捍卫边疆的士兵有着天壤之别,就算楚国占据地利,他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皇上,机不可失啊,若能趁胜出击,我永腾的国土定将……” 热血沸腾的话未能说完,就被沈濯日打断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国虽是内乱,想要一举拿下,非短时日能做到的。” “就是就是。”唐芯点头如啄米,在旁帮腔,“世界和平才是王道!成天打仗,多劳民伤财啊,不好,不好。” 对此,龙威不敢苟同:“娘娘非朝臣,此等军机大事,还请慎言。” 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是这等国家要事? 唐芯讪讪地摸了两下鼻子,嘀咕道:“我是实话实说嘛,城里的兵马,我这两天有偷偷估算过,顶多也就几万人,楚国的百姓成千上万,这还不加上正规军,就靠咱们和楚国硬碰硬,能把楚国打下来的可能性,小得可怜好么?要是遭到反扑……” 想到清华深不可测的心机手段,唐芯赶紧摇头:“我真觉得,这主意不靠谱。” “那被楚人残害的弟兄,都白死了吗?”龙威愤然起身。 唐芯被他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脖子一缩,弱弱反驳:“也不能在没有百分之一百把握的前提下,贸然开战啊,这和拿大家伙的命胡闹,有啥分别?” “娘娘言之有理。”红娘笑得分外妩媚,“龙将军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目啊,连娘娘尚且能看出的事儿,您统兵多年,如今竟也一叶障目了?” 被她俩唱双簧似的挤兑一番,龙威刚毅的面庞胀得通红,冷哼一声,一副不愿与女子做口舌之争的表情,转头看向上首,等待帝王定夺。 “眼下不宜再战。”沈濯日拧眉道,没等龙威说话,定眼看着修容,“你即刻动身回京。” 十三楼的人既已在多日前返回京师,理应有音讯传回,且此次攻占楚国边关,这么大的事,香王应早已得信,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太过反常。 眼睑轻轻垂下,眸中是无人窥见的凝重。 “是。”修容未做停留,当即启程赶赴京师。 “龙威。”沈濯日复又唤道。 “末将在。” “你修书一封着人送去帝都,告知楚国朝廷,朕要与他们的三皇子和谈,地点就在这临虞城中!” 听到这话,龙威心有不甘,进言道:“皇上,您若是顾忌兵力不足,可从诸城调兵,以我国的兵力,拿下楚国并非难事啊。” “你忘了荣家?”沈濯日冷声问道。 龙威面上一怔,是了,他只想着替弟兄们报仇,为朝廷开疆扩土,竟忘却了在朝中尚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荣家! 懊恼道:“是末将考虑不周,只是,楚国当真愿意与我军议和吗?” “时势如此,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沈濯日说得极其笃定。 许是被他的自信感染,龙威心中的不安奇异的降低几分:“末将这便下去准备。” 红娘也行礼告退。 一时间偌大的前厅彻底安静下来,沈濯日适才发现,某人似乎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目光一斜,扫过身边沉默不语的女人。 悄无声息的直起身子,屈指一弹。 “嗷~” 一声哭嚎震得沈濯日耳膜一阵发麻。 唐芯眼泪汪汪的捂住额头:“你干嘛呀?我哪儿得罪你了?” “又在想什么?”连他近身都未察觉。 “不就在想打仗的事吗?”唐芯闷闷地答道。 “当真?”话里透着几分狐疑。 唐芯瘪瘪嘴,嘟哝道:“好啦,我刚才是在想楚国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或者说,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多地百姓集结,朝廷却没有动作,这不是在激起民怨吗?照这样发展下去,好不容易得手的地位,分分钟就会丢掉,她不信那人会不清楚后果。 她的心思如数写在了脸上,沈濯日心口一堵,面色顿时冷淡下来。 迎面扑来的冷意,冻得唐芯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一抬头,就撞见他不太愉快的神色,讨好似的笑笑:“不想了,反正这些国家大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我这脑子,想破了头,那也想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还是交给你去费心吧。” 如花般美丽的笑靥,令沈濯日心头的那把火,悄然散去。 为了一个男人和她争执,值当么? “倒是有了些自知之明。”大手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蛋。 “我这叫谦虚!谦虚你懂吗?”唐芯立马不干了,拍落他的爪子,鼓着腮帮抱怨道。 手臂还没完全放下,就被他一把握住,掌心向上。 “你丫,又想做啥?”唐芯下意识想抽手。 “别动。”沈濯日警告道,话里尽是威严。 唐芯真没胆子忤逆他,只能由他去。 “把手松开。”沈濯日蹙眉道。 “松就松嘛,做什么黑脸吓唬我。”唐芯悻悻的嘀咕,拳头缓缓打开,贯穿骨节的伤疤清晰无比的刺进沈濯日眼里。 呼吸猛地一沉,薄唇紧抿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气息冷沉可怕,像是一道阴影笼罩着唐芯。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想撒手:“哎呀,不就是点儿伤疤吗?有啥好看的?” “疼么?”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却一直控制着不会捏疼她。 两个字说得很轻很轻,却叫唐芯心里冒出一个个酸酸的水泡,吸吸鼻子,笑骂道:“喂!你没听说过吗?伤疤是女人的功勋章诶,哪个女人身上没一两道口子的?再说咯,都已经结痂了好不好?怎么可能还疼啊。” 话刚落,一股重力便将她带着朝前倾去,身体落进了一个结实而有力的怀抱,属于他的味道铺天盖地将她包围,低沉的呼吸近在咫尺,唐芯愣了愣,僵直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小手轻拍着他宽大的背脊。 “真的没事啦,没伤筋动骨,只是擦破了皮,才会留下疤痕,过个几年,就会慢慢变淡的,不用太在意。” 他默不作声,唐芯再接再厉道:“而且,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没别的办法嘛,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也没事?说到底,都怪那把剑太锋利,轻轻握一下,就伤到手了,我严重怀疑上边擦了什么有麻痹作用的草药,从头到尾一点也不痛的。” 当时她的脸那么苍白,怎么可能不痛…… 沈濯日倏地松开手,狠狠吻上她那张会说谎的红唇。 唐芯有些七荤八素,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变得稀薄,整个人绵软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日后你若再敢自伤,朕绝不会放过你!”沈濯日冷冰冰警告道。 “说得好像你自个儿没做过类似的事一样。”唐芯作死的反驳。 “朕是男人。”是她的相公! 泛着冷怒的面庞上,清楚写着这句话。 唐芯心尖一暖,嘴上却说:“谁规定只需男人做英雄的?巾帼不让须眉,听说过没?我也是能保护你的!” “靠着这种手段?”沈濯日冷嗤一声。 “法子好不好不要紧,管用就行。”唐芯梗着脖子继续和他争辩。 这话一出,他的面色染上几分危险,冷峻的面庞再度逼近。 被偷袭过一回的唐芯瞬间就警觉了,一手捂住嘴,一手抵住他的胸膛,迅速后退。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退到安全距离后,她才放下手,保证道,“绝对没有下一次!我发誓!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一定听你的话,躲得远远的,不管战况有多激烈,坚决不去插足!” 说完,她还附赠了一个乖巧的笑脸,好似在向他邀功。 “你啊。”沈濯日眉宇间凝聚的怒意化作无奈。 气么?与其是在气她的不自爱,他更气无法护她周全,要她以自伤的方式换来逃生机会的自己。 第309章 这叫情调,情调你懂吗? 如沈濯日所料,不到两日,楚廉在暗中所做的一切大白于天下,楚国各地谣言四起,因着敌军当前,摄政王仍执意成亲一事在前,失了民心,故而,即使这些秘辛过于惊骇,依旧让半数楚人相信了。 空穴无风,未必无因,一时间,楚廉威望大损,甚至于帝都附近诸城的百姓自发涌入城中,讨要说法,更有无数人声称,要面见圣上,若天子不肯露面,便足以证明,楚廉狼子野心,软禁生父。 唐芯在厨房里忙活时,也从随军厨工口中,听到了时下愈燃愈烈的传言,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大人?”厨工疑惑地唤道,伸手在她愣怔的双眼前晃了晃,“粥快烧胡了。” “啊?”唐芯火速回神,一转头,便看见锅里咕噜噜冒泡的南瓜小米粥,哪还顾得上想事?风疾火燎拾起白盅,盛得满满的,再尝尝味,确定火候没过,适才大松口气。 好险!差点就犯了厨师的大忌了有木有?竟然在备菜时走神,简直有损她的职业道德! “谢啦,”唐芯感激地看向出言提醒的厨工,“多亏了你,不然,我一大早的心血就要白费了。” 还会害冷面神饿肚子! 和厨工谈笑几句,她便拎着食盒送往前厅,刚到前院,就看见衙门外有快马急急停下,一位披盔戴甲的士兵利落下马,握着佩刀刀柄跑进院子,埋头往大厅冲去。 劲风刮过面颊,唐芯傻愣愣立在原地。 说起来,她是被无视了吧?是吧? 嘴角微微抖了抖,身为一个小透明,她容易嘛她? 这念头刚升起,眼前又有一道身影闪过。 “大人,”士兵箭步冲出前厅,“您可否知道圣上现在何处?末将有紧急公务禀报。” “他没在里边?”唐芯也愣了,目光越过他投向屋内。 平时这个时辰像个二大爷,坐在席间就等开饭的身影,果真不见了。 “大概是还没起床?”唐芯轻蹙眉头,低声嘟哝道,而后,将食盒放进屋,“你先等一等,我去后院瞧瞧。” “多谢大人。”士兵拱手作揖。 “举手之劳嘛。”说罢,唐芯转身就走。 她一进后院,沈濯日就听到了那轻巧的脚步声,闭合的双目倏地睁开,从木床上一跃而下,右掌顺势一抓,叠放在矮几上的墨色外衫迅速包裹住他健硕的身体。 “叩叩叩”,唐芯在门外叫门,“你醒了没?早膳做好了,就等你开饭,外边还有个士兵说是有事务要向你汇报。” 屋子里静悄悄的,唐芯有些狐疑,拍门的力量不自觉加大了一点:“皇上?主子?冷面神?” “吱嘎……” 门应声打开了,帝王挺拔如松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唐芯眼前。 高高举起的拳头登时放了下去:“既然醒着,干嘛躲在里边不出声?万一我没收住手怎么办?” 害她以为他又出什么事儿了呢。 唐芯怨怪地瞪了他一眼。 好看的剑眉微微挑起:“担心会伤着朕?” “呵呵,”某人傲娇地梗着脖子,“天下谁不知道你英雄气概,身壮如牛啊?就我这点力气,根本是挠皮擦痒,我用得着担心吗?” 话一落,一张一合的嘴唇就被他堵上了。 “大清早你洗漱了吗?”说亲就亲,能不能注意下场合!唐芯恼怒地推开他,脸上红霞漫天。 然而,她这一退,后脚跟正好悬在台阶外边,身体摇晃几下,即刻就被一只大手握住臂膀,猛地撞进他结识的胸膛,惊魂未定。 嘴一张,又一次双唇相贴。 靠!没完没了了! 唐芯气鼓鼓瞪着一双眼睛,谴责他的偷袭。 “实诚点,嗯?”沈濯日挑眉低笑。 喑哑而低沉的浅笑之声,就像是抛进唐芯心潮里的一颗小石子,撩得一池春水荡开波纹。 “我哪有不诚实了?”话一出口,冷不防就看见他变得危险的眼神,背脊一僵,讪笑着改口,“那啥……这叫情调,情调你懂吗?” 情调? 沈濯日倒是颇感有趣,她总能说出些让他感到新奇的东西,不过其中的意思,他大抵能猜到。 低声道:“原来如此,看来为夫往后应多与娘子讲究……” “啊!前厅还有人等着你呢。”唐芯果断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闪躲着,看左看右就是不肯看他,小手轻抵住他的胸口,“别让人等久了,说不定真有什么大事等着你去处理。” “无妨,”左右不过是楚国的内事,沈濯日不以为意,“比起他,朕更想同你说说何为情调。”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轻,话几乎是贴着唐芯的耳朵说出来的,伴随着温热的吐息,一股酥麻感瞬间袭上尾椎骨。 耳垂突地红了:“谁要和你讨论啊!” “方才不是娘子亲口说的么?”沈濯日一针见血道。 “我……我……”唐芯登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一跺脚,“我不和你说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哦?”沈濯日眼底的笑意更浓,“娘子不是钟爱这调调么?” 钟爱你妹! 唐芯一阵心塞,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终于深切的又体会了一把。 “就不能偶尔让着我一下吗?”说不过他,更撩不过他,唐芯有些欲哭无泪。 见她示弱,沈濯日只得歇了捉弄她的心思,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抬袖间,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唐芯鼻尖轻动,往他身前凑了凑。 “想对朕做什么?”沈濯日垂目凝视她,褪去寒霜的眉眼,布满柔情。 “你先别动。”唐芯严肃道,在他双肩、前胸嗅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你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不一样,有很浓的药材味道。” 但她对药材不太精通,分辨不出具体是哪一种。 “你用过药了?”唐芯紧张兮兮地盯着他,问了句后,不等他说话,拽着人就要往屋里走,“回房去,我要帮你检查。” “前厅之人,不愿搭理了?”沈濯日似一座巨山,纹丝不动。 “再大的事能有你的身体重要?”唐芯转头怒瞪他。 沈濯日心尖甚暖,左臂一挥,没有落锁的房门在劲风下缓缓开启。 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源源不断飘出屋子。 唐芯定眼朝里边环顾一圈,没看见药瓶、药碗:“啥意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靠墙而立的矮柜,在那上边,搁着一个青铜雕纹小香炉。 “军医调配的安神香罢了。”沈濯日出言解释。 “你用安神香干嘛?”唐芯一脸懵,“夜里睡不着?” “嗯,”沈濯日一本正经的点头,“无人在身旁作陪,总归是不习惯的。” “哈?”唐芯愣了好一会儿,直至撞见他那暧昧的神色时,才明白他的暗喻!“哦~敢情皇上您是少了暖床的,睡不舒坦是吧?要不,一会儿我给龙将军知会一声,让他着人来此伺候皇上?” 一言不合就调戏她,真当她是饭团么? “啪嗒”,一声碎响蓦地飘进院子。 本应在前厅安静等待的士兵,呆若木鸡般愣在小道上边,嘴巴张得快能塞下一颗咸鸭蛋了!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行军途中,皇上竟然需要暖床的丫头? “额……”唐芯尴尬了,连忙从沈濯日身旁撤离,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淡定样子,说,“这位就是要求见皇上之人,既然人来了,那我就先告退,不在这儿打扰皇上处理事务。” “坏了朕的声誉,便想走?”沈濯日略一侧身,以身为墙,阻挡住士兵的视线,沉声问道。 “咳!”唐芯清了清喉咙,很是心虚。 她那不是没想到会有人过来么? “眼下姑且放过你,”沈濯日屈指弹了下她的脑袋,反正他们尚有好多日子,他不介意今后慢慢与她清算。 完全没听出他潜台词的唐芯,一心以为这事了结了,挠挠头,笑道:“那我先去前厅,把早膳热了热,省得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她拔脚就想走,刚蹦下台阶,又忽然间想到屋子里的安神香,有些欲言又止。 沈濯日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缓步走下台阶,深深凝视她,问道:“朕缘何夜不能寐,娘子不妨猜猜?” 这话说得太过意味深长,唐芯面上一怔,对上他复杂的眼神,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是因为她吗? 心狠狠一揪,酸胀感占据了整个心口。 “过些日子便好了。”沈濯日微微眯了眯眼,“无需担心。” “……嗯。”唐芯哽咽着点头,又看了看他,一咬牙,径直出手狠狠抱住了他的身子。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沈濯日有些愣怔,待他反应过来之际,某人已顶着一张充血的脸,落荒而逃。 瞧着她慌慌张张远去的身影,薄唇不期然往上一扬,笑似三月春风,极致温柔。 待到气息远离了,他便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目光轻扫过至今未回神的士兵。 一股冷气扑面袭来,士兵当即清醒,诚惶诚恐地垂下脑袋。 “进来。”沈濯日漠然转身,入门后,目光自香炉上一扫而过。 方才那番解释七分真三分假,他确是时而会在浅眠中惊醒,无法忘却她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但尚未到需要靠着外力,才能安然入眠的地步。 会命人备上安神香,不过是为了覆盖昨夜换药后,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而已,而今日误了用膳的时辰,也仅是因禁药反噬的伤势,需调理内息罢了。 第310章 出嫁从夫 士兵带来的是一则好消息,楚国朝廷已答应,派遣三皇子楚庭造访临虞城,在此地进行和谈,据悉,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且不日便会抵达。 得知此事后,沈濯日当即下令加强两城附近的守备,并吩咐龙威调五千精兵在临虞城外迎接楚庭。 一大早,就有士兵运送新鲜的食材到衙门,木车上竹篓里装满了绿叶挂珠的蔬菜。 唐芯忙指挥厨工帮忙卸货,看着一筐筐食材搬进门,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道菜名。 “大人。”厨工好不容易将食材清点完毕,欲言又止地站在唐芯身前,晒得幽黑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局促。 “咋啦?”唐芯挑眉问道。 “是这样的,眼下军中盛传,楚国的使臣这两日就该到了,到时候将会与我军和谈,”厨工憨笑着抓头,“可小的们平日里都是给大家伙做大锅饭吃的,手艺平平,恐怕不能胜任和谈期间的膳食。” 这次来的是楚国的皇子,菜肴若备得太差,丢的可是国面啊。 “所以昨儿个夜里,小的们商量了一下,想向大人您取经,讨教一番。” “哎哟,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呢,不就是备菜吗?包在我身上。”唐芯答应得轻松写意,可当她把这事往沈濯日那一说,却发现,他的面沉瞬间变得冷沉。 满腔的热血豪情,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弱弱地问道:“有问题吗?” 沈濯日抿唇不语,眸色甚凉,令唐芯心里愈发打鼓。 “你倒是说话呀。”她偷偷伸出手,戳了戳他结识有力的手臂。 “你要亲自下厨?”沈濯日冷声问道。 “当然……”卧槽!这货的眼神好可怕,到了嘴边的‘了’字,默默咽下去,她特上道的摇摇头:“是不可能的啦。”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面色有所好转:“没忘记你是朕的御厨就好,你的手艺只有朕能品尝。” 至于其他人,要想她精心筹备款待,痴人说梦! “真霸道。”唐芯嘀咕道,可心里嘛,却甜得像掉进了蜜糖里。 “嗯?”语气微微加重。 “我什么也没说。”唐芯慌忙捂住嘴。 见状,沈濯日不禁莞尔:“朕耳力尚可。” 言下之意是,她的嘟哝他都听到了,不承认也没用。 “是是是,您老的耳力棒棒的,几百上千米之外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是名副其实的顺风耳。”唐芯赶紧给他戴高帽。 沈濯日既无奈,又觉好笑。 哟西,顺毛成功了! 唐芯紧了紧拳头,笑道:“我不下厨,但给厨子们支支招总可以吧?教他们几样能上台面的菜肴,顺便再监工,这样子,不就两全其美了?” 又不会因为粗茶淡饭丢了他的脸,也能让他心里舒坦,妥妥可行啊! “城中不缺厨子。”沈濯日语气平平。 “可我都答应了,临时变卦多不好啊。”唐芯央求道,见他不为所动,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微光,身子冷不防向前靠近,吧唧一下,亲了他一口。 左脸一触而逝的触感,让沈濯日登时愣了,尚未来得及回味,就听到她得意洋洋的声音:“不说话就是默认咯!那就这么定了!“ 言罢,她不给沈濯日反悔的机会,一溜烟窜出门去。 璀璨骄阳高挂苍穹,夺门而出之际,她那通红的耳朵在阳光底下显露无遗。 沈濯日双眸一凝,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左脸:“蠢丫头。” …… 三日后,楚国使臣的车列出现在临虞城外二十里地,约莫下午应能进城。 唐芯在后院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据前方传回的消息,使臣队伍足足有五百余众,她只得把厨工分作两拨,一拨准备护送士兵的膳食,一拨厨艺尚佳的,则负责楚庭等人。 “鱼暂时不用杀,等人到了城门口现杀!不然,肉质会不新鲜。” “腌制的乳猪沥干没?炭火呢?” “调制的酱料呢?” …… 弥漫着热气的厨房里,时不时能听到唐芯的吆喝声,院子里加紧赶工做出的简单铁烤架下,堆放着不少炭火,两名厨工一前一后架着已处理好的全猪出来,一共两只,完整地叉在炭火上。 “等一下。”一声急呼从厨房里飘出来,唐芯箭步冲到烤架旁,“这样不行,翻个面,先烤猪腔的部分,不能先烤外皮,容易烤焦的,算了!这活儿我来,你们进去里边帮忙。” 唐芯卷了卷衣袖,挤开厨工,自行坐在小板凳上,在她脚边放着两个小木桶,一桶装水,一桶装油,娟帕浸湿以后,裹住铁家上小拇指粗细的铁叉,转动猪身。 烧得通红的炭火分外熏鼻,唐芯却是面不改色,专注地观察着猪肉表皮的色泽,进行均匀受热,再迅速抹油。 下午,烈日高照,唐芯的脸颊被炭火烘烤得红彤彤的,香汗淋漓。 当沈濯日步入院中,见到的便是她这一副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剑眉不悦地皱紧,快步上前。 乳猪溢出的香气,掩盖了他的气息。 唐芯一无所查,还以为是厨房里的人出来了呢,头也没抬的说:“帮我去把找根针过来,一会儿要用。” 她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身前烤成金红色的小乳猪,神色认真而专注。 沈濯日微微拢紧的眉心渐渐展平,悄无声息地去了卧房,取来一根绣花针。 “清洗过了吗?要注意干净卫生啊。”唐芯拾起匕首,将表皮上烧焦的一小块剃掉,同时分心询问。 “用油灯烧过了。”沈濯日低声说道,大手拽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匕首夺走。 “诶,你在做……”啥!? 唐芯一转头,就被身旁的男人惊住。 我去!怎么会是他! 沈濯日对她惊愕的样子视而不见,宽袖啪地覆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 “呜呜!”莫名被糊了一脸的唐芯,挣扎着想把东西挪开。 “脏。”沈濯日抿唇道。 “我的猪……”喂喂喂!会烤焦的! 反手将匕首丢到清水桶中,而后,向闻声出来的厨工递了个眼色:“这里,你们接手。” 说罢,弯身把某个不安分的女人打横抱起,双足地点,顷刻间便飞出了院子。 两名厨工怔怔望着天空下惊鸿般的身影,半响后,扭头对望一眼,目光齐齐投向仍在炭火中散发着香气的乳猪。 “好像可以出炉了?” 沈濯日径直回房,被风吹了一脸的唐芯刚落地,迅速从他怀里脱身出来。 “你疯啦?我的猪还没做完呢,马上就是最后的验收了!”她一脸不乐意的瞪他。 “之前是谁说,仅是在旁指点?嗯?”沈濯日挑眉问道,语气分外危险。 唐芯扯了扯嘴角,满心的火气顿时没地儿发了,撅着嘴,小手无措的梳理凌乱的发丝:“因为他们手艺不太好嘛,乳猪最讲究火候,火大了,小了,都会影响到口感的!而且,我只是帮忙监火,也算是指点的范围啊。” 她越说底气越足,最后,还很肯定的点头,一副‘就是这样子’的诚恳表情。 沈濯日眸光轻闪,屈指弹在她脑门上一弹:“把你弄成这副德性,也是指点的范畴?” “啊?”唐芯很是迷茫。 见状,沈濯日精美的下颚微微一抬,示意她自个儿去照镜子。 唐芯果断来到铜镜前,模糊的镜面上倒影出了她黑一块白一块的面庞。 她刚才就是这造型? 镜子里投映出沈濯日缓缓靠近的身影,唐芯肃了肃脸,一本正经的解释:“这多正常啊,用炭火烤东西,难免会沾上些灰,这些印记呢,是我专心做事的证据!” “哦?如此说来,爱妃倒是颇感自豪。”沈濯日不怒反笑,眼眸渐渐冷了下去。 话都说出口了,唐芯只能硬着头皮死撑:“是啊!就像带兵打仗的将军,吃再多苦,受再多伤,只要能打胜仗,过程里的苦难那都是荣誉!” “这话确有道理,”沈濯日似是认同般点头。 “是吧?是吧?”唐芯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那爱妃一会儿便以这副尊容,随朕前去见楚国贵客。”沈濯日沉声道。 唐芯彻底傻眼了,嘴唇哆嗦几下,不可置信道:“你说啥?见客?我?” “你有异议?”这丫头素来不分尊卑,如今,竟不顾身份与厨子打成一团,还故意瞒着他,亲自下厨,着实欠收拾! “有!很有!非常有!”唐芯使劲磨牙,“你之前没和我说过这事。” “朕方才不是说了么?”沈濯日回道。 “我完全没有准备!” “无妨,爱妃这一身的功勋荣誉,足矣。” “我是女子好不好?而且要官职没官职,要威名没威名的,陪你接见和谈的使臣,合适吗?”唐芯据理力争,试图说服他打消这个要不得的念头。 陪他不是不可以,只是连衣物也不换,分分钟脸丢到太平洋去好么? 沈濯日面色不变,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朕让你去,谁敢说个不字?” 关键是她不要去啊! 唐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嘴上不说,背地里不得笑话你吗?你见过哪国和谈,还会带家眷的?” 家眷么? 她的话令沈濯日倍感满意,薄唇微扬,轻笑道:“娘子这般通情达理,实乃为夫之福。” “可不是嘛。”以为他回心转意,唐芯长松口气,却不想,下一秒,耳边竟飘来一句惊雷般的话语。 “但出嫁从夫。” 第311章 不好吃,你还吃光了? 满脑子被出嫁二字疯狂刷屏的女人,宛如石化般愣在原地,脑海里不期然出现穿着红嫁衣坐在软轿上等着他来踢门的场景。 心登时乱了节奏。 “谁……谁嫁给你了!”唐芯面红耳赤的反驳道,忽地,腰身一紧,属于他的气息似潮水将她包围着。 耳畔低沉的声线轻轻落下,含着几分危险:“爱妃想赖账?” 可恶!这货竟然又在撩她! 唐芯羞恼地瞪着一双眼睛,爪子捂住被热气吹得滚烫的耳朵,咬牙道:“反正我不去!” “哦?”一抹幽芒掠过眼底,“那便随你吧,只是可惜了今夜精心备置的膳食。” 说完,他没再看唐芯一眼,松开手,优雅地理着衣袖,径直转身。 切,想用美食诱惑她?她是那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唐芯翻了个白眼,拒绝上钩。 楚国使臣的车列已抵达临虞城门处,在五千精锐的护送下,有序进城,守城的副将收缴了使臣的随身佩刀,然后才肯放行。 一路上,随楚庭前来和谈的两名楚国武将,皆是一副隐忍怒意的模样。 这里是楚国的国土,可他们竟被当作外客遭受盘查缴械,别提心里有多憋屈了。 “诸位请稍后,本将先行通传一声。”龙威抱拳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先一步进入前厅,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礼貌地邀请楚庭及两位将领入堂,其余人则被士兵带往别处安置。 “你们竟将衙门弄成这样!”一入公堂,武将就怒了,指着已然大变样的厅子,斥责道,“楚国的公堂是用来审案的,不是客栈!更非民宅!你们擅自将这儿改建,分明是不把楚国放在眼里!” 楚庭微微蹙眉,道:“周将军,不得无理。” 闻言,武将面露不甘,终是碍于他的身份,只愤愤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话。 “这位将军记性似乎不太好,”龙威脸色一沉,中气十足的说,“阁下现在所站的地方,乃是我永腾领土,由我军驻扎把守,如何改建,自然是永腾说了算。” “你!”周将军差点没被这强盗逻辑气吐血,一双眼瞪如铜铃。 楚庭面色微冷,警告地睨着他,随后向龙威拱手致歉:“周将军心直口快,若有得罪之处,望将军见谅,我等已如约前来,且附上文书,将军请过目。” 另一名武将当即将手中的锦盒呈上。 龙威却没接,以统帅未到为由,请他们先行入席就坐。 “永腾根本没有诚意,要与我们和谈。”看着龙威嚣张背影消失在门口,周将军重重拍了下木椅扶手,怒斥道。 “永腾占领我楚国两座城池,兵马充足,粮草不缺,占据先机,有此作态并不奇怪。”楚庭轻叹口气,师弟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啊。 他摇头苦笑:“且忍忍吧,莫要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周将军只得点头,但心里却第一次对摄政王有了几丝怨言,若非王爷不肯发兵反击,答应与永腾议和,他们岂会坐在这儿看尽永腾的脸色? “三皇子倒是明理之人。”话音初落,门外就传来了沈濯日冷冽之音,黑靴迈门而进,深潭般幽冷的眸子轻扫过面色不愉的将领,悠悠然走至上首。 大堂的确改建过,主次分明,厅中长案皆尽撤去,放置着待客用的木椅、木桌,下方是红木小圆桌,主位则是长桌,原本悬挂的正大光明匾,已然不知去向。 乍一见他以主人身份自居,周将军刚摁下的火气再次升到顶点。 “诸位久等了。”沈濯日不紧不慢的说道,虽然是致歉的话,可那架势,却分明是告知,“听说各位已备好文书?” 楚庭含笑起身,将锦盒亲自奉上。 “我国与永腾多年来一直交好,如今因误会,使两国兵戎相见,实乃憾事,我国欲与贵国议和,重修旧好。” 沈濯日面色不变,打开文书匆匆一览,冷嗤道:“区区十万白银,便想赎回失地?这就是贵国的诚意?” 文书啪嗒一声扔到旁侧。 楚庭眉心一皱,苦笑道:“那依贵国之意呢?” “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军备消耗,以及战俘赎金,三皇子认为十万两可够?”沈濯日挑眉反问。 “我楚国不是战败国!”周将军拍案而起,“你休想得寸进尺,坐地起价!当真以为楚国怕你们这些蛮人吗?” 双目气得发红,若当真答应他提出的种种条件,往后楚国颜面何在!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误以为,楚国怕了永腾? “朕从不喜强人所难。”声线蓦地一沉,“倘若尔等不愿接受,大可一走了之,城中无一人会阻拦。” “走就……”周将军怒不可遏,当即就要翻脸走人。 “站住!”楚庭低喝道,“我们是为平息战事而来,不是来逞意气!百姓们至今还在盼着重回家园!” “三皇子!”周将军不可置信,他莫不是真要答应永腾的无理条件? 楚庭抿唇不语,但凝视他的眼神却透着威严。 沈濯日对下方的闹剧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耳廓微微动了动,已感知到有一抹熟悉的气息,就在门外。 杯沿后,薄唇微微翘起,搁下茶盏,启唇道:“天色不早了,诸位不妨先用膳,再做定夺。” 闻言,楚庭猛松一口气:“那就有劳了。” “传膳!” 美酒先至,接着,就有士兵抬着一张长案进门,红布一抖,利落铺在桌面上,一只金红乳猪由两人扛着放置在长案正中。 门口投射进来的夕阳辉光,投射在乳猪表皮上,似为它度了层金,皮光泽亮丽,眼睛处,以小番茄点缀,身下白盘内放有一圈绿白相接的生菜叶,极具美感。 唐芯发誓,她真有听见楚国那两名将领发出的惊叹声。 再没有比食客天然的反应,更让一个厨师感到骄傲自豪的了。 双手一拉裤腰带,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咳咳咳!”楚庭刚入口的茶水,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不由得捂唇重咳。 沈濯日眸中亦闪过一丝惊诧,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身厨工扮相,布帽明显不合身,几乎悬在她眉毛处,盖住大半张脸的女人。 “永腾的军厨真是与众不同啊。”周将军好似抓住破绽,不阴不阳的笑道,“如此穿着,难不成是永腾军费过于紧张?连合身的衣物也未发下?” 从来到临虞城,他就吃了无数闷亏,如今揪到错处,自然想找回场子,搬回些颜面。 唐芯瘪了瘪嘴,刚才离得老远,她就听到了这人大嗓门的咆哮,现在,他居然还想找茬,简直是欠抽! 人都把脸主动送上来了,不打,多对不起他呀。 她吸了吸气,特恭敬地朝着周将军俯身行礼:“回这位将军的话,您身在楚国,有所不知,在我国,迎接贵客时,下人们皆要戴帽,且要是料子、做工最好的,以此彰显对贵客的欢迎,小的这帽子虽然不太合身,却是质地最上乘的一顶,平日里,可是小的压箱底的宝贝啊,”唐芯故意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在外征战太辛苦了,小的这段时日清瘦了许多,故而,体形有所改变,导致帽子大了些,若将军觉得小的衣冠不整,小的这就下去换一身。” 如果他真做了这样的要求,岂不就是不领情?不懂礼数? 被反将一军,周将军一张脸胀得通红,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 “既是永腾的规矩,我等自该入乡随俗。”楚庭笑着出言解围,但心里却倍感无奈。 永腾军中几时有了这等规矩?和师弟相交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听见。 “谢三皇子,三皇子果真心胸宽阔,谦逊友善啊。”唐芯笑眯眯给他戴高帽。 这话落在周将军耳中,字字句句皆藏着指桑骂槐之意,胸口剧烈起伏着,膝盖上的拳头更是发出咯咯的碎响。 沈濯日好整以暇看着唐芯,眼神里布满纵容。 唐芯假装没发现,回身来到案前,拾起桌上摆放的小刀,肉嘟嘟的左手轻摁上猪背,右手手腕一翻,刀刃旋转间,众人眼前只见白光闪过,而后,刀贴皮而过,一块块大小均匀的薄脆外皮整齐罗列在盘中,与备好的酱料一起,呈到御前。 沈濯日眸光轻闪,睨着仍在继续切片的唐芯,目光不经意扫过猪腔附近那明显缺失了一块的地方,暗自一笑。 这丫头倒是机灵,为了不被人发现乳猪上桌前,曾被人偷吃过,竟主动担下当众切皮的重任,意图瞒天过海。 成功将缺口完美的掩盖住,待脆皮切完,唐芯立刻开始鲜美的猪肉。 “皮薄酥脆,确是上品,没想到永腾军中,竟有厨艺如此高超之人。”楚庭扬唇赞许道,话虽是冲着沈濯日说的,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紧随唐芯。 废话!她亲自做的,能是次品嘛? 唐芯得意地想到,尾巴还没翘起来,就听见一声冷哼:“三皇子喜在外游历,甚少在帝都滞留,像这等食物在帝都不过是寻常之物而已。” 唐芯脸色一黑,妈蛋!很寻常?就这口感,这酥脆的程度,除了宫里的御厨,普通厨子能做到么?当她刚进城,很好骗? “将军觉得此物平平?”沈濯日眸光一转,落在挑刺的周将军身上,凉凉讽刺道,“若当真如此,将军盘子里的食物,怎会见底了?” 第312章 能让人一泻千里的兔子宴 干得漂亮! 唐芯暗戳戳在心底为某货打脸的行为点赞,然后不解的看向周将军,那眼神仿佛在说:是啊,不好吃,你干嘛还吃得这么干净? 周将军发紧的面庞诡异地抽搐着,一张脸由红转黑,瞪着桌上还沾着几滴油的圆盘,只觉脸颊生疼。 “周将军行事向来如此,别扭得紧。”楚庭无奈的站起身,替他解围,“还请见谅。” “哦?”沈濯日饶有兴味地睨着周将军。 他几乎咬碎了牙齿,硬梆梆吐出句:“确如三皇子所言。” “将军能喜欢我国的美食,真是太好了!”唐芯恰时出言,仿佛在为他的认可骄傲一般。 喜欢?他喜欢个屁! 周将军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黑着脸闷闷坐在木椅上,接下来的猪肉、清蒸鱼、冬瓜排骨汤,他皆没再动过一次筷。 次奥!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唐芯退出去前,狠狠瞪了眼渐渐变凉的膳食,那些都是厨工们的心血啊! “将军,”她果断调头,谦卑地问道,“这些膳食可是不合您的胃口?小的看您都没怎么动过呢。” 周将军虎着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那小的把这些菜撤下去,重新为您做一份,您意下如何?”与其放这儿冷掉,不如撤走送回厨房给伙计们打牙祭。 唐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好。”周将军眼里闪过一丝嘲弄,“本将口味偏重,嗜辣,不爱素食,喜肉,永腾军厨厨艺非凡,定能做出让本将满意之物。” 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若放过这个挑刺的机会,岂不是浪费了? 唐芯笑吟吟点头:“您请稍后,小的这就下去为您备膳。” 看着她麻利收拾掉桌上的膳食,拎着食盒风风火火退下去,楚庭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转眸看了看作壁上观的天子,这种感觉又深了几分。 以师弟的性子,纵容弟妹亲自为旁人下厨,绝不可能,除非,他另有打算。 唐芯一溜烟回到后厨房,将膳食发放下去,然后把一个士兵叫到身前:“去外边打只兔子回来。” 临虞城外不远处有山脉,后有农田树林,野兔颇多,不一会儿士兵就拎着只兔子送进了厨房。 剥好的橘子,切成片的生姜,还有搅拌好的鸡蛋和洗干净的小白菜,多种食材,一应俱全。 唐芯欢乐地哼着小曲儿,兔肉下锅,一声油沸的滋啦声后,袅袅白烟从铁锅里腾升起来,辣椒不要钱似的扔进去,用面粉包裹在外,形状故意捏成和兔肉丁相差无几的生姜,染成红金色。 爆炒兔丁,兔肉混白菜,兔肉鸡蛋羹,再用橘子雕花点缀,配搭上菠菜鳝鱼豆腐汤,四道菜肴在一个时辰后全部出炉。 “好香啊。”酒足饭饱的厨工贪婪地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香气,齐齐咽了下口水。 “当然。”唐芯嘿嘿笑了两声,不香怎么引起食欲呢? 极其魔性的笑声,让厨工有些心头发毛,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了。 装盘完毕,唐芯清清嗓子,朝门口的士兵招手,低声吩咐道:“你想个办法,把衙门的茅房给我堵掉!” “啊?”士兵被这古怪的命令弄懵了,堵茅房!? “照我的话去做,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好哦。”唐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末了,又道,“另外呢,记得把军医请来,一会儿会用得上的。” 说完,她挥挥爪子,挂着一脸笑容朝前厅走去。 晚宴已到收尾阶段,除了周将军,其他人皆吃得十分尽兴。 “真不好意思,因为食材准备不及时,害大人等久了。”唐芯满脸歉意地进入厅中,将食盒里的膳食一一拿出来,还特恭敬地奉上木筷,“这些都是照大人的口味专程做的,大人不妨尝尝。” 爆炒的香气在前厅漫开,香味分外浓郁。 沈濯日悠然执起杯盏,余光在唐芯那张热情得有些反常的俏脸上停顿一下。 薄唇微微一勾,这丫头又起坏心了。 周将军只用了几口,细细咀嚼,半响,才勉为其难的挤出一句话:“尚可。” “您在试试这道。”唐芯压着袖口,亲手给他布菜。 “还有这道。” “对了,兔肉得配着橘子一起吃,味道会更好。” “大人吃了不少辣的,不如喝点汤去去火。” …… 整个厅中只有唐芯不停劝菜的声音,直至吃到七分饱,周将军方才停筷,拭拭唇角,看也没看桌前立着的厨子,望向楚庭:“三皇子,晚膳已经用过,是否该说正事了?” 楚庭也正有此意,待到膳食撤下,又奉上了茶水,才重新提起和谈内容一事。 唐芯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蹲在角落里,竖起耳朵聆听里边的动静。 “贵国对补偿事宜有所不满,但具体的条款,尚能商议,不知永腾条件为何?若合情合理,我国必不会推脱。”楚庭含笑说道。 沈濯日不紧不慢地品了口温茶,随后,大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封信笺。 周将军当仁不让第一个接过,展信看过后,登时气笑了,当场便将信笺撕碎:“这等漫天要价的无礼要求,楚国绝无可能答应!” 要楚国割让两座失地,以临虞城外百里地的白玉山为两国边界,还得赔偿五百万两白银,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你永腾抢占我国土地,残害我军将士,眼下却要我楚国割地赔款,这是何道理?”周将军怒不可遏,高声咆哮道,“两座边城及周遭领土,皆隶属我楚国,如今,永腾一句话就想要走,真当我楚国无人?我……” “咕噜……” 一声异响打断了他的怒斥,胀得紫红的面庞顿时一僵,腹部似有燎原之火正在翻腾,大手不自觉捂住肚子,双腿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猛地夹紧。 沈濯日眉心微皱,审视着周将军异常的举动,须臾,心里便了然了。 “阁下可还好?”他挑眉问道。 周将军已是满头大汗,嘴唇哆嗦着,却是没脸说话。 他竟然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拉……拉肚子!!! “嗯?”沈濯日眼里掠过丝丝笑意,可面上却不露分毫,“将军若是贵体有恙,大可直言,我军中随行的军医,可为你诊治。” 诊治!? 周将军艰难启口:“不必了!” 他不想在这儿丢了楚国的脸! “三皇子,末将偶感不适,先行告退。”匆匆行礼后,周将军头也不回直奔后院。 那十里飘香的‘有毒’味道,糊了唐芯一脸。 捏着鼻子,笑眯眯目送他消失在长廊深处:“希望你喜欢我的见面礼哦~” 说着,她转过身,向旁侧的士兵勾手:“去备个小木桶吧,可别把楚国的贵客憋坏了,对了,记得引贵客去衙门外边出恭哦,别污了将军们的鼻子。” “是。”士兵当即赶往后院,不一会儿,就引着快要一泻千里的周将军疾步行出衙门。 听见门外的动静,楚庭面上滑下一道道黑线:“将军身感不适,和谈一事明日再议,可好?” 沈濯日微微颔首,好心地命军医到客房等待,还下令,命副将把守在门外,随时向他禀报楚国使臣的病情。 唐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后院,嘴角那弯弧线就没消失过。 “记得将膳食处理干净。”沈濯日忽然止步,“莫要留下马脚。” “早就倒进馊水桶里了,你放心吧,他们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唐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怎么样,我做得不错吧?是不是很给你长脸?” 黑眸微微一眯,仿佛在她身后看到了一条摇来摇去的狗尾巴。 唇瓣轻抿了一下,长臂豁然伸出圈住她的腰身,亲吻上那香甜可口的红唇。 他的速度太快,唐芯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得手了,回神时,猛地将他推开,捂着发烫的脸颊后退:“你……你又偷袭我!” “不是娘子在邀功么?”沈濯日理直气壮地反问。 “才没有!”而且,就算是邀功,她也不稀罕这样的惩罚啊! 虽然,他的唇口感挺软,味道也挺不错……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唐芯的脸顿时绯红一片,慌忙摇头。 “又在胡思乱想?”俊脸蓦地在唐芯眼前放开,深邃的眸子直直望入她的眼睛。 “不是!”唐芯红着脸大声反驳,但那不断飘移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心虚。 沈濯日眸光微闪,正欲戏弄她一番,忽地,耳廓动了动,眉宇间柔情冰封,俯下的身子漠然直起。 “师兄什么时候也做起了听人墙角的勾当?” 唐芯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后方长廊处正有一道身影缓缓行出。 “师弟。”楚庭轻唤道,神色不似之前那般疏离,倒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我想同你私下谈谈。” “好。”沈濯日并不意外,或者说楚庭的邀约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转眸看向唐芯,柔声道,“你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安寝吧。” 唐芯也知道,他们多是要商议和谈的事儿,想了想,便乖乖答应了。 “我去给你准备宵夜。” “弟妹怎的把师兄给忘了?”楚庭打趣道,“只有师弟的份儿吗?” 唐芯横了他一眼:“刚才吃了那么多,你肚子还装得下?” “弟妹的手艺轻易是品尝不到的。”楚庭莞尔轻笑。 这话唐芯爱听:“得嘞,少不了你的!” 第313章 他原本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师弟,和谈一事迫在眉睫,迟则生变,你老实告诉师兄,永腾当真不肯让步了?”没有外人,进门后,楚庭直奔主题。 沈濯日微微挑眉,凉凉睨着他:“师兄有何高见?” “我希望两国能各退一步,结成盟约。”这是他唯一的心愿,“四弟已先行让步,答应你提出的要求,愿意与永腾议和,你又何需苦苦相逼呢?” “让步?”沈濯日冷嗤一声,讥讽道,“他楚廉自身难保,除了议和平息外忧,还有第二个选择么?” 楚庭登时哑然,苦笑道:“所以你打一开始,让我在帝都散播谣言,便算准了会有今天?” 利用民心动摇四弟摄政王之位,外有强敌,内失民心,促使四弟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促成这一切的,是他,而非朕。”沈濯日漠然道,眸中冷意漫天。 “师弟果真不担心激怒四弟,导致和谈失败,两国再度兵戎相见?”楚庭面色发紧,直视他,沉声问道。 “那你便不会坐在这里。”沈濯日不为所动。 楚庭瞳孔一缩,双肩颓然耸搭下去。 他说得不错,因着四弟之前的种种行径,莫说坊间,就是朝堂上亦有不少反对者,而今,四弟的所作所为传得沸沸扬扬,满朝震动,他离开帝都后不久,就听闻有大批百姓集结在宫门外,只为让父皇现身一见。 若和谈失败,导致战火连天,民怨将会升至顶点,将一切过错归咎到四弟头上,到那时,不论胜败,楚国将举国大乱。 “不过,”沈濯日口风一转。 楚庭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这事尚有转机? “和谈的条款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说罢,沈濯日起身走向书桌,从屉子里取出那封真正的和谈文书,“两座边城朕可还与楚国,城中俘虏亦然。” 楚庭接过文书仔细一看,脸色骤然大变:“一千万两白银……” 捏着文书的手不自觉收紧:“师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哪怕是国库也难拿出这么多的银子。 “先前为支援前线,国库已……” “那是楚国的事,无需讲与朕听。”沈濯日无情打断了他的话,“两成百姓数以万计,及阵亡将士抚恤金,这点银子已是让步。” “但这条件楚国断不会答应。”楚庭断言道。 “无妨,朕不介意你传书回朝,左右这临虞城中的日子,朕过得倒要自在。”继续屯兵于此,对他虽不利,但最着急的当是楚国。 和谈一事停滞下来,但风声却在第二天传了出去,短短两天,天下皆知,摄政王因不肯答应永腾提出的十万两赔款,导致两国僵持不下,且据悉,永腾已修书回朝,有增兵之意。 这消息一传开,本就人心惶惶的楚国,愈发动荡,求楚帝出面重掌朝纲的呼声比之前更多,被沈濯日打发回帝都的莫承,联合多位出身名门的学士,上书叩请楚帝重返朝堂。 然,楚国朝廷却置若罔闻,不仅楚帝未曾露面,连代为监国的摄政王亦不曾上朝,楚庭接连修书三封,快马加鞭送往帝都,第三日,终于得信,是黎叔的亲笔信。 【主子思郁成疾,伤势加重,已不省人事,和谈事宜请三皇子全权处理】 “不省人事……”楚庭怔怔看着信笺上的墨字,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 已经这么严重了? “三皇子。”面色惨白的周将军怒气冲冲走到房中,怒骂道,“永腾欺人太甚!竟然故意走漏风声,败坏王爷威名!现在外边都传疯了,以为咱们只为了十万白银和永腾争执不下。” 想到士兵从城外打探来的消息,周将军就一阵火大。 痛骂许久,却没听到半句回应,不由得止了话,转头看向楚庭,见他面色有异,心头咯噔一下,刚想问,楚庭豁然起身,越过他出门去了。 唐芯正陪着沈濯日在卧房用早膳。 楚庭快步而入,见着二人同桌而食的温馨场景,心中大痛。 “有事吗?”唐芯被他盯得有些不安,搁下筷子,“要不要一起吃?” “不必了。”楚庭幽幽合上眼睑,喉结动了动,半响,才沙声道:“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濯日微微拧眉,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唐芯郁闷地瘪瘪嘴,眼睛咕噜噜一转,端着米粥慢吞吞跟了上去。 “一千万两,楚国眼下的确拿不出,师弟,便当师兄求你,再退一步吧。”楚庭在后院止步,朝着沈濯日深深拜下。 腰身还未弯下,便被一股劲风托住了身子。 “楚廉……”话并未说完,眼角的余光轻扫过后方的大树,沉声道,“五年,每年两百万两,于年关前,由你亲自送往永腾,这是朕最大的让步!” 千万白银足以让楚国国力大降,纵使是每年仅付两百万两,对楚国亦是一个颇重的负担,再加上时下愈燃愈烈的民怨,数年内,楚国再无挑衅永腾的资本,两国边疆可重归和平。 楚庭重重吐出一口气,强笑道:“如此便好。” 虽说永腾做出让步,但他眉宇间的凝重与忧虑却未曾减少半分。 “我这就修书,只待盖上玉玺,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楚庭略一拱手,转身回房。 沈濯日敏锐感知到树后的气息已然离开,剑眉猛地皱紧。 楚庭刚进门,就有一道身影紧跟着窜进来。 “弟妹?”他惊呼道。 “你有心事哦。”唐芯搁下盛有大半碗米粥的瓷碗,定眼看着他,“不然,我一直跟着你,你不会察觉不到。” 楚庭哑然,面色很是复杂:“弟妹特意尾随我,有何要事?” “唔,”唐芯有些迟疑,“那啥……我刚才偷听到你们在说那个人。” 虽然冷面神没说太多,但他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清华的。 “他……”唐芯咬了下嘴唇,纠结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出口,“你们干嘛说起他啊?” “恐怕弟妹得问师弟了,我亦不知师弟缘何会提及四弟。”楚庭歉意地摇摇头。 “我敢问他么?”唐芯讪讪摸了两下鼻子。 楚庭眸色暗了暗,犹豫着,问道:“弟妹对四弟……” “我对他什么也没有!你别瞎说!”唐芯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就是,就是关心一下而已!怎么说他对我也挺好的。” “好么?”楚庭不期然回想起那日在宫中,她突然冲进门,同他和四弟对持的场景,“我原以为,弟妹是恨着四弟的。” “那是以前。”唐芯低声反驳道。 她过去的确很讨厌那个人,尤其是知道郑曦之是他的手下,是他一手掀起了边关的战火时,她对他更是深恶痛绝! 可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不是命运待他不公,不是年幼时那些悲惨的遭遇,他根本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双眼蓦地合上,心底似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他原本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低不可闻的话里,含着几分哽咽。 楚庭面上一怔,诧异地看着自她眼角渗落下的滚滚清泪。 倘若四弟知晓,在她心中他并非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怕是会高兴吧。 “他现在好吗?”唐芯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心里的酸意问道,“我偷跑掉了,他有没有发现?你上次回宫去,有听说些什么消息吗?” 楚庭凝眸看着她,抿唇不语。 “说话呀。”唐芯不安地催促。 “弟妹许是忘了,宫中有一位与你容貌极其相似的姑娘。”楚庭缓缓开口,语气分外轻松,“四弟误以为她是你,以至于直到今时今日,也未做出任何激进之举,他们二人感情和睦,我好久没看到四弟那般开怀的样子了。” 闻言,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那就好,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回想着那人愉悦开心的模样,唐芯忍不住笑了,“姐姐对他痴心一片,他们要能走到一起,对谁都是最好的。” 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年与他许下约定,要护他登上王座,与他白头偕老的女人,已经消失在了人世间。 那些曾经许下的美好未来,今后会有另一个人陪他一起走。 楚庭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言。 就这样吧,这应当也是四弟想要见到的,让她在一无所知之下,安心地留在师弟身边,一世无忧。 颤抖的唇瓣轻轻扬起一抹浅笑:“弟妹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若再不回去,一会儿被师弟知道你来此找我,怕是会不好交代了。” “额!”唐芯霎时回神,一拍脑门,“我差点把这事忘了。”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冲他挥挥爪子,夺门而出,刚蹦下台阶,冷不防又想起一桩事来,调头跑到门口。 “我一直想问,我姐是你们弄进宫去的?” 楚庭愣了愣,点头道:“是师弟的主意,原本是想借她分散四弟的心力,着手调查,好方便我们行事。” 只是没想到,四弟并未上钩,反而将计就计地把人留在了宫里。 “哦~”唐芯恍然大悟,“对了,一会儿我有东西给你,你回宫以后,替我交给姐姐吧。” 那东西是得知他会来临虞城时,她偷偷瞒着所有人写的,绝对会有用武之地。 没等楚庭发问,唐芯一溜烟就跑远了,经过院子时,没看见沈濯日的身影。 我去,他不会是回房了吧? 唐芯慌忙调头回去,一进门,便看见他稳坐在木桌边上,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小心肝不自觉抖了抖,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我刚才……” “先用膳。”沈濯日反手拽住她的手腕,让她挨着自己坐下,而后,亲手将干净的碗筷递到她跟前,“方才在席间,你吃得甚少。” 太过平静的态度,反倒让唐芯心里一阵打鼓,捏了捏木筷,试探道:“你不问问我干嘛去了?” 喂!这和他平时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第314章 大喜之日请他前来观礼 她不提,他自是不会问的,问了又如何?她缘何会尾随师兄单独相处半响,不外乎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罢了。 而个中的缘由,与楚国那位脱不了干系。 “你别不说话啊。”唐芯抖了抖身子,把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抖下去,伸手戳戳他硬梆梆的臂膀,另一只手掐中他发紧的面颊,用力一扯。 “……”剑眉不悦地拢紧,静静凝视她。 “咳!”唐芯讪讪收回爪子,眼神飘忽着躲避他太过凌厉的眼神,弱弱解释道,“我是看你老不笑,又板着一张脸,再这样下去,会年少早衰的!我是为你好,好不好?” 说完,她还很肯定的点头,说得活像真是那么回事。 沈濯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眼神直把唐芯瞧得心里阵阵打鼓。 “我脸上长花啦?”她撅着嘴问道。 “方才……”沈濯日启口,又顿住。 唐芯心尖猛地一紧,立刻开启头脑风暴,如果他问了,她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说真话,他会不会又吃醋?可说假话,要怎么说他才能相信呢? 她变幻莫测的面色沈濯日看在眼里,一声轻叹后,屈指戳上她的脑门:“是在嫌弃朕?” “啊?”什么鬼? 唐芯一脸懵逼,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朕是否早衰,娘子可愿一试?”俊脸冷不防在她的眼前放大,话极尽暧昧,吐气若兰。 短暂的愣怔之后,唐芯蹭地跳起来:“谁……谁是那意思?我是说你的容貌!不是别的!” 次奥!他的脑洞开得要不要太大?这也能想到那不可不说的事儿上? 沈濯日微微后仰,斜睨着她:“哦?倒是朕想岔了?” “本来就是。”唐芯说得分外坚定,“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别丢掉它,严肃点!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沈濯日低笑一声,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也不反驳。 唐芯没好气地横他一眼:“看什么看?我有说错吗?” “自是因为娘子好看。”沈濯日柔声道,眉目间溢满爱意。 唐芯只觉得脸上开始发烧,故意躲开他的目光,梗着脖子说:“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不害臊。”沈濯日摇摇头,手指指向木桌,“不饿?” “饿!”她早晨就喝了一小碗粥,还没喝完呢。 唐芯重新坐好,如风卷残云,享用早膳。 “饺子炸得有些焦了,你少吃点,吃包子吧,这包子皮蒸得挺软,馅儿也新鲜,是瘦肉韭菜的。” 一边吃,她还不忘向他推荐,俨然忘却了之前的话题。 沈濯日也不提醒,他太清楚自己的性子,不问尚好,若是问了,心中必会膈应,也许会说出些伤人的话来。 为了一个此生绝无机会再见之人与她生隙,如此傻事,他岂会去做? 楚庭下午便差随行的兵马将和谈文书送往帝都。 门窗紧闭的凤阙宫中,溢出一阵轻咳。 端着药汁的唐芙急匆匆推门进去,慌忙放下托盘,坐在床沿,想要替榻中人拍背顺气,手掌尚未靠近,就被一记厉眼震住。 毫不掩饰的嫌恶,似一盆凉水迎头落下,心顿时一凉。 清华合上眼睑,单薄消瘦的身体缓缓靠上玉枕:“几天了。” 唐芙收回手,垂目道:“你昏迷了两天,可太医来问过诊了,也开了方子,若按时吃药,你的伤兴许会……” “去叫黎叔。”清华沙声打断了她的劝慰,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唐芙心疼得厉害,拧了拧衣袖,哽咽道:“那先把药喝了吧?太医说了,你若醒了,定是要先喝药的。” “……去。”清华颤声道。 喝药?他的身子,他自个儿清楚,已是药石无灵,回天乏术了。 看着他几近无色的面庞,唐芙心头大痛,踉跄着冲出殿门。 不一会儿,黎叔闻讯赶来。 清华吃力地睁开眼睛:“她现在在哪儿?” “夫人尚在临虞城中。”黎叔恭敬答道,不忍去看主子的模样。 “还在楚国……”他低喃着这句话,目光越过他望向门外。 她尚在这里,和他同处一片土地。 心绪微乱,喉咙登上漫上一阵灼烧般的剧痛:“咳咳咳!” “主子!”黎叔惊呼道,健步如飞冲到床边,“您不可再伤神了。” 几许异红染上面颊,清华抬手拂去唇边溢出的血腥:“东西备好了?” 黎叔怎会不知他问的是什么?双眸一酸,摇头道:“尚有五城的菜谱未收集到。” “传令……让他们加紧……”他怕,怕自己会等不到完成她最后的心愿了,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紧紧扣住黎叔的手腕。 那么用力,那么郑重。 黎叔含泪点头:“老奴遵命。” 闻言,清华也放了下心来,阖眼躺在被褥里,就着唐芯残留的体香,沉沉昏睡过去。 下午,从临虞城赶回的士兵进宫,将文书呈上,黎叔亲手在两封和谈盟约之上落下玉玺,以摄政王之名送回临虞城。 “这事当真不用等主子醒来再做定夺吗?”目送士兵匆匆离宫,龙卫自暗中现身,低声问道。 “这是主子之意。”黎叔涩涩启口,“主子允了永腾的要求,便已是心有决策。” 不论永腾提出怎样不合理的条件,他皆会应下,在有生之年,竭尽所能地为夫人铺路!哪怕是拱手让出重利,也在所不惜。 三日后,楚国、永腾正式签定盟约,永腾退还两座边城,释放被关押的所有战俘,两国停战,百年来永不再犯。 盟约已定,楚庭心系帝都不愿再此多做逗留,收好那封印有永腾虎符的文书,当即向沈濯日辞行。 “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楚庭摇头苦笑,虽然和谈成功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但失去的民心短时日内难再聚,尤是那些对四弟不利的传言,除非父皇亲自现身,否则,这软禁帝王、残害手足之名,怕是背负一生了。 而四弟的伤势…… 楚庭眸子一暗,气息略显低迷。 坐在上首的沈濯日微微挑眉,抿了口茶水,才道:“师兄日后得空,随时可来永腾作客,朕定扫榻相迎。” 楚庭蓦地回神,笑道:“届时,师弟莫要将师兄撵出去才好啊。” 寒暄几句,他便起身告辞,刚走至门槛处,忽然又停下脚来,回身问道:“师弟那日所说的毒药,怕是假的吧?” 毒发的期限早已过了,但他仍好端端站在这里。 “为了逼我帮衬你,师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竟连假药也想得出来。 “你该庆幸没有给朕出手的机会。”沈濯日沉声道,这话已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楚庭顿时笑了:“如此师兄还得多谢师弟手下留情了。” 言罢,他再度拱手,欲转身离开。 “代朕捎句话给楚廉。” 离去的步伐蓦然一僵。 “多谢他连日来对芯儿的悉心照料,他日,朕封后之时,定不忘请他前来观礼!” 话掷地有声,透着一股子肃杀。 楚庭浑身一僵,沉默不语。 “在这之前,他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错过了这大喜的日子。” “师弟你……”楚庭愕然回头,他知道了? 沈濯日仿似没有看见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仍是一派镇定自若。 良久后,楚庭才敛去外露的思绪,朝着他重重拜下:“师弟代楚国多谢师弟!” 说完,不做停留,转身而去。 回程的车列早早停在衙门外,楚庭刚到门口,就被旁侧窜出的身影惊住。 “这个你记得帮我交给姐姐。”唐芯将背后沉重的包袱取下来,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这些是?”楚庭略感不解。 “嘿嘿,是帮他撩汉,有了它们,她的厨艺绝对会有飞一般的提升,用不了几年,就能和大厨媲美了,我可是费了很多心血才写完的,你千万要小心,别弄丢了,不然,哼哼……”唐芯示威般冲他挥舞拳头。 楚庭有些忍俊不禁:“我定不负弟妹所托。” 将包袱背好,略一施礼便要出门。 “那啥!” 楚庭止步回身,静等她后言。 唐芯支支吾吾着。 “弟妹有话不妨明言。”楚庭鼓励道。 唐芯把心一横,压低声音道:“那个人也拜托你啦。” 楚庭眼眸猛地一缩,唇边的笑刹那间淡去不少,点点头,不曾多言。 行下台阶翻身上马,向唐芯挥手后,便下令车列启程。 临虞城中被关押的百姓,在盟约签订后,就被释放了,听说三皇子要回帝都,纷纷走出家门,夹道相送。 看着渐渐消失在人海里的车列,唐芯这才转身准备回去。 一扭头,突然看见大厅外的屋檐底下杵着一道墨黑的身影。 卧槽!他在那儿站多久了? 唐芯磨磨蹭蹭走过去。 “包袱里是什么?”沈濯日凝眸看着她,目光犀利如锋。 “哎呦,不就是托他给我姐送的礼物吗?几本菜谱而已,你不信我去把他叫回来给你看。”唐芯作势要走,可心里却一个劲的呼喊:叫住我!快叫住我啊! 第315章 嘴上说着不会,可身体却很诚实嘛 沈濯日修长的身子悠然靠在台阶旁的圆柱上,好整以暇看着速度堪比蜗牛,正慢吞吞往门口挪动的女人。 “喂!我真的去啦!”唐芯扭头冲他嚷嚷道。 沈濯日暗暗一笑,下颚轻抬,一副纵容的样子。 次奥!这货能上道点吗? 粉唇不爽地嘟了起来:“这会儿人家都出城了,要追上多不容易呀。” “要命人为你备马么?”沈濯日挑眉问道。 “……”备你妹! 唐芯气呼呼瞪了他一眼:“反正我没说谎,你爱信不信,要检查,自个儿追去。” 她丫不伺候了! 唐芯甩手就走。 “朕几时说过不信你?”带着几分无奈的声线从后方飘来,身影忽闪,落定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大手轻拍着她的脑袋,“怎的这么爱生气呢?” “哪有?”唐芯打死不承认。 微凉的指腹抚过她的嘴唇:“还说没有?” “额!”她顿时扁嘴,懒得和他争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口风一转,问道,“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啥时候回国?不离开楚国,我心里总是悬吊吊的。” 万一哪天便宜姐的身份被揭穿,清华绝壁会黑化好么?到时候,楚国的大军分分钟将他们包围,想走都走不了了。 “放心,盟约已定,纵使他们想反悔,也来不及了。”更何况,那人至今没有动作,怕是伤势严重,不得不做出让步。 凤阙宫交手之际,他就隐隐察觉到些许异常,比之之前过招时,那天的楚廉出招凌厉,远胜从前,就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要与他争个高低,但他的气息却并不平稳,且面色有异,当日他心急于救人,不曾深想,但离宫的这些天来,楚国种种不寻常的举动,足以让他猜到,楚宫有变,或者说,现楚国的掌权者身体有恙。 是以,这么多天来楚国兵马不曾出动,追兵更是消失一空,并非他放手了,而是伤势过重,无追击之力。 而和谈的苛刻条件,楚国亦甘愿妥协答应,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若非朝纲无人把持,楚国怎会退让至此?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唐芯瘪瘪嘴,“可这世上不也有出尔反尔一说吗?不管了,咱们还是尽早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她归心似箭的急切样子,叫沈濯日分外满足,眸中的沉思化作笑意,点头道:“好,明日便启程回国。” “嗯嗯。”唐芯点头如啄米。 次日,驻扎在临虞城中的兵马天还没亮,就列队撤到城外,登高远望,黑压压一片人。 “消息已传去边城,我等行军抵达,可在城外与他们汇合,同道回国。”龙威禀报道。 “做得不错,”沈濯日赞许道,余光撇向后院,这会儿,那丫头怕还在厨房里捣鼓那些吃食,像她说的那样,带在路上吃? 一抹宠溺的弧线悄然扬起,须臾,又隐去了,薄唇微抿,唇线透着丝丝锋利,启唇问:“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都安排好了,楚国赔款一事,已在城中疯传,只是因着我军尚未撤离,故而,消息没能传出去,只待大军一走,相信用不了几日,就会传遍整个楚国。”说这话时,龙威刚毅的脸庞因激动染上一层红晕。 楚国非战败国,却答应赔偿永腾一千万两白银,可想而知,这消息若传播开去,如今执政监国的摄政王,必会遭到千夫所指。 “待楚国内乱再起,短时日内,必难平息,那时,我等只需寻个名头,便可挥军讨伐,一举攻下楚国!”龙威断言道。 “莫要小觑他的能耐。”沈濯日并不赞同,“他并非无能之辈。” 不过,时下楚国的局势足够叫楚廉头疼上好一阵子,而这段时日,便是他解决荣家一党的机会! 待内乱平息,他若仍死心不改…… 黑眸里掠过一道寒芒。 他倒是不介意同他堂堂正正战上一战!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永腾兵士的护送下缓缓驶向城门,长街站满百姓,可现场除却马蹄、车轮之声,再无任何声响。 “和昨天楚庭离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唐芯撩开帘子,嘟哝道。 “明面上两国虽然止战,但他们仍饱受过战火之苦,欢天喜地送行,你认为可能么?”沈濯日只觉好笑,摇摇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 “也是哦。”唐芯吐吐舌头,好嘛,是她没想到这一点。 为了化解尴尬,她忙不迭把扔到一边的包袱抱在怀里:“猜猜我都打包了些什么?” 食指轻抵住额角,配合道:“是什么?” “嘿嘿,有煎饼、煎饺、还有春卷,”唐芯得意地打开,把里边的两个大食盒拿出来,如数家珍般为他科普,“这盒呢,都是点心,路上用锅蒸热,就能吃了。” “这盒是我那天用宴会剩下的食材,做的鱼干,昨晚上我特地用面粉裹着,油炸过,随地随吃。”唐芯抓起一只食指长度的黄金鱼干递给他,“试试?” 沈濯日眸光一闪,很给面子的张开口。 鱼干整块含在口中,齿尖却顺势咬住了她的指头。 有什么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在她的指腹上游过! 卧槽!一不留神就被撩了! 唐芯浑身一僵,面红耳赤地解救出手指,狠狠瞪他:“你故意的!” 眉梢高高挑起,玩味儿地笑了,那笑仿佛在说:是故意,又如何? 擦!简直不能忍! 唐芯咬了咬牙,拳头咯咯攥紧。 沈濯日略有几分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击。 唐芯冷哼一声,麻溜地将食盒装进包袱里,然后将包袱藏在身后:“不给你吃了!你丫自个儿吃自个儿去吧!” 白瞎了她的心血! 嘴角不自觉抽动起来,仅是如此? 瞥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唐芯忍不住乐出声:“你不会是以为我会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吧?”唇角放肆的挑高,得意洋洋的说,“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做出主动往虎口里钻的事儿嘛?” 和他互撩?这种明摆着会输得彻底的事,打死她,她也不做! 不会主动么? 一抹狡黠的暗芒掠过眼眸,风中车帘上下飘舞着,沈濯日宽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道内力传至指尖。 就在这时,耳廓敏锐一动,内力霎时间散去。 好整以暇地看着身边眉飞色舞的女人,薄唇一勾,似在等待着什么好戏。 数秒后,骇浪般的欢呼从后方的城门内传出,百姓激动地登上城头。 “走了!永腾的大军真的出城了!” “谢天谢地,咱们平安了!” …… 络绎不绝的朗呼随风飘来,那如火山爆发般的高呼,让马儿受惊过度,前蹄高扬,仰天长啸。 “哎哟!”唐芯来不及反应,就颠得整个人朝旁边倒去。 身子笔直撞上一堵坚硬结实的厚墙,刚想起来,腰间就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头顶上飘落下某人愉悦的轻笑:“娘子这不是主动羊入虎口么?” 嘴上说着不会,可身体却很诚实嘛。 唐芯脑海中蓦地闪过这句话,接着,一张脸红如火烧。 “意外!这叫意外你懂不懂!” “嗯,”沈濯日忍笑点头,“朕懂。” “懂你还不放……”开,剩下的字被他含笑的声线盖过。 “女子多爱,口是心非,娘子是个中翘楚。” 翘楚个毛线! “你少在这儿自说自话!都说了是意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放手!” 使劲掰着腰间的‘钳子’。 沈濯日手臂一紧,不仅没松,反而力道更大了。 唐芯气得张口咬上他的肩膀。 嗷嗷嗷,谁也别阻止她,咬死这货! 即使怒火攻心,但她下口的力道依旧不重,不痛也不痒。 “娘子不妨使点劲儿。”沈濯日鼓励道,眸中溢满了浓浓笑意。 “你别以为我不敢!”唐芯松口,龇牙咧嘴地低吼道。 沈濯日莞尔:“口说无凭。” 他故意松开手,侧过身去,方便她动口。 唐芯磨磨牙,特有种冲动想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可是…… 肩膀泄气的耸搭下去。 嘤嘤嘤,她完全狠不下心啊! “嗯?”沈濯日染笑的眸再度转来,似在催促她。 唐芯抬着脑袋,一脸嫌弃的说:“你肉太硬了,口感一点也不好!我才不要啃呢!而且,你让我咬,我就咬,显得我多没骨气似的!” 唇边的笑加深许多,心窝里荡开一股暖心的甜。 这丫头,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唐芯还在继续:“宝宝是有底线,有原则的人!就算你主动送上门,那也要看我心情!” 话落,视野里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庞忽然放大。 喋喋不休的话语,全数封堵在了紧密相贴的双唇之间,所有的埋怨,所有的羞意,皆尽消融在他的气息里。 马车内骤然安静下来,驾车的红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笑着,默默将行车的速度减缓。 楚国边境,一匹快马踏水而过。 “驾!” 马鞭凌空抽落,血渍漫过马鞍,在沿途经过的草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第316章 盛京失守 唐芯充分发挥了眼不见为净的能力,自从被沈濯日偷袭得逞,她就没拿正眼看过他,尤其是每每半道歇脚,红娘等人投向她微肿唇瓣的眼神,更让唐芯恨不得把某个罪魁祸首捏死一万遍。 “圣上,再过两个时辰应当就能进入我国境内了。”龙威递来水囊,复又看了看特地坐得老远,一脸‘宝宝很生气,谁也别和宝宝说话’的唐芯,低声问道,“娘娘这是?” “耍性子罢了。”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眸光一凝,正欲给唐芯递水的红娘特有眼色的缩到后方。 干涩的鱼干吃得太多,唐芯仰头喝了喝水,囊里竟然一滴也没剩下,不由得一瘪嘴,这时,身旁忽然有一只水囊送了过来。 水囊中央,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只大手的主人是谁,果断撇开脑袋。 沈濯日莞尔,作势将水囊收回,转身就走。 唐芯傻眼了,这和她设想的剧本完全不同啊,说好的哄哄她呢? 一咬牙,在骨气和解渴中,她只能选择后者:“喂!” 离去的步伐没有停歇,好似没听到她的呼唤似的。 唐芯气得呼啦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小跑着从后追上:“不是给我送水来的吗?” 剑眉微微一挑:“娘子口渴了?” 废话! 唐芯扔了他两颗卫生球,气恼地将水囊抢过来,还担心他会争抢,一溜烟逃到几丈外。 沈濯日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提醒道:“娘子慢着点喝,当心呛……” 话还未说完,一连串的咳嗽声便响起来了。 沈濯日憋着笑缓步走近,替她拍背顺气:“怎的也不仔细点?” “怪我咯?”妈蛋!要不是他突然说话,她至于被吓到呛着么?唐芯没好气地瞪他。 “怪朕。”沈濯日从善如流的将罪名顶下,“舒坦些了?” 缓过气,唐芯别扭地挣脱他的爪子:“离我远点。” 这话一出,不远处歇脚的人群里就传出几声窃笑。 沈濯日眯眼一扫,众人纷纷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你够了!”唐芯羞得只想找块豆腐撞死,丫!还嫌她不够丢脸吗? 绯红的晕色染上双颊,沈濯日佯装不解的问道:“娘子怎的脸红了?” “闭嘴!”唐芯恼羞成怒地低吼道,“憋说话!” 见她是真的气上了,沈濯日也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探手入袖,取出一方娟帕递去。 “干嘛?”唐芯一脸懵。 他轻轻叹了声气,捻着绣帕为她拭掉嘴角的鱼干渍,“吃东西也能吃到脸上。” 话随时责备,但语气却是宠溺的。 唐芯慌忙抹了下嘴,特不好意思的抓头,刚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冷不防,前方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戒备!”龙威豁然起身。 歇脚的士兵宛如睡醒的雄狮,兵器登时出鞘,成方阵,将沈濯日和唐芯护在中央,虎视眈眈盯着声源传来的正前方。 “不会是追兵杀到了吧?”唐芯一股脑把点心塞进怀里,忐忑不安的问道。 沈濯日面色一冷:“来人只一个。” 唐芯脑海中蓦然闪过清华的身影,却又觉得,那货不可能会疯到单枪匹马杀来,本能地挡在沈濯日身前,满脸戒备凝视前方。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小的身影,沈濯日冷峻的脸廓不期然放柔下来,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许久前在围场的经历。 那时的她亦是如此,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用她那瘦弱而单薄的身躯,替他遮挡住一切危险。 心霎时间软得不像话,几许柔情在心窝里漫开。 “咱们得小心点,别忘了,这里还是楚国的领土。”唐芯头也不回的提醒道,话说完,却没等来他的回应。 奇怪的转头一看。 卧槽!他那是什么表情? 撞入那双仿佛能勾人魂魄的黑眸,老脸不禁滚滚发烫:“春天还没到,你乱发什么情?” 就算要发情,也注意下场合好不好! 柔情登时消失一空,持平的嘴角狠狠抽动几下,发情?这女人,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距离两人最近的兵士齐刷刷转头,皆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额!”自知失言,唐芯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强行转移话题,“来人虽然只有一个,难保暗地里没有埋伏,大家要小心。” 看着正极力化解这古怪氛围的女人,沈濯日哑然失笑,而旁侧神经紧绷的将士,如今更是紧张不起来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他们的皇上发情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沈濯日凝眸远眺,虽然仅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但并不妨碍他辨识出马背上的人是谁。 气息徒然一沉:“是修容。” “当真是修容大人。”龙威身材高大,是以,也比其他人看得远,看得清。 “她……她不是回京城了吗?”唐芯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沈濯日抿唇不语,眉心隐隐显露出几分凝重。 方阵散去,龙威和红娘箭步迎上前,尚有几步之远,他们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之气,神情猛地一肃。 修容用力勒住缰绳,力气过猛,马儿长嘶一声,竟将她生生甩落下来,龙威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下一秒才想到男女有别,像扔烫手山芋似的,把修容扔到红娘怀里。 “这种时候了,龙将军还在计较礼数?”红娘险险抱住人,不善地冷哼道。 龙威面颊微赫:“礼不可废。” 话落,唐芯和沈濯日也从后方赶过来,一走近,那股浓郁的腥气就让她皱起了眉头,细细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都是皮外伤,”红娘匆匆诊脉,明显松了一口气,“只是失血过多,没有生命之忧。” 闻言,唐芯赶紧拍拍胸口:“人没事就好。” 吓死她了,乍一看到修容身上遍布的血迹,以及破碎的黑衣下,皮开肉绽的伤口,是个人都会傻眼。 “主子……”修容吃力地想要从红娘怀里退出来。 “主什么主?你快别说话了,军医呢?快来替她包扎止血!”再这么流下去,不用沥干就会成干尸的好么?唐芯急忙吩咐道。 “属下无碍,”修容一把推开红娘,却因着强撑的真气在下马时耗尽,下盘虚软,脚下一个踉跄。 “哎呦喂,小心啊。”唐芯稳稳把人接住,胸口正面撞上她的肩膀,这一下,疼得她瞬间龇牙咧嘴。 卧槽!她本来就平,这一撞,不会变铁板鱿鱼了吧? 唐芯欲哭无泪。 见她那单薄的小身板还要承受另一人的重量,沈濯日眉梢大冷,三步并两步上前,与此同时,红娘也急忙把修容搀扶起来。 “没事吧?”黑眸从上到下把人打量了一番,在扫过她不停在胸口揉动的爪子时,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看什么看?”唐芯哼唧道。 沈濯日漠然收回眼神,轻咳一声,定眼看向修容。 后者面色白得像鬼,粘稠的黑衣衣诀仍在不断渗血,她重重喘了几下粗气:“主子,京城出事了。” 这话如大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千层浪。 “都围在此地作甚?”龙威冷瞪着神色大变的部下,朗声道,“原地歇息!” 军令如山,纵使士兵们满心疑虑,也不得不遵命照做,退到后方。 “什么叫京城出事了?那里能出什么事?”唐芯急吼吼的问道,余光却不自觉转向沈濯日。 他的脸色很冷,却依旧镇定,这让唐芯稍微心安了点儿。 只要有冷面神在,永腾就乱不了! 修容喘息几下,艰难地抬头直视天子,一字一字道:“擎王于半月前集结荣家旧部逼宫……修墨战死……皇宫已落入他们之手……香王率禁军退守行宫……属下冒死突围……此乃香王的亲笔信函。” 颤抖的手指缓缓探入衣襟,却是无力将信笺拿出。 红娘脸色骤变,忙不迭替她把那封被血浸染的书信取出来。 沈濯日接信速览,信上所述的情况远比修容所说更加艰难,不止皇宫失守,连整个盛京也被沈濯擎的兵马把持,全城戒严,封锁一切消息,而荣家旧部近三万人将行宫包围,保皇派的官员损失过半,前朝旧臣除唐尧外,几乎全都在宫变当夜惨遭荣家灭门! 内力轰然爆发,似泄洪,顷刻间扑散开来,卷起的劲风宛如刀刃,割得唐芯等人面颊发痛。 疼痛唤回了她的理智,慌慌张张的说:“那……那便宜爹娘呢?小春呢?师傅呢?女神呢?” 信笺被内力震得粉碎,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从沈濯日紧握的指缝间落下,薄唇紧抿着,冷峭的眉宇,森冷肃杀。 一双眸子冷得不见半点温度,似化开的浓墨,漆黑无光。 “好!好一个擎王!好一个楚廉!” 楚廉!? 唐芯张大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擎王逼宫怎么又和清华扯上干系了? 沈濯日蓦然合上眼眸,周遭狂乱的气息渐渐回归于平静,就像黑夜下波澜不惊的大海,极致危险。 “即刻拔营!班师回朝!” 第317章 乖,躺好 马背不断上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上和下中摇晃着,遗弃马车,会师的永腾大军策马疾驰,前锋部队两万在太阳落山之时,成功进入永腾境内。 沈濯日睨了眼怀中脸色发白的女人,眉峰微皱,命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 双腿刚落地,唐芯就忍不住冲到旁边的空旷地带大吐特吐。 “皇上,”龙威皱眉进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娘娘身子金贵,若以行军速度赶路,只怕会撑不住,不如留下士兵代为护送,待京城的内乱平息,再送娘娘返京,您意下如何?” “想都不要想!”唐芯耳尖的听到这番话,顿时怒了,咕噜噜漱了漱口,一把将水囊扔给红娘,箭步冲到龙威身前,抬头仰望他。 “……”妈蛋!身高悬殊太大了。 后牙槽猛地咬紧:“你给我弯下来点。” 龙威面上一怔,看了看帝王的脸色,方才妥协地弯下腰来:“娘娘有何吩咐?” “哼,”唐芯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垫脚冲他怒吼,“什么叫派人护送我?你要我待在后方,等着你们把捷报送来?告诉你,不可能!我爹我娘还有我的丫鬟,全在京城里,这会儿鬼知道他们是不是安全的,呸呸呸!他们肯定不会有事!” 便宜爹可是丞相,渣男再厉害,行事前,他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得到,就算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他的智商,定能在危难关头想出法子转移家眷! 唐芯暗暗想道,可心里却堵得厉害。 一抹嘴唇,咬牙道:“继续赶路吧,越早回去越好。” “这……”龙威甚是迟疑,转眸看向不发一言的天子。 私心而言,他确是不愿带上一个女子上路,此去京城,是去平乱,而非游山玩水,红娘武功好,尚且是一助力,可娘娘…… 原谅他真想不出,这位到达盛京能帮上什么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这些话他没有明说,但那犹豫不决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 唐芯也知道随军同去,她就是个累赘,但她的家人,她的小伙伴都在京城,不亲眼看到他们平安,叫她如何安心? “再不济,我也要在京城附近等!”唐芯想了想,终于退了一步,“这样总行了吧?” “就依蓉妃所言。”沈濯日沉声道。 “皇上!”龙威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吼吼想要再劝,却在帝王不容忤逆的强硬姿态下,悻悻作罢了。 前锋部队只歇息了不到一刻钟,再次踏上归程。 沈濯日始终未曾透露唐家一门身在行宫的消息,行宫眼下已被荣家的兵马团团围住,如瓮中之鳖,距修容突围前来,路上又耽误了些许日子,那方的情形究竟如何,饶是他也说不准,倘若将消息透露给唐芯,只会害她更加不安。 而龙威的顾虑,他也曾想过,但不将她带在身边,他怕会重蹈覆辙,再一次被奸人趁虚而入,即便楚廉按兵不动,盛京里照样有深知她是他软肋的擎王,一旦探听到风声,她的处境必将危险! 日夜兼程,为防止曝露行踪,大军走的是少有人迹的山路,绕官道而行,累了倦了,便在山中稍作停歇,匆匆吃几口干粮,继续赶路。 距离京城千里的大山深处,篝火跳跃的光亮在密林间闪动,唐芯圈着膝盖坐在帝王身旁,脖子伸得老长,直勾勾看着地上用树枝圈画出的京师附近简陋地形泥土图。 龙威、红娘及两名副将席地而坐,商讨着接下来的行军路线。 “京城内必有乱党坐镇,附近城镇中恐怕也会有荣家的眼线,我等若要反攻,当务之急,便是避开他们。”龙威用树枝将京师附近的几座城镇圈起来,“京师乃是重地,擎王定然会在此设防,屯下重兵把守,末将认为,我们应当先行夺回京城,断了叛军的后方兵力补给,如此一来,围困行宫的兵马也将不战而先乱。” 只要军心一乱,战力也将随之骤降。 “不是说全城戒严吗?”唐芯弱弱地提出疑问,“城门关了,里边又有兵马镇守,咱们这么多人还没靠近,刚露面,说不定就被守城的人发现了。” “不错,”红娘点头附议,“若暴露了行踪,围场附近的乱党调头回来,我军将腹背受敌。” 带着厚茧的手指用力点了点京城和围场中央的泥土地。 “此次疾行只有两万人,一旦被困,后果不堪设想。”她神情凝重的断言道,“阁主曾差我等密切注意荣家,其手握五万雄狮,而擎王麾下亦有血卫,贸然反攻,胜败难料,而且,”她的语气忽然加重了些,“京城失守,城中百姓皆落入叛党手中,哪怕后方支援的兵马赶到,难保擎王不会以百姓为人质。” 这次回朝,大军一分为二,除两万骑兵先行,尚有步兵在后,修容亦跟着他们一边行军,一边养伤,这样做,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末将有一事不明,荣家握有的兵马并不在盛京附近,这么多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攻下京城的?”龙威愁眉难展,“若是乔装打扮,可京师突然多出数万人,没理由不引来猜疑啊。” “你什么意思?”红娘怒目相视,“难不成你在怀疑香王与奸贼合谋,里应外合吗?” “本将几时说过这种话?”龙威豁然起身,毫不退让地怒问道。 唐芯本来就心烦,见他们又斗上了,脑袋抽抽地痛了起来,气运丹田,放声吼道:“别吵了!” 声音甚是洪亮,歇息在林中的士兵一个个转头朝这方看来。 红娘冷哼一声,撇头不愿与龙威多说半句,而龙威也讪讪的坐了下来。 “都啥时候了,还在内斗?说好的团结呢?就你们这心态,渣渣们还没乱,我们就先自乱阵脚了。”唐芯揉着太阳穴吐槽道,“他们是如何集结的兵马,重要吗?这种事,等摆平了叛乱,随便抓个叛徒审问,不就能弄清楚了?” 闻言,龙威扯了扯嘴角,懊恼道:“娘娘教训得对,是末将……” “行了行了。”唐芯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转眸看向身边一直处于沉默中的帝王,“你咋不说话?咱们下一步要怎么行动,有想法吗?” 沈濯日双眸一凝,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住地图上代替城池的其中一颗石子。 “皇上是说卫城?”龙威眼睛里迸射出一道惊喜的光芒,“是了!荣家集结兵马突袭京城,所带的粮草必然不多,而京师又戒严了,为防止走漏风声,与它城间的通商也会停止,京城城内素来囤粮不多,若下令向周边城池征粮,必由朝廷颁布诏书,擎王名不正言不顺,也未公然自立为王,定是不敢公开征粮的,且征粮,是由地方征集后运往京城,如此一来,进出京城之人将会倍增,荣家不可能放任那么多人随意入城的。” “所以咧?”唐芯一脸懵逼,“你说了那么多,重点是啥?” 次奥!敢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京城的囤粮供给数万大军,不出半月便会耗尽。”沈濯日低沉的声线幽幽响起,话里透着一股子深意。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唐芯蹭地站起来:“你是说,他们会从卫城拿粮食?” 卫城是鱼米之乡,农田肥沃,且城中据她所知,就有三座粮仓! 沈濯日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的猜测。 “卫城离京师最近,想来,他们不会舍近求远,若不是下令征粮,那便只有两种可能。”龙威推测道,“一则,卫城中有擎王的势力,于暗中供给粮草,二则……” “他们自己派人前去取粮食。”唐芯接话道。 “只要摸清他们的补给方式,便可顺利混入。”幽暗的精芒在他的眼底掠过,“红娘。” “属下这便前去打听。”红娘利落地站起身,施展轻功,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有了办法,唐芯心里边也安定了不少,激动地攥紧拳头,说:“那我们呢?要不要接着上路?” “颠簸这么久,不累?”沈濯日挑眉问道,目光轻扫过她微微打颤的腿肚子。 从边关一路赶来,几乎每停一次脚,她都会吐一次,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未曾叫过一声苦。 这些他通通看在眼里,长臂一伸。 唐芯猝不及防就被拽进了他的怀里。 见此,龙威挂着一头的黑线,默默地退到林中,和士兵做伴去了。 如今只有等红娘打探到消息,他们方能制定出下一步的计划。 “松手!”唐芯挣扎着想要起来,红金的火光里,一张脸变得红扑扑的,大眼睛飘忽地转来转去,深怕有人会发现他们俩的暧昧姿势。 “别动。”沈濯日命令道,一手摁住她不安分的肩膀,另一只手悄然滑到她的左腿上,在那硬梆梆的腿肚子上轻轻一捏。 “嗷!”唐芯当即放声哀嚎,嚎了一声,慌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人群。 还好,他们正聚集在一起吃干粮,没注意这边。 小心脏重新落回去,羞愤地瞪着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知道疼,还不乖一点?”沈濯日既心疼,又有些无奈,“躺好,朕给你揉揉。” 第318章 往哪儿摸呢? 唐芯有些难为情,黑灯瞎火,附近还有那么多人盯梢,被看见了,像什么话?多羞耻啊! 俏脸一片嫣红,撑着地想爬起来:“不用啦。” “若因你的身子耽误了行程……”沈濯日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身子登时一僵:“才不会!” “哦?”指腹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从腿肚子升起来的酸痛感,让唐芯整张脸拧成了包子褶。 “不会?”他挑眉反问道。 “咳!”某人面上微赫,强行解释,“骑那么久的马,身体会酸痛多正常啊,这是自然反应!” “置之不理,明日你便骑不了马了。”沈濯日笃定道,“坐好。” 唐芯扭扭捏捏的,她是听话呢,还是听话呢? 琢磨一阵,一咬牙,丢脸就丢脸吧!总比明天真爬不起来强! “……”只是让她乖乖坐好而已,怎的她却一副要上战场赴死的壮烈样子?沈濯日哭笑不得地摇头,内力凝覆掌心,一股暖流钻入唐芯的小腿,灵巧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揉捏着,那滋味,简直不要太爽!舒服得她差点没忍住呻吟出声。 双眼惬意地眯起,可渐渐的,舒适感就变了! 喂喂喂,他的手在往哪儿摸呢? 察觉到有越摸越上的趋势,唐芯刷地睁开眼睛,一把揪住他已经延伸到她大腿附近的咸猪手,低吼道:“你摸哪儿呢?” 次奥!以为她读书少,就看不出他在吃她豆腐么? 沈濯日一怔,专注的眼神闪过一丝戏谑:“这里不疼?” 另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上轻轻一点,酸涩感油然而生。 见她皱眉,沈濯日放轻力道,云淡风轻的说:“若不疏通经络,明日只会更难受。” 道理她都懂,可这地方也太敏感了! “娘子想到了什么,嗯?”喑哑的声线忽地响起来,恶趣味的贴近身,伴随着热乎乎的吐息,瞬间,唐芯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 “你!你!”打颤的手指隔空怒指他。 故意的,这货绝壁是故意的! 看着她气恼瞪圆的大眼睛,沈濯日心尖一软,大手蓦地覆了上去。 “你想干嘛?”唐芯浑身都紧张起来。 “别这样看朕。”他的声线透着几分沙哑,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一般。 唐芯压根不敢再动,周围的空气里像是有火星子在跳跃,身如火烧。 勉力按捺住心潮的动荡,长臂回带,一把将人重新拽到地上,沿着她僵硬的腿部轻轻揉捏。 只是按摩!冷静,不要胡思乱想! 唐芯一个劲在心底做着自我催眠,可越是如此,那揉捏的触感愈发变得清晰起来,舒适中又带着些许痒劲,简直是要亲命啊! 她呜嗷一声,身体朝后倒下去,小手盖住不断升温的面颊。 没脸见人了! 见此,沈濯日忍俊不禁,低声询问道:“力道娘子可还满意?” “闭嘴!”某人恼羞成怒。 薄唇微微勾起,红通的火光中,似一朵悄然盛放的雪梅,美得惊心动魄。 堪比酷刑般难耐的按摩运动结束,唐芯身上粘乎乎的,冷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虚脱般平躺在泥泞的土地上,一点也不想动弹。 沈濯日哑然,起身向士兵要来件暖和的外衫为她盖上。 “我爹他们会平安的,对吗?”唐芯闷闷地问道,扒拉开脸上掉落的衣服,脑袋从下边探出来,定眼看他。 沈濯日微微抿唇,席地坐下:“唐相行事虽古板,却非不知变通之人。”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宫变发生的时候,就溜出城,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了。”唐芯急忙接话,眼里满是期待与不安。 精美的下颚轻轻抬起,他不经意的动作,却奇异的抚平了唐芯的忐忑,嘴角一咧:“说不定他们正在暗地里偷偷做着反击的准备,等着你率兵杀回去!” 大手宠溺的揉了揉她凌乱的发丝。 “女人的脑袋是不能随便碰的。”当他在哄小狗吗?唐芯白了他一眼。 沈濯日面色一沉,另一只手强势地握住她想要阻挡的爪子,左手趁机出动,用力揉搓了好几下。 唐芯气得不行:“你是小孩子吗?” “近墨者黑。”沈濯日淡淡的说道。 “说谁呢!”喷火的视线霎时朝他瞪来。 “天之你知,你知朕知。”他不紧不慢地回应道,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眼里笑意渐浓,大手一扣,唐芯来不及反应,身体就从地上转移到了他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拎起外衫,遮掩住她的肩膀。 “夜深了,睡吧。” 伴着林间含有泥土香的夜风,唐芯逐渐生出几分倦意,在他膝盖上蹭了蹭,临睡前,迷迷糊糊地问了句:“沈濯擎叛变和楚廉也有关系么?” 沈濯日眉梢微冷,抚着她秀发的手几不可查的停顿一下:“嗯,他与擎王早有往来,此次朕微服潜入楚国,擎王应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瞌睡虫霎那间消失一空:“可之前咱们和楚国打仗,渣……沈濯擎因此猜到是有人假扮你,也不奇怪吧?” 只凭这一点就说京城失守有清华的推波助澜,会不会太草率了? 此话一出,沈濯日的气息骤然大冷,眸中暗潮凝聚:“你在替他辩解?” 比起他,她更信任那个男人? “不是啦,”唐芯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凡事都得讲证据,虽然是楚廉一手挑起的战火,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和现在的事有关联啊。” “即便非他走漏的风声,可归根究底,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推动。”沈濯日不愿和她争执,暗暗退了一步。 闻言,唐芯动了动嘴,却想不到任何说词反驳。 是啊,就算他的行踪不是清华泄漏给渣男的,可眼下的局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他利用楚庭引冷面神入套,不是他趁边关不稳夺权篡位,冷面神也不会在楚国滞留那么久,反而被擎王钻了空子。 小脸不自觉黯淡下去。 “莫要再折腾你的脑子了,本来就不聪明,变得更傻,该如何是好?”沈濯日打趣道,但眉宇间却隐过一丝戾气。 好一个楚廉! 区区半月,竟能把他的小丫头骗得团团转,甚至到了今时今日,仍会为他说话! 唐芯瘪瘪嘴:“傻怎么了?大智若愚懂不懂?傻点多好啊,上天最爱眷顾的就是傻子。” “呵,”沈濯日低笑一声,“愿意承认了?” “我这叫破罐子破摔。”她的智商和他们一比,妥妥的就属于欠费的那一类,反正她又不是靠脑子吃饭,傻就傻呗。 “倒有些自知之明,不错。”沈濯日扬唇夸赞道。 唐芯翻了个白眼:“不和你说了。” 就知道欺负她! 夜渐渐散去,林间几声鸟鸣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大军,腰酸背痛的唐芯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醒来,刚睁眼,冷不防就被眼前这张刀刻斧凿般俊朗的面庞惊住。 眼睛呆呆眨巴几下。 她不是睡在这货的腿上吗?为毛一醒来,竟然会靠在他的怀里? “娘子昨夜睡得可好?”长睫轻颤,深邃的眸子缓缓睁开,眼眸一片清明,哪有刚睡醒的迷糊模样? “还……还行吧。”唐芯呆愣愣答道。 沈濯日莞尔轻笑,目光从她明显还未回神的面颊下移,落在腿上。 只见一只腿嚣张的横过他的双腿,宛如身上吊着只八爪章鱼。 唐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如梦初醒般豁然起身:“我怎么会在你身上?” 沈濯日优雅地拍拍衣摆起身:“为夫亦不知晓,娘子的睡相会如此……奇特。” “哈?”什么鬼?唐芯瞪大眼睛,努力回忆一下,貌似、大概、好像昨晚她冻得慌,晕乎乎地只觉得身边有个火炉,就在梦里靠过去了。 所以是她主动挂到他身上的? “哈哈,”她挠头干笑,“那啥,我睡惯了木床,突然睡在地上,有点儿不习惯。” “无妨,”沈濯日满不在乎,挑眉道,“朕倒颇为钟意娘子昨夜的主动。” 言罢,满脸春风地向大军集结的林子走去。 靠!一大早就被撩,要不要人活了! 羞愤的跺跺脚,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竖起了中指,谁料,沈濯日似有感应般,蓦然转过身。 唐芯迅速收手,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咧嘴朝他傻乐。 额心猛地一跳,一声无奈的轻叹滑出了唇齿。 这丫头,难道不知她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虽然未抓到现形,但她那明摆着做了坏事后的心虚模样,让他想猜不到也难。 红娘临近晌午才从卫城赶过来,风尘仆仆的,龙威忙不迭递去水囊,待她顺过气,才问:“卫城情形如何?城内外可有叛党的行迹?” “全城戒严,虽不如京城那般密不透风,但每一个出入卫城的百姓都要接受盘查,我从百姓口中打探到,三天前,京中骑兵入驻卫城,据悉兵力有两千,说是奉了朝廷之令严密把守粮仓,随时准备支援边关,两国停战的消息,城内无人知晓,他们似乎以为边境仍在打仗。”红娘一五一十地把探听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第319章 智商偶尔也是会在线的 唐芯听得嘴角直抽:“这都行?” “卫城属永腾腹地,若封城,消息不便是情理之中的事。”红娘解释道,“我在城外观察过,城头守卫的士兵乃是荣家部下,日夜换岗,听说,前两日,他们便从城内押运过一次粮食出城。” “那还等什么?咱们想办法混进去,假扮成士兵,等他们再押粮的时候,趁机打入敌军内部,不就能顺理成章进入京城了?”唐芯激动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手舞足蹈的说道,“再来个里应外合,妥妥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话一出,龙威等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态,连沈濯日冷沉的容颜也浮现出一丝怔忡。 唐芯干笑着,挠头道:“我……我的主意不好吗?” 为嘛他们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啊! 红娘莞尔,倒是龙威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喃喃道:“娘娘竟能想出这等法子。” 额角欢快的蹦达几下,磨牙怒问:“你几个意思?” 次奥!在他眼里,她平时是有多傻! “末将失言,请娘娘恕罪。”龙威迅速回神,拱手作揖。 唐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走开,宝宝才不要原谅你。” 她的心受到了一万点爆击好么! “此法的确可行,”沈濯日宠溺的捏住她的柔荑,低声附和道。 “是吧是吧?”唐芯特得意的咧开嘴。 怎么像只小狗一样,柔软的笑意染上眉梢,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啥?”唐芯心里咯噔了一下,“有哪里不妥吗?” “卫城戒严,想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城中,难。”若以轻功飞跃城墙,能做到的,怕也只有他和红娘两人。 “还得防着事迹败露,不然,他们通风报信,就会打草惊蛇了。”红娘接话道。 “嗯哼,别想得这么复杂嘛。”唐芯清了清喉咙,见他们的目光同时看过来,突然有种被万众瞩目的豪情,腰杆一挺,“混不进去,咱们可以在半道埋伏呀,我就不信沈濯擎会派上万人马押运粮食,咱们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只要瞅准时机,不就能把叛军一网打尽?再偷偷换上他们的衣裳,照样可以取而代之嘛。” 越说,她越觉得这法子美妙得不行。 “艾玛,我的脑子咋就那么聪明呢。”心里的自得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 一片死寂。 沈濯日无力抚额,红娘慌忙转过身,双肩上下抖动,而龙威,则张大了嘴巴,见鬼般看着自顾自乐呵起来的女人。 “不用太崇拜我哦。”唐芯谦逊的罢罢手,偶尔她的脑子也是会在线的嘛。 “娘娘,您有法子能瞒天过海伏击得逞?”龙威合上下巴,躬身问道。 “诶?”唐芯愣了。 沈濯日拍了两下她的脑袋:“运粮的路上,必有哨兵盯防。” 在不清楚对方的安排之前,贸然在半道伏击,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荣家亦不会傻到挑僻静无人的山路行军,倘若交战,声响巨大,稍有差池就会惊动盛京。 “哦。”唐芯恍然大悟,转头问他,“那你说该怎么办?” “朕记得,你曾经的东家是卫城罗家酒楼?”沈濯日意味深长的笑了,眸中精芒闪烁。 入夜,一道黑影脚踏城墙,腾空跃上城头,正值昼夜换防时辰,守城的士兵无人发现头顶上一闪而过的影子。 罗家酒楼,罗伟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忽然,一阵窒息感袭来,他刷地睁开眼睛,呜呜叫着,惊恐地看着床边正捂住他口鼻的黑衣人。 “别叫,是小唐差我来的。” 小唐? 罗伟不再叫唤,但面上却依旧挂着怀疑。 “山药枸杞汤,水煮牛肉,”红娘吐出一道道菜名,罗伟眼中的猜疑渐渐散去。 没错,这些菜都是小唐当初来应聘时做的。 “还有,”红娘嘴角微抽,照实将唐芯最后的交代说了出来,“小唐让我问您,说好的分红还作不作数了?” 全中! 罗伟再不怀疑什么,连连点头,重获自由后,他忙不迭问:“小唐呢?他在宫里干得怎么样?他回卫城来了?” “她就在城外,”红娘压低声音,抱拳道,“我今夜前来,是有一事想求您帮衬。” “好好好。”罗伟问也没问具体是什么事,一口答应下来。 隔天一早,罗家酒楼外的伙计搬着空篓子往木车上放,十来辆木板车踏着晨光接受过盘查后,畅通无阻驶出城池。 城镇后方梯田遍野,罗伟擦擦脸上的热汗:“送到这儿就成了,今儿个要采补不少,咱们几个力气小,弄不回去,我去找些村民来帮把手。” 伙计们自然乐得轻松,走到树下边乘凉,边等。 罗伟一溜烟绕到农田后边,数着树木的棵数:“奇怪,不是说第六棵吗?咋的不见人呢?” “嘿!老板。”一只肉嘟嘟的爪子从后拍中他的肩膀。 罗伟浑身一抖,吓得厉害,转头见果真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笑骂道:“你这小子,存心想吓死人啊?” 唐芯俏皮地吐吐舌头:“惊喜吧?” “惊倒是惊了,这喜嘛……”罗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哎呦,这么久没见老板你竟然一点也不想念我。”唐芯埋怨道。 罗伟彻底破功:“原本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做了大官,会有官架子,现在瞅瞅,还是以前那个人,没变。” “官职再大,也是从酒楼里出来的,不是吗?”唐芯笑眯眯地说道。 话一落,身后冷不防袭来一道寒气。 后背微僵,忙止了寒暄,正经道:“事儿你都听红娘说了吧?这次真得劳烦您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虽然罗伟心里也冒嘀咕,很不解,她在宫里当差当得好好的,咋的会跑卫城来,还托自己帮忙混进城去,但酒楼能起死回生,全靠小唐,这份情,他一直记着,如今总算有了回报的机会,哪会推脱? “老板就是老板,够义气。”唐芯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咱们一共有三十多人,衣服都换好了。” 她错开身位,只见树后成一排站立着三十多名身穿灰色褂子,手握锄头的壮汉。 “小唐啊,”罗伟愣了愣,伸手想把唐芯拽到旁边。 手刚伸出去,蓦地撞见了一束异常凌厉的视线,手指突兀停在半空,恐惧地咽了下口水。 “咋啦?”唐芯一边问,一边瞪站在龙威他们身前的男人。 丫!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求人?就他这态度,根本是来讨债的! “这些人都是你相熟的?我怎的看着气质不太正常呢?”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哪像是山野村夫? “额,”唐芯转了转眼睛,“哎呦,他们啊都是我雇来的打手。” “啥?”罗伟一脸惊愕,“打手?小唐进城到底是要干嘛去的?是不是惹啥事了?” 急切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关切和担忧,唐芯心窝一暖,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您看我像会惹是生非的人吗?” “像。”罗伟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一排黑线默默滑下:“老板不带您这样拆台的,其实呢,我雇他们是去卫城找人,之前我在卫城寻人,这事儿您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罗伟重重点头,却又不解两件事之间有啥直接关系。 “哎,本来人我已经找着了,可我没想到,那丫头竟趁我当差,偷偷跟人跑了,”唐芯气急败坏的挥舞拳头,“我一路从京城找到这儿,听人说,她和那野男人就在城里,这不,我就聘了些壮丁,等我找着他们,非得要那挖墙脚的好看,打得他满地找牙!” 沈濯日无奈地伸出食指抵住额角,这样的说词,也就只有她编得出来了,而龙威等人则个个止不住抽气。 罗伟这才了然,同情的看着她,语重心长道:“难为你了。” 他的眼神让唐芯莫名有种,头顶上的帽子绿得反光的感觉,干巴巴笑笑,打消了罗伟的疑惑,唐芯连忙转身指挥大家伙准备行动。 “尽会睁眼说瞎话。”沈濯日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 “不然你告诉我,要怎么解释嘛?”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唐芯撅着嘴反问道。 “当心小春晓得了,怨你坏她声誉。”沈濯日轻斥道,眼里却布满了纵容。 唐芯甩了他两颗卫生球:“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不是你教我的么?而且我告诉你,以后见着小春,可不许泄露一个字!” 那丫头的眼泪攻势,她自认承受不来。 沈濯日扬眉不语。 一大把谷子、一箩筐蔬菜不间断运上木车,竹篓装得满满的,唐芯拍拍最顶层的叶子,低声说:“你们待会儿藏好一点,千万别露出马脚了。” 龙威麾下的副将蜷着腿,缩在菜堆里,答道:“大人请放心。” “不是叫你们憋说话嘛?”唐芯恼怒道,“记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吭声,你就把自己当具尸体,明白吗?” 副将有些懵,他这会儿是该应呢,还是该保持沉默呢? 第320章 城中部署 入城的时候,唐芯的腿不自觉打颤,求神拜佛祈祷着:可千万不要被发现啊。 罗家酒楼的名声在卫城很大,罗伟自然而然也混了个眼熟,毕恭毕敬递上户籍册子:“大人,这些人是我聘请来运送食材的,都是后城村庄里的村民,最近啊,酒楼生意好,我天一亮就出城了,就想着摘些新鲜的,赶上午膳。” 一边说,他一边掏出银两,偷偷塞给士兵。 “都是食材?”士兵搁在手里垫垫,别说分量还挺足,霎时对罗伟上道的行径感到满意,大手一挥,命人放行了。 经过他跟前时,唐芯的心跳声大得跟打鼓似的,努力强撑着唯唯诺诺的表情,直到抵达酒楼,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将货物送到后厨房,罗伟按照之前的约定,故意在伙计面前和唐芯攀谈,聊着聊着,听说他们以前在城里做过工,一拍脑袋:“好啊,我正想整修下后院,再多做些桌椅,这样吧,你们先在酒楼里住下来,我管吃管住,至于工钱,就算十两银子好了。” “成,熟门熟路的,咱们就亏本接了这活儿。”唐芯犹豫一阵,咬牙答应了。 罗伟赶忙让伙计去把楼上堆放杂物的房间整理出来,给他们打通铺,伙计要么是在大堂打扫卫生,要么是在楼上干活,后院没了外人,唐芯忙让扮作村夫的士兵去把藏在竹篓里的人救出来,然后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打转考察。 “我刚才演得不赖吧?”她笑吟吟看着身边戴着人皮面具,样貌平凡的男人,“这下子,咱们就有正当的理由能在卫城逗留了。” 就算有人问起来,酒楼里的伙计也会帮着解释。 看着她那张求表扬的小脸,沈濯日暗暗一笑,从善如流的点头:“做得很好。” “嗯哼,那还用说?”唐芯有些得意,然后扯着喉咙把‘村夫’叫过来,吩咐道,“你们一会儿跟着掌柜的去城里的铺子转转,整修要的东西得在开工前订好,别耽误了回村的日子,干完这活儿,咱们这个月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下午,酒楼里过了用膳的忙碌期,罗伟亲自带着人在城中闲逛,但凡遇上熟人,总会念叨一下整修的事儿,借机把消息散播出去。 夜微凉,杂物房内烛光摇曳。 “白日末将粗略算了算,城内的兵力比之红娘打探时,仍要多出不少,”龙威麾下的副将此时神情一派凝重,“且城门口时刻都有重兵把守,一个时辰前,有士兵策马进城,轻装简行,若猜得没错,应是在城外盯梢的。” 卫城是距京师最近的鱼米之乡,城内又有大粮仓,活脱脱一个现成的粮食储备基地,城内城外设有岗哨,守备森严,并不奇怪。 唐芯点了下头,刚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情报,木窗倏地从外开启,一道黑影迅速跃入。 “粮仓有异动。”红娘急声禀报道。 沈濯日沉静的面孔蓦然一冷,当即起身。 “你干嘛去?”唐芯急吼吼站起来。 “在这儿等朕。”拍拍她的脑袋,又向副将递了个眼色,随后,他便与红娘一道飞出窗子。 唐芯追到窗边,看着夜幕下如黑风般疾速消失的两道身影,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不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唐芯坐立难安的在满屋子转悠。 “你说,他们咋还不回来?”扭头看向一言不发的副将,“会不会出事了?” 话刚问出口,她连忙摇头:“不会的,咱们行动隐秘,他们武功又高,城里那些叛军根本不可能会发现。” 可是…… 秀眉狠狠皱紧,粮仓那么重要,附近绝壁安排了重兵站岗,万一不留神被谁瞅见了,就靠他们俩能突围吗? 唐芯越想心越慌,伸长脖子一个劲朝外边张望,期盼着能见到冷面神的身影出现,这一等便是一宿,期间红娘倒是回来报过信,只说粮仓情形不对,具体的没详说,而是奉了沈濯日的口谕,专程回来让唐芯先行安寝。 但她一心记挂着远在粮仓的某货,哪睡得着? 当沈濯日穿过浓雾,风尘仆仆回到酒楼时,便看见了坐在木椅上,瞪着一双眼睛猛盯窗外的女人。 “不是让你好好歇息?”合上门,疾步入内。 唐芯呆呆眨了眨眼睛,数秒后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急吼吼冲到他身前,对他上下齐手。 “朕无碍,未和那些人正面冲突。”沈濯日沉声说道,目光扫过她泛青的眼圈,黑眉不悦地皱紧,伸手一捞,唐芯猝不及防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喂!”她吓得急忙勾住他的脖子。 “任何事等你睡醒再说。”沈濯日抿唇说道,姿态分外强硬。 把人搁到床上,大手摁住她的肩膀,不许她起来。 “粮草……”唐芯扭了几下,发现挣不开,只能张口询问。 “乖乖就寝,或是朕点了你的穴道。”沈濯日霸道的给出了两种选择。 “好歹也把昨晚的事给我说一下啊!”唐芯不乐意了,“粮仓那边到底怎么了?红娘支支吾吾的,也没说清楚,是不是乱党又有什么动作了?” 话音刚落,沈濯日径直出手。 卧槽!他居然来真的! 堕入黑暗前,唐芯脑子里就剩下这一句话。 拎起被褥轻轻盖在她身上,俯身拨开她耳边凌乱的发丝:“安心睡吧。” 鹅毛般轻柔的吻印在她的额上,起身之际,沈濯日伟岸的身躯蓦地一僵,丹田里内力横冲直撞,仿若巨浪疯狂冲击着他的奇经八脉。 面庞一阵发紧,快步踏出门。 “按照这方子抓药。”一张药方递到副将手中,“莫要在一处药铺买,另外带一幅补气血的药回来。” “是。”副将当即点头,揣着方子出门抓药。 唐芯这一觉真真是睡得昏天暗地,一阵苦涩的中药味飘进鼻子,她嫌恶的皱皱眉,迷糊的脑子渐渐清醒。 对了!冷面神! 身体刷地坐直。 “醒了?时辰刚好。”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接着,一碗黑得毫无美感可言的药汁送来她面前。 什么鬼? 唐芯一脸懵逼。 “补身子的。”沈濯日轻叹道,“劳神一夜,得好好补一补。” “我觉得你更需要它。”唐芯嫌恶的将碗推开,“不喝,打死我也不喝!” 她完全没病好么? “看来,你无意知晓昨夜发生过何事。”沈濯日意味深长道,作势要将碗拿走。 唐芯恶狠狠瞪他:“你这是威胁!” 黑眉一挑,神情坦荡到让她只想一巴掌扇过去,面颊狠狠抽搐几下:“我喝!” 豪迈饮尽苦药,肉嘟嘟的小圆脸顿时变作了苦瓜,泄愤般抓起他的衣袖,将嘴角的污渍一股脑全抹上去。 忽然,鼻尖一动。 他身上也有很浓的药味,那碗药不会是他亲手煎的吧? 如此想着,唐芯忍不住想笑,却强忍着,问:“说吧,红娘到底发现什么了?” 她未曾察觉到几乎在她近身的刹那,沈濯日几不可查变得僵硬的身子。 听到这话,细细审视她的表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解救出自个儿的衣袖,坐到木椅上。 “入夜后,粮仓内有叛军出没。”那些人行动很谨慎,也很小心,只二十三十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入粮仓,仓外有同伴盯梢。 人空手进去,却扛着一袋袋粮食出来,最可疑的是,他们并未出城,而是去了城后,利用排水沟渠绕城门出城。 “我去!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打着封城的名义,背地里却在偷粮食?唐芯听得一愣一愣的,“既然有水渠,咱们之前进城的时候,干嘛不利用它?” 还大费周章串通罗伟干啥? 沈濯日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城中忽然多出生面孔,岂会不引起怀疑?” “也是哦。”唐芯恍然大悟,“你监视了一整晚,有啥主意没?” “自然是将计就计。”沈濯日眸中精芒爆闪,朝她勾勾手指头。 唐芯顶着满头的问号蹭过去。 “有件事只有你能办到。”沈濯日贴近她的耳边,低声吩咐几句。 越听,唐芯嘴角那弯弧线越发扩大,点头如啄米,豪气的拍着胸口说:“包在我身上!” 天色转暗,罗家酒楼的后门悄然开启,二十名士兵敏捷的窜出门,借着夜色,避开城中巡视的人马,悄无声息来到粮仓附近。 与此同时,红娘飞身出城,龙威率领的将士就潜伏在卫城城外二十多里的大山深处,碰头后,红娘转述了天子的口谕,大军一分为二,由龙威亲自摔一万五千余众,分批赶赴围场,其他人则在原地埋伏,等候军令。 第二天一早,唐芯顶着双熊猫眼找到罗伟。 “掌柜的,我这儿有桩大买卖哦,如果成功,酒楼的盈利将会翻上好几倍,而且名声会比现在更高。” 罗伟愣了愣:“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不是来城里找人的吗?人找到了?” “咳,”唐芯干咳一声,“找人和赚钱两不误呀。” “说来听听。”罗伟倒真有几分动心。 “承包城里将士们的伙食,咋样,这生意不错吧?”唐芯咧嘴笑道,“为朝廷的军队备膳,啧啧,说出去逼格瞬间就提高了有木有?而且啊,等他们回京,肯定会对咱家酒楼的手艺赞不绝口,到了那时,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胄会慕名而来呢,既赚了银子,又赚了名声,没准还能把分店开到京城去,多好啊。” 罗伟虽然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可听到她勾勒出的美好蓝图,说不想,那是假的。 “你以为这事很容易?军中膳食自有人打理,哪轮得到旁人?” “哎呦,你啥时候见我说过大话?”唐芯笑得花枝招展,“我既然敢提出来,那就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宣传走一波,再来点菜香诱惑,就不信那些个吃惯了军中厨子手艺的士兵不心动! 第321章 论火锅的魅力 问:这世上还有什么香气能比火锅飘得更远吗? 答:必须没有。 当后厨房里备用的两口铁锅搬到酒楼门外,再用铁丝系好,下方用石头搭建出简陋的小围墙,烧得火红的炭火肆无忌惮烘烤锅底,红油咕噜噜直冒泡,香料和辣椒混合在一起飘逸出的味道,真真是十里飘香。 好些百姓第一次看见这种吃法,好奇地聚拢过来,为了满足不喜辣的士兵的胃口,唐芯特地嘱托罗伟,用另一口锅做清汤,土鸡熬制出的鲜味儿,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来了。 她和留下来的十位士兵搬来矮凳子,围坐在锅边,手里端着碗,露天的木桌上更是摆满了一样样新鲜食材,荤素皆有,一应俱全,吃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罗掌柜,”有汉子忍无可忍晃进大堂找到罗伟,“外边那都是什么?闻着真香。” 罗伟早就准备好了说词,笑道:“是酒楼新捣鼓出的菜品,还没正式推售呢,这不,后院要整修,这些工人又愿意试吃,我就在外边搭了个台子。” “新菜品啊。”汉子嗅着空气里漂浮的香气,脸上挂着大写的‘食欲’两字,搓着手,央着罗伟也给他备一道,想尝尝新鲜。 锅不够用,罗伟按照唐芯昨天的交代,将厨房里现成的火锅食材煮熟装盘,再用热腾腾的锅底一浇,辣椒面儿倒在食物顶部,沸腾的黄金油往上一浇,瞬间发出了炮竹炸裂般的声响,洒上葱花、芝麻,再配上调料,一盆新鲜出炉的改良版冒菜,就送上了桌。 瞥见锅边吃得酣畅淋漓的村民,再看看里头大快朵颐的食客,尚在看稀奇的百姓纷纷动了心。 “掌柜,也给我们上一道。” “好嘞!” 罗伟笑得合不拢嘴,唐芯更是笑弯了一双眼睛,眼角的余光直溜溜在巡视到这方的士兵身上转悠。 一口咬住香菜圆子,侵着香爽味道的口感,配上中辣度的麻辣味,简直要将灵魂爽飞。 士兵逗留了许久,望着热火朝天的酒楼,再嗅嗅那香气,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纷纷往外冒,吞咽声不绝于耳。 太阳落山的时候,酒楼里宾客如云,伙计们汗流浃背的穿梭在大堂和后厨之间。 “小唐啊,你这法子好像有些不顶用。”罗伟偷偷把唐芯拽到边上,和她咬耳朵。 “您这就不懂了吧?”唐芯笑眯眯摇头,“瞧,那些人在门口晃悠多久了?馋得眼睛都快冒绿光,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绝对会主动踏进来。” 她说得格外自信,这些士兵还在巡逻期,不敢擅离职守也很正常,只是,等到换岗的时辰到了,他们绝壁会来这儿一饱口福。 罗伟起初是半信半疑的,可一个时辰后,当那些个连盔甲都没换下就往酒楼里走的士兵现身时,他才打从心眼里服气了,一边招呼人,一边朝唐芯竖起大拇指。 鱼儿上钩了。 唐芯咧开嘴笑得分外灿烂,朝罗伟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厨房,然后一溜烟钻进后院。 “东西从药铺拿来了?” 后院墙角,唐芯压低声音和红娘讲话,虽然冷面神夜里带走了大部分人马,可武功高强的红娘却是留了下来,肩负着传递消息以及保护她的重任。 “拿到了。”红娘将一个纸包从衣襟里取出来。 “干得漂亮,”唐芯赞许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了它,这些人就是瓮中之鳖了。” 把东西藏好,唐芯趁机窜入厨房里:“掌柜说前边生意太红火,怕你们忙不过来,特地让我来打打下手。” 大汗淋漓的厨子自然不会拒绝,赶忙让唐芯帮着看火,做些小事。 趁他们没留意,唐芯鬼鬼祟祟的把纸包打开,药铺里偷来的罂粟壳一股脑洒到锅中,再用铁勺子搅拌几下汤底,和锅里的香料合二为一。 汤底辣度十足,又带着辣香,浓郁的味道足以覆盖住罂粟壳的异香。 “为了打入敌人内部,只能对不住你们了。”唐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边起锅,边对着还在冒热气的冒菜嘀咕。 以前她最看不起在食物里动手脚的人,这种货简直是玷污厨师的尊严!是给美食抹黑!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来。 说不清的负罪感宛如大石头,压得她心口发闷。 参了料的冒菜上桌,早就馋得哈喇子直流的士兵特地要了间厢房,喝着小酒享用起来。 仅仅是两天,整个卫城就刮起了一阵火锅风暴,品尝过美食的士兵成为了最好的活招牌,****惦记着休息的时辰能去酒楼用膳。 “各位官大爷跑来跑去的倒也麻烦,”天黑,士兵又成群结队的上门觅食,罗伟上菜的时候,趁机说,“依草民看,不如白天草民给诸位送去?这样就不用各位来回走动了。” “这法子妙啊。”士兵听得眼里放光,连连点头,“晚些时候,我同将军说说。” 哟西!计划成功了! 躲在二楼木栏旁的唐芯,听到这话,激动得用力攥紧拳头,她有算过,这两天来酒楼用膳的士兵,至少有几百号人,而且不少人临走时,还会要食盒打包。 粗略估算,那参了‘佐料’的冒菜,已经让绝大部分叛军中招!如果能把中晚两餐都给包下来……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着,笑容好不奸诈,猫着步子回到房间里。 “红娘。”唐芯朝梁上唤道。 一抹身影凌空落下。 “第二步计划可以开始了,等天再暗一点,你就出城和大家伙联络,让他们照计划行事。”唐芯难掩兴奋,“对了,皇上那边有消息吗?都两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打入内部了没有。” 因着不知道粮草是送往帝都,还是补给前线,唐芯也不太清楚,沈濯日的去向。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您不用太担心。”红娘安慰道,“算算脚程,大军应当已抵达行宫附近,只要遵照圣谕,夺回卫城,盛京和行宫的后方补给便会中断,届时,就是我们反攻之际!” “你说得对。”唐芯摁下内心的担忧,重重点头。 次日清晨,罗家酒楼便以生意太红火食材不够用为由,又出城采办补给,且货物远比第一次更多,足足运送了好几趟,二十多辆木车装满竹篓,士兵草草查证过户籍,便放了行,无人知晓,他们防范的敌军就藏在竹篓之中。 待到戌时,唐芯穿上朴素的长衫,和酒楼的伙计一道,带着食盒前往城头送膳。 “罗掌柜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守城的伍长笑呵呵迎上来,大手一挥,即刻命手下人接盒用膳。 “大人说得哪里话?这都是草民的分内事,”罗伟谦虚的笑了,姿态放得很低。 “就是啊,”唐芯也接嘴,大献殷勤,“这些菜都还热着呢,大人们赶紧趁热吃吧,凉了味道会变的。” 正值昼夜换岗之际,在城头晒了一天烈阳的士兵三三两两的来到城门角,席地坐下,打开食盒享用晚膳。 “今儿个城里的百姓倒是兴致不错。”伍长俯瞰脚下长街,街上悠然散步的百姓比前几日多出不少。 唐芯心里咯噔一下,赔笑道:“可不是嘛,自打掌柜推出了新菜品,大家伙都赏脸到酒楼品尝,每每用过膳,总要在街上走动走动,倒是比过去热闹多了。” 说着,身体慢吞吞变了个位置,挡在伍长身前:“大人不用膳吗?是菜肴不合口味?您喜欢什么?只管说,罗家酒楼的厨子什么都会,定能做出您满意的。” 瞧不见下方的动静,伍长也没太在意,转身刚想接过食盒,就在这时,城下蓦地传来一声声重物落地的碎响,接着,眼前白光忽闪,胸前一阵刺痛袭上,浑身一僵,竟无法动弹了。 突兀瞪大的视野里,那些随罗家酒楼登上城头的‘伙计’,如猛虎出笼,飞扑向站岗的士兵,出手利落,直击要害,如此身手岂是酒楼的伙计,村庄里的村民会有的? “啧啧,比预想中的容易啊。”唐芯摸着下巴,笑吟吟在城头的石墩上坐下,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嚣张姿态。 下方席地而坐的士兵通通栽倒在地,街上伪装成百姓的边关将士迅速出动,分作两批,一批冲向城头,制服住被蒙汗药迷晕的乱党,另一批则负责打开城门。 唐芯往下边看了看,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让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慌忙站起来,远离石墩。 这个逼装得实在不好。 她暗暗摇头,然后,向跑上城头的同党使眼色:“麻绳呢?多拿点过来,把他们通通绑了!别让他们有机会放出信号。”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整张脸贴在地上,挤压得开始变形的士兵,挣扎着怒问道。 唐芯挑眉:“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不是显得我很没格调吗?说起来,我还以为没这么顺利呢,果然啊,美食的魅力,是个人都没办法抗拒。” 这话一出,荣家的士兵个个怒红了眼,故意的!从一开始,她就是在故意设局,想引他们上钩! 第322章 公主愿意和本王做一对鬼鸳鸯么? “你别得意!识相的马上放了我们,不然,一会儿有你苦头……唔唔!”喋喋不休的嘴被一个布团狠狠堵上,遭到同样待遇的还有城头站岗的其他士兵,这些人人数不多,只二三十个,和城头底下换岗的加在一起,也只是城中驻军的二十分之一不到。 即使被暴力对待,这些人依旧恶狠狠瞪着唐芯,那眼神充满戾气,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他们得到自由,绝对会把唐芯碎尸万段。 “我说啊,”唐芯完全没在怕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嚣张的笑,“你不会是在等着城里的同党前来营救吧?” 她蹲下身,伸出爪子去拍士兵的脸。 还没靠近,就听到红娘警告似的轻咳,以及那句善意的提醒:“人多嘴杂,夫人还是当心些,谨防此举传入那位耳中。” 某货冷若冰霜的脸恰时在唐芯脑海中闪过,滞空的爪子咻地缩回:“哎,没办法,谁让他成天就爱喝醋呢?” 听到这话,红娘后脑勺落下一滴冷汗,心里默默腹诽着:明明是害怕那位会生气啊。 “实话告诉你吧,你盼望的援兵是不会到的,”唐芯笑吟吟对着士兵宣布,“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把你们引上钩,你真以为我们会傻到不对付城里的兵马?” 叛军巡视的路线是固定的,每个时辰会经过哪条街,这两天红娘他们早就摸透了,虽然说时间上会有小小出入,但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哎,你们也是傻,被吃的占据了脑子,居然没发现我们的人就藏在运送食材的竹篓里。”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甚是惋惜。 可听在这些人耳中,却愣是气得险些吐血。 人竟然是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混入城中的?还有什么比这消息更打击人吗? “而城里的那些巡逻兵力嘛……”唐芯坏心眼的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粮仓那处冷不防传来了短兵相接之声。 她笑得愈发明媚动人,摊摊手:“多亏你们提供的线索,给了我们信号躲在暗渠里,偷偷摸摸的就沿着水渠混进来了。” 暗渠是建在地下,链接城外的江河,只需要在暗渠布下人手,白天叛军压根不会用这条路线,而他们行动的时辰是在紫夜,中间有很大一部分可利用的时间点,足够人马快速通过水渠入城。 比如说,现在! 与此同时,制服了城下士兵的边关将士,也加入了城中的战斗,夜黑风高,数千士兵分批从水渠入城,既不用担心从正门进,声势太大会被附近的哨兵发现,又可在城中汇合。 “对了,”迎上士兵喷火的视线,唐芯笑得更欢,“你们有在粮仓偷偷埋伏武林高手是吧?” 这事军衔低的叛军哪会知晓?倒是被红娘用刀抵住咽喉的伍长脸色骤变。 唐芯一直有在关注他,见此,洋洋得意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哦,因为啊,那两位传说中的高手这会儿恐怕还在睡大觉呢。” “血煞盟的迷药无色无味,他们岂能逃过?”红娘冷笑道,在发现粮仓有异动之时,她与圣上同时也察觉到了粮仓附近潜伏的属于高手的气息,在摸清对方藏匿的地点,今天下午送膳之前,她就已先行动身,用迷药将二人迷晕,且废去了他们的武功,如今,人尚在粮仓外的暗巷麻袋里,被五花大绑着呢。 唐芯貌似无奈的耸肩:“你们也不必太懊恼,真不是你们大意,而是我们太厉害。” 能想出这套路的冷面神,简直吊炸天了有木有? 骄傲感油然而生。 “小……小唐……”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蓦地从旁边飘来。 唐芯一转头,就看见了罗伟惊愕的扬起,一拍脑袋:“我都忘了告诉你实情了,”她吐了吐舌头,“不过掌柜的,你也不用太怕,这些人呢,”她指了指叛军,“不是什么好货,是助纣为虐的叛将,而我们,是除暴安良,镇压奸贼的正义军!” 他不是厨子吗?现在连厨子都干起了士兵的活儿?罗伟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可眼下也不是说明白的时候,没过多久,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城中的两千多叛军全都成了战俘,一个个被绑成了粽子堵住嘴,像丢沙包似的,丢在了卫城中心的空地上,站在城头俯瞰,密密麻麻全是他们的身影。 而城中的百姓或躲在家里,唯恐惹火烧身,或有些胆子大的在街边围观。 “禀大人,”一名浑身浴血的士兵蹬蹬跑到城头,拱手禀报,“乱党皆已擒获,知府等人也被困府宅,我等严密把守着各个出入口,未曾有一人逃出城去。” “嗯嗯,”唐芯连连点头,“办得好,给你们记上一大功,把人都带下去,好好问问官职高的,争取问出些内幕消息。” “是。” 一大帮人被推搡着下了城头。 “呼,”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气,“可紧张死我了。” 她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夫人方才不是临危不乱吗?”红娘一脸无语,无法将眼前此人和之前气势十足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唐芯翻了个白眼:“我那是装的好不好。” 得亏她跟在冷面神身边许久,聪明才智虽然没学到多少,但那威严的气势却是学了个十足,至少用来糊弄人妥妥是够了。 “还好计划顺利。”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唐芯庆幸的说道,“接下来,就看那货的了。” 被她挂念着的男人,此刻已成功混入埋伏在南郊围场大山里的叛军之中。 那些粮食正是送往前线的口粮,此次随行的二十人,人数正好与每夜搬运粮食出城的叛军数量吻合,至于那些人,在出城之际,便成为了刀下亡魂,连尸体也被丢弃在城外的林子中,只留下一个活口。 逼问出粮食的去向,沈濯日便了断了他的生机,迅速换衣,以身替之,为了防止动静太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每日叛军只会偷运出小部分粮食,在城外备有快马,连夜赶赴南郊,第三日便可返回城中。 虽然沈濯日等人是生面孔,但他们的着装,以及说词,轻易便取得了山中驻军的信任,且在放置粮食时,探清了前线驻军的粮草存放地点。 为不打草惊蛇,第一日抵达时,沈濯日并未动手,当然,这也和驻军未强攻行宫有关,据这些人交谈时透露的消息,盛京内曾下过死令,勒令他们在外围把守各要道,除非有人试图突围,否则,不得发兵,想尽量减少伤亡,活活将退守行宫的沈濯香一行人困死其中! 借着歇脚为由,暗中等待龙威大军抵达的讯号。 夜幕降临,山里几声布谷布谷的叫声,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寒眸微微一凝,趁叛军大吃大喝之际,迅速闪身,在粮草存放的营帐外与乔装的兵马汇合。 “今夜便动手!”沈濯日冷声命令道。 众人齐齐点头。 一刻钟后,位于围场山坡底下的帐营忽然有熊熊大火腾升而起,浓烟滚滚,呛得微醺的叛军登时回神。 “走水了——” “快过去瞧瞧!” “来人啊,快去打水!” …… 惊呼声此起彼伏,埋伏在山中的一万兵马纷纷行动起来,一片混乱。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沈濯日身如鬼魅疾速在林间穿梭,从运送粮草的叛军手中随手夺来的佩刀无情收割着生命,内力仿若泄洪倾巢而出,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甲胄,红通的火光下,似杀神临世,骇然至极。 “杀——” 震耳欲聋的高喊自山脚处传来,分作数批悄然潜伏在南郊山脚下的边关将士一涌而出,沿山路猛冲而上。 丝毫没有防备的叛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横死在他们的刀刃之下,遍地尸山血海。 行宫。 前殿的大门被长鞭利落劈开,一道红影飞冲而入。 “沈濯香!”夏允儿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正好与听到动静欲出门一探究竟的沈濯香正面碰上。 “你也听到了?本公主已经吩咐下去了,所有人马集结在殿外死守,你从后殿离开,养伤这么多天,你的内力应当恢复了不少,由他们留下来拖延敌军,你趁机逃走。” 说着,她便将手里的一套长裙塞到沈濯香怀里:“快去换装。” 沈濯香妖孽的面庞微微一怔:“本王若是逃了,你当如何?” “哼,”夏允儿抬起下巴,“本公主乃是景国公主,就算被沈濯擎抓住又怎样?他敢碰本公主一根头发试试!本公主的鞭子可没长眼睛。” 长鞭啪啪鞭打地面:“别磨磨蹭蹭,一会儿敌军杀来就来不及了。” 她着急地推了沈濯香一把,手刚伸出,就被他一把握住,挺拔的身子顺势贴上来,面上妖气横生,紧紧搂住她的细腰,附耳低语:“可本王却不想抛下你,独自逃离呢,有公主作陪,想必这黄泉路上,本王亦不会太孤单,”嘴唇越来越近,几乎要亲吻上夏允儿的脸颊。 那温热的吐息如数洒落在她的脸上,夏允儿能感觉到面上不断上升的热度。 “只是不知,公主是否愿意与本王到下边去,做一对鬼鸳鸯?” 第323章 南郊激战 回应他的是夏允儿干脆利落的一掌,沈濯香霎时松手,身影朝后飘去。 “沈濯香,本公主是看在两国邦交的份儿上,才助你逃来此地!你若是以为本公主对你余情未了,”夏允儿冷笑一声,“那你也太小看本公主了,本公主从不吃回头草。” “唔,”沈濯香莞尔,眉宇间染上一层邪魅之气,“本王从不敢小看公主一分呢。” 又是如此!夏允儿握着长鞭的手气到发抖:“本公主不是你能捉弄的!” 没错,他方才亲昵的举动,以及那番情语,都不过是为了戏弄她罢了,想到这儿,夏允儿恨不能再赐他一鞭,毁了他那张招蜂引蝶的容颜。 “哼,”她气恼地转过身去,“速速更衣,本公主在殿外等你。” “公主殿下不想留下来瞧瞧么?”沈濯香似笑非笑道,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搭上腰间的玉带,似是要当着她的面换衣。 离去的步伐猛地一顿:“留给那些想看的人吧,本公主不稀罕!” 说完,人如疾风迅速飞下殿外的石阶。 “真可惜,”沈濯香面上掠过几许失落,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心口泛起一阵闷疼。 当初,被他冷言冷语对待之际,她的感受亦是如此吗? 脖颈微微后仰,涩涩地笑了。 “你们去山里打探情况,看看他们到哪儿了。”夏允儿将鞭子别在腰间,对着人数不足六百的禁军命令道,“身手最好的站出来。” “刷”,近四十名侍卫当仁不让走出队列。 “由你们护送香王从后殿下山,你,还有你们,”芊芊玉指指向后排的十人,“厢房里的伤患还有唐家人,就交给你们了,找机会把人带出去,至于其他人,随本公主在此迎战,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众人齐声领命,哪怕知道留在此地不过一死,但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见半分怯懦,反而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他们皆是宫中禁军,宫变当夜,死命护送香王等人一路杀出京城退守此地,京中驻军,及禁军的其他人,皆在那场战役中惨死,若非有京中潜伏的十三楼之人拼死相护,他们甚至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在这座宫殿中,有他们要护的主子,在远端,是他们要守的都城,为此,他们愿意豁出一切,即便是生命。 “暂且不必做此安排。”邪肆的声线蓦地从后方传来。 夏允儿绷着脸转身,却在看见台阶上气定神闲的男人时,破了功:“不是让你更衣吗?你把本公主的话当耳旁风?” “公主在此,本王怎能孤身前去逃难呢?”沈濯香定眼看她,桃花眼熠熠生辉,明亮得叫夏允儿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她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认真,这怎可能! 拳头倏地攥紧:“沈濯香,你胡闹够了吗?” 见她动了震怒,沈濯香轻叹口气,飞身落到她身旁,笑道:“你仔细听听。” “有什么好听的?”夏允儿没好气的问,可耳朵却不自觉竖起来,细细聆听。 风声里,除却辩不明内容的叫嚷,隐约还有凄厉惨叫混在其中。 “这……”夏允儿一怔。 “若是敌军杀来,当不会有此动静。”沈濯香笑得眉眼弯弯,略一低头,温热的呼吸再度覆染上夏允儿的左耳,“本王猜测,恐怕是援兵到了,正在山中与叛军交战。” “当真?”夏允儿已信了几分,双眼冒出惊喜之光。 “本王便是骗尽天下人,也不敢哄骗公主你呢。”沈濯香展颜一笑,若桃李盛开,令人惊艳。 夏允儿有些晃神,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本公主这就让人去查探。” 她不敢多看身后之人一眼,装着气势汹汹的来到侍卫前方,挑选出身手最好的三人,当即前往那方一探究竟。 沈濯香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看样子,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只不过…… 他满不在乎的笑笑,若能以此换来她害羞的样子,也挺不错的。 卫城,衙门。 唐芯背着手满公堂打转,而红娘也心事重重的坐在边上。 “探子都去了这么久了,咋还没消息传来啊?”唐芯皱着眉头嘀咕,“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了吧?不不不,咱们已经控制了整个卫城,城门紧闭,又没人知道我们进城了,就算路上设了哨岗,应该也不会起疑才对。” 自我安慰半天,可她心里的不安却一点没少。 冷面神带队去了南郊,虽然龙威的大军也过去了,可山里究竟有多少兵马,兵力又如何,只有天知道,南郊离京城又近,万一京师得到消息,说不准还会增派援兵…… 唐芯越想越坐不住,一咬牙:“我要去南……” “大人!”一声急促的呼喊从院子里传来。 唐芯惊喜的冲了出去:“是不是探子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士兵喘了几下粗气:“探子尚未进城。” “那你急吼吼的干嘛?”心咚地跌到谷底,话里难免带上了丝丝火气。 “大人请看。”士兵将手里拎着的可疑物体高举过头。 “嗯?”唐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鸽子?” 还是只被羽箭射了个对穿的? “卑职奉命在城中把守,就在方才,有人试图飞鸽传书,被卑职们截下来了。”士兵赶忙将鸽子脚上绑住的竹筒取下,倒出里边的密信递给唐芯。 展看信笺一看,只一行小字【敌袭,卫城失守】 “送信的人呢?”唐芯愤愤地捏住信纸,妈蛋!城里果然有奸细。 “未曾找到。”士兵懊恼的摇摇头。 “加派人手,一定要盯紧了,绝对不能让城内的消息被送出去,听到了吗?”唐芯厉声高喝。 士兵连连点头,转身便要出门。 “等一下。”她揉揉眉心,“那只鸽子拿去炖汤喝,给大家伙补一补,这次辛苦你们了。” 反正都死透了,与其丢掉不如废物利用,渣男饲养的信鸽,拿来给将士们炖汤,想想都带感。 “多谢大人体恤。”士兵满心感激,他刚一走,还未脱下战袍,一身浴血的副将就登门了。 “又咋了?”唐芯烦躁的问道,她现在只想见到去南郊的探子好嘛! 副将有些懵,他这是被大人嫌弃了?难不成是因着差事没办好的缘故? 如此想着,姿态又放低了些:“末将无能,未能从叛军口中套出更多内情,那人是块硬骨头,任凭末将等如何逼问,依旧不肯吐露半字。” “啊?”唐芯吃了一惊,“那货身边也有死忠?” 这些人眼睛得有多瞎,才会为一个不仁不义不忠的渣渣效命?还宁死不屈? “此事我来办。”红娘悄然来到门外,脸上时常挂着的笑已然卸下,眉宇一片森冷。 唐芯打了个冷颤,弱弱地问:“你还好吧?” 表情好可怕! “谢夫人费心,红娘好得很,”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勉强。 “那啥,”唐芯实在不放心她,“要不你继续留在这儿和我一起等消息吧,我知道你很担心香王,也想能尽快得到他的音讯。” “不必了,”红娘婉言谢绝了她的建议,“阁主命我听从圣上安排,圣上便是我的主子,如今圣上有令,要我助夫人一臂之力,守住卫城,我虽担心阁主,可令在前,莫敢不从,而且,这拷问人的手段,城内怕没有比我更精通的。” 她言辞凿凿,说得又特有道理,唐芯也就妥协了:“那就拜托你了。” 红娘微微行礼,便尾随副将去了牢房。 看着她杀气腾腾的背影,唐芯默默在心里为叛军的头头默哀。 又等了一阵子,在她的耐心濒临耗尽,而天也开始逐渐亮起来时,唐芯终于等到了前去打探的士兵回城。 “那边怎么样了?”她急吼吼地问道。 “卑职在半道见到南郊走火,火光冲天,料想我军应正在与敌军交战。”士兵呼吸不顺的把前方的消息吐露出来。 “嗯嗯,”唐芯点头如啄米,见他不吭声了,忍不住催促:“然后咧?” 士兵抬头,神色略显迷茫。 “战况啊,是不是我军旗开得胜了?伤亡情况如何?圣上可有负伤?行宫内的人都还是完整无缺的吗?”唐芯张口就问。 一连串的询问砸得士兵更加懵了,呐呐的说:“大人只让卑职探听动静,卑职瞧见南郊有变,便回城来向大人报信了。” 唐芯双眼一瞪,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没憋死。 “你……”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你就这么回来了?” 卧槽!围场交战,这种必定会发生的事,用得着派人去打听?她要知道的是战果好不好! 小脸迅速胀红,费了老大的劲儿,唐芯才生生忍耐住吐血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现在,马上,立刻再去南郊!把具体情况带回来,懂吗?” 士兵慌忙垂头,不敢耽误即刻又启程了,为了不引起哨兵的察觉,如昨夜一般,沿水渠出城,快马赶赴南郊。 此时的南郊,激战仍在持续,沈濯日仿若化身为魔,身影所过之处,血肉横飞,身上的盔甲浸染成血红之色,头盔散落,三千墨发在风中飞扬,那骇然的气势震得幸存的叛军好不恐惧。 一剑穿心,长臂一挥,尸体被倾泻的内力震飞,狠狠砸向围在他四周的十余名叛军。 “砰”,尸骸无情落在地上,血泊飞溅出一串血珠。 浓黑如墨的寒眸蓦地抬起,如一道利剑刺在叛军的心窝上,本想围攻的十二名士兵几乎是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别……别怕……”有士兵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主子的援兵就要来了,只要我们撑住,援兵一到,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荣家没有逃兵,兄弟们和他拼了!”动摇的士气再度高涨,然,就在这话出口的刹那,那本在一丈之外的身影忽然间不见了。 “人呢?在哪……”里,余下的一个字,淹没在了刀尖穿透胸膛的碎响里,双眼愕然瞪大,最后的记忆,是那张宛如恶魔般染血的面庞。 反手抽出长剑,没有丝毫停留隔空便挥出一掌,庞大的内力泄体而出,似一团强劲的气浪,顷刻间便将愣怔的三名叛军送上了天。 幸存的叛军看到这一幕,刚升起的勇气登时消失了,瘫软地坐在地上,满眼惊恐的看着提着剑走来的修罗,可就在这时,沈濯日峻拔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一股抽筋扒皮般的剧痛从丹田迅速漫过周身经脉。 挂着斑斑血珠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惨白。 第324章 你说谁没脑子呢? 虽然不清楚沈濯日为何停手,但对叛军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机会,几人迅速对视一眼,提刀朝他砍去,泛着森冷寒气的刀锋从四面刺来,几乎封堵住了沈濯日所有躲避的方向。 眸色微微一凝,喉结轻动,硬生生咽下了喉咙里不断上冒的血腥,人如鬼魅,快如疾风,只一瞬,就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了踪影。 “你!”其中一名士兵惊愕的望着在他眼前出现的鬼影,手腕蓦地一折,“啊!” 凄厉的惨叫后,长刀脱手,沈濯日反手一握,看也没看后方的动静,随手掷出。 “扑哧”,正欲从后偷袭的士兵保持着高举兵刃的动作,双目一瞪,看着胸口那把明晃晃的兵器,身体摇晃着,在不可置信中瘫倒下去,左右两方逼近的敌人,只觉面部劲风拍打,风力大得惊人,甚至让他们感到胸口生闷。 就是这一瞬间的滞停,外泄的庞大内力宛如气浪,无情击中众人的心口,身体似落叶刮到半空,垂直坠落下来。 “皇兄。”一道含着惊喜的熟悉声线自远端飘来。 沈濯日背脊微僵,眼皮轻抬,便见漫天的火光中,一道身影正朝这方飞近。 他就知道,这个弟弟绝非短命之人。 心下轻松口气,然,那一条绷紧的神经在放松的当即,被死死抑制的痛意仿佛找到了发泄口,席卷而来。 沈濯香笑容满脸的在他身旁落地:“臣弟就说嘛,如此大的动静,除却援兵抵达,应没有第二种可能。” 正想去拍他的肩膀,下一秒,一柱温热猩红的液体染红了他的视野,笑容僵在嘴角,被糊了一脸的俊朗面庞诡异的木了。 记忆里顶天立地的身影,仿若枯树,再无法承受风雨的狂轰乱炸,轰然倒下。 卫城。 一声惊雷炸开苍穹,唐芯吓得从木椅上跳起来,急冲冲跑到门外,倾盆大雨迎头落下,溅了她一脸雨水。 “怎么突然下雨了?”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尖升起。 妈蛋!这么大的雨,探子在路上准会耽误。 唐芯气得冲天空竖起中指:“作死啊!早不下晚不下,非要这会儿下!能不能长点眼了?” “轰隆”,又是一声干雷落下。 双肩一抖,慌忙收回手指。 “大人。”副将冒雨跑来,抹了把脸上的湿润,沉声道:“那人招了。” 半刻钟后,衙门大牢,一份口供交到了唐芯手里。 “卧槽!这些人简直是疯了!”捏着纸张的手不住发抖,“冷面神在边关迎敌,他们竟然在背后捅刀子?你瞧瞧,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人!” 据伍长交代,在朝廷第一次派遣援兵欲支援边境之时,本该留于驻地的他们,就接到了荣家的密信,伪装成援兵秘密行动。 而他麾下这支镇守卫城的兵马,还执行过偷偷凿开洪河堤坝,使大坝无法承受洪河水压决堤的任务,导致朝廷发放的粮草无法在预期的时日内抵达边关。 “你他妈别给我装死。”唐芯气红了眼,一脚揣在刑具上已不成人形的伍长身上,且正中某不得不说的部位。 副将见此,下意识夹紧了双腿,突然觉得好痛…… 伍长吃疼地发出一声闷哼,即将涣散的神志登时回笼。 “眼睛小再瞪也是条缝儿。”唐芯冷笑着迎上他的视线,“你们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白长了一身腱子肉,官职高,身手强很了不起吗?有本事去前线和楚国打仗去啊,所有人都在迎敌,费尽手段豁出命不要,就想保家卫国,可你们呢?”分贝豁然升高,尖锐得甚至有些刺耳,“不去杀敌,行!没人要求你们非得为国家卖命,你们可好,拿着朝廷的俸禄,住在人家为你们保卫下的山河里,却干得一件件都不是人事!” “行啊,兄弟挺能的,国难当前,边关将士在那儿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却在暗中鬼鬼祟祟,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胸口剧烈起伏着,跟压了块大石似的,憋得难受,“还能要点脸吗?啊?不怕那些死在洪水里的士兵每天夜里爬到你的床头,找你偿命?” 大牢里死一般的安静。 唐芯冷眼看着仍梗着脖子,一脸死不悔改的伍长,五脏六腑仿佛都有一把火在烧:“我靠!你觉得你没错?” 手指直指这人的鼻尖。 “本将是荣家人。”伍长咬着牙,双目猩红的怒视她。 “荣你妹!”唐芯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五指紧拽住他的衣领,刚想破口大骂,却被红娘伸手擒住了手腕。 “干啥?”唐芯语气很冲的扭头问道。 “对付这等人,说再多不过是白费唇舌。”红娘冷笑道,“如今,我们已知晓他与乱党的联络方式,待收复帝都,这些人犯下的罪行自会大白于天下,届时,圣上便会秉公处置,何需再同他多说半句?”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愤愤地松开爪子。 “你给我等着,等着看你所谓的主子是怎么死成渣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一路冲回公堂,接连灌了好几杯凉茶,心里那团火依旧降不下去。 “我就不明白了,冷面神不好吗?亏待他们一分,还是对他们咋滴了?就算是篡权夺位,那也是永腾的内事,有必要在大敌当前的节骨眼上耍阴招吗?” 紧随她之后进门的红娘,闻言,冷冷勾起唇角:“这等祸害,看重的永远只有自己,怎会在意黎民?” “哼,等冷面神平息了战乱,我非要把沈濯擎那渣渣揍成一团面饼!”唐芯愤愤然挥舞拳头,脑补着把某渣翻来覆去虐上千万遍的画面,心里那口气总算是泄了出来,“把人看好了,别让他有机会和外界通信。” “大人只管放心。”红娘拱手领命,“大牢有重兵把守,莫说他身负重伤,即便完好无损,也难逃走。” 唐芯点头:“刚才你说知道了他和乱党的联络方式?” “不错,”红娘坦言道,“据他交代,每隔三日皆会向京师传书,禀报城中情况。” “什么?”唐芯大吃一惊,“那……离他上次写信回去,过了几天了?” 不会是期限已经到了吧? 红娘莞尔轻笑:“大人不必过分担忧,在昨夜夺城前,他刚写过书信送往城外盯梢的探子,传回盛京。” “昨天……”唐芯算了算时日,“那后天就又得写信了?” 如果盛京没收到信,卫城的变故岂不就要见光? 唐芯顿时坐不住了。 瞧着她喜怒形于色的模样,红娘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还笑!”她都快火烧眉毛了好嘛? “其实要解决此事,不难。”收敛笑意,红娘低声说,“只需找人临摹他的笔迹即可。” “对哦。”唐芯一拍脑门,“我竟然傻到忘记了这个办法。” “只不过……”红娘停顿一下。 “啥?”唐芯忙接嘴,“快别逗我了,有话你倒是说呀。” 怨不得圣上总喜欢捉弄夫人,看夫人变脸确是能叫人心情愉悦,红娘暗暗想到,却机灵的没把这话说出来。 “属下认为,倒不如将计就计,临摹此人的笔迹,引出盛京的兵马,我等大可以在半道设伏,人一出现,便可……”手掌一竖在脖颈间做了个‘杀’的动作。 唐芯呼吸一滞,接着,眼睛渐渐发亮:“这主意好!一直是他们在背后使绊子,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咱们引蛇出洞了。”嘴角抑制不住的朝上扬起,“嘿嘿嘿。” 过于古怪的笑声,让红娘浑身一抖:“夫人,您失态了。” “哎呦,”唐芯满不在乎的罢手,“这儿又没外人,怕啥啊?快,咱们马上做准备,争取打响第一炮!我要把这份大礼送给冷面神。” “是。”红娘拱手作揖,即刻出门前去寻笔迹模仿的高手。 卫城全城戒严,不久前的恶战使得城中人心惶惶,好在制服叛军后,边关将士发布榜文,虽未明言先前城内的驻军,乃是乱党,但安抚民心之意却藏在了字里行间。 百姓们见恶战结束,日子未受到任何干扰,倒也放了心,经过打听,红娘在城中一间字画铺子寻到了一位老人。 伍长居住的屋子里留有不少墨宝,虽说无法做到一模一样,但却有几分神似。 唐芯拎着新鲜出炉的信函翻来覆去瞅了好几遍,好吧,她得承认以她的水平,完全看不出有违合的地方。 “你确定他们会上钩?”她忧心忡忡的问道,“会不会把渣渣逼急了,直接派大军杀来?” “擎王并非无脑之人,在未探明城中情形前,怎会轻易露出底牌?依属下看,最有可能的,便是先派血卫秘查,明面上增派一支援兵。”红娘说得异常笃定。 唐芯听着也觉得颇有一番道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属下这便差人送信。”红娘转身走出大门,刚出去,背后冷不防就传出了某人恼羞成怒的高吼。 “我去!你丫刚才说谁没脑子呢!” 第325章 你能关心本王,本王很高兴 楚国帝都,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步入凤阙宫中,远端是石匠、木匠敲敲打打的碎响,来仪殿失火后,楚廉亲自下令,重修宫殿,且规格与之前如出一辙,便是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也不得有丝毫改变,以致整个楚宫纷纷忙碌起来,也导致眼下楚国境内民怨四起,自永腾大军撤出国境后,朝廷巨额赔偿的消息,在短短数日传遍全国。 饱受敌军践踏的城镇百姓,及战死沙场的将士家眷,纷纷哭诉,朝廷宁肯赔款,也不愿增发阵亡抚恤金,各地更有百姓揭竿起义,偌大的楚国眼下人心惶惶,处处骂声。 “王爷。”唐芙推门进去,看着书桌后那抹素白的身影,心猛地揪疼起来,“您怎么下地了?太医说您的身子仍需调理,万不可过度操劳。” 清华充耳不闻,晦涩的目光在桌上那本小册子上静止不动。 唐芙也不灰心,她早已习惯了这人的沉默,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旁,轻轻拾起一旁的轻裘,想为他披上。 太医说了,他本就伤势过重,又因蛊毒反噬,五脏六腑亏损严重,已然药石无灵,且因气血不足,身子骨时常如陷冰窖,纵使是大晴天,四肢亦冷得刺骨。 “这是奴婢按照妹妹写的方子,亲手为您做的膳食。”唐芙柔声说道,衣物还未披上,就被一记厉眼震在原地。 苦笑一声:“是奴婢逾越了。” 轻裘放在桌边,低眉顺目伺候在旁侧。 偌大的寝宫,只闻册子翻动的细碎声响。 “王爷,您好歹吃一些吧,都是您喜爱的菜肴,”见他无动于衷,唐芙强忍下心酸,道,“这些菜是妹妹临走前,特别交代的。” 白皙得透明的手指微微一顿,合上册子,拾起银勺舀了一口瘦肉粥,米粥刚入喉,一股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感直冲咽喉。 清华猛地弯下腰身,痛苦地干呕起来。 “王爷!”唐芙心下一慌,慌忙想去扶他。 “滚。”声线冷硬至极,浑然不在乎她满是受伤的眼神,待到反胃感减弱,他本就苍白的面庞染上丝丝诡异的潮红,再度端起瓷碗。 “您吃不了就别吃了。”唐芙哽咽道,很不忍心看到他这副勉强进食的样子。 清华置若罔闻,他怎能不吃?这是芯儿的心意啊。 一碗米粥见底,清华光洁的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随手将瓷碗搁在旁边,继续翻动着那本他自拿到手,便来回翻阅过数十次的菜谱。 字迹算不得好看,甚至和过去相差极大,可只要想到这些字皆是唐芯所写,想到她秉烛伏案的认真样子,他便爱不释手。 唐芙张了张口,有满腹的话想说,但最终也只是安静地候在桌边,看着他,一如他专注翻看册子的眼神一般。 行宫,激战后大地染血,遍地散落着残肢断臂,龙威麾下一万余众士兵死伤过半,却歼敌六千,俘虏近百人,但幸存者的脸上丝毫看不见旗开得胜的喜悦,只因为他们的王竟在战前昏迷了。 龙威匆匆安排好后事,来不及换下盔甲,慌忙来到殿外。 “王爷还未出来?” 同样守在门外的夏允儿,面色很不好看:“人出来了,本公主守在这里作甚?” 被她一挤兑,龙威只得讪笑,布满忧色的目光投向前方那扇紧闭的殿门,心里默默祈祷着:皇上可千万别出事啊。 殿中,沈濯香缓缓收回内力,下床之际,下盘竟有些虚浮。 “皇兄啊皇兄,不过是去一趟楚国,你怎就把自个儿折腾成这副德性了呢?”他摇头苦笑道,经脉受损,内伤颇重,且身上更是被戳出好几个血窟窿,那绝非新伤,而是久未痊愈的旧伤,饶是他耗尽内力,也只能将堵塞的经脉暂作疏通,勉强压制住那些絮乱的内力。 沈濯香长叹口气,转身出门。 见他出来,夏允儿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他从里到外端详一遍。 “咳。”沈濯香恰时轻咳,眉心微皱,透着几分隐,面上却扬起笑,说,“公主不必担心,这点损耗本王尚不放在眼里。” “谁在担心你?”夏允儿嗤笑,“本公主只是想说,你挡了本公主的道,让开。” 说着,她便要冲进门去。 擦身而过时,沈濯香的身子微微摇晃几下。 “你怎的了?”夏允儿忙伸手把人扶住,“快去叫大夫!” 龙威一怔,王爷不过是为皇上调理内息,怎的看上去却是一副重伤在身的虚弱样子?心中虽不解,但他也不敢怠慢,好在这次随军的军医也在行宫,不一会儿,就把人带来了。 夏允儿搀着人到后殿歇息,待军医诊脉后,面色也变得极其古怪。 “他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她略显不安的追问道,那掩饰不住的担忧,却叫沈濯香心潮大动。 慵懒靠在枕头上,不动声色朝军医递了个眼色。 后者秒懂,垂目道:“王爷有外伤在身,又经历一场恶战,身子亏虚……” “本公主听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他要不要紧?”夏允儿气恼地罢手。 “好在王爷底子强,近日莫要动气,微臣开些方子调理,卧床一段日子,应会有所好转。”军医故意把伤情往严重了说。 闻言,夏允儿有些急了:“那你快去拿药,殿外的侍卫知道药材放在哪间厢房,你随他们去取,还有永腾帝那边让别的人守着,他有伤在身,不能近身侍奉。” “是。”军医和龙威齐齐领命退下。 “哼,你太弱了,宫变至今这么多天,那些个皮外伤到这会儿竟还未好,比不上我景国的勇士。”夏允儿气呼呼瞪着木床上,面色发白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仿佛又看到宫变当夜慌忙退守到此时,他狼狈而虚弱的模样。 沈濯香似是想要反驳,嘴唇一张,又是一串咳嗽声。 “你别说话了,大夫的吩咐没听见吗?”夏允儿愤愤地嘟哝道,见被褥滑下去一截,犹豫半响,咬牙道,“你把被褥盖好啊。” 沈濯香眼眸微闪,有气无力的说:“本王使不上力气。” 这么严重?回想到军医的话,再看看他的面色,夏允儿信了几分,跺跺脚:“看在两国关系的份儿上,本公主就帮你这一回。” 她刚捻起被角,冷不防腰上就有一只大手袭来。 “啊!”一声惊呼后,人便被抱了个满怀,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一片嫣红:“沈濯香!” “公主,”大手紧紧圈住她,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你能关心本王,本王很高兴。” 这厢满室温馨,主殿却一室冷清。 静止的睫毛微微一颤,寒眸蓦然睁开。 “来人。” 候在殿外的士兵听到声响赶忙进屋。 “朕昏迷多久了?战况如何?香王现在何处?”沈濯日不适地蹙起剑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冷声问道。 士兵即刻将战后的情况上禀,末了,迟疑道:“王爷身子微恙,正在后殿养伤,景国公主也在房中,至今未出,是否要宣见王爷?” 沈濯日嘴角一抽:“把他给朕叫来!” 这种时候,他仍是这般不着调! 晕厥前,叛军已是溃不成军,且沈濯香的那一声呼唤中气十足,怎会有大碍?至今尚在房中未出,个中意味,沈濯日岂会不明? “唐相若无恙,请他来此,朕有事吩咐。”指腹用力摁压眉心,“着人速去卫城传信。” 那丫头应当会等急了。 正如沈濯日所想的一样,探子出城一日未归,唐芯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小泡,若非红娘拦着,她早就冲出城去,同他汇合了。 “夫人,好歹再多吃点儿吧。”红娘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膳食,不由得劝道。 “我没胃口。”唐芯摇摇头,毫无半点食欲。 “您这样,圣上回来知晓了,得有多心疼?”不得已,红娘只得抬出那位。 “那也得他先露面啊。”唐芯瘪瘪嘴,“盛京没回音,南郊也没消息,我哪儿吃得下饭。” “阁主亦在行宫,与圣上里应外合,必然不会有事,您就放心吧。”红娘宽慰道。 话刚落,院子里就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唐芯飞奔出去,满脸激动地看着士兵。 “大人,城外哨兵的方位,卑职等已然查明。”士兵笑吟吟呈上一份绘制好的地图,卫城外三十里内所有岗哨潜伏的地点,都在上边标注出来,足足有十五个之多。 唐芯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看了看图纸,忽然,咧嘴笑道:“红娘姐姐。” 格外甜腻的口吻,唤出了红娘一身鸡皮疙瘩,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看这探子的地点,咱们也查出来了,只要把他们摆平,那就不用担心城里的消息会曝露出去,对不对?”唐芯笑得眉眼弯成两道新月。 红娘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无情拒绝了她:“大人,除非有圣上口谕,否则,属下万不敢放您出城。” “哎呀!”唐芯蹭上前来,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且,我不是他的下臣好不咯?再说了,难道你就不担心香王吗?不想亲眼看看他现在是不是平安的?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有没有受些外伤内伤?” “……”为何听到她这么说,自个儿心里反倒不安起来了。 第326章 他沈濯擎算个什么东西? 任唐芯磨破了嘴皮子,红娘的立场依旧坚定无比,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没有口谕绝不会放她出城,气得唐芯甩手便回了房间,门甩得巨响。 夜沉沉,卫城紧闭一天一夜的城门悄然开启,十余匹快马冲城而出,而在暗中另有一支兵马沿水渠出发,一明一暗直奔附近哨岗。 唐芯辗转反侧,满脑子想的念的,全都是身在南郊的某货,心烦意乱的从床榻上跳起来,走到桌边,瞅着那杯凉掉的安神茶。 别说是茶水,就是给她来颗安眠药,她也睡不着啊。 “哎。”叹息后,唐芯鼓着腮帮神色恹恹地坐在木椅上,“混蛋,突袭到底成没成功,都不能给我传个信儿吗?” 非得把她这么吊着,好玩嘛! 埋怨的话语里,布满了浓浓的担忧。 “也不造便宜爹他们怎么样了,哎。” 又一声长叹。 屋檐,青瓦无声挪开,朦胧的月光透过那窄小的缝隙洒落下来,唐芯垂头丧气的瘫在椅背上,像是失了魂,一张俏丽的小脸黯淡无光。 就在这时,未落锁的木窗缓缓被推开,一道疾风般的黑影从外跃入,唐芯只感到面上有风刮过,戒备的警报刚在心里拉响,还没来得及抬头,胸口便是一阵刺痛。 卧槽!能不能换一种套路?每次都是点穴,简直是够了! 圆溜溜的大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死瞪着眼前那块左右摇摆的黑色衣诀。 有种露个脸给她看啊! 唐芯默默吐槽,但心跳却不安的加快了,衙门内外安排了好几十名士兵全天候站岗,红娘歇息的屋子就在她隔壁,是什么人能瞒过他们,成功混进来?他想做什么?绑架还是宰人? “卑职失礼,请夫人恕罪。”波澜不起的呆板声线有意压低。 周恒! 唐芯几乎在瞬间就认出这道声音是属于谁的,浑身一僵,冷不防就想起了那天在军营被郑曦之扛走的悲催经历。 “夫人请勿出声。”周恒语气平平的说道,而后,才解开了唐芯的穴道。 身体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唐芯立马就想呼唤救兵,可嘴巴刚张开,一个音阶都没发出来,穴道二度被点。 次奥,他就只会这一招吗? 她气得直磨牙,喷火的视线聚焦在周恒那张带上黑巾的脸上,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 “夫人请勿出声。”周恒面不改色的说。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默念过十几遍冷静、克制,才把咬死他的冲动憋回去,冲他眨巴几下眼睛,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周恒这才解除了禁锢,唐芯学乖了,这货武功比她高,速度比她快,想要呼救,得靠智商,硬来妥妥的不行。 眼睛转了转,慢吞吞从木椅上起来,下巴一抬,环胸直视他。 “卑职来此是奉了沈濯擎之令。”周恒言简意赅的陈述道。 这么快?不对呀,送信的探子刚出发不久,就算信已经送抵了监视的哨兵手里,要抵达盛京,再派遣密探过来,路上至少也得花上一天吧?他是搭专机飞来的么? 唐芯一脸不解,张口想问,登时想起他方才的行为,唯恐这货再来一次,只好点头,暗示他继续。 周恒面无表情地回视她,似乎在等什么。 唐芯呆了一下,略显迷茫的眨眨眼睛:“你……” 一个字刚说出口,她慌忙捂住嘴,在确定周恒没有出手的意思以后,学着他压低声音:“你来这儿是干嘛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 “探查粮草运送情况,三日前。”周恒的回答很简练。 “哈?”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天前你就出发了?” 这么说,他们隐秘的动作,这人早就看在眼睛里了?那……那渣渣知道吗? “不,”周恒微微蹙眉,“卑职三天前便在城外。” 呼吸惊得停顿了好几秒,满目惊恐。 “夫人下一步欲如何?”周恒紧接着又问。 唐芯仍沉浸在这个重磅炸弹里,听到他的话,愣愣的说:“什么下一步?” 周恒抿唇,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自然是夫人接下来的部署。” “额……”她啥时候有部署这种东西了?就算有,她干嘛要告诉一个和她不是一路人的家伙啊,她脑残么她! 唐芯默默翻了个白眼,忽然,神色一凝,眯着眼睛把周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周恒面不改色,犹如一根木头桩子,任由她端详审视。 话说,这货是清华的人,而且是听命于本尊,被派遣到敌人内部,企图和本尊联手挑起荣家、冷面神之间的争斗,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是为自己效力的。 想到这儿,唐芯的眼睛骤然一亮。 “你在城外都看见了?”她谨慎地问了句。 周恒点头:“是。” 不仅亲眼看见扮作男子的她在罗家酒楼招呼士兵用膳,还亲眼目睹了城头的惊变。 “没通风报信吧?”唐芯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故意摆出一张高冷脸。 “未曾,”说着,他难得的补充了一句,“卑职不会坏了主子和夫人的大计。” “嗯哼,忠心可嘉,少年你很有前途,我看好你。”唐芯赞许道,末了,又想到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你最近有和清华联络吗?” “主子只传过一封密信。”周恒沉声说道。 “信?什么信?”唐芯心里咯噔一下,语气染上几分急切。 黑沉的眸凝视她,看不出丝毫情绪:“夫人不知?” “咳!我藏身在永腾大军里,行事必须小心谨慎,哪能轻易和他联系?”唐芯强行解释,努力装出一副很有底气的架势。 周恒了然:“主子只让卑职按计划行事。” 计划?唐芯脸色骤变,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猜测浮上心尖,试探道:“这次你奉命行事,助沈濯擎发动宫变,办得很好。” “此乃卑职的分内事。”周恒并未居功。 但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如惊雷炸得唐芯头晕目眩,果然是这样!他口中所谓的计划,那封清华送来的密信,真的是和宫变有关的! 是了,冷面神的行动很隐秘,宫中有修墨乔扮伪装,原本是不会露出马脚的,她一直奇怪,渣男到底是如何得知冷面神未在宫中,甚至特地在冷面神分身不暇的节骨眼逼宫,就好像冷面神的行踪被他所掌控了似的。 可如果有清华在暗中操控全局,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唐芯心里乱哄哄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贝齿用力咬住下唇,借着疼痛勉强稳住心绪:“之后他再未和你联络了?” “是。”周恒坦然点头。 还好,情况还没演变成最坏的地步。 “近日不要主动和他联系。”唐芯吩咐道,“省得被擎王察觉,反而坏了这些年的部署,重要关头,绝不容有半点闪失,明白吗?” 周恒不疑有他,应道:“卑职明白。” “卫城的情形我不说,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如今,沈濯日的兵马重掌卫城,这也在我和清华的计划里,接下来,我要你回盛京,擎王不是交代你查探动静吗?你回去告诉他,卫城有变,边关大军秘密夺回城镇,但伤亡极其惨重,正在城中休整,欲整兵再战,夺回盛京。”唐芯附耳低语,“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论谁胜谁败,战后,永腾国力都会减弱,届时,就是我们发兵的最佳时机,到时候,我会亲自和清华联系,商定后事。” 只要把渣渣的部下引出城,他们的伏击计划就能成功,没有重兵把守的城镇,想要抢回来,那还不容易吗? “对了,给我时刻盯紧沈濯擎,另外,两军对垒时,我要你秘密办一件事儿。”唐芯在他耳朵旁交代了几句,“成败在此一举,你若敢坏了清华的好事,即便他不处罚,本小姐也会亲自削了你!” 她故意恶狠狠的发出警告,将本尊凶残任性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恒一怔,拱手道,“是,”话顿了一下,“卑职恭贺夫人恢复记忆。” 唐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道喜的话,留到大计成功之日再说吧,现在说,太早了,你从盛京而来,城中的情况如何?我爹娘是否安全?还有我那蠢丫鬟,到底跟了我这么些年,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我倒是不介意留她一条活路。” “唐家人身在南郊,宫女禁于天牢。”周恒漠然吐出了两个深水炸弹。 “啥?”唐芯彻底惊了。 而这一声惊呼,亦引起了院中士兵的警觉。 “大人,您没事吧?”士兵戒备地握住刀柄,来到门前询问。 唐芯深呼吸几下,咬牙道:“没事!我刚才看见了一只老鼠,受了点惊吓。” “……”老鼠?士兵们嘴角齐抽,不过听说她无碍,倒也没多问,躬身退下。 “你说他们在行宫?小春被关在天牢里了?”人刚打发走,唐芯就急不可待的追问。 周恒面露不解,夫人既已恢复记忆,理应如过去一样,除主子外,毫不在意他人的死活,可如今…… 迎上他略带狐疑的视线,唐芯暗叫要遭,捏紧拳头,佯装不屑的开口:“本小姐的人,要生要死只有本小姐说了算,他沈濯擎算个什么东西?” 第327章 沉寂的蛊虫 周恒并未起疑,更甚在唐芯吩咐他找机会把小春救出来,送出盛京时,也顶着那张面瘫脸答应下来了。 “对了,你怎的改口叫本小姐夫人了?”唐芯继续发挥演技,斜眼睨着他。 她还记得前几次见面,这根木头始终称呼她为唐小姐,可今天却一口一个夫人,简直不要太诡异好么? “主子与夫人大婚,卑职理应改口。”周恒斩钉截铁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你知道大婚的事?”唐芯惊得眼睛发直。 “是,”周恒点头,“云锦乃是卑职所备。” 所以是清华命令他添置云锦的时候,泄露了大婚的消息,导致这货以为她已经升职成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云锦…… 唐芯眼前蓦地闪过来仪殿的景象,心堵得有些难受,甩甩头,将这股莫名的感觉拍飞,现在可不是缅怀曾经的好时机。 “照本小姐的吩咐去做吧,别搞砸了。” 周恒领命,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跃出窗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唐芯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四肢发软的瘫倒在木椅上。 吓死她了! 深呼吸几下,后怕的心情总算有所缓和,唐芯擦了擦额头上的凉汗:“只要不和那家伙联系,一切应该就能顺利进行吧?” 清华不会知道自个儿在永腾现身,更不会怀疑便宜姐姐的身份,而周恒,依旧会和过去一样听她的吩咐行事,就算事后他起了疑心,秘密和清华联络,那也来不及了! 越想,唐芯心里越有底气,抬手去端茶杯,冷不防,余光瞥见了窗边那抹鬼影般矗立的黑影。 卧槽!他不是走掉了吗? 小手暗暗攥紧,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问:“还有事?” 刚才她的自言自语,他没听见吧?是吧?一定没有对不对? 周恒缓缓走到桌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震得唐芯心脏直哆嗦。 长满厚茧的手指探入衣袖。 “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先听我解……咦?”求饶的话戛然一止,呆呆看着他手掌心里的竹筒。 不是暗器? “夫人之物。”周恒面无表情地放下竹筒,而后,恭敬地行了个礼,飞身离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唐芯傻愣了半天,才终于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你妹!会轻功了不起呀?好好的人不做,学什么鬼!”心脏病差点给他吓出来,气呼呼冲窗子挥舞几下拳头,待到怒气平息,目光才落在竹筒上。 这玩意她认识,是本尊当年拿到及笄礼物后,亲自交到周恒手中的,自然也得到了清华的默许。 楚国到底离永腾太远,倘若荣家有所察觉,远水救不了近火,是以,本尊方才会将此物交与周恒,只为让他在危险降临之际,通过蛊虫找到她。 本尊当初笃定,若她的谋划被人发觉,不论是荣家或是沈濯日,都不会草草了断她的性命,荣家呢,自然会利用这把柄对付唐家,而沈濯日则会看在唐尧的面儿上,留有余地,最有可能的便是将她软禁起来,而这蛊虫也是为那日所备的。 如果不是本尊的行为越来越过火,冷面神也不会…… 想到沈濯香无情挥出的一掌,以及那扑面而来的,仿佛要化作实质的杀意,唐芯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轻轻将竹筒打开,窄小的圆柱形空间里,一只蠕虫正安静地蜷缩在底部,触须静止不动。 嗯?没动? 唐芯定眼再看,那堪比头发丝粗细的触须,的确纹丝不动。 照理说,她这个身怀蛊虫的人就坐在这里,根据本尊的记忆,这只恶心兮兮的小虫子应该会有动静啊。 等等!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闪过脑海。 “哐当”,木椅砸倒在地的可疑声响,惊动了士兵,十余人踹门而入。 “有刺客!” 原本宽敞的空间登时人影憧憧,可当所有人跻进门时,全都呆了。 摆设简单的屋子,除了傻子似的立在桌边的唐芯,哪有什么刺客?视线机械下移,望向那把害他们误会的椅子,然后又愣愣上移,望向唐芯。 “咳,”被这么多人注视,唐芯免不了一阵尴尬,讪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没什么大事,就我没掌灯,不小心把椅子给撞翻了,别太在意。” 士兵们仍有几分不太放心,将整间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个遍,确定没有可疑人后,才躬身告退。 人一走,唐芯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卸下,往嘴里猛灌了一杯安神茶,逼着自己冷静。 不对!整件事绝对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蛊虫对她会没有反应?是清华替她拔掉了?想到那人的手段,唐芯打从心底不信,这么多年本尊是他心里除了复仇以外,唯一的执念,不,甚至比复仇更重!他会无缘无故将能追踪到自己下落的蛊虫拔除?这种可能,比渣男迷途知返,决定效忠冷面神更低。 可竹筒里的这只蛊虫,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动静,而且,清华手中也有一只,不论她身在何方,他都能准确找来,但直到她离开楚国国境,朝廷也没有动作…… 唐芯想得脑子都快打结,始终想不明白个中的缘由,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蛊虫的沉寂和她莫名其妙的失忆,脱不了干系。 “算了,我想那么多干啥?”伸手拍拍脸颊,戳戳那只半死不活的蠕虫,喃喃道,“反正我已经逃掉了,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 至于蛊毒起不了作用的原因,她还是别费脑细胞的好。 从前院回来,便听士兵说起今夜唐芯房中的异常,红娘不放心的推门入内:“夫人?” 她这是咋了?竟会对着一个竹筒笑得如此诡异? 红娘快步上前,待看清竹筒内装着何物之时,脸色不自觉变了:“蛊虫?这等邪物怎会出现在夫人手里?方才有人来过?来人可有伤害您?” “是有人来过不假,不过呢,人是我的线人,放心吧,他没伤我之心,你瞧,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唐芯赶忙将竹筒收好,挽着红娘的手臂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同她说了。 红娘听得目瞪口呆:“这法子是夫人想出来的?” “嗯哼,”唐芯得意地抬起下巴,见她一脸怀疑,忍不住嘀咕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想出法子,很奇怪吗?” 红娘恰时回神,赔笑道:“是属下太过吃惊了,若那人当真如夫人所说,是可信之人,此法应能成功。” “绝对会。”唐芯特有自信,“信我,没错。” 红娘莞尔。 “那啥,”口风突然一转,讨好般凑到她眼前,“之后的部署大致上完成了,只要叛军出城,咱们就能行动,靠城中的兵力妥妥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大减低敌军的战斗力,我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留在城里就是个白吃白喝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你就让我……” “夫人,”红娘没等她把话说完,径直打断,“此事万万不可,属下能理解您担心圣上的心情,但南郊局势不明,您贸然前去,若有个万一……” “哎呦,能有什么万一?做人得乐观,凡事都得往好处想,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不会遇到危险的。”唐芯拉着她的手腕来回摇晃,“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吧,这都快两天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我怎么坐得住啊!” 冷面神在和叛军火拼,虽然她相信他的能耐,可他再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战场上刀剑无眼,不亲眼确认他的安危,她真没办法安心。 “求你了。”唐芯满眼期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红娘轻叹一声,道:“再等两日,两日后行宫若依旧没有来信,属下便陪同夫人一道,前往南郊。” 又要等? 唐芯一脸不乐意,可红娘的态度十分坚决,甚至在院子里加派了一支士兵,严密把守门窗,防止唐芯偷偷溜走。 瞅着门窗外如门神般笔挺的身影,唐芯整个人犹如晒恹的茄子,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上,浑身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怨气。 然而,这压抑的心情在第二天就化作了狂喜。 一大早,出城解决附近暗桩的士兵圆满完成任务,收队回城,可与他们一道回来的,还有从南郊快马赶来报信的禁军侍卫。 唐芯听到这一消息,激动地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打理,一路狂奔来到公堂。 侍卫正要行礼,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细长的指甲在衣袖上掐出一道道褶皱的印记,“皇上现在好不好?行宫夺回了吗?他有没有负伤?说了什么时候率军回城吗?” 侍卫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些头晕。 见状,红娘忙上前安抚唐芯的情绪:“夫人,您这样让他如何回话?” “对对对,”唐芯慌忙点头,松开手,定眼看着侍卫。 “卑职出发前,圣上曾有口谕,命卑职务必要将此信亲手送到唐大人手中。”侍卫探手入怀,信笺只冒出一个角,刷地一下,就被唐芯抢走了。 第328章 惊喜or惊吓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货神通广大,绝对不会有事。”看过信函,唐芯乐得仰头狂笑,冲散了眉宇间的愁苦,“宝宝就说嘛,那些叛军哪会是他的对手?以前是没有防备,才会被他们得逞,现在他杀回来,分分钟秒杀一片。” 不仅冷面神平安无事,行宫里的人全都是完好无损的,唐芯心里只觉得高兴,来来回回把信笺看了好几遍,越看笑声越大。 红娘松口气之余,又听到她这番话,嘴角可疑的抽动几下,很不想提醒她,就在今早前,她还在为南郊担心的事实。 “嗯哼,”唐芯笑过后,堆着笑蹭到红娘身前,特好心的把信笺交给她,“南郊的乱子摆平了,脱离了危险,我现在可以正大光明赶过去和他们汇合了。” 之前她的理由,在捷报前通通化作虚无,看这回她还怎么组织自己! 红娘匆匆一览,而后,道:“圣上吩咐,让您在卫城静候佳音。” 被她拎在手中的信纸上,清清楚楚写着这句话。 “哪有,我怎么没看见?”唐芯装疯卖傻的问,假装仔细盯得把信抢回来看了看,很肯定的说,“真没有。” “……”白纸黑字,这都能耍赖? 红娘无力抚额。 “反正说什么我都得去!”一股脑把信函收好,她撅着嘴道,“城里有将士坐镇,南郊又成功夺回来了,凭啥不许我去啊?” 她真的好想念冷面神,没有他,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人生都变得无聊了。 “而且我爹我娘也在那方,亲,你忍心看到我和家人两地分居,无法团聚吗?”说着,小手用力在大腿上一拧,泪眼汪汪的问道。 红娘眸光一闪,含笑道:“此乃圣上的交代,属下不敢……” “哎呦,别怕别怕,天塌了我帮你顶着,他要是敢问罪,我替你揍他。”唐芯恶狠狠挥舞拳头,“你就答应我吧!” 可惜,红娘的答案仍旧不变。 唐芯这次是铁了心要走,化身成一条小尾巴寸步不离跟在红娘身后,她喝茶,她就在一旁帮忙斟茶,她吃饭,她就帮着布菜,时不时偷吃两口,她若要去大牢审讯俘虏,她便在旁边闭上眼睛,堵住耳朵站岗。 一天下来,红娘彻底服气了,尤其是从大牢里出来,见到唐芯微微发白的脸,叹息道:“夫人既不忍,又何必逼着自个儿来此呢?” “我没有!”唐芯下意识反驳,却在对上红娘笑眯眯的眼神时,气势弱了下去,“我没不忍心,他们是乱党,活该被擒,我就是……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审讯的现场而已。” 太血腥太暴力了好嘛?回想起那血淋淋的场景,胃液不由得开始翻腾。 “夫人大可不来的。”红娘无奈道。 “我不来,怎么说服你啊?”唐芯瘪嘴。 红娘生平第一次有了翻白眼的冲动:“纵使您贴身紧随,属下仍不会忤逆圣意。” “哦,”唐芯满不在乎,“那我就每天跟着你呗,你干嘛,我就干嘛,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早晚能磨到她点头。 “圣上下一步计划并未在信上言明,您若去了,也许会使得圣上和阁主分心。”红娘苦心劝道,寄望着能让唐芯回心转意。 “就是因为他没说,才需要派人去交涉啊。”唐芯振振有词,“只有把联络做好,咱们才能完美配合他的一切行动。” “说来说去,您也只是想见圣上一面罢了。”红娘一针见血戳破了她的私心。 然而,唐芯丝毫不心虚,特理直气壮的说:“他是我丈夫诶,我会想他简直不要太正常好么?既是私事,又能顺道做好联系的差事,不是一举两得吗?” 红娘听得嘴角直抽:“这话圣上在时,夫人怎的不提?” 老脸骤然间红了,阵阵发烫:“女孩子得矜持,矜持!” 看着她绯红害羞的面庞,红娘顿时失笑,不过有件事她倒是说对了,的确得去一趟南郊,询问后事。 “想来出城的护卫人选,副将应当已筛选出来了。” “诶?”急转直下的剧情发展,惊得唐芯一愣一愣的,晕乎乎望着红娘翩然远去的背影,半响,才回神:“你丫不早说!存心逗我玩呢?” 昨日,红娘便在暗中命副将挑选士兵,欲前往南郊查探情况,不止唐芯放心不下那边的动静,她亦然,之所以没说,仅是因为一旦说了,她必定会要求一同前去,而南郊局势不明,过于危险,而眼下,南郊战事平息,整个围场都被龙威的兵马掌控着,她自然是可以随行的。 由三百骑兵组成的护送队伍在城门下集结完毕,因着轻装简行,脚程得快,故而,将士们未曾备上马车。 唐芯只带了个食盒用绳索绑在马臀上,翻身上马,城内需留人镇守,红娘将两份口供交给她,叮嘱道:“夫人路上请小心,若有变故,即刻将此物拉响,届时,属下会率人前往。” 和口供一起递来的,还有一个青竹筒,是血煞盟独有的信号弹。 “我们穿着叛军的服饰,又有腰牌在手,出不了岔子。”唐芯接过来塞进怀里,信心满满的说道。 “万事小心为上。”红娘语重心长的说。 “嗯嗯,放心啦,真有变故,我二话不说立马调头跑。”唐芯嬉笑着冲她眨眼睛,“城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爪子一挥,三百骑兵迅速开拔,冲出城门。 路上的岗哨换成了自己人,即使走的是官道,也未遭受任何拦截,在天黑时分,众人便已抵达南郊山脚。 “停一下。”唐芯忽然勒缰停马,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跳下马背,沾了些泥土往脸上抹。 “大人,您这是……”骑兵一脸茫然,眼睁睁看着她肉嘟嘟的俏丽面庞,变得灰头土脸,心里皆泛起疑惑。 “一会儿你们走前边,我混在中间,路上遇见查岗的,就说咱们是从卫城过来报信的,照实说就好,不用泄露我的身份。”唐芯咧开嘴,低声安排道,两排洁白的牙齿,在那花猫似的脏脸上显得格外闪耀。 这回,她得给冷面神一个大大的惊喜! 脑补着那货发现自己时惊喜的样子,唐芯不自觉笑出了声,浑然没发现,其他人像看神经病一般的古怪眼神。 如她所料,队伍刚进山就被山坡上站岗的士兵拦截下来,一靠近,对方便认出了骑兵中的几张熟悉面孔,见是自家兄弟果断放行。 虽然过去了一天,可林间那股血腥味依旧很浓郁,途径的山路上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枝桠染红,树干染血,仅从这些细节,唐芯就能想象出那一战有多激烈。 人马来到行宫外的空地,一列侍卫从石阶上方冲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听说你们是圣上的兵马?”夏允儿腰间系着鞭子,穿着男子的长衫,背着手从上方走下来。 见到老熟人,唐芯激动地想和她打招呼,爪子刚松开缰绳,立马又握紧了。 不行!这货嘴巴不太紧,万一泄露了消息,不就完蛋了么? 夏允儿可没留意队伍里藏着一个唐芯,一路车马劳顿,骑兵们个个风尘仆仆的,唐芯那张脏兮兮的脸混在其中,并不起眼。 “行宫的规矩,但凡来此之人,都得解下兵器,你们也不能例外。”夏允儿朗声吩咐道,又从侍卫里指出几人,“你们去把兵器缴了。”末了,又道,“带队之人是谁,出列!本公主带你前去面见你们的皇帝。” 听到这话,前端的骑兵本能转头,刹那间,不起眼的某人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夏允儿一怔:“是你?” 喂喂喂,能别用那么嫌弃的语气说话嘛?她这是特殊需要好不好!唐芯默默腹诽,面上却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恭敬样子,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正想请安,夏允儿连连罢手:“行了,随本公主走吧。” 大部队滞留在殿宇外,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初登上台阶,军医便急匆匆绕过长廊,从后院过来:“公主,王爷又不肯喝药了。” 唐芯心神一凝,偷偷竖起耳朵。 整个行宫就一个王爷,而那只妖孽不肯喝药,干嘛要找夏允儿?妥妥是有奸情啊,难道在她和冷面神离宫的这段日子,他俩发生过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闻言,夏允儿脸庞一黑,即使站在她后边儿,唐芯都能感觉到那股怒气。 “本公主为何要理会他的死活?喝不喝,如何喝,那是大夫的事儿。”夏允儿咬牙切齿道,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唐芯,“圣上就在殿中歇息,你进去吧。” “……是。”唐芯磨磨蹭蹭地往殿门走,却时刻留意着后方的动静。 军医正在死缠着夏允儿,说尽好话劝她去后院探病,而夏允儿说什么也不肯去,仿佛沈濯香是洪水猛兽一般。 唐芯心思一转,等会儿见到冷面神,她得好好问问,这段时间这两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抬手敲门,很快,屋内就传出了一道熟悉刻骨的冷冽声线:“进来。” 殿门缓缓开启,唐芯强忍住抬头看他的冲动,一脚迈进门槛,慢吞吞往桌边挪去,忽地,余光定格在圆桌的托盘上。 只见木盘中央放着松散的纱布,料子素白,侵染着红黄相接的斑斑污垢,几个药瓶就摆在旁边。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抓住,她霍然抬头:“你受伤了?” 第329章 误会大发了! 满是泥土的容颜曝露在沈濯日的眼前,浓墨般幽黑的瞳眸掠过一道光亮,端坐在木椅上的身子倏地直起,薄唇微动,刚要开口唐芯宛如一只失控的耗牛瞬间冲到他身前,身体不小心撞到桌角,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撞入他的胸膛。 两只爪子死命扯着锦衣。 “怎的如此不小心?”沈濯日轻斥道,抬手抓住她的柔荑,另一只手悄然覆上那手感极佳的柔软腰身,掌心隔着衣衫来回揉动,“还疼吗?又不是小孩子,行事竟这般冒失。” “你丫闭嘴!”唐芯语带哭腔,恼恨地剐了他一眼,动手把人推到木椅上,“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说一个字,坐好!” 沈濯日一怔,眼皮微抬,便撞进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睛里,心下暗暗叹息一声,道,“皮外伤罢了。”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唐芯一脸大写的不信,吸吸鼻子,用手摁住他的肩膀,粗鲁地扒开衣襟,腰带松散,盘扣咔嚓一声断裂开来,露出了外衫内的白色亵衣。 沈濯日满心无奈,他真没想到这丫头会突然出现于此。 晦暗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证物’,寡淡的唇微微一抿,眉宇间浮现了几分懊恼之色。 唐芯可没心思关注他的表情,三下五除二将亵衣扯开,古铜色的胸膛上缠绕着一圈厚厚的纱带。 “上过药了。”沈濯日语气甚柔,透着安抚的意味。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固执地扯住纱带,试图把它剥开。 “嘶”,低不可闻的冷嘶传入耳膜,手上的动作本能顿住,“我弄痛你了?” 沈濯日展眉,摇头道:“怎会?” “说句实话你会死吗!”唐芯半个铜板也不信。 “朕几时骗过你?”沈濯日挑眉,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失笑道,“娘子想看,朕脱与你看便是。” 话说得云淡风轻,甚至隐隐流露出些许暧昧。 换做平时,唐芯早就别扭地拒绝了,可今天,她却是打定主意不管这货说什么,做什么,她都非看不可! 收回爪子,面无表情道:“那就脱。” “……”身躯不自觉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等反应。 见他纹丝不动,唐芯冷笑:“不是要脱吗?动手啊。” 真当她是智障?被他捉弄过无数次,这点小算计她会看不出来? 沈濯日眸色暗了一下,心绪略显复杂,几日不见,这丫头的心智倒是长进了不少,可眼下…… “动不了?行啊,我来帮你。”唐芯二话没说再度上手。 上身刚倾斜下去,就被沈濯日一把揽住腰身,紧紧抱在了怀里:“去榻上,朕让你看个够,可好?” 带着火星子的吐息故意喷洒向她敏感的耳垂,痒痒的,像有好多只蚂蚁正在她耳廓附近窜来窜去,唐芯没好气的拧开他的胳膊,黑着脸,咬牙切齿着:“这种套路你用太多了!” 每次这货受伤,或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就开始分散她的注意力。 唐芯不肯上当,手指勾住纱带和他胸膛间的缝隙,右手顺势绕过腰际,寻找着打好的结。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在空气里肆意缠绵,从她额上滑落的几缕青丝,拂过沈濯日发紧的面庞,女子勾人的体香含着路途劳顿的汗味,扑面袭来,味道算不得多好,却让沈濯日的心刹那间安定下来了。 柔情点染眉宇,冷峻非凡的面庞渐渐放柔。 “你爪子在干嘛呢?”好不容易找到他后背上的结,唐芯猛地感觉到有只咸猪手正在她的腰部游走。 说话间,她恼怒的低下头去,却被沈濯日精准的捕捉到嘴唇,昂头吻了上来。 “吱——” 殿门豁然开启,听说卫城的兵马赶来,特地来此商议军务的唐尧,瞠目结舌望着殿中暧昧交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衣衫大敞,一个完好无损。 一张国字脸诡异地抽动几下,而后,大步跨进殿中,用力将殿门关上。 “混账!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此魅惑君上?”唐尧怒不可遏,他不是没听说过朝臣中有喜好男风之辈,可亲眼目睹两个男人抱成一团,还……还亲亲我我,其中一人更是他的君主,怒意掀翻了天,几个箭步飞冲过去,拽住至今还赖在天子腿上没有动作的士兵后领,硬生生把人扯开了。 “噗通”,屁股传来的闷痛,疼得唐芯龇牙咧嘴,僵滞的脑子登时恢复清醒,急匆匆想要解释。 “皇上,”唐尧背对他,就此等佞臣他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此人行事乖张,目无法纪,应拖下去处以重刑,以儆效尤!” 说着,他看也没看天子的面色,即便圣上舍不得,他今儿个也要为永腾,为天下万民除去这个祸害,省得他继续蛊惑君王。 “来……”朗声的高喝,被一只大手堵住。 “爹,是我啦!”唐芯连忙表明身份,“我是你闺女。” 这话一出,唐尧整个人都傻了,发直的眼神落在唐芯的脸上,仔细一看,那眉那眼,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逆女吗? 见他貌似认出了自己,唐芯长松口气,松开手,擦擦额上的凉汗:“差点就被您吓死了。” “糊涂。”唐尧回过神,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隔空指着唐芯,怒斥道,“这里是什么地儿?你一个姑娘家竟跑来此处胡闹?” 回想起入殿时看见的画面,唐尧气得浑身直哆嗦,他怎就生了这么个肆意妄为的女儿?倘若今儿个进来的不是他,而是旁人,圣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看看你这打扮,”唐尧厉声数落道,“有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吗?这衣服是什么?还有你这发髻!” 唐芯满肚子委屈,撅着嘴垂头站在他面前,活脱脱一只小可怜。 沈濯日不禁莞尔,悠然合上衣襟,缓缓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如一堵石墙将小小的唐芯牢牢挡在身后。 “唐相,她是朕的妃子。” “正因如此,她更应该以身作则,恪守规矩!”唐尧梗着脖子,纵使在帝王跟前,也未弱了气势,瞥见女儿缩在后边儿,心一堵,炮火当即转向沈濯日,“皇上,您不可太纵容她,若长久以往,她这性子不知还会闹出多大的事。” “又不是我主动的。”唐芯摸摸鼻子,低声嘀咕道。 “你还有脸说?”唐尧气红了脸。 唐芯缩了缩脑袋,小手不安地拽住沈濯日的衣角,果断开始装死。 沈濯日只觉无奈,这丫头是故意在火上浇油吗?侧目睨了眼极力缩小着存在感的某人,口中漫出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此处并无外人,”双目微凝,直视唐尧,“纵使有也无妨,朕与爱妃玩闹,同旁人何干?至于唐相所忧之事,”唇角一扬,轻笑道,“有朕在,她大可率性而为,便是捅破了天,朕亦会替她撑着。” 话掷地有声,似一声响钟,震得唐尧头晕目眩:“皇上,您……” 欲言又止,伴君多年他何尝看不出天子的认真? “不要说得我好像只会惹事好不好!”唐芯不爽地嚷嚷起来,“我有惹是生非过吗?有吗?” 什么捅破天,她根本就没那能力!虽然这话她挺喜欢听的。 唐芯扭扭捏捏地从沈濯日身后走出来,蹭到唐尧身边:“爹~你误会了,女儿刚才只是想绑他检查伤势,没别的。” 唐尧横了她一眼,查探伤势用得着又亲又抱? 这话他没说,可心里的想法却都写在了脸上。 唐芯尴尬地咳嗽一下,眼刀咻地刺向某个罪魁祸首:“真哒,不信你看那儿。” 手指的方向正是木桌,上边摆放的药瓶、换下的纱带,如今成为了最靠谱的证据。 “既然知道皇上身上带伤,不好好伺候,还让皇上操劳,你有理了?”唐尧教训道。 唐芯很想说,她真的是受害者,是被那货偷袭的,可是,这种事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呢。 “那啥,”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您过来有什么事吗?” “为父是来探望皇上的。”既然不是真正的卫城将领,唐尧自是不会将来意明说,后宫不得干政,哪怕她是自个儿的女儿,也不例外。 “唐相有心了。”沈濯日意味深长道,于暗中朝他递了个眼色。 唐尧明白,皇上这是在下逐客令呢,犹豫几下,终是行礼告退了,唐芯心里虚得很,讨好般亲自把人送出门。 “爹,一会儿女儿再去看望你。” 闻言,唐尧发黑的脸色略有所好转,眼神越过她,往殿中看了看,迟疑道:“皇上伤得不轻,切不能再让他劳神,有些事儿不能做,莫要再不守规矩。” 唐芯有些傻眼,她压根没想过要和冷面神做什么不能做的事啊! 唐尧没留意她的反应,叮嘱后,拂袖离开了。 “人都走了,还看?”沈濯日从后走上前,轻轻合上殿门。 “都是你害的!”他不吭声还好,一说话,唐芯立马炸了,“要不是你,我爹会看到吗?会误会我们在这儿白日宣淫?” 次奥!以后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便宜爹啊!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沈濯日缓缓笑了,俯下身,道:“那不如,今儿个就把这误会坐实?” 第330章 你有事,要我怎么办? 唐芯羞得不行,可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心顿时一横,挑眉道:“哟喂,皇上果真英雄盖世啊,受了伤还有精力想那档子事?” 冷嘲热讽的话语,却叫沈濯日阵阵心暖,只因为他知,这丫头是在为他的伤情生怨呢。 呼吸突然加重,嘴唇一张,竟一口咬住了唐芯的耳垂。 细碎的刺痛伴随着无法忽视的酥麻,如同电流从唐芯的骨髓里划过。 “朕有无此等精力,娘子何不亲身一试?”话落,长臂绕过唐芯的腰身,大步向床榻走去,颇有要用实际行动来向她证明的架势。 唐芯彻底傻了,直到这一秒,她才想起一句话:说什么都好,永远不要说一个男人不行! 身体落在柔软的被褥上,视野忽然一黑,他冷峻精致的面庞占据了她的眼睛。 “喂!”这姿势太怪了!唐芯慌忙伸手想要把他推开。 男上女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羞耻好么! 沈濯日缓缓压了下去,吐息越逼越近,急得唐芯不停挥爪,慌乱间,未系好的腰带骤然松掉,衣襟敞开,那松松垮垮的纱带被她的指头勾住,拉扯着,缓缓滑落下去,整个胸口彻底曝露在唐芯眼前。 心跳骤停,整个人仿佛被点住穴道,僵硬地看着在他结识的胸膛下方,那块占据右腹已经化脓的伤口。 怎么会这样…… 这个地方…… “你一直有伤在身!在帝都就有了!”不会错的,这道伤是那天夜里遭到清华伏击时,被羽箭贯穿的! 暧昧的气氛消失一空,沈濯日眸色微暗,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合拢衣襟。 “为什么不告诉我?”唐芯又气又急,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眼泪压制不住,一个劲往外冒。 她是脑残吗?那天在马车上替他检查,竟然就没想过扒开他的亵衣!明明同处一室,她却连这人的身体情况都看不出来。 巨大的自责撕扯着唐芯的心窝,她拼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道伤口。 “小伤罢了。”沈濯日探出手,掌心遮掩住她的双目,“不好看。” “……混蛋!”眼睛登时决堤,一把拍开他的手掌,咬牙怒吼道,“干嘛不说?啊?受了伤一个人撑着忍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棒特牛特高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刚侠?奥特曼?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沈濯日,你特么到底把我当什么?” 近乎咆哮的怒吼,在殿中回荡着,胸口剧烈起伏,拳头高高抡起,又颓然地垂落下去。 “你有想过我吗?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我怎么办啊。”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被褥上,犹如滚烫的油水灼痛了沈濯日的心。 他的丫头几时有过如此脆弱的样子? 眼睑幽幽垂下,倾身靠近,一点一点吻去她脸上的水渍:“朕错了,不该瞒着你。” 唐芯蓦地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沈濯日暗暗苦笑:“莫要生朕的气,朕只是怕你担心。”他的嗓音很轻很轻,没有了平日的冷硬强势,甚至带着丝丝小心。 唐芯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怪他吗?怎么可能不怪!明明说好的,不管发生任何事,他们都要一起承担,可结果呢?每次都是这样,受伤了瞒着忍着,在她跟前粉饰太平! 酸意涌上鼻子,可她最怪最恨的,却是她自己! “原谅朕,嗯?”沈濯日试探着去抱她。 唐芯睁开眼,往床脚一滚没让他得逞。 手臂突兀停在半空,唇瓣紧抿着,静静凝视她。 那黯然而又失落的眼神,刺得唐芯心口发痛,她木着脸跳下床去。 “你要去哪儿?”沈濯日拧眉问道。 唐芯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走到桌边,把托盘端了过来。 “躺下去。”她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沈濯日一愣,深深看了她一眼,适才听话地躺到床上。 殿中一片安静,静得让人不安。 唐芯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替他重新包扎伤口,药瓶里的白色粉末洒在化脓的伤痕上,她清楚的看见,他的小腹骤然紧绷,慌忙抬头,沈濯日面上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凉汗,见她面带不安,低笑着,安抚道:“不疼的。” 握着药瓶的手当即收紧,她的容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咬着唇,一言不发的继续手上的工作,动作愈发轻柔。 沈濯日几次想开口,但看见她泛红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缠好纱带,唐芯沉默地站起来,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想走,手腕突然被他拽住。 “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她冷声说道,反手挣开桎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没敢拦,方才的争执,他们又不是聋子,岂会没有听到? 唐芯死咬牙关,一路冲进行宫的厨房,这个时辰厨房里没人,啪地一声将门甩上,支撑她的力气忽然之间空了,顺着门缓缓跌坐下去,埋头痛哭。 “真有此事?”从侍卫口中得到消息的沈濯香,霍地从床上坐起来,略一思衬,竟是乐了。 瞥见他这副表情,夏允儿双手环胸,冷冷地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知我者唯公主矣。”沈濯香似真似假的调笑道。 夏允儿心尖微颤,面上却是冷淡的:“这些话,王爷说着不腻吗?” “本王字字发自肺腑,公主怎就不信呢?”沈濯日幽怨地盯着她,在她恼怒前,及时改变口风,“若本王猜得不错,本公主的故友这会儿怕是在某个无人的角落哭鼻子呢,公主当真不去慰问一番?” 故友? “你是说蓉妃?”在永腾,和她有交情的也就只有那个女人。 “除了她,本王真想不出天底下还有谁敢当面与皇兄争执,未被皇兄惩处。”沈濯香笑得眉眼弯弯,语气分外笃定。 一听唐芯来了,夏允儿果断抛下他,风一般冲出屋子。 沈濯香也不急着追赶,优雅地理了理衣衫,不紧不慢往前殿而去,前两天皇兄借议事为由破坏了他和公主的好事,今儿个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他看戏了不是? 夏允儿沿路找了许久,可算从一名侍卫口中得知了唐芯的下落,刚到后厨房,便看见负责备膳的侍卫一脸惊恐的站在门边,那模样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不就是个火房,有什么好看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士兵吓得够呛,转头一看是她,匆忙行礼,而后,指了指门内。 夏允儿古怪的看了进去。 灶台旁,唐芯正挥舞着菜刀剁鸡肉,锋利的刀刃破空落下,刀刀碎骨,那蹬蹬蹬的声响,再配上她那张憔悴木然的脸庞,极其吓人。 “再剁下去,这只鸡就别想吃了。”夏允儿没好气的踏进门,无语地看着砧板上半边身体被剁成肉泥的野鸡,脑门上滑下几道黑线,“瞧你这点出息,心里有火只敢冲死物发泄?” 唐芯置若罔闻,一刀斩断鸡腿。 夏允儿咽了下唾沫,又不愿承认自个儿被震住了,厉声道:“围场猎物有限,照你这么浪费下去,其他人还有得吃吗?”说着,她径直出手擒住唐芯的手腕,“你在气什么?说出来本公主替你做主。” “我没气。”唐芯反驳道。 “本公主眼不瞎。”夏允儿冷嗤一声,“和永腾帝吵嘴了?” 侍卫报信时说得并不清楚,只说发生了争执,可原因却是不明,能让她动这么大的火,必定不是小事,夏允儿思来想去,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因为他受伤一事?” 唐芯面色一僵:“连你也知道。”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心头的郁气又浓了许多,气息很是低迷。 “很难猜吗?”夏允儿哼声道,“当初他可没少干过打着为你好,却不肯告诉你真相的事儿,只会躲在暗中偷偷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如今,他负了伤,想也知道,定不会主动告诉你,”见她脸色又黯淡了不少,夏允儿轻咳一声,说,“不过,他的本意却是好的,你晾晾他,气气他就罢了,真大动肝火有必要吗?” “我气的哪儿是他啊。”唐芯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气我自个儿太粗心,如果我细心一点,多注意他一点,早就该发现这件事了。” 若她再谨慎些,就不会被郑曦之得手,从而发生之后的种种,冷面神更不会因此受伤! “会吗?”夏允儿一脸怀疑,“他有心瞒你,就你这脑子,能看出玄机才怪。” 膝盖突然中了一箭,唐芯满目幽怨的开口:“我已经够难受了,能不在我伤口上撒盐吗?” 还能不能愉快做朋友了? “本公主有说错?”夏允儿据理力争,“论手段,十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蒙骗,实属正常,况且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他隐瞒你,不也是怕你变成现在这样吗?看你这窝囊劲儿,本公主怎就结识了你这么个朋友?你心里不爽快,就和他吵和他闹去,躲在这儿一个人伤心难过,他又看不见,不是白费功夫吗?” “要是香王这样对你呢?”唐芯抿了抿唇,反问道。 “本公主一鞭子抽死他!”夏允儿不假思索的回答,话一出口,她便反应过来了,“本……本公主在和你说永腾帝,你提沈濯香做什么?本公主和他不熟,他有没有事瞒着本公主,本公主需要在乎吗?” 看着她急匆匆撇清干系的样子,唐芯心里的憋闷忽然散了一点儿:“我随口一说,你干嘛这么紧张?”大眼睛弯了弯:“有鬼哦~” 第331章 擦枪走火 夏允儿深深觉得自个儿特地跑来见她,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恼怒地瞪了唐芯一眼,甩头冲出木门。 “诶,这年头傲娇遍地都是啊。”唐芯在厨房里摇头晃脑道,分贝不大,却足够夏允儿听见。 虽然不知傲娇是何物,但仅凭她那调侃戏谑的语气,就说明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步伐加快许多,甚至用上了轻功,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被她这么一折腾,唐芯的心情明显愉快了不少,瞅瞅砧板上的野鸡,秉着不能浪费的优良传统,当即决定熬一锅鸡肉粥。 香喷喷的米粥送入前殿,正在落井下石的某位王爷定眼一瞧,顿时恹了。 皇嫂再如何生气,都不忘给皇兄备膳,反观他用尽手段挖空心思,可那女人却是避如蛇蝎。 “哎,”他惆怅地叹了声气,“如若公主殿下能有皇嫂三分体贴,本王死也能瞑目了。” 闻言,本在为唐芯不肯亲自送饭而郁闷的帝王,忽然心头一松,启唇道:“自作孽不可活。” 沈濯香眸光一闪,见他端起瓷碗优雅享用的模样,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勾唇笑道:“皇兄有闲情雅致看戏,倒不如想想,如何让皇嫂消气,皇嫂素来宽容大气,能气到不见人,怕是动了真怒啊。” 捏着白勺的手微微一紧,冷冽的眼刀瞬间朝他刺去:“你身负监国重任,却使盛京失守,此事待朕回京后,再与你慢慢清算。” “……”沈濯香笑脸一僵,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悲催感,他现在收回话还来得及吗? 沈濯日懒得搭理他,米粥入喉,剑眉不适地皱了起来,一手持碗,一手轻捂住心口:“咳咳。” “皇兄,您没事儿吧?”沈濯香担忧地问道,忽然收到天子充满深意的眼神,扭头向殿外吩咐:“快传军医!” 收拾好灶台从后院慢悠悠晃出来的唐芯,刚走进长廊,就看见两个侍卫护着军医急匆匆赶路,心尖一紧,追上去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前殿来话,圣上伤势有变,卑职们正急着过去呢。”侍卫匆匆回答后,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 唐芯愣了一下,拔脚就追,甚至越过了他们抢先一步冲到殿中。 人刚进门,躲在门外拐角处的沈濯香闪身飞了出来,迅速将门带上,至于气喘吁吁抵达的军医,则被他糊弄走了。 唐芯哪儿顾得上身后的动静,三步并两步直冲进内殿。 “你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什么叫伤情有变?”一把挑开帐幔,风风火火地逼问道。 沈濯日微阖着眼睑,安静躺在榻上,面色虚弱,仿佛一个精美的陶瓷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唐芯何时见过他这副样子?慌得眼睛都红了:“到底咋了?你吭个声啊。” 手臂颤抖的想要摸摸他,又有些害怕,猛地收回来,扭头往殿门嚷嚷:“军医呢?怎么还没到?” 话刚落,左臂就被一股大力握住,惊呼漫上喉咙,下一秒,身子直挺挺向下倒去,想挣扎,可那只横在她腰间的爪子,就跟铁钳似的紧紧摁着她,根本动不了。 唐芯愕然抬头,便撞进了那双清明深邃的眸子里,僵直的面庞渐渐扭曲:“沈濯日——” 站在门口偷听的某王爷,弯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这回皇兄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 “你在耍我吗?”唐芯怒不可遏,什么伤情有变,就他这力道,像是加重的样子?拳头握得咯咯直响,恨不得一拳轰上他那张沉静的面庞。 “不这样,你会躲着朕的。”沈濯日抿唇道。 卧槽! “你还有理了?”怒气从心窝直冲上头顶,瞪着他的眼睛几乎快要喷火。 沈濯日凝眸看着她,轻声道:“朕只是想见你。” 一句话,刹那间就让唐芯满肚子的火气降下去一大半。 见状,沈濯日微微眯起眼睛,继续道:“离开卫城多久,朕便想了你多久,纵使你再气,也休要躲着朕。” 说着,手上的力道再度加重,仿佛她说什么,都不会松开似的。 唐芯听得嘴角狂抽,可心头缠绕的最后几分怒意终是消散开了:“就算是这样,你用得着用这种方式?咒自己很好玩吗?” “是香王的主意。”沈濯日云淡风轻的说道,全然没有将亲兄弟推出来做挡箭牌的负罪感。 唐芯傻了,继而又恼:“你当我白痴啊?没有你的允许,他敢假传圣旨吗?” “敢。”沈濯日干脆利落道。 可惜,这话唐芯不信:“骗鬼吧你。” “主意却是他出的。”沈濯日面露无奈,“朕不过是未加阻止罢了。” “有区别吗?”唐芯质问道,挣扎着想要起来。 她这一动,沈濯日从善如流地发出一声闷哼,眉峰隐忍般皱紧。 唐芯立马就不动了,紧张兮兮的问道:“我压到你伤口了?” “……没有。” “明明就有。”双手撑在他身子两侧,努力不去触碰他的腹部,低头看了看,衣料上并没有渗血的痕迹,这才安心一点,一口气刚吐出来,冷不丁就看见他嘴角那弯浅笑,瘪嘴道,“有啥好笑的?” 她翻了个白眼,屈膝准备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姿势彻底调换,狠狠被他压在了身下,几缕柔顺的青丝滑落下来,抚过她的鼻尖,像是羽毛划过一般,细细碎碎的痒,他微撑起身体,把她禁锢在双臂之间,一双眼紧盯着她,眼神幽黑,却好像又有炙热的火苗在闪烁。 唐芯有点儿不自在,略微动了动。 “别再生朕的气了。”沈濯日缓缓俯下身去,与她鼻尖相对,“瞒着你,是朕不好,”左手轻抬起来,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胸口上,“朕任你打骂,可好?” 那也要她能下得去手啊!唐芯腹诽道,被他的呼吸喷洒过的肌肤,浮现了一层艳红。 “你想如何都好,只要你能消气。”沈濯日认真地说道,双目好似一团黑洞,能把人的三魂七魄通通吸走。 唐芯眼神飘忽地努力不去看他,太犯规了!这种姿势,这种语气,是个人都扛不住啊! 一抹笑意掠过眼眸:“不说话,便是原谅朕了?” “我有说这种话吗?”唐芯咬牙切齿道,原谅?类似的事儿发生过几回了?每次他答应得好好的,可结果呢?再遇到同样的事,不照样隐瞒她? “那娘子想如何?”沈濯日满脸纵容。 “我什么也不想!你丫给我下去!”她一点也不想和他用男上女下的造型,谈这事儿!“起开!” 沈濯日哪肯轻易退步,身躯似失去了力气,猛地倒下来,薄唇不经意擦过她滚烫的嘴唇。 唐芯浑身一抖:“喂!” 下半身不安的扭动几下,细碎的磨擦间,某个不可说的地方突然有了不可说的变化。 动作戛然而止,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股热源冲上脸颊,“你……你……” 次奥!谁能告诉她这种时候,她应该怎么办? 沈濯日的眼眸轻轻闪了闪,眉宇间显露出些许懊恼之色,身体保持着趴在她身上的姿势,久久未动,可胡萝卜依旧活力四射,横在两人之间。 哦不!这绝壁不止胡萝卜的大小,是巨无霸萝卜! 唐芯脑海中不期然出现了某生物的形状,老脸红得滴血,本能地伸出手。 “别动。”喑哑低沉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透着几分克制与隐忍。 他好像忍得特别难受…… 唐芯默默咽了几次口水,弱弱地提议道:“要,要不我先出去?等……等你解决好了,再……” “解决?”沈濯日蓦地抬头,眸光极致危险。 “额……”唐芯呆呆地吐出一句话,“比如靠手?” 靠手!手!勉力按捺下的冲动瞬间失控,一口咬上她柔软的耳垂。 “手如何用,不如由娘子亲自教授为夫。” …… 殿中鸦雀无声,沈濯香几乎整个人趴在了门上,却仍旧听不见任何动静。 不对啊,皇嫂识破了皇兄的把戏,怎会毫无反应呢? 他倍感奇怪,耳朵又贴近了些,突然,屋中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然后急促的脚步声火速逼近。 沈濯香暗叫不好,连忙直身,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殿门从内拉开,一道身影迅速窜出。 “皇……”沈濯香刚想打声招呼,可唐芯却跟没看见他似的,风一般逃掉了。 唇角扬起的弧线彻底僵住,不解地看着前方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直至见不到,方才收回视线,怀揣着满心的好奇步入屋中。 榻上,罪魁祸首展颜轻笑,那从心底涌上的愉悦,如三月春阳,点亮眉宇。 “皇兄,您和皇嫂这是怎的了?臣弟观皇嫂的面色,似乎和往日有所不同。”沈濯香试探性的问道。 笑意减淡,凉凉睨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皇兄您这就不对了,”沈濯香也不气馁,笑眯眯道,“自家兄弟,这有法子讨女人欢心,你总得给臣弟透透底儿,传授臣弟几招吧?” “你无此天分。”沈濯日嗤笑道,修长的手指轻拂过衣襟,将上边的褶皱抚平,缓缓下床,“去把随行的将士唤来。” 歇息这么久,也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说到正事儿,沈濯香自然也歇了那点儿花花肠子,没一会儿,便把骑兵中军职最高之人带到殿中。 仔细询问过卫城的情形,得知在探子出发报信后,城中一切安好,沈濯日倒也放心不少。 “卑职出发前,红大人曾交给过卑职一封亲笔信。”士兵从怀里取出书信,恭敬地递到御前。 沈濯日匆匆一览,眉眼霎时变得柔和。 沈濯香伸长脖子看了看,神色略显惊奇:“皇嫂竟能想出这主意?” 话一出口,天子冰冷的视线就射来了:“她素来聪慧,有何奇怪?” 聪慧?想想皇嫂各种出格的行经,沈濯香真没法子把她和聪慧这个词儿联系到一起。 第332章 大杀器的袭击 一路飞奔的唐芯在半道上,撞见了闻讯赶来的张芸,一个刹车不及,母女二人硬生生撞了个满怀,摔得四脚朝天。 随行的两名侍卫顿时乱了手脚,赶忙上前想要扶人。 “哎哟,我的老腰!”完美充当了一回人肉垫子的唐芯疼得连连痛呼,断了!她的腰绝壁断了! 熟悉的声音,让趴在她身上的张芸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虽然有泥土遮掩,可那轮廓,分明是她的女儿。 “芙儿!”张芸又惊又喜,断了线的眼泪汹涌而出,被侍卫扶起来,迅速挣脱桎梏,双手一伸猛地将堪堪站稳的唐芯紧紧抱在了怀里。 卧槽!又见凶器杀! “唔唔!”脸蛋深埋其中,唐芯痛苦地不住惨叫。 “娘的好芙儿,娘就知道老天爷舍不得带走你。”张芸泪流满面,环抱着唐芯的手臂带着几分轻颤。 自打宫变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闺女,犹是在逃到行宫后,得知她早已出宫,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边关那是什么地儿?她的女儿从小就娇气,在那儿得受多少苦啊。 唐芯拼命摇摆双手,呜咽声渐渐减弱。 还是一旁的侍卫眼看情况不对,出声提醒道:“夫人,您快放开大人吧,大人他似乎不太妙。” 闻言,张芸这才回过神,慌忙撒手。 “我去,差点给憋死了。”唐芯深呼吸几下,一张脸憋成了褐色,心有余悸地瞅着那两团害她险些窒息的大杀器,默默咽了咽口水,再低头瞧瞧自个儿的。 好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管看多少回,她都有些承受不来。 “快让娘看看。”张芸的情绪平静了几分,拉着唐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又清瘦了。” “哪有?”唐芯摆出健美的姿势,“您看,这都是肉,我壮着呢。” 这话逗得张芸破涕为笑:“你能这么有精神,娘也就放心了。”说着,她抬手抹去眼泪,沉下脸,戳着唐芯的脑袋教训道:“不是小孩子了,行事怎的不计后果?边关也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去的?这回是你运气好,没出什么差池,可万一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娘怎么活啊。” 悲悲戚戚的哭声,听得唐芯心里不自觉有些泛酸,强压着眼底的湿润,笑道:“女儿不敢了,就这一次,您啊,快别哭了,一会儿叫爹撞见,女儿又得脱层皮。” “就会胡说。”张芸笑骂道,惩罚般捏了捏她的鼻子。 “……”是不是胡说,您老心里真的不造嘛?需要把便宜爹请来,现场试试不? 唐芯暗暗腹诽,但面上却笑得格外讨喜,那副乖巧腻人的样子,可把张芸哄得乐不可支。 总算是笑了,唐芯长松口气,蓦地想起留在楚国的便宜姐姐,眸光微微暗了暗,欲言又止。 她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娘,”唐芯试探着开口,“您想姐……哦不,想妹妹吗?” 冷不防听她提起另一个女儿,张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决堤的迹象:“怎能不想啊,她再不好,那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做梦都想着她。” “那……”唐芯忽然有股冲动,想要把一切坦白。 “可她走了,”张芸叹息道,眉目间尽是愁苦,“你爹说,她未在凉山,而是失了踪,芯儿自幼聪慧,逃过一场浩劫,想来,如今应是在某处隐姓埋名,过着平静的日子。” 她的语气是释然的,略显苍白的容颜缓缓绽放出一抹娇柔却绝美的浅笑:“她不肯回来总有她的理由,娘不怪她,只要她好好的,一世无忧,她在哪儿,又有什么打紧的呢?”秋眸染泪,但她的神情却是豁达的,“等哪天她累了倦了,或是想回来了,这个家始终都是在的。” 唐芯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一头栽进张芸温暖的怀里,哽咽道:“会的!一定会!说不准她往后回来,还会给娘亲带回个女婿!” 话一出口,唐芯脑海中冷不防闪过便宜姐和楚廉同时现身在唐家大宅门口的场景,再脑补一下便宜爹那时精彩纷呈的脸色…… 嗯,还是她一个人回来比较好。 在行宫歇息了半日,天黑之时,龙威等人齐聚前殿商议军务,殿中烛光摇曳,被唐尧赶出来不许入内的唐芯,百无聊奈的在台阶下方的空地上晃悠,时不时抬头朝殿中张望,时不时郁闷地踢踢石子。 “什么嘛,重男轻女,女人凭啥就不能议事了?好歹我也帮上了一回大忙啊。”唐芯嘟着嘴愤愤的抱怨道。 “连本公主都被拒之门外,更何况是你?”同样无缘旁听的夏允儿,缓步走到她身边。 “那是因为你的身份。”唐芯反驳道,“说起来,你和香王……” 她故意只说一半,那暧昧的笑容刺激得夏允儿当即跳脚:“别把本公主与他混为一谈。” “我就是提了下他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么?”唐芯笑吟吟地歪着脑袋,“白天也不知是谁,听说他不肯喝药,急匆匆赶去劝人了。” 月光下,夏允儿可爱的萝莉脸染上一层粉红:“本公主菩萨心肠,莫说是他,哪怕是个无名小卒,本公主也不会见死不救。” “是是是,公主殿下很博爱,很有善心,最喜欢做善事。”唐芯附和道,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唐芙!”夏允儿气呼呼地低吼。 唐芯调笑着摊摊手:“我在呢,不用这么大声,注意你公主的形象哦。” “哼,下回你再同永腾帝闹别扭,本公主绝对不会管了!”夏允儿斩钉截铁道。 “我错了,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见她动了真火,唐芯赶紧赔笑脸,“公主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我保证,以后啊,再也不提香王的名字,所有和沈字,濯字,香字有关的,都是禁忌。” 不提,还提这么多次?夏允儿抬高手臂,作势要揍她。 “诶诶诶!”唐芯侧身一躲,大声喊冤,“都说不提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嘛?” “你还说!”夏允儿气得面颊充血,挥手扇了下来。 “咳!”一声轻咳从后上方飘下。 夏允儿略一侧目,便看见殿门口站着的数道身影,悻悻地放下手,朝唐芯投去一个秋后算账的眼神。 唐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打趣道:“啧啧,看来只有某人才能让公主消气啊。” 没错,方才恰时出声的正是沈濯香。 “你莫要以为本公主真不敢对你下手。”夏允儿咬牙切齿道。 唐芯嘿嘿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在途径她身前时,乐呵呵抛下一句:“公主,你恼羞成怒咯。” 短暂的安静后,一声咆哮平地炸开:“唐芙——” 唐芯充耳不闻,堆着笑走上台阶。 “皇嫂,你可真会替臣弟找麻烦啊。”便是站在这儿,他都能感受到公主的不忿,以及那迁怒的视线。 沈濯日摇头苦笑。 “我是在帮你,”唐芯压低声音说,“告诉你啊,你要真对她有心,就待她好点儿,再敢像之前那样不拿她当回事,小心我揍死你。” 她示威般扬了扬拳头,如果不是夏允儿对他仍有好感,至今放不下,她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别看那货嘴上不饶人,可真像说的那样不在乎了,又怎会明知他不喝药仅是耍的手段,依旧自愿上钩呢? “臣弟怎敢?”沈濯香不禁莞尔,目光越过她望向下方,看着那在朦胧月光下,气得跳脚的女人,熠熠的桃花眼中涌现出脉脉柔情,“直至今日臣弟方知,过去自个儿错失了多少。” “哼,你那是作的。”唐芯扔了他一记白眼,“当初人家对你一心一意,你对她各种瞧不上眼,现在知道后悔了?活该!” 只要想起当初他待夏允儿冷淡决绝的态度,唐芯就牙痒痒。 “皇嫂教训得极是。”沈濯香拱手作揖,“还望日后皇嫂能在公主跟前,为臣弟美言几句,臣弟谢皇嫂大恩。” “得了吧,这事儿还得看你,你真要钟意她,就把以前的坏习惯通通改掉,什么红颜知己,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说再多好话,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没有哪个女人乐意看到意中人红颜遍天下。”唐芯义正言辞的警告道,说罢,扭头往后院走,她得去厨房瞧瞧,吩咐人准备上菜。 晚膳的膳食早早就备好了,因着行宫食材短缺,积攒的食物不多,只能从林间取材,白日剩下的半只野鸡,被唐芯熬成了鸡汤,又找出红枣,煮了一锅红枣粥,配上清淡的野菜,放在蒸笼里热着,就等议事完毕,送进殿里给沈濯日享用。 然而,热腾腾的饭菜送到御前,可侍卫却传口信说,天子食欲不佳,未曾动筷。 唐芯一听,顿时急了,什么恼怒生气,要晾他几天的念头通通消失,急吼吼往前殿赶去。 “干嘛不吃饭?”一把甩上门,气势汹汹站在天子身前,怒声质问道,“你的身子你自己不了解?就你那伤势,再不好好调理,会恶化得更加严重!” 第333章 令人欢喜的闺房之乐 不如此做,她有怎会放下矜持和恼怒,亲自赶来教训他呢?寒眸微闪,沈濯日抿唇不语,身子端坐在木椅上,仿若恒定的姿势,虽然面上无波,但唐芯就是觉得他委屈了,心里的火消失一空,瘪瘪嘴,缓和了语气说:“就算没胃口,多多少少也吃点,你不饿,五脏六腑也需要补充营养啊,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她转身来到桌边,每样菜都夹了一点放在米粥里,端着碗,搬来椅子坐在他身前喂食。 去而复返的唐尧石化在殿门口,他本还想问问,大军若要开拔,女儿应当留在后方,还是如何安置,没想到这一回来,竟会看到这么一幕古怪的场景。 好手好脚的天子,居然要人投喂! 唐芯心无旁骛,但沈濯日却发现了门口呆愣的男人,眼眸一斜,轻飘飘投去抹警告的眼神。 唐尧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无声退下。 “我问过军医了,”试试温度确定不烫舌,才送到他嘴边,“他说你的伤势很严重,余毒没有清除,而且伤口已经化脓,必须得静养,每天敷药,不能做剧烈运动,免得伤口一次次撕裂,影响愈合的时日。” “几时问的?”沈濯日面上淡淡的。 “下午呗,”唐芯随口答道,提起这事儿她就来气,“你说你,明知道有伤,乱用什么内力?会武功了不起啊?现在好了,外伤重,内伤更重,照你这么折腾下去,迟早会把底子亏空干净。” 沈濯日虚心受教,任由她念叨,也不还嘴。 “哟喂,皇上今儿个挺乖啊,不逞英雄了?”唐芯嘲讽地挑眉。 “娘子教训得对,为夫自是无话可说。”沈濯日放低了姿态,眉目间一派宠溺纵容。 “嗯哼,知道错就得改。”唐芯清清喉咙,姿态摆得特足,“别嘴上说错了,还一错到底,我可警告你,事不过三,下次你再拿自个儿不当回事,再敢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事事隐瞒我,我就把你一锅炖了!”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可爱样子,沈濯日暗暗一笑:“娘子当真舍得?” “呵呵哒,”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横他一眼,“要试一试嘛?” 沈濯日不置可否,吃完米粥,修长的手指抚过唇角,静静凝视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干嘛?”唐芯有些不太自在。 他指了指嘴唇。 “自己擦。”次奥,这人还能再得寸进尺一点吗? “咳咳……”虚弱的轻咳漫出唇齿。 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装病这种套路,对我没用。” 沈濯日轻叹口气,面上流露出几分失望。 这黯然神伤的一声叹,愣是把唐芯叹得嘴角直抽,哭笑不得地拽紧衣袖,三下五除二帮他擦干净,用力有些过猛,衣袖挪开时,唇瓣呈现出异样的红。 “哈哈,”唐芯挠头傻笑,“第一次,没控制好力道,见谅,见谅啊。” 分明就是故意的,沈濯日眼里闪过无奈,微微颔首:“无妨。” 心咯噔一下,总觉得他还有后话没说。 “熟能生巧。”字正腔圆的四个字缓缓吐出来。 “我就知道。”唐芯气呼呼鼓起腮帮,“谁要熟悉这种事啊?” “侍奉夫君是娘子的分内事。”沈濯日语气平静的陈述。 “知道什么叫自力更生吗?”唐芯反驳,“自己的事儿自己做,能做到的,绝不要麻烦别人。” “此话对你我无用。”沈濯日驳回了她的说词,口风一转,“你在京中几时安插了眼线?” “啊?”唐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周恒的事儿。 前几天深夜同那人接头,这事儿她可没瞒着红娘,虽然吧,她没明说内应到底是谁,可整个计划却是和盘托出了的。 眼睛咕噜噜一转:“好歹我也在盛京生活了这么多年,认识几个朋友,不奇怪吧?” “朋友?”沈濯日面色微冷,“什么朋友会深夜造访,朕怎不知你还结识过此等高手?” 唐芯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拳头时紧时松,支支吾吾的。 见此,沈濯日暗了暗眼眸:“罢了,你总归不会害朕。” “嗯嗯。”唐芯乐呵呵点头,又怕他会继续逼问,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杀回盛京?” “不急。” 眉心猛地一跳:“不急?” 沈濯日斜睨她,那模样仿佛在问:有何不妥? 唐芯深呼吸几下,没有束胸缠绕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弧线不太醒目,但依旧吸引了沈濯日的目光。 深幽的视线落定在她忽上忽下的微凸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闪烁过一团邪火,转瞬又克制住了,垂目捧起茶盏,喝茶降火。 “拜托,时机不等人你造吗?盛京里成千上万的百姓还等着你去营救他们呢,不趁着沈濯擎那只渣没反应过来前先发制人,等他做足了准备,咱们就失去了先机了,你还说不急?”唐芯怒声低吼道,吼完一看,登时火气直冲头顶。 混蛋!她在这儿为国为民,他倒好,竟然优哉游哉喝起茶来了! 察觉到她不忿的眼神,沈濯日好心地将茶盏递上前来。 “滚蛋!”唐芯气得翻脸走人。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依旧一片安静,脚步当即停了下来,转过头,咬牙切齿道:“你干嘛不拦我?” 沈濯日挑眉:“为夫不拦,娘子不也没走?” “……”卧槽!这货要上天了! 唐芯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牙齿磨得咯咯直响。 “盛京一事,朕自有主张。”搁下茶杯,沈濯日优雅起身朝她走来,“莫要担心了。” 听这话,貌似他另有计划? 肝火渐渐平息下去,唐芯狐疑地睨着他:“啥计划,说出来听听。” 音落,手腕蓦地被他扣紧,带进了一个充满药香的怀抱,唐芯吓了一跳,慌乱间,主动搂住他的脖子,见他转身朝内殿走,小心肝狠狠一抖:“我不要进去!” “天色不早了,娘子该就寝了。”沈濯日步伐不乱,唐芯特想挣开他,又怕太用力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憋着火说:“谁说我要在这儿歇息的?” 沈濯日理直气壮道:“朕说的。” 说着,手掌还在她肉嘟嘟的小臀上轻拍两下。 被摸了!她被摸了! 唐芯彻底傻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直到落在柔软的床单上,停止运转的大脑才恢复了一丝清醒。 “你……你……”手指颤啊颤的隔空指着他,另一只爪子拼命在背后摸索,碰到被褥一把拽到身前。 薄唇微抽,她这是什么表情?拿他当登徒子么? 一抹幽光飞快在眼底掠过,峻拔的身形微俯下来,精致到近乎完美的面庞越来越近,唐芯下意识屏住呼吸,瞪大眼傻傻看着他。 他的睫毛又长又卷,平日里凌厉的眸子,此刻盛满月色般醉人的温情,漆黑的两个小世界里,装着小小的她。 心登时乱了节奏,猛地闭上眼睛。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到他这会儿离自己有多近!身体像是有火在烧一样,阵阵发烫,拧着被角的手掌心甚至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就在唐芯以为他会做什么事的时候,眼皮上突然有温热的触感传来:“睡吧。” “……哈?”唐芯愣了半秒,诧异的睁开眼睛,“就……就这样?” 她都做好了要那啥的准备了,好么? 似是被她的反应取悦,沈濯日轻声问道:“娘子似乎很失望。” “没有!绝对没有!”唐芯大力摇头,开玩笑,谁会对这种事感到失望啊! “没有?”沈濯日又逼近了些,几乎和她鼻尖相贴,他的气息就像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向唐芯。 心率快到完全不受控制,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她脸有多红! 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将目光从他那张让人喷血的俊朗面庞上挪开。 不是她好色,哪个女人面对这种场景,都会有心跳加速的正常反应,身体后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真没有,那啥,时辰不早了,要不洗洗睡吧?”唐芯眼神飘忽着,开口说。 “鸳鸯浴?”沈濯日佯装意外,“娘子若有此要求,为夫自然不该否决。” 他作势要下床唤人进来。 “别!”唐芯慌慌张张拉住他的手臂,干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无心之言,方才是发自肺腑。”沈濯日垂目看她,“乖乖等着。” “喂!你别去!”唐芯乱了手脚,连滚带爬的跑到床沿,伸手一捞,结果,手指竟擦着他的衣袖过去,挥了个空,身体也因为惯性,猛地朝前倒去。 “砰”,额头笔直撞上一堵石墙,疼得她眼角泛出了几滴生理盐水。 沈濯日又好气,又觉着好笑,单手扶住她:“娘子当真性急啊。” “……”她发誓这真的,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能别把我当成急色的色狼吗?”唐芯没脸见人的捂住脸颊,嘤嘤嘤,她的一世英名啊!这下全毁了! 沈濯日忍住笑意,强势的移开她的手掌,居高临下看着她,说:“娘子不必害羞,此等闺房之乐,朕亦是欢喜的。” 第334章 我喜欢你 唐芯算是看明白了,冷面神就是爱撩她,故意捉弄她,什么鸳鸯浴到最后不还是没有吗?被抱着睡了一宿,隔天一早,起身寻军医替他换药,顺道去准备早膳。 一出门,就和迎面走来的唐尧撞了个正着。 “爹。”唐芯笑吟吟挥挥爪子,却被他诡异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不自觉压低声音,问,“我咋了?” 唐尧动动嘴,似是想说什么。 唐芯等啊等,等了半响,才听见他极其别扭的话语:“皇上有伤在身,你莫要太折腾他了。” “啊?”唐芯一脸懵逼,良久才领悟到他的潜台词,表情顿时变得扭曲起来,“爹,我和他什么也没做过!真的!”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好嘛! 奈何,她激动的反应却被唐尧解读为女儿家的羞涩,轻叹口气,叮嘱道:“这事儿你放在心上就好。” 言罢,绕过她朝前殿而去。 喂喂喂,他根本没信吧,是吧?唐芯嘴角狂抽,这年头为什么说真话反倒没人相信了? “一大早你又跑来此处做活儿。”夏允儿英姿飒爽出现在厨房门口,横眼看着灶台前忙活个不停的女人,走进来,道,“这种事儿有侍卫做,你赶紧回房去歇着。” “我这不痛不痒,歇息啥啊?”唐芯一边蒸着水晶饺,一边分神答道。 “哼,本公主难得好心,你这人真真是不识好歹。”夏允儿瞄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低声提醒道,“女子侍寝后,要养上好几日,小心着身子,你可别不当回事。” “谁告诉你,我侍寝了?”哪个混蛋在背后黑她!唐芯气得直磨牙。 夏允儿无辜反问:“昨晚你不是歇在了永腾帝的房中?” “我们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唐芯咬牙低吼道,话一出口,她就看见了夏允儿怀疑的眼神,瘪瘪嘴,“真的啦,他还有伤呢,怎么可能对我做什么?” “真没有?”夏允儿半信半疑。 “没有。”唐芯用力点头,一副诚恳认真的模样。 “啧,他竟然会坐怀不乱。”夏允儿一脸唏嘘。 唐芯无语了:“在你眼里,那货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好色鬼吗? “咳,”夏允儿面上讪讪的,嘀咕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又是他的妃子,本公主会误会,实属情理之中的事儿。”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永腾帝会如此守礼。 “你千万别告诉我,大家伙都以为我和他……”唐芯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盯着她。 “不然呢?”夏允儿挑眉反问,“连本公主尚且会误会,更何况是旁人?” “……”生无可恋了肿么破? 端着托盘离开厨房,唐芯就跟被害妄想症发作了似的,总觉着碰见的每一个人,眼神都透着古怪。 一脸木然踏进前殿。 “皇嫂今儿个气色不太好啊。”正与帝王谈话的沈濯香偏头朝她看来,“昨夜没睡好么?” 唐芯扔了他两颗卫生球,重重将托盘搁到桌上,没好气的说:“需要比一比,咱俩的面色谁更差吗?王爷也没睡好?哦,是了,王爷还在求爱路上挣扎,没抱得美人归,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一通挤兑,说得沈濯香是哭笑不得:“皇兄,您就由着皇嫂如此洗刷臣弟?” 沈濯日面不改色,仿似没看见他怨念的神色,淡淡启口:“你自找的。” “哎,王爷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喜欢告状啊?”唐芯趁胜追击,摇头晃脑道。 沈濯香满心无奈,连连讨饶:“皇嫂教训得极是,臣弟日后定改。” 说话间,殿门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皇上,王爷,”侍卫快步进门,匆匆行礼后,禀报道,“盛京来人已到山脚。” 沈濯日眸光轻闪:“够慢的。” “荣华向来多疑,皇兄派回去报信的探子,他自然是要严加审问,”沈濯香眉眼弯弯地笑道,“如今差人前来,想必是信了三分。” “你们在说什么?”为嘛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盛京有人来了,他们不赶紧出兵把人拿下,还坐在这儿闲聊? 闻言,沈濯香乐了,优雅地理了理衣袖,拂袖起身:“这事啊,皇嫂还是问皇兄的好,臣弟先行告退。” 目送他出门,唐芯顶着一头的问号走到沈濯日身边:“给我说说呗,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被蒙在鼓里的滋味,真心不要太糟! “容后再说与你听。”沈濯日拍拍她的手背,“且去后殿待着,一会儿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我去,这是要大干一场的节奏? “那你呢?”唐芯问道,“不和我一起去后边躲着?” 沈濯日摇头,见她面带怒色,柔声道:“朕就在此,不会出事。” 每次他都这么说,可结果呢? 看出她的不情愿,沈濯日哑然失笑,他何尝不知这丫头是在担心自个儿,锋利的眉眼渐渐放柔:“听话,山中尽是朕的将士,朕坐镇后方,岂会有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来的人里有没有高手。”唐芯实在不放心,眼睛转了转,指着内殿的珠帘说,“我就躲在里边。” 不给他说不的机会,一溜烟窜进屋子。 沈濯日略感无奈,瞧着帘子后头的倩影,颇有些啼笑皆非,离得这么远,纵使真有意外发生,她也阻止不了,可饶是如此,也想在危险之时,待在他身边么? 眼睑幽幽垂下,浓墨般的眼眸闪烁过几分柔情。 山脚下,来自盛京的荣家兵马只五百骑,在突袭得逞当夜,沈濯香就亲自下令,命龙威麾下的士兵换上叛军服饰,手持腰牌快马返回京中报信,声称行宫吃食短缺,他亲率幸存者拼死一战,以解释那天夜里的漫天大火。 如今,盛京派人前来,自然是信了这番说词。 “来人止步。”十余名哨兵策马行下山坡,气势汹汹将人拦截下来。 “本将是奉擎王之令,特地来此传信。”率队的将领自报家门,“你们是何人?本将看着怎如此眼生?” “将军当然会觉得眼生了,”没等众人想明白这话是何意思,漫天羽箭从山坡旁的树林中齐齐发射,身下坐骑在刹那间被射成了马蜂窝,悲鸣一声轰然倒下。 “杀!” 足有半个人高的灌丛里,早一步埋伏的兵马如猛虎出笼,直逼地上人仰马翻的敌人,短兵相接声不绝于耳,惨叫伴随着刀剑没入皮肉的钝响,彻底打破山中的宁静。 唐芯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叫喊,推开木窗,便看见远端丛林里飞出一群鸟来。 “糟了!”她慌慌张张挑了帘子出去,一把拽住沈濯日的手,转身就要往殿门跑,“沈濯擎的大军打来了,快跟我走。” 猝不及防被她拉起身,沈濯日脚下一个趔趄,寒眸微眯扫过腕上那只爪子,沉声道:“谁告诉你,大军来了?” “废话,”唐芯铆足了劲儿,可这人跟座山似的纹丝不动,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语速极快,“那么大的动静,我都听见了,你没感觉到?妥妥是两军交战,这时候你别嫌逃跑丢不丢人了,先把命保住最要紧,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呢,快点,别磨蹭了!对了,还有便宜爹娘,他们还在后殿,我得去……” 大手蓦地扣上她的脑勺,一吻封喉,机关枪一般喋喋不休的话语全数淹没在了紧贴的双唇之间。 唐芯有些傻眼,直到唇上的异物抽离,仍是一副呆愣的表情。 “冷静下来了?”大手一松,轻抚上她因吃惊微微张开的嘴唇,触感分外柔软,让他有些爱不释手,“来人并非叛军主力。” 他的口吻近乎陈述般平静,如一盆凉水扑灭了唐芯心头的惶恐慌乱。 “你又知道?”他的底气打哪儿来的? 沈濯日不置可否,一派气定神闲之色。 好吧,看他这么冷静,的确不像大敌当前的样子,心落回了原位。 “这么担心朕?”沈濯日眉眼染笑,贴在她耳边问道。 唐芯耳廓一热,努力压下羞涩感,眨眨眼睛,咧嘴笑道:“你是我的夫君诶,我担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她的反应…… 沈濯日一怔,倍感意外:“娘子今日倒是格外诚实。” 切,以为她不造,他故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逗她炸毛,看她害羞跳脚,好满足他的恶趣味咩? 唐芯得意洋洋地笑了:“诚实一直是我的品德,以前呢,我总不好意思承认,想着吧,做人得谦虚点儿,可是,谦虚过头又变得太虚伪了,反正我喜欢你、在乎你,关心你都是事实,有啥好不承认的?” 她喜欢他…… 心房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猛然升起,长臂豁然伸出,紧紧把人拽进了怀里,呼吸急促而沉重,心跳重如擂鼓。 唐芯被他的手勒疼了,秀眉不适地皱起来:“喂,你……” “再说一遍。”声线带着些许轻颤,口吻一如既往的霸道,“朕要听。” 第335章 打在朕身,痛在你心 “好话不说两遍,这道理你不懂?”她是疯了才会说,唐芯微微挣扎起来,但他却抱得越来越紧。 “喂!”小手抵住他的肩膀,耳边倏地传来一声轻嘶,爪子立即收回,埋怨道,“知道痛,还不放开?” “说!”沈濯日重重开口,大有她不答应,就要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门口有脚步声逼近,唐芯有些急了:“放手,有人来了。” 下颚靠在她的香肩上,目光如刀刺向门外,刚离开战场想回来报喜的士兵被殿内的画面惊住,又挨了记眼刀,特识趣的跑下台阶。 这种时候谁进去谁遭殃,他还是乖乖候着吧。 沈濯日心满意足了,收回视线松开手,挑起唐芯肉肉的下巴:“如今没有外人,娘子可放心开口了。” 黑线。 “我的名声就是被你破坏掉的。”今天以后,她拿什么脸见人啊,唐芯恨不能一口咬死眼前这只罪魁祸首。 沈濯日挑眉,云淡风轻道:“谁敢说你一句不是?” “……”霸道总裁附体么?扔他两颗卫生球,顺便将下巴解救回来,转身想把人叫进来,还没走两步呢,手腕就被拽住。 丫!这货没完没了了!唐芯气呼呼地回身怒瞪他,仿佛豁出去一般,吼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响亮的分贝震得沈濯日双耳发麻,“现在够了吧?” 双眸一凝,手指戳中她气鼓鼓的腮帮,叹息道:“朕不过是想提醒你,注意仪容罢了。” 意味深长地睨了眼她衣襟上沾到的水渍,那块痕迹是她方才动手拉他起身时,打翻茶盏遗留下的。 唐芯目瞪口呆:“你……” “但,”口风一转,低笑道,“能听到娘子的心声,为夫亦觉欢喜。” 靠!谁也别拦着她揍死这货! 偏头躲开她击出的粉拳,五指张开,顺势将其包裹其中。 “是男人就别躲。”唐芯磨牙道,满目凶光。 “打在朕身,痛在你心,”拇指暧昧地摩擦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背,嗓音很低很轻,“朕怎舍得叫你心疼?” “呵呵哒,你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鬼才会心疼一个混蛋!”唐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朕是混蛋?”寒眸危险地眯成一条缝,“嗯,混蛋和厉鬼,倒是绝配。” “配你妹!”他能再无耻点儿吗?这话一出,唐芯忽然想到了什么,贝齿立时咬紧下唇,整块唇瓣几乎含在了嘴里,拒绝给他留下一点偷袭的机会。 她若不如此,沈濯日反倒忘了曾经的警告,眸色深了几许,轻声问:“不痛么?” 唐芯刚想反驳,蓦地又想起他的恶趣味,一副‘宝宝不要上当’的防备模样,咬紧牙关死活不吭声,倒是把沈濯日逗得眉开眼笑,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罢了,看在你难得坦诚的份儿上,这次姑且放过你。” “要我说谢主隆恩吗?”唐芯放下心,横了他一眼,见他脸色突变,立时撒开腿后撤,直到跑出门,还确定似的转头看他。 这女人,真真是傻得可爱,沈濯日失笑,那笑美如桃李盛放,看得唐芯的心瞬间失衡。 次奥,又用美色勾引她! 瞪了眼化身为移动荷尔蒙的天子,扭头步下台阶。 “大人同圣上说完话了?”等候多时的士兵憨笑着询问道。 “啊,”唐芯干笑,“刚才那边是怎么回事?” “仅是发生了一些摩擦,圣上早有安排,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来人全数捕获了。”士兵万分激动,“那些人毫无反抗之力,见到我军,个个闻风丧胆,哪是我军的敌手?” 听说危险解除,唐芯长松口气,夸赞道:“干得漂亮。” “这都是皇上准备得当,卑职万不敢居功。”士兵满脸崇拜地向着殿门拱手作揖,那狂热的眼神,整个一狂教徒。 “得了得了,知道你忠心,快些进去汇报吧。”唐芯一脸受不了的罢手。 士兵不敢耽误,匆匆行礼后,便走进大殿。 此次俘虏的四百余众骑兵皆是荣家亲兵,经龙威审讯,他们这次来是奉了沈濯擎之令,来此传信,一是要将宫变当夜,被沈濯香顺走的传国玉玺带回宫中,二则是要调遣山中人马赶赴卫城迎敌,欲与盛京出发的兵马前后夹击,将城中的敌军一网打尽。 “怪不得他会派这么多人守山,原来是为了玉玺啊。”唐芯从沈濯日口中听说此事,恍然大悟道,“这人真傻,费这么大劲儿有啥用?还不如找个人偷偷伪造一块呢。” 闻言,薄唇微抽:“宫中除朕外,无人见过玉玺真容,沈濯擎区区一介外臣,更无此机会。” 没见过原样,何谈仿造? “奏折上不都会盖玉玺吗?”唐芯弱弱地提出疑问。 “不一样的。”沈濯日轻叹口气,“玺印可作伪,但玉玺乃传国至宝,他若想继位,无玉玺在手,皇室宗亲断不会承认。”届时,名不正言不顺,纵使朝臣愿归顺于他,天下黎民亦不会认同,失了民心,即便登上九五宝座,又能坐得了多久? 唐芯了然,复又问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 “啥意思?”她一脸懵逼。 沈濯日未做过多解释,话锋一转,问道:“此次的计策能如此顺利,倒出乎朕的预料。” “诶?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也有他算不到的事情? 一抹幽芒掠过眼眸,茶盏缓缓搁到桌面儿上,薄唇轻启:“山中失火,京中必起疑心。” “你不是派了人乔装打扮回去报信?”唐芯眨巴几下眼睛,没明白他的意思。 修长的手指在额角轻轻揉了几下,神色颇有几分无奈:“他虽心计不深,但那么大的动静,即便是信了探子的说词,也不会仅派五百骑来此。” 在兵马动身前,必定会先行派可靠之人查探究竟,亦或是大军压来,以防止山中生变,而以荣华多疑的秉性,在得知卫城情形有变前,万不会调派京中镇守的大军,只会是前一种可能。 但至今,山中也无高手潜入的迹象,整件事顺利得太过反常。 “沈濯擎身边高手如云,最得他信任者,非血卫莫属。”沈濯日笃定道,浅薄的眼皮蓦然抬起,目光幽幽锁定在唐芯身上,“若要差人前来一探究竟,必是血卫之一。” 卧槽! 唐芯顿时紧张起来,眼神飘忽着,躲闪他的视线。 原本沈濯日仅是推断,毕竟卫城曾潜入过她所谓的眼线,而如今,她的反应却是令他确定了一些事。 让人窒息的沉默在殿中弥漫开来,他那压迫感十足的凝视,更是令唐芯背脊发凉。 她是坦白从宽呢,还是找个说词糊弄过去呢?要是坦白,他肯定会刨根问底,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难道告诉他,血卫的首领是她和清华发展的下线? 想象下这货得知真相后可怕的面色,唐芯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与楚廉有关?”声线极其低沉,透着一股子风雨欲袭来的意味。 唐芯身体一僵,本能地否认:“不是!” “哦?”凌厉的眼神直视她,似在等待她的后言,能叫她这般吞吞吐吐,他所能猜到的,唯有一人。 这个认知沈濯日很是不悦,唇瓣紧抿着,面色煞是冷沉。 唐芯顶住压力,深呼吸几下:“你丫有病吧,这都能联想到他头上去?”没错就是这个调调,唐芯你可以的! 在心底做好自我催眠,她的底气不禁多出三分:“上回你不是问我,那天夜里鬼鬼祟祟潜入卫城的人是谁么?我没好意思说,就怕你会吃醋,其实吧,这人是我那会离宫的时候,在路上认识的,他呢,一辈子就一个喜好,贪嘴!我的手艺你也懂,于是就这样认……” “够了!”沈濯日厉声打断她,豁然起身,巨山般可怕的势压,朝着唐芯席卷而去。 她吓了一跳,颤声问:“你……你发什么疯?” “半路认识?”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格外生硬。 迎上他满是怒意的眼神,唐芯脸色一白,心里刚升出的底气瞬间没了影儿。 “嗯?怎的不说了?继续说,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说词。”沈濯日怒极反笑,连声的质问,问得唐芯哑口无言。 脑袋低垂下去,可怜巴巴的。 沈濯日纵有千般怒火,如今,也再说不出口了,宽袖下,紧握的拳头蓦地松开,径直转过身去。 他怕,怕在盛怒中,会说出些伤她心的话。 “你不愿说,可明白告知朕,朕不会怪你,”背对唐芯的身子僵硬如石,语气发紧,强忍怒气,“但你不该用谎言糊弄朕。” 她的话是真是假,岂会瞒得过他?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便是一个细微的举措,一个神色变换,他亦不会看漏。 言罢,沈濯日拔脚欲走。 忽地,衣袖被一只小手轻轻拽住,几不可查的力道却成功让他停住了步伐。 第336章 她值得朕如此 那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沈濯日若有心挣扎,轻而易举便可挣脱,眼睑幽幽垂下,似在等待着什么。 “我……”唐芯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啥……” 沈濯日背对她,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心中更是打起鼓来,深吸口气,一跺脚一咬牙:“是周恒啦!潜入卫城和我接头的人,是他!”有些秘密一旦有了开始,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他是清……楚廉的人,你也知道之前那场大婚闹得满城风雨,他以为我嫁给了楚廉,是楚国的摄政王妃,我没解释,想着将计就计,骗他说这是楚廉的计划,要他故意放出消息给沈濯擎,引叛军离开盛京,好在半道埋伏,减弱叛军的兵力,然后我们再和他里应外合进城,杀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一口气说完,唐芯仿佛卸下了一身的压力,双肩无力耸搭着:“你怀疑血卫有来过围场探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他。” 幽暗的瞳孔震动数,面上少见的浮现出几分惊愕:“周恒未起疑心?” 倘若楚廉早早就与沈濯擎狼狈为奸,一个欲夺下楚国皇位,一个欲争夺永腾万里河山,身为暗桩的周恒岂会轻易助她一臂之力?一旦大军杀入京中,沈濯擎犹如瓮中之鳖,必将溃败,亦或是楚廉有意挑起永腾内乱,试图借此机会挥军而来?而沈濯擎仅是他手中的一枚弃子? “他那根木头能起疑心才有鬼了。”唐芯吐槽道,“那人对楚廉不知道有多忠心。”活脱脱一死忠饭。 闻言,沈濯日略一偏头,凝聚着暗潮的危险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你对他很了解?” “一般般吧,”话一出口,一股寒意冷不防袭来,小心脏狠狠一哆嗦,特没骨气的笑道,“其实也不是很熟,就碰过几次面而已。” 这个解释沈濯日勉强接受了,可此法竟是靠着楚廉之力,他心中委实有几分堵心,冷嗤道:“他的人对你倒是信任有加。” 竟会轻信她的话,若说这背后没有楚廉的默许与暗示,他不信。 须臾,剑眉一拢,以楚廉对她的在乎,怎会命他的人帮衬自己?一旦剿灭擎王一党,永腾国内唯一不安定的存在将会被连根拔起,再无任何人能威胁到他的帝位,此事楚廉会不知道? 沈濯日隐隐觉得整件事说不出的古怪,这种不被他所掌控的感觉,他极不喜欢。 “喂,”唐芯试探性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胳膊。 抬眸凝视她。 爪子咻地收回去,讪笑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发誓,绝对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哎哟,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小手轻扯住他的衣袖,撒娇般晃来晃去,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之色,笑得分外狗腿。 沈濯日抿唇不语。 “撒谎骗你是我不好啦,”唐芯瘪瘪嘴,“我错了,我悔过,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求了半天,这人依旧是一派沉默是金的样子,唐芯有些急了,眼睛一转,神色有些许别扭。 沈濯日微怔,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眸,等着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下一刻,俏脸逼近,左脸上倏地传来一阵羽毛划过般轻柔的触感。 “这下总行了吧?”唐芯眼神飘忽着问道,踮起的脚尖刚落下,忽然,眼前有阴影落下,紧接着,一个深吻剥夺了她的呼吸,力气一点点抽空,整个脑子晕乎乎的,像是飘荡在海面上的一叶扁舟。 沈濯日气息大乱,看着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媚态,腹部腾地升起一团烈火。 想要她,想要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属于他,在她的身上烙印下他的痕迹…… “你想都别想!”唐芯瞬间回神,没见过猪跑,她却吃过无数猪肉,就他这副样子妥妥是动了少儿不宜的念头,双手护在胸前,连连后退,脸上挂着忠贞烈妇般孤勇的表情。 沈濯日倏地闭上眼睛,可该死的,她娇羞的样子始终在他面前徘徊,挥之不去。 “诶?”见他转身要走,唐芯愣住了,“你干嘛去?” 沈濯日深吸口气,一言不发迈出殿门,再在此地待下去,再多看她几眼,也许他真的会不管不顾要了她,纵使名正言顺,即便要她侍寝也无可厚非,但他偏生不愿在此。 山间的晚风很凉,吹过前殿的空地,撩起帝王墨黑的衣诀,寒意入骨,渐渐压下了体内沸腾的****。 “长夜漫漫,皇兄不在房中陪着皇嫂,怎的一人在此乘凉?”沈濯香从后方走来,刚靠近,便窥见了帝王面上未散尽的欲念。 同为男子,这起了欲念时是何模样,他怎会不知? 嘴角轻抽几下:“皇兄,有些事儿是憋不得的,憋太久当心憋出毛病来。” 沈濯日凝眸睨着他,话里含着淡淡的讥讽,“此乃你的经验之谈?” “臣弟一片好心,皇兄竟不肯领情。”沈濯香故作委屈的耸了耸肩膀,只眼底显露出丝丝复杂,“皇兄,臣弟不明白。” 夫妻之间的床笫之事,乃是人之常情,何需他如此忍耐? “还不到时候。”声线清幽化在了夜风里,“朕不愿委屈了她去。” 委……委屈!? 沈濯香好生吃惊,细细审视着兄长的神情,并未看出有半分玩闹之意,他自然知道,这委屈指的绝非是场所,心下一转,妖孽般精湛的面庞上闪过了然,手指轻揉着眉心,无奈道:“皇兄,您这想法真真是出乎臣弟的预料啊。” 既然不是地方、时机不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身份! “她值得朕如此。”沈濯日一字一字缓声说道,他虽娶了她,且封她为妃,但他娶的是曾经的唐芯,失忆后的她与过去的她判若两人,他从未将两者混淆过。 他要的是现在的她,哪怕想要她,想得身体都疼了,他亦不愿越雷池一步,只待万事平息,十里红妆封她为后,予她名分,他方能真正要了她。 这些话他没说,但沈濯香姑且能猜到一二,一时间,竟不知该佩服他的好定力,还是该笑他迂腐,摇摇头,弯唇笑道:“皇兄此心若叫皇嫂知道了,定会大受感动。” “莫要多嘴。”沈濯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口风一转,说起了正事,“派往盛京的人马备齐了?” 沈濯香肃了肃面色,点头道:“臣弟已从军中挑选出身材相似之人,而那率队的荣家旧部,臣弟也已剥下其面,备好了人皮面具,皇兄,你当真打算将玉玺交与擎王?” “若不如此,荣华那老匹夫怎会上钩?”沈濯日冷笑,“唯有令他深信不疑,方能成事,至于玉玺,谁人告诉你,你带出宫的便是真的?” 沈濯香一愣,那玉玺是他在宫变当夜,亲自从御书房取走的,还能有假? “传国至宝,朕怎会放在显眼之处?” “皇兄,臣弟当夜可是冒着身死的危险闯入宫中,你如今却告诉臣弟,那玩意是假的?”沈濯香气得厉害。 沈濯日轻飘飘看着他:“正因为此,荣华才相信玉玺在你之手。” 想要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人,在唐芯入宫后,他便安排了这一手,防着她对玉玺下手。 “真正的玉玺在一个安全之所。”至于在哪儿,沈濯日没说,“命人马连夜启程返京,传令下去,由龙威率队,沿官道赶赴卫城,联络埋伏在后的兵将动身赶赴盛京。” 既然要演,那便得把这出戏演足了。 紫夜时分,换上骑兵衣物的士兵策马扬鞭赶往京中报信,天刚亮,一声大喊从前殿传出。 “我不走!”唐芯气鼓鼓地瞪着沈濯日,“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去卫城?我不同意!” “并非你孤身一人,”沈濯日指了指面露不悦的唐尧,及他身旁的张芸,“唐相亦会随行,景国公主也会陪你一道前去。” 山中幸存的将士不足一万,此去卫城不过是做给荣家人看的,城中有红娘把守,于他们而言是绝佳的避难之所,去了那里,他们的安全自然无需他费神担忧。 “待平定叛乱,掳获乱党,朕会迎你返京。”沈濯日许诺道。 “那你呢?”唐芯反问,“我们逃到卫城,你打算去哪儿?” “朕自有安排。”这话一出,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唐芯登时炸了。 “放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丫是打算亲自出马,和那些士兵同道杀入盛京。”她是有时候智商掉线,但她不至于傻到连这点儿事也看不明白,“要我待在后方,看着你在前边冲锋,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沈濯日微微蹙眉,向在一旁看戏看得正起劲儿的弟弟递了个眼色,后者忙拽着一脸惊愕的唐尧出去了,而夏允儿亦带着张芸出门。 “她……他们……”一走到门外,唐尧火速回神,他的闺女竟指着皇上的鼻子骂?简直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沈濯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相爷只管放心,皇兄他啊,可舍不得为这点事儿和皇嫂置气。” “不错,”夏允儿难得认同他的话,“就这一幕,本公主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逆女平日里究竟有多无法无天!唐尧不仅没安心,反而有怒急攻心之态,一张国字脸成功由红转青,捏紧拳头,恨不能冲进去把唐芯给拽出来,好好同她讲讲什么叫规矩! 第337章 待你醒来,朕定让你见到天下太平 殿中,唐芯深呼吸几下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反正不管咋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休想撇下我,什么不安全,为我的安危着想,”分贝徒然升高,“你有问过我乐不乐意,接不接受吗?每次总是这样,说为我好,可决定前从来不跟我商量。” 想到冷宫的经历,唐芯心里不由得一阵泛酸,水汽打湿了眼眶。 “朕……”沈濯日走近些,满目怜惜想要哄人。 “别过来,”唐芯一抹眼泪龇牙咧嘴怒瞪他,“就给我站那儿不许动。” 前进的步子恰时停下:“莫要哭了。” “我就哭,就哭!”唐芯含泪高吼,“就许你自作主张?天底下哪来这样的道理?我告你,别以为我很好哄,”她吸吸鼻子,倔强地凝视他,“其他事我都能和你好好商量,可这事,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 “两军必有一战,届时……” “战就战啊!你一个伤员都敢上战场,我好胳膊好腿难道会比你弱?”唐芯打断他,气势汹汹回击。 伤员…… 眼睑轻垂,扫过腹部,眼神有些晦涩。 “哦~咱们的皇上壮得跟头牛一样,肯定也没把这点伤势放眼里嘛,不就是被剑对穿了吗?不就是伤口发炎化脓,不能再动用内力吗?这点伤对皇上你来说,就是挠皮擦痒不值一提。”见他面不改色,唐芯登时开启了嘲讽模式。 听着殿里飘出的话语,唐尧抡起拳头就想往里冲:“混账!” “相爷。”沈濯香眼疾手快把人拽住,“皇嫂她……” “你别再替这逆女说话。”唐尧怒不可遏,想他忠君一生,到头来,竟生了这么个目无王法的女儿。 沈濯香讪笑,手上却是没敢松的:“您贸贸然进去,叫皇兄的脸往哪儿搁?更何况,皇兄未必会动怒,这夫妻之间时而有些嘴角,自然是难免的。” 抬出天子,唐尧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踌躇半响,终是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见状,沈濯香适才松手。 “王爷对夫妻之道,倒是颇为了解。”夏允儿缓缓放下搭在鞭子上的手掌,低声讽刺道,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未娶妻更未纳妾,却看得如此透彻,必然是亲身遭遇过,同他那些红颜知己! 沈濯香一怔,莞尔笑道:“本王不过是在与公主殿下的相处中,钻研出的道理罢了。” 夏允儿目瞪口呆,白皙的面庞不知是气是羞,飘上两团晕红:“无耻!” “若能叫公主倾心,便是做了这无耻之徒,本王也是愿意的。”沈濯香神情微肃,精致妖孽的容颜显露出少见的认真。 夏允儿有一瞬的失神,须臾,冷笑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本公主对你早已无意。” 言罢,扭头不再看他,自然也没瞧见沈濯香面上一闪而过的怅然。 大殿里,沈濯日优雅端起茶盏递到唐芯面前。 “干嘛?”她没好气的问道,没接。 “润过喉,再接着骂。”沈濯日语气平静。 闻言,唐芯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敢情她掏心掏肺讲了大半天,这货当她在唱猴戏?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好不精彩。 沈濯日真真是怕她背过气去,敛去玩闹之意,正色道:“无需替朕担心,即便交战,朕亦是坐镇后方。” “行啊,”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既然不用你上阵杀敌,那你就跟我一起走,等将士们传回捷报,咱们再一起入京。” 沈濯日哑然。 “咋的不吭声了?”唐芯一脸‘就知道你在说谎’的表情。 薄唇轻抿,道:“将士冲锋陷阵,朕岂能躲在安全之地?” 他的肩上担负着整个永腾,且迎击叛军事关重大,这一战绝不容有任何闪失,他必要随军而动。 “我知道这是你的责任。”唐芯摁下火气,严肃地看着他,“可就像你的想法一样,你是我的丈夫,你在危险之中,我更不可能一个人藏起来,我说过的,风雨同舟,患难与共,你别以为我在说笑!” 她是走心的好么! 迎上她执着而坚定的眼神,沈濯日的心房似是被什么东西敲打着,柔情染上眉宇。 “而且,”唐芯口风一转,躲开他炽热的目光,振振有词道,“周恒是我的线人。” 提及此人,沈濯日的脸廓瞬间大冷,双目危险地眯了起来,似是猜到她想要说的话。 “没有和我碰头,你认为他会按照计划开城门吗?”唐芯大声问道,不等他回话,便给出了答案,“他绝对不会!能说服他行事的,只有我,他是咱们杀回盛京的关键,所以,这次我必须得去。” 沈濯日不假思索:“不可能。”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唐芯毫不让步,昂首直视他。 “不用你亲自前去,有信物即可。”届时一片混乱,若发生什么变故,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将会成为靶子,一旦落入沈濯擎手中…… 眉梢染霜,他的面色冷沉可怕。 唐芯翻了个白眼:“万一他非要见到我,才肯办事呢?你能保证一个信物,就能取得他的信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总得做好准备不是?再说咯,不是还有你在吗?” 她的考虑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但沈濯日依旧不愿她以身犯险。 “难道你保护不了我?”唐芯激将道,“咱们约定过的,以后我就是你的腿部挂件,寸步不离跟在你身边,现在你怎么反悔了?” 话音刚落,胸口蓦地传上一阵刺痛,开阖的嘴唇彻底僵硬,傻愣愣看着他。 “别怨朕。”沈濯日缓缓抬手,将她张大的嘴合上,漠视掉她近乎喷火的视线,轻轻拨开她额上落下的几缕秀发,别到耳后,“只有你,朕赌不起。” 伴随着这幽幽的话语,唐芯的意识陷入混沌。 稳稳抱住她瘫软的身子,打横抱起,将人搁置在内殿的床榻上。 “待你醒来,朕定让你见到天下太平。”浅浅的吻落在她的眼角,那么轻,那么柔,转身时,所有柔情如数封存,大步流星迈出殿门。 “带她启程。” 夏允儿眨了眨眼,直到帝王的眼神愈发冰冷,方才回过神来。 原来这话真是对她说的。 点头道:“本公主会一力护送她安全前往卫城。” …… 黄沙漫天的官道上,数千骑兵策马而过,这些人皆穿着从叛军身上扒下来的盔甲,虎背熊腰,杀气腾腾。 一分为二的前锋部队起初有一万五千余众,可经过围场的激战,纵使占据先机,但山中叛军足有三万,虽力克敌军,但活下来的不足一半,伤重之人留于行宫,又派遣两千将士在那处看押战俘,以至于前往卫城的兵马不足四千。 唐芯晕乎乎转醒,猝不及防就被屁股下的抖动颠得胃液上涌,参合了沙尘的冷风糊了她一脸,呸呸两声,她才勉强认清自个儿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穴道解开了?”夏允儿勒缰停马,后边紧跟的将士纷纷止步,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背后,被一条鞭子紧紧捆绑着的女人身上。 “他呢?”唐芯使劲动了动,见鬼的,这特么是谁系的结?简直不要太紧! “本公主亲自出马,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你那点儿力气,是挣脱不了的。”夏允儿微微偏头,软鞭缠过她的腰身,把她和唐芯绑成了一对连体婴,造型格外奇葩。 唐芯气红了脸,不信邪的拼命晃动身体,跨坐的双腿不断蹬踏。 马儿腹部中招吃痛的抬起前蹄,仰天长啸。 “你别再动了。”夏允儿连忙拽住缰绳,避免马儿继续失控。 “松开我。”唐芯咬牙切齿道,“我要回去!” 冷面神还在行宫,她绝不会走的! “本公主在他跟前立过誓,要带你去卫城。”夏允儿说什么也不答应,见她挣扎得厉害,眉头一皱,一手握缰,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腹部的结绳,几乎在解开束缚的刹那,回身想点唐芯的穴道。 没有迷药,想要让她安分,只有这一个办法。 身体还没侧过去,唐芯宛如一只树袋熊猛然贴了上来,前胸紧贴她的后背,双手死死抱住她的细腰:“你休想!” “放手。” “你当我傻啊,放开了,好让你下手?不放!” “你莫要逼本公主揍你。” “就不!有种你就揍死我!” “你以为本公主不敢?” …… 两人咆哮般对吼的声音,无比清晰传进众将士的耳朵里,再看看马背上你推我搡,扭来扭去的两个女人,众人不禁满头黑线。 就在夏允儿考虑着要不要下重手之际,一匹快马从前方疾驰而来,缰绳一紧,马背上的男人腾空跃起。 唐芯只感觉到右胳膊一阵发麻,本能的松开手,下一秒,后领被人拽住,硬生生拎到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呢,穴道再次被点,动弹不得。 “皇嫂,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濯香!”唐芯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跟前戴上了人皮面具的男人,就算容貌改变了,但他邪肆不羁的声线,以及那声称呼,都泄露了他的身份,“连你也在这里?你们……”胸口剧烈起伏,“你们竟然把他一个人丢在行宫!他身上有伤你不知道吗?” 唐芯急红了眼:“这种时候,你怎么敢,怎么能抛下他?” 没有高手保护,万一沈濯擎那只渣察觉到不对,调兵遣将,冷面神这个光杆司令不就成瓮中之鳖了? 这话夏允儿不爱听,讥笑道:“是永腾帝下令,命我们随行,他是臣子,君主有令,怎能不应?永腾帝作此安排,为的是谁,唐芙你扪心自问,当真不懂吗?你口口声声要留下,你凭什么?就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连本公主都打不过,留在行宫,不过是他的包袱,你想要他为你分心?在战场上既要迎敌,还得顾忌你的安危?本公主从不知道,你竟会这么糊涂。” 劈头盖脸的怒斥字字如刀,刺痛了唐芯的心。 “盛京一战必会血流成河,你一个弱女子想去冲锋陷阵,”夏允儿冷笑,“不过是白白送死,坏他好事,”见她血色尽褪,夏允儿心里的火渐渐平息,缓了缓语气说,“别太任性了,去卫城是最好的,只有你安然无恙,永腾帝方能心无旁……” “那又怎么样?”一声沙哑的高吼阻断了夏允儿的劝说,眼泪决堤,她紧咬着牙关,含泪嘶吼道,“是!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没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别说是陪他上战场杀人,我连挥几下刀,我都手软!可我没任性!周恒是什么人,你们不了解,我了解!他听命的全天下就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楚廉!你们别当他是脑残,我不去,他根本不会办事!没有他帮忙,谁来配合冷面神?谁特么来做这个内奸?” 第338章 同病相怜,机会!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敛,凝目上前:“皇嫂方才说,周恒?” “那人是谁?”不知具体情况的夏允儿一脸愣怔,而从后走来的唐尧亦是脸色骤变。 沈濯擎麾下血卫之首,此人的姓名他怎会不耳熟?可那人,为何会与这逆女相识?她的语气绝非是简单的打过几次罩面。 覆水难收,更何况唐芯压根没想过要收回来:“我和你们说不明白,总之,我留在冷面神身边,不是一时冲动,我不会害他的。” 她说得笃定,但沈濯香却不信,面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流露出几分凝重与狐疑,屈指一点,动弹不得的唐芯暗骂一声,揣着满心的不甘一头栽进黑暗里。 夏允儿连忙把人扶住,复又见沈濯香脸色难看,蹙眉问:“有何不妥?” 外露的情绪如数散去,他似笑非笑道:“本王适才在想,公主殿下那番话,可是在替本王鸣不平?” 语气暧昧,带着丝丝戏谑,夏允儿只觉得面上发热,虎着脸说:“莫要往你自个儿的脸上贴金了,本公主没那么闲。” “是吗?”沈濯香不置可否,“不论公主出于何种心境,那番话,本王听得倒是窝心得很啊。” “哼,不要脸。”夏允儿不屑道,飞身上马,软鞭系紧唐芯的腰身,猛地握住缰绳,两人一骑疾驰向前方。 沈濯香摇头失笑,不做停留,当即下令全军继续启程,一路快马加鞭,在次日天明安全抵达卫城。 红娘亲自率人出城相迎,得见他们平安返回,满脸笑容道:“属下拜见阁主。” 如花般妩媚的笑靥,刺得夏允儿眼睛生疼,恼恨地瞪了眼沈濯香。 “此人乃是……”沈濯香刚欲解释,夏允儿已然挥鞭独自进城了。 他面上讪讪的,颇感无奈。 倒是红娘似乎明了了什么,含笑道:“阁主还不快追?那位姑娘只怕是误会了。” 沈濯香立即策马去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门里,红娘不禁莞尔,也许过不了多久,十三楼就会出现一位阁主夫人。 “城中情形如何?”龙威高大的身体挡住红娘的视线。 “将军怕是问错人了,您的副将在那儿呢。”红娘巧笑嫣然,可话怎么听都好像带着刺儿。 龙威一怔,待到她转身要走才反应过来,这人还在为之前他在山中的失言而置气,轻叹道:“女人果真心小如针。” 低声的感慨却逃不过红娘的耳朵,步子一顿,回身道:“将军这话,可是把令堂也骂了进去,实乃不孝啊。” 当人面说坏话,还被抓了个现形,龙威老脸一红,颇有些下不来台,脖子一梗,拱手道:“本将无心得罪了姑娘,望姑娘见怪莫怪。” “真是不好意思,”红娘笑得花枝招展,但一双眼却是冷漠的,“我是小女子,心眼小,还记仇,可没有将军这般宽宏大度。” 言罢,她利落转身,只留下抹风姿卓越的背影给他。 离开卫城几天,一切如临行前的安排,派遣出城伏击的士兵,于卫城外百里内斩杀支援的叛军,俘虏近三千人,具他们交代,盛京城内兵马过万,而城中壮丁皆被朝廷强行征兵,欲补充兵力。 京中但凡有与擎王唱反调者,纷纷锒铛入狱,据悉,自宫变以来,菜市口已斩首近百人,人心惶惶。 夏允儿带着唐芯去知府府后院安顿,求和不成的沈濯香只得在前厅与众将士议事,交换情报。 唐芯醒来时,入眼的是陌生的床顶,甩甩头,将那股眩晕感抛开,偷偷摸摸起身下床,透过门缝,她清楚地见到了把守在门口的四名士兵。 嘴唇一瘪,妈蛋,她这是被当作战俘给软禁起来了吗?趁冷面神不在,就欺负她是不是! 拳头在空中挥打几下,正想着要怎么瞒天过海偷跑呢,冷不防就看见院子里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进来,慌忙蹦到床上,挺尸装死。 “你们都下去。”沈濯香吩咐道,待士兵撤离,追上台阶,在房门口一把抓住夏允儿的胳膊。 “男女授受不亲,香王的礼仪教养都喂狗了?”夏允儿没好气的扬起胳膊,“别碰本公主。” “公主这会儿在气什么?是为本王的下属,还是为本王的安危?”沈濯香眉眼弯弯,笑问道。 夏允儿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主在生气?” “双目。”沈濯香调笑,见她动怒,肃了肃脸,道,“此次本王不得不去,国难当头,公主,换做是你,会置身事外吗?” 道理夏允儿都懂,但想到她刚才听见的那些安排,她心里就堵得难受。 “本公主对永腾的家事不感兴趣,香王也不必说与本公主听。”撂下这句话,她推门进屋,然后用力甩上房门,将某个正想跟进去的男人阻挡在外边。 沈濯香幽幽叹了声气,如今,他算是明白皇兄劝皇嫂时,是何等心情了,摇摇头,转身走出院子。 脚步声渐行渐远,夏允儿气得一巴掌拍中桌面:“混蛋!” 唐芯偷偷睁开眼睛,谁料,夏允儿刚巧转身,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了。 她倏地闭上眼,心跳有些加速。 “别装了。”夏允儿来到床边,“本公主都看见了。” “我可不是故意想偷听。”装死失败,唐芯慢悠悠坐起来,“是你们吵得太大声了。” “谁在和他吵架?”夏允儿拒绝承认,“他和本公主有关系吗?他自个儿想去送死,本公主才不在乎呢。” 那刚才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难道是鬼么?唐芯翻了个白眼,没把这话说出口,万一火上浇油,这货炸毛又点了她的穴道,她还怎么溜? 虽然很想打晕她逃出去,但她现下只能憋着:“到底咋回事?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拿主意。” “就你?”夏允儿嗤笑。 “我咋了?没听说过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唐芯反唇相讥,“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帮你排解排解。” 夏允儿从来不是能藏得住话的,见状,轻咬嘴唇:“本公主刚才偷听到他和龙将军谈话。” “嗯嗯,然后咧?”唐芯坐起身来,聚精会神看着她。 “永腾帝在暗中安排,要他返回卫城后,假装得胜而归的叛军,动身回京,两军汇合突袭京师。”夏允儿如实相告,眉心收紧,神色有些烦乱。 唐芯一听,双眼登时放亮,这可是机会啊,要是她能混进回京的队伍里,偷偷和周恒见面,再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既不会让冷面神分心,又能帮上他的忙,简直是一举双雕有木有? 强压下内心的风暴,唐芯装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说:“这些男人就知道自作主张,都不带和人商量的,现在的京城多危险啊,一旦开战,那就是真刀真枪对干,一个不小心,身上说不准就会多出几个血窟窿。” 夏允儿眼前蓦地浮现沈濯香身陷敌人包围的画面,心骤然大痛:“不行,他不能回去!” 啧啧,女人啊,总是这么口是心非,唐芯暗暗感慨道,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耸耸肩,道:“可他身上有他的责任。” “城里那么多将领,用得着他逞英雄?”夏允儿想也没想争辩道,一抬头,便撞进了唐芯那双满是了然的眼睛,面上一褐,好像被人看穿了心事,很不自在。 “其实你根本就放不下他。”唐芯说得很笃定,“别急着否认,真的不在乎,他的安危你会这么在意吗?” “本公主是为两国邦交。”夏允儿强行辩驳,可迎上她打趣的眼神,气势就弱了,“本公主是忘不了他。” 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第一个动心的男人,即使他劣迹斑斑,并非良人,但她该死的就是舍不得放不下。 “你想笑就笑吧。”夏允儿满脸颓然,似是认命了。 “我干嘛笑啊?”唐芯眨巴着眼睛,“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喜欢上他又没碍着谁,虽然那货以前吧挺不是个人的,但我看得出来,现在的他,对你是用了真心。” “你犯不着替他说好话。”夏允儿不信,“本公主纵使旧情难忘,也未卑微到心存奢望。” 唐芯仿佛看见了沈濯香漫漫的追妻路,在心里默默替他哀悼一把,口风一转:“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让你和我一起,留在卫城?” 夏允儿黯然点头。 “他得多小觑你啊,说真的,你的身手虽然比不上他,至少也比普通的士兵强吧?一路同去,好歹也能和他并肩作战。”唐芯摇头晃脑的唏嘘道,为她打抱不平。 夏允儿没吱声,但心里却是认同的。 唐芯再接再厉:“他们就是沙文主义,认定了女人就得躲在后方,受男人保护,打从心底不相信咱们也能帮上忙。” 听到这儿,夏允儿刚想附和,忽然间又回过神来:“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哪有!”唐芯眼神一闪,连忙喊冤。 “本公主不傻。”夏允儿俨然一副看穿她所有小心思的表情,“想趁虚而入,好叫本公主上你的贼船,助你回京,真当本公主猜不到?” 唐芯哭丧着脸:“你都知道啦。” “你休想。”夏允儿抛下这句话,转身出门,还特地交代门外回来的士兵好好看住她。 “明明咱俩才是一伙的。”唐芯幽怨的嘀咕道。 夏允儿充耳不闻,径直走出院子,她没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唐芯嘴角划开的那抹奸笑。 第339章 糊了一脸菜 兵马入城四日,便在城外上演了两场攻防战,厮杀声震天动地,不过呢,别看将士们吼得凶残,城里的百姓大多没受到困扰,只因为早早就有将士张贴出告示,并好心提醒,让众人这两日备上草纸、棉花,抵抗练兵的魔音。 而自从偷听到下一步行军安排,夏允儿就早出晚归,一整天不见人影。 “王爷,”龙威来到前厅,拱手道,“戏演够了,探子也将捷报传去京城,我等是否该着手备战?” 回传的消息里,他们声称俘虏敌军过百,若叛军信了,必会下令押送俘虏返京,而这便是他们等待的机会。 “龙将军且去办吧,切记城中定要留下兵马,全权保护皇嫂等人,她们若有个什么闪失,”沈濯香挑眉一笑,“本王可没法子向皇兄交代啊。” 龙威正欲出门就与红娘撞了个正着,他低下头,以一种格外扭曲的表情看着那张粗狂的脸,即使亲眼目睹过红娘戴上人皮面具的现场,但他依旧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红娘丝毫没理会龙威诡异的神色,越过他走进屋中,随手扯下脸上以牢中叛军伍长的脸制作出的轻薄面具。 “阁主,擎王中招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返回盛京报信,擎王得知我军战败,命属下回城将俘虏就地正法,擒获的将领押往京城,属下离京时打探到,荣家欲派遣兵马于边关回京的要道设伏。” 之前,他们故意谎报攻打卫城的兵力,说兵马仅有数千人,便是想制造假象,好让荣家误以为边关大军尚在后方,试图引主力军主动出城,削弱叛军的兵力。 闻言,沈濯香双眸一亮:“此事你办得极好,龙威,即刻传令下去,全军集结,今夜,本王便要率队返京,红娘,你立刻将此事告知皇兄,接下来要怎么做,皇兄自有安排。” “是。”两人异口同声领命,待到话出口,眼神隔空撞上,似在诧异彼此间的默契。 红娘率先移开眼神,看也没看龙威转身出门。 “等等。”沈濯香忽然开口道。 “阁主还有吩咐?”离去的步子蹲在门口。 他抿了抿唇,精致如妖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沉思,半响,才道:“传信一事交由骑兵去办,你留在城中,严密监视皇嫂和景国公主,决不可让她二人离开卫城一步。” “阁主怀疑夫人和公主殿下会偷偷溜出城去?”红娘好生惊讶,“夫人的性子的确跳脱,不按牌理出牌,可公主殿下……” 那位在宫中长大,又非永腾人,阁主的会不会多虑了? “她的性子比起皇嫂,不妨多让啊。”且又有武功傍身,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红娘眼眸一闪,拱手道,“属下省得了,只是,阁主如此安排,就不怕那两位动怒?” 她可没忘记入城之日,景国公主对阁主排斥、恼怒的态度。 “左右她对本王成见颇深,也不缺这点儿了。” 话是这么说,但在将士整兵之际,沈濯香仍旧不自觉来到了后院,步伐停在夏允儿居住的厢房门外,手轻轻抬起,又顿在了半空,良久,终是缓缓落了下去。 “罢了。”一声叹息漫出唇齿,如今他说再多,也难叫她消气,还是等战事平息再想法子哄哄她吧。 隔壁屋的唐芯偷听到脚步声近了又远,趴着门缝一看,正好瞧见那抹紫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啧啧,来都来了,竟然过门不入,难怪讨不到媳妇儿。 夜渐沉,士兵端着托盘送到屋中,今天的菜格外精致,分量也足,唐芯转了转眼睛,大概猜到了一点儿。 和平时一样挂着张怨妇脸,筷子嫌弃的在菜里戳来戳去:“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以为是在养猪吗?沈濯香呢?让他来见我。” 士兵眼观鼻鼻观心,仿若一根木头。 唐芯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夹了点小菜,合着米饭扒拉了两口,然后一扔筷子,扭头往床榻走去,被子一掀,闷闷的声音从屏风内传出来:“端走端走!看着就来气,难吃死了!” 士兵看了看饭菜,倒没多劝,将军只吩咐要这位吃下去,却没说吃多少,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门吱嘎一声合上,唐芯咻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呸呸两声,嘴里残留的米粒劝吐到了床底的痰盂里,拍拍被子里的饭菜,一股脑全挥进去。 饭菜里下药,这种套路她用过了好么?光是闻着那股异样的饭菜香气,她就知道里头绝壁参了料。 前几天没动手脚,偏偏是今天,再联想到那只妖孽白天不寻常的样子,唐芯敢肯定的说,不是今晚就是明早,城里的大军就会出城,剑指盛京。 拳头激动地握成一团,一抚头发,躺在床上装死。 没一会儿,门口有脚步声飘来,而且就在她的门外! 唐芯连忙放缓呼吸,努力保持着睡着的样子。 门开了,有人走进了屋。 她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藏在被窝里的双手掌心全是冷汗。 步子越来越近,就像踩在唐芯的心脏上似的。 次奥!她心脏病都要发了!冷静!成败就在这会儿,她死也不能阴沟里翻船! 身上的被子被人掀开了,唐芯能感觉到脸上有头发丝儿抚过的触感。 “皇嫂?” 皇你妹!叫毛叫啊! 沈濯香又唤了两声,见她睡颜恬静,似是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放心了不少,但为了以防万一,内力凝聚于指尖,本是想出手点穴,但动手前,又像是记起了什么,嘴角一弯:“若本王碰了你分毫,皇兄定会找本王拼命。” 哼,知道就好!还不快滚远点儿?唐芯在心里回应道,脸上始终不露出半分异常。 沈濯香摇摇头,屈指一弹,只见唐芯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便再没了动静。 他不疑有他,将被褥重新盖好,转身离开了。 “守好此处。” 门口站岗的四名士兵当即点头:“卑职领命。” 沈濯香满意的笑了,脚下一转,便进了夏允儿的屋子。 而此时,房中。 唐尧咧着嘴睁开了眼睛,爪子在比平时凸出些许的胸口上一挠一抓,两只塞成块状,宛如板砖的白袜子从衣襟内扯了出来。 吃过那么多回没武功的亏,这穴道在哪儿,她记得清清楚楚,以为把她锁起来,她就没办法了么? 沈濯香那货妥妥没听说过啥叫就地取材,手指在板砖上一摁,手感硬梆梆的。 这可是她为了减小体积,用针各种绑,好不容易才把布帛压缩到最小的完成品!从晓得他会返京就一直准备着。 艾玛,能想出这么好的招的自己,简直不能更聪明。 一炷香后,沈濯香才从夏允儿的屋子里出来,唐芯有听见龙威赶来禀报兵马集结完毕,不多久,整齐的脚步声从远端飘来,那声响好似要把地面震破。 她又等了小会儿,屋外彻底没了动静。 丫!夏允儿那货不会真中招了吧?她还指望她把外边的士兵解决,好溜出去呢! 就在唐芯咬着指甲,心急火燎的时候,门口忽地有短兵相接之声响起。 来了! 她连忙下床,猫着步子来到门边,房门无声开启一条小缝,还没等她看清外边情况呢,眼前一个可疑物体从天砸下,吓得她差点把舌头咬破。 不等士兵哀嚎,夏允儿干脆利落的出手封堵住他的穴道,长鞭一转别回腰间:“两个时辰后,你们的穴道自会解开。” 言罢,她便想运气飞出墙去。 喂!等等她啊!唐芯忙不迭就想开门。 这时,一抹身影从树上飞落下来,挡在了夏允儿身前。 她默默松开了覆在门上的手,秀眉一拧。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是你。”夏允儿瞳孔猛缩,刷地抽出鞭子。 “属下奉阁主之令守卫公主,请公主回房。”红娘微微屈膝,姿态不卑不亢。 “本公主要去哪儿,也是你能拦的?”夏允儿大怒,长鞭倏地挥击出去,攻势看似凶凶,实则也只是想逼退红娘,趁机逃走。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实力是悬殊的。 红娘轻而易举躲开了,右手凌空一抓,任凭夏允儿如何使力,那条软鞭就像和红娘融为一体似的,纹丝不动。 “请恕属下无状。”红娘装作没看见夏允儿怒红的脸,仍是一派镇定自若。 夏允儿气得发抖,刚想怒斥,谁料,红娘背后的厢房木门瞬间大开,一抹风一般迅捷的身影猛地冲出来。 红娘无奈地叹息一声,以左角为轴握着软鞭迅速侧身一躲:“夫人,您……” “啪!”张大的红唇被香软的异物堵住,红娘一愣,舌尖往外抵了抵,黏在她面部的圆盘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油腻腻的剩菜糊了她一脸,视线有些模糊。 “愣着干嘛呀你!”偷袭得逞,唐芯赶忙抓住夏允儿的手腕,一把扯掉鞭子,急吼吼道,“赶紧的,走!” 一脸愣怔的女人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来不及多想搂住唐芯的腰身施展轻功跃出墙头,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第340章 大BOSS露面了 冷冷的晚风在唐芯脸上肆意拍打着,双腿紧张的夹住夏允儿的细腰:“往粮仓走,那边有暗渠!” “本公主用不着你来提醒。”夏允儿绷着脸,全速朝城后飞驰。 城中留守的士兵窥见头顶上一闪而逝的可疑身影,当即竭力追赶,一路追到粮仓,却愣是不见了人。 红娘施展轻功赶来,被油水打湿的鬓发在月光下油得发光,衣襟上更是一片狼藉,“跟我来。” 顾不得整理仪容,带着数百人紧急进入年久失修的水渠,一路追出城去。 “好像都走了。”粮仓里,唐芯刷地从堆积如山的大米堆中冒出来,扒拉一下脸上的颗粒,竖起耳朵偷听外边的声响,“咱们快出城,要是他们发现暗渠里没人,那就来不及了。” 夏允儿亦有同感,可离开时,却又犹豫了。 “哎哟,你发什么愣啊?”见她不动,唐芯急得伸手去拽,“都啥时候了,还想着要不要带我上路?我可警告你啊,你敢抛下我,我就敢叫人,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她的神色格外认真,夏允儿想了想,说:“事后永腾帝若是责难本公主……” “我帮你揍他!”唐芯拍拍胸口,许下承诺。 “好。” 事不宜迟,夏允儿即刻带着她从粮仓的窗户飞出去,城里大批兵马已经入了水渠,只城头留下了十多人站岗。 不一会儿,城中蓦地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你们继续守着,其他人随我去瞧瞧。”城头的士兵一分为二,匆匆赶往声响传来的方向,那是城里用以栓放马匹的马厩,而此时,七八匹骏马已被人解开了绳索,正到处乱窜。 夏允儿背着唐芯脚点石阶,跃上城头。 “什么人!”留守的七名士兵警觉的问道,刀还没拔出来,面前冷风呼啸,只一眨眼的功夫,人竟从石墩上飞了下去,迅速逃往官道,等士兵回过神开城门追出去时,沙尘飞舞的官道上,哪有两人的影子? 夏允儿在官道半路逃进了山里,轻车熟路停在山脚一个灌丛中,飞身一跃,跳上树枝,下来时,手里多出了一个包袱。 “啧啧,准备功夫做得不错啊,我果然没选错合作对象。”唐芯一瞧,顿时乐了,包袱里放的可不是叛军的甲胄吗?“不过,咋就一套?” 夏允儿像看傻子似的看她:“本公主打从一开始就未曾想过带你上路。” 自然也就不会备她的那份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唐芯瘪瘪嘴,“算了,这玩意儿太重,不适合我,你快去换上,我们得启程了。” 夏允儿连外衫都没脱下,利落套上盔甲。 回京的队伍脚程很快,虽说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可他们是乘马的,这会儿已离卫城颇远。 两人没再耽误,火速前进,终于在天亮时,发现了官道上留下的新鲜马粪。 “大军就在前方。”夏允儿笃定道。 唐芯嫌恶地瞅了眼她手指上的黑色黏糊物体,默默往旁边退了一小截。 “我有个想法。”她掩住口鼻开口,“如果咱们贸贸然跟上去,绝对会被强行押回去。” 擦了擦手,夏允儿一脸认可的点头。 “与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我们就和他们比比速度!”唐芯双眼程亮,闪烁着熠熠的光彩,眉飞色舞道,“你想啊,只要我们快他们一步抵达京城附近,然后呢,和我的眼线取得联系,到那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被发现,他们也不会赶我们走了。” “言之有理。”夏允儿很赞同这个提议,说干就干,抄小道,马不停蹄赶往盛京。 沈濯香挑的是官道,明目张胆启程,自然没有发现山中小道内竟会有人出没。 接近两天一夜的路程,可算是能见到盛京巍峨的城墙。 唐芯累得双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在土坡上坐下,拼命扇风:“终……终于到了。” 妈呀,差点没累死她。 夏允儿面露不屑,却未讽刺她,闭上眼睛调整内息。 “等你歇够了,晚上你偷偷混进城去,然后去冥月楼送信,诺,这是信物。”唐芯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竹筒,“把它交给掌柜的,你就可以出城了。” 冥月楼是血卫的势力,亦是京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酒楼,过去,本尊和周恒在暗中来往,或是收取清华的书信,都是用的这法子。 沈濯擎对血卫十分信任,只以为传递的书信是血卫在外打探到的情报,自然不会起疑。 “你身上还有信物?”夏允儿有些吃惊。 “只兴你有准备,不许我留后招啊?”被软禁的日子,她可不是在混吃等死好么? 夏允儿嘴角一抖,收好竹筒,背过身懒得搭理她。 就在这时,右后方倏地传来羽箭破空的细碎声响。 “小心!”夏允儿身影一闪,搂住唐芯原地一滚。 一支黑色羽箭咻地插入她刚才坐着的土地里。 “呸呸呸,”唐芯被泥土糊了满脸,整个人成大字型趴在地上,“什么鬼?” “有敌人。”夏允儿一把抽出软鞭,戒备的环顾着四周。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正有不少人朝她们围拢。 土坡上,很快就出现了二十多道陌生的身影,弓箭上弦,锋利的箭头居高临下直对她们。 唐芯吓得脸都白了,次奥!这里也有敌军? “怎……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敌强我弱,就算这会儿想逃,那也得能逃得了啊! “本……本将乃是卫城驻军派回的骑兵。”夏允儿压了压头盔,故意掐着嗓子吼道。 上方的敌军中有些许骚动,没说信,但也没说不信,只是那对着她们的弓箭始终不曾放下。 唐芯深呼吸一下,低声说:“他们肯定看出我是女人了,你就说,我是你的小妾,顺道带我回京安置。” 夏允儿点头,如实将说词说出口,然而,对方依旧没有言语。 这一下,唐芯彻底急了,语气飞快的说:“他们起疑心了,一会儿我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找机会就冲出去,把我的信物带进城。” 落到这些人手里,她好歹能想到脱身的办法,别忘了,还有周恒在呢,到时候,她大可以说,自己是故意被俘的,让他按计划办事。 这样想着,唐芯往前一步,挺直腰杆,冲着上方的众人嚷嚷道:“没听见我家夫君的话吗?还不快放下弓箭?我夫君那可是朝廷命官,是替擎王效命的忠良!伤了他一根汗毛,当心回京后,没你们好果子吃,我告诉你们,你们长什么样,我都记下来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双目,气焰分外嚣张,“再不退开,仔细你们的皮。” 这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着有几分耳熟,再看看唐芯那张被泥土混花的脸,从那模糊的五官轮廓中,好似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看什么看?本夫人也是你们能直视的?”唐芯一挺胸口,分贝再度拔高,而余光也一个劲地朝夏允儿示意,让她抓紧时间赶紧跑。 夏允儿暗暗提气,正当她欲强行突围之际,上方忽然发生了变故,只见围在上头的士兵缓缓朝两侧退开,人群中央让出了一条窄小的通道。 大boss露面了! 唐芯紧张得一手汗:“快走啊。” 夏允儿深深看她一眼,身如飞燕,掠上土坡,可她刚飞上去不到一会儿,又笔直地落了下来。 搞毛! 唐芯登时懵了,急吼吼道:“是不是有高手?你被对方打回来了?” 她刚想伸手替她检查检查,夏允儿却跟见到了鬼似的,连连躲开。 “……” 这是什么情况?唐芯脸上大写的不解。 夏允儿欲言又止,手指点了点上边,那意思让她自个儿看。 唐芯晕乎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当看见那抹异常熟悉的人影时,脑子被卧槽两字疯狂刷屏。 “本公主是被她逼着来此的。”夏允儿握拳轻咳,及时撇清了关系。 “你丫!讲不讲义气?”唐芯整个傻了,不可置信地惊呼道。 夏允儿耸耸肩,若换做是敌人,她定不会如此无情,可如果是这位嘛,那就两说了,这人不会对她怎样,可对自个儿就不一定了。 “混蛋!我看错你了!”唐芯气愤的怒骂道,而后,望向那人时,又变作了献媚的笑脸,爪子在空中挥了挥,“嗨~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哈哈,缘分啊~” 夏允儿不忍直视,往旁边走了两步,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坡上一片安静,沈濯日一席黑袍站在众人前沿,眼眸低垂,冷看着下方局促不安的女人,久久不言。 笑脸渐渐僵硬了,唐芯讪讪放下爪子,挪步往坡上走。 士兵自觉让步,畅通无阻抵达天子身边,小脑袋几乎快要垂到胸口。 见此,沈濯日纵使满心怒火,也舍不得发了。 长臂一扬,人马当即撤回林中。 “还不跟上?”往前走动几步,却没听见后方有脚步声尾随上来,微微侧目,眉宇间染上几分不悦。 “来了来了!”唐芯一扫刚才的低迷,乐呵呵拔脚去追。 第341章 心里藏着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 刚才怒斥她的骨气呢?夏允儿冷嘲一声,在士兵的保护下,缓缓跟了上去。 “那啥……”唐芯有些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干笑着试图和某人搭话,余光偷瞄了下他冷沉如冰的面色,小心肝抖了抖,弱弱地问道,“你生气啦?” 话一出口,她就特想给自己一巴掌,这种明显到都不用眼睛看的事,有什么好问的。 “你咋会在这儿啊?”她机灵的换了个话题。 薄唇一抿,脚下的步子冷不防停下来,唐芯毫无防备,一头撞上他结实的后背。 “嗷!疼疼疼!”手掌急忙捂住鼻子。 沈濯日眉目间的折痕又深了几分,轻叹口气,霸道地挪开她的小手,只见那沾染了些许泥土的鼻子迅速泛起一块红印。 “干嘛呀,要停脚好歹给我说一下嘛,疼死我了。”唐芯委屈巴巴的控诉道。 “眼睛长哪儿去了?”沈濯日冷哼道,话虽如此,但他仍伸出手来,替她揉捏着受伤的地方。 就知道这货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内热,心里藏着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 唐芯暗暗得意,脸上却是一派无辜:“怪我咯?我一直在想怎么哄你开心,哪有精力去注意别的?” “不怪你,难不成怪朕?”指下的力道微微加重。 唐芯赶忙赔笑脸:“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见状,心头的郁气悄然化开了,惩罚般捏了捏她的鼻子:“********?” “额,”唐芯语结,能说她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嘛?一抬头,便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眼睛转了转,道,“我不该不顾安危,偷偷跑来这里。”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沈濯日冷声责备道。 “可我是有原因的。”唐芯赶紧上诉,“要不是你们不肯带上我,我至于想出这个法子吗?” “你还有理了?”精致的眉目染上一层寒霜。 知道再聊下去,只会火上浇油,唐芯讪笑着说:“哎呦,反正事情已经变这样了,再计较过程,那也改变不了事实,对不对?你啥时候到的?兵马都在附近吗?最近山里有没有异常?派人进城了没?” “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沈濯日并未上当,“朕即刻命人护送你回去。” “我不!”唐芯双眼一瞪,却在他冷冰冰的凝视下,气势咻地弱了下去,小手轻拽住他的衣袖,“我这会儿回去,多费时间啊。” “你身无重任,无妨。”沈濯日反驳道,态度很是坚定。 “但会减弱兵力的。” “区区一支骑兵,不碍事。” “蚊子再小也是肉,兵马再少,也是战力!” “少百人,影响不了大局。” 能不能行了! 唐芯手捂心口,做西施捧心状,脚下还踉跄着后退几步:“宝宝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剑眉玩味儿地挑起,目光扫过她的胸口,道:“伤得可重?” 完全没意识到这话有坑的某人,顺势点头:“非常重!” 血槽都快被他打击得空掉了好么? “哦。”沈濯日微微颔首,眉梢染上些许笑意,上前一步。 一股危险感从正面袭来,唐芯梗着脖子看他:“你做啥?” “娘子受创,为夫自是要替娘子揉一揉的。”他一字一字缓声说道。 揉你妹!唐芯气红了脸,孩子气地哼唧两声:“谢谢,我暂时不需要。”说着,脸色肃了肃,“你真要我回去?这儿离盛京太近,路上你就不担心出什么岔子?万一……”瞥见他瞬间冷下来的眼神,唐芯瘪瘪嘴,“我是说万一!京城里发生点儿变故,或者沈濯擎那只渣识破了咱们的计划,起了疑心,派兵出城,那我得多危险啊?将士们都不会武功,你呢,又走不开,就只剩下夏允儿,可你真认为她能在千军万马之中保护我?得了吧,到时候,她能自保就不错了。” “此处乃是出城的必经之道。”沈濯日淡淡启口,言下之意是,若真有变数,大军亦会从他眼皮子底下行过,有他在,她顾及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就算能挡住兵马,可血卫呢?”唐芯据理力争,“那些人的身手和修容姐姐不相上下,趁乱突围,很难吗?反正我不走,要不你就打晕我,不过我可告诉你,只要我醒了,我是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所有手段跑回来的,你能发现我一次,难道每次都能这么巧和我撞上?” 眸色一沉,危险的暗潮在眼底翻涌:“你在威胁朕?” “威胁你咋滴了!”唐芯一挺胸口,“我说到做到!咱们走着瞧!哼!” 言罢,她甩手就走,双手紧紧护在胸前,防止某人偷袭点了她的穴道。 沈濯日立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前方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 “永腾帝不妨听本公主一言。”夏允儿从后赶上,虽然没听得太轻他俩的对话,但仅从氛围看,必然是不欢而散,“蓉妃绝非任性之人,她既然口口声声说有暗桩安插在城中,想来应当是真的,永腾帝何不信她一回?纵使是为她的安危考虑,亦有别的法子,并非只有撵她回去一条路,且本公主瞧得出来,她很担心你,一个弱女子能不顾危险执意来此,永腾帝理应理解她的心意。” 沈濯日沉默不语,半响,一声叹息划出唇齿:“罢了。” 他终归是拿那丫头没办法的。 天色渐沉,一万余众大军分批埋伏在山中各处,没有篝火,没有炉灶,为了不引起叛军警觉,纷纷席地而坐,啃着干涩的干粮。 唐芯背着手,在沈濯日跟前转了一圈:“这人皮面具真是绝了,有了它,就是对你知根知底的人,也难认出你来。” “你当真确定,那人今夜得信后,便会出城同你碰头?”夏允儿拧眉问道。 “必须的。”唐芯信誓旦旦拍了拍胸口,本来呢,她最初的计划是让夏允儿先去通风报信,然后在坡下静等,眼下,山里都是伏兵,周恒一来,分分钟就能察觉到有人埋伏,只得临时改变计划,更换碰头的地点。 而这货…… 眼神转向换上普通叛军盔甲的男人,虽然嘴上同意了让她留下来,也采纳了她的主意,可他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当个哑巴,千万别出声,懂没?”唐芯不放心地提醒道。 沈濯日凉凉睨她一眼。 “当我没说。”她登时就恹了。 三人趁夜出发,兵分两路。 圆月高挂苍穹,城外护城河在月光下闪烁着粼粼光辉,此地距盛京极尽,几乎一抬头,就能看见城墙。 沈濯日单手搂住她的腰身,藏身在河岸边的一株大树上,凝神查探,附近并无旁人的气息。 “啧啧,守卫真多啊,得有上百号人吧?”唐芯仰头张望城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他这是得有多怕死?” 一眼望去城头跳跃的火把下,尽是人影。 “谋划多年方才窥见曙光,他如何能不小心谨慎?”沈濯日低声说道,话里透着一股子嘲讽。 说话就说话,对她耳朵吹什么气? 唐芯没好气的刮他一眼,抬手揉揉发烫的左耳,眼眸一垂,不经意就看见了下方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绿草悠悠,河水漫漫,连河岸边上的几株垂柳亦未曾变过,一如当年本尊和清华在此时一样,记忆里的过往犹如电影,一幕幕无比清晰浮现在她的眼前。 耳垂蓦地传来些许刺痛感,唐芯冷嘶一声,神志如数回笼:“你属狗的?” “你方才,在想着谁。”声线低沉而冷冽,目光如刀,直直看入她的眼底,容不得她有丝毫的逃避。 “喂,你也太****了吧?连我的想法都要受你管?”唐芯顾左右而言他,总不能告诉他,她在触景伤情,想起了过去吧? “你这里,”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住她的额心,“只能有朕。” “知道啦知道啦。”唐芯敷衍的应和几声,但心窝里却暖暖的。 凉风习习,约莫等了一炷香,沈濯日敏锐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正朝这方逼近,双眸微闪:“来了。” 唐芯伸长脖子一看,果不其然,清冷的月光下正有一道黑影飞冲而来。 “带我下去。” 话音刚落,沈濯日便搂着她飞到树下。 “你退后点儿,别被他怀疑了。”唐芯理了理衣衫,命令道。 这语气…… 沈濯日暗暗失笑,普天之下敢这般同他说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眼睑微垂,依言后退。 “怎么来得这么晚?本小姐等你好一阵了。”乍一见到周恒,唐芯果断开炮。 “属下知错。”周恒略一拱手,目光在沈濯日所站之处扫了一眼。 “他是自己人,身份你不用知道。”唐芯解释了一下,没明说,“信物收到了吧?我来这儿就是为告诉你,之前商定的计划可以开始了,卫城的兵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务必在进城时,打好掩护。” “是。”周恒躬身领命。 见他并未起疑,唐芯也松了一口气:“本小姐的婢女你安排妥当了?” 第342章 我从心底里知道我错了! 周恒点头。 “人在哪儿?”唐芯激动地追问道,忽然间又觉得这反应有些不符合本尊的画风,清清嗓子,“也就只有她,深知本小姐的脾气,知冷知热,没了她,本小姐近日倒是颇不习惯。” “人在冥月楼。”周恒如实供出地点,复又补充道,“暂无危险。” 听说那蠢丫头没事儿,唐芯长松口气,刚想夸他事儿办得不错,耳畔,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问明叛军主力军现在何方。”若在盛京附近,近日他派遣探子秘查,岂会无所斩获? 唐芯面上一怔,我去,传说中的传音入密,有内力真是好啊,杀人越货的必备品,瘪瘪嘴,她故作倨傲的扬起下巴,原话问了出来。 空气里几不可查的气息波动,周恒自是有所察觉,可想及此人乃是夫人的亲信,便未做他想,恭敬答道:“卫城安定,大军撤出京师,屯扎于凉山。” “城中守备如何。” 唐芯深深觉得自己就跟个传音筒似的,夹在中间来回传话。 “一万精兵,五千禁军。” 闻言,唐芯心头狂喜,艾玛,这兵力和他们压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好么! 又等了半响,确定冷面神没有问题之后,才赞许的点头:“很好,先给你记上一功。” “夫人过誉,此乃属下分内之事。”周恒并未居功,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 这话一出,一股寒气蓦地袭上唐芯的后背,小脸一僵,几乎没勇气去看身后某货的脸色,都怪这根木头! 她狠狠磨着牙齿,恼怒的眼刀不要钱似的疯狂往周恒身上砸去。 有事没事乱叫什么,不造会害死人吗? “夫人?”一字眉微蹙,流露出几分不解。 “……”夫你妹!别再嚎了!唐芯特想找块豆腐把他的嘴堵上,深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说,“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记得本小姐的命令,若是你搞砸了,本小姐绝不会手下留情。” 周恒略一拱手,转身离去之际,忽地又停下了步子。 “怎么,你还有事儿?”赶紧滚蛋好嘛!唐芯脸上清楚写着这句话。 周恒欲言又止,在唐芯的耐心几乎要耗尽之时,终于开了尊口:“属下无事。” 手指微微缩回袖中,粗糙的指头摩擦着那张薄薄的信笺。 主子日前来信,却绝口不提夫人所谓的计划,只命他听候夫人差遣,确保夫人毫发无损,且那字迹分外凌乱,笔锋极弱,远不似过去那般有力。 他本想问的,可主子和夫人未说之事,他又有何资格多问? 拧着眉毛运气飞走。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唐芯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有病。” “爱妃是否该同朕解释解释,何为夫人?”冷冽而生硬的话语从后方幽幽传来。 唐芯脑子里登时嗡了一下,定定神,堆着笑转过身,说:“这不是权宜之计嘛。” “那啥,你也知道他是谁的人,要想取信于他,我总得做点牺牲对不对?” “只是随口的一个称呼,又不是真的,哎呦,这种小事你就别在意啦。” “皇上~主子爷~宝贝~亲爱的。” …… 当夏允儿在周恒的帮衬下顺利混出城,便看见大树下,正一脸献媚大献殷勤的女人,听着那些个甜腻腻的称呼,不由得一阵恶寒。 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叫出口的? 见她回来,唐芯果断停止了丢人现眼的讨好举动,小手轻扯着沈濯日的衣袖,改为眼神攻击。 盛京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沈濯日长臂一伸,将人卷到怀里,踏着轻功极快便离开了。 自觉理亏的某人偷偷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冰冷的气息渐渐减弱,她微微抬头,就发现这人的脸色明显阴转多云。 小脑袋又往他胸前蹭了几下。 纵使知道她仅是在示好,可偏偏他该死的就吃这套!沈濯日满心无奈,可面上却仍是一副镇定冷漠之态。 我蹭,我接着蹭…… 一路从前胸蹭到他的颈窝,可这货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难道她没掌握到撒娇的正确方法?唐芯有些懵逼,歪着脑袋靠着他的右边肩膀,若有所思着,浑然不知,她那源源不断喷洒而出的热气,对沈濯日而言,是何等难耐的折磨! 呼吸逐渐加重,寒眸中生生压抑着危险的暗火。 “亲~”唐芯咧嘴微笑,“别生我的气……” 卧槽!那抵住她身下的东西是什么鬼! 甜美的笑容一点一点裂开,面庞以肉眼能看到的速度变红。 玩过头了! 唐芯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想要远离开那格外危险的物体。 “……别动。”喑哑的音色从头顶上落下来。 唐芯能感觉到他渐渐变烫的体温,那些热源穿透皮甲,烘烤得她整个人也变得不对劲了! “你……你冷静点儿!”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们还在赶路!” 话音刚落,沈濯日忍无可忍地封住她的穴道,再由她继续下去,他必将失控! 唐芯完全傻眼了,呆呆地瞪着一双眼睛,说不了更动不了,尤其是屁股底下还有只不能说的存在,那滋味简直跟架在火上烧烤似的。 要不要人活了! 艰难的路程总算结束,刚回到林中重获自由,唐芯立马退出沈濯日的怀抱,后退几步,指着他骂道:“混蛋!有你这样的人吗?一言不合就点穴?欺负我是弱女子,没有武功傍身,反抗不了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卑鄙的点我穴道!过河拆桥,没心没肺,不讲道义……” 她骂得唾沫横飞,直到嘴唇发干才肯罢休。 高昂的尾音在林中久久未消,就在附近站岗盯梢的士兵个个吓得双目脱窗,他们听到了什么?竟然有人当着圣上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不要命了? 众人纷纷对唐芯投以同情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到她身首异处的画面。 喘了下气,觉得心里舒服点儿,唐芯方才抬头:“赫!” 这货的脸色好可怕! 小心脏特没骨气的震了震,貌似、好像、似乎,她刚才骂得真有点儿过火了? 讪笑着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旁侧:“……” 卧槽!这些人啥时候冒出来的! 一群人张大嘴傻了吧唧同她对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直到帝王满含薄怒的眼刀射来,几名士兵匆匆回神,如鸟兽散,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开心了?”分不清喜怒的话语随风飘进耳膜。 唐芯囧了,挠挠头,傻笑道:“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话一出口,胸前登时传来一股巨力,连惊呼都来不及,后背狠狠撞上树干。 “嘶!”唐芯疼得眼泪直飙,“你疯……唔!” 叫嚣淹没在了紧密相贴的唇瓣间,吻来势汹汹,活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拆开来,吃进肚子里一般,凶猛而激烈。 枝桠悠悠晃荡,几片绿叶打着旋儿在风中落下。 渐渐的,唐芯开始感到呼吸不畅,一身的力气被他抽走,无力地承受着他的怒火。 沈濯日气息不稳地抽离身子,目光晦涩,轻扫过她刚受过滋润的红唇,体内强压下去的火再度升起,愈燃愈烈。 唐芯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干,勉强缓过气儿来,怒视他,道:“精虫上脑吗你!” 眸色暗了暗,手指猛地捏住她的下颚,再一次俯下身去。 “你特么疯了!” 继续。 “我靠!沈濯****丫混蛋!” 继续。 “宝宝和你拼了!” 继续。 …… 到最后,连唐芯自个儿都算不出来,她到底被强吻了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的嘴火辣辣的痛着,比生吃朝天椒更痛苦! “我错了……”眼泪汪汪的捂住嘴唇,“我真的错了……” 嘤嘤嘤,兽性大发的男人好恐怖!救命啊! “错?”沈濯日的声线染上几分性感的沙哑,拇指抚过她通红的耳垂。 一股酥麻的感觉瞬间游走过全身,唐芯泪流满面,满目惊恐。 “爱妃怎会错呢。”他低声呢喃道。 “不不不不,”唐芯疯狂摇头,恨不得把脑袋给甩下来,“我从心底里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骂你,不该惹你生气,更不该害你在士兵面前丢人。” 求放过! “哦?”沈濯日扬眉轻笑,笑声里含着几分愉悦,凝眸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小脸,许久才缓缓收回撑在她脑袋旁的大手。 “呼。”唐芯狠狠吐出一口气,然而没等她的心脏回到原地,就听见这货说:“是错就当罚。” 啥意思?他啥意思? 一个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尖,唇瓣颤了颤。 “今儿个,姑且记下,待回宫后,朕同你,慢慢算。” 话意有所指,唐芯甚至脑补出了回宫后自个儿惨淡的未来。 “秋后算账是不对的!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她下意识反驳道。 寒眸一眯:“爱妃想这会儿便还清欠账?” “哈哈,我的意思是像您这么大度的人,一般的道理在您这儿是行不通的。”唐芯立即调转画风,“回宫再罚,回宫再罚。” 早死和晚死,她必须选择后者,好歹也多几天好日子过呀!说不准回宫后事务太多,他就给忘了呢。 第343章 夺宫 这样想的唐芯,在不久后,用身体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男人的记仇心有多凶残。 天未亮,埋伏在林间的将士一分为二,由龙威麾下的副将亲自率军,抄小路分批赶赴凉山,封堵住叛军主力支援盛京的路线,阻断大军回城。 清晨,林间浓雾渐渐散去,泥土含香,由卫城返回的兵马越来越近,探子先一步抵达,沈濯日换上皮甲,脸上仍戴着昨夜的人皮面具,率军来到山脚,隐藏住身形,静候兵马经过。 正午时分,盛京外尘烟滚滚,守城的叛军一眼就发现了远端灰雾缭绕的异状,当即进宫禀报。 “有人来了。”沈濯香勒紧缰绳,同身旁策马而行的沈濯日迅速对视一眼。 “当心点。”他沉声叮嘱道,眉宇间闪过一丝狐疑。 而混在步兵群里的唐芯和夏允儿,也瞧见了前方疾驰而来的影子,凑在一起咬耳朵。 “会不会是事情有变?咱们的行动被人发现了?” 闻言,夏允儿鄙夷地看着她:“真是这样,来的怎会是一人?” “也对哦。”唐芯吐了吐舌头,“我也是担心嘛。” 万一计划泄露,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是说近朱者赤?怎的没见你学会几分永腾帝的聪明才智呢?”夏允儿开启嘲讽模式,自打今早两军会晤,被沈濯香当面训斥过的她,心情就没好过,语气自然免不了带上火气。 唐芯毫不在意,嘿嘿一笑:“我要是有他那么聪明,哪能衬托出他的英明神武啊?而且,做人得低调,说了你也不懂。” 说话间,骑兵已到沈濯香身前,倨傲的扬起下巴,朗声命令道:“主子有令,大军不得入城,在城外扎营,至于将军你,点一支亲兵押送战俘进城。” 沈濯香一怔,故作谦卑的答应下来:“主子的吩咐,末将不敢不从。” 他当即抬手,命大军原地停下。 “请大人稍等,末将安排一下便随您进城。” “快点,莫要让主子等久了。”骑兵不耐烦地罢罢手,夹着马肚子去到旁边歇脚。 冷眼目送他走远,沈濯香适才偏头看向沈濯日,低声道:“只怕是荣华的主意。” 那人两朝为官,行事素来小心谨慎,有此戒心不足为奇。 “嗯。”沈濯日也不意外,这变故在他预料之中,“照计划行事。” 沈濯香点头,当着骑兵的面看似随意地挑选出五百人,负责押送战俘,这些‘俘虏’皆是灰头土脸,布衣加深,脚下战靴沾染了不少污垢,排成三列,以麻绳束住双手,在人堆里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余下的数千兵马,包括唐芯、夏允儿在内则滞留在原地,动身前,沈濯日回头看了眼一脸愣怔的小女人,眼眸闪了闪,目光自她身上移开,望向夏允儿。 后者微微颔首,似在瞬间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 直到战俘从人群里走出甚远,身边的步兵依旧纹丝不动,唐芯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你们咋不走啊?” 话音一落,夏允儿眼疾手快的点住了她的穴道。 “安静点儿,一会儿你就晓得了。”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卧槽!你点我穴道做什么?”浑身无法动弹,唐芯心里的火蹭地一下烧到了头顶。 夏允儿挑眉:“想连哑穴一起点了?” “……”唐芯果断闭嘴,狠狠瞪她。 奈何这招对夏允儿来说压根无用,任由她如何瞪,也没有要替她解开穴道的迹象。 眼看着队伍前列的冷面神都快走得没影儿,唐芯实在绷不住,开口道:“你快给我解开!不然咱俩玩完,绝交!” “本公主会在乎吗?”夏允儿不以为然,径直出手连同哑穴一起点上,“有点耐心,慢慢等吧。” 等个鬼啊! 很快,唐芯就等到了所谓的鬼出现,一声惊天巨响自前端飘来。 “是战鼓!” “大人们传信儿了。” “兄弟们,冲啊!杀了那些狗贼!” …… 众人群情激愤,嘶声吼叫道,滞留的大军好似听到了开闸的号角,如潮水般直奔城门而去。 唐芯冷不防就被喷了一脸灰,连连咳嗽。 阿咧,她能咳出声儿了? 没等唐芯从得到自由的喜悦中回神,腰间登时被一条软鞭紧紧缠住,夏允儿反手一拽,将她稳稳抱住:“别掉下去了。” “你想干嘛?”惊呼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吓得唐芯慌忙裹住她的腰身。 凌空一跃,两人自步兵头顶上飞过,赶往城头。 此时,城头已然被战俘占领,矗立的旌旗轰然倒下,旗帜上绣着的偌大荣字,被叛军的鲜血染红,字迹一片模糊。 冲天的血腥味浓得有些呛鼻,耳边尽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连刀剑没入皮肉的扑哧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不断有士兵倒下,鲜血凝聚出的小溪漫过城头的石阶,宛如汪洋血海。 守城的叛军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方才打开城门迎人入城,就被当头一刀了结了性命,而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战俘,竟挣脱了绳索,拾起地上的武器一路杀上城墙,不过半响,城头已失。 战鼓的巨响惊动了城中百姓,全城动荡,满街狼藉。 夏允儿带着唐芯一路飞驰,直到入了香王府的后院,踹开书房的大门,熟门熟路转动南边墙角的灯盏,一个密室从白墙后显露出来。 “这里是香王的秘密之所,很安全。”一边把人松开,夏允儿一边解释道,“你就待在此地,战事平息后,永腾帝会来接你的。” “你等会儿。”唐芯用力揉着太阳穴,“你们究竟在玩什么?不是说好的偷偷进城吗?怎么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有,这地方是谁告诉你的?” “除了沈濯香,还能有谁知道他家中修有这间密室?”夏允儿白她一眼,对她提出的蠢问题甚是不满,“如今的局势,本就在永腾帝的预料之中,你真以为能兵不见血刃,便可以从叛军手中夺回京师?”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意外!”她完全没得到消息啊。 看出唐芯的疑惑,夏允儿一脸嘲讽:“谁让你昨晚睡那么沉,错过了永腾帝和他的部下商定后事的机会?” “那你也可以叫醒我啊!”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就她蒙在鼓里的滋味,简直不要太糟糕! “是永腾帝的意思。”言下之意,有异议找他说去。 “哼。”唐芯愤愤地哼哼两声,“之后呢?他还有什么计划?” “你乖乖在此待着,别到处乱跑足矣。”夏允儿飞快说完,转身欲走,刚走了没两步又担心唐芯会闹什么幺蛾子,一咬牙,出手点住她的睡穴。 国骂刚出现在脑海里,下一秒就被黑暗入侵。 架起不省人事的女人,夏允儿疾步走进密室,把人塞到了石床下边,拍拍手转身,却蓦地看见了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像。 “这是……”瞳孔微微一缩,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走近了些,手指无意识抚上画中人。 画卷里,少女一席锦绣华服,巧笑嫣然,优雅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这分明是她初来永腾参加国宴之时的样子。 那天她戴的发簪,梳的发髻,都原原本本展现在了画上,甚至连眉眼间的神韵,亦无半分出入。 夏允儿静静地看着,眼圈不自觉开始泛红。 他都记得…… 牙龈一紧,逼着自己将目光挪开,不去看,不去想。 也许这只是他见着美人儿时,一时兴起之作,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紧了紧腰间的鞭子,一擦眼泪,提气飞出石室。 与此同时,冷宫紫竹林,两道身影从林间穿梭而过。 宫中现下一片混乱,无数人都听见了从宫墙外飘来的厮杀声,正惊慌逃窜。 “报——” 一身浴血的禁军箭步行上朝殿外的石阶,噗通一声跪倒在龙椅下首:“皇上,敌军突袭京师,城头已经失守了,对方的人马就在宫外,不时便会闯入宫中,请皇上速速离宫!” 虽然沈濯擎逼宫后,未对外宣称自立为皇,但他却早下过密令,自称天子,不论是朝臣或是宫人、侍卫,皆以天子之礼待之。 “你说什么?”高台上,一身龙袍加深的男人豁然惊起,双眼瞪如铜铃,“什么叫敌军?哪儿来的敌军!边关的兵马不是被我军降服了吗?” “卑职不知。”侍卫惭愧的拜了下去。 “混账!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打听不到风声,朕养你们有何用!”沈濯擎蹬蹬冲下台阶,一脚踹中他的脑袋,怒声高吼道。 “皇上请冷静,”荣华不悦地蹙起眉头,“当务之急,乃是尽快将城中作乱的乱党拿下,还京师一个安宁,切不可自乱阵脚!皇上别忘了,在凉山,我军尚有兵马坐镇!” 他的话宛如一记强心针,沈濯擎立时便镇定下来:“没错,朕有兵马在手,这些人休想乱朕江山!来人啊,速去凉山命大军班师回朝,助朕平乱!” “哟,打哪儿来的狗啊,以为穿上龙袍,就真当自个儿是天子了?”一声讥笑从敞开的殿门外飘进来。 “什么人?”把守在殿外的十多名禁军,及台阶下浮云地上的百名侍卫立时拔刀,向四周望去。 “在上边!”沈濯擎蓦地抬头。 话刚说出口,头顶上琉璃瓦瞬间被内力轰出一个大洞,粉碎的瓦砾如漫天大雨,倾泻而下,雨中,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同时而落。 第344章 女神出没 “保护皇……”侍卫的高吼还未说完,眼前蓦地飞来一个可疑的明黄物体,正面砸落下来,登时将他砸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来人,护驾!”荣华厉声高喝。 “荣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吧。”沈濯香五指成爪,人如闪电飞快现身在他身前,白皙的手指遏止住他的咽喉,桃花眼弯如月牙,但眸色却似结了冰,一片森冷杀机,“宫中大批兵力眼下可都忙着在宫门把守,抵御外敌呢。” “放开大人!”血卫自梁上飞下,戒备地握紧佩刀,近十人成包围网,在高台四周围成一个圆,警惕地看着台上龙椅前,全然陌生的面孔。 正是此人入殿后,趁他们不备,将主子一脚踹下。 一席轻皮甲,寻常兵士打扮,容貌平平无奇,但那股慑人的压迫感,绝非常人! “你是谁?”薄唇轻启,冷冽的目光如刀凌空刺下,冷看着地上吐血不止,好半天没爬起来的‘天子’。 沈濯擎心计不深,但一身武功却出类拔萃,方才那一击,他虽占据先机,但不至于将他重伤至此,除非…… 一抹幽光闪过眼底:“你不是他。” 闻言,沈濯香心头一咯噔,双目微微一眯,在手中人那张憋得发紫的老脸上细细扫过,忽地,视线定格在了他的左耳边,徒手一扯,一张轻薄的人皮面具顺势剥落下来,露出了此人的本来面目。 “荣秦?”荣家么子,京中大名鼎鼎的纨绔公子? “呵,”沈濯日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不愧是老狐狸,竟早就留下了后手,用亲信假扮自己,想来卫城、南郊的变故,他心中并非是全信的,否则,亦不会有所准备。 冷眼看着下首一脸呆愣的荣家党羽,及殿外聚集的百余名侍卫,沈濯日眼中染上丝丝嘲讽。 这些人豁出性命辅佐之人,到头来,不过是将他们当作了随时都可抛下的弃子。 “啧,”沈濯香郁闷地冷嗤一下,反手挥出一掌。 荣秦惨叫着,整个人犹如炮弹轰上大殿的鎏金圆柱,成大字型狠狠嵌入其中,生息尽断。 “嘶。”抽气声从二十余名大臣队伍里传出,身子不自觉打起哆嗦,就好像那一掌是拍在他们身上一般,吓得一张脸血色尽失。 沈濯香拍了拍手,转头看向上首。 他这一动,血卫警觉的后退半步,面上流露出几分凝重。 “本王还奇怪,这沈濯擎几时胆子这么大了,身在朝殿,各处竟未安插人马随行保护。”使得他们轻而易举便飞到屋顶,沈濯香摇摇头,“原来是留了后招啊。” “哈哈。”一声猖狂的大笑从殿外飘来。 面无血色的大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齐刷刷转头望向殿外,两支弓箭手从殿门左右两边一涌而出,堵在门外的禁军纷纷退让,弓箭上弦,发黑的箭头直对正殿,显然箭上是淬了剧毒的。 一抹明黄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弓箭手后方,王冠束发,精神抖擞,仿若胜利者般嚣张地看着龙椅前,孤身挺立的男人。 “真没想到啊,朕只是出于谨慎设下此局,还真就捉住了你这只鳖。”沈濯擎嘴角的笑几乎掩饰不住。 原本他并未起疑,但舅舅却声称小心为上,为以防万一,今儿个战俘进京面圣,他便同意以诱饵代之,并在朝殿附近设伏。 现在想想,倒也是后怕。 阴冷的视线在踉跄着站起来的替身上一扫:“废物。” “擎王好大的官威啊。”沈濯香悠然晃到台阶前,唇边弯起一抹嘲弄的弧线,“怎么,不继续躲在暗中苟且偷生,这会儿倒是舍得露脸了?” “不知死活!”沈濯擎被他一激,登时怒了。 “本王好怕哦。”沈濯香故作恐惧地抖了抖身体,哪怕被数百把弓箭指着,他的脸上丝毫也看不见半分慌张。 “沈濯香!”沈濯擎勃然大怒,他已贵为天子,此人竟敢公然挑衅他! “皇上莫要中了他们的圈套。”荣华拧眉轻斥,闪烁着精芒的眼神越过沈濯香投向他身后沉默不语,却叫人无法忽视的真正对手,“当务之急,应是拿下此人,只要他一死,京中之急便可迎刃而解。” 闻言,沈濯擎面上的怒意渐渐散去,冷笑一声,左臂缓缓扬起。 弓箭手仿佛得到指令,弓弦拉得紧紧的,只要稍微一松,便是万箭齐发。 朝臣尖叫着,想要往殿外跑,更是有人慌得躲到了圆柱后边,唯恐被乱箭所伤,殿中一片混乱,沈濯香略一侧目,飞快和沈濯日对望一眼,随即,两人同时有了动作,似出笼的猛虎,猛扑向殿门而来。 九名血卫凌空一跃,在半空中将人截下,阻绝了他们突围的路线。 沈濯擎下意识退后一步,方才在两人有动作之际,他是真的感到了一丝畏惧,可眼下,看着被血卫拖住手脚,缠斗在一起的人影,心也安定下来了。 “放箭!” 今日,他要让这两人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只要除去了他们,这天下便再没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帝位了。 一声令下,弓弦微微震动,架在弦上的羽箭如漫天大雨射进殿中,无差别攻击,哪怕殿内尚有未来得及逃脱的大臣、血卫,亦无人在乎。 沈濯日凝气击出一掌,掀飞挡道的血卫,俯身落下,徒手抓住一名乱党的后领,以身为盾,挡下迎面袭来的攻击,而后内力破体而出,扎成刺猬的盾牌蓦地飞向殿外的人群。 机会! 沈濯香微微勾唇,轻功施展到极致,只眨眼的功夫便从四名血卫的围攻下冲出来,双袖一抖,挥手间,簌簌的白色粉末飘散在空气里。 弓箭手意识到不好,刚想掩住口鼻,已经晚了,那些粉末混杂在空中只吸进一丁点,便会四肢发软,意识模糊。 沈濯擎立即飞身后撤,挥手驱散迷药,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气急败坏道:“给朕杀了他们!谁能取下他二人的项上人头,朕赐地封王!” 听着他嚣张的言论,沈濯日气息大冷,趁众人尚未回神之际,豁然出掌,劲风呼啸,当即便掀飞了殿门口勉力抵抗药性的弓箭手,黑靴点地,身影掠过众人的头顶,逼向沈濯擎。 与此同时,强闯宫门未能得逞的将士,叠着罗汉从宫墙翻越进来,宽敞的艾青石路上,随处可见从墙头跳下的身影,这些人犹如饥饿多年的血狼,凶猛地奔进人群,横冲直撞。 宫门落下的锁摇摇欲坠,随着一声缓慢而巨大的吱嘎声,三重宫门登时开启,门外主力军潮水般蜂拥而入,见人就杀,硬生生在禁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香王府 唐芯晕乎乎从昏睡的状态中苏醒,眼皮刚睁开,就被眼前那距离自己不到五厘米,布满灰尘的床底给吓了一跳。 “……”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么? 睡着前的记忆,忽然涌入脑袋。 冷面神! 唐芯弹坐起来,一头撞上石床:“嗷!” 她的脑袋!眼泪决堤,身体狠狠栽倒下去。 她发誓,额头绝对红了!肿了! 该死的夏允儿,友尽! 唐芯暗暗磨牙,好不容易等到眩晕感和疼痛感散去,手脚并用从石床底下狼狈的爬了出来,匆匆环顾一眼四周。 很好,四面灰墙,连个窗户都没有,完全推测不出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目光在墙上的画卷上停顿一下,想到某人对她做的暴行,走上前将字画卷好,塞到怀里,扭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书房外,阳光刺眼,距离正午过去不久。 说起来,以前被点了穴道,至少一两时辰不能动弹,这次怎么解得这么快了?唐芯眯了眯眼睛,对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不太适应。 “难道是我有了抗体?”中招太多次,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决定给她开挂了?“切,多半是那货武功不到家。” 唐芯一边想,一边偷偷往院子外走。 后院的门刚打开,迎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来。 香王府离市集很远,但饶是如此,依旧能嗅到随风飘来的腥气,以及远端若有似无的厮杀声、惨叫声。 唐芯猛地将木门合上,外边这么乱,我军敌军都有,如果她贸贸然溜出去,被叛军逮着了,不就完蛋了? 虽然很想去找冷面神,可瞅瞅自个儿除了肉就是肉的爪子,唐芯只得将这个念头死死压制下去。 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地对着吃货之神祷告,为战中的某货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木门外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唐芯背脊一僵,次奥!有人过来了! 她趴在门缝间听了听,声音离这方越来越近。 眼睛在院子里一扫,火速跑进后院的厨房,一手拎着砧板,一手握着菜刀,背靠木门,严阵以待。 “哇……”细弱的啼哭由远及近。 婴儿? 唐芯狐疑地皱起眉毛,用手肘扒拉开门闩,顺着小缝往外张望。 只见后院门外僻静无人的小道上,一个穿着质朴衣裙的女子,正抱着孩子从左侧疾奔过来。 虽然服饰很普通,但那熟悉的垂柳身姿,以及凌乱发丝下,曾惊艳她眼球的容颜…… 唐芯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女……女神?” 第345章 一顶绿得发光的帽子 为什么女神会出现在宫外?而且还抱着一个孩子…… 唐芯呼吸一滞,被故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在脑海中翻涌着。 “喂!”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吓得贤妃娇躯猛震,未施粉黛的柔美容颜染上几分惊慌之色,紧了紧怀中的婴儿,步伐加快了些。 “贤妃姐姐。”唐芯二度唤道,迅速将刀柄插到腰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拉着人火速回到院中,“外边正在打仗,你怎么还在到处乱晃悠?不怕被人发现,当人质绑起来吗?” 劈头盖脸的怒斥,说得贤妃有些愣怔,细细打量了唐芯几眼,一双美眸轻轻一闪:“你是……蓉妃妹妹?” “是哒。”她点点头,眼神控制不住的朝她怀里的肉团子看去。 短手短脚的婴儿裹在一块质地普通的襁褓里,一张嫩得滴水的小圆脸拧巴巴的皱成了包子褶子,眉毛稀疏,嘴里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啼哭。 “……”这是冷面神的种? 唐芯左看右看,好吧,她得承认不管怎么看,她始终在这奶娃娃脸上看不见有一丝和那货相似的地方。 说起来,她离开皇宫的时候,女神似乎刚诊断出有身孕不久?这么快孩子就生下来了? “你……”唐芯的神色有些古怪,“早产了?” 贤妃低垂下眼睑,纤细白皙的手指捻起襁褓轻轻盖住婴儿,柔柔答道:“是啊,宫变那夜本宫受惊过度,害得本宫的孩儿未足月便出生了,是本宫不好,都说为母则强,可本宫却没能护好他,反倒害他跟着本宫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 唐芯自动脑补出她在宫变当晚,被身边的宫人艰难护送出宫,逃到城里,又经历九死一生才将孩子平安生出来的剧情,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涩涩地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倒是妹妹你,”贤妃含笑凝视她,“竟也平安逃出宫来了,不过,你怎会藏身于此?” “这事儿说来话长。”唐芯干笑两声,强行将视线从孩子身上移走,心里堵得厉害,转身带着她往书房走,“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说吧,现在外头不太平,随时都有可能有人经过,孩子又在哭呢,咱们得先回房,以免被人听到动静。” “还是妹妹想得周道。”贤妃温和地笑了笑,尾随她走到房中,而后,又见唐芯时不时偷瞄自己的孩子,抿唇笑道:“妹妹如此喜爱,不如帮本宫抱上一会儿?宝儿他也喜欢妹妹呢。” “不用了。”唐芯抗拒地罢罢手,可拒绝的话刚说出来,就被一个充满奶香的襁褓塞了满怀,手忙脚乱的搁下砧板,将孩子紧紧抱住,姿势很是僵硬。 孩子刚到她怀里,便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那哭声堪比魔音,唐芯求救地看向贤妃。 “不是这么抱的,”贤妃轻叹口气,走上前,手把手教她,“妹妹你且放松些,这样,宝儿才不会难受,往后啊,你也要为人母,为皇上开枝散叶,早些学会,也是桩好事儿。” “谁要替他生猴子啊?”唐芯脸上一红,“我才不稀罕!” 而且,那货已经有宝宝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替他延续血脉,光是想到这个事实,唐芯心里就一阵难受。 怔怔看着渐渐停止嚎啕的婴儿,眼前忽然间闪过,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这种做了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的憋屈感是肿么回事? 唐芯顿时心塞了,甩甩头,突然,脑勺后传来一道微弱的破空之声。 危险! 女人的第六感疯狂拉响警报,唐芯本能的抱紧孩子,身体一侧,躲开了后边袭来的攻击。 “贤妃姐姐?”她惊愕的看着手拿砧板,步伐踉跄的女人,就在一秒钟前,这人竟然会攻击自己。 贤妃堪堪站稳,贝齿在下唇上咬出一道泛白的印子,楚楚动人的眉宇掠过几丝懊恼。 她是跑错片场了吗?唐芯彻底傻眼,尤是在迎上贤妃杀气腾腾的目光时,浑身的寒毛几乎全都竖起来了。 女神秒变仇人是几个意思?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话摊开来说,别动手动脚,暴力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唐芯定定神,一手搂紧孩子,另一只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菜刀,头脑风暴迅速开启,想了想,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 “你是担心我以后会跟你争宠?想帮你的宝儿提前铺路?” 贤妃面上一愣,盯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 见状,唐芯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宫斗剧里不都这么演吗?要是有谁比较得宠,那些后妃都会出手,特别是在有了孩子以后,想方设法的要把敌人扼杀在摇篮里。 “我觉得你真的想多了,”唐芯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副真挚纯良的表情,“我对争宠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别说我这会儿没怀孕,就是我有了身孕,我也不会去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你根本没有必要把我当作敌人,我要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多研究几个菜式呢。” 她说得情真意切,贤妃面上的凶色也逐渐散去了,双肩无力地耸搭下去,垂目苦笑:“是本宫魔症了,忘了妹妹无争的性子,自打生了宝儿,本宫唯恐有人会加害他,以至见到妹妹,难免……” 余下的话她没说,但唐芯表示可以理解,只是心里头颇感失望,连过去纯洁如白莲花的女神,有了孩子以后,都会为孩子算计,不能免俗。 人真的可以变得这么快吗?如果是自个儿,唐芯慌忙打住这个要不得的念头,别人怎么变都好,她是绝对绝对不会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而去伤害任何人。 书房里一片寂静、尴尬。 良久后,贤妃黯然放下砧板,往前两步:“把宝儿给本宫吧。” “……哦。”唐芯愣愣地递了过去。 就在她伸手的刹那,贤妃骤然出手,瞬间将菜刀从她腰间拔出来,刀柄用力砸中唐芯的脑袋。 “啊!” 她痛苦的大叫一声,脑中天旋地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又是几下重击,勉强支撑的意识彻底涣散,眼一黑,砰地摔到地上。 当唐芯再度醒来时,头撕裂般抽痛着,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糊住,有些看不大清楚,双手被反绑在后,脚上也被绳索束缚着,根本动不了。 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朦胧感拍飞,看了看四周,这是间全然陌生的房间,摆设简洁,扭头往后一瞄,一条拇指粗的麻绳缠绕过床脚,将她的手腕绑得严严实实。 “你醒了。” 挣扎的动作微微一僵,戒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敞开的木窗边,贤妃优雅倚靠窗柩,素面朝天,柔弱可人,一如初见时那般无害,甚至连嘴角那弯温柔的弧线,也不曾变过。 “唔唔!”唐芯瞪着眼冲她大叫。 “本宫不会放开你的。”贤妃摇头,“莫怪本宫,要怪,便怪你自个儿吧。” “……”什么鬼?现在倒成她的错了?甩锅也不带这样甩的好么! 唐芯气得双眼发红,舌尖使劲把口中的可疑物体往外抵。 “若非你入了皇上的眼,被他视如珍宝,本宫也不会对你出手。”贤妃缓声说道,看着她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惋惜与歉意。 妈蛋!她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吗?都说了,她是不会和她争宠,为啥她就是不相信! “你的话,本宫是信的。”贤妃冷不防的话语,吓得唐芯心跳漏了半拍。 她有读心术? “无需如此吃惊,”似是被唐芯的惊讶取悦,贤妃低低一笑,“你的心思素来好猜,过去的你,叫本宫看不明,猜不透,可如今的你,却是宫中少见的愚人。” “……”愚你妹!她智商欠费,她骄傲,她自豪! “只可惜,偏偏是这样的你,被皇上看重,为了他,本宫只能委屈你了。” 他?唐芯莫名觉得,这个他指的不是冷面神,因为她在说起皇上的时候,眼神是波澜不惊的,可一说到那个他,不论是神情,还是口吻,都含着无尽的情意。 那是只有在提起心爱之人时,才会有的。 要是这件事是真的…… 唐芯双目一瞪,仿佛看见了一顶绿得发光的帽子出现在了冷面神的头顶上。 可说不通啊!贤妃比她先进宫,在本尊的记忆当中,她对冷面神向来是温柔如水,百般体贴的,况且,也没听说她在宫外有什么初恋和旧爱啊,难道是在皇宫里勾搭上的? 宫里头除了御厨和御医,其他的全是身残志坚的太监,御厨呢,多是年事已高,最小的也步入中年,且容貌平平,没可能被她相中,而御医…… 唐芯脸色骤然大变,记起了许久前的一件事情。 那天早上,她在半道偶遇郑曦之,那会儿他身上沾染的异香,她后来也在贤妃身上闻到过! 晨间风大露重,他在外边瞎晃悠那么久,依旧没能驱散身上的异味儿,只有一种可能,那味道太重,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清除,也就是说,他和身有此香的人,至少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孤男寡女,又是那么敏感的时辰,还是长时间相处,会发生什么事不言而喻。 这么大的破绽,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唐芯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无语凝咽。 第346章 见血封喉 “砰砰”,撞击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氛围,幽幽望着窗外的贤妃,警觉地回身望来,接着,美丽动人的面庞诡异地抖动几下,像看疯子似的看着,正以脑勺撞着床脚的女人。 她在做什么?莫不是不肯坐以待毙,想借此了断性命? 贤妃面上一冷,箭步走上前去,大力扣住唐芯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扯下放在床上的麻绳,利落地将她的身体捆绑在床脚稳固住。 “呜呜呜!”唐芯奋力挣扎,她一点也不想做粽子! “你省点力气吧,有本宫在,你休想动轻生的念头。”贤妃冷冰冰警告道。 轻生?唐芯瞬间懵逼,她还没活够,干嘛要自杀?脑子有坑吧? 贤妃无意与她多谈,确定她不会再做出任何自残的行动后,施施然站起身,来到木桌边,碰了碰桌上温热的瓷碗,满脸怜爱的坐在床沿,亲手给宝儿喂下去,眼眸中的慈爱,让唐芯完全无法把她和之前凶神恶煞对自己下狠手的人,联系到一起。 费了老大的劲儿,舌头都酸了,终于将嘴里的那团布给吐了出来。 “孩子不是冷……皇上的,对不对?”她艰难地扬起脑袋,向贤妃看去,语气十足笃定。 送出的勺子在空中几不可查的顿了顿。 “是郑曦之的,”唐芯笃定道,“你和他早就有一腿了!” 贤妃慢条斯理将最后一勺药喂完,这才转头朝她看来:“你果然知道。” 啥意思?唐芯一愣,听这话,貌似她以为自个儿很早前就知道这件事? 奈何,贤妃不愿多谈,更不想和她解释,把孩子哄睡着,便又回到窗边,痴痴的望着。 这架势,明摆着是在等人啊,能让她化身成一座望夫石苦等的,除了郑曦之那奸夫,还能有谁? 唐芯瞬间变了脸,要是那货出现,那她就完蛋了! “贤妃姐姐……” “贤妃早已死在宫变之日。”她径直打断了唐芯的话,提起封号,秀眉不悦地皱紧。 “……”突然有点儿同情冷面神了,肿么破?偌大的后宫,三妃之中,一个呢,是太后一党,剩下的两个,个个都有真正喜欢的人,即使坐拥整个后宫,拥有再多女人,可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爱着他的? 唐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瘪瘪嘴,机灵的转变称呼:“美人姐姐,其实呢,我一直是支持真爱无敌的,虽然不知道你和郑太医之间的故事,但我想,你一定很爱他,对吧?你瞧,眼下京城里正好一片大乱,你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和意中人远走高飞呀。” 话顿了一下,偷偷瞄了眼贤妃的脸色。 好吧,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唐芯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继续开启口遁模式:“你可以当从没有见过我,我发誓,绝对不会泄露一点消息,你就放心大胆的和郑太医寻个世外桃源,带着你们的宝宝,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其乐融融,隐居在田野之间,想想都幸福啊,总比你绑了我,提心吊胆的强,对不对?你想啊,皇上要是知道我不见了,铁定会派人搜寻,皇上的能耐,我不说,你也是清楚的,万一,查到你头上,或是怀疑上郑太医,那你们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贤妃低垂下眉眼,眼眸周围投洒下淡淡的暗色。 唐芯紧张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次奥!有木有心动,好歹给她点提示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贤妃蓦地抬起眼睛,缓步朝她走来。 这是要放她走的节奏?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脸颊也因为激动飘上两团粉红,瞪着眼睛看着她在身前蹲下来,一抹惊喜的笑染上唇角:“美……唔唔!” 一团沾满唾沫的布团狠狠堵住她一张一合的小嘴。 什么意思! 唐芯使劲摇晃脑袋,一副拒不妥协的模样,贤妃眸色微冷,摁住她的脑勺,将布团往里塞得紧紧的,末了,拍拍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眼角挂泪的女人,冷哼道:“这些花言巧语,对本宫无用,乖乖待着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卧槽!女神,你这么凶残,你那位奸夫他造吗? 唐芯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如果时光能倒带重来,她发誓,绝对不会打开后院那扇门,害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拜托,谁来救救她啊! 与此同时,禁宫中,自宫门到朝殿,途径之处莫不是一地残肢,浓郁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配着这遍地尸山,阴森而恐怖,宛如人间炼狱。 朝殿前百丈浮云地上,不足两千的禁军侍卫及幸存的血卫,排出一层层人墙,将沈濯擎和荣华牢牢护在中央,杀气腾腾瞪着眼前这批一身浴血的士兵。 “中了皇兄一掌还能喘息,擎王当真是属猫的,命比天大啊。”沈濯香随手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桃花眼笑弯弯的,嘲讽道。 “你!”沈濯擎心头大怒,受创的五脏仿佛受到碾压,疼得厉害,血液翻涌,他哇的吐出一口黑血,还算俊朗的面庞狰狞似鬼,怒瞪着站在敌军前列宛如胜利者般可恨的两人。 “本王生来一副好相貌,擎王再如何嫉妒,也改变不了比本王丑的事实。”沈濯香状似无奈的摊摊手,但余光却不经意扫过身旁沉默不语的男人。 以皇兄的身手,若在全盛时期,凭沈濯香如何能扛得下那正面拍去的一掌? 沈濯日容色不改,微微眯起的寒眸中迸射出两道利芒:“降者不杀。” 四个字,如惊雷炸在众人耳边,但这些人却未有半分退缩之意。 “沈濯日,你真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打败朕?”沈濯擎咧开嘴,猖狂的笑道,接着,笑声戛然一止,猩红的眼眸向他瞪来,“你做梦!朕麾下尚有大军,即刻就会杀回京师,届时,你们……”凶狠的视线在士兵面上一扫而过,“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宁死不降么?”沈濯日眸色暗了暗,“杀!” “主子,您先走!”看着如猛虎下山,直扑而来的敌人,血卫连忙护着沈濯擎后退,“他们人数众多,占据上风,眼下绝非硬拼的时候。” 沈濯擎自然知道这一点,当即点头。 只要他保住性命,与凉山的兵马汇合,便能东山再起! “想走?”沈濯日冷笑一声,双足在地面一点,飞跃过交战的人群,直逼沈濯擎而去。 “皇兄,荣华交给臣弟。”沈濯香不甘落后,几乎在同时间飞身跃起。 仅剩的四名血卫迎头而上,异口同声道:“主子快走!” 沈濯擎微微一愣,扭头往石路跑去,身旁不断有禁军被敌人一剑穿胸,迸射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 “你想往哪儿跑?”一声娇喝,蓦地从正前方传来,下一秒,软鞭逼近眼前。 沈濯擎登时侧身,反手将鞭子抓在手中。 “公主殿下?”正与血卫过招的沈濯香略一分神,手臂便被长剑刺破,真气外泄,人自空中跌落下来,惊愕的看着挡在沈濯擎跟前的熟悉身影。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就是这晃神的功夫,血卫拂袖间击出的暗器已近到他身前,黑影蓦闪,一道劲风从袖下刮出,将其击落。 “莫要走神。”沈濯日收势回头,不悦地盯着沈濯香。 夏允儿现身在此,唐芯那丫头…… 薄唇用力抿紧,透着几分隐忍、克制。 “多谢皇兄出手帮衬,是臣弟大意了。”沈濯香立时回过神来,再不留手,招招狠辣,直取敌人要害。 亲眼见到他受伤,夏允儿心里万分着急,反手将鞭子抽回来,运气攻向沈濯擎,只要拿下此人,局面就会一边倒了! 眼看着禁军渐渐露出颓败之时,而血卫也开始不敌,荣华一咬牙,愤恨地目光投向正被禁军死缠,难以脱身的帝王。 眸中精芒一闪:“沈濯日,你想替蓉妃收尸吗?” 收尸? 沈濯日眼眸一晃,长剑凌空劈下,蕴含了内力的一击,硬生生掀翻十多人,眼角的余光不屑的朝荣华投去。 以为抬出那丫头,就能乱他阵脚,逼他分心? “我呸!”夏允儿点地后撤,磨牙怒瞪大放厥词的荣华:“她好好的,本公主已把她藏在安全之处,你这个老匹夫休想在此混淆视听。” 荣华被那声老匹夫骂得血气冲顶,想他两朝重臣,几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可偏偏,他不会武,根本奈何不了夏允儿。 “擒贼先擒王,先杀了他们!”禁军群中,忽然传出一道高喝,不少禁军纷纷转头,扑向沈濯日、沈濯香二人。 “保护皇上!”龙威麾下副将,大声命令道。 “真真是不知死活。”沈濯香反手挥出一掌,衣袖一卷,数把长刃落在他手心,内力灌注入刀柄,猛地击出,从后袭来的几人,胸口插着把利器,仍保持着冲击的姿势,踉跄几下咚地栽倒在地上。 倒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疾风从后逼来。 “皇兄当心!”沈濯香刚收势,来不及再出招,口中发出一声急呼。 沈濯日蓦然沉了脸,丹田聚力,却在出手的当场,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体内翻涌的内力登时一空,脚下一个趔趄,下一刻,强行转过身子,勉强避开对方的攻击。 “扑哧”,刺痛从心口处传来,一支闪烁着寒芒的银针没入皮甲。 “皇兄!”沈濯香龇目欲裂,一掌拍飞偷袭的男人,飞身落在他身旁,慌忙把人扶住。 针尖全数穿入皮甲内层,露在外边的地方染上一层墨黑之色。 针上有毒…… 沈濯香脸色刷地白了,顾不得其它,当即运气将银针震飞,试图替他逼出毒素。 “没用的……”低不可闻的笑声,从不远处飘来。 瞬息间的惊变,被不少人看在眼里,副将急忙下令,众将士撤离战斗圈,紧急的将两人护在身后。 砸落在白石地上,身穿禁军盔甲的男人,颤抖地撑地起身,面色煞白如纸,他仿似没有察觉,毫不在乎的拂去唇边的血渍,弯唇笑道:“此毒见血封喉,即使香王武功盖世,也是无用。” 沈濯香的呼吸明显停滞了,飞快抬头看了看沈濯日的面色。 人皮面具早已在打斗中剥落,那刀刻斧凿般俊朗的面庞,此刻笼罩上一层不详的青色,眉峰紧皱,似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 第347章 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啊 “郑曦之。”带着刺骨凉意的三个字,自那紧抿的唇线中吐出,字字重音,满含戾气。 白云地前,所有人好似被点了穴道,静止不动。 沈濯香面庞发紧,掌心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 “王爷还是停手的好,”郑曦之缓缓勾唇,像看死人一般,看着面色发白的帝王,笑得分外畅快,“此药无药可解,您越是动用内力,只会越加快药效罢了,皇上眼下,怕是五脏犹如火烧,极其痛苦吧?” 沈濯日沉默不语,袖下双拳握得很紧,勉力遏制着漫上喉咙的血腥,好半响,才幽幽启口:“区区毒药,妄想要了朕的性命?” 这话一出,面目怔然的士兵好像被注入了一记强心针,重新活了过来,士气比之前更胜。 “把此人拿下!” “别让叛军逃掉了!” 喊打喊杀声萦绕在耳边,几名步兵飞扑向郑曦之而去,他身中沈濯香一掌,早已负了重伤,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就被刀狠狠架住咽喉。 但饶是如此,在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到半分颓败,一双眼精芒暴涨,得意的视线穿过人群,直直钉在天子身上,似挑衅,又似是在期待着什么好事。 京城。 贤妃的姿势已经从窗边改到门口,布满血丝的双目巴巴望着门外的小院子,等待着能第一眼便看见她的意中人回家。 身后房间里,唐芯的呜咽声渐渐停下来了,突如其来的安静将贤妃的思绪拉回,疑惑地转过头去,却看见她满脸胀红的样子,秀眉微拧,不死心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冷清小院,回身走了过去。 “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许是等得着急,她的语气远不如过去那般温柔,反而透着几分不耐。 唐芯痛苦的皱起眉毛,可怜兮兮看着她,束缚在床脚的身体别扭地挣扎着,绑在一起的双腿不自觉开始摩擦,以一种诡异的x的姿势。 贤妃一怔,脸上流露出丝丝困惑,眼看着唐芯眼里漫上了一层水汽,她方才摘掉那团布帛:“究竟怎的了?” 唐芯泪流满面,屁股又蹭了蹭,双腿夹得更紧了。 “嗯?”贤妃只隐约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但声音太小,没能听得真切,“你说什么?” 左耳本能的凑近一些。 唐芯双眼猛地一闭,豁出去般大声吼道:“我说我尿急!尿急你懂嘛!我现在迫切的需要茅厕!” 近在咫尺的咆哮,震得贤妃下意识抽离开身子,伸手揉揉发麻的耳朵,表情十分之扭曲。 她的确知道眼前这人有多不按常理出牌,可是,这么大声说出这种话,仍是让她好半天回不过来神。 “姐,你是亲姐成吗?咱能先解决了生理需要,再玩沉默行不?求求你,快帮我松绑,你要实在担心,大不了用绳子绑着我,给我个木桶就地解决也行!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唐芯扯着嗓子哀求道,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贤妃面露迟疑,想了想,摇头道:“本宫不会……” “次奥!”唐芯惨叫一声,眼泪汪汪的说,“我不逃,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逃,你想怎么看着我都行,求别让我尿裤子成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啊!就算我能硬抗,难道你忍心让你的宝儿待在充满异味的地方?” 她一边说,腰部以下一边不自禁的扭来扭去,似是到了极限,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贤妃嘴角轻抽,眼前不期然就浮现出了失禁的画面,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复又抬头看了看床榻上喝过药安静熟睡的孩子,沉思片刻,起身离开屋子。 再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干净的小木桶。 见到它,唐芯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双眼迸射出激动的光彩。 如此,贤妃方才是信了十成,蹲在她身旁将麻绳从床脚解开,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还有脚呢!”唐芯努力忽略掉这种像被人当狗在溜的奇葩造型,下巴往脚踝的方向努了努。 贤妃蹙眉:“你大可跳过去。” 言下之意是,想让她解开脚上的束缚,是不可能的。 “哈?”唐芯一脸错愕,“拜托,我双手被你绑在后边,脚还绑在一起,你要我跳过去?” 画面太美,完全想象不能好么? 贤妃不耐烦的赏了她一记厉眼:“莫要同本宫耍花招,你若再如此,那便在此自生自灭吧。” “我跳!我跳!”唯恐她改变主意,唐芯欲哭无泪的妥协了,艰难地以僵尸跳的动作移动到床头的木桶边上,“那啥,腰带我够不着……” 贤妃一手系着绳索,另一只手熟练的抱起宝儿,转身朝门外走去。 绳子很长,一个在内一个在外,绳索依旧没有拉到紧绷。 “自行解决。”轻飘飘的四个字从门外传来。 唐芯哀嚎一声,嘴里念念有词道:“手脚不能用,我怎么解决啊?难道要靠嘴吗?” 贤妃充耳不闻,只是绳索时而有异样的抖动时,会回头往里边撇上一眼,见她正吃力地弯腰去咬布腰带,摇摇头,继续哄孩子。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唐芯深深吸了口气,又警觉地瞅瞅门外,确定人没盯着她看之后,蹦跳着背过身,缓缓在没盖桶盖的木桶上坐下,膝盖往上抬起,一口咬上脚踝的结。 绳索突然的异动,引得贤妃回头去看,见她坐着却无声响,心里暗暗起了疑心,本能地回身想进来。 绳子这头的唐芯吓了一跳,几不可查的松动感,就像鞭子抽打在她心口上一般,故作气愤的嚷嚷起来:“早知道,我干嘛系这么紧?咬半天了,还没弄掉,该死的,哪家成衣店做的料子?谁规定必须戴腰带?要不要人活了。” 闻言,贤妃略微抬起的步子又放了下去,只是对曾经侍奉的天子的眼光,颇为质疑,这样的性子,到底是如何入了那位的眼的? 危机解除,唐芯废了老大的劲儿,牙龈都快磨出血了,可算是把结扯松了一些。 “美人姐姐,”她羞红了脸,特不好意思地唤道,“你介意进来帮我脱一下吗?我一个人真的做不到啊!求你了,你就当日行一善,帮帮我呗。” 接收到她投来的求救信号,贤妃犹豫了许久,终是摁下恶心感走了过去,眉心紧皱成川字,弯腰撩起她的衣摆。 就是现在! 唐芯双眼一瞪,交叠绑在一起的双手充当榔头,猛地朝贤妃挥去,动作极快,即使听到破空之声,但想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人重重摔倒下去,双手仍紧紧护着怀中的宝儿,剧痛夹杂着眩晕感一并席上。 没等她缓过劲儿,唐芯两腿一迈果断坐了上去。 我砸!我砸!我狠狠砸! 叫声渐渐减弱,放下泛红的爪子,垂目一看。 哟西,和她计划的一样,果然晕过去了。 迅速咬掉手腕上的绳子,呸呸几声,吐干净嘴里的血块,依样画葫芦把人绑在床脚。 “你千万别怪我,是你先对我下手的。”有些不忍直视贤妃那张染满鼻血的面庞,嘀咕几句后,唐芯调头就走。 可人刚到门口,突然间想起来贤妃之前诡异的举动。 她是在这儿等人的,可这么久了,如果只是外出添购东西,或是去办什么事,那也该回来了啊。 不知为嘛,唐芯心里总有种不详的感觉,隐隐觉得郑曦之的不归,和京城的变故有关,想了想,立马调头回到屋子,将宝儿抱起来。 “我就是借他用一下,如果郑曦之那货没做什么坏事,我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少的给你送回来。”对着不省人事的贤妃嘟哝一声,风风火火窜出门去。 软禁她的别院不大,且距离香王府很近,只隔着一条街,街上人烟稀少,远端的厮杀声仿佛消失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唐芯在十字路口前踌躇良久,托了托怀里的宝宝:“你说我是回王府接着等呢,还是去那边瞧瞧?” “……”宝儿乖巧地睡着,嘴里时不时吐几下泡泡。 “说话就回去,不说话咱就去街上。”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街无声。 “嗯哼,就听你的了。”不都说孩子第六感最强嘛?既然他没醒,肯定不会有事,找好理由的唐芯糊了一手泥巴在脸上,鬼鬼祟祟往市集上走。 战后的京城满目狼藉,街头巷尾随处可以看见一具具尸骸,冲天的血腥味遍布在空气里,整座城池仿佛被一场血雨洗刷过。 唐芯捂住宝儿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遍地的血泊间穿梭。 士兵不见了,难道都进宫去了? 仰头望了望远端,加快脚步往前赶,还没走几步,后方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唐芯吓得窜进旁边的暗巷里,不一会儿,一批骑兵便从巷口穿梭而过。 这些人的服饰好像是叛军的? 想及此,唐芯的脸色猛然大变,双手紧张的收紧。 “哇——” “什么人躲在那里?”一声杀气腾腾的高喝,划破空气炸入唐芯的耳膜,接着,寒气袭来,眨眼间,脖子上竟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白刃。 第348章 狗咬狗一嘴毛 她和刀剑就这么有缘吗? 唐芯吓懵了,小脸僵了僵,咧开嘴干笑道:“那啥,我不是坏人,真的!能劳烦你先把这玩意挪开吗?” 人站在她身后,根本看不清脸,但那股犹如实质的杀意,却让唐芯的小心脏不住猛跳。 话一出口,身后突然间传来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蓉妃娘娘?” 唐芯刷地一下扭头:“嘶!” 破相了,她绝壁破相了!爪子死死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欲哭无泪。 “属下该死。”修容一愣,急忙将手中的兵器撤走。 “是我自己不小心。”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无辜,更郁闷的人了有木有?明明受伤的是她,为啥她还得反过来安慰行凶者啊! 擦了擦掌心的血渍,唐芯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不是跟着大部队在后方行军吗?这么快就来了?” “属下是奉了主子的口谕,率军回朝。”修容一板一眼地答道,目光扫过她脖子上那条细小的伤痕,眉头一簇,探手入怀取出一瓶金创药来。 “额,不用了,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而已。”唐芯罢罢手,压根不当回事。 修容提醒道:“主子会在意。” “……” 唐芯只得举白旗投降,由着她帮忙包扎好,然后兴冲冲地跟上巷子外的骑兵,准备随军行动。 据修容说,她在半道接到圣谕,大军未经卫城,抄小道直逼京师,且回来的兵马只有一半,另一半则在凉山支援伏兵,阻止叛军回城,而他们已入城近一炷香了,宫外的叛军死的死,俘的俘,亦有不少人仓皇逃回宫中。 “如今整个京师尽在我等掌控之下,擎王已然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修容冷笑道,眼里杀意翻涌,提起沈濯擎,更是满腔不屑。 “不要侮辱鳖好嘛?”唐芯瘪瘪嘴,“好歹考虑一下鳖的感受啊,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和这种人混为一谈呢?” 一边说,她一边哄着还在哇哇啼哭的宝儿,那堪比噪音的哭声,扰得唐芯心烦意乱。 “这孩子……”修容眉头一紧,盯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不是我的!”唐芯赶紧撇清干系。 “属下也不认为,区区半月,娘娘便能生下皇子。”修容一脸无语。 “谁让你表情那么古怪来着?”唐芯冲她吐了吐舌头,忽地,眼角的余光里冲进了几道眼熟的身影。 左手迅速拉紧缰绳,在距离宫门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下。 只见那鲜血淋漓的宫墙墙角下,正有三个人背着半个人高的包袱窃窃私语,而墙头上,亦挂着一个极其可疑的身影。 “那是……”唐芯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张御厨?” 雾草! “快!把他们围起来。”唐芯大手一挥,立即有骑兵飞奔上前,呈包围网将几人困死在墙角。 夹了夹马肚子,优哉游哉晃了上去,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见此,修容在暗中向身后的骑兵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行入宫。 “哟喂,张大人,好久不见啊,”唐芯笑呵呵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张御厨。 这种藐视人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张御厨脸色一白,整个人抖如风中残烛,傻傻看着她,嘴唇抖了半天,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是你……” “我还以为,张御厨早把我这样的小人物给忘了呢。”唐芯耸了耸肩,笑得人比花娇,“说起来,您老这是打算去哪儿呀?要小的送你一程不?” 张御厨一张老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紫,万分精彩,而他身旁跟随的三个徒弟,更是吓破了胆,包袱咚咚扔到地上,跪地哭嚎:“蓉妃娘娘!奴才们都是无辜的,是张大人逼着奴才们逃出内宫,奴才们也不想走啊。” “求娘娘为奴才们做主。” “奴才冤枉,娘娘定要明察秋毫啊。” …… “你们!你们!”张御厨气得双眼暴突,手指颤抖地指着三人,“混帐东西!” “啊!”离他最近的宫人被踹得四脚朝天,捂着心口满地打滚。 唐芯摇摇头,心里生不出半分同情。 这些人她都认识,以前在御膳房,他们可没少欺负师傅,更没少仗着是张派一党,耀武扬威。 “老东西,你竟然还敢动手!”宫人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恶狠狠淬了一口唾沫,“平日里在宫里,你就自持身份对我们又打又骂,今日宫中生变,我们不肯离开,你却逼着我们走,你敢说这些事不是你干的?” “没错!”其他两人纷纷表态,“娘娘,此人在擎王逼宫后,便在太后身边溜须拍马,还害得孙老锒铛入狱,他和叛党是一伙的!” “奴才这就替娘娘拿下此人。” 三人嗷嗷叫着朝张御厨猛扑过去,多年来受的窝囊气,如今全都化成了狂风暴雨般的殴打。 “欺师灭祖!啊!你们这些混账迟早会遭报应的!”张御厨惨叫道,身体被人狠狠压在地上,一张脸混在了血泊里,狰狞似鬼。 “狗咬狗一嘴毛,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徒弟,活该。”唐芯撇开眼,懒得再看这场闹剧,可这一转头,目光就落在了被遗弃的包袱上边。 修容似是猜到她的心思,翻身下马,利落地将包袱打开,午后的艳阳洒落下璀璨光晕,晕色中,那一件件金光闪闪的器皿,几乎闪瞎了唐芯的眼。 “我去,这些东西不是宫物吗?”她暗暗咋舌,“胆子真大啊,逃命还不忘顺手牵羊?” 就这数量,妥妥能几代无忧了吧? 修容的脸黑如锅底,每样检查后,除却御膳房曾赐下的赏赐之物,其中更甚有后妃宫中的金银首饰,乃至御用之物,应有尽有。 “将这四个阉人绑了,待禀明皇上,再行处置。”修容冷冰冰命令道。 这话一出,和张御厨缠斗的三人连声喊冤,争前恐后指责他才是主谋。 “得了吧,”唐芯掏了掏耳朵,“他是主谋,你们也是从犯,一个都别想逃。” 骑兵当即上前,长刀横在四人的脖子上,押着人前往天牢。 “对了,我师傅似乎也在牢里,你们过去之后,记得把他带出来。”唐芯叮嘱道,看也不看鼻青脸肿的张御厨,搂紧宝儿,骑马进入宫门。 艾青石路上尸骸堆积如山,宛如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惊得她胃液开始上涌。 “娘娘要不要在宫外等候?”见她面色难看,修容担忧地询问一声。 “别太小看人了。”默默将死尸幻想成一头头刚被宰杀的家禽,那股难受感稍微好了一点儿。 她是没用,不能陪着冷面神并肩作战,可至少,这些他经历过的场景,她必须能面对! 踏过遍地血海,没走多远,她们就撞见了一批神色匆忙的士兵,在查验过身份后,率队的副将拱手道:“卑职等奉香王之命,搜捕擎王一党的行踪。” “人没在宫里?”唐芯大吃一惊。 副将面色微沉,愤愤然道:“这些叛贼趁皇上重伤之际,逃走了!不过大人请放心,他们只区区数人,料想定还在宫中某处,未逃出宫去,只要将禁宫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必能查到他们的下……” “等,等一下。”唐芯结结巴巴打断了他的话,“重伤?你说他受伤了?” 一股冷意从心尖蔓延过全身,冻得她唇齿发颤。 副将面色沉重,点头道:“是,圣上一时不查,遭到奸人偷袭,身负重伤。” “你胡说!”修容蹭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双目怒至猩红,“主子武功高强,岂会轻易遭人毒手?” “此乃卑职亲眼所见,但香王已召集宫中太医,为皇上诊治,皇上洪福齐天,定能转危为安。”副将视眼前晃动的刀刃如无物,沉声说道。 “他……他现在在哪儿?”唐芯连滚带爬的跳下马背,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怀里的宝儿摔出去,“告诉我,他在哪里!” 小手用力扣住副将的手腕,尖声问道。 “在乾清……”宫字尚未出口,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眼前骤然划过一阵劲风,副将匆忙回头,却只看见石路尽头疾速消失的风一般的身影。 不会的!什么重伤,都是骗她的!这肯定是冷面神想出的蒙蔽敌人的法子! 唐芯咬着牙,一路飞奔,踉踉跄跄的来到乾清宫的外院,一只脚还没踏进去,眼前忽然有身影闪过,龙威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巨山,牢牢堵在门口。 唐芯刹车不及,冷不防一头撞了上去,鼻子生生撞到他坚硬的盔甲上,两股热流飙射而出。 “娘娘。”龙威有些懊恼。 “娘你妹,闪开。”唐芯随手擦去鼻下的热流,绕过他就要往了冲。 龙威却像条小尾巴,下一秒又堵了上来。 “好狗不挡道,让开!”唐芯气得伸手去推,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太医在为圣上诊治,香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龙威满脸歉意的说道,“请娘娘恕罪。” 诊治? 唐芯瞳孔一缩,脑子里轰地一声,所有的思绪瞬间炸得四分五裂。 他真的受伤了…… 第349章 解药在哪儿? 眼泪仿若泄洪,瞬间夺眶而出。 “我不进去,不进去。”不能打扰太医会诊,不能去帮倒忙,唐芯似乎失了魂,哽咽的喃喃道,忽地伸出手紧拽住龙威的小臂,“他……他伤得厉害吗?” 龙威下意识想要挣开,却在对上她那双满是不安的泪眼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末将相信,他万不会有任何闪失,请娘娘莫要太过担心。” “我没问你这个。”为什么要顾左右而言他?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摩擦着盔甲,声响尖锐,像极了指甲划过黑板的音色。 龙威沉默了,正当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的当场,院子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立时飞了出来。 “偷袭的贼子被关押在何处?”人未靠近,声线却率先抵达,“立刻去把人带来!” 话落,夏允儿旋身落地,直到这会儿,她才看见被龙威挡住身影,泪流满面的某人。 “你怎么进宫来了?”她略感错愕,复又看了看天色,距离抛下唐芙进宫,已过去了近两个半时辰,她的穴道解开,也在情理之中。 顾不上交谈,夏允儿拧眉催促道:“还不快去?耽误了时辰,永腾帝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是。”龙威即刻挣脱唐芯的爪子,三步并两步朝着关押郑曦之的殿宇疾行而去。 “什么叫性命堪忧?”唐芯足足愣了半响,炸裂的理智才勉强恢复了一丝。 夏允儿一愣,欲言又止。 见状,唐芯一个箭步越过她,飞冲进乾清宫。 殿门敞开着,大殿中空空如也,不少御用之物借被宫人洗劫一空,唐芯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埋头直冲到珠帘内。 镶金嵌玉的龙塌旁围着好几个熟悉的面孔,皆是宫中的御医,近五人,可如今,他们却个个面色凝重。 沉闷的气氛犹如一记重锤,砸得唐芯快要呼吸不上来。 “皇嫂?”听到脚步声,沈濯香略一偏头,微微一怔,挪动脚步挡住她望向帐幔的视线,刚想说话,唐芯却看也没看他,踉跄着跑上前,扒拉开挡道的御医,一把撩开了那碍事的明黄帐幔。 宽敞的龙塌上,她的冷面神静静躺在里侧,往日丰神俊朗的面庞此刻浮现出一层乌黑,眉心紧锁,好似在梦里也不安稳一般。 紧抿的薄唇唇角不断有血往外冒着,那血黑得惊心,刺得唐芯眼眸生疼,她像是傻了一样,僵硬地保持着挑帘的姿势,嘴一张一合着,可喉咙就跟被人掐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她的冷面神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渐渐加大的喘息,更是让殿中的气氛降到冰点。 太医面面相觑,头垂得几乎要到胸口。 沈濯香无力地叹息一声:“皇兄只是中了毒,面貌才会发生突变,只要毒解了,便会安然。” 解毒? 僵滞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唐芯蹭地转过头来:“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帮他解毒啊!” “微臣无能,”一名老太医惭愧地弯下腰,对着她重重一拜,“此毒微臣闻所未闻,恐怕只有下毒之人方才能解。” “皇上脉象絮乱,毒已入了五脏,我等只能以银针刺穴,封住皇上的心脉。”另一名太医接话道。 唐芯听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扯着帐幔的手不住发抖:“你们不是整个永腾最好的大夫吗?现在说什么束手无策!他养你们就是在紧要关头掉链子的?庸医!一帮庸医!” 太医自知理亏,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唐芯深深吸了下气,将心口的阵痛感狠狠压下,咬牙道:“下毒的人呢?” “已经派人过去了。”夏允儿踏进殿中。 闻言,唐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和龙威的对话:“让他赶紧的,快点把人带过来!” 多耽搁一秒,她的冷面神就会多受一秒的苦 不过短短一刻钟,却犹如世纪般漫长,唐芯坐在床沿,紧握着沈濯日冰凉的左手,一遍遍替他擦去唇边的黑血。 “别再吐了,求求你,别特么吐了!”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啊! 唐芯的心撕裂般痛着,衣袖早已被血迹沾满。 “人呢?怎么还不来?”她急吼吼地怒声问道,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随时会崩溃。 夏允儿心有不忍,刚想安慰几句,冷不防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中所有人的心登时一凝,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 龙威像拎小鸡似的,抓着郑曦之的胳膊,推搡着人进殿,他的身上布满斑斑血迹,发丝凌乱,面色一片惨白,哪还有过去的温文尔雅? “是你!”唐芯呼吸一滞,一股冲天的怒意从心尖直冲上头顶。 “你想做什么?”夏允儿眼疾手快地闪身挡在她身前,“别忘了,如今只有他能救得了永腾帝。”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得唐芯心窝发凉,竭力按捺下手撕了这人的冲动,一字一字说:“解药在哪!” 郑曦之仿若未闻,目光越过她投向龙塌,当看见不省人事的男人时,满是污垢的脸庞勾起一抹畅快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来了,主子多年的谋划,马上就要成功了!只要沈濯日一死,沈濯擎逼宫之举根本隐藏不住,永腾国必将陷入大乱! “哈……”笑声漫出唇齿。 “混蛋。”唐芯奋力推开夏允儿,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一拳揍了过去。 早在被士兵擒下后,郑曦之便被废了丹田,眼下的他,重伤在身,哪有多余的力气躲避? 左脸一阵剧痛,脑子有短暂的眩晕,未等他回神,衣襟就被唐芯狠狠揪住:“我问你解药呢!你别给我装死,把解药交出来!” 他摇了摇头,抬眸迎上唐芯龇目欲裂的视线,艰难启唇:“没有解药。” “靠!”又是一拳无情地挥去,“说不说?” 一串血渍渗出唇角,他似没有痛觉,脸上笑容不减:“夫人,属下当真没有解药。” “你少跟我来这套,告诉你,老娘不是被骗大的!”没解药?这种事她一毛钱也不信!唐芯怒红了双眼,抡起拳头对着他那张可恨的笑脸正面袭去,而后,左腿一抬,利落击中他的下腹。 “嘶”,五名太医齐齐冷嘶,双腿本能夹紧,总觉着某个不可说的地方隐隐作痛。 郑曦之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拱成了煮熟的基围虾,一张白得透明的脸以肉眼能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胀红。 唐芯一甩衣摆,站定在他身前:“我再问你一次,解药呢?” 那架势,大有他不开口,就要把他活活揍死的趋势。 “末将带他过来时,曾搜过身,他身上并无长物,且末将已对他用了刑,但此人骨头极硬,始终不肯交出解药。”龙威抱拳禀报道,他并非想替郑曦之开脱,而是怕这位在盛怒之下把人打残、打死了,反而会耽误正事。 听到这话,唐芯差点咬碎了牙,气愤的踹了郑曦之一脚,转头朝面色冷沉的沈濯香看去:“你不是十三楼的阁主吗?” 她记得红娘的审讯手段十分厉害,身为第一把交椅,他的能耐应该不会弱才对。 沈濯香微微颔首,桃花眼中闪烁过狠厉的凶光:“此人交给本王,至于你们,”眼波轻转,投向装死的太医,“尔等投靠叛党一事,延后再议,在本王问出解药之前,皇兄的安危全权交由尔等负责,若皇兄掉了一根头发……” “放屁!”唐芯哪里听得了这个,凶神恶煞地剐了他一眼,“冷面神绝对会长命百岁!你不要咒他!” 沈濯香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是臣弟失言了。” 话落,警告的眼神悄然转向太医。 五人异口同声道:“微臣定竭尽所能。” 唐芯憋着一肚子火,转身往龙塌走,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飘来郑曦之虚弱的声音:“谁也救不了他,哈哈,他今日必死无疑。” “你丫给我闭嘴!”唐芯登时回头,双目喷火,如果眼神能杀人,郑曦之早已被她凌迟了,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忍住把这人碎尸万段的念头,“带走!” 沈濯香飞身而上,迅速点住郑曦之周身几处大穴,拽着人飞了出去。 “他之前住的地方派人去搜过吗?”唐芯攥紧拳头,逼着自己冷静,冷面神受伤了,她不能乱!她得想出法子救他! “还未派人前去。”龙威答道。 眼下宫中大乱,大批人马都在搜捕沈濯擎等人的下落,余下的则在善后,是以,倒是无人想到搜寻郑曦之过去的住所。 “现在就去!那里说不定会有解药的线索。”唐芯沉声命令道,既然是太医未接触过的毒药,就有可能是郑曦之首创的,在配药炼药时,也许会留下蛛丝马迹,“还有,派人到香王府隔壁街的民宅里去,把贤妃带进宫来。” 他们不是爱得难分难舍吗?她就不信,面对爱人,面对血亲,郑曦之那货还能咬死了牙不开口。 两道指令下达,龙威即刻召来士兵,亲自率队赶赴太医院,另一批则由修容指挥,赶往民宅。 夕阳西下,宫中各处一片狼藉,搜捕叛党余孽的士兵并未在宫中发现他们的行踪,却在慈宁宫的一处暗道里,找着了未能及时脱身的太后以及齐妃等人。 这些事唐芯一概不理,寸步不离地守在沈濯日身边。 第350章 主子不在了,夫人怎可另嫁? 夜渐渐深了,宫中禁军皆换成了龙威麾下的将士,连城中,也有兵马来回巡视,一日激战,边疆将士死伤过半,幸存下来的兵马除守城之人,其余人在天黑前集结完毕,赶赴凉山剿灭驻扎在那儿的叛军主力。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叫人连喘息都不敢。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唐芯后背一僵,迅速扭头:“找到了吗?” 龙威面露愧色:“末将已将太医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毒药的残渣也没找着,定是那该死的奸人早早就收拾干净了。” “是吗?”眼里燃起的光亮再度变得黯淡,就算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唐芯依旧难掩失望,“香王那边……” 她涩涩开口,喉咙堵得厉害。 “末将来前曾去过那方,暂时没有进展。”说着,见她难过得几乎快要哭出来,龙威连忙安慰道,“香王亲自行刑,想必郑曦之抗不了多久,请娘娘耐心等等,也许一会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这话说得龙威自个儿也不信,能用的刑具几乎都用上了,甚至将他的亲生骨肉以及贤妃作为人质,也未能撬开郑曦之的嘴,即便再施刑,恐怕也难叫他开口。 唐芯身体一晃,烛光下,灰扑扑的小脸几近惨白。 太医束手无策,郑曦之又不肯交出解药,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脑子里乱糟糟的,恐慌犹如潮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就在这时,龙塌上突然传来一声异样的碎响。 唐芯猝不及防转头,便看见沈濯日浑身痉挛般抽动数下。 “冷面神!”她惨叫道,箭步飞扑过去。 “噗……” 温热的液体溅洒在脸上,视野一片血红。 “娘娘请挪步。” “快按住皇上的手脚。” “我来施针。” “参片呢?先护住圣上的心脉。” …… 眼前人影窜动,他们的嘴一张一合着,可说出的话却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一般,模糊不清。 “擦擦脸吧。”夏允儿从殿外疾步走进来,见她如一根木头杵在床尾,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娟帕递去,唐芯机械地眨了眨眼睛,眼神空洞无物。 见此,夏允儿眼眶一红,轻手替她拂去脸上的血渍,这个举动就像是招魂幡,瞬间唤醒了唐芯的意识,身体狠狠一抖,目光怔怔落在那猩红的娟帕上,斑斑血迹红得刺目,心像是生生撕裂开来,痛得唐芯一张脸拧成一团。 “去旁边歇会儿吧,这里有太医在,不会有事的。”夏允儿语带哽咽地说道,手刚伸出,却被她躲开了。 “我不走,”她倔强地说道,牙齿死咬住下唇,连咬出了血也不自知,“我要在这里守着他。” 闻言,夏允儿无力地收回手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的陪在唐芯身边。 两名太医奋力摁住沈濯日的身子,外衫敞露,健硕的胸膛曝露在外,几层厚厚的纱带缠过腰腹,白纱已然被鲜血侵红,银针刺入经脉里,每下一针,唐芯的心就会跟着揪痛一下。 她死死瞪着双眼,哪怕痛到快要窒息,也不肯挪开一次。 一炷香后,沈濯日的情况渐渐平静下来,但嘴唇的乌青却比下午更浓。 施针的太医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禀报道:“暂时无事了,但拿到解药或是配方才是当务之急,以皇上眼下的情形,若天亮时仍无药可解,只怕……” “只怕什么?”唐芯心口巨震,爬满血丝的眼睛登时朝他瞪去。 五名太医齐刷刷跪在地上:“娘娘息怒。” “你现在就是再气,能顶什么用?”夏允儿插话道,“冷静一点,把人吓破了胆,谁来为永腾帝下针续命?” “……”这位到底是在劝人,还是在火上浇油?太医们暗暗想道,却没胆子说出口。 唐芯紧紧攥拳,深吸口气,咬牙说:“照顾好他。” 说罢,调头就走。 夏允儿不放心的跟了出去,离开时,叮嘱龙威在此盯梢,以防有变故发生。 唐芯走得很快,冷冷的晚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肉似的,带着刺骨的凉意,可这点疼,与她心中的痛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要去哪儿?”夏允儿疾步追上,话刚出口,就被她那张染满水渍的脸惊了一下。 “去要解药!”唐芯咬牙切齿道。 夏允儿怔了怔,下意识想阻止,毕竟,连沈濯香都未能成功的事,她去了,真的会顺利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捻起衣袖迅速抹了抹唐芯的脸,没好气的说:“你都不问人被关在哪儿,就冒冒失失的过去,脑子呢?行了,”她抽回袖子,“跟着本公主,本公主知道地方。” 两人快步穿过长廊,来到乾清宫不远处的殿宇,院外有好些士兵把守,还未进去,一道凄厉的哀嚎便从紧闭的殿门内划出。 “你当真要去?”夏允儿不确定地问道,眉眼间显露出几分担忧,不是她小看这人,只是以她的了解,这人的心性素来单纯,行刑这档子凶残的事儿,不定能不能承受呢。 回答她的是唐芯毫不迟疑迈进院子的身影。 两人刚走上台阶,屋内的沈濯香就察觉到了,推门出来,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可是皇兄那儿有何不妥?”他容色微变,紧张地问道。 唐芯摇摇头,绕过他走到屋中。 明亮如昼的大殿里,放满了从刑部寻来的各种刑具,郑曦之衣衫褴褛被一条绳索挂在半空,双腿离地,鲜血沿着他的衣摆在地上溅出一朵朵血花,而在不远处,贤妃瘫靠在木椅上,同样被五花大绑着。 记忆里温柔优雅的女人,此刻哭得好不狼狈。 “夫人,您……到底还是来了。”郑曦之虚弱地眯着眼睛开口,面部全非,仿若一个血人,但他的眼眸却亮得诡异,“沈濯日就快死了吧?” “要怎么样你才肯交出解药?”唐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昂首问道,神色很是平静,但藏在袖中的双手已然握紧了。 贤妃的哭声戛然一止,瞪着一双秋眸,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 他们在说什么?夫人?他怎会这般称呼唐芙? 郑曦之接连咳嗽了许久,腾空的身体抽搐数下,待到缓过气,他吃力地垂下头,幽幽道:“夫人待他,果真是情深意重。” “你少特么和我废话。”唐芯忍无可忍地怒斥道,“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这家伙评价!说出你的条件!” “条件?”郑曦之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一串血水顺着唇边滴落到衣衫上,“属下没有什么好求的。” “我信你的鬼话才怪!”唐芯冷笑一声,“没有所求,你会留着一口气?” 明知落到他们手里,会受尽折磨,却没有寻死,他必定是想活的! “只要你交出解药,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离开京城,甚至,如果你想回楚国,我也可以拜托人护送你,不仅是你,”说着,她顿了一下,扫过眼露希望的贤妃及她手边,放在桌上不声不吭的宝儿,决然道,“他们也能随你同行。” 只要她的冷面神好好的,别的她通通不在乎! 这话一出,贤妃难掩激动地开口:“答应她……羲之,答应她!我们出宫去,此生不再踏足京城一步。” “你也听见了。”唐芯仿佛看到了希望,定定神,说,“这是她的心愿,你放心,我和你不同,做不来出尔反尔的事,一旦皇上度过危险,性命无忧,我马上就……” “叫夫人失望了,”郑曦之笑着打断她。 指甲深深刺入手掌心:“你什么意思?” 不止是唐芯愣了,连身后的沈濯香二人亦不约而同皱起了眉毛。 “谋害天子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夏允儿开口道,“蓉妃网开一面,你还不领情?当真以为天底下无人能解你的毒吗?” 郑曦之仿若未闻,连一个眼神也没往夏允儿那边投,赤裸裸无视了她的存在。 “夫人眼下,心痛吗?”双目紧盯着唐芯,一字一字轻声问道。 唐芯蓦地变了脸,她痛,怎么可能不痛! “夫人既不愿与主子相守白头,也该陪着主子同苦才是,如此,倒也不枉主子爱了夫人半生。”郑曦之柔声说道。 可这话却如一记惊雷,轰炸在沈濯香和夏允儿耳边。 “你对他下毒,就是为了报复我?”唐芯脚下一个踉跄,“那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伤他的人是我,有什么手段你大可以用在我身上!我做了,我敢认!凭什么把他牵扯进来?他有什么错?啊?” 近乎咆哮的嘶吼,在殿中绕梁不绝。 “主子此生最不愿伤的便是夫人了。”郑曦之笑得愈发肆意,“属下怎能忤逆主子的命令呢?” 话落,笑容蓦然一收,仿佛淬了毒的目光投落到唐芯身上,“可想到主子独自承受着一切,夫人却与沈濯日郎情妾意……咳咳……主子不说不做,属下却是看不过去的,主子毕生只盼着两件事,属下无论如何,也要让主子如愿,只可惜,主子福薄,”他的嗓音低沉下去,带着丝丝沙哑、苦涩,“此生无法再与夫人携手到老,可主子不在了,夫人又怎能另嫁他人呢?” 第351章 楚国摄政王到访 “不在了?”唐芯心神大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那人不是好好地待在楚国做他的摄政王吗?什么叫不在了? 郑曦之重重咳嗽了几下,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通通咳出来,身上没一处地方不疼的,十三楼不愧是江湖上享有盛誉的杀手组织,既能叫他痛到极致,又硬生生吊着他一口气。 “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唐芯捏紧拳头,“清华活得比谁都好,你丫是得了不诅咒人就不舒服的病是吧?中二晚期症犯了吗?” 说什么另嫁,呸!那货好端端的,他黑化给谁看啊! 唐芯如此想着,极力想要忽略掉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得,你想报复,可以,有本事堂堂正正冲着我来,别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把解药交出来。”她瞪着眼冷声命令道。 郑曦之脸上的笑靥消失一空,眼眸中泛起滔天戾气:“事到如今,夫人心心念念记挂的,依旧是沈濯日?” 她怎么敢!主子待她掏心掏肺,可她就是这样回报主子的? “永腾帝乃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不向着他,难不成要向着外人?”沉寂多时的夏允儿委实有些听不下去,不屑地冷嗤一声。 “外人……”郑曦之吃力地仰头,殿中明晃晃的烛光刺得他眼角不自觉泛起泪意,“公主殿下,你大可问问她,主子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人!” “本公主为何要听你摆布?”夏允儿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阶下囚,一个罪孽深重之辈,也配差遣本公主?” “够了!”唐芯听得脑仁胀痛,吸了吸气,定眼迎上郑曦之那双满是愤恨的眼眸,“你不就是恨我离开了楚国,认为我背叛他了吗?行!我向他道歉,你要觉得这样不够,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皇嫂!休得胡言。”沈濯香忍不住出声警告道,他的确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有些承诺是不能轻易许下的。 唐芯充耳不闻,她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拿到解药,任何事她都愿意去做! “哈!”郑曦之扬唇讥笑,从未有过的愤怒焚烧着理智,“唐芯,你的心果真被狗吃了吗?主子为你做了多少,可你呢?为了一个男人,你竟说得出回主子身边这种话,倘若当初知晓你会变成今时今日这副样子,我……咳咳咳……”血液翻涌,不断有血水从他的嘴里渗出。 “羲之!”贤妃心惊胆战地唤道,束缚在木椅上的身体不安地挣扎起来。 唐芯木着一张脸,任由他如何唾骂,始终没有反驳过一句。 他骂得没错,决定逃离清华的人是她,就算当初和他海誓山盟的是本尊,又如何?她接受了这具身体,那些属于本尊的责任和罪过,她必须背负! “你傻了你?”夏允儿看不过去,快步走上前,用力推了唐芯一下,“和他费什么话?不是说那个婴儿是他的骨肉吗?” 她指了指贤妃身旁熟睡的宝儿,锐利的目光咻地刺向郑曦之:“你若不交出解药,本公主便将他当着你的面抽成一滩烂泥。” “不——”贤妃失声惊呼,“不要,本宫的宝儿是无辜的。” “哼,要求就求他吧。”夏允儿无动于衷,“只要他愿意把解药交出来,本公主自然会放你们一条活路。” 闻言,贤妃泪眼婆娑看向郑曦之,颤声祈求道:“羲之,给她们吧,宝儿是你的亲骨肉啊,你难道真要看着宝儿死吗?” 她哭得可怜,但不论是唐芯或是夏允儿都难对她生出丝毫怜悯,享受着后妃之尊,却背着名义上的夫君红杏出墙,更甚生下情夫的孩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解药,我没有。”郑曦之缓缓启口,五个字却彻底粉碎了贤妃所有的希望,也让唐芯的心狠狠跌到谷底。 “不可能!”她不相信地反驳道。 “夫人认为,我会留下救他之物?”郑曦之满目讽刺,“解药我的确没有,便是毒药的药方,我亦毁去了。” 他要亲手替主子除去所有的仇敌,要让这世间负了主子之人,一生活在痛苦的炼狱中,半生忏悔。 话字字如刀,割得唐芯心脏血淋淋的,她似承受不住一般,身体微微摇晃起来。 可正是这样的反应,却让郑曦之感到畅快,仰头狂笑。 “你找死!”沈濯香勃然大怒,内力翻动衣诀,杀意铺天盖地直扑郑曦之而去。 “报——” 一声高昂的呼声,打破了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夏允儿眼疾手快扶住唐芯:“不要信他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又如何?只要他还活着,毒药的药方我们可以想尽办法逼他说出来。” “对,对。”唐芯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附和。 与此同时,龙威麾下的副将神色匆匆行上石阶,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本王不是让你率人搜查京师吗?为何会来到此处?”沈濯香面色不善地问道。 副将喘了声气,朗声道:“回王爷,宫外有人来访,来人声称是楚国摄政王!” 【轰】 众人皆是脑海嗡鸣,好半响没能回神。 唐芯机械地转过头来,嘴巴张了张:“你说……谁?” “对方却是自称楚国摄政王。”副将斩钉截铁地说道。 清华来了? 唐芯心下一慌,他来做什么?是发现了她的诡计,看穿了姐姐的身份?还是说,郑曦之的举动原本就是他默许,更甚是他在背后授意的? 这个念头一出,她立马回想起当年本尊和他之间的约定,如今永腾的局面,可不正是他一直盼望的吗? 他最大的仇人荣华身败名裂,正在逃亡之中,其党羽死的死,抓的抓,而冷面神也昏迷不醒,如果他想接盘,绝对是最好的时机。 不行!不能让他进宫! “快,派人去宫门口,他是来找茬的!”唐芯慌忙抓住沈濯香的臂膀,“不不不,先派人去乾清宫,不能让他对冷面神下手。” 沈濯香略显错愕,还未出声,耳廓忽然有异响传来,冷冽的眼刀蓦地转向殿外,就在这一瞬,余光忽然瞥见郑曦之异样的神色。 不好!他欲自尽! 内力漫过经脉,在指尖形成指刀,想点住郑曦之的穴道,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素白的身影越过苍穹,伴随着细细的寒风闯入殿中,烛光微微摇曳,身影幽幽落地,明明未至寒冬,但他身上却披上了一件白氅,三千墨发简单束起,身上再无一件长物,只静静站在一地血泊之中,浑身似披上了薄薄的薄纱,飘渺如仙,不染半分人气,连带着,整个大殿的空气似乎也在他进来的瞬间降至冰点。 唐芯惊愕地张大嘴:“清华……” 仿佛是听到她的呼唤,雾色般美丽的瞳眸闪过一丝柔软,刹那间,那似要化羽而去的淡泊,减淡许多。 淡至无色的唇微微勾起,笑若冬雪如融:“芯儿。” 他似乎清瘦了很多,哪怕裹着厚实的大氅,依旧难掩单薄到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形。 唐芯甩了甩头,将心底那丝钝痛抛下,抿唇问:“你来做什么?” 红彤彤的大眼睛里,盛满戒备之色。 清华置若罔闻,目光幽幽轻扫过她红肿的眼睛,启唇道:“你哭过了。” 一抹戾气染上眉梢,眼眸微转,望向腾空的血人:“是他害的?” 话说得极其平静,但隐藏在这平静下的风暴,但凡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郑曦之只觉自个儿仿佛身陷在冰窖里,那濒临死亡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尖,暗暗苦笑一声,他终究是迟了,听闻主子前来,他便想自尽,已防主子下令逼他交出解药,可如今…… 眼眸颓然下垂,面如死灰。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唐芯咬牙怒问,“你敢说他的举动,你一点也不知道?” 眉心的朱砂痣仿佛笼罩上一层暗色,他回转过身来,安静地望着她,直至将唐芯看得心里发慌,才道:“非我所为,芯儿,”步伐朝前迈开,可就是这样的靠近,却被沈濯香和夏允儿双双截下。 两人宛如一堵石墙,堵住他走向唐芯的路。 他们离得那样近,却又那样远,触手可碰,又似遥不可及。 细长的睫毛轻轻扑扇着,缓缓垂下,勉力按捺住出手的冲动,复又抬头,目光越过两人,直直看向唐芯。 旁人如何看他,如何对他,他都不在乎,可只有她不行。 “我说过的,这世上我唯一不会伤害的,唯有你,”他柔声说道,眉眼间的情意满得似要溢出来,“芯儿,你信我一次。” 沈濯香不悦地皱起眉头:“楚国摄政王是吧?” 桃花眼中掠过一道精芒,弯唇一笑:“久仰大名,不知你突然现身永腾,有何要事?” 他再度移动身位,挡住清华的视线,心中警铃大响,以他多年混迹花丛的经历来看,这人和皇嫂定然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旧情,皇兄不省人事,他得肩负起护卫皇嫂的重任,将这些虎视眈眈的饿狼,彻底阻绝开去。 第352章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安静,整个殿中的气氛仿佛结了冰,冷寒凝重。 沈濯香面色渐沉,这人是故意在无视他吗? “楚国摄政王真真是好教养,不请自来不说,连旁人同你说话,亦是爱搭不理,这便是贵国皇室的礼仪?”夏允儿心生不快,尤是在看见沈濯香微怒的神色后,心里的火更是压制不住,出口讥讽道。 清华置若罔闻,一双眼倒影着唐芯的身影,好似这世间万物皆不存在,只她一人。 “你!”夏允儿顿时恼了,谴责的话刚到嘴边,就听到后方有声音飘来。 “你说和你无关,我信。”唐芯深深看着他,问,“那你怎么解释你忽然出现在这里?” 冷面神前脚出事,他后脚就赶到了,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过于凑巧。 “你需要我。”清华缓声说道,四个字却道尽了满腔浓情。 这话一出,沈濯香脸上的笑土崩瓦解:“有些话,阁下还是先过过脑,莫要辱了皇嫂的清誉。” 什么叫需要他?此等说辞传扬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他和皇嫂之间的关系? “香王此言差矣,”黎叔中气十足的声线从殿门外传入,“主子与夫……与唐姑娘私交笃定,且此次特地前来帮衬唐姑娘,乃是朋友之谊,何来折损清誉一说?” “这倒是奇怪了,本王与皇嫂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闻,有摄政王这么一位身份金贵的至交好友呢。”后半句话,字字重音,明摆着是在讽刺清华。 黎叔气红了脸,怒声反驳道:“你没听说,那是你孤陋寡闻。” “是吗?”沈濯香不以为然,挑眉直视他,“那阁下又是哪位?难不成是皇嫂的某位忘年交?” 论口才,十个他也不是沈濯香的对手,听到这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满脸愤怒。 “吵够了没!”唐芯心烦意乱地大吼道,揉揉犯疼的眉心,神色复杂地望向人墙前,那抹孤寂萧瑟的白影。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回想起他先前那句近乎祈求的话,又有些问不出口了。 “把他交给我。”清华忽然出声,就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一般,“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唐芯心神一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阁下上辈子莫不是皇嫂肚子里的蛔虫?怎的连皇嫂想要什么,都能猜到?”沈濯香讥笑一声,眉宇间戒备更浓。 “贵国皇帝身中剧毒,此事传遍整个皇宫,主子知道有何奇怪?”黎叔毫不示弱地反问,“看香王的意思,似乎不愿主子插手?若是如此,主子,老奴认为咱们还是别管这事儿的好,省得费尽心力,却落不得一个好。” “谁知道你们是真想来帮忙,还是别有所图!”夏允儿嘲讽道,当着她的面这么欺负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三人的唇枪舌剑,皆未被清华放在心上,他只是静静看着唐芯,眼眸中承载着海一般的深情。 唐芯咬着牙犹豫了半响,道:“你真的能……” 不确定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清华打断:“我若要害他,便不会出现在此。” 一句话,击碎了唐芯最后的怀疑,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殿外走去。 “你当真相信里边那个人?”追赶出来的夏允儿,面色难看的说道,“虽然两国暂时缓和了关系,可你别忘了,楚国先前曾在边境做过些什么,本公主虽然人在京城,但楚国摄政王的名讳,本公主有所耳闻,这人突然掌管朝堂,其心深不可测,而且这郑曦之和他素不相识,他有什么办法,又有什么立场,逼他交出解药?更何况,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楚国离此少说也得七八天的脚程,他偏生赶来了,极有可能事前便听到了风声。” 越说,对楚廉的来意越发怀疑。 “此人绝不可信。”夏允儿笃定道。 “他是我最后的希望。”唐芯何尝不知她的猜测有多靠谱,郑曦之本就是清华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得到过清华的授意,只是,能用的手段,他们都用过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这叫病急乱投医。”夏允儿忍不住训斥道,“把希望放在一个明摆着是敌非友的人身上,你是傻……” “不会的!”唐芯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兔子眼红彤彤的,满是泪光,“他不会的。” 真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哭? 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咬咬牙:“你放心,沈濯香还在里边,他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逃不过沈濯香的眼睛。” 话音刚落,门口长廊下的阴影出蓦地走出一道娇小纤弱的身影。 “你休要污蔑王爷。” 闻言,夏允儿愕然转头:“你是什么人?” 身体下意识护在唐芯前边,却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后,整个人彻底傻了,迅速扭头看向唐芯,复又瞅瞅面前的女子:“你……你们……”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似的面孔? “芯儿。”唐芙不愿和她逞口舌之快,越过呆若木鸡的夏允儿,来到唐芯身边,“王爷不会害你,你应当是最清楚的,你若将他视作贼人,未免令人寒心了,他前几日得知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永腾,单是这份心,你就不该怀疑他。” 那个人拖着病躯执意亲自前来,为的,不过是望她后半生的依靠不会倒塌。 想及此,唐芙不由得掩面低泣:“若连你都不信他,他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姐,”唐芯吸了吸鼻子,涩涩唤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事。” “说得没错,”夏允儿也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冷嗤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会儿自有分晓。” 殿门紧闭着,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凝聚着团团乌云,像是压在唐芯的心上,让她有些胸闷。 “怎么还没动静?”都快紫夜了,照这么拖下去,冷面神的情况…… 唐芯不敢深想,拳头握得紧紧的,双眼眨也不眨盯着那扇殿门。 忽地,几声异样的碎响传入耳膜,也让唐芯的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箭步冲上台阶,这时,门缓缓开启,显露出那抹遗世孤立的白色身影。 “怎么样?成功了吗?解药他有没有交出来?”唐芯迫不及待的问道,手掌激动地握住他的小臂。 “嘶!”一股透心的凉意瞬间刺进掌心。 他的身子好冰,就像一个雪人。 清华不经意挣脱她的小手,眼睑幽幽低垂下去,眸中贪婪和不舍一闪而过。 “这是药方。”一张薄纸从他的手中递了过来。 唐芯登时便抛开了方才的异样感觉,抢到手中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是真的。”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柔和,抬眸凝视她。 “我先去找太医。”上边写的药材她都听过,但效用还得问专业人士。 大氅下手指微动,有那么一瞬,他竟想拽住她,可终究这股冲动生生被理智压了下去,如雾的眸静静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眼里的神采也随之黯淡了。 见到这一幕,唐芙心中说不出的痛,他不远万里来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吗? 脚下轻动,想要上前安慰他,刚迈出一小步,冷不防就瞥见了唐芯去而复返的身影。 “今晚……”贝齿轻咬下唇,“谢谢。” 谢谢吗? 巨大的悲怆与不甘充斥在心窝里,犹若一头困兽在嘶吼,在咆哮。 单薄的身躯几不可查的晃了晃,须臾,便稳住了:“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这种话。” 唐芯扯了扯嘴角,扭头避开他深沉到令她心慌的眼神:“那我就先过去了。” 说罢,风风火火奔向乾清宫。 “快!快帮我看看。”一只脚刚踏进殿门,连气都没喘上一口,慌忙揪住太医的胳膊,把药方递了过去,“是不是这个?” 几名太医迅速集结,窃窃私语着。 “你们倒是说话呀,皇上中的毒,究竟是不是它?”唐芯急切的催促道,余光投向龙塌,看着那纹丝不动的男人,心里又急又慌。 “药方上的毒药足足有十二种之多,且每份都剧毒无比。”老太医陈述道。 “我只想知道,这配方能不能救他!”唐芯低喝道,脑门香汗涔涔,却顾不上擦。 “微臣一时半会儿也无法鉴别,”太医被她一吼,身子不自觉抖动几下,见她又要动怒,忙道,“不过,只需实验一番,便能确定了。” 若服下此药后的反应,与皇上如出一辙,就可根据这份药方,配制解药。 “我这就去找人抓只兔子。”说着,唐芯调头就走。 “用动物恐怕不行。”太医摇摇头,“这些毒药一旦灌喂下去,宫中饲养的畜生,必会当场气绝,皇上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他常年习武,且内力淳厚,底子远胜常人。” “动物不行,活人呢?”唐芯登时停脚,“我来试!赶紧的,别再耽误了。” 老太医面上一怔,看向她的眼神染上几分惊诧,但随即,仍是叹了声气:“娘娘也不行,您是女子,且无内力傍身,若服下毒药,后果不堪设想。” 莫说她禁受不住药效,就是能,他们也不敢在这位身上做实验,倘若有个万一,待皇上醒来,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第353章 用他的命,换你心安,有何不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给我说个靠谱的办法啊!”唐芯急得有些上火,她的冷面神还在承受着痛苦,明明拿到了药方,可现在却倍受阻拦,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娘娘请稍安勿躁,”老太医安抚地笑笑,方才娓娓道来,“寻常人的确派不上用场,但若是内力高深之人,便可一试药方,哪怕此人内力不如圣上,微臣等只需在毒发时确诊,及时喝下解药,性命自然无忧。” 闻言,唐芯眼里凝聚着希望的光彩。 “只不过……”老太医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作态,可把唐芯急得手痒痒:“只不过什么?” 迎上她不善的视线,老太医赶忙解释:“只不过会吃些苦头,毕竟此药甚毒,若非毅力惊人,恐怕很难熬过来,兴许会在痛苦中咬舌自尽。” “什么?”唐芯吓了一跳,一股冷意从脚板心猛冲上头顶,眼睛刷地转向龙塌。 这药这么厉害,那冷面神他如今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楚! 想及此,她的心就跟刀割一样,痛得钻心噬骨。 “此事由我来,最好不过。”修容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自打带回贤妃,她一直守在乾清宫外,护卫着天子的安全。 “不可以!”唐芯想也没想驳回了她的提议。 缓步踏进屋中,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修容心尖一暖:“属下的命本就是主子的,若能以命换命,使主子平安,属下绝无怨言。” 道理她都懂,可要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亲身试药,她真的做不到。 “娘娘,”修容重重唤道,“眼下主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换做是您,也会做出和属下同样的决定,不是吗?” “我……”唐芯一时语结,咬咬牙,扭头看向太医,“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是。”太医郑重点头,一个字粉碎了唐芯心里最后的希翼。 “娘娘不必如此,”修容暗暗叹了声气,眼神中闪过丝丝动容,“太医会熬制出解药,只要确诊,属下必是性命无忧的。” “但若这份药方是假的,那大人您……”老太医不由得出声提醒。 这话一出,修容登时狠狠剐了他一眼,而唐芯摇摆不定的心也愈发慌乱,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僵持间,门外有一抹寒冽的气息渐渐靠近。 修容警觉地转身一看,眉心顿时皱了起来。 “芯儿,”清华幽幽唤道,止步在门前,瞧着唐芯眉目难展的纠结样子,忽然间很想伸手为她抚平那皱紧的眉心。 听到这熟悉的音色,唐芯几乎是下意识挡在内殿的珠帘前边。 那不假思索的保护之举,宛如一把利刃,笔直地插进清华心脏中最柔软的地方,刺得鲜血淋漓。 沈濯香和夏允儿紧随其后,乍一看见殿门前那抹寂寥悲伤的身影时,先前的嘲讽如今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不提别的,单是他撬开郑曦之的嘴,拿到那份药方,就足矣令他们闭嘴。 “我这里事很多,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你去别处逛逛吧。”唐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撇开眼不去看他。 不是她心狠,而是她赌不起!就算清华给出了药方,可他曾经对冷面神动过杀心,谁能保证见到冷面神后,他会不会又一次黑化? 她不能赌,更输不起! 听到这话,清华淡色的唇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即使心疼得快要裂开,他的脸上仍是那副淡漠如雾的神情,缓缓启唇:“你和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若舍不得用她,用我的人如何?” 唐芯一愣:“用你的人?不对!你一直在跟着我?” 瞧见她的诧异,清华勾唇轻笑,但眼里却弥漫着莫大的哀伤,未曾回答她的疑问,反倒说:“此人原本也是要交到你手里,任由你处置的。” 话落,乾清宫外突然有黑影凌空闪过,下一秒,一个浑身裹得黑不隆冬的男人随手将肩上不知死活的可疑物体抛到殿中。 “娘娘小心。”修容闪身护在唐芯身前,右手悄然握上佩刀刀柄,蓄势待发。 “你什么意思?”唐芯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一点,“皇上会出事,你料到了,连试药的人也提前准备好了?” 他是神算子投胎吗? 刚打消的疑虑再度浮上心头。 “不是的。”落后几步赶来的唐芙,冷不丁就听到她的质问,立即开口,“王爷未动身前,查到龙卫曾去信永腾,担心妹妹你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匆匆启程,来此一见,而这个人,”她指了指地上被封住内力和穴道,无法动弹的龙卫,“便是当初传信之人。” “等等,信?什么信?”突然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多,唐芯的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理不清头绪。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替皇兄解毒,”沈濯香提醒道,有些事他大致看明白了,这郑曦之乃是楚廉安插在宫中的暗桩,而他的亲信则瞒着他,偷偷与其联系,促使郑曦之对皇兄下毒,依楚廉今日的行径来看,他极有可能是不知情的,故而,在得知此事后,亲自押送‘叛徒’赶来永腾。 不过,他心里虽明白,却不愿给唐芯理清头绪的机会,帮兄长的情敌说话这种事,他怎能去做? 桃花眼中隐过一道利芒,沉声道:“既然此人乃是一枚棋子,用其来试药最合适不过,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特地咬重的四个字,满含深意,暗指清华此举不过是将功赎罪。 清华霎时转眸,凝聚着滔天暗潮的眼睛冷冷盯着他。 沈濯香容色不改,笑得一派风流。 唐芯压根没注意他俩之间的暗潮,犹豫不决地说:“试药很危险,不留神,有可能会害他丧命。” “用他的命,换你心安,有何不可,纵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清华淡淡启唇,浑然未将龙卫的死活放在心上,“黎叔。” 后者冷着脸走到殿中,手指迅速在龙卫周身大穴一点,而后退到旁侧:“可以开始了。” 太医们犹犹豫豫地看向沈濯香。 “看本王作甚?还不快动手?”他不悦地命令道。 “是,微臣这就开始。”五名太医顿时忙活开了,有人前去配药,有人提笔疾书,根据药方,写出解毒的秘方,再依据方子照方拿药。 乾清宫外的空地上白雾袅袅,火炉烧得通红,煎药的砂锅里不断漫出一股股难闻的味道。 “王爷,”唐芙担忧地往前一步,见他如一尊冰冷的雕塑站定在殿门前,痴痴凝望殿中,心口漫上一阵闷痛。 余光顺势望进去,那晃动的珠帘里,一抹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龙塌旁,时而洗帕为帝王擦手,时而捻袖为其擦面,她始终背对着殿门,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一颗心全扑在了榻中人身上。 唐芙眼眸有些泛酸,哽咽道:“此处乌烟瘴气,对您的身子不好,您还是挪步去别处吧。”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对旁人如此亲昵,王爷他得有多痛? 清华沉默不语,就那样痴痴地站着、守着,纵使是痛又如何?现在不多看看,往后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不到,他还挺痴心的。”站在院中督促太医煎药的夏允儿,见此,不自觉感慨道。 听到这话,本在看着药的沈濯香立时侧目:“本王对公主亦是痴心一片啊。” “你?”夏允儿讥笑一声,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个吃错药的病人一样。 “难得本王敞露心扉,公主却始终不愿相信,真叫本王伤心。”沈濯香似笑非笑地摇头,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你的皇兄这会儿还在悬崖边上,生死未知,你却有心思在此调戏本公主?”夏允儿冷嗤道,对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很是瞧不上眼。 笑容一收,抬眸凝望石阶之上的身影:“有他在,皇兄理应无事。” “你真相信那份药方是真的?”夏允儿好生意外,“他对蓉妃的爱慕,你没瞧出来?一个能稳坐摄政王之位的男人,可做不出成全他人之举。” 久居高位者,早已习惯掠夺,这个道理不论在哪国,都是一样的。 “公主可要同本王打赌?”沈濯香斜睨着她,笑问道。 “对本公主用激将法?”夏允儿不肯上当,双手环抱在胸前,满目嘲讽。 沈濯香也不怒,笑得跟只大尾巴狼似的:“公主怕会输给本王吗?” “哼,”她会怕?明知他在挖坑等着自己跳进去,但夏允儿却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一分,下颚一抬,问,“赌什么?” “就赌这份药的真假,公主不是怀疑他别有用心么?若最后证明,公主的猜测是对的,便是本王输了。”沈濯香不紧不慢说出赌约,眼里藏着几分期待。 “你若输了又当如何?”夏允儿问道。 “公主想让本王做什么?”沈濯香将皮球踢了回去。 夏允儿抿抿唇,冷冷盯着他说:“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对本公主说半句调戏之语,更不许越雷池一步!离本公主越远越好!” 就这般厌恶他的靠近么?沈濯香神色微暗,心尖漫上丝丝苦涩:“好,但如果是本王赢了,本王只求公主一件事。” “说来听听。”夏允儿略显戒备,心里猜测着这人会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 “条件嘛,待结果出现,公主再听也不迟,”见她面露不快,沈濯香忙补充道,“本王保证,绝不会罔顾公主的意愿,若公主届时认为本王的要求太过,大可拒绝,本王绝无怨言。” 第354章 我就收拾行李溜出宫找第二春去 看着浑身抽搐的龙卫在被灌下所谓的解药后,渐渐平静下来,夏允儿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远不似唐芯那般激动。 “起效果了。”唐芯喜极而泣,慌忙抓起另一碗还热着的解药,想要去内殿为冷面神服下。 “着什么急。”夏允儿立马拽住她,没好气地提醒道,“只是情况缓和了点儿,太医有说毒解开了吗?再看看。” 这话一出,她分明听到耳边传来某人的低笑,即使没回头,她也能想象出沈濯香脸上可恶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跟他打赌了! 唐芯压根没察觉夏允儿的反常,点头说:“对,不能着急,还得再观察观察。” 说完,她捧着瓷碗目不转睛盯着椅子一动不动的人,不止是她,殿中诸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这人身上聚焦。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临近天亮前,他脸上泛起的乌青之色,彻底褪去。 五名太医连番诊脉。 唐芯急得大气也不敢喘,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连呼吸也放轻了。 手指缓缓收回,太医长松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道:“余毒虽未完全清除,但脉象已平和下来了。” 闻言,悬在嗓子眼的心骤然回落,也许是一整晚神经高度紧绷,突然间放松下来,唐芯竟有些眼前发黑,甩甩头,道:“我这就去给他喂药。” 头也不回冲到内殿,浓得熏鼻的苦药一勺接一勺喂进沈濯日的口中,但他却连最简单的吞咽也做不到,黑色的液体不断沿着嘴角渗出来,滴落在古铜色的胸膛上。 唐芯赶忙用手堵住他的嘴,面上清泪滚滚:“你喝啊,这药能救你的命,快点喝下去,别再吐了。” 但他却无动于衷,温热的药汁沾了唐芯一手,就像一滴滴沸腾的油水,烫得她心脏直抽搐。 修容面露无奈,脚下一动,想上前去帮忙。 就在这时,唐芯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迅速擦干净眼泪。 她要做什么? 殿内殿外的众人纷纷凝神,不知何时,滞留在殿门前的白影已悄然来到珠帘前,安静望着龙塌。 唐芯哪有心思理会别的?一仰头,将药汁包在嘴里,苦到极致的味道瞬间包裹住味蕾。 卧槽!这味儿简直是销魂! 她差点恶心得吐出来,小脸拧在一起,强忍住胃痉挛的难受感,爬到榻上,低头吻上沈濯日乌青的唇,强行将药渡了进去。 “嘶”,抽气声从太医口中发出,接着,他们齐齐转头,秉着非礼勿视的想法不再去看,可这偏头,冷不防就看见了晃动的玉帘后,那张阴鸷得仿若修罗般恐怖的面庞,心狠狠一抖,恐惧感油然而生。 危险的气息在殿内无声弥漫开来。 沈濯香微微侧目,将清华豁然大变的神情尽收眼底,桃花眼闪了闪,状似无奈地感慨道:“皇嫂也真是,就算再怎么心急,也该看看场合啊。” 大氅下,拳头紧握,紧抿的唇瓣透着几分克制,几分轻颤。 “倒是叫摄政王见笑了。”沈濯香笑吟吟拱手,他最是知道什么话最戳人心,有些事摊开来讲,或许才能逼得此人知难而退。 清华幽幽合上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令人胆战心惊。 唐芙扯着手指头,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末了,忍不住朝沈濯香投去不满的眼刀。 后者佯装不知,面上依旧擒笑。 半响,清华终是动了,浅薄的眼皮微微抬起,却再未多看内殿一眼,漠然转身,带着满身的孤寂扬长而去。 “主子!”黎叔忙不迭跟上,途径沈濯香身侧时,狠狠剐了他一下。 “来人啊,”沈濯香朗声唤道。 立即就有士兵匆匆踏进殿中。 “去把行宫腾出来,楚国的贵客亲自到访,可不能失了礼数。”他沉声吩咐道,而后,又低声安排一句,“多派些人手盯紧他们,有何异动及时来报。” “是。”士兵领命离开。 天大亮,阳光刺破云层,投落在高低错落的精美殿宇上。 太医凝目坐在床头的矮凳上边,眉心紧锁,食指并中指搭在帝王的手腕上,许久,才展颜笑道:“皇上的脉象平复了不少,只是中毒多时,恐怕这解药得多服几贴,方能彻底解毒。” “真的?”唐芯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又有些不太放心,“你确定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了?药性会不会再复发?” 太医莞尔一笑:“娘娘尽管放心,以先前那人的情况推断,只要毒解了,便可保住性命,”说着,笑容突然变淡。 而唐芯的心立时提高:“还有什么问题?你别跟我打哑谜,有话直说!” “只是皇上旧伤过重,龙体有损,又中了剧毒,即便解了毒,何时能醒来,微臣不敢妄言。”太医摇头说道。 唐芯的脸色白了白,却强挤出笑,说:“没关系,只要能把命保住,其他的都无所谓。”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太医三度施针诊脉,直到帝王的状况变得稳定,才撤出乾清宫,偌大的殿宇一时间安静下来,唐芯红着眼睛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他已恢复如常的面庞。 手指轻抚过轮廓:“早说过让你别随便呈什么英雄,乖乖和我去卫城,哪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指尖发泄般戳着他没有血色的左脸:“总是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什么事都要冲在最前边,人家做皇帝,哪个不是贪生怕死,有危险让底下人冲锋陷阵?就你,跟个傻子一样,非得亲力亲为!” 脑补下他龟缩在后防,任由将士浴血奋战的画面,唐芯瘪瘪嘴,道:“如果你那样做了,就不是你了。” 想是这么想,可看着他躺在这儿,唐芯心里又堵得慌,忍不住用力扯了扯他的脸:“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呢?告诉你,我耐心可差了,你要敢睡太久,我就收拾行李溜出宫找第二春去。” 回应她的是满屋子死一般的安静,唐芯惆怅地叹了口气,眼眸一垂,落在他布满针眼的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小孔几乎遍布整个前胸,小腹上缠着条崭新的纱带,一身伤痕累累,看得唐芯心疼极了。 吸吸鼻子,将泪意压下,起身走到旁边的衣柜前,一打开,里头空空如也,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衣物绝壁是沈濯擎那只渣给丢掉了。 “没本事对付真人,拿衣服出气,活该被冷面神踩在脚底下,做一辈子千年老二。”唐芯不爽地抱怨道,帮沈濯日掖了掖被角,打算出去找件干净衣裳,把他身上的换掉。 刚一踏出门,一股食物的香气迎面扑来。 唐芯鼻子动了动,脑海中立即闪过清蒸鲫鱼、银耳莲子汤,以及青菜小米粥三道菜。 爪子捂住肚子,垂涎三尺般吞咽了几下口水。 突然好饿…… “不在里边守着你的皇上,出来做什么?”拎着食盒的夏允儿刚走近,就被某人放着绿光的眼神惊住,下意识后退一步,“你魔症了?” “亲,我从来木有觉得你像今天这样美过。”说完,唐芯箭步上前,一把抢走食盒,打开后,浓郁的清香刹那间涌入鼻中。 连灵魂都仿佛得到了升华有木有? 夏允儿被夸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唐芯进门,她才反应过来,脸上微褐,略显傲娇的嘟哝一句:“本公主一直天生丽质,用得着你夸?” 话刚落,耳边就有脚步声飘来,去而复返的某人双手合十站在她身前,祈求道:“美丽善良的公主殿下,能拜托你去制衣局取件皇上穿戴的新衣服吗?宝宝饿得走不动路了。” “你是把本公主当下人使唤呢。”夏允儿白她一眼。 “哎呦,我是真饿,从昨天到这会儿一口饭都没吃!都快饿得前胸贴肚皮了!”唐芯可怜巴巴的说道,没闻到食物的香气,她还能忍,可美食就在屋子里呼唤她,分分钟也忍不了啊。 夏允儿嘴角微抽:“就算没饿肚子,看到吃的,你也走不动路。” 话虽然说得特无情特无理取闹,但她依旧应承下来了,谁让她们是闺中密友呢? 转身离去时,夏允儿又想起另一件事,回身看着唐芯,有些欲言又止。 “咋啦?”满心惦记着吃食的某人,一脸懵逼。 夏允儿抿抿唇,终是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别有了吃的,就忘了照料伤患。” 就这事儿? 唐芯无语:“我是那种人吗?” “是。”夏允儿斩钉截铁道。 “拜托,在我心里他和食物同样重要好不好?”唐芯大喊冤枉。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呢?夏允儿无力抚额,把一国天子和吃食划上等号,这种事真的好吗? “行了,吃你的膳食去。”她哭笑不得地催促道,目送唐芯回屋,脸上那抹弧线渐渐淡去。 她绝口不问楚国那位摄政王,那自个儿也不该主动提及吧。 想到来时听到的消息,夏允儿摇摇头,她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第355章 诡异的清华 如风卷残云消灭掉食盒里的饭菜,唐芯忽然有种满血复活的感觉,揉了揉七分饱的小圆肚子,将碗筷收拾好,晃悠到床边。 睡美人依旧未醒,但呼吸已经变得匀称许多,转头走到水盆旁,试试水温,还热着,忙弄湿了帕子坐在床沿掀开被褥,替他擦身。 指尖小心翼翼地擦拭过那健硕的胸膛,性感的腹肌微微缩动一下,唐芯惊喜抬头,可看着双目紧闭的男人,眼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闷声不吭地擦完上半身,可看着他腰腹以下,被白色亵裤包裹着的地方,一时有些犯难。 她是擦呢,还是擦呢? 想了想,唐芯把心一横,顶着张充血的脸缓缓凑近腰带,做贼似的将其解开,过程中,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天子的表情,一颗心跳得飞快,就跟在打鼓一样。 “我又没占你便宜,干嘛这么紧张啊。”后知后觉到自个儿异常的反应,唐芯急忙深呼吸几下,她只是不放心宫人来做这差事,才会亲手做的,绝壁没有要吃他豆腐的意思! 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轻手轻脚将亵裤褪下一截,小腹以下平坦的古铜色肌肤曝露在她的眼前,那性感的被底裤遮遮掩掩要露不露的三角形轮廓,以及某不可描述区域的体积…… “轰”,血气瞬间上涌,两股热乎乎的可疑热源涌上鼻子,唐芯匆忙昂首,努力想要将其给倒回去。 她真的不是****啊! 鼻腔里液体缓缓流下,某人性感的身躯在她的眼前飘来飘去。 “妈蛋!要不要人活了!”唐芯羞愤地咒骂一声,却始终没胆子再去看榻上的人一眼。 “你这是……”匆匆取来衣服回来的夏允儿,撩开帘子刚踏进来,冷不防就被眼前这暧昧、诡异的画面惊住。 榻上,帝王静静沉睡着,上身敞露,下身不整,而某个罪魁祸首满脸嫣红,鼻下还挂着两道红彤彤的痕迹。 夏允儿保持着撩帘的姿势,好半响,才咽咽口水,艰难启口:“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大胆。” “哈!?”唐芯被这句评语惊得头脑发嗡,瞅瞅衣衫不整的天子,这才知道她是误会了,跳起身,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夏允儿已敛去面上的惊诧,向她投去不赞同的眼神:“再怎么性急,你也别忘了,永腾帝现下龙体抱恙。” 喂!她像是那种会主动爬床的人吗? 唐芯深深觉得她得为自己的清白争辩一回,箭步上前拽住夏允儿的手,一副诚恳认真的表情,说:“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我的真挚了吗?我告诉你,你真的真的误会了,我刚才只是想帮他擦身子,绝没有别的要不得的念头,你得信我!认识我这么久,我的思想有多纯洁,你难道不知道?别说他还昏迷着,就是他醒了,我也干不出你想象中的那种事好不好!” 夏允儿抽回手,在她满是期盼的眼神下,点头说:“好了,本公主信你就是了。” 还好还好,她的清誉保住了。 唐芯猛松口气,擦擦脑门上的凉汗,可下一秒就听她说:“不过下次,你对本公主说话前,先把你的面容清理干净。” 挂着两条鼻血什么的,有碍观瞻啊。 唐芯嘴角一抖,次奥,她完全忘了形象这回事了,好想找块豆腐撞死肿么破! 夏允儿有些忍俊不禁,故意冲她暧昧地眨眨眼,压低声音说:“话说回来,这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在行宫永腾帝未对你做的事儿,你大可趁机做一做,兴许能一朝得子呢。” “我真是谢谢你的好心啊。”唐芯咬牙切齿道,冲她抛去两颗卫生球,懒得同她争辩果断甩头往水盆走去。 什么得子,她还没当够青春美少女呢! 说话间,殿外有喧哗声传进来。 唐芯飞快擦了把脸,而后又亲手伺候着沈濯日更衣完毕,这才走到外殿,夏允儿老早就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去到殿外了,见她出来,下颚一抬,指了指院子外被士兵拦住的女人。 便宜姐姐? 唐芯一愣,拜托她帮忙守人,快步走了过去。 “把人放开。” 听到命令,士兵这才放行,唐芙疾步走上前来,近乎哀求的开口:“芯儿,姐姐求求你了,你去看看王爷好不好?” “他不是在宫里住着吗?”唐芯有些不解,见她清泪不止,忙伸手替她擦掉。 唐芙摇摇头,啜泣道:“他一早离开,就去了你的寝宫,到这会儿……还未出来,打从昨晚入宫,他就没吃过东西,这样下去,他的身子哪受得了啊。” 说着,她竟泣不成声。 唐芯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捏了捏拳头,气愤的骂道:“这些人到底是咋回事啊?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铁人看了?准备得道成仙吗?我倒要看看,他抽的是哪门子疯!” 她甩手就往院外走,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就这样贸贸然去见他,被人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她不在乎外人怎么看自己,可她怕会影响到冷面神的声誉。 “芯儿……”唐芙瞧出她的犹豫,心顿时凉了半截,想及那人为她做的种种,怨气登时涌上心尖,“现在只有你能劝得住他了,他不远万里赶来救人,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这么糟蹋自个儿吗?” 这话宛如当头棒喝,击碎了唐芯的迟疑,她抿抿唇,朝士兵吩咐道:“好好看着皇上,我一会儿就回来,若有什么急事,尽管派人去若凌居寻我。” 说罢,她这才迈步,风风火火赶到若凌居,便看见黎叔焦急地在外边来回踱步。 “夫人。”见着她,黎叔仿若看见了救星,“主子已进去两三个时辰了,还下令不许老奴打扰,里边儿至今没有动静,老奴担心主子他……” “既然担心你就不会进去把他拽出来吗?”唐芯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死忠粉不是这么当的! 黑着脸冲进院子,还没上台阶呢,殿门便缓缓开启了。 那人孤身站定在门槛前,背后是巍峨的殿宇,一人一殿,萧瑟而又冷清。 唐芯的心尖泛起一丝抽痛,蹬蹬跑上去,斥责道:“你疯了吧你?好好的不吃饭,你想干嘛?” 淡色的唇微微扬起,静静看着她发怒的面庞,神色有些许恍惚,过去的她仿佛在这一刻和眼前的她慢慢重叠。 “真好。”一声满足的轻叹滑出唇齿,能够再见到她关心自己的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唐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双目圆瞪:“好?好你……”妹! 话戛然而止,她闭上眼缓了缓情绪,不能骂,这人对她有恩,不能骂!好不容易将那股无名火压下,恶声恶气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的,回你住的地方去,一会儿我让人送膳食过去。” “……好。”短暂的沉默后,他毫无怨言的答应下来。 唐芯愈发心堵,撇开头不去看他纵容的样子,率先转身。 两人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她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见身后那人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影子上,笨拙幼稚的想要将自己和影子与她的融为一道。 “放本宫出去!你们这帮该死的奴才都瞎了狗眼吗?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妃子,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竟敢软禁本宫,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给本宫等着,本宫定要让皇上把你们碎尸万段!” 怒不可遏的嘶吼和着风从远端飘来。 这声音,咋那么耳熟呢? 唐芯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拍了下脑袋:“原来是恶婆娘。” 貌似好像有人禀报过,在慈宁宫抓住她了? 唐芯瞅了瞅声音的方向,那方并非是齐妃的寝宫,更非慈宁宫,而是冷宫! “活该。”唐芯幸灾乐祸地笑了,想当初她在冷宫的日子多苦逼啊,现在风水轮流转,总算是轮到她尝尝那滋味了,可转瞬,想到冷宫里那些失心疯的女人,脸色微微变了变。 以齐妃的暴脾气,又失了势,会不会把怨气发泄在无辜人头上? 加快速度亲自送清华回到行宫,唐芯未进门,止步在院外:“昨晚辛苦你了,你先休息,我找人送膳过来,吃了饭再睡。” “好。”清华点头,仿佛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会应下。 可越是这样,唐芯越是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她隐隐觉得,这次见到他,似乎和上次不一样了。 干巴巴扯了扯嘴角,便告辞离去,直到走得老远,再也感受不到身后那束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她才拍着胸口,喘了下气。 “人真的能变得这么快吗?”秀眉狐疑地皱紧。 前段日子在楚国,他还耍尽手段要弄死冷面神,强留她在宫中,可现在,不仅态度变了,甚至还特地赶来救人,完全不像他的作风啊。 “不会是迷途知返,决定放下本尊,好好和便宜姐过日子吧?”所以心怀歉意,态度才会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唐芯想得头都痛了,始终觉得哪儿不太对劲,甩甩头,决定不再庸人自扰。 第356章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行宫外,看着自家主子几乎要站成一座望妻石,黎叔心里酸得要命,忙抬步上前:“主子,外边风大,您还是进屋吧,夫人定是去差人备膳了。” 若不抬出夫人,他真怕主子听不进去。 “你说,本王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清华恍惚地问道,眼前如默剧般闪过她喂药的画面,心头的戾气翻涌不息,气息徒然间大沉,极致危险。 明明最先遇见她的人是他,和她约定三生之人,也是他,为何一切却都变了? “沈濯日……”满含杀意的三个字吐了出来,心中那头名为嫉妒的凶兽正在疯狂叫嚣着:杀了他!杀了那个夺走她心的卑鄙小人! “主子!”黎叔双目泛红,咬牙进言,“您若想夺回夫人,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主子一句话,他随时都可替主子除去敌人。 清华有些意动,唇齿微张,忽地,一股撕心裂肺的绞痛在心窝炸开,单薄的身体止不住晃了晃。 黎叔面色大变,慌忙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递去。 服下药,那股汹涌的痛感渐渐散开,可他的面色却比方才更加苍白,唇齿轻颤着,哪怕站在他身边亦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清华幽幽闭上眼,没多久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已经不剩多少日子可活,再度睁开眼时,眸底凝聚的杀机已然褪去:“请沈濯香过来一趟。” “……是。”黎叔含泪领命。 另一边,唐芯拦下一名巡逻的士兵,吩咐其去御膳房命人备膳后,就一路摸到冷宫,昔日冷清僻静的地儿,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士兵,这些人大多认得她,恭敬行礼后,方才问起了她的来意。 “齐妃在里头嚎多久了?”近距离听着齐妃声嘶力竭的怒骂,唐芯只觉得耳朵发麻。 “昨日被俘后,便一直如此。”士兵如实禀报。 “啧啧,她的精力真够旺盛的啊。”都成阶下囚了,还这么有活力,唐芯瘪瘪嘴,“里边以前住的人呢?” “王爷早先下令,将太妃们移居去往偏殿暂居。”士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 唐芯这才放下心来,拔脚就想往里走。 “大人,”士兵拦了一下,“齐妃与太后心智失常,您就这样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咦?太后也在?”那她更得进去了,痛打落水狗什么的,简直不能更爽,眼睛转了转,她朝站岗的士兵勾勾手指头,“你们既然不放心,不如跟着我一起进去,真要有什么意外,不也有你们在吗?” 想当初她们可是浩浩荡荡来探望她的,现在嘛,自然得要一报还一报,排场必须摆足。 脑补着齐妃和太后见到自己后,万分精彩的表情,唐芯不禁眉飞色舞,弯起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沉思片刻,终是抽调出十五人陪同她进去。 唐芯昂首挺胸,宛如众星捧月般极其嚣张的推开殿门,入眼便是一地狼藉,桌椅砸得粉碎,地上没一处能下脚的地方。 “唐芙!贱人!你竟然还敢出现!”坐在木床上的齐妃豁然抬头,凌乱的发丝下,一张脸迅速扭曲,张牙舞爪地朝着唐芯飞扑过来。 “站住!不得无理!”两名士兵挺身而出护在唐芯身前,握刀冷瞪齐妃,厉声高喝道。 齐妃不管也不顾,哪怕被他们架住的双臂,依旧不死心地剧烈挣扎。 “哟喂,这还是本宫认识的齐妃姐姐吗?”唐芯故作吃惊地捂住嘴巴,以一种挑剔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而后装模作样的询问身边的士兵,“你们确定没关错人?本宫怎么记得,齐妃姐姐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可眼前这位嘛,”她瘪瘪嘴,“是哪儿跑出来的疯婆子吧?瞧瞧这衣裳,衣不遮体,再看看这发髻,蓬松凌乱,面上跟鬼画符似的,本宫看了好怕怕哦。” 爪子做作地在胸前拍了几下。 那嚣张的气焰,极尽讽刺的话语,刺激得齐妃心火蹭蹭上涌:“贱人!你说什么?” “人话呗。”唐芯摊摊手,“不过也难怪你听不懂,这人和畜生品种不同,当然沟通无能咯。” “你说谁是畜生!”齐妃气红了眼,要不是被士兵强行架住,只怕早冲过来和唐芯拼命了。 “谁应说谁呗,”看着她如今这副样子,唐芯很是解气,“你丫有今天,纯属自找的。” 对这个女人,她完全生不出丁点同情,当初师傅惨遭诬陷,就是她和太后要了师傅半条命去,更别说这货过去可没少和她做对,现在更好,跟着荣家背叛冷面神,就这,还口口声声说爱? 唐芯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见此,齐妃怒声咆哮道:“本宫要杀了你!” 唐芯摇摇头:“你说你咋就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混成今天这样,还死不悔改,有句话咋说来着?贱人自有天收,作威作福这么些年,你终于是把自个儿给成功作死了。” 迎上齐妃恨不能吃人的眼神,唐芯突然有种莫名的爽感。 艾玛!原来这就是当反派的滋味啊。 唐芯笑得愈发肆意,刚想趁胜追击,冷不防就听见太后沙哑的声线。 “蓉妃来此,只为逞口舌之快?” 闻言,唐芯这才注意到在床尾靠窗的角落木椅上,坐着个老熟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太后缓缓起身,身上依旧穿着名贵华服,发髻整齐,一副雍容华贵气势如旧之态,“沈濯日若要按律处置哀家,哀家绝无怨言,只是想不到,他竟是这等卑鄙无耻之辈,派个女子前来奚落,此等胸襟,怎配为君?” “大胆!你竟敢辱骂圣上。”士兵们怒目而视。 “哀家说得有错吗?”太后冷笑一声,“尔等是什么东西?区区莽夫,也敢在哀家跟前叫嚣?哀家一日未被发落,一日便是永腾的太后!” 卧槽!见过不要脸的,可像她这样厚颜无耻的,唐芯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碰见。 “谁告诉你是皇上派我来的?”她双手环在胸前,笑吟吟道,“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处置叛党,哪有功夫理会后宫这些小事?至于为什么没有发落你嘛,当然是为了留着你的命,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好儿子是如何自食恶果,遭到天谴的。” 太后如蒙雷击,脸上的高傲刹那间土崩瓦解,她的擎儿当真落到沈濯日手里了?不,这不可能!擎儿身边有血卫相护,纵使皇宫失守,他也应能安全逃出去。 “太后不会还想着沈濯擎能有东山再起,救你逃出生天的一日吧?”唐芯这话一出,太后的脸色登时变了。 “人活着果然得有梦想,”唐芯轻笑一声,“只可惜啊,这梦想大概只能在梦里想想了,您的好儿子如今还在天牢里受苦呢,你造嘛,昨儿个成功夺回皇宫,圣上就昭告天下,把沈濯擎的恶行公布于众,现在啊,城里的百姓正摩拳擦掌等着他被处死呢,害得那么多将士惨死,害得无数百姓命丧菜市口,你说,沈濯擎伏法当天,那场面得有多壮观?哎呀!说起来,我可得提醒皇上,千万得多派些人马全程保护,可别人还没到刑场呢,就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她言辞凿凿,太后起初尚有几分不信,可越听,心中恐慌越重。 “你胡说八道!”不会的,擎王不会倒的!齐妃不可置信地惊呼道,若擎王兵败,那荣家,那她,岂不是再无活路可走? “是不是胡说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唐芯耸耸肩,“好了,别太谢谢本宫专程来告诉你们这件喜讯,冷宫虽然破是破了点,不过很适合养老,你们二位就慢慢在这儿等死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能看到敌人面如死灰,丧失希望的样子,这一趟她没白来。 “不——”一声凄厉的高喊,吓得唐芯浑身一抖。 “你还想干嘛?”她虎着脸转身,看着突然间泪流满面的齐妃,有些愣怔。 喂喂喂,这唱的又是哪一出?说好的骨气呢? “本宫是不知情的,是荣家!是他们以下犯上,”齐妃仿佛是魔症了,大声嚷嚷道,“本宫不是他们的同党,他们囚禁了本宫,本宫想向皇上报信,可本宫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蓉妃,不,娘娘,您替本……替我向皇上说说情,我真的是冤枉的。” 她不能在此等死,皇上!只要见到皇上,他一定会相信自个儿的。 “陌儿!”太后失望至极,“你怎能说出这等话?你是荣家人,岂可失了傲骨?” “什么荣家,本宫和你们不是一丘之貉。”齐妃激动地冲她大吼道,而后,又转过头来看向唐芯,“妹妹,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我万万不知情啊。” 哟喂,原来她是这样的? 唐芯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堪堪回神:“这话你自己相信吗?说真的,你若一条道走到黑,我还佩服你是条汉子,可你前脚背叛皇上,后脚又为了保命,出卖你的家族,说你是墙头草,我都觉得侮辱了墙头草这种美好的生物。”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齐妃厉声哭喊起来。 “啪”,清脆而响亮的声响,盖过了她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太后垂下右手,手臂带着丝丝颤抖,痛心疾首看着宛如变了个人的齐妃:“荣陌!身为荣家人,便是死,也要站着死,你莫要再此丢尽了荣家的脸面,还不快给哀家住口?” 齐妃被这巴掌打懵了,直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痛传来,呆滞的眼神才浮现了一丝清明,她咬着牙看了看唐芯,随后,竟指着太后怒骂道:“老妖婆,你自己想死,休要拖着本宫下水!本宫什么时候和你们同流合污了?本宫是清白的,天地可鉴,你这毒妇竟污蔑本宫,你好狠毒的心啊!” “你……你……”太后捂着心口,踉跄后退,像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人一样。 这还是她看着长大的陌儿吗? 第357章 主子有请 唐芯表示这场戏她看得很欢乐,默默撤离战场,直至门关上了,嘴角那弯愉快的弧线依旧没有收敛,朝旁侧的士兵勾勾手指头:“盯紧咯,可别闹出人命,她们的命是给皇上留着的。” “是,”士兵拱手领命,末了又问,“以太后和齐妃娘娘方才的举措来看,一会儿难免会闹得不可开交,卑职们是否要及时制止?” 唐芯翻了个白眼:“是你傻还是我傻?闹就闹呗,只要命留着,其他的别管,让她们慢慢撕去,对了,我看她俩活力四射,还有力气吵闹,这吃食嘛,能省就省,给你们吃,还不如拿去喂狗,活脱脱浪费粮食,百姓种植不容易,咱们不能白费了他们的心血,明白吗?” 士兵嘴角抽了抽,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我会给御膳房说一声,把你们兄弟几个的伙食备好一点儿。”每天闻着美食的香气,却吃不着,那滋味,绝壁是酷刑啊,唐芯得意地笑了,该!让她以前没事儿就派人到若凌居瞎炫耀,她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交代完,顶着士兵怪异的视线满脸春风离开冷宫,路上看什么都觉得特美好。 “主子~”小道前端,一抹娇小的身影疾速奔来,下一秒,唐芯只觉胸口剧痛,整个人仿佛被人肉炮弹轰中,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奴婢终于见着您了!这些日子您都到哪儿去了?奴婢还以为……以为……”小脸深埋在唐芯的胸口,泪洒衣襟,哭得不能自已。 “我说啊,”唐芯艰难启唇,“咱能先撒手再说话不?” 她的腰快断了有木有! 小春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松手,一双泪眼紧张兮兮地把唐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来来来,让我瞧瞧,”唐芯背着手,绕着她转了一圈,嘴里啧啧道,“清瘦了不少啊,看看这下巴都快变锥子脸了,”说着,面上一肃,“我一走你就不会照顾自己了?一段时间没见,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 “奴婢不是担心您吗?”小春撅着嘴回答道,“这些天一点主子的消息也没有,奴婢心里好生害怕。” 想到连日来的心惊胆战,小春眼里的泪水又有了决堤的架势。 “哎,别哭啊,”唐芯忙伸手替她抹去,“女人的眼泪可是金子做的,你这一哭,得流掉多少银子?” 闻言,小春吸吸鼻子,嗔怒道:“主子您就会瞎说!” “我哪有?”唐芯故作伤心,“你不知道,每次只要你一哭,我这心啊,就像刀子捅似的,难受得厉害,所以,为了让你家主子我长命百岁,快把眼泪收回去。” “扑哧”,小春破涕为笑,满心欣慰。 真好,即使京城里边发生那么多事,可她的主子却一点也没变。 “这才对嘛,”唐芯松了口气,“赶明儿我给你准备些好吃的,把你丢掉的肉好好补回来,保管不出一个月,就能养得白白胖胖。” 骨感美什么的,早就过时了,微胖才是王道! 一边说,她一边往乾清宫走,路上时不时问问小春这些天来的遭遇,得知她是和孙老一道进的宫,且那人已经回御膳房了,唐芯好不开心。 一连三天,整个皇宫由沈濯香代为把持,投靠叛党的朝臣死的死,抓的抓,一些身居要职的,则只做轻罚,避免了朝纲大乱,而叛党余孽的搜捕工作仍然在进行中,朝廷已将荣家的累累罪行公之于众,据说,京师内尽是讨伐叛党之声,尤是那些曾被押到菜市口斩首的百姓家眷,及家中有亲人入军之人,更是恨不能手刃荣华一党。 “沈濯香那货说,凉山的兵马有一半归顺了朝廷,另外一半宁死不肯投诚的,都被就地正法了。” 乾清宫内殿,唐芯端着药碗坐在木椅上,絮絮叨叨和沈濯日说着这三天来发生的种种。 “也不知道沈濯擎上辈子是不是老鼠,都快把京城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愣是找不到他的影子,不过你放心,他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了,就是个光杆司令,落网是早晚的事。”说着,喉咙一堵,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停顿下来,“你到底打算睡多久?” 三天了,整整三天!他一次也没有清醒过,无法抑制的酸气一股脑冲上脑门,唐芯抹了下眼睛,不肯哭出来。 “我本来想给你做些药膳的,可太医说,你这次伤得太重,还有内伤在身上,不能吃得太补,这都快秋末了,到时候你醒了,我给你泡菊花茶,唔还可以加些梅子,三餐呢,我列个食谱,这会儿不能吃的,日后通通给你补上。” 沈濯香悄无声息踏进殿中,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故意清清喉咙,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唐芯单手掖掖被角,然后才扭过头来。 “时辰不早了,皇嫂还是去歇息会儿吧,您这样下去,皇兄醒来会动怒的。” “我倒宁肯他蹦起来骂我几句。”唐芯心酸的嘟哝道,余光撇了撇毫无动静的天子,脸上刻满失望,慢悠悠起身,“那你替我守着,有事……” “臣弟定立刻知会你。”这样的话三天来不知上演过多少次,沈濯香几乎倒背如流。 见此,唐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住的地方就在乾清宫后殿,这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马上知道。 刚来到后殿,推开门一只脚未来得及迈进去,冷不防背后就有一道幽灵般的声音炸响。 “夫人。” 小心肝狠狠抖了抖,唐芯面色不善地转过身去,咬牙道:“你知道人一般是怎么死的吗?” “……”黎叔一脸莫名。 “就是被像你这样的人给活活吓死的!”她恶声恶气着,“走路敢不敢有点声音,不到晚上,没事出来晃悠啥啊?” 被劈头盖脸怒斥一通,黎叔眉宇间闪过丝丝怒意,却又忍下了,拱手道:“主子有请。” 唐芯一愣,讲真,自打那次在若凌居相见,那人就像是隐形的,再未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更是刻意不愿去想。 唇瓣抿了抿,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夫人一去就知。”黎叔硬梆梆吐出句话,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得怒从心起,“主子为夫人付出至此,如今不过是请夫人前去叙旧,夫人竟这般推三阻四?” “我也没说不去啊。”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愿意,要说以前,她尚能把清华当作不安好心的人对待,可这次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一时半会儿她真不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见他。 “夫人请。”黎叔侧过身,态度分外强势。 被赶鸭子上架的唐芯深深吸了口气,不就是见个面吗?她不怂! 途径黎叔身旁,唐芯忽然驻足:“下次咱能换个称呼么?这里是永腾国,我是皇上的妃子,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黎叔一听这话,心中的火险些控制不住,犹是看见唐芯那副坚决的表情,颇有种冲动想挖开她的心看看,里头是不是黑的! 唐芯毫不妥协地直视他,她欠清华恩情不错,可有些事是底线,绝不能退。 “老奴明白了。”话仿佛是从牙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得到许诺,唐芯也不在乎他愤慨的模样,转身就走,去之前,不忘同沈濯香说一声,以探访贵客为由,在士兵的护送下,代替天子前往行宫。 如此一来,就算有人想指责,她去得坦荡荡,压根无错可寻。 “主子只请了夫……唐姑娘一人。”行宫外,黎叔径直拦下士兵,那声蓉妃他是不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你们在外边等着。”唐芯吩咐道,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殿宇,鼓足勇气走了进去,那模样好似跟要上战场似的。 没等她敲门,房门自觉开启,迎面便是一股冷得发颤的气息。 唐芯浑身一抖,之前也没见温度这么低啊,不会是传说中的阴风吧? “黎叔,取些炭送过来。”清华轻声交代道,眼神微暗,侧身邀她进门,而后,褪下身上厚实的大氅。 “不用了。”唐芯连忙罢手,“那啥,屋子里暖和多了,而且我皮厚耐冻,完全不需要这个。” “是么?”清华幽幽垂眸,搭在肩上的手指黯然松开,气息甚是低迷。 唐芯有些懊恼,可就算再来一次,她依然不能接受他的这份关心。 好不容易他才迷途知返,关闭了黑化模式,万一又受到刺激看到希望,不就完蛋了? 尴尬地转了转眼睛,弱弱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是招待得不好?还是别的什么事?你只管说,我要能帮得上忙的,绝对不会推脱。” “就这么不愿和我独处一室?”饱含落寞的话脱口而出。 唐芯顿时无语,干巴巴解释道:“也不是,我就是白天累到了,想早点休息,你千万别想太多,和你没关系。” 明知她言不由衷,可清华却莫名有丝丝愉悦,至少她仍愿意费心说谎骗骗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轻的笑,微微启唇,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许变化。 “嗯?”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开口的唐芯一脸不解。 “……我想吃一次你亲手备的膳食。”袖中双手不自觉握紧,如雾的眸子里藏着丝丝期待与不安。 “啊?”大半夜把她叫来,就为了吃一顿饭?唐芯有些傻眼。 “只此一次,就这一次。”清华的语调骤然变得强硬,甚至于是急切。 唐芯挠挠头,想到冷面神曾经的命令,一时间很是犹豫,可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一咬牙:“我……” “罢了,”清华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缓缓背过身去,“回去吧,夜深了。” 第358章 当初谁又肯放过本王? “主子。”取到木炭回来的黎叔推门而入,瞧见窗边那抹萧瑟的身影,心尖漫开一股腐蚀般的剧痛。 行宫外的士兵撤走了,想也知道,那女人定是早走了一步,主子付出一切,甚至连命…… 可她却连多陪陪主子都愿意吗? “走吧。”清华站了许久,才哑声说道。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巡视的士兵高举着火把,似是知道他会离宫一般,没有人流露出一丝诧异。 唐芙不安地坐在马车里,望着渐渐变小的宫墙,欲言又止,可余光瞥了眼闭目小憩的男人,到了嘴边的话,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深夜的京城极其宁静,车轮驶过石路发出的咯吱声,也变得阴森起来,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了冥月楼外,黎叔跳下马车前去敲门,极有节奏的几下敲击声后,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 周恒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恭请主子下车。 “人就在里边。”他躬身禀报道。 一行人踏进厅中,光线昏暗的厅堂有些可怕,唐芙不自觉往清华身边移动几步,仿佛在他身边,才能感觉到些许心安。 “王爷,”上二楼时,她终是没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不是启程回楚国吗?您怎的会到此处来?” 且引路之人面貌陌生,她从未在他身边见过。 “主子让你跟着,你就跟着,哪来这么多话?”黎叔没好气地斥责道,面对唐芙那张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脸,他委实拿不出什么好脸色。 “是。”唐芙委屈地垂下眼眸。 清华脚下一停,眼底掠过一丝不悦:“笑。” “什么?”她愕然抬头,数秒后,才终于确定这话是对自个儿说的,勉强勾起唇角,努力冲他露出笑靥。 刚抵达二楼,长廊旁的屋子里传出几声格外古怪的呻吟,夹杂着男人时不时的谩骂和痛呼,听得唐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意染上面部,清华率先移步,亲手推开了房门。 “啊!”一声惊呼在他身旁响起,唐芙慌慌张张捂住双目,不愿去看屋子里的淫邪画面。 怎么会是这种事?虽然只是一眼,但那太过惊世骇俗的场面却如烙印,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一个赤身的男人趴在地上,身下压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唐芙只觉胃液翻涌,一张脸登时变得苍白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仿佛要将腕骨捏断的力量,令她吃痛地叫出声。 “好好看着。”清华命令道,凝目盯着她,“笑得好看些。” “不……”唐芙拼命摇头,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要……” 她根本没勇气去看屋中的场景,光是听着那些污秽的声音,她就难受得想吐。 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唐芯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下一刻,胸前的穴道被人隔空点住,动弹不了。 黎叔强行掰着她的身子,迫使她直面屋中的众人,扒开她的眼皮,逼着她看。 “混蛋!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老夫要杀了你们!啊!杀了你们!”被迫受辱的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双手死死扣住身下的地板,硬生生滑出道道刺痕。 “我呸,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荣大人?荣家家主?”卖力挺腰的中年男子狰狞着面庞怒骂,“你现在就是条狗,懂吗?” 大手使劲抓起他凌乱的白发,然后用力往下一撞。 荣华痛得鼻血飙射,眼冒金星,嘴里却不肯求饶,不堪入耳的怒斥脱口而出。 清华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突然右手轻抬。 “都给我停手!”黎叔仿佛得到授意,当即高喝。 壮汉一股脑从荣华身上爬了起来:“大人,小的都按你们的要求做了,求求你们饶小的一命吧。” 他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磕头,仿若不知疼似的,忽然间,一只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帘,壮汉战战兢兢地抬起脑袋,随即,神色竟浮现了几分恍惚,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一会儿,全身猛地颤抖起来:“是你……是你!” 当年被卖到窑子的男孩!那颗朱砂痣,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眼睑幽幽低垂下去,毫无温度的目光投落在他身上:“你记得。” 三个字,冷得刺骨,壮汉好似见了鬼般,面颊止不住一阵抽动:“不是我干的!是他!当年那些事都是他所为!还有老鸨,是她下令逼我们教训你,我是被逼的,大人,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他不想死,不想和那些同样被抓来的同伴一样,被那个人一刀刀凌迟…… 回想起前天深夜被抓来此处后的遭遇,男人吓得眼泪决堤,都死了,那些曾在窑子里同事过的人,都因为不肯听他的话,活活被割了肉,变作了一具具骨架子,只有他还活着,可活下来的要求,却是对荣华做这档子事。 “放过你?”清华冷嗤一下,左腿无情踹出。 “砰”,壮汉仿若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撞上后方的木柜,痛得一张脸扭在了一起。 “当初,本王亦求你们放过,可你们又有谁愿意放过本王呢?”衣诀轻轻摇曳,犹若呢喃般的语气,却似地狱的招魂符,平静而恐怖。 壮汉哇地一声,鲜血喷出唇齿,接着,双目暴突,竟是被一脚踹断心脉,气绝而死。 唐芙怔怔看着这一幕,莫大的恐慌涌上心窝,冷意漫过周身。 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看这些? “去,”清华再度启口,“把擎王请来。” 周恒拱手领命,听到擎王二字,荣华身子一颤。 “能被一国王爷恩宠,是荣大人的福气,您说是么?”脚步渐行渐近,那钝钝的声响好似踩在了荣华的心脏上。 这话在哪儿听过…… 遥远的记忆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能被我宠爱,是你这小鬼的福气,把我伺候好了,将来有你的好日子。】 “你是……”荣华不可置信地抬头,昏暗的烛光里,清华那张精致而完美的容颜无比清晰刺入他的眼中。 第359章 复仇之夜 乾清宫,安静的殿宇里,烛光微微闪动,唐芯神色复杂地坐在床沿,小手里包裹着一只微凉的大手,脑海中清华落寞的身影挥之不去。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她自言自语道,“那货好像很难过。” 只是做一顿饭而已,比起他的恩情,压根算不了什么。 神色霎时变得坚定:“我是为了报恩哦,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完,双眼眨也不眨看着沈濯日。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话落,心头压着的沉重感散去不少,把他的爪子塞到被子里,刚想出门,又想到了什么,慌忙跑到外殿征用御笔,提笔疾书,很快一份‘保证书’新鲜出炉。 拿着印泥盒溜进内殿,小心翼翼地拾起他的手指盖章戳印。 “这样就算以后你想秋后算账,也不行了。”心满意足的将信笺收好,风风火火赶往御膳房。 她走得太急,未曾发现沈濯日染红的食指几不可查地弯曲了一下。 深夜的御膳房空无一人,熟门熟路进去,做贼似的借着月光检查食材。 那货口味偏清淡,辣椒、花椒可以pass掉。 “唔,清蒸鲈鱼,他应该会喜欢吧。”还有春卷,唐芯扫了眼食材,目光在篮子里的土鸡蛋上顿了顿,立即将春卷划掉,决定做鸡蛋灌饼,主菜加点心,似乎缺了碗汤。 看看天色,临时熬制高汤肯定来不及了,托着下巴想了想,右手成拳在左手掌心一敲:“素什菇汤!” 正好菇类食材有现成的,而且格外新鲜,是最好的材料! 确定了食谱,点燃烛台搁到灶台面上,轻轻卷起衣袖,正式开工,洗尽污垢的食材分类装进空盘子里,饲养的活鱼砰地一声砸晕脑袋,利落地褪去鱼鳞,开膛破肚,泛着林林水光的鱼背划开大小相同的刀花,早早备好的姜葱丝条放入鱼肚、鱼鳃处,抹上调制好的腌料装盘摆在旁边。 烛光投落在唐芯专注的小脸上,蒸笼底下柴火烧得正旺,白蒙蒙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最后一道素什菇汤出锅,洒上香菜叶,淡黄的汤汁登时变得清新起来,唐芯狠狠咽了咽口水,打着试吃的名义偷偷尝了一口,立时一股鲜美的滋味包裹住味蕾,说不出的惬意。 “就是这个味儿!”她又鬼鬼祟祟地喝了两口,三样菜装入食盒,整理好灶台,猫着步子晃悠出去。 行宫被斑驳的月光笼罩着,殿宇昏暗,毫无光亮折射出来。 “睡了?”唐芯愣了愣,抿抿唇走进院子,想敲门,又有些担心会把人吵醒,索性将食盒放在门口,“明早出门应该能看见吧?” 嘀咕一句,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冥月楼内,周恒押着被废去武功,五花大绑的擎王来到客房,刚摘去他口中的布团,沈濯擎便惊呼出声:“荣大人!” 荣华宛如一条死狗,身上不着寸缕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布满了暧昧的痕迹,一口的牙齿被拔得精光,随意丢在一旁,噗哧噗哧喘着粗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濯擎脸色大变,目光在屋中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在看见如木头桩子杵在房门处不远地的唐芙时,愤怒地咆哮道,“唐芙!你这个贱人!” 话刚落,一个茶杯凌空掷来,当即就将沈濯擎砸了满头血。 “她可不是你能辱骂的。”冰冰冷冷的声音在屋中幽幽响起。 沈濯擎甩甩头,咬牙怒瞪前方。 一把梨花木椅上,清华慵懒坐着,神色寡淡,分不清喜怒,唯有眉心的朱砂红得妖冶,搭着木椅扶手缓缓起身,一步步朝沈濯擎走来。 没有言语,但那逼人的气势却大山,狠狠压在沈濯擎身上。 “这里,”纤长的手指隔空点过他的双臂,“这里,”指头下移指向前胸。 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浮上心窝,沈濯擎怒声质问:“你究竟想做什么?朕是当今天子!你最好放了朕,不然,朕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满门抄斩!”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黎叔冷冷一笑,“天子?不过是一只丧家犬,主子手中的一枚弃子罢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弃子,他分明是在胡说! 黎叔满目讽刺,枉他还是一国王爷,事到如今,竟还看不明局势?就这等心智,若非主子欲利用他,他怎会活到此刻? “你们是沈濯日的人?”沈濯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连你也是?” 似要吃人的目光霍地投向周恒,是了!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卫城和凉山,是你故意谎报了战况!也是因为你,沈濯日的兵马才会突然出现在京师!” 而他竟然像个傻子一样,误以为周恒是个好的,离宫后,同他汇合,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自投罗网! “哈哈……”沈濯擎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对不对?故意利用两国交战,调走大批兵马,给朕机会,逼朕出手,好趁机收集朕作乱的证据,再将朕一网打尽?好啊!好一个皇上,好一个沈濯日!他也在这里?你们叫他出来!出来!” 他的咆哮换来的是黎叔二人嘲讽的眼神。 直至他叫累了,喘息之际,清华方才开口道:“想活吗?” 沈濯擎满脸惊愕,但随即他便懂了,这话不是对他说的。 “本王问你,想活下去吗?”清华垂目看着荣华。 后者吃力地抬起头,口齿不清的说:“要杀……就杀……” “方才本王指的地儿,都看清楚了?”清华轻笑一声,眼里泛着丝丝期待,“若你能将这些地方从他身上砍下来,本王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 “疯子!疯子!”沈濯擎剧烈挣扎起来,却被周恒一脚踹住膝盖,咚地跪倒在清华脚边。 “别怪本王,”清华一字一字缓声说道,“谁让你用这些地方碰过她呢,你可知,当本王得知你的这双手曾抱过她,本王有多想将它斩下?” 靴子狠狠踩上沈濯擎的手背,略一施力。 “啊——”沈濯擎痛得面目狰狞。 “疼么?”清华微微偏头,“可她当初被你碰的时候,心里又该有多痛,多疼?” 明明不爱,却要逼着自己迎合他,取悦他,同他虚与委蛇。 他的傻芯儿啊…… 浓烈的悲怆涌上心窝,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可越痛,他却越清醒,越畅快! “想好了吗?”清华侧目望向荣华。 “你做梦。”说完,一口血水喷溅而出。 “真是有骨气呢,”话里含着说不出的嘲讽,“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向荣大人一样,一身傲骨。” 他什么意思! 荣华和沈濯擎皆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恐慌,随即,周恒径直出手封住二人的穴道,转身出门,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想活吗?”浅薄的眼皮微微一抬,扫过那一张张比起记忆中来,苍老了许多的面容。 这些人皆是当年碰过他的,除却那些被荣华残杀的青楼之人,都在这儿了。 朝中权贵,京中曾享有盛誉的名门公子…… 就是这一张张脸,就是这一个个人,逼他成魔,一步步踏进仇恨的深渊,失去了他此生最想呵护的珍宝! 如果不是他们,他的芯儿不会为他受那么多苦,不会因此入宫…… 暗霾渐渐吞噬掉眸中所有的光彩:“若谁能取得他二人的项上人头,本王便放他离开。” 众人顿时傻眼了,看着曾效忠的主子,及曾献媚过的荣家家主,一时间有些踌躇。 “亦或是,你们想到地底下,与他二人作陪?”气息徒然一沉,杀意泄体而出。 “你说的是真的?你会放我们走?”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与他抱有同样心理的其他人,亦是满目期盼地盯着清华。 “不做,你们必死。”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鱼饵,让这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鱼,瞬间疯狂了,飞扑向动弹不了的两人。 素手轻轻一动,束缚着沈濯擎的力量骤然解开,他试图反抗,然而,没有内力的他如何是一大帮人的对手,惨叫着被人群压在底部,椅子哐当一声砸中脑门,生生死在了众人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里。 鲜血从叠罗汉般的人群中底下渗出,染红了地面。 唐芙不忍再看,这血淋淋的画面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芯儿,”耳畔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轻轻飘来,那个占据她心灵之人,已然悄无声息来到她身旁,如雾的眸子平生第一次倒影出了她的身影,却又好似透过她,看着别人,“开心吗?当年答应你的事,如今,我终于做到了。” 她说过的,有朝一日会陪着他,亲眼看着那些曾害他之人,得尽报应。 今日,他终究是如约了。 手指慢慢抬起,隔空描绘着唐芙的面容,他的身后是满地血腥,但他眼中却翻涌着醉人的柔情。 轰! 唐芙脑中一阵眩晕,心像是在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身体摇晃数下,凄苦点染眉宇。 原来如此,他会带她前来,只是因为这张和芯儿如出一辙的脸,他舍不得让她看,便用自己做了替身…… 第360章 皇嫂,皇兄他被你给压晕了 她以为,这人纵使再冷漠,心里总归有一处是热的。 眼泪宛如泄洪无声滑下面庞。 是啊,热的,只是那份温柔永远永远不会属于她,不论她做了多少,不论她怎样卑微,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代替品。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抽空,难以言状的窒息感袭上心口。 “死了!”一声激动而癫狂的喃喃在这个满是血腥味道的房间里响起,那些手染鲜血一身狼藉的男子狰狞着面庞,狂喜地抬起头来,“他……他们都死了!” 闻言,清华微微侧目,在看见被压在最底部几乎不成人形的两具尸骸时,缓缓笑了,但那笑容太冷,硬生生叫诸人打了个寒颤。 “你要我们做的,我们已经做完了,”最先开口的男子颤巍巍开口,咽着口水道,“你是不是能放我走了?” “嗯,”清华漠然应答一声,晦暗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动到众人身上。 听到这一个字,这帮人如蒙大赦,争前恐后地爬起来,想要出门,这个鬼地方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呆。 然而,人还未走到门前,眼前蓦地掠过一道黑影。 “你……你们?”几人齐齐一愣,时而看看挡道的周恒,时而回头看看神色不明的清华,强扯出一抹笑,说,“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正康元年七月十八。”薄唇中冷不防吐出一句话来。 “什么?”被他盯着的男人一脸诧异,正康元年?那是多少年前了?这个人突然提起此事,又是为何? “因为你,她在回府后抄写了二十遍书经。”清华平静地陈述道,可隐藏在这平静表象下的,却是无尽危险。 “她?”男人面上有短暂的愣怔,许久后终于从幼年的记忆里寻找到蛛丝马迹,正康元年,他年少轻狂,自持是齐家公子在京中作威作福,不知怎的,竟得罪了唐家二小姐,被她上门寻仇,且当时她还在齐家大闹了一番,甚至惊动了家中长辈,因为这事儿,唐尧亲自登门致歉,且事后据说的确罚了那女人一通。 男人堪堪忆起此事,还未来得及回神,忽地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白芒,紧接着钻心的痛从手腕传来:“啊!” 鲜血沿着剑尖溅落在地上,飙射而出的血迹在白色大氅上印下朵朵红梅。 周恒看了眼腰间空无一物的刀鞘,一字眉轻皱起来,想要上前。 “主子要亲自动手,你且在旁边看着。”黎叔拉了他一下,不赞同地摇摇头,在他眼里,这些人通通该死,只是…… 视线悄然转向满身肃杀的男人,眼底渐渐泛起几分隐忧。 “你,”黑眸轻转,望向早已被这场变故惊呆的第二人,“七月二十,被她在赌场寻到,你比她年长,却恼恨她在人前害你丢了颜面,集结家仆同她动手。” “而你,当时亦在场,是你寻来唐尧,将她带走。” “至于你,因不满险些被她暗算,联合各家族联手向唐家施压,害她在唐家跪了整整一宿,双膝充血,无力行走。” …… 多年前的旧事被一一指出,如数家珍,而每一个被点到的男人,下一秒皆惨遭毒手,浓郁的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宛若一个可怕的屠宰场。 他是手握尖刀的屠夫,而他们则是任由宰割的羔羊。 “不要杀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不该……”最后一个幸存者瘫软地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双腿不停打颤,已是吓得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 “咻”,长剑瞬间脱手,余下的求饶声通通淹没在了被剑身贯穿的喉咙里。 清华看也没看逐渐失去生息的男人,缓缓偏过头,染着斑斑血迹的侧脸笔直刺入唐芙麻木到刻满绝望的眼眸深处。 唇角轻轻一扬,竟是笑了,笑得那般纯真无邪:“芯儿。” 仿若恶魔呼唤般的两个字,闯进耳膜。 不要说!她不要听! 唐芙疯了一般在心里恳求,可那些话却不受她控制的,一字一字响彻耳畔。 “当年害得你伤心痛苦,受尽委屈的人,都在这儿了,一个也没落下,他们以前如何害你,今日我便如你所说,百倍千倍还了回去,”他一边说,一边缓步走近,混杂了血腥的冷气如凌厉的刀锋,凌迟着唐芙的心,“你无需再未当年的无力难过。” 他的神色甚是恍惚,似是透过眼前这张布满泪痕的面庞瞧见了当初,在破庙里抱着他失声痛哭的小女孩。 指尖猛烈颤抖着,慢慢抬起,受到蛊惑一样想替她抹去泪花,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蓦地收了回来,眼中的迷离尽数散去,只余下两团浓墨般的黑。 不是她…… 即使再像,她也不是那个一直在等待他成为人上人,回来接她的女孩。 巨大的悲凉席卷全身,他单薄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仿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摇摇欲坠。 “主子!”黎叔箭步上前,而周恒先他一步来到清华身边。 他偏过身躲开了周恒的触碰:“处理干净。” 说罢,转身向房门行去。 “主子,先把药服下吧。”黎叔慌慌张张将怀里的药瓶取出来。 “不必了,”清华幽幽启唇,精致的面庞苍白得几乎找不到一丁点血色。 黎叔急红了眼:“可是您的身子……” 余下的劝说,在他毫无温度的目光下,消失在了唇齿间,怔怔看着自家主子的身影行下木梯,只觉得心里那股不安更重了。 主子今夜近乎疯魔的样子,与寻常判若两人。 视线落在药瓶上,眸中凝聚的担忧满得快要溢出来。 冥月楼外夜风阵阵,清华的身影刚一出来,暗处便有一股微弱的气息波动。 “告诉沈濯香,余孽已死,世上再无荣家,本王天一亮,便会如约启程回国。” 话音刚落,一抹黑色的身影自角落跃起,极快消失在了冷清的长街尽头。 “咳咳!”撕心裂肺的重咳漫出唇齿,清华迅速抬手,好不容易止住喉咙的灼痛,手掌一摊开,一块显目的红赫然出现在掌心,瞳孔缩动一下,五指缓缓收紧,“快了……” 一切就快结束了。 乾清宫主殿,修容飞身跃入殿中,摇曳的宫灯下,隐约可见龙塌旁端坐着一个人影。 “他那方情况如何?”沈濯香妖孽的面庞隐匿在昏暗的光晕里,开口询问道。 修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天子,恭敬禀报:“擎王、荣华及天牢中被带走的犯人,皆已惨死,楚廉声称天亮便会离开京城,”说着,她又问道,“王爷,您当真相信他所说的话?” “就算他想毁约,本王手中握有楚国诏书,又何需惧他?”沈濯香挑眉反问道。 就在白日楚廉突然邀他一见,主动投诚,且交出投诚诏书,以楚国三座边城换取擎王一干人等的性命,诏书乃是他亲手写下,笔迹尚可作伪,但上边落下的楚国玉玺印记,却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这沈濯擎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皇兄的手足至亲,荣家祖上更是战功累累,虽然他们二人犯下重罪,可若留着等皇兄处置,难保后人不会对此心生微词。 “能在死之前,为永腾效最后一分力,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沈濯香凉凉勾唇冷笑一声。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修容略感不解,她白天便得知了此事,且被王爷委以监视楚廉一行的重任,包括娘娘深夜造访行宫,她也看在眼里,但她不懂,究竟是何原因能让楚廉做出这样的决定。 沈濯香眸光闪了闪,似笑非笑道:“想必是担心皇兄醒来,会对刺杀一事追究到底,故而早做准备吧,此事你莫要外传,日后皇兄若是醒了,何时说,怎么说,本王自有打算。” 要是叫皇兄知道诏书上的附加条款,他可不敢猜想皇兄会有何反应。 心思百转千回,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郑曦之和贤妃那边……” “要同朕说什么事。”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沈濯香的话。 两人登时一惊,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龙塌,垂落的帐幔里一只臂膀缓慢抬高,似是想要挑帐。 “皇兄,”沈濯香满目惊喜,忙不迭撩了帘子。 沉睡多时的帝王面上依旧残留着几分惨白之色,气息微弱,但那双寒谭般幽冷的眼眸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属下这就去传太医。”狂喜后,修容扭头冲出殿门,连宫人和士兵都忘了传唤,亲自赶赴太医院将睡下不久的老太医强行拽起来,一路飞奔回到殿中。 乾清宫内霎时间变得灯火通明,睡在后院的唐芯听到外边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当即从浅眠中苏醒。 出事了! 瞌睡虫一扫而空,手忙脚乱地套上外衫,连鞋子都没穿好急吼吼冲了出去,连滚带爬跑到殿门口,只见两名太医拎着药箱子,衣冠不整地往里走。 他们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过来?不会是冷面神他…… 唐芯呼吸一滞,身体好像坠进了冰湖,手脚发冷,连气也喘不上来。 “娘娘?娘娘?”一名眼尖的药童瞥见呆愣在不远处的女人,出声唤道,可他还没走上前报喜,唐芯犹若一头失控的马,红着双眼,飞奔进殿中,口中悲鸣道:“冷面神——” 内殿里挤满了人,她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奋力从人群中扒拉出一条通道,刚来到龙塌旁,就见老太医拎着被褥往冷面神头上盖。 心登时痛如万剑齐穿,不!不可能! 她大叫一声,如猛虎出笼,整个人猛扑到龙塌之上,半个身子压在天子的胸口,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身躯,神色几近疯狂:“滚开!都给我滚开!谁都不许碰他!他没死!他怎么可能死!明明晚上他还好好的!” “……”殿中一室死寂,众人傻眼似的看着哭成了泪人的女人。 沈濯香无力抚额,顶着满脑门的黑线说:“皇嫂,皇兄他被你给压晕了。” 第361章 我把他给压坏了? “诶?”唐芯面上一僵,晕……晕了!? 沈濯香嘴角抽搐的说:“你快点下来,莫要妨碍太医诊治,”见她仍在惊诧中没回神,复又补充道,“皇兄的伤情并未恶化,只是突然间苏醒了。” “醒了?”唐芯仿若变身成了复读机,呆呆眨巴着眼睛,在沈濯香笃定的目光下,将信将疑地低下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沈濯日的面色。 微颤的手掌在他的胸口轻轻抚过。 “热的……”他没死?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放松下去,又哭又笑的开口:“你们干嘛不早说?差点吓死我了!” 修容有些不忍直视她犯蠢的样子,好心递去一块娟帕:“非我等不愿言明。”而是她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唐芯慌忙抹去脸上的泪痕,顾不上难为情,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不是拿我寻开心?” “臣弟岂敢?”沈濯香失笑,“若皇嫂未来这么一遭,兴许尚能和皇兄说上几句话。” “额……”唐芯一时语结,低声嘟哝道,“我不是太担心了嘛?而且!”分贝徒然拔高,“既然他没事儿,你,没错,说的就是你,”食指果断指向害她误会的老太医,“好端端的,你给他瞎盖什么被子?” 太医一脸无辜,解释道:“老臣仅是看皇上被褥落了些,想替皇上盖好而已。” “哼,被子是不能随便盖的好不好!男男授受不亲,这话你没听过吗?”唐芯强行辩驳。 “……”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太医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没胆子说出来。 “看在你知道错的份儿上,这次就算了,”自顾自找了台阶下来,唐芯连忙起身,“赶紧帮他瞧瞧。” 老太医稳了稳心神,同其他两名太医一道会诊,屋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约莫一刻钟,老太医终于松展眉头,如释重负般笑了:“禀娘娘、王爷,圣上的脉象比之前更为平稳,内伤虽重,但性命已然无忧,再服用几次解药,待余毒清除干净,便可安然,至于这内伤,得等圣上转醒,方能着手调理。” 闻言,唐芯双眼蹭地一亮,可下一秒,就听太医说:“不过,”他隐晦地偷瞄唐芯一眼。 “你倒是说啊,看我做什么?”她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不过先前皇上神志清醒,这本该是件大喜事,可娘娘这么一碰,刚巧压住了皇上的腹部,导致血气不顺……” 听到这里,唐芯刚放下半截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所以我把他给压坏了?” “皇兄身体健壮,即使重伤在身,料想被皇嫂压一压,不至于到压坏的地步。”沈濯香哭笑不得的开口。 “王爷所言极是。”老太医附和道。 “你俩联起手来逗我玩儿呢?”唐芯阴恻恻地开始磨牙,“没事你欲言又止的干啥?”考验她的心脏承受能力么? 老太医连忙喊冤:“老臣仅是想禀报娘娘,为皇上所开的药方得稍作修改,添几味药材进去。” 分明是娘娘自个儿耐心不足,总打断他的话。 面对太医无声控诉的眼神,唐芯自知理亏,吸吸鼻子说:“是我没理解透彻,不是要抓药吗?去吧,对了!留下一两人在门口看着,万一又有什么变化,也能及时处理。” 说完,她拍了拍被自己压得褶皱的被褥,打算着在这儿继续守,说不定一会儿他又醒了呢? “你也守了大半夜了,去休息吧。”唐芯扭头看向沈濯香,交代道,话刚说完,一股极淡的可疑味道涌入鼻息。 她微微昂着脑袋,努力根据气味寻找源头。 “唔,”步伐止在修容身前,鼻子在她身上上下嗅了一圈,没错,气味的确是从她这儿传来的。 这几天,她闻过太多相似的味道,那是连在梦里也不肯放过她的,属于血的腥味。 修容面若寒霜,身上的冷气不要钱般拼命往外溢出。 “你的旧伤又裂开了?”唐芯狐疑地问道,“还是同人交过手了?亦或是……”一个美妙的想法浮上心窝,她万分激动地说,“抓到沈濯擎他们了?” 皇宫的叛乱已经平息,京城也被冷面神重新夺了回来,能沾染上血腥味的可能,她只能猜到这三种。 修容眼眸忽闪几下,恭敬地后退两步,拱手道:“属下刚从宫外办完差回来。” “……就这样?”唐芯大失所望,悻悻地瘪了下嘴巴,“得,又白高兴一场。” 见她没有起疑,修容暗暗长松了口气,趁着唐芯照料沈濯日之际,向沈濯香递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退至殿外。 天渐渐亮了,明媚的初阳刺破云层,从木窗外斜射进几缕金色光芒,躺在龙塌上的帝王眉心微蹙,浅薄的眼皮颤了颤后,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某个小女人撑着脑袋斜靠在床头安静熟睡的美好模样,发髻略有些松散,柔顺的黑发贴着脸颊垂落在胸前,圆嘟嘟的面庞微鼓着,两只圆润的小腮帮时不时上下晃动,微微撅起的小嘴边上,挂着一丢丢极其可疑的透明液体。 傻傻的,却分外惹人怜爱。 沈濯日先是一怔,随即,一颗心仿佛敞露在骄阳之下,满心温暖,左手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某人嘤咛一声,双眼蓦地睁开。 四目相对,一个柔情似水,一个恍惚迷茫。 “你……你……”唐芯霎时松开握着他大手的爪子,见鬼似的蹦起来,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嗷!” 疼死她了! 沈濯日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刚想说话,可身上却分外乏力,喉咙阵阵灼痛,难受得厉害,剑眉不适地皱起,昏迷前的记忆悉数回笼。 “你真的醒了?”唐芯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使劲擦擦眼睛,来回确定了好几次,才终于消化掉这个事实,干涩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水汽。 不好!沈濯日心头一凝,几乎就在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时,某人堪比魔音的嚎啕瞬间涌入耳中。 “哇——” 极具穿透性的哭嚎,震得沈濯日双耳发聩,初醒来的脑子有了一瞬的眩晕。 “你丫还知道醒吗?”唐芯扯着嗓子,半跪在床沿,泪流满面,“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多日来面对他昏迷不醒的不安和恐慌,此刻犹如冲破堤坝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你以为你在演哑剧,扮睡美人吗?你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像具尸体躺在这儿,我是啥心情?” 声声的控诉,叫沈濯日的心不自觉揪疼起来,狭长深邃的瞳眸中闪烁着浓浓的疼惜与自责,嘴唇微动,缓缓挤出两个字:“别哭……” 语气那么轻那么沙哑,声线更是带着隐忍般的轻颤,只是开口说话,嗓子就像要撕裂一样。 哭声戛然一止,唐芯三下五除二抹掉脸上的水渍,一把抓住他的手,抽噎道:“闭嘴!别说话!声音难听死了!” 双眸睨过手上被糊弄到的粘稠液体,初醒时的动容,这一刻通通化作了无力。 唐芯压根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怒斥一声后,忽然安静下来,带着几分小心的盯着他看,唯恐这一幕又是一场黄粱美梦。 沈濯日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尾指在她的掌心挑逗般划动一下,定眼看着她,眸光沉静,透着安抚的意味。 唐芯心底的忐忑奇异地抚平了,可手掌心的痒痒触感还在持续,俏脸登时一沉:“不说话,你就改用到处乱蹦了是吧?一醒来就开始作死?知道你现在是一枚重伤患吗?刚从鬼门关被拖回来的那一种!” 说着,强行将他的手塞回被褥,双肘用力压住边沿,恶声恶气的警告道:“给我安分点!从现在起不许吭声,不许动弹,更不许用你的脑子想事,懂了吗?” 沈濯日哑然,宠溺的笑意染上眉梢,心绪一动,五脏六腑立时涌上一股难耐的钝痛。 “你哪里疼?”唐芯立刻跳起来,“是不是我又压到你哪儿了?” 又?敏锐捕捉到这个格外可疑的字,剑眉轻扬,眉目间显露出丝丝玩味儿。 “你忍着点,我马上去叫太医过来。”说完,她风风火火地朝外殿跑去,人还没出去呢,那激动且嘹亮的呼唤,便响彻整个殿宇。 “太医——” 沈濯日满心无奈,可更多的却是心安,再没有比一睁开眼就见到一个活力四射的她,更美好的事了。 身子乏得紧,闭上双目缓缓调理着内息,同时,亦在回想着夺宫时发生的种种。 他既身处乾清宫,当日夺宫之举定是成功了,荣华素来狡诈,而那时他突然晕厥,必定会令全军大乱阵脚,以荣华的手段,决计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脱身机会,如今,极有可能已逃出皇宫。 想及此,还算缓和的容色彻底冰封,如若当真被他料中,荣华势必会想方设法同楚廉取得联系,逼宫一事背后,定有楚廉的推波助澜,更甚,也许从最初,就是他与荣家联手密谋的,那日郑曦之的出现便是铁证! 第362章 故地重游 沈濯日心中的想法,唐芯一概不知,这会儿她正拽着太医风疾火燎的往大殿里走呢,人刚来到门前,小春就领着初从卫城回京的唐尧夫妇进了前院。 “芙儿。”张芸柔声唤道。 唐芯猛一回头,匆匆打了声招呼:“爹,娘,你们先进去坐会儿,我这儿有急事。” “这孩子。”目送她风风火火的身影进门,张芸安心之余,又忍不住嗔怪一句。 两名太医细细诊断过脉象,皆是面露笑容。 “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唐芯满心急切,“我刚出去叫人时,他还是醒着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咋个又晕了?” 难不成真是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导致伤势加重? 想到这儿,唐芯懊恼地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娘娘尽管放心,圣上并无大碍,只是身体亏空严重,气血不足,方才会如此。”太医含笑解释道,“微臣早已命人煎好了药,待皇上醒来服下即可。” “真的?”唐芯大喜过望,可心里头又有几分不太放心,“要不你们再给瞧瞧?” 这话带着明显的不信任,但太医们并未放在心上,关心则乱的道理他们自是懂的,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她的顾虑。 轻轻掖好被角,瞅着他安静熟睡的面庞,唐芯不由得嘟哝起来:“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该走的。” 才刚醒呢,就这么一会儿又睡了,也不知道下次睁眼会是什么时候。 泄愤似的扯了扯他发紧的脸颊,瞥见那迅速泛红的印子,慌忙减轻力道,温柔揉散。 送太医出去时,瞧见便宜爹娘杵在外边,唐芯一拍脑袋,赶紧迎上去:“你们怎不进去待着?外边多冷啊。” 唐尧责备地瞪了她一眼:“礼不可废。” 未得到天子恩准,作为外臣,他们怎可擅入龙寝? “……”好吧,是她忘了便宜爹守礼的本质,唐芯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皇上身子可好?”唐尧倒也不计较,话锋一转,忧心忡忡的问道,自一进宫,他就从士兵口中听说了圣上龙体抱恙的消息。 “好多了,太医说调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唐芯如实回答,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皇上啊有上天爱护,定会平安无事的。”说着,张芸双手合十在胸前,万分欣慰。 出大力的明明是清华才对,唐芯默默腹诽,随即,面上一怔,说起来,那人好像一天一夜没露过脸了。 “楚国摄政王来京,可有何异样之举?”唐尧似是与她心有灵犀,冷不防就问到了那人身上。 “诶?”唐芯愣了愣。 “为父入城时,在半道偶遇景国公主,据她说,今儿个是楚国摄政王离京之日,”唐尧眉头轻拧,永腾正值大乱,身为别国摄政王却在这个节骨眼到访,不可不防。 “你说啥?”唐芯大吃一惊,“他今天就要走了?” “可不是,”张芸接过话头,“公主殿下说,她正赶往驿站,要与王爷一道送人呢。” 为毛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唐芯蓦地回想起昨夜那人怪异的举动:“怪不得他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也许当时他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突然有事儿要办,小春招待好爹娘。”急吼吼抛下这一句话,她头也没回径直奔下石阶。 张芸一脸错愕,眼看着爱女的身影冲出院子,喃喃低语道:“好好的,芙儿这又是怎的了?” 一口气冲进行宫,原本把守此处的士兵早就没影儿了,气喘吁吁跑上台阶,在紧闭的殿门外,一个红木食盒孤零零放在门前。 “果然是这样。”她就说,这黎叔的身手好得不行,昨晚上她做好吃的送来,他没可能不现身啊,而且回来时,行宫外头一个人都没见,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偷偷离宫了? 眼前忽地闪过清华满身寂寥的身影,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闷的堵得难受,咬咬唇,拎起食盒扭头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城头。 “你们的主子究竟跑哪儿去了?”夏允儿面色不善地盯着黎叔,“再过不久就是正午了,本公主和香王等了他足足半个时辰,他人呢?” 不会是事到临头又反悔了,不肯走吧? 黎叔面不改色:“主子尚有琐事,一会儿就该到了,三公主请放心,主子答应的事绝不会失言。” “哼,最好如此。”夏允儿不悦的收回眼神,耐着性子继续苦等。 而他们正在等待的人,此时此刻却现身在一间年久失修的破庙外,路边杂草丛生,两节石梯长满青苔。 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裹着发臭的衣裳,躺在庙中的稻草上呼呼大睡,门外一股冷冽的寒风刮了进来,他冻得打了个哆嗦,嘴里嘀咕道:“这天,没入冬就冷死个人了。” 话一出口,眼前的光线似是受到阻挠,老汉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赫!”这人啥时候来的? 黑沉压抑的眸子冷冷垂下,只一眼,愣是把老汉吓得心脏直抖,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捡起生计用的破碗一溜烟跑了出去。 偌大的寺庙失去了最后一丝人气,静得只闻庙外时断时续的虫鸣。 清华孤身立于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角落,那些未曾褪色的记忆潮水般翻涌着。 【清华?你的名字挺好听的,往后你就住在这儿,本小姐每天都会来找你。】 【诺,本小姐特地给你买的衣裳,把你身上那件换掉,脏兮兮的熏死人了!】 【你真的决定要回去了?行,这是盘缠,回国后,你小心点,要是谁欺负了你,你只管报复回去,你是本小姐的人,只有本小姐能打你骂你,敢让别的人碰你一下,本小姐扒了你的皮!】 【那些欺辱过你的混蛋,本小姐会帮你盯着,等你功成名就的那天,本小姐亲手帮你报仇。】 …… 为什么…… 不是说好,会等等他吗? 如今,他来了,可她又在哪儿呢? 垂下的睫毛猛烈地颤抖起来,他的脚下卷起一阵劲风,凌厉的风刃将衣诀吹得扑扑作响。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本不该如此! 是他!是那个男人,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芯儿依旧是自己的! 嫉妒宛如一只野兽疯狂蚕食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危险的暗潮在眸底疾速凝聚,像是要吞噬万物。 “我就知道你应该在这儿。”一道略显气喘的声线从后方传来。 外泄的内息猛然顿住,身躯一僵,极其缓慢地侧过身去。 唐芯撑着膝盖喘了老半天,直到气顺了,才提着食盒走进门:“刚我去过城头,他们说你办事去了。” 眸中划过一道流光:“你记得此处。” “额!”完蛋,忘记失忆这茬了,唐芯有些傻眼,支支吾吾着,“其实吧,这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是直觉,哎呦,说了你也不懂,讲真的,就算要走好歹也和我打声招呼啊,要不是我听人说起这事儿,连送送你的机会都没有。” 一边说,她一边往庙里走。 只是来送他一程么?眼眸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昨晚不是说想吃点好吃的?”唐芯完全没看见他黯然的神色,蹲下身,把食盒打开,“我半夜去御膳房给你做的,虽然冷掉了,不过稍微热一热,还是能吃的,味道杠杠的,保证不比你在宫里吃的御膳弱。” 话刚出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伸了过来,抽走了她掌心里的盒子,优雅坐下,衣摆垫在身下,一道一道拿出来摆好。 “喂!还是冷……”的,余下的一个字在看见食物入口时,彻底消音。 咽下口中因放置一夜,腥味渐浓的鱼肉:“很好吃。” 比他吃过的任何一道美食,皆要来得美味。 “你喜欢就好,”唐芯讪讪地笑了笑,见他吃得起劲,忙在一旁寻找起柴火,“你别只顾着吃,这膳食啊得是热的,味道才最佳,而且不会伤身,等等啊,我弄个篝火,艾玛!忘了这儿没锅了。” 丫,总不能将就着盘子往火上烤吧? “无妨,”清华满不在乎,又夹了一块,目光紧紧黏在她忙碌的背影上,“只要是你做的就好。” “要不你先拿着,一会儿我问人借口锅你带上路,出城后若是饿了,就地取材热着吃。”唐芯弱弱地建议道。 捻着木筷的手徒然收紧,一股暴虐的戾气染上眉梢,眉心的朱砂痣仿佛在瞬间变得艳红。 就如此心急地盼着他离开么?哪怕是一丝一毫的不舍,也不曾有? 寒意袭上全身,唐芯下意识搓了搓胳膊:“那啥,虽然说过一次,但我还是想再向你道一声谢,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情况肯定会变得更糟,这份恩情我会记着的,如果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我绝对不会推辞。” 爪子在胸口拍得砰砰直响,脸上写满真挚。 “任何事么?”清华语气幽幽。 唐芯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地说:“除了某些我做不到的事之外,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要拒绝你,我就是一小狗!” 第363章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此 可她明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心似是遭受着千万蛇虫的啃食,钻心的疼漫过经络,一点一点渗进骨子。 破庙里变得安静,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唐芯心里有些慎得慌。 妈蛋!她是不是不该追出宫来?就让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不是更好么? 想是这么想,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行动,不为别的,单是欠下的这份人情,她就做不到不来给他送别。 “那个……”唐芯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天色不早了,送行的人在城头等了好久,再不过去,他们多半得急死。” “……嗯。”短暂的沉默后,细细将美食收入食盒,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对待着什么稀世珍宝,盖上盒盖,他方才慢悠悠直起身来,“走吧。” “哦。”唐芯傻愣愣跟上,出庙时,清华忽然驻足,回身望着这座承载着他最美好岁月的场所,眸光微微一暗,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行下石阶。 路上,两人始终保持着无言的状态,唐芯倒是挺想说点话缓和下气氛,可瞅着前方几步开外的羸弱身影,喉咙就跟堵了块棉花似的,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京师巍峨高耸的城墙在远端出现,夏允儿登高远望,率先发现现身在长街尽头的身影。 “人来了。”话落,她不放心地飞身跃下城头,直奔这方而来。 逼近的陌生气息如何瞒得过清华的感知?脚步顿住,偏过头,黑沉沉的眼睛直直钉在唐芯身上,唇瓣轻动。 唐芯一脸莫名,完全不知他要说什么,紧张兮兮地等了良久,可这人却始终未言。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她弱弱地问道,尼玛!这种相顾沉默的滋味,简直不要太尴尬好么!有话咱能直说不? “你……”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咋啦?”唐芯大写的懵逼。 “这应是我最后一次来此。”他的嗓音十分平静,可眉宇间的复杂却是唐芯看不懂的。 心沉了一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秀眉微拧,暗暗猜测着他话里的用意。 最后一次…… 难道这货真的决定割舍下过去,打算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更甚于不想再踏足这片曾深深伤害过他的国土?要回国去安安生生做他的摄政王? 想及此,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虽然疼,可更多的是长松口气的轻松感觉,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那发自内心的愉悦,犹如一记闷锤,粉碎了清华心里最后的一丝奢望。 “如此也好……”低不可闻的呢喃消散在风中。 没等唐芯听清楚,他已然转身,拂袖远去,步伐迈得很大,仿佛身后有着什么避之不及的存在一般。 夏允儿从正面飞驰赶来,恰巧同他擦肩,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这人却跟没见着她似的,疾行过去。 “搞什么鬼?”夏允儿愤愤嘟哝一句,加快脚步来到唐芯身侧,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同他都说了些什么?” “不就是日常的临别赠言吗?”唐芯满脸无辜地解释道。 “没别的了?”夏允儿有些不太相信,毕竟,那人离开时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不然呢?”唐芯白她一眼,匆匆往城门口过去。 可她快,清华的动作更快,几乎在她抵达之时,人已登上城门外停靠许久的马车,在两名龙卫的护送下,迅速启程。 车轮压过青石路,卷起一层蒙蒙灰土。 “他就这么走了?”唐芯惊呼道,远眺那辆逐渐化成黑点的马车,许久也没回过神来。 说好的辞行和送行呢?这和她设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皇嫂莫非是舍不得楚国摄政王?”初从城头走下的沈濯香听到这话,坏心眼地压低嗓音,避开城门口的驻军,调笑道,“看来臣弟得好好同皇兄说道说道,谨防皇兄后院失火咯。” “我还一枝红杏出墙来呢。”听听这丫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 “原来皇嫂心中还藏着如此大的抱负?”沈濯香佯装意外,“就是不知,皇兄若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不怕死,你就去说呗。”唐芯表示各种不怂。 闻言,沈濯香摇头失笑,认输般朝她拱手。 唐芯懒得搭理他,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官道,转身准备回宫,才刚走几步,忽然间记起一件事儿:“你们刚有看见我姐吗?” “……”谁是她姐?夏允儿面上微愣,直至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忆起那天夜里在宫中见过的女人,“你不是唐家大小姐么?怎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姐姐?” “咳!”唐芯心虚地躲开了她的注视,“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位姑娘从始至终未下过马车,如今,已随楚国摄政王离开了。”沈濯香熠熠的桃花眼里掠过一抹了然的微光,许多疑惑皆在听到这一声姐后,得到了解答。 怪不得唐芙入宫前会性情大变,原来此唐芙非彼唐芙啊,想来,皇兄也应当是知晓此事的。 唐芯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她仍旧感到有些失望:“爹和娘都回京了,一会儿见到他们,你们千万别提这件事,就当没见过她。” 省得在知道便宜姐活着的喜讯后,又换来更大的失落。 “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夏允儿满心困惑,询问的眼神投向沈濯香。 后者似笑非笑地贴身靠上前来:“公主若要向本王求解,是否该拿出些什么作为交换?” 热乎乎的鼻息喷溅在夏允儿的左耳上,她恼怒地反手抽出软鞭,鞭子破开空气直逼沈濯香面部。 “公主下手真是不留情呢。”沈濯香及时后撤,凌空将鞭子的另一头抓在手里,“若真打伤了本王,心疼的不还是你吗?” “胡说八道!看本公主今儿个不撕烂你这张嘴!”夏允儿暴怒,弃鞭挥出一掌。 唐芯默默撤离战场,暗戳戳躲到角落里,托着腮帮开启看戏模式。 第364章 一和二呢? “女人啊,你的名字该叫口是心非才对。”一边看,她嘴里还不忘一边点评,就连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夏允儿出招虽然狠,可攻击的都不是沈濯香的要害,这叫什么?妥妥的舍不得啊,而另一个呢?明明实力悬殊极大,却跟戏耍似的,每每惊险避开,那只狼爪子不知趁机偷吃了多少嫩豆腐。 唐芯看了一阵,深深觉得狗粮吃太多,胃有点疼,于是拍拍衣摆站起身,决定回宫去守着冷面神,安抚下受创的心灵。 离开时,不忘朝看愣了眼,不知该不该出手阻止的士兵吩咐一句:“人家打情骂俏,你们别上赶着去破坏气氛啊,该干嘛干嘛,不用搭理他们。” “……”这样打下去真的不会出问题吗?士兵们面面相觑,可下一秒,一声暴喝响彻天际。 “沈濯香!” 众人齐齐侧目,只见某王爷正春风得意搂着佳人的细腰,女子模样俏丽,一脸晕红,阳光下画面格外美好。 见此,方才还稍显犹豫的士兵立时有了决断,打扰王爷的好事是要遭报应的! 唐芯乐呵呵跟随着人群走入城中,晃悠着往宫门行去。 距离京城几里地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黎叔满脸不爽地放下帘子:“主子,那人还在后方跟着。” 打从他们一离开盛京,不,更确切的说,从和主子分道开始,暗中就有人一路相随,监视着主子的一举一动。 黎叔越想越觉得不忿,倘若主子真想做什么,单凭车外这人能拦得住吗?主子一片好心,甚至退让至此,可换来的却是这些人的质疑。 “老奴这便去把她撵走。”说着,黎叔就想挑帘出去。 “不必多此一举了。”自上车后便一直背靠车壁,抱着食盒沉默不语的男人,缓缓启口,“由她去。” “可是……”黎叔满心不甘。 “唯有目睹本王行出边境,他们才能安心。”而他的芯儿亦能心安。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黎叔哪里会听不出来?主子向来未将世人放在眼里,眼下又怎会忽然在意起沈濯香等人?他真正想透过这跟踪者的口告知的,只有一人。 “主子,”黎叔隐晦地扫了眼左侧晕厥未醒的唐芙,低声问道,“您真的甘心就此离去吗?” 把最在乎的人拱手让与别的男子,此后,任她在那人的身边,喜怒哀乐皆与那人相连。 清华容色不改,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直至黎叔几乎要放弃时,才听见他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响起:“本王答应过她的,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人伤她一分。” 便是他,也不行。 “那您自个儿呢?”黎叔拔高声线,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清华置若罔闻,眼眸微微抬起,望向那上下飘舞的车帘:“行出几里地了?” “……不足十里。”黎叔咽下满腔愤怒,沉声答道。 “加快脚程。”再慢些,就要来不及了,圈着食盒的臂膀微微收紧,眉峰轻皱,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七日的光阴转瞬即逝,沈濯日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干净,苏醒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据太医说,就此下去不出两月,便可下地行走,只是内伤过重,一身武功若想恢复如常,没有半年一年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对唐芯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喜事,端着热乎乎的红枣粥坐在龙塌边上,金勺轻轻搅动几下,舀了勺煮得糯糯的小米递到某人唇边:“啊,张嘴。” 沈濯日倚靠在玉枕上,身上披着件暖和的轻裘,发冠未束,三千青丝随意堆在肩头,面色仍带着些许苍白,比起过去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丝丝羸弱。 “太医说了,你的伤太重,不能大补,只能慢慢调理。”瞥见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唐芯的脸色不自觉黯淡下去,眉宇间溢出丝丝心疼之色。 “太医喜夸大其词非一两日了。”沈濯日柔声安慰道,大手轻抬,想碰碰她的小脸。 “安分点。”唐芯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强行将爪子塞进被褥里,“没听人太医说,要好好静养吗?瞎动什么呢你!以为恢复点力气,就满血复活了?病人就给我有点病人样!躺好!” 嘴角微微一抽,一股无奈感油然而生,他仅是伤重,又非身残,何至如此? “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见着他不以为然的模样,唐芯气不打一处来。 “朕饿了。”沈濯日及时出声,阻止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责备。 唐芯一脸‘早就看穿你的套路’的表情,一边投喂,一边念叨:“少跟我来这套,我可警告你,别仗着身体有点儿好转就胡来,这两天你偷偷命太医去宣召香王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此说来,香王至今不曾露面,是娘子的手笔?”沈濯日略感意外,自他大病初愈,沈濯香便未曾现身过一回,起先他尚以为是战后的琐事太多,牵扯住了他的手脚,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嗯哼,”唐芯默认了,“朝堂有他和爹看着,出不了乱子,你丫就给我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太医说你身子骨痊愈了,什么时候才准见他!别老想着趁我不在,就擅自行事,乾清宫上上下下我都打过招呼了,没人会帮你传话的,死了这条心吧。” “娘子打算软禁为夫?”沈濯日挑眉问道,神色瞧不见丝毫怒意。 “是又咋滴?”唐芯完全没在怕的,梗着脖子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宠溺溢上眼眸,正欲捉弄她几句,忽地,殿外传来小春急切的呼唤:“主子。” “怎么了?”唐芯急匆匆撩了珠帘出去。 透过帘子,小春一眼就见着了床头半坐的身影,犹是那冷冽的眼神,即使隔着一扇玉帘,依旧叫她心生惶恐,当即跪地:“奴婢拜见皇上。” “快起来,有事先说事。”说着,唐芯狠瞪了眼某气定神闲的天子,没事乱吓唬什么人啊! 小春颤巍巍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瞄了瞄内殿。 “放心,他吃素不吃人。”唐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爪子刚落下去,后背就传来了一股极其冰冷的寒气。 喂喂喂!他的心眼不会小到连同性的醋也吃吧? “主子?”小春怯生生唤道,很不理解为何主子突然间会笑得这么开怀。 唐芯赶紧收敛了过分灿烂的笑容:“说吧,到底啥事?” “奴婢在半道上遇见了龙将军的亲兵,他委托奴婢代为传话,说是天牢里的张大人要求见皇上。”小春一五一十把事儿说出来。 张大人?唐芯想了想,才把这人对上号:“告诉他,皇上没空,这年头都把求见皇上想得跟去庙里拜菩萨似的,以为上唇碰下唇,说几句就能见到了?没门!让他滚一边儿去。” 这种小人妥妥没安好心,鬼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黑化的疯狂举动,万一伤着了她的冷面神怎么办? “可是,”小春欲言又止,打量了唐芯几眼,鼓起勇气说,“传口信的大人说,张大人声称有件关于皇贵妃的秘辛要向皇上禀明。” “皇贵妃?”唐芯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警觉地看了看内殿,见沈濯日已和衣躺下,适才问道,“仁慧皇贵妃?” 冷面神的生母? “是。”小春坚定点头。 唐芯想了又想,终于决定亲自去瞧瞧,临走前,还把小春留了下来,并嘱托守在殿外的士兵务必要照看好皇上。 抵达天牢时,沈濯香也闻讯赶来了,龙威守在牢笼外边,得见二人前来,匆匆行礼,而后拿出钥匙,推开门恭请两人进去。 牢房四面灰墙,连顶上的通风窗子也被彻底封死了,走道上昏黄的油灯折射进去,隐约可以看见坐在石床上身穿灰色囚衣,蓬头垢面的男人。 唐芯一只脚刚踏进去,险些没被里边熏天的臭气刺激得吐出来。 这味道太辣眼睛了! “怎么会是你……”张御厨满心的期盼在看见唐芯的这一刻,彻底化作泡影,“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得了吧,”唐芯痛苦地掩住口鼻,瓮声道,“有屁快放,不造时间就是金钱?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你绕圈子,你是说,还是不说?我数一二三,不说拉倒。” “你!”张御厨整个人都不好了,右臂隔空指向唐芯,手腕上圈着的铁链发出哐哐的尖锐声响。 “三。” “……”不是说数一二三吗!一和二呢?张御厨吃惊地张大嘴巴,压根没跟得上唐芯的节奏。 “我们走吧。”唐芯说到做到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同时,还以众人都能听见的分贝向龙威吩咐,“既然他吃硬不吃软,咱们就成全他,叫他好好尝尝刑具的滋味,满足他的特殊需求。” 言罢,左腿往前一迈。 “等一下!”张御厨急切地喊道,唯恐唐芯真的就此走人。 “你叫我等我就等,岂不是显得我特没骨气?”唐芯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张御厨急得双眼发红,扯着嗓门大吼道:“我知道是谁害死了仁慧皇贵妃!” 奸细且洪亮的声音在不透风的天牢里久久不散。 沈濯香含笑的妖孽面庞骤然一冷,眼前一道黑影疾风般掠过,下一秒,张御厨消瘦的身躯就被一股大力狠狠撞上,后背砰地亲吻上后方石壁,疼得连连冷嘶。 “你说什么?” 第365章 当年的幕后黑手 张御厨疼得龇牙咧嘴,布满污垢的老脸拧成了一团。 “说话!你都知道些什么,把你晓得的一字不落,完完整整给我说清楚!”手指的力量持续加重,整个拐子横在他的脖颈处,硬是把张御厨压得喘不上气。 紧追进来的沈濯香见此,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皇嫂,你这样叫他如何开口?” 唐芯这才反应过来,哼唧两声直起身体。 乍一得到自由,张御厨忙不迭喘了好几下:“咳咳咳……” “少在这儿跟我装死,祸害遗千年,这点儿力道能把你这成了精的货给伤着?”唐芯冷嘲热讽道。 张御厨满脸不甘,想他入宫半生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嗯哼。”唐芯不悦地提醒一下。 张御厨只得摁下满心恨意,踉跄着在石床上坐好:“奴才确实知道当年是谁人害死了仁慧皇贵妃,”说着,他蓦地抬头直视唐芯,“但说出真相前,奴才有一个要求。” “哟喂,你的脸真心挺大的,到这一步了,还敢提条件?”唐芯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这人分得清场合吗?知道他现在是阶下囚不? 张御厨被她阴阳怪气的腔调刺激得脸颊阵红阵青,放在身旁的拳头握得很紧,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愤怒:“娘娘若不答应,奴才宁肯一死!可若老奴死了,娘娘别想能知道真相!” 眉心猛地跳动一下。 有戏!敏锐捕捉到唐芯的面色变换,张御厨心中登时大喜。 然而,下一秒,一盆凉水从头顶一灌而下:“你看我像傻逼吗?你要真有自杀的勇气,会坐在这儿和我谈条件?省省吧,你智商欠费,别把其他人也想得和你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智商欠费是何意?张御厨一脸不解,可从唐芯满是嘲讽的神色间,已然看出,自己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顿时急声道:“娘娘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发生过何事?皇贵妃又是死在何人之手?” “不想我能站在这儿和你废话半天?”唐芯无情吐槽,那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只不过,我这人吧,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我好言好语的问你,你要不肯说,那也没关系,这天牢里的刑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儿缺的,各种酷刑每样尝一尝,总能撬开你的嘴巴。” 她何时好言好语过!正面就是拳打脚踢好不好!张御厨很想反驳,奈何又畏惧着唐芯身边的沈濯香,只能饮恨。 “考虑好了没?我的耐心有限。”唐芯不耐烦地催促道,要不是仁慧皇贵妃是冷面神的母妃,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她至于在这儿跟这货bb? “只要娘娘答应放奴才一条活路,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 “张大人,”一道邪肆的声线阻断了他的话语,“你口中所谓的真凶,怕是你效忠多年的主子吧?” 这话一出,张御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为什么他会知道此事? “果然是这样。”沈濯香莞尔一笑,但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本王起先就奇怪,你一个阉人小小的御厨,怎会掌握这等秘辛,可若这事乃是你主子所为,作为她亲信的你知道内情,倒也能说得过去。” 唐芯一脸懵逼,瞅瞅他再看看神色惊骇的张御厨,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你的意思是……太后?” 沈濯香微微颔首:“母妃当年荣宠一时,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有此能耐,且做得滴水不漏的,后宫中只有一人,”说完,一抹森冷至极的弧线爬上嘴角,“本王料想不错的话,八皇子之死及其生母疯癫,皆与太后脱不了干系,皇嫂可还记得在冷宫之时,曾委托本王的事儿?” 提到这事儿,唐芯心里就堵得慌。 “那女人无故惨死,且时机又那般凑巧,恰巧是本王重启调查之后,若说是巧合着实难以令人信服。”只是这一切终究是怀疑,并无证据。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贵为皇后,一国之母了不是吗?“就算是不爽皇贵妃得宠,那就真刀真枪明抢啊!抢得过算她本事,在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就为了隐藏真相,又害死一条人命,她丫就不怕夜里被这些人的冤魂缠上吗?” 唐芯越想越气愤,深深觉得只把那老妖婆关在冷宫简直太便宜她了!这种货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扑哧”,一声喷笑从沈濯香口中漫出。 “你笑啥?”唐芯仍义愤填膺,眼刀刷地掷向沈濯香。 后者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唐芯开始磨牙,才说:“本王只是没想到,皇嫂会这么直接。” 明抢?身在后宫,耍的手段哪样不是暗着来的?怕也只有她能说得出这种话了。 这话是夸她吧?是吧? 唐芯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目光再度转向面如死灰的张御厨,也许是丧失了最后的保命筹码,现在的他和方才判若两人。 “你最大的依仗没了,要想活命,我劝你最好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万一我心情好,说不定能在皇上跟前替你求情。”才怪!偷偷在心里补上两个字,唐芯轻抬下巴,姿态要多傲慢有多傲慢。 张御厨仿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问道:“娘娘此言当真?” “真不真取决于你的态度。”唐芯回答得模棱两可,可她的松口却是张御厨最后的生机,即使心中仍有些不敢相信,但他没得选。 不说,必死无疑,说了,兴许能将功补过,换来一条活路,深呼吸几下,终是开口了:“正如香王所言,当年害死皇贵妃的凶手确是当今太后。”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他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出这个事实时,唐芯刚消下一截的火,再度焚烧起来,而沈濯香亦是失去了笑脸,气息甚是冷沉。 “当初皇贵妃凤体抱恙,可皇上宣召太医会诊,已初见成效,太后……皇后唯恐贵妃娘娘病情好转,便买通了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偷偷在膳食中动了手脚。”说完,张御厨垂下眼睛。 那不经意的动作被唐芯尽收眼底:“你认为这话可信吗?不说皇贵妃身边每日有多少人查验膳食,单是膳食从御膳房送出,送至寝宫的路上,就绝不会经太多人的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动手,怎么可能!更何况,皇上继位多年,如果真有这么个可疑人,会查不出来?” “膳食里的药分量极少,且需配合娘娘每日点的熏香,方能奏效。”张御厨急匆匆解释,“而且两种药皆是补身的补药,就算查出来,也没有人会怀疑,可这对常人而言的补药,对贵妃娘娘却是剧毒!一两日尚好,时间长了,便会加重娘娘的病情。” “不对!”唐芯蓦地想起一件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贵妃娘娘是吃下了皇上亲手做的爱心餐,病情加重撒手人寰的。” 冷面神说过,那碗东西他全程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太后的人难不成会隐身?凭空将毒下在膳食里?还是说那时的皇贵妃就已经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冷面神只是恰巧撞上了时机? “这……奴才也不知道。”张御厨一时语结。 “关键时候你就一问三不知了?”唐芯气得一脚冲他踹了过去,把人踢得四脚朝天,一头栽倒在石床上边,“整件事你丫隐瞒了多少?嗯?说什么宫女下毒,我呸!老娘也在御膳房混过,上菜的流程我会不清楚?你这混蛋根本就没说实话!你一个厨子,太后得有多信任你,才会把这些秘密讲给你听?还是你成天没事做,在太后的床底下挖了条隧道,有事没事跑去她那儿偷听?哼!我看,分明是你奉了她的口谕,暗戳戳在膳食中动了手脚,和那什么见了鬼的宫女里应外合,害死了贵妃娘娘才对!” 话音刚落,张御厨的身子不自然的抖动几下,如此反常的反应,倒是让唐芯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好哇!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原来事实真是这样的?”她一个箭步冲到石床边上,拎起张御厨的衣襟,咬牙切齿着,“这事还真同你有关?” “没有!奴才并不知情!”张御厨矢口否认,但他躲闪的眼神却逃不过唐芯的法眼,当即就是一拳轰了过去,揍得张御厨嗷地惨叫一声,鼻血瞬间涌出。 “痛吗?你特么奉命办事的时候,咋没想过皇贵妃有多痛?”唐芯怒不可遏,如果不是这些人在背后设局,皇贵妃岂会香消玉殒?冷面神又怎么会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母亲?在这些年还因为愧疚和自责,失去味觉? “奴才真的不……啊!”哭诉的话尚未说出口,迎面便是一记拳头狠狠砸下。 “我让你不知道!让你害人!” 整个大牢里响彻着唐芯愤怒的喊叫声,以及张御厨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 “够了,”沈濯香身影一闪,凌空截住唐芯高高扬起的拳头,“皇嫂,您的手这是打算不想要了?” 直到这时,唐芯才发现了因用力过猛开始红肿的左手,深呼吸几下,又狠狠瞪了满脸血的张御厨一眼,这才跳下石床。 第366章 有种你别叫我回来! “你还有什么应该交代的,没有坦白吗?”唐芯的胸口忽上忽下起伏不定,咬着牙怒声问道。 “没……没有了……奴才知道的,都说了……”张御厨有些口齿不清,布满血和泪的脸庞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闻言,唐芯一脚猛踹在石床床脚,噔地一声巨响听得沈濯香一阵肉疼,古怪地瞄了眼她不自觉皱紧的眉头,而后目光顺势下滑,落在那只绣花鞋上,鞋头平整干净,但顶端却有不易察觉的缩动。 “……”想必很疼吧? 唐芯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注视,等缓过劲儿,怒气冲冲道:“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呢?没有?怕是没交代的多得很,说!那两味药材叫什么名?所谓的宫女姓谁名谁?” 张御厨早已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破了胆,将掌握的情报和盘托出。 “哼,你有没有说谎晚些时候就知道了。”话落,唐芯扭头走出门去,再待下去,她真怕会控制不住手撕了里头那货。 顶着满头乌云离开天牢,暖风轻轻拍打在脸上,却吹不散她内心的无明业火,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唐芯吸了吸气,开口道:“查证的事儿交给你了,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别让冷……皇上知道。” 沈濯香一愣,转瞬便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皇嫂是担心当年皇兄在无形间成为了太后等人的棋子?” “……嗯。”唐芯黯然点头,“他当年也在御膳房做事,那些为皇贵妃准备的食材,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万一那碗杨枝甘露里真有什么璇玑,冷面神不就成了害死皇贵妃的祸首?即便是这帮黑心人的算计,以他的性子很难不把过错归咎到自个儿身上。 “一帮混蛋!”唐芯愤愤骂了一句,“等找到沈濯擎,我非得把他拖到那老妖婆跟前,让她也尝尝母子分离的痛苦!” 一抹幽光掠过眼眸,须臾又回归于平静:“擎王下落不明,皇嫂的心愿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成了。” “这种时候你能不泼我冷水吗?”唐芯气不顺地冲他扔去两颗卫生球,“再说咯,咱们布下了天罗地网,除非他是属老鼠的,能打个洞钻进去,不然,能躲到几时?对了!画像张贴出去了吗?他们多半就在附近,虽然藏得很隐秘,可人总得吃喝拉撒睡,我还就不信了,在各城贴满告示,能揪不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日前便已告知过各地府衙,臣弟的办事能力皇嫂还不信任么?”沈濯香挑眉反问。 唐芯实在没什么心情和他斗嘴,寒暄几句,便回宫去了。 目送马车走远,沈濯香唇角上扬的弧线逐渐持平:“红娘。” 旁侧古树上立有身影跃下。 “事情都办好了?” “是。”红娘拱手答道,“一切都已遵照阁主的吩咐安排妥当。” “楚廉那方有何异动?”沈濯香复又问道,“修容可有传信回来?” “今日天明修容大人飞鸽传书回京,楚国摄政王的车架已行出边境,路上并无反常之举。”说着,她从衣襟里取出一封密信交到沈濯香手中。 一目十行般看过之后,运起内力将薄薄的信笺碾碎成渣:“贤妃一干人不可再留,此事你亲自去办,记住,务必要做得滴水不漏,胆敢背叛皇兄,如此恶妇绝不能姑息。” 红娘当即领命,两人分开后,沈濯香当即动身前往丞相府,有些事他还得同唐相商议一下。 另一边,马车驶入宫门,在宽敞的石路尽头缓缓停下,唐芯心事重重地下了马车,满脑子还在想着皇贵妃的事儿,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路过的宫人那活见了鬼的表情。 “老臣拜见蓉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乾清宫外,一名老太医屈膝行礼。 一见到他,唐芯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皇上情况有变?” 太医直起身,刚抬头冷不丁就愣住了,娘娘的样子…… “说话啊!”唐芯急声催促道。 “皇上龙体安康,老臣仅是照常来此诊脉而已。”太医迅速敛去面上的异色,“娘娘只管放心。” 听到这话,唐芯才松了口气,绕过他就想进院子。 “娘娘!”太医忽地唤道。 “又咋啦?”有事就不能一次说完吗? 被她不善的眼神盯着,太医虎身一震,默默指了指自己的脸。 一个大写的问号在头顶上冒出来,抬手抹抹脸颊:“有啥问题……额!” 卧槽!她在哪儿沾到的血! 双眸吃惊地瞪大,顺着手心的血渍上移,红肿的手背同样血迹斑斑,再一低头,身上的衣裙更是绽放着一朵朵傲梅。 所以她刚才就是以这个形象在皇宫里边招摇过市的? “咳!”唐芯尴尬的轻咳一下,“本宫方才去御膳房为皇上备置晚膳要用的食材去了,虽然厨房里宫人不少,可本宫不放心交给他们做,这些东西想必就是那会儿沾到的,也怪本宫,想着离开这么久,皇上说不定会心急,命人查找本宫的去向,没太注意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太医的脑门上滑下一排黑线,这种事娘娘有必要向他一个外臣解释吗?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提点本宫,本宫兴许不会发现呢。”唐芯牵强地笑笑,不管太医信不信,调头就走。 尼玛!简直要丢死人了! 一口气冲进后院,过殿门而不入,三下五除二洗干净脸上被溅射到的血珠,再将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换下,换装完毕,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一遍,这才放心大胆地往前殿走去。 偌大的殿宇安静得叫人不安,唐芯刚踏进门,第六感疯狂响起警报,迈进的左腿刷地一下收了回来,圆溜溜的眼睛雷达般扫视着整个前殿。 小春呢?为啥连个人都没有? “回来了?”一道冷冽似冰的声线突然从正面袭来。 这语气不太对啊,她这会儿调头来得及么? “还不进来!”语气勃然加重,分外冷硬。 唐芯没骨气地抖了抖小心脏,慢吞吞往内殿挪动。 垂落的珠帘静止不动,透过期间的缝隙,只见两个极其眼熟的身影一个正跪在龙塌前不足半米的位置,一个则以标准的立正姿态站在边上。 唐芯有些傻眼:“公主?小春?” 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背对着她,置若罔闻。 唐芯只好把求解释的目光转向端坐在床沿的某位天子。 我去!他的表情为毛这么口怕!妥妥的黑云压顶有木有!貌似好像也许她最近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吧? “皇上?”唐芯定定神,试探性地呼唤道,人还未挨近呢,殿外就是一阵急促的步伐之声。 略一偏头,在看见来人时瞳孔猛烈缩动数下。 次奥!这货不是查案去了吗?跑这儿来干嘛?不会是天牢一日游的事曝光了吧? “那啥,其实这事我可以解释的。”唐芯弱弱启口,脸上扬起一抹狗腿的笑,说,“不让人通知你,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也是为你好,你想啊,你这会儿还在病中,得修生养性,不能过度劳心劳……” “朕问你了吗?”沈濯日语调微沉,一句话,愣是吓得唐芯没胆子发声了。 不是我方太弱,而是敌方气势太强啊。 “舍得进宫了?”黑沉的眸转向风尘仆仆赶来的沈濯香,话里含着丝丝讥讽。 “皇兄召见公主,臣弟怎可不来?”沈濯香玩世不恭地回应道,挑开帘子进屋。 见此,唐芯登时拔脚跟上。 “你先出去。”沈濯日冷声命令道。 “有啥事他们能听,非得把我支开?”唐芯不乐意了,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嗯?”极致危险的一个字吐出唇齿,彻底粉碎了唐芯的满腔怨言。 瘪瘪嘴:“出去就出去,不要我听,我还不想听呢,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转身就走,直到走进外殿,依旧没听到后方响起的挽留声。 “你都不留我的?”没见她生气了吗?唐芯刷地一下回过身来,气势汹汹地问道。 “出去。”口吻不容置疑。 唐芯顿时火了:“有种你别叫我回来!” 言罢,再不做任何停留甩手走人,踏出门槛时,发泄般一脚踹上殿门。 巨大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殿中回荡不绝,沈濯日微微抿唇,眉宇间闪烁过一丝无奈。 “皇兄可有为难你?”沈濯香趁机来到夏允儿身畔,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她刚想伸手把人推开,帝王冷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沈濯香。” 被点名的某人面上一怔,恋恋不舍地抽离开身子,含笑望向帝王:“皇兄今日的精神劲儿看上去倒是比前几日好了不少啊,果然有佳人作陪,连身子骨也好得快。” “难为你还惦记着朕。”沈濯日冷笑一声,“这几日辛苦你了。” 沈濯香眉眼一沉,这话绝非褒奖,刚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孰料,沈濯日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既要处理朝堂政务,搜剿叛党余孽,又要招待楚国来使,难怪朕苏醒后,少能见到你到跟前走动。”一字一字皆透着风雨欲来的危险信号,寒谭般森冷的眸子漆黑一片,一股无形的势压犹如狂风席卷整间屋子。 沈濯香脸上的笑靥渐渐变淡,叹息道:“您都知道了。” 第367章 宝宝滚远了,回不去了 “臭家伙!讨厌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啊!”唐芯怒气冲冲走下台阶,想到那货冷冰冰的模样,气得一脚踹飞地上的石子。 “哎哟……”一声哀嚎传入耳膜。 听这声音挺耳熟的?唐芯赶忙往前一看,只见孙老正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捂着刚被暗器袭击的脑门,龇牙咧嘴的,显然吃疼得厉害。 “师傅。”唐芯特不好意思地凑了上去,“快让我瞅瞅有没有流血。” 万一伤得很严重,她不就成欺师灭祖的货了? “行了,一点小伤。”孙御厨缓缓放下手来,脑门被碎石磕得通红,“你这冒失的性子,几时才能改改?还好这次是我,下回若是什么贵人,你呀,又要惹祸上身了。” “我又不是经常闯祸,这是意外啦,意外。”见他又有唐僧念经的趋势,唐芯忙肃了肃脸,乖巧的说,“我保证,下次绝对会很小心,避免这样的意外发生,您都做了啥好吃的?徒弟站在这儿都能闻到香气呢。” 说着,她故意露出饥渴贪婪的表情,直把孙老逗得眉开眼笑,轻轻拍开她的狼爪,笑骂道:“是给皇上备的御膳,你可不能偷吃。” “切,”唐芯瘪瘪嘴,“给他干嘛?浪费食物。” “又和皇上置气了?”孙老眼露忧色,语重心长道,“皇上龙体欠安,你得放宽心,千万别惹他不快,皇上怎么着也是皇上,伴君如伴虎啊。” 这些话以他的身份本来是不该说的,可这个徒弟他又委实疼爱得紧,只得大胆一回,好生提点提点。 “他是皇上,我还是娘娘呢。”好吧,貌似皇上比娘娘大,唐芯不爽地磨磨牙,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笑吟吟将食盒接过来,还美其名曰为用送膳的机会,缓和关系。 孙老自然乐见其成。 “您老慢走啊。”目送孙老走出院子,唐芯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气呼呼走进后院,往石凳上一坐,打开食盒开启大吃特吃模式。 她才不要留着美味的膳食给那混蛋享用呢!活该饿死他! 直至酒足饭饱,唐芯心满意足地落了筷,瞧瞧天色:“丫!什么不得了的话,要说这些久?” 正想着呢,后方就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近。 嗯哼,终于知道错了,决定派人来请她进殿了? 唐芯挺了挺腰身,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定姿态。 “主子,奴婢就猜到您在这里。”小春匆匆行礼,有些欲言又止,偷看了唐芯好几眼,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你干啥?起来,赶紧的!”唐芯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拽她。 “奴婢不起来,”小春固执的说着,垂下眼睛,哽咽道,“奴婢背叛了主子,主子,您罚奴婢吧!” “啊?”唐芯吃惊地张大嘴,背叛?事情有这么严重? “主子明明交代过,不许任何人在皇上跟前乱嚼舌根,”小春哭哭啼啼的,愧疚得抬不起头来,“可奴婢却罔顾了主子的吩咐,将那些不能说、不该说的,通通告诉了皇上,连累主子被皇上苛责,奴婢实在是……” “等,等一下,”唐芯听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说,你到底告诉他什么了?”不就是天牢的事儿吗?怎么听着似乎还有别的? 小春缩了一下,鼓足勇气将她离开乾清宫后发生的种种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随着一个个超出她预想的事实吐出,唐芯的脸成功由红变青,由青变黑,嘴长得老大,好半天也没合上,脑子被四个字疯狂刷屏。 她要完了! 完了…… “蓉妃。”正在这时,一道堪比魔音的声线炸响在唐芯耳畔。 脖子咔咔转了转:“哈?” 夏允儿飞身进院,逃避似的躲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尴尬的说:“永腾帝和香王谈完事了,宣你进殿。” 雾草!什么鬼? 唐芯虎身一震,眼前蓦地一黑,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确思考的能力。 “咳,”同样泄露消息的夏允儿,面上浮现出些许心虚,清清喉咙,道,“你快去吧。” “去个毛球!”这会儿去,冷面神妥妥还在气头上,不是让她送上门找虐吗?唐芯深吸口气,面无表情道,“方才他不是叫宝宝滚蛋吗?不好意思,宝宝这会儿滚远了,回不去了!” “……”这话一出,夏允儿和小春同时愣住了。 不等两人回神,唐芯调头就往屋内走去。 “不是,”夏允儿三步并两步追了上来,“你若不去,本公主如何向永腾帝交代?” “哦~”唐芯不阴不阳地笑了,“公主殿下之前在殿中不是同他聊得挺欢乐吗?本宫相信,以公主和他的私交,再有香王从旁缓和,是很好交代的,亲,本宫看好你哦。” 话落,一把推开门走到屋中,在夏允儿瞠目结舌的表情下,砰地一声甩上木门。 “本公主招她惹她了?”夏允儿愤愤嘟哝道,迁怒地看向小春,“你刚才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小春畏惧地垂下脑袋:“奴婢不敢隐瞒主子。” 都说了?包括她在永腾帝的逼问下,将昏迷期间的事说出来的事情? 夏允儿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责备她多嘴,可想到自个儿这会儿还是‘戴罪之身’,只得将这口恶气忍下,没好气地吩咐道:“总之,本公主话已经带到,你家主子爱去不去。” 说着,她转身就走。 唐芯如今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满脑子豆腐渣的队友,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尼玛!就算面对冷面神压力山大,那也得选择性说啊,这下好了,竟然还把清华到访的事汇报上去,连带着解药的事也一并讲了,就那货高傲强势的性子,分分钟炸好嘛! 想到那货黑脸的样子,唐芯的小心脏狠狠一抖。 “不行!”说什么她也得先避避风头。 乾清宫内殿。 沈濯香望穿秋水的眼神紧紧盯着珠帘外,期盼着某救星的身影能快点出现,可打夏允儿出去,已经过了足足一刻钟,仍是毫无动静。 余光悄悄往龙塌上一转,恰巧对上天子冷沉的眸,唇角一勾,调侃道:“皇嫂迟迟不来,皇兄怎的一点也不心急?要不臣弟再为皇兄走上一遭,将皇嫂请来此处。” 说着,他便想离开。 “不必,”沈濯日冷声开口,语调中含着丝丝讥讽,“她不来,朕早已知道。” 知道你还让公主去请?沈濯香唇瓣微动,终是忍下了反驳的念头。 “至于你,”点墨般漆黑的眸倒影着沈濯香略显局促的身影,“说吧,还有何事瞒着朕。” 那仿佛洞悉一切的锐利眼神,令沈濯香眼神闪了闪,嬉笑道:“这段时日的种种,皇兄不都晓得了吗?臣弟哪来的胆子,还敢瞒着您?” “是吗?”沈濯日满脸不信,“楚国摄政王诚服颇深,说他只为救朕一命特地前来,可笑!而你,亦非有勇无谋之人,朕尚能想到的疑点,你会不清楚?” 换言之,楚廉突然造访又匆忙离去,这其中必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而最清楚的,莫过于他了。 “楚廉心中在想什么,臣弟非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沈濯香摇头晃脑着,可他的秉性沈濯日了解得很。 气息徒然一沉,整个大殿仿佛注入了一股冷气,极致冰冷。 “夏允儿在永腾滞留多时,又无如意郎君,许是永腾儿郎未能入她的眼,”沈濯日不紧不慢地启口,“兴许朕该传信景帝,将夏允儿护送回国,以免耽误了她的婚配事宜。” “皇兄!”沈濯香顿时急了,明知这是威胁,可他比谁都清楚,自个儿的兄长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犹豫半响,终是妥协了:“诚如你所说,楚廉离去之前,的确曾与臣弟私下碰面。” 果然如此,沈濯日容色甚冷,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那****邀臣弟一见……”沈濯香娓娓道来,把那天在行宫中达成的约定如数吐出,末了,探手入怀,“此乃他的亲笔信,上边不止印有他的私印,亦有楚国玉玺,并非作假。” 沈濯日接过纸张,却看也没看上边的内容一眼,五指猛地收紧,刹那间,那代表着楚国边城所有权转让的证据在他的掌心化作粉末,簌簌落到地上。 沈濯香大惊失色,失去此物,他日若楚国出尔反尔,他们根本奈何不了楚廉,不赞同地皱起眉头:“皇兄,臣弟知道,您万万不愿欠那人一份天大的人情,更不愿内事有旁人插手,但沈濯擎等人死在您手中,远不如死在楚廉手里,如此,后人便无错可寻,更何况,此事只臣弟和他二人知晓,不会走漏风声,用几条人命就可换来楚国数座城池,有何不可?” 就因为条件是楚廉提出的,而那人又倾心于皇嫂,便将莫大的利益拒之门外,皇兄几时变得如此意气用事了? “你以为,若无他主动让步,割让土地,朕便没有能力扩张国土?” 第368章 妻债夫还,天经地义 “少了他楚廉,永腾难以攻下楚国一寸一土?” 两句质问如平地惊雷,将殿中沉重的氛围炸得四分五裂。 沈濯香瞳孔猛缩,怔怔看着直身端坐在龙塌边的帝王,好半响回不过神来:“皇兄……” 眼睑蓦然垂下,冷睨过地上碎成渣的粉末:“朕若要,无需他拱手相让,自会亲自取来,更何况,”一抹讥笑在唇角滑开,“他心中打得什么主意,朕岂会不知?以区区数座边城为饵,从今往后,任何时何地,但凡她听闻城镇之名,便会想到他楚廉,一世永记,他曾授予朕莫大恩情。” “痴心妄想!”言罢,沈濯日轻咳几下,平复着心中的滔天怒火。 “皇兄,你的身子尚未痊愈,莫要动气。”沈濯香忙不迭劝道,刚想斟茶给他润润喉,却被帝王一记厉眼震在原地。 苦哈哈笑笑,得,皇兄这是迁怒他了。 “反正证据已被销毁,这事也算成空了,不管楚廉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最后不都没得逞吗?”沈濯香赔笑道,瞅着地上的粉末,心哇凉哇凉的。 三座边城,加之城中农田土地近百亩,多大的利益啊。 他连忙甩头,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如今合作终止,楚廉残杀擎王一事,依皇兄的意思,是否要昭告天下?”他复又问道。 “不用。”沈濯日缓缓合上眼睛,一字一字冷声道,“沈濯擎一干人等的善后事宜,照你的法子去办,既然你与他合作,如何善后,你心中定然有数。” 被猜中了计划,沈濯香面上有些讪讪的。 “包括郑曦之投毒一事,朕皆不欲追究,差人即刻动身赶赴楚国,告知楚廉,朕同他就此两清!倘若他再在暗中做些不该做的,觊觎不该觊觎之人,永腾铁骑必将踏破楚国山河!” 一股寒意咻地爬上背脊,沈濯香肃了肃脸,拱手领命,出门前,不自觉又瞄了眼那堆残渣,眉宇间掠过丝丝庆幸。 还好,皇兄未曾细看,也未发现在末首处添上的附带条件。 天色渐渐暗了,乾清宫里里外外一片寂静,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前殿传至后殿。 “主子!”小春敲了敲门,气喘吁吁的开口,“您快去看看皇上吧,奴婢方才见好几位太医都过去了,听他们说,好像是皇上伤情有变。” “啥?”门豁然开启,“伤情有变?” 唐芯刚想迈步,可转念又觉得不太对劲:“他白天不还生龙活虎大杀四方吗?这会儿情况又糟糕了?骗鬼呢!” 绝壁是那货请君入瓮的鬼把戏,她是疯了才会上当。 见她不信,小春急得眼睛都红了:“是真的!还有侍卫去请香王连夜入宫呢,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皇上的安危哄骗主子啊。” 不是吧? 唐芯愣了一下,细细看了看她完全不像作假的表情,再昂头瞧瞧突然间灯火大亮的前殿,心中的笃定霎时消失一空,腿跟糯米做的似的软掉了。 “主子!”小春赶忙搭手,还没把人扶稳呢,肩上就传来一股重力,踉跄着让开身位,再一看,人已经冲出了院门。 前院站满了侍卫,唐芯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闯进大殿:“冷面神!” 沈濯日罢了罢手,示意跟前紧急召集的太医退下。 三位太医有些面面相觑,这大晚上的皇上突然宣召他们,什么也不说,更不让诊脉,如今又没头没脑叫他们滚蛋? 剑眉不悦地扬起,见此,太医慌忙收敛心神,行礼告退。 “你们怎么走了?”看着从内殿退出的太医,唐芯有些傻眼,尤其是他们一个个面上毫无半点急切之色,哪像是某货命悬一线的模样? 卧槽!她被耍了! 意识到这里,唐芯调头就走,刚来到门口,身后一股劲风直逼而上。 “哐当!”厚重的殿门隔绝了院中诸人撤离的脚步声。 “爱妃来都来了,却不肯进殿见朕一面?”某人富有磁性的冷冽声线传入耳膜。 这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清晰?连话里的低喘都能听见! 唐芯本能转头,天子修长的身影登时映入眼帘:“你丫!谁让你下床了?” 落后半拍撤离的老太医听到这声咆哮,虎身一震,回头望了眼门窗紧闭的殿宇,默默腹诽道:皇上他,不会有事吧? 殿中,唐芯黑着脸强行拽住某人的胳膊往龙塌旁走去:“躺回去。” 黑眸轻扫过她愤怒的小脸,一抹笑意染上眉梢:“不躲了?” “我躲啥?”迎上他点墨般的眸子,气势不由得落了下去,“就算要逼我主动送上门,你也用不着用这种手段啊!自己诅咒自己好玩咩?还劳动这么多人,跟着你一起胡闹!知道太医院离这儿有多远么?来回走一趟,不费劲儿啊?人太医多大岁数了?尊老是美德懂不懂啊你!” 一边说,一边拖着他塞到榻上。 几缕秀发顺势滑下,像猫儿的爪子轻抚过沈濯日的脖颈,眸子忽地暗了暗,反手一拽。 “呀!”唐芯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尼玛!力气大了不起呀! 身子不安的动了动,使劲想把身上的人推开:“起开!” “咳。”沈濯日不适地蹙起剑眉。 “叫你不遵医嘱,都说了这段时间不能下地,不能乱用内力,现在好了吧?早晚你得把自个儿作死。”没好气地抱怨道,手掌却小心地替他拍着胸口。 “不如此,娘子怎会留下?”沈濯日语气淡淡的。 “所以怪我咯?”唐芯横了他一眼,“明明是你赶我走的!” 这话一出,她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男人面上冷了不少。 “……”现在收回来得及吗?好端端,她干嘛自个儿提起这件事啊!“那啥,你听我解释。” 沈濯日翻身侧躺在她身旁,定眼凝视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唐芯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清……楚廉来这儿的事,我起初也没得到一点风声,那会儿我正着急上火想问出解药的下落,哪有功夫理会别的?” “嗯。”大手缓缓覆上她柔软的腰身。 听就听,能别趁机吃她豆腐吗?唐芯不太自然地扭了下身体,试图拉开距离。 “还有呢?”臂膀故意收紧,将某个不安分的小家伙牢牢固在怀中,贴着她的耳边问道。 被他这么一撩,唐芯又羞又怒:“还有什么?你不都从他们嘴里知道了吗?” “朕想听你说。”沈濯日的语调流露出些许危险的意味。 “不……不就他突然出现,又说能套出解药,于是我就死马当活马医,让他试试吗?”唐芯低声嘟哝道,心里越发觉得委屈,“当时你的情况根本就不能耽误,郑曦之死活不肯开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毒药蚕食生命,在她眼前死掉吗? 眼泪夺眶而出,如一记闷锤击碎了沈濯日满心郁气。 “别哭了。”语气登时放柔下来,轻轻拂去那害他心疼的水渍。 “我就哭!就哭!”唐芯哽咽地冲他低吼,“我那不是没办法吗?可你呢!你竟然撵我走!还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就是只白眼……” 怒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呜呜声。 双唇渐渐分开,唐芯摊在榻上拼命喘气:“你太过分了!” 一言不合就开亲,哪有这样的? “纵使事出有因,但事后联合所有人故意隐瞒真相,仍旧当罚。”沈濯日哑声启口,深邃的眸子里极力克制着两团暗火,那炽热的眼神直把唐芯盯得心中发怵,瘪瘪嘴,说:“我哪有让所有人闭嘴的能耐啊?” 顶多她是主谋,可实施的分明是沈濯香! “他逃不掉的。”沈濯日冷冷一笑。 听到这话,唐芯偷偷在心底为某人默哀,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她的小命,只能委屈他背口大锅了。 “楚廉一事就此作罢,”沈濯日口风一转,伸手捏了捏她水润的脸颊,“日后休要再同他有任何来往,若不然,”俊脸倏地凑近,火烧般的鼻息不断喷洒在唐芯的面颊上,“朕定会叫你下不来床。” 雾草! 唐芯惊得双眼快要脱窗,傻乎乎伸出手指用力掐着他线条分明的面庞:“说!你究竟是谁!把我的冷面神还回来!” 突然从高冷天子变身邪魅黄暴吊炸天,这还是她认识的冷面神吗?画风都不对了啊! 沈濯日啪地拍中她的脑袋:“别犯傻。” “切,一点娱乐细胞也没有。”唐芯悻悻地收回狼爪,乖乖窝在他怀里,“我可以保证不主动去见他,可我这回欠了他一份大人情,万一以后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就你?”不信任三个字赤裸裸写在他的脸上。 “不还有你吗?”唐芯冲他投去两颗卫生球。 没好气的四个字却深深取悦了沈濯日,双臂收紧,恨不能把她整个人揉进血脉:“嗯,妻债夫还,天经地义。” 第369章 你居然学人偷窥! 宫变半月后,京中巡视的士兵街道百姓投案,在乞丐窝发现上十具男尸,其衣着虽凌乱狼藉,但从质地、做工,及身上佩戴的配饰、发冠来看,皆是世家公子的扮相,而其中更是有下落不明的擎王及荣华两人。 半天不到,这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城中疯传。 “啥!?人死了?”乾清宫内一声惊呼拔地而起,唐芯一个箭步冲到沈濯香跟前,“消息确定了吗?尸体真的是他们?” “龙威已率人前去查证,理应不会有假。”沈濯香答得十分笃定。 “这怎么可能?”唐芯喃喃低语道,“咱们之前都快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们真要藏身在城内,会一点踪迹也找不到?而且,荣家家大业大,这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莫名其妙他们去乞丐窝干啥?总不会走投无路到去跟街上的乞丐抢饭吃吧?会不会是他们的诡计?比如金蝉脱壳什么的。” 以荣华老奸巨猾的本质,这种事不是做不出来。 “不行,我得亲眼去瞧瞧。”说着,她就想往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冷不防想起还在休养中的某位皇上,及时刹车转身,“我就去那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乖乖待在宫里等我的消息哦,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话落,夺门而出,那架势活像慢了半步就会被抓住似的。 “皇嫂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真真是……”沈濯香哭笑不得地感叹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锐利的目光隔空向他刺来,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他不就调侃了几句吗?皇兄这副护犊子的表情是在为哪般?再联想起几天前东窗事发,为帮着皇嫂隐瞒实情的事,皇兄可是连着数日没给过自个儿好脸色,反观她,却是春风得意,莫说是责罚了,连声训斥似乎都没有。 哎,沈濯香长叹声气,自打有了皇嫂,他这个弟弟在皇兄心里是愈发没地位了。 “她性子如何,与你何干?”沈濯日挑眉冷问。 “……”是是是,和他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沈濯香暗自腹诽,嘴上却大喊冤枉,“臣弟这不是好心提点提点吗?皇嫂心性单纯直率,可若将来尊为国母,这性子在后宫怕是会落人口舌,唐相远在宫外,皇兄又要处理朝政,皇嫂若不收敛些,往后捅出篓子……” “天塌了,有朕在。”沈濯日径直打断他。 “总有皇兄顾不到的地方。”沈濯香的语气严肃了不少,“宫中女子如贤妃之流,多如牛毛,稍有不慎,便会遭人算计。” 他也是为皇嫂的将来着想成么! “你忧心之事,永不会发生。”一抹幽芒掠过眼底,语气里似乎蕴含着深意。 沈濯香正欲追问,沈濯日却话锋一转:“多派些人手,别让她在宫外出事了。” 整个京城如今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能出什么乱子?沈濯香很想反驳,可为了不被惦记上,默默把话咽了回去:“臣弟省得了。” 另一边,唐芯赶到尸体发现现场时,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将这条小小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即使有士兵在现场维持秩序,但百姓人数众多,也仅能将他们与巷子隔开半米。 “借过借过。”唐芯奋力扒拉着人群,努力想往前钻,只可惜她的身材太过渺小,一钻进去就彻底成了肉夹馍,还是抹了汗汁那种。 眼睛咕噜噜一转,扯着嗓子大叫道:“喂!谁的银子掉地上啦!” 这话一出,好些百姓下意识低头往地上看去。 机会! 唐芯双手并用,像条泥鳅瞬间就从人海中脱身出来:“呼,累死宝宝了。” “就你一个?”夏允儿的身影从巷子里显露出来,挑剔地看了看唐芯略显褶皱的宫裙。 “咋了,我单枪匹马过来你很失望?真不好意思啊,没带上香王一道。”唐芯笑吟吟回嘴道,绕过她往里走。 夏允儿的脸登时青了,本想着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想法,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种女人活该吓死! 刚走进巷子,一股混杂了馊水味和血腥味的销魂味道一股脑涌入鼻中,刺激得胃液开始不断翻涌。 次奥!这味儿简直绝了! 唐芯慌忙掩住口鼻,艰难前进,停尸的地方就在巷子中央,四周扁担、竹篓凌乱摆了一地,龙威和红娘并肩站着,窃窃私语,在他们身前有一身穿朝服的人半蹲着,似乎是在查验。 “确是擎王不假,刑部知会过了?官差为何还没到?” “爹?”唐芯惊呼一声,瞅着直面尸体的老人,肃然起敬,不愧是她爹,这种情况依然能面不改色。 唐尧微微偏头,就撞见她钦佩的眼神,她今儿个抽的又是什么风? “谁让你来的?回宫去!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哎呦,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代表他前来一探究竟的。”唐芯捂着嘴解释道,往前凑了凑,脸色豁然大变。 一刻钟后,一辆时不时发出异响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闱。 “夫人,到地儿了。”红娘勒缰停马,转头冲帘子里说道。 “呕……”的一声怪响传出车壁,她无奈地摇摇头,正欲请太医来此,余光忽然瞥见正前方优哉游哉走来的主子。 “哟,里边是怎么了?”沈濯香止步在一丈开外,远离那扇帘布飘舞的车窗,行猎路上的惊魂遭遇他至今记忆犹新,自然要退避三舍。 红娘愣了愣,主子派去保护夫人的人,难道未将夫人的事儿回禀?不然,主子怎会有此一问? 沈濯香装作没发现她的疑惑,左手一敲右手掌心:“莫不是皇嫂有孕了?是行宫那阵?皇兄手脚够快的,啧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本王得去吩咐御膳房,多为皇嫂备些丰富的膳食,”说着,音量突然提高,“听说啊,这女子有孕得多吃排骨、猪蹄,尤其是蹄花汤,往年宫中但凡有女子怀上龙种,定要喝上好些天,补补元气。” 话音刚落,一个可疑的物体从马车里砸了出来。 “闭嘴——” 沈濯香闪身一躲,避开当头砸来的重物。 “哐当”,木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半空挥洒而出的粘稠液体宛如一场细雨,哗啦啦掉到地上。 附近路过的宫人全都傻了眼,怔怔望着一地污秽,脸色渐渐白了,哇地一下吐了出来,霎时间十里飘香。 饶是沈濯香和红娘定力再好,眼下亦有几分胃疼。 “属下先行送夫人回乾清宫。”红娘匆匆抛下这么一句话,飞身跃入车内,抱着吐到虚脱的唐芯落荒而逃。 “回……回后殿!”她要沐浴!要洗澡! 后殿里,小春急匆匆拎着烧开的热水踏进屋中,瞧着瘫坐在木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唐芯,忧心忡忡地开口:“主子,你到底咋的了?怎的出宫一趟回来,就把自个儿弄成了这副样子?” “别和我说出宫这两个字。”唐芯有气无力的说道,拼命甩头,试图将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通通抛开。 见状,小春不敢多言,把衣物找好,便带上门退了出去,在门口犹豫半响,转头去往前殿。 这事得向皇上禀报一下才行。 以至于,当唐芯搓澡搓得正起劲之时,房门无声开启,一架木轮椅悄无声息朝着屏风驶来。 “混蛋!怎么还有味啊!”她气呼呼抬起臂膀,总觉得上边仍冒着一股恶臭。 沈濯日好整以暇靠着椅背,幽深的目光透过那层层白雾看着里边那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三千青丝随意搭在桶外,穿过缝隙隐约能窥见白皙的香肩,喉咙不自觉有些发紧。 “谁在那里?”顿起的沉重喘息引起了唐芯的警觉,霍地抓起桶边的衣物,转头高喝,“你……你……” 手指隔空怒指他:“你居然学人偷窥!” 淡淡的粉色在她俏丽的面庞上晕染开来,沈濯日双目灼灼,呼吸愈发重了,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不着寸缕的肩部。 “看毛看!”唐芯气得哇哇大叫,手忙脚乱护住肩膀,“出去!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沈濯日勉力忍住想要扑倒她的冲动,转着轮椅绕过屏风,直到屏风上的影子消失,唐芯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一头钻进水中。 嗷嗷嗷,羞死人了! 一个时辰后,她才换好衣服出来。 “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他出去吗?唐芯没好气地瞪了眼坐在桌边品茶的男人,脸颊不自禁开始升温,走上前,打算给自己倒杯茶,可拎起茶壶,却连一滴水也没有,再瞅瞅某人手中空掉的茶杯,顿时乐了。 原来会不好意思的,不止她一个啊,瞬间平衡了有木有? 嘴角咧开一抹灿烂的弧线,貌似不经意的说:“奇怪,我明明记得早晨小春那丫头才泡过整整一壶茶啊,怎的半点不剩了?难道是宫里出了爱喝茶的小贼,趁我不在,故意跑来偷喝?” 沈濯日凉凉睨了她一眼,迅速出手将人一把拽进怀里。 “搞毛?”唐芯吓了一跳,双手紧拽住他的衣襟。 “知道小贼最爱做什么么?”沈濯日幽幽问道,揽在她腰间的手徒然收紧,阻绝她临阵脱逃的可能,呼吸靠近她的耳垂,满意地看着她的耳朵因为他的靠近微微发抖,“比如说,这种事……” 第370章 你该庆幸,我不打老人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耳垂一路蔓延至全身。 “够了!”唐芯急忙叫停,一张脸红得像是火烧一样,没好气地拍开肩膀上的脑袋,“乱发什么情?坐着轮椅敢稍微消停点吗?” 幽深的视线轻扫过她泛着晶莹水渍的粉色耳垂,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可朕情难自已。”想要她,要这个女人彻彻底底属于他,这样的心情压抑了太久,久到只要拥着她,碰碰她,就难以遏制。 “那也得憋着!”唐芯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她能感觉到周遭的温度正在上升,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别忘了,你丫还是伤员!” “哦?”沈濯日微微挑眉,“娘子的意思是,待朕伤势痊愈,便可……” “我什么都没说。”不等他的话说完,唐芯及时打断他,奋力扭动几下,但他抱得实在太紧,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 她狠狠磨了磨牙齿:“你不热吗?拜托,我刚吐了一路,你都不觉得我身上有一股味儿的?” 闻言,沈濯日有模有样地在她颈窝间轻轻嗅了几下,仿佛带着火星的呼吸,激得唐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愈发坐立难安。 “娘子可是身体不适?”他忍着笑低声问道。 唐芯咬牙回道:“你离我远点,我保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娘子胃口素来极好。”换言之,哪怕他不离远点,也不会影响她的食欲。 能不能愉快交流了?他们说的是一件事吗?唐芯气得只想喷他一脸,这一秒她极其后悔把木桶砸碎了,要是留着灌他一身,多好啊! 察觉到她的羞怒,沈濯日终是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手指别开她脸颊上落下的秀发,柔声问:“出宫一趟,有何发现?” 危险体终于离开了,唐芯猛松口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有一丝丝失望。 “……”卧槽!她是被调教成抖m了?不被他调戏竟然还会觉得不自在? “嗯?”沈濯日复又凑近,细细审视着她的神色,语气里染上些许笑意,“娘子似乎很失望啊。” “绝对没有!”唐芯矢口否认,“眼睛有问题赶紧去找太医。” “呵,”口是心非的女人,沈濯日暗自一笑。 牙白了不起么?冲他丢去两颗卫生球,强行将话题转回正道:“都检查过了,和香王说的一样,的确是他们,”说着,秀眉不自觉皱紧,“你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那一地的碎尸,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么狠的手段,不像是寻常的打架斗殴这么简单,而且,以沈濯擎的身手,就算是以一敌十,街上的乞丐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不少同党了。” “莫要忘了夺宫之日,他本就负伤不轻。”沈濯日提醒道,“至于其中的缘由,刑部自会查明,娘子有闲心猜测这些琐事,倒不如想想正事?” “什么正事?”唐芯一愣,傻乎乎看着他,“叛党死的死,抓的抓,还能有啥大事?” “近日不是在同香王秘查母妃之死?”沈濯日反问道,眼底飞快掠过一抹精芒,“此事朕全权交由你负责,你意下如何?” “行,包在我身上!” 得到了他的首肯,唐芯即刻开始行动,此事沈濯香交与红娘在查,而他自个儿则和唐尧一道联手刑部彻查沈濯擎身死一案。 唐芯一大早就来到内务院,翻出往年宫人的名单薄,当年伺候在仁慧皇贵妃身边的宫女足足有十二人之多,贴身侍奉的一等宫女共四人,却都因皇贵妃身陨陪葬,余下的四人被遣散出宫,回到故里。 “往年间,阁主曾奉旨秘查这四名宫女,她们并无可疑之处。”红娘解释道,“是否要再审张御厨?” “他要是肯说,那天就全说出来了,他那人贪生怕死,但凡是他参与的部分,他是不可能吐露一个字的。”唐芯摇摇头,这法子不可行,“太后身边的嬷嬷抓到了几个?” “两个,关押在刑部大牢,等候圣上处置。”说到这儿,红娘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属下这便去提审要犯。” “还有张御厨说的两味药,一并严查,对了,”唐芯扔掉手中的名单薄,“郑曦之和贤妃,还有他们的孩子,现在在哪儿?” 自从冷面神解了毒,她便再没有关注过这三人,只听说被沈濯香看管起来了。 红娘微微垂目,避开了她的视线:“郑曦之已在牢中咬舌自尽,至于贤妃和那孩子,阁主前两日曾请示过圣上,对外声称于牢中暴毙,暗中将人流放边境,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是吗?活着就好。”唐芯喃喃一句,“我还怕他会秉公处置呢。” 郑曦之和贤妃苟且,罪无可赦,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离开京城也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时间转眼便入了初冬,这些日子唐芯忙着查案脚不沾地,可一日三餐却从没落下,都是做好了送去乾清宫,时刻向沈濯日汇报着案子的进展。 他的身子在太医和药膳双管齐下的调理下,好了大半,只是武功却不如从前,没个两三年很难恢复过去的强盛。 这日一大早,红娘就拿着刚到手的口供来到乾清宫后殿。 “娘娘,太后身边的嬷嬷招供了。” “真的?”唐芯一把将口供抢过来,一目十行般看了下去。 “起初她宁死不肯出卖太后,但属下查到她有一儿子在宫外,便以此要挟,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如若擎王一派没有倒台,这人为保全全家性命,怕是不论如何也不会开口的,红娘暗暗想道,“至于那两味药,属下请太医查证过,其药效确是补药,但结合贵妃娘娘的病症,却是催命药,且分量极少,不易察觉,但若长年累月积攒在体内,将会蚕食贵妃娘娘的凤体,不仅如此,”她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凝重,“这两味药参杂在一起,与贵妃娘娘当年所开的药方乃是互相制衡的,虽说会令娘娘身子亏空,却不会突然暴毙,只会促使她慢慢失去生息,可如若忽然停药,制衡便会被打破,从而致死!” 唐芯久久没有说话,呼吸一点一点开始加重,她死命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磨牙声大得清晰可闻。 原来如此!原来整件事居然是这样的! “该死的老妖婆!”一声低吼后,她拽着手里的口供夺门而出。 红娘唯恐她有事急忙追了上去。 “砰”,冷宫的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和衣躺在简陋木窗上的太后瞬间惊醒,看着那气势汹汹朝她走来的女人,一颗心跳得飞快:“你想做什么?” 话一出口,衣襟就被唐芯拽紧,半个身子几乎悬空,近距离盯着这张爬满皱纹,貌似朵盛开的菊花的脸,唐芯恨得咬碎了牙:“我要做什么?” 握紧的拳头高高扬起,在太后惊恐的眼神下豁然砸落。 “啊!”她恐惧地惊呼出声,双眼猛地闭上,可等了一会儿,除了耳边床板的震响声,始终没等到疼痛感传来,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 “你也会怕?”唐芯冷笑道,将砸落在床上的手收回来,“你应该庆幸,我不打老人。” 即使她发了疯地想要揍这货一顿,替天行道,可她下不去这个手! 听到这儿,太后安心不少。 把她松口气的样子看在眼睛里,唐芯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松开手,转身望向门口的红娘:“去,找几个宫女过来,为咱们的太后好好梳妆打扮,我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说完,唐芯懒得理会不停叫嚣的太后,转身出门,经过墙角时,斜眼看了眼缩在那里,吃着手指头,神色疯疯癫癫的齐妃,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唐芯走到她身前,眼里也只有灰扑扑的手指。 唐芯注意到她的十指几乎被啃食得坑坑洼洼,指头沾着早已凝固的血液,这样的她,哪还有过去的美艳? 可即便是这样,唐芯依旧生不出半点同情,她有今时今日的下场,是她自己的选择,在她决定站在渣男的阵营时,就该想过,如若夺权失败,她将会面临什么。 见她出来,把守在冷宫外的侍卫纷纷行礼。 “齐妃疯了多久了?”唐芯拧眉问道。 “已有半月,”侍卫如实回禀,“起初她还天天唤着皇上,时常打骂太后,后来便不认人了,嘴里时不时说着什么,皇上是她的,要让皇上只宠幸她一人,做她的夫君,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怕,奴才们猜想怕是魔症了,但没有圣上的口谕,奴才们也不敢擅自请太医前来诊治。” 冷面神是她的?唐芯嘴角一抖,一个猜想冷不防浮上心窝。 那货该不会是不爽被冷落这么久,于是在得知荣家有造反的计划后,便想着将冷面神撵下皇位,好让他彻彻底底只属于她一个人吧? 以齐妃的心性,说不准真有这种可能,不过,她这会儿已经疯了,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一会儿太后梳妆完毕,差人到乾清宫通报一声。”抛下这句话,她拿着口供朝乾清宫走去,走到半路上,又把口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就这么交给冷面神,他妥妥会认定皇贵妃的死和他有关。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解开冷面神的心结。 第371章 不能被他知道的真相 太医院,两名太医被紧急召集到阁楼二楼一间宽敞亮堂的房间里,人手一把小凳子肩并肩坐着,药童被赶到院子站岗,但凡有外人进入,尤其是某皇帝身边的亲信,都得第一时间通风报信。 完全拿不准唐芯心中想法的太医,一时间面面相觑,提心吊胆地开始回想近日有何错处,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嗯哼,”背手站在正前方的某人有模有样清清喉咙。 二人立刻肃脸,向她行注目礼。 “这两味药是你们验的?”唐芯从衣袖中取出写有药材名字的方子,派发下去。 “回娘娘,是老臣与周太医共同检验,可是其中有何差错?”曾侍奉两代帝王的老太医颤巍巍开口,神色颇有些忐忑。 “据本宫所知,这两味补药对仁慧皇贵妃当年的病情而言,乃是剧毒之物。”唐芯一本正经地说道,语气带着些意味深长,“而贵妃娘娘当年正是因长期遭受毒药的迫害,导致病情加重,故而暴毙,本宫说的可对?” 她故意隐去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这味毒药和皇贵妃所服用的治病良方乃是互相制衡的存在,一旦某日停止其中一味药的供应,就会促使平衡打破,这才是她致死的关键。 老太医在宫中混迹多年,其中的深意岂会听不明白?虽然不知为何她会有所隐瞒,但仍旧顺着话往下接:“娘娘所言甚是。” 哟喂,不错嘛,挺上道的。 唐芯赞许地看着他:“此事关乎到皇贵妃的死因,不容疏忽,劳烦大人写一份说明,本宫代为上呈,向皇上禀明一切。” 在她的监督下,一份出自两名太医之手的说明新鲜出炉,仔细瞅了瞅上边的内容,唐芯满意地笑了:“也许之后皇上会召见你们,进行问话。” “老臣定如实禀报。”老太医当即拱手。 收好信纸,唐芯复又盯着他们:“本宫今儿个是为查验药材而来,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滴冷汗悄然落下,两人不约而同点头。 不愧是太医,果然够聪明。 圆满解决此事,唐芯也没久留风风火火告辞离去,目送她风一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周太医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低声问:“你说,这位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论她有何用意,咱们只需听命行事,莫要忘了,她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啊,哪怕事后上头怪罪下来,娘娘亦不会让我等有事。”而以圣上对她的重视,即便东窗事发,那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祸及不到他们头上。 离开太医院,唐芯又以复审的名头去了趟天牢直面改邪归正投向正义怀抱的嬷嬷,出来时,怀中多了一份供词,迈着轻快的脚步折返回乾清宫,恰巧见着几位保皇派的重臣与唐尧一道出门。 “微臣见过蓉妃娘娘。” “各位请起,最近各位时常来此,不知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一连三天她都撞见好几回了,唐芯心中泛起了嘀咕,审视的目光流连在众人脸上。 礼部尚书默默垂目数着地上的蚂蚁,内务院管事儿抬头望天,一个个全都不愿和她对视。 绝壁有问题,正当唐芯打算追问到底时,唐尧虎目一瞪,呵斥道:“后宫不得干政,此理娘娘难道不知?”见她面上讪讪的,唐尧也未再多言,带着人行礼告退。 唐芯的心情荡到谷底,调头进入殿中,随手把两份证物搁到长案上,端起茶盏咕噜噜往嘴里灌了两杯枸杞茶降火。 便宜爹太过分了!她也是有知情权的好不好!就算不肯说,也不用责备她嘛! 沈濯日好笑地睨着一脸愤愤的小女人,暗暗摇头,亲手为她把茶斟满:“娘子,请。” “……你当我的肚子是口枯井么?”再喝,晚膳别想吃了。 剑眉微微一扬,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流转一圈,淡淡道:“的确不是枯井,应是无底洞才对。” 这是嘲笑她平日里吃得太多嘛? 唐芯登时炸了:“无底洞咋了?能吃是福懂不懂?知道人活一辈子最基本的追求是什么吗?” 沈濯日莞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哼!我告你,那就是吃喝睡,买买买,其中吃排在首位,是最重要的一大要素,是人生起航的基石。什么梦想、追求,都得建立在吃的基础上,有了吃的,才能有好的身体,有了好的身体,才能放手拼搏。” 话铿锵有力,再配上她灼灼的眼神,委实让沈濯日有些哭笑不得,就着她没喝的茶盏浅抿了一口,别有深意道:“能吃却是有福。” “是吧是吧?”唐芯得意洋洋地咧开嘴角。 一抹恶趣味的暗芒掠过眼眸,薄唇轻启:“毕竟,女子能吃好生养。” “哈!?你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唐芯惊得下巴快要掉地上,“是屁股大才好生养吧!” “哦?”沈濯日饶有兴味地眯了眯眼睛,隐晦地扫了眼某人的香臀。 “混蛋!往哪儿看呢你!”唐芯警觉地跳开老远,双手死死护住正被视奸的地儿,凶神恶煞地斥道,“再看,小心明天长针眼!” 狠狠剐了他几眼,才把话题引到正事上:“皇贵妃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 闻言,沈濯日面色一沉,幽暗的眸子看向指头下的薄纸,沉默良久,方才逐字逐句的看着。 沙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见他这么久没点反应,唐芯紧张地绕过长桌走到他身边:“上边的供词我都核对过了,是真的,”她缓缓弯下腰,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真正害死你母妃的,是当今太后,曾经的皇后,她买通了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以及当时初入御膳房的张御厨,通过他在膳食里加入小量的补药,试毒的又是她的眼线,且药材无毒,所以没有任何迹象可循。” “当初你只是巧合地撞上贵妃娘娘毒发的时刻,不管你有没有送上那碗杨枝甘露,这件事都是避免不了的,”唐芯笃定地说道,捧起他的脸强行掰过来,郑重其事的说,“整件事和你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皇贵妃的死不能更不应该怪罪到你的身上,这些年来你始终没有放弃过追查真相,现在真相大白,我想,皇贵妃在天上看见了,也会瞑目的。咱们过几天就把这事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知道她的罪行!不止是这样,还要押着她去皇陵,让她跪在皇贵妃面前告罪!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帮凶,一个都别想逃!” 这些人得多狠的心,连一个旧病缠身的弱女子也不肯放过?想到最初那份口供上,嬷嬷供述的内情,唐芯就一阵后悔,那一拳没轰到太后的脸上。 下毒摧残他人生命也就罢了,竟然利用贵妃身边的亲信,明里暗里暗示小小的冷面神,贵妃娘娘食欲不佳,还时不时念叨在宫外母亲卧病在床,寻常小孩都会贴身照料其衣食住行,诱导他亲手做了那道没有参杂任何东西的膳食,在无意间害得皇贵妃毒发! 呼吸猛然加重,这些事她绝对不会让冷面神知道,绝不! “不仅如此,”唐芯立马将脸上的异色敛去,愤愤然攥紧拳头,说,“她为了掩饰罪行,在背地里提议,要永和宫的一等宫女们为皇贵妃陪葬,试图掩埋真相!你记得前不久冷宫里惨死的先皇后妃吗?” 沈濯日面沉如墨,周遭气息冷如冰川,冻得唐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嬷嬷都交代了,八皇子的死压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蓄意谋杀!”提起这事,唐芯更是咬牙切齿。 当年,太后身边的亲信在半夜和永和宫的宫女接头,结果被偷溜出寝宫,与生母在私下见面的八皇子撞了个正着!母子俩当时就逃走了,可因为太匆忙,八皇子随身的玉佩掉在了地上,隔天被宫中巡逻的侍卫发现,曝光了他们曾在那处出没的事实!太后想杀人灭口,利用荣家安插在宫里的桩子,将八皇子连夜绑去,活生生摁死在水盆里!伪造出溺水身亡的假象! 宫里死了个皇子,若连其母也意外惨死,势必会引起怀疑,所以太后就将八皇子的生母也找了过去,让她亲眼看着儿子断绝生息,再喂下霍乱心智的毒药,在巨大的打击和药效的作用下,愣是把一个健康的女人折磨成了疯子。 对外宣称,是她经受不住痛失爱子的打击,患了失心疯。 一桩一件皆记录在口供上,一笔一划承载的是多少条无辜生命? “轰!” 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响彻大殿,唐芯心脏一紧,双肩下意识上下耸动几下。 “那啥……你先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个飞扑,从右侧紧抱住沈濯日僵硬的腰身,语速飞快的说,“别忘了你现在不能动武!我知道你很生气很愤怒,想手撕了那老妖婆,可咱们不能因为她的过错惩罚自己对不对?就为她,害你好不容易好转的伤势又恶化,值当吗?冷静!一定要冷静!来,看着我,跟着我深呼吸!” 第372章 一二三四再来几次 “来,吸气。” “吐气。” “吸气,吐气,注意节奏。” …… 沈濯日满腔怒火在某人时而鼓起时而瘪下的腮帮运动中,彻底泄了,冷硬的面庞几不可查地抖动数下。 见此,唐芯双目一亮,这招果然有效。 “跟着我,一二三四再来几次。” 一排黑线无声滑落,沈濯日凉凉睨着她:“玩够了?” “谁在玩了?”唐芯反驳道,“我是在帮你顺气好不好?” 说着,余光撇向地上宛如狂风过境般狼藉的地面,以及那张粉碎得渣都不剩的长案,摇头叹息道:“年轻人脾气这么暴躁怎么行?再生气,也不能拿死物出气啊,重新置办多浪费银子。我有一个好法子,能让你出气,跟我来。” 爪子横伸过去,却被他反手握住。 “去哪儿?” “当然是去皇陵啦,”唐芯理直气壮的说道,“老妖婆是罪魁祸首,如今真相大白,必须得押着她去皇陵向贵妃娘娘请罪,以慰皇贵妃在天之灵,皇陵不都黑漆漆阴森森的吗?我都想好了,让她在那儿诵经念佛,然后呢,再找个和皇贵妃身形相似的人,扮鬼吓她!保准能把她吓得屁滚尿流,清楚认识到她的错误!” 脑补着太后哭嚎哀求的画面,唐芯愈发跃跃欲试,不能在身体上报复回来,精神上摧残一下,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沈濯日断然否决了她的主意。 “为啥?”唐芯大感意外。 薄唇微微抿紧:“她有何资格踏足皇陵?请罪?”语气多了丝丝嘲弄,“人死如灯灭,纵使后悔又如何?母妃她听不见,亦无需去听,此等恶妇不配扰了母妃的安宁。” “那就什么也不做吗?”唐芯有些不甘心。 “朕自有打算。”沈濯日没有详说,哪怕唐芯跟条小尾巴似的,在他身边碎碎念,一个劲求教,依然守口如瓶。 前来禀报的冷宫侍卫也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更甚还下令照往日的规格以太后之尊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这消息一出,在宫中掀起惊涛骇浪,下午唐芯闷闷不乐的在御膳房里备膳时,还被夏允儿套了回话。 “永腾帝究竟有什么打算?冷宫里关着的那位可是叛党的生母,也是一力支持叛军的祸首,按律理应处以极刑,他怎的就把人给供起来了?” 御膳房后的角落里,夏允儿愤愤然质问道。 唐芯瘪瘪嘴:“想知道,你自个儿去问他呗,问我顶啥用?” “你不是他的……”夏允儿及时收声。 “他的啥?”唐芯看了她一眼,狐疑地皱起眉头,“干嘛话只说一半?” 夏允儿眼眸闪了闪,冷哼道:“他的宠妃啊,他对你有多看重,宫中谁人不知?这么大的事,他会不和你通通气儿的?” “我真是谢谢你的高看啊。”唐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惜,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透露口风。” “连你也不知?”夏允儿好生吃惊。 “我说啊,”唐芯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一圈,那眼神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直把夏允儿盯得心头发怵。 “做……做什么?”夏允儿戒备地问道。 “你怎么对太后的事这么上心?她招你惹你了?”这货不是常说,永腾的内务她无意插手吗? “本公主看她不顺眼不行?”分贝突然升高,却也因此泄露出丢丢心虚。 “啧啧,承认是想替香王报仇出气,就这么难吗?做人得诚实一点,老这么口是心非,当心会错失真爱哦。”唐芯弯起一抹暧昧的笑容,夏允儿是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若是个人原因仇视太后,绝无可能。 能叫她这么关心的,也就只有沈濯香了,毕竟,太后可是擎王的生母,是害他在宫变时受伤的叛军同党啊。 “你少胡说八道。”夏允儿斥责道,脸颊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飘上两团红晕。 “是不是胡说,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唐芯完全不怂,继续逗她,“说起来,回京那天我在香王府的密室苏醒,还曾经见到过一幅画像呢,那水准,那功力,那用心程度,连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的满腔浓情。” 她一说,夏允儿蓦地也想起了那卷令她心神不宁的画卷,可嘴上却不肯松口:“什么画,本公主不知道,得了,本公主不和你说,做你的饭去吧。” 话落,她运起轻功腾空飞走。 “还嘴硬呢,明明心里就有他嘛。”唐芯一阵偷乐,在把快乐建立在夏允儿的郁闷上后,不爽的心情彻底转晴。 一连三天,御膳房静心备置的膳食原封不动被冷宫的侍卫退了回来。 “老妖婆有病吧?好吃好喝给她备着,竟然一口也不吃?饿死她得了,节约粮食。”唐芯气呼呼跨进殿中,刚进门,就见着沈濯香和沈濯日正在议事。 瞧见是她,沈濯日无声拾起肘边的折子,将之前翻阅的一份压在下边,不动声色的问:“谁惹你不快了?” “能有谁?宫里养的那尊佛呗。”唐芯面色不善的说道。 “佛?”沈濯香莞尔一笑,“她如今怕是只惶恐不安的老鼠才对。” 什么鬼?有内幕! 唐芯蹭地凑了上去,笑眯眯地说:“兄弟,你知道多少?来来来,同我说道说道。” 一滴冷汗滑下脑门,兄弟?这称呼他可不敢应啊,求救的目光投向作壁上观的天子。 “看他干啥?看我!”唐芯换了个地儿,重新挡在他跟前。 “臣弟府中尚有事务要办,先行告退。”匆匆抛下这么句话,沈濯香当场溜之大吉。 “次奥!”唐芯抡起拳头冲他的背影狠狠舞动几下,“没义气!” 做朋友最基本的资源共享呢? “活该追不上女人。”唐芯怨念十足的吐槽道。 “就这么想知道?”一道冷冽的声线破空传来,有些意味深长。 “废……”话,余下的字在瞧见他明显带着阴谋的神态时,默默咽回了肚子,使劲摇晃脑袋,说,“不想,完全不想!” “哦?”沈濯日剑眉一扬,“当真?” 哼,前方绝对有坑。 唐芯梗着脖子,一副坦荡荡的表情:“不说谎是我做人的原则。” “原则?”沈濯日品味着这两个字,有些失笑,“娘子竟也会有这种东西。” 一个巨大的井字跳上额头,箭步冲到他身前,隔着一张崭新的龙案虎视眈眈怒瞪他:“你几个意思。” 沈濯日双手交叠着搭在案几上边,凝神看着她,不紧不慢道:“知道朕缘何赐予她无上尊贵么?” 切,以为说这种话,就能忽悠她上钩?做梦吧! 唐芯拒绝上当,摆出一脸‘我压根不好奇’的表情。 “乃是因为……” 洪荒之力如数聚集在耳朵上,因为啥?倒是快说啊!你妹!关键时候卡壳,是什么毛病? 她急切地盯着他,却发现这人居然优哉游哉端起茶再喝!简直是太过分,太无理取闹了! 浅薄的眼皮蓦地一抬,恰时迎上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愤慨视线,忍着笑,佯装若无其事的放下茶盏,往她跟前推了推。 “搞毛?”唐芯一愣,瞅瞅茶杯,再看看他,一脸莫名。 “不是渴了么?”沈濯日淡淡地反问道。 你才渴了,你全家渴了!不对!他全家里不还有她么!想及此,唐芯几乎快要被自己蠢哭了,俏丽的小脸拧巴地纠成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 沈濯日暗暗叹了声气,启唇道:“若你明知难逃一死,却在临死前,被仇人好吃好喝供着,当会如何?” 这种问题还用得着问? “注定要死了,当然是该吃吃,该喝喝,抓紧剩下的时间及时行乐啊。”说完,她还冲他扔去两颗卫生球,那眼神仿佛在说: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 “……”果然,他就不该期待她能有常人的思想,“她与你不同。” “一个青春年少,怀有远大抱负的少女,一个是一只脚踏进棺材半生为非作歹的老妖婆,本来就不同。”唐芯嘟哝道,话一出口,就对上沈濯日警告的眼神,忙不迭在唇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着示意他继续。 沈濯日满心无力,揉揉犯疼的眉心,接着又道:“她一生终于算计,自然也怕遭人算计。” “我明白了!”唐芯激动地双眼蹭蹭发亮,“你是说,你对她越好,她就越忐忑,害怕你会在其中动什么手脚,怪不得呢,这三天她连一粒米都不肯吃,原来是这样。” “总算机灵了一回。”沈濯日面露赞许。 “你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于是将计就计,用软暴力来折磨她,这不吃不喝的,还得日夜提心吊胆,经受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光是想想,就够可怕的好么?“这法子,也就只有你……” 一记冰冷的眼刀登时刺来,到了嘴边的话立时改变,笑吟吟道:“也就只有咱们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才高八斗的皇上才能想得出来啊。” 第373章 哀家错了 表忠心表过头的结果,就是被苦逼的要求写一万字不重样的赞美之词,歌颂某人出众的才智。 唐芯一身怨气坐在房中的木椅上,捏着毛笔纠结了好久依旧下不了手。 “次奥,”笔一扔,愤愤地将纸张揉成一团,“他是不是哪里有病?一万字!以为宝宝是百度引擎,可以一秒钟搜索出那么多词汇吗?”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写了!”凭毛他一句话,自个儿就得乖乖照办?她也是有骨气有志向的三有女青年好不好。 气势汹汹绕过书桌打算去前殿找某人好好聊聊人生,哪想到,门刚打开,腿还没迈出去呢,就被一浑身通黑,裹得密不透风只有一张脸能看的人挡住了去路。 “修容姐姐?”唐芯惊喜地唤道,“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好久没见着你人了。” “属下刚办完差回来。”修容一板一眼地答道,只一双眸子分外温和,甚至透着几许恭敬。 “唔,你先坐会儿,一会儿咱们慢慢聊。”唐芯匆匆抛下这么句话,便打算绕过她离开。 修容及时堵住了她的前路,沉声道:“娘娘请回,主子有令,在您未完成大作前,不得踏出后殿半步。” 闻言,唐芯顿时火了:“我招他惹他了?不就是虚心求教,顺道赞美了他几句吗?”好吧,她承认在赞美前,她是挺想说那货心思狡诈,满肚子算计来着,可她不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嘛?退一万步讲,即便真那么说了,也用不着这么罚她吧? 腮帮气鼓鼓地嘟起,心头那把火烧得正旺,刚想强行闯关,孰料,修容冷不丁吐出一句话来:“主子还说,若娘娘想亲眼见到太后伏法,必得先让他满意。” 换言之,如若她完不成派下来的任务,就别想再插手后续的事务。 “他这是威胁!”唐芯攥紧拳头,不甘心地大吼道。 修容眼观鼻鼻观心,俨然一副传话人的之态,任凭她如何盯,仍是面色不改。 见眼神攻击毫无作用,唐芯只得悻悻地收回眼刀,磨着牙怒瞪前殿:“哼!不插手就不插手,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去告诉他,老娘不写了!那么爱听歌功颂德,让宫里的宫人每天到他面前说去。” 言罢,转身进门,房门摔得砰砰大响。 修容无奈地摇摇头,也没跟进去,而是尽责守在门外,提防着她潜逃的行为。 夜渐渐深了,乾清宫中灯火通明,修容悄无声息来到前殿,躬身禀报:“主子,太后已被送至永和宫,龙将军也已抵达。” “嗯。”沈濯日漠然颔首,双手轻轻搭着轮椅的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见此,修容不赞同地蹙起眉头:“娘娘千叮咛万嘱咐,决不可让主子操劳。” “几时连你也这么听她的话了?”沈濯日冷声问道,却又重新坐了回去,由着修容推他出门,“那丫头如何了?” “娘娘在后殿大发脾气。”修容如实启禀。 “是她的性子。”沈濯日不仅不怒,反倒一副宠溺纵容的口吻,“膳食用过了?” “……是。”修容点了点头,心中委实有些佩服后殿里的唐芯,虽说一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嘴里各种念叨主子对她不公,仗势欺人,可送进去的膳食,却是一口也没落下,吃了个一干二净。 “娘娘说,”话诡异地停顿几秒,“她是为了养足精神,留下力气,接着骂您。” 想想那丫头独自待在房中碎碎念的模样,沈濯日不禁莞尔。 “主子,”修容有些欲言又止,“那件事,您真的打算瞒着娘娘吗?以娘娘的性子,恐怕到时候不会善了了。” “那是朕为她备的大礼,若此事言明,何来惊喜?”沈濯日反问道。 “……”就怕届时惊是有了,喜却是一点不剩啊,修容默默腹诽,却终究是忍下了心中的劝说。 两人来到永和宫,此地自仁慧皇贵妃病逝,便一直是宫中的一处禁地,先帝思念佳人,从那以后,再未动过殿中一桌一椅,后沈濯日继位,更是不允外人踏足。 常年无人进出的院子,却是一尘不染,数十个侍卫把守在灰墙外,见帝王莅临,纷纷跪地行礼。 “沈濯日呢?他掳哀家来此,究竟意欲何为!”太后尖声的质问从敞开的殿门内传了出来,“让他出来!休要在此故弄玄虚!” 这几日宫中诡异的行为,已让她提心吊胆,而今晚又无故被带来此地,太后心中怎能平静得了? 听到这话,修容不悦地黑了脸,手掌已握上了腰间的佩刀。 就是此人帮衬荣家造反,一力助擎王夺位,害死了修墨修慈! 杀意在她心中疯涨,可看一看面沉如墨的天子,又强自忍下了杀人的冲动。 “放肆!”龙威挺身站于殿中,厉声呵道,“皇上的名讳是你能叫的?” “哀家贵为太后,你个小小的武将一介武夫,又有何资格责备哀家?”纵使双手被绑在身后,但太后仍不肯弱了气势,可站在这间曾死过人的大殿里,她心中亦是惴惴不安,总觉着阴风阵阵的。 龙威正欲同她理论,忽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殿门外现身的人影,恭敬地拱手作揖:“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沈濯日素手一抬,轮椅缓缓滑入殿中,幽暗的眼眸轻扫过各个摆设,在望向珠帘内那张大床时,气息徒然一沉。 “沈濯日!”太后咬牙切齿地唤道,“你终于肯露面了,怎么,今儿个没见着你的宠妃?难不成是不肯再躲在一个女子身后,当缩头乌龟了?” “大胆!”修容忍无可忍,佩刀豁然出鞘,锋利的刀尖隔空指向太后的咽喉。 “哼,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太后冷笑道,她就不信这人真敢对自个儿动手。 “不得无礼。”沈濯日凉凉睨了修容一眼,后者不甘愿地收回武器。 “太后可还记得此处?”他复又问道,有些意味不明。 太后绷着脸不做声。 “母妃素来善良,”沈濯日语气幽幽,“即便身处后宫,亦不愿与人结怨,如今在母妃生前的住所,朕也该效仿母妃一回。” 说着,寒谭般的眼眸直直锁定在太后身上,在她惊恐不定的目光里,一字一字道:“朕愿网开一面,令太后同亲生骨肉团聚。” 话如惊雷,炸得太后三魂七魄为之一震。 擎儿……她的擎儿,莫不是真的落到了此人手中? 沈濯日故作未发现她骤变的神色,冷冷吩咐道:“请擎王!” 不一会儿,殿外就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太后惨白着脸,机械地转过头去,只见两名侍卫抬着一搭着白布的木板走了进来,白布下隐约拢起一人体的轮廓。 双腿骤然一软:“不……不可能!” 那绝不会是她的儿子! 她逃避的移开眼睛,沈濯日下颚轻抬,下一秒,立在他身侧的修容便飞身而上,迅速点住太后的穴道,强行掰过她的脸,逼着她看。 “好好看清楚,这可是圣上的恩典,错过此次,今生你同擎王怕是再无缘相见了。”她冷笑道,贴近太后的耳边,如毒蛇吐信般说出这句话来。 太后尚未回神,便见一名侍卫霍地掀开了白布,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彻底曝露在她的眼前。 沈濯日冷冷看着她近乎扭曲的面庞,薄唇微扬,侧目向龙威递去个眼神。 “据刑部查证,叛党沈濯擎以于月前遭围殴致死,尸首分家,身上骨头尽断,头颅乃是事后被人缝……”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他的陈述,“他不是哀家的擎儿,你们随便找来一具尸体就想糊弄哀家,做梦!” 她的擎儿定还活着,潜伏在宫外等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闻言,沈濯日讥笑出声:“朕倒是替擎王不值,孝敬多年的母亲到头来,竟连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也认不出来,如今他身在黄泉,不知心中该有几多难过。” 说着,丝毫不理会太后的嘶喊,大手一挥,下令道:“将尸首带下去,挫骨扬灰!” “不要!”太后失声惊呼,双眸布满血丝,“不要碰哀家的儿子!” 终于肯面对事实了么?可是这样还不够,狠厉之色染上眉宇,沈濯日淡淡吩咐道:“既然太后有旨,朕不得不从,就在此地行刑吧。” 话落,龙威即刻出门,勒令院外的侍卫赶紧寻来柴火,搭建木台,两名侍卫取出匕首,割开了尸体上破烂不堪的衣物,验明正身。 当那青紫交错的胸口显露出来,当看见靠近心口之处的两颗黑痣时,太后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滚开!你们都给哀家滚开!”她声嘶力竭的哀嚎道,若眼神可以杀人,两名侍卫早已被万箭穿心了。 沈濯日无动于衷,漠然阖上双目。 他从不是善人,当年这人逼着他与母妃天人永隔,如今,他也要让此人尝尝亲眼看着至亲之人死在眼前,是何等噬心滋味! “沈濯日……不!皇上!”太后泪流满面地看向他,“哀家错了……哀家不该同你为敌,你要如何惩治哀家,哀家绝无怨言,只求你饶了擎儿,给他留一具全尸。” 第374章 见家长 “君无戏言。”沈濯日冷冷吐出四个字,话刚落,院中的侍卫便举着火把靠近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木架,灌满烈酒的木架浇得湿漉漉的,火刚靠近刹那间大火冲天。 “不——”太后惨叫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主子,是否要将她泼醒?”修容面无表情的问道。 沈濯日沉默半响,眸光明明灭灭,良久后,才道:“扑火。” 言罢,他看也没看殿内殿外的众人,自轮椅上起身踏进内殿,可当他挑了帘子进去,一张脸霎时结冰:“看管永和宫的人何在!” 帝王压抑着愤怒的质问,叫龙威等人心中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负责把守此地的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奴才何耀参见……” “皇贵妃的遗物呢?”沈濯日豁然转身,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何耀惊讶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天子朝内间看了看,本该铺好被褥的床榻上,空无一物,连帐幔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床架子摆放在原地。 “这!”何耀大吃一惊,慌忙磕头,“奴才不知,奴才月前奉旨把守永和宫,期间无一人进出过此地,这儿为何会变成这样,奴才真的不知道啊,请皇上明鉴。” 薄唇用力抿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猜测,他快步走向衣柜,霍地将柜门打开,然而,衣柜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件衣物。 宽袖下双拳骤然握紧,利剑般的视线穿过珠帘狠狠扎在殿外昏死过去的老人身上。 自香王代为监国以来,永和宫时刻都有侍卫镇守,这些人没那胆子敢擅动屋中的东西,而在离宫前,母妃的衣物尚还好好的存在于此,唯一能动手脚的,就只剩下沈濯擎称帝的短暂时日。 好!好极了! 沈濯日怒极反笑:“将擎王一干主谋的骨灰好生装好,待太后醒来,告诉她,只要她亲手写下擎王、荣家所犯之事,朕便允她一家团聚。” “嘶”,龙威倒抽了一口凉气,皇上这是要把太后往死里逼啊,若太后当真这么做了,与亲手毁去儿子的名声有何差别? “请太后回慈宁宫,责令太医即刻前去诊治,另,速查皇贵妃遗物的下落,若找不着,”他冷笑了一下,“尔等提头来见。” “是。”何耀顶着一脑门的冷汗领命,待见到帝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这才爬起来,一脸心有余悸,他还以为这回死定了呢。 乾清宫后院,一抹黑影破空跃入窗子。 “你方才怎的没跟着永腾帝去永和宫?”夏允儿旋身站定后,不解地看着正埋首于案几中,提笔疾书的女人,“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永和宫?”唐芯一脸懵逼,“我去那儿干嘛?” “永腾帝惩治太后,如此大快人心的事儿,你竟然不心动?”夏允儿好生意外,走近些一瞧纸上的内容,表情登时变得格外古怪,“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啊,我最亲爱的皇上……” “泥垢了!”唐芯赶忙将白纸挡住,俏脸红彤彤的,很是不好意思,“没经过别人允许,偷看别人的大作,是不道德的!” 闻言,夏允儿眼角一抽:“此乃你写过永腾帝的……情诗?”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不确定。 “是……是又怎么样?”唐芯反问道,承认写情书总比说她在领罚要强,“我在向他表白,不行咩?” “行,怎么不行?”夏允儿笑了笑,“只是你这诗做得,啧啧,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啊。” “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懂不懂?”唐芯强行解释一波,“对了,你刚才说太后咋了?” 一边问,一边迅速收拾好桌上散乱的纸张。 “一个时辰前,本公主吃了宵夜在宫中闲逛,无意间瞥见龙威等人押着太后前往永和宫。”夏允儿把之后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本公主虽是躲在院外,但永腾帝那声质问,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料想这回太后怕是要大难临头了,也是她活该,好好的太后不做,非得要助纣为虐。” 然而唐芯全然没有她那样的好心情,激动地站起身,连膝盖撞到桌腿上也没注意:“你说的是真的?皇贵妃的遗物不见了?” “本公主亲耳听到的,岂会有假?”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就风风火火冲出门去,带起的劲风溅了夏允儿一脸,“诶!你跑什么?” 唐芯直接把她的呼唤抛在脑后,一口气冲出院子。 她得马上见到冷面神,那货现在一定特难过! 可跑遍了整个深宫大院,愣是没找着某人的踪影,唐芯顿时急了,逮着个侍卫问了问龙威的去向,而后调头赶往慈宁宫。 “娘娘?”刚领着太医出门的修容,同她撞了个正着,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女人,面上一愣,想要行礼,却被唐芯止住。 “那货呢?”她气喘吁吁的问道,“他人去哪儿了?” “你是说主子?”修容本能地忽略掉那实在算不上恭敬的称呼,“主子不久前先行离去了,怎么,难道主子未回乾清宫去?” “废话!他要回去了,我能跑这儿来?”唐芯没好气地吐槽道,好不容易缓过气,又问,“他走之前有说要去哪里吗?我把所有他会去的地方都找了,连宫里的茅厕都没他的影子!” “……”找人找到茅厕?修容满心无语,思索片刻,道,“会不会去了奉宗殿?那处乃是供奉历代皇宗牌位之所,贵妃娘娘的灵位也在其中。” “谢啦。”抛下这句话,唐芯头也不回地调头狂奔,可没过三秒,又刹车返回,“那啥,奉宗殿在哪方来着?” “……” 一刻钟后,位于皇宫东北角的奉宗殿外,一抹疾风般的身影狂奔而来,夜幕下,巍峨的宫殿内外不见点光,院子里栽种着常青树,寒风吹拂,枝桠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气氛很是阴森恐怖。 唐芯四处望了望,没见着一个活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猫着步伐走近些,嘴里念念叨叨着:“宝宝就是来这儿找人的,打扰了各位的安宁,各位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说着,一股冷气袭上后颈,紧接着,肩膀像是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呀!”唐芯吓得虎身一震,慌忙间跳开老远。 “怎么跑这儿来了?”沈濯日孤身站定在她方才站的位置,缓缓放下手臂。 “是你啊。”妈蛋!魂儿差点都给吓飞了,拍拍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唐芯板着脸朝他走近,“这话该我问你吧,大半夜不回乾清宫睡觉,到这儿来做什么?还有!你的轮椅呢?谁许你下地走路的?不造这种地方阴气特别重,你又是个病患,一会儿寒气入体,呸呸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忙吐吐舌头,“坏的不灵好的灵。” 瞧着她这副活力四射的模样,沈濯日眉宇间凝聚的阴郁渐渐散去。 不论他心情多坏,只要见着她,总会觉得心静心安。 “男子阳气最旺,更者此处乃是列祖列宗供奉之地,朕怎会有事?” 唐芯冲他白了一眼:“鬼上身还分男女吗?再说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近亲更容易被附体?” “娘子不仅厨艺精湛,连鬼神之说也有所涉及?”沈濯日玩味儿地调侃道,“为夫似乎小瞧了娘子的能耐。” “好说好说,”唐芯一咧嘴,“我也就是略懂而已,谈不上精通。” 说她厉害,她还真得意上了? 沈濯日无奈地摇摇头,大手一伸握住了她满是汗渍的小手,她的气息极不平稳,想来定是急匆匆赶过来,累着了。 怜惜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渍,柔声道:“回去吧。” “你拜祭完了?”唐芯收敛好玩闹的心思,眼神越过他看向后方紧闭的殿门,“那个……” “嗯?”沈濯日略显困惑,垂目凝视她,静等她后言。 唐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低低把话问出口:“我要不要去拜祭一下你的母妃和父皇啊?” 过门不入貌似有点不太好?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这货的家属,总得见见家长吧?艾玛!见家长!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红,神态间隐隐流露出几分羞态。 沈濯日先是一愣,旋即,大抵猜到了她的想法,几许柔情点染眉宇,握着她手腕的手也跟着紧了紧:“天色不早了,娘子想在半夜扰了母妃和父皇的清静?” 刚燃起的小火焰立马被他这盆凉水浇得火种都不剩,唐芯失落地瘪了瘪嘴,嘴硬道:“不去就不去,哼,谁稀罕似的。” 说完,大步向前,可刚走没两步,她才惊觉自个儿的手还被他攥着呢。 “你丫给我放开!列祖列宗面前,能要点脸不?你也真好意思!” 沈濯日容色不改,不仅没放手,反倒往回一拉,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喂!”唐芯赶忙抵住他的胸膛,“注意点你皇上的形象。” “……疼。”沈濯日低声道,话里透出几分隐忍。 听到这话,唐芯连忙把爪子收了回来:“知道疼还不放开?” 第375章 美食不可负 “朕若松手,娘子岂不是更气?”贪婪吮吸着她颈窝间淡淡的体香,沈濯日调侃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会更生气的?脑子有坑记得填!”唐芯果断附赠他两颗白眼,“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不怕列祖列宗的英灵夜里找你聊人生啊?赶紧的!松手!” 见她真的恼上了,沈濯日恋恋不舍地收回臂膀:“先祖得见此,只会欣慰。” “欣慰啥?”唐芯随口问道,见他眉梢一挑,心头登时咯噔一下。 感觉要遭! “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洗洗睡吧,外边冷得要命,待久了当心明天着凉。”说完,她抢先一步调头冲出院子,坚决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货方才的表情,明摆着就是前方有坑正等着她往里跳呢,用脚丫子想也能想到,他没说的那些话,妥妥和调戏自个儿有关。 望着前方箭步走远的小小身影,沈濯日不禁莞尔。 入夜后的皇宫格外幽静,奉宗殿又在僻静地带,走了一刻钟,也未见到巡逻的侍卫,周遭树影婆娑,远端的殿宇沐浴在月光底下,如沐银河。 唐芯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石子,扭头往后方望了望。 “叫你瞎跑,这会儿知道身上没力气了吧?”嘴里抱怨着,可身体却诚实地回走回去,搀住他的左臂,没好气的问道,“除了乏力,还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小腹呢?胸口呢?” 一边说,余光一边打量他的面色。 还好,脸色不算难看,应该不打紧。 “一会儿回乾清宫我给你煮碗姜汤,那东西是祛寒的必备品,顺便请太医过来瞅瞅,可别留下什么毛病。”她碎碎念着,复又想到这货不听话到处乱跑的行为,忍不住又火了,“你说你,就算要拜祭,白天来不行么?晚上风大气冷,你真当自己还是过去钢筋铁骨的皇上啊?你如今就是个易碎的瓷娃娃,长点心好么?” 沈濯日眉眼不自觉放柔下来,静静聆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语。 这天再寒,亦挡住心窝里的阵阵温暖。 “喂,”唐芯脚下停了一下,眼中含着些许担忧,“你一直不说话,还在想贵妃娘娘那事儿吗?” 沈濯日略显愣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 “事情我都听公主说了,”唐芯愤愤磨牙,“你别把锅又往自个儿身上扔,这事儿明摆着是老妖婆干的!哼,肯定是她嫉妒皇贵妃过去得尽宠爱,年轻的时候斗不过,现在只能趁你不在宫里的机会,拿遗物出气。你要为这事伤神,觉得没保护好皇贵妃的遗物,愧对于她,那你就真的是想错了!” 话铿锵有力,叫沈濯日心房微震,眸色深了几许,定眼凝视她。 “人离开了,可只要活着的人没有忘记她,有没有留下遗物,真的重要吗?”唐芯反问道,毫不退缩地昂着脑袋,同他对视,“不是一定要睹物才能思人的,贵妃娘娘的身形、样貌,与年幼时的你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只要这些始终存在着,就足够了!你别以为我在瞎说,我有多喜欢研究美食,你是知道的吧?可你有见我成天背着食谱寸步不离么?那些菜式、做法,老早就刻在了我的脑袋,我的灵魂里,想忘都忘不了,这才是真正在乎的体现!” “……”沈濯日默然,心中泛起的感动在听到后边几句话时,化为乌有,哭笑不得地揉揉眉心,“人与物如何做比?” “这你就不懂了,”哟西,分散注意力这招果然有效!唐芯得意地勾起唇角,下一秒,又连忙摆出副严肃正经的学霸脸,牵着他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教,“虽然说两者不是同一物种,但相同的是那份重视的心。你重视你的母妃,正如我将美食视作人生第一要事一样,只有时刻不忘,时刻牢记在心底,那才是最大的尊重。” 吃食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尊重的?沈濯日倍感无奈,可心里想的话还没说出口,唐芯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板着脸教训起来:“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讲道理好不好?你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听说过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吗?你造食物有多重要不?造村里的农户们种出一粒米,要经历多少辛劳?多少汗水?我告你!食物是全天下最最重要的东西,是一个人生存下去的根本!只有抱着虔诚的心去享用它,抱着感恩的心去对待它,才不会被食物抛弃!” “哦?”一抹幽芒掠过眼底,“如此说来,在爱妃心中,朕之地位远比不得吃食?” “废……”一束冰冷的眼刀迎面刺来,唐芯及时咽下了后面一个字,缩缩脑袋,弱弱地道,“你这叫偷换概念,和食物比较你不觉得特过分特无理取闹?这和我问你,我与皇位哪个在你心里分量更重,有啥分别?” 沈濯日哑然,看着她较真的小脸,暗暗失笑。 “回答不出来了吧?”唐芯嚣张地挺了挺胸口,“以后没事少吃这种无聊的飞醋,毫无意义好么?幼稚死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 偷偷为美食吃味的冷面神,简直不要太可爱! 谈话间,乾清宫的殿宇映入眼帘,唐芯忙拦住一名巡视的侍卫,命其去请来太医,而后又去了小厨房亲手熬好姜汤,在太医诊脉后,确定没有大碍,才喂他喝下,然后又招人取了两床棉被送过来。 “夜里天凉,你今晚又吹了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点的好。”将被子铺好,捻着两个角想为他盖上。 沈濯日眼角一抽,看看宫人退下时点燃的炉子,再看看身上厚实的三床被褥,只觉无力。 偏生某人丝毫没有察觉,大半个身子自他身上横过,想要将被角压平。 黑眸忽地一闪,下一秒反下为上,双臂撑在两侧,把人牢牢固在其中。 “呀!”唐芯惊呼一声,一抬头,便撞见他那张刀刻斧凿般的俊脸,呼吸如数洒在她的脸上,就跟火烤似的,让她不安地想要逃离。 “近日,天冷了。”沈濯日缓声道,大手轻轻覆上她腰间的缎带。 “你想干嘛?”唐芯刷地一下直起了身体,却被他另一只手强行摁了回去,只得用力扯住腰带,誓死捍卫最后一道防线,“你想都别想!” 沈濯日微微挑眉,干净利落地点了唐芯的穴道,在她近乎吃人的目光下,悠悠然解开了缎带,扒去了那件碍事的外衫。 唐芯满脸羞愤,尼玛!说好的黯然神伤呢?难道是她开解过度,导致这货心情大好,打算和她来一炮? 不要啊—— 双眼猛地闭上,实在不忍心去看自个儿被扒干除净的画面。 然而,想象中的动作并未出现,那逼近的热源也在瞬间抽离,束缚感随之撤去,反倒是身旁有重物落下的细碎声响。 唐芯狐疑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往旁侧转头。 “……”额!貌似这货没有要把她吃掉的意思? 戒备的盯着身旁斜躺下来的男人看了半响,她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娘子很失望?”沈濯日一手揽着她,一手枕在颈后,好整以暇地问道,“为夫虽只是想抱着娘子取暖,可若娘子有侍寝之意……” “没有!绝对没有!”唐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唯恐慢了,就被这人吃进腹中,双手一提被褥,把脑袋蒙了进去,“我要睡觉了!” 看着怀中圆鼓鼓的一坨,逗弄的兴味渐渐散去,双眸中翻涌着浓浓的宠溺。 一个时辰后,伴随着细弱的鼾声,一只猪蹄径直搭上沈濯日的侧腰,微敞的亵衣衣襟侵着湿润的水渍。 接着,胸口似是被什么绵软的东西滑过,一股痒痒的吮吸感如电流瞬间袭过全身。 帝王蓦地睁开双目,无语地瞧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小嘴时不时砸吧几下,吐吐粉唇的女人,“大骨头……骨髓……” 眸色渐渐变得深邃,炽热的风暴随着那羽毛般的触感凝聚在小腹,呼吸猛地加重,迅速出手封住她的睡穴,忍着那快要焚身的折磨,将身上不安分的女人拔了下去,随手披上外衫夺门而出。 第二天天明,唐芯咬牙切齿地坐在床头的矮凳上,一边搅着手里的药散热,一边怒斥:“我昨天说啥来着?就说你会感染风寒吧?你还不信!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恢复点元气,一朝又回到解放前。” 一想起今早睁开眼时,他满脸潮红,身体倍儿烫,跟去了半条命似的样子,唐芯就气不打一处来。 狠狠剐了眼闭目养神的帝王,警告道:“从今天开始,你就给我好好卧床!什么时候我说你可以下地了,你才许下来!什么太后、朝政通通给我丢一边儿去,成天就知道瞎折腾,现在病了,你满意了吧?可劲儿作吧,总有一天得把你自个儿作死!” 骂完,见他不言不语,眉峰皱得紧紧的,心一下子又软了,试了试药的温度,确定不太烫舌,才小心翼翼送到他唇边:“张嘴。” 沈濯日难得听话地乖乖启唇。 喝完药,亲手伺候着他睡下,唐芯这才轻手轻脚离开大殿,在院中轻声唤道:“修容姐姐,你在吗?” 一抹黑影自墙头跃下。 “那啥,皇贵妃的遗物弄丢了哪些?是被毁去了,还是被人藏到哪儿了?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这一天找不回遗物,冷面神心里就堆着个石头,今天这病,说不定就是心病引起的。 风寒好治,可心病却难医啊,只能从源头开始着手。 她的心思全数写在了脸上,修容眉心一跳,握拳轻咳了一声,委实不好意思说,主子这病是昨晚大半夜在院子里足足吹了近半个时辰的夜风所致的。 第376章 夫妻之间,有难同当,有苦共享 “没查到吗?”唐芯急切地追问道。 修容适才回过神来:“主子昨夜已差人彻查,据太后身边的嬷嬷交代,在宫变第二日,太后便亲自去了永和宫,将仁慧皇贵妃遗留之物一一毁去,未曾留下任何物件。” 莫说是衣裳首饰,便是连用过的器皿也无一幸存。 想及此,修容面色大冷,森森道:“若非沈濯擎初登大宝,不宜多生事端,恐怕连永和宫也难逃太后毒手。” “靠!”唐芯忍无可忍地爆了声粗口,一张俏脸怒得发红,“她丫祸害了贵妃娘娘还不够,竟然连个念想都不肯给冷面神留下?” 尼玛!人皇贵妃是挖她家祖坟,还是咋滴了?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做得这么狠! “这事儿不能让皇上知道。”唐芯咬紧牙关,一字一字的说,“要是被他晓得了,他心里定会难受。” 只是得知遗物不见了,便不顾身体跑去奉宗殿,一去还染了风寒,真要知晓此事,他能过得去这道坎吗?以那货的性子,说不准就会把责任往身上揽,认为是他没保护到位,又滋生出别的心理疾病。 “娘娘的意思是……”修容下意识看了眼上方的殿宇,压低声音问,“要瞒着主子?” 眉头不赞同地皱起来:“纸包不住火,此事又能瞒得过几时?与其藏着掖着,何不将实情上禀?主子心性刚毅,绝非看不开之人。” “看不看得开,和会不会伤心难过是一回事吗?这样,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遗物被太后的人藏起来了,正在逼问去向。”唐芯双眼一转,立马计上心头。 “之后呢?”拖能拖到几时? “在这段时间,赶紧去内务院整理一张清单出来,永和宫丢失的物件,除了不好赶制的器皿,别的衣物、被褥,抓紧时日制作一套新的。到时候就告诉他,一部分找回了,另一部分呢,被太后处理掉了,虽然只有一部分,可聊胜于无,他瞧见了心中肯定会很欣慰。”越说,唐芯越发觉得这法子好,“如此一来,他的心病就有了突破口,不会再****挂记。” 修容的面色颇有几分古怪,正想提出疑虑,唐芯忽然一拍脑袋:“这事得找几个靠谱的人去做,东西做好了,先给我瞅瞅,在此期间,冷……皇上这儿有我拖着,你放心大胆去办,不用担心这边。” 短暂的沉默后,修容终是躬身领命,正欲告退,唐芯冷不防又把她叫住:“还有!派人去趟擎王府,把擎王那只渣的遗物通通给我打包送进宫来。” “您这是打算做什么?”修容好生不解。 唐芯冷哼一声,眼中凶芒乍现:“当然是把东西送到咱们的好太后跟前,当着她的面,一件件烧掉!让她也尝尝,保护不了亲人遗物的滋味!” 别说她心狠,她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敢欺负她的冷面神,她非得叫那老妖婆后悔一生不可! 安排妥当了后事,唐芯溜回内殿,见帝王睡得正熟,探手摸了摸额上的温度,确定高烧退下去了,这才放心地去往御膳房替他备置药膳。 沈濯日这一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四副药喝下去,再配上食疗,在第三天便已精神大好,看着忙里忙外,模样分外憔悴的女人,心中泛起阵阵疼惜。 “御膳房的差事,交由孙御厨去办便可,无需你亲力亲为。”他只着了亵衣,身上披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轻靠在床头,柔声吩咐道。 “刚好点儿,就开始发号施令了?”唐芯虎着脸端着盛满排骨汤的瓷碗,边吹气,边冲他抱怨。 沈濯日微微一怔:“还在同朕置气?” “哟喂,臣妾哪敢啊。”唐芯阴阳怪气地回道,“您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臣妾和谁生气,也不敢和你生气不是?再者说,皇上做了什么,值得臣妾动怒?臣妾实在不解得很,不如皇上大发善心,替臣妾解解惑呗。” 说着,一勺热汤送到他的唇边。 沈濯日眼眸微闪,在她不满的目光下缓缓喝尽,下一秒,身子蓦地直了起来,干净利落地带过她,以嘴喂之。 “卧……”差点脱口而出的粗口,在关键时刻刹车,唐芯瞪圆了一双眼睛,气呼呼盯着正压在她身上的帝王。 “爱妃可还生气?”沈濯日故意压低声线,那性感得不要不要的音色,再配上他意有所指的腔调,霎时间吓出了唐芯一身鸡皮疙瘩。 她敢说,一旦自个儿点头,这货绝壁干得出亲到她消火的事儿来! “除了动手动脚,我看你是没别的招了!”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有成效足矣。”沈濯日心情甚佳,眯着眼欣赏她气到无语的可爱表情,眼眸中宠溺渐浓,唐芯慌忙撇开脸,愤愤然说:“你也不怕把病气过给我!” 沈濯日老神在在,手指圈住她的鬓发:“夫妻之间,有难同当,有苦共享。” “谁和你是夫妻了,起开!”唐芯羞得不行,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可哪想到,这货就跟豆腐做的似的,一下子便倒了下去,吓得她连忙坐起身来,紧张兮兮地揪住他的衣襟:“喂!你没事……” “呼啦啦”,珠帘被挑开的声响同时间响起。 一只脚已踏入殿中的某王爷,怔怔望着龙塌上女上男下造型的二人,手中摇晃的骨扇猛地一顿:“咳!臣弟来得似乎不是时候?皇兄皇嫂只管继续,臣弟去殿外替二位把风。” 原本他在进殿时,听着皇嫂慌张的声音,还以为皇兄怎的了呢,竟是没想到,却是在白日宣淫。 “我们什么也没做!”唐芯如手握油锅,一股脑翻身下床,小脸羞得胀红,狠狠剐了眼某一脸无辜的皇帝。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一个大活人进殿来了,他会不知道?怪不得稍微一用力就被自己推倒,原来全是套路! 沈濯日不以为意,反倒冲她扬眉,直把唐芯气得险些吐血,紧了紧拳头,佯装出一副正直纯良的表情,说:“我就是替他检查下身子,你别想太多,厨房里还热着东西呢,我先过去看看,你们慢慢聊。” 话落,不等沈濯香回话,便一溜烟狂奔出殿。 “臣弟打扰了皇兄的好事,还望皇兄见谅。”沈濯香似笑非笑地躬身致歉,“可臣弟也觉得奇怪,这乾清宫里里外外,竟无一人站岗,连臣弟来了,都无人通传,哎,若非如此,臣弟也不会贸然闯进来。” 这话看似是嘀咕,实则却是在卸锅,不用想也知道,把守的人定是帝王亲自撤去的,而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偷香。 “羡慕了?”沈濯日斜眼睨着他,语调微凉。 有娘子了不起么?至于在他心窝上捅刀?沈濯香笑容淡了淡,想到那无心的神女,只觉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烈女怕缠男。”沈濯日委实见不得他这副失意的神情,出言提点道。 “只可惜,人家根本不拿臣弟当回事儿啊。”沈濯香苦涩地笑笑,“早知有今日,当初……” 到了嘴边的懊悔,无声咽了回去,他重新打起精神,正色道:“先前派往楚国传信之人,昨日已回京师。”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沈濯日漠然颔首,见他神情有异,遂,问道:“有何不妥?” “探子虽入过楚宫,却未能得见楚廉。”说着,他顿了一下,余光瞄了瞄天子的面色,继续道,“更为奇怪的是如今楚国代为监国者,乃是三皇子楚庭,且朝纲稳定,并未听说近日有何异状。” 沈濯日面上飞快掠过一丝意外,楚廉费尽手段方才登上摄政王宝座,如今却拱手相让于他人? “消息可靠么?” 沈濯香严肃点头:“臣弟派去的乃是心腹之人,万不会有假。皇兄,这事儿臣弟实在有些看不明白,楚廉自踏入楚国国境,便再未在人前露脸,而他多年来拉拢的朝臣,亦甘愿听命于楚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一个手握大权者,怎会愿意将权利送出? 要么,这楚庭不过是楚廉出于某种目的推出的傀儡; 要么,楚庭多年来亦是在暗中部署,趁楚廉离宫,身子又抱恙之际,悄无声息架空了他。 若是第二种…… 沈濯香眉目一冷,他们就不得不防啊。 他的思量,沈濯日大抵猜得出一二,沉默半响,才道:“他绝非心术不正之辈,派人严密监视楚国,但凡楚国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皇兄也怀疑楚廉背后另有谋算?”沈濯香试探性地问道。 “有备方能无患。” 他决不允许楚宫之事,再次发生! 看着天子决绝的姿态,沈濯香心神一凝,当即领命。 “那件事办得如何?”沈濯日敛去眸中的冷色,缓声问道。 “礼部那边已筹备完毕,日子也挑选出了,只是宫中尚未开始置办,礼部尚书前两日还在向臣弟请教,如何能不走漏风声,备置好一切。”沈濯香咧嘴轻笑,“皇兄,您这回可是给礼部出了个大难题啊。” 沈濯日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开口:“时机到了,朕自会告知他。” 第377章 香王,你洗澡了吗? 乾清宫前院里,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来回踱步,走走停停,时不时抬头瞅瞅毫无动静的殿门。 “都快半个时辰了,什么话要说这么久?”唐芯怨念十足地嘟哝道,特想冲进去把某个打扰冷面神休养的混蛋逮出来,可想想之前被撞破的事儿,又觉得就这样进去,保准会被他调侃。 眼睛咕噜噜一转,忽地一个妙计浮上心头。 “哟西,就这么办!”说完,头也不回冲了出去,绕过蜿蜒迂回的长廊,熟门熟路窜进太医院。 “皇上下午要喝的药,熬好了吗?” 院中煎药的药童乍一见她,忙将手里的活计停下,恭敬行礼:“回娘娘的话,药都备好了,只是未到用药的时辰,尚未熬制。” “啧,”唐芯失望地一瘪嘴,可随即,目光便投向了炭炉上冒着热气的小黑锅,“把这药帮我盛一碗。” “什么?”药童几乎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听。 “皇上的风寒久不见好,本宫严重怀疑太医院的医术,便从宫外请了位名医,只是这人医术如何,有待考证,恰巧这儿有现成的药可以用来考校此人的水准,若他能准确说出此药的成分及功效,也就罢了,若是不行,哼!”意味不明的冷哼,叫药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慌忙取来木盒、瓷碗,倒了满满一碗交给她。 唐芯满意地笑了,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名医入宫一事是瞒着太医的,一旦此事传出去,坊间必会笑话御医的医术,引起不少流言蜚语,”说着,略带深意的视线落在颤巍巍的药童身上,“本宫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奴才今日不曾见过娘娘。”药童极其上道的答道。 “很好。”唐芯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一锭碎银子递了过去,而后,在药童感恩戴德的欢送下,快步行出太医院,刚回到乾清宫大殿,便听见沈濯香汇报政务的声音,整理整理表情,雄赳赳气昂昂踏进殿门。 察觉到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沈濯香适才收音,一回头,就看见了唐芯那张阴云密布的小脸,失笑道:“皇嫂就这么一会儿,也离不得皇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来给他送药的!”唐芯摆出一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模样,越过他往龙塌走去,只是在擦身而过之际,左脚猛地一抬。 沈濯香意识到不好,忙飞身朝旁侧跃开几步,躲过了她的攻击。 “香王,”唐芯眉梢一扬,语气古怪地问,“你这是几日没洗澡了?” “……”沈濯香被她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濯日先是一怔,随后,宠溺地笑了,虽不知这丫头何出此言,但通常她露出这副表情,便意味着心里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身上没长跳蚤,好端端的,你干嘛瞎蹦达?堂堂一朝王爷,如此不注重个人卫生,难怪人景国公主瞧不上你。”谴责的眼神从上到下把沈濯香扫视了一遍,接着,她又默默后退了两步,好似他身上有什么怪味儿似的,一脸嫌弃。 沈濯香顿时傻了眼:“臣弟……” “我知道,这话说中了你的伤心事,”唐芯迅速打断他,“你也别怨我,谁让我做人一向诚实呢?” 她还诚实?沈濯香听得目瞪口呆:“皇嫂,你真的误……” “得了,”唐芯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别说我这个做皇嫂的不帮你,一会儿我让小春烧桶热水,你就在宫里好好沐浴一翻,把身上的污垢都洗干净了,再出宫吧。眼下皇上要服药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散发着药味的木盒,“你先去后殿候着,等水烧好了,会有人去请你。” “不……”用。 “用不着太感激我,”唐芯客气地罢罢手,“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我总不能看着你因为不爱洗澡的特殊癖好,错过了一生挚爱,行了行了,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去做准备。” 沈濯香面部直抽,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他每日沐浴三次,何来的跳蚤一说? 看着他憋屈的神色,唐芯别提有多爽。 该!叫他丫成天拿她打趣,有事没事跑来打扰冷面神静养。 “咳,”沈濯日握拳挡住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道,“既然你皇嫂有此心意,你便受着吧。” “皇兄!”沈濯香惊呼一声,万万没想到,打小最护着他的兄长,竟会在他名声受损之际,抛弃他。 沈濯日选择性无视掉他控诉的眼神:“还不快去?” “就是就是。”唐芯也在一旁连连附和。 瞧着二人一唱一和完美搭配的架势,沈濯香险些气得吐血,黑着脸匆匆一行礼:“臣弟告退。” “慢走啊~”唐芯笑吟吟挥了挥爪子。 步伐在珠帘前猛地一顿:“皇兄邪风入体,缠绵病榻,皇嫂切记手下留情,可别让皇兄劳累过度,病情加重了。” 话落,健步如飞走出大门,刚迈下第一节台阶,他就听到了从内殿传出的咆哮。 “魂淡!谁要对他下手了!” 沈濯香扬唇微笑,刷地展开骨扇哼着小曲儿,春风得意地离开了,一路上,不知多少宫女迷醉在他惊世绝伦的妖孽笑容里。 “咔嚓”,一截树枝应声而断。 远眺着前方魅力四射的男子,夏允儿忍不住磨牙:“又再招蜂引蝶!” 而此时,乾清宫中,唐芯亦是满心怒火。 “他几个意思?啊?一天不败坏下我的名誉,心里就不舒坦是吧?脑子里除了那些********,再装不下别的,活该讨不到媳妇!” 骂骂咧咧半天,心头那口恶气才算是消下去一点。 “舒坦了?”沈濯日慢悠悠问道,长臂一伸,将她拽了过来。 “你少跟我装无辜!”唐芯恼火地瞪着他,“说到底,这事是谁惹出来的?不是你故意做那些事,他会误会吗?” “情之所至。”沈濯日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臂弯收紧,把她牢牢固在怀中。 情你妹!唐芯刚想炸毛,冷不防耳边又落下他的话来:“他若要捉弄你,即便朕什么也不做,他同样可以无中生有。” “这倒是,”唐芯赞同地点了下头,随即便反应过来,“你又在故意推脱!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这丫头,倒是学聪明了。 沈濯日略感无奈,颇有些怀念当初的傻女人。 “没话说了吧?”唐芯一脸‘早就看穿你套路’的得意样子,惹得沈濯日愉悦地低笑一声,下颚轻轻靠在她的头顶上,柔声道:“娘子伶牙俐齿,为夫自是比不上的。” “戴高帽也没用,”唐芯绷着脸,警告道,“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许没打招呼就吃我豆腐,占我便宜,你不要形象,我还要脸呢。” 就这货随时随地发情的作风,天知道下回又会被谁撞见,预防针是必须。 “听见没?”她昂起头,一副‘你要不答应,宝宝就要你好看’的凶狠样子。 沈濯日眼眸闪了闪,坏心地低下头,贴在她耳边问:“此时,娘子可愿意么?” “我不……唔!”余下的拒绝淹没在了他来势汹汹的热吻之下,呼吸被剥夺,能感觉到的只有那空气般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 好不容易重新获得自由,唐芯胀红了脸,怒指他:“你丫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沈濯日状似吃惊的问:“为夫不是知会过娘子么?” 次奥!这货简直是欠收拾! 唐芯气得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有人来了。” 信了他的邪,唐芯闷哼一声,不肯上套。 见此,沈濯日敛去眸中看好戏的笑意,由着她为所欲为。 下一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珠帘外飘来,速度快到唐芯刚想松口,人已冲进了内殿:“永腾……” 声音戛然一止,她好像来得很不是时候? 夏允儿尴尬地移开视线,不去看榻上暧昧拥倒的两人,语速飞快的说:“贵国太后正在慈宁宫里发疯,侍卫和太医都赶过去了,内官拜托本公主过来带话。” 说完,她扭头就走。 “诶!你先等等。”唐芯一把挣脱沈濯日的禁锢,小跑着来到她身边,“你刚说什么?那家伙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夏允儿古怪地瞄了眼她艳红的嘴唇,都红得发肿了,这得是用了多大的力度? “往哪儿看呢你。”唐芯心虚地捂住嘴巴,“快说正事。” “具体情形,本公主也不清楚,先前,本公主想去那方痛打落水狗,还没进门,就见着太医们急匆匆过去了,殿内乱哄哄的,太后就跟得了失心疯一般,见人就咬。照看她的内官这才托本公主过来报信。”夏允儿如实答道,复又想起半路上的所见所闻,脸上不由得笼上一层暗色。 “疯了?”唐芯大吃一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能在宫斗中笑到最后,甚至差点把冷面神轰下台的家伙,会这么轻易疯掉? “走,咱们去慈宁宫瞧瞧。” 是真疯还是假疯,一试就知! 第378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 “去那方作甚?”帝王冰凉的声线自后方飘来。 唐芯诧异地转过身去:“当然是去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何需多此一举?”迎上她不解的视线,沈濯日无奈地摇摇头,“倘若她是真疯,你欲如何?”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若她是装疯卖傻。” “咱们就当场拆穿她的鬼把戏呗。”唐芯想也没想地答道。 “之后呢?”沈濯日优雅地抚去衣襟上方才弄出的褶印,沉声追问道。 唐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吧,她也没想过拆穿以后的事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连看都不去看一下吧?” 眼见两人意见相左,夏允儿识趣地环胸站在一旁,静等他们分出个输赢再开口。 “你会医术?”沈濯日微微扬眉。 “这和会不会医术有啥关系?我是去打探情报,又不是替她看病的。”唐芯瘪了下嘴,“别忘了,她现在还是正儿八经的太后。” 若连面都不露,传出去受到非议的是他好不好! “而且,我总觉着那货十有八九是装出来。”她笃定地说道,“你想想啊,沈濯擎倒台这么大的打击,她都没疯。甚至连荣家没了,她照样在冷宫里苟且偷生,抗压能力简直不能更好。就这种人,会因为得知了擎王的死讯开始精神错乱,变得疯疯癫癫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太信。” 闻言,沈濯日面露丝丝赞许:“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好歹我也是经历过千锤百炼,在皇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好么?”等一下!唐芯突然领悟到什么,双眼一瞪,气呼呼地叫道:“难为是什么鬼?在你心里,我是有多蠢啊!” “朕会命香王严查,你只需在此静候消息即可。”沈濯日淡淡启口,态度甚是强硬。 “这不是重点!我现在和你谈的是你不尊重我脑子的事。”唐芯不满地哼了一声,想转移话题有问过她同不同意么? 沈濯日当即转眸,不去看她那张愤慨的小脸,目光落在神色阴郁的夏允儿身上,启唇道:“劳烦公主去一遭香王府,代朕传旨。” “本公主不是跑腿的。”夏允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宫中侍卫多如牛毛,不缺本公主一个。” 要她亲自去见那人?不可能! 见状,沈濯日大抵明白,恐怕是自家弟弟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惹得这位不快了。 他也没强求,之所以有此提议,也只是想帮衬一把,好让她二人见上一面罢了。 “喂喂!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们敢不把我当不存在么?”唐芯不爽地嚷嚷起来,狠狠瞪了眼故意无视她的帝王,大步流星来到夏允儿身边,“别理他,我和你一起去慈宁宫。” 夏允儿长长吐出一口气,避开了她伸来的爪子:“你还是听永腾帝的话吧。” 我去,要不要这么没义气啊? “原来你是这样的?”唐芯一脸‘宝宝看错你了’的表情。 夏允儿视若无睹:“话本公主带到了,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就走。 “带上我啊!”唐芯赶紧追了上去,还没出内殿,胸口蓦地传来一阵闷痛。 “永腾帝不允你去,也是为了你好。”夏允儿缓缓放下手,在唐芯无言的怒视下,拂袖离去。 卧槽!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一言不合就点穴? 唐芯暗暗磨牙,这绝壁不是她认识的好闺蜜!一定是香王那货把她给带坏了!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沈濯日慢悠悠下榻,黑色大氅垂落至他的小腿,未束的墨发似一泻而下的瀑布,慵懒披散在后。 听着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唐芯顶着张异常扭曲的脸一个劲冲他使眼色。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抬起,然后在她期待且急切的眼神底下,一把圈住她的腰身,带着人重新回到榻上,分外温柔地替她盖上被褥。 搞毛!剧本的发展不该是这样啊!没见她动弹不了,迫切地需要重获自由解放天性? “同香王走得太近,她倒是也学会了几分那人的识趣。”沈濯日横手揽住唐芯,微凉的指尖在她紧绷的脸颊上滑来滑去。 不要以为她动不了,就开始无所顾忌的占她便宜! 唐芯的心里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 黑眸蓦地一深,撩人的气息凑近她的耳边:“被朕碰一下就脸红了?” 碰一下?他碰了好多下行嘛!等等,为毛她要在意这种事啊!次数压根不是关键! 瞧着她开始发红的面色,沈濯日深觉好笑,不管多少次,她的反应永远是这般可爱啊,可惜了,若是再逗弄下去,怕是又得恼上好些时日。 一抹惋惜掠过眼底,手指一点,解开了她的穴道。 “沈濯日——”唐芯霍地翻身坐起来,奋力将他摁在身下,“你丫混蛋!” 帝王面上微愣,视线慢慢下移,看向她跨过自己身子的双腿。 完全不知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的某人,仍在继续咆哮:“你太过分了!居然趁人之危,我都中招了你不急着救我,反而还轻薄我,说!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枉我天天伺候你,照顾你一日三餐,把你从一根瘦竹签,养得白白胖胖。哼,我的美食全都喂了狗了!不对!喂狗人还能冲我叫唤两声,比你好多了!你和沈濯香不愧是亲兄弟啊,完全是一路货色!加上夏允儿那个没义气的,你们三凑一堆得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个的不是捉弄她,就是调戏她,日子要不要过了! 唐芯越想越憋屈,两次被人撞破奸情,顺带遭到调侃,就够憋屈的了,可他呢?身为她的男人,不帮着自己出气,偏还帮别人! 双手死死揪住他腰间的带子,身体气愤地抖了两下,下一秒,她的面庞忽然僵住,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下呼吸渐重的帝王。 那隔着衣服的滚烫…… 仿佛抬起头的萝卜的形状…… “你无耻!” 一声怒吼响彻大殿,还没来得及跑路,手腕就被他拽住。 “放开!”唐芯恼羞成怒地吼道。 话音刚落,殿外恰时响起侍卫焦急的呼唤:“皇上!奴才有要事求见。” 唐芯深呼吸几下,勉力控制住身体里的洪荒之力,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撒手。 沈濯日状似未见,沉声道:“何事。” 沙哑至极的两个字通过内力,精准传入侍卫耳中。 皇上的声音怎的和平时不太一样?侍卫略感不解,可想到宫中近日传言,君主感染了风寒,便又了然了。 “奴才奉命看守慈宁宫,不久前太后突发癫病,奴才请来太医诊治,太后却不许旁人近身,奴才不得已,只能对太后出手,”说着,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可太后的反应实在过于奇怪,奴才感觉到不妥,便自作主张命宫女对太后搜身。” 听到这话,唐芯发热的脑子立时冷静下来,摆脱不了手腕上的钳子,只得扭头往珠帘外大声问:“搜身的结果是什么?” “奴才在太后身上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只是,在太后的玉枕底下,搜出了一块碎瓷片。”侍卫如实答道,心中有些后怕。 还好暗器被及时搜了出来,不然,若伤着了贵人,纵使他有九条命也不够丢啊。 “碎瓷片?”唐芯一脸怔然。 “把东西呈上来。”沈濯日冷声吩咐道,手掌松开起身下地。 侍卫这才敢走入内殿,将那块白色的半月状瓷片奉上。 冬阳从窗外斜射而入,暖暖的光晕照射在瓷片上,折射出极其锋利的寒光。 “是盘子的碎片。”唐芯探了个脑袋过来,鼻尖轻轻动了动,“有青菜的味道,你看这里,”她指了指碎片内侧,“这儿有油渍的残留痕迹。” 闻言,侍卫嘴角一抖,瓷片的来历真的重要吗?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追究太后私藏此物的目的? “狗急跳墙。”沈濯日冷嗤道,若非走投无路,以她的城府怎会做出这般拙劣的计划?假借装疯引人前去,连死也想拖他上路么? 既是这样,他便成全她。 “传旨,擎王伏法,太后悲恸不已,一夜暴毙。棺椁不入皇陵,葬于阳城。” “……是。”侍卫颤声领命,弓着身子退出大殿。 “你要处死她?”唐芯惊呼一声。 “她,死不足惜。”沈濯日的语气分外冷漠。 闻言,唐芯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她不该死,只是就这么死掉,未免太便宜她了。就她做的那些事,死一万次也不够赔!” “你是在替朕鸣不平?”沈濯日敛去眸中的冷意,好笑地看着她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颗心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谁说的?”唐芯拒不承认,“我是为那些被他们祸害的无辜人不值!” 话刚说出口,就对上他洞悉一切的眼眸,心虚地移开眼睛,道:“好吧,我承认,也有一点是为了你,真的只有一点哦。” “娘子的用心,为夫心中明白。”沈濯日莞尔低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头可断,发髻不能乱。”边说,边拍开他的爪子。 第379章 被拆穿的计划 三天后的深夜,慈宁宫传出了太后暴毙的消息,且连夜由龙威率队将棺椁送出京师,赶赴阳城。 唐芯趁做宵夜的空档,偷偷找到修容。 “你说他到底在玩什么?把人处死就算了,还大费周章派人送去外地,不嫌浪费人力物力么?” 修容略显意外地盯着她。 “干嘛?”摸摸脸,她脸上没长花吧? 修容摇头叹了声气:“当初堤坝决堤之所,便是在阳城的邻镇。” “啊?”唐芯吃惊地叫了一下,随即秒懂了她的潜台词,“这主意好!” 把罪魁祸首葬在士兵遇难的地方,让她到了地底下也不能安生,简直是绝了! “且主子有意在日后将此事诏告天下,以便抚慰家眷。”修容补充道。 “啧啧,他的心够黑的啊。”唐芯咧嘴笑道,“不愧是做皇上的。” 闻言,修容有些不能忍的纠正她:“主子是为百姓着想,乃是仁德。” 唐芯吐了吐舌头,她也是在夸那货好不好? “上次拜托你办的事,如何了?”她忙将话题挑开,拒绝和忠犬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修容面上一肃,低声道:“属下正要向娘娘禀明此事,属下日前在宫外寻了批绣娘,连夜赶工,已将皇贵妃之衣物赶制出来。” “真的?”唐芯满脸激动,“赶紧把东西送到宫里,我一会儿就同他说,有遗物的下落了,他要是晓得了,一定会很高兴。” 修容点了下头:“属下这就去办。” 转身朝院子外走去,人还没出门呢,又一次被唐芯叫住。 “对了,你千万记得拜托绣娘们把衣服来回多洗几遍,这刚做出来的衣服太新了,很难瞒得过他的法眼。” 修容惊讶地回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突然间变得谨慎聪慧起来的女人。 “我说错了吗?”唐芯一脸懵逼,瞪着眼无辜地同她对望。 或许连娘娘自个儿都没发现这一点吧。 是因为太过在乎么?在乎到连半分纰漏也不愿让其出现。 暗自感叹一句,她便敛去了眸中的异色,恭敬道:“属下领命。”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无垠的夜空底下,唐芯奇怪地挠挠头:“她今儿个是咋了,古古怪怪的。” 话音刚落,一股糊味涌入鼻息。 “雾草!我的宵夜!” 一个时辰后,久等她未归的天子黑眉微蹙,正欲起身去御膳房瞧瞧,殿外便已有脚步声走近。 一身怨气的唐芯顶着张生无可恋的脸,将食盒搁到桌上,而后,有气无力地说道:“菜都做好了,可以开吃了。” 她又是怎的了? 沈濯日略感不解,下地走到她身旁,一把抓住她正在摆弄碗筷的手:“闯祸了?” “不是,”她是那种时时刻刻都在惹是生非的人吗? “在为太后之事怄气?”沈濯日复又问道。 “都不是啦,你的苦心安排我都明白,怎么可能还为这种事儿生气?” 微凉的指尖抚上她难展的秀眉,轻轻摁了一下:“哦?那是为何?” 不提还好,一提唐芯就想到被自个儿倒掉的那锅小米粥,小嘴高高撅起,哭丧着脸道:“我犯罪了!我竟然浪费了食物!食物你造嘛!那么多的粮食就这么没了,”光是想想,心就好痛,唐芯眼泪汪汪地捂住心口,“食神大人会抛弃我的!” 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滑稽的理由,沈濯日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两下,抬手在她头顶上拍了拍。 “我都这么伤心了,你还揍我!”唐芯控诉道。 “……”默然收回手掌,无奈道,“朕是在安慰你。” “才怪。”她哼哼两声,吸了吸鼻子,将金筷递到他身前,随后,便迈着漂浮的步伐朝殿门走去。 “去哪儿?”帝王哭笑不得地声音从身后飘来。 “回去闭门思过。”她要找个地儿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宫中食材无数,何需放在心上?”伸手拉住她,想让她坐下来一道用膳。 唐芯哪有兴致?挣脱开他的手,垂头丧气地道:“你吃吧,不用管我。” 身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厨子,她竟然会犯这么低等的错误,越想,唐芯心里边的负罪感越重。 “我要去好好静一静。” 话落,便一溜烟小跑着夺门而出。 沈濯日无力抚额,瞧着这满桌的美食,忽然间没了食欲,可想到她若得知此事后的反应,缓缓执起筷子慢条斯理享用起来。 临近紫夜,修容刚自宫外返回,便接到帝王召见的旨意。 “主子。” 坐在外殿高首的天子,微微抬眼,启唇道:“今夜你同她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修容暗自吃惊,却又拿不准主子知道了多少,短暂的沉默后,拱手道:“娘娘因太后一事心有困惑,属下只得为娘娘解惑。” 果然如此。 一抹了然滑过眉宇:“怪不得她能这么快明白朕的用意。” 当时他便心感奇怪,以那丫头的才智,若无旁人指点,岂会想到原因。而太后棺椁离京一事,知情者不多,宫中之人皆不敢在她跟前乱嚼舌根,香王又未入后宫,唯一可疑的,只剩下修容一人。 “近日朕少见你待在宫中。”沈濯日沉声道,犀利的眼神隔空刺在修容身上。 他并未命她办差,可最近,她的气息却鲜少出现在乾清宫附近,着实太过反常。 修容后背上登时冒出了冷汗,眼神不自然地闪躲着。 见状,气息徒然一沉。 整个大殿的空气好似凝固一般,犹是上方那慑人的视线,更是让修容倍感压力,膝盖有些发软,脑门上冷汗密布。 “说。” “属下……”修容面露难色,在说和不说间,做着艰难的挣扎。 突然,可怕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罢了,她既想瞒着朕,朕也无意为难于你。” “主子!”修容满目错愕地抬起头,主子怎会猜到是娘娘授意的? 沈濯日未做解释,普天之下能差遣动她,且迫使她面对着自己,仍如此纠结的,只有一人。 离开乾清宫时,修容暗暗瞄了眼后院的方向,愁眉不展。 娘娘在暗中做的这些事儿,真的能瞒得住主子吗?倘若主子知道了…… 眉头忽地松开:“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哪怕主子事后得知,断不会对娘娘怎么样的。 然而,事实证明她这次猜错了。 当唐芯乐呵呵地把刚到手的一包衣物拿到天子跟前,并邀功似的打开。 沈濯日的脸色顿时冷如冰封。 “额……”唐芯眨眨眼睛,手指戳了戳他僵硬得宛如失去水分的馒头的臂膀,“你不开心吗?这可是贵妃娘娘的遗物诶,听修容姐姐说,侍卫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它从冷宫的枯井里找着。” “枯井?”沈濯日面无表情地斜眼看她。 “是哒。”唐芯用力点头,努力装出诚恳无害的样子。 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认怂。 “呵,”一声冷笑漫出唇齿,笑得唐芯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默默咽了下口水:“你笑啥呢?” 沈濯日微微弯下腰,拎起其中一件素色锦裙:“井里打捞之物,会如此干净?” “原来你是说这个,”唐芯猛地松了口气,妈蛋!吓死宝宝了,缓和一下受惊过度的小心脏,冲他飞去两颗卫生球,道,“拜托,井里那么脏,东西掉进去会染上味道,这是贵妃娘娘的遗物,负责打捞的侍卫怎么可能不在呈交前,把它打理干净?难道你没发现,这衣物上一点褶皱都没有吗?分明是精心护理过的。” 一边说,余光一边在他脸上打转。 话说,她都解释得这么靠谱,这人的脸色咋不见好转呀? 将整套说词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确定及肯定没有任何差错后,底气不由得足了起来。 沈濯日凉凉睨着她,眼神倏地变得锋利:“四件衣物,确是母妃生前所有。” “嗯嗯。”唐芯笑吟吟点头,“这说明侍卫们没有找错。” “只不过……”话锋一转,唐芯脸上的笑立马就僵硬了。 弱弱地问:“不过什么?” 喂!她可是委托修容姐姐查过了内务院的备份记录,特地照着图纸照做的好么!求别吓她。 “不过,这件如意月裙,”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件款式华丽的衣裙,冷冷道,“当初却是因朕一时不小心,将药洒了上去。” 卧槽!还有这种事的? 唐芯豁然变脸。 “也许是侍卫清洗得太过仔细,连污垢也一起洗没了。”她急忙解释道,但在迎上他分外锐利的眼眸后,心开始不安的猛跳。 “直到此时,还在撒谎?”沈濯日冷笑一声,“痕迹可以洗去,但被瓷片划破的裂痕,又该如何解释?” 步伐往前一跨,一股危险的气息直冲唐芯而来。 深深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一字一字地道:“你要告诉朕,又是侍卫做的好事?不仅将其洗得干净如新,连裂口也补上了?嗯?” “我……”唐芯慌得有些六神无主,急忙在脑海中寻找办法。 可惜,沈濯日压根不给她补救的机会:“一件有异也就罢了,这件冬衣,当年因父皇嫌色泽太素,寓意不详,母妃便在私下将之扔去,怎么,时隔这么多年,它竟会突然出现在冷宫的枯井里?” 第380章 谁让我就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呢?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内务院没有记录! 唐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也许……可能……” “嗯?”语气徒然加重,黑眸里好似酝酿着滔天暗潮。 唐芯蓦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是我找人重新做出来的,皇贵妃的遗物宫里人根本找不着,我又怕你会生气,所以就偷偷干了这件事。” 说完,她压根没勇气去看他的脸色,一鼓作气道:“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什么枯井,全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说词,我原本以为能瞒得过你,谁知道……”怨念地看了眼床上凌乱的衣物,“还是被你发现了破绽。” 沈濯日沉默不语。 整个大殿好似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唐芯甚至能清楚听到自个儿砰砰大响的心跳。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不起啦,我承认,这事我做得不对,我有错,我向你诚心道歉好不好?” 闪亮亮的大眼睛诚恳而忐忑的盯着他:“你别再生闷气了。” 薄唇微微抿紧,依旧是压抑的安静。 “其实吧,”唐芯迅速开启大脑风暴,“这些衣裳虽然是假冒伪劣的成果,可你看看这质地,这绣工,都是按照宫里留下来的图纸精心赶制的,和贵妃娘娘穿戴过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真的找寻不到,用这些来聊以慰藉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要看着它们,你就会一直记得贵妃娘娘曾经穿着这些衣物时的模样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重重点头,俨然一副这话有理这话靠谱的样子。 “呵,”一声冷笑惊起,吓得唐芯当即缩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唐芯,连你也学会欺骗朕了。”嗓音略显低沉,透着一股浓浓的失望。 “我不是!”唐芯登时慌了,张张口刚想解释,却被他挥手打断。 “为何只字不提?” 望着他黑沉且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睛,一股委屈感油然而生。 她低垂下脑袋,闷闷地道:“要是提早说了,你会同意吗?” “既是清楚,又为何要一意孤行?”沈濯日复又问道,语气分外冷锐,不容她有半分逃避。 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捏了捏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能因为什么?她为毛要做这种事,他真的猜不到吗? 双肩几不可查地抖动着,沈濯日眼中一刺,别开眼不去看她。 “在你心目中,朕便是如此脆弱之辈?需靠着假物,自欺欺人?” “我没那么想。”唐芯低吼道,抬眸瞪他,“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干净利落地点住了穴道。 “莫要再狡辩了,朕不想听。”沈濯日漠视掉她不可置信的眼神,缓缓背过身去,朝殿外喝道:“来人。” 重新回到岗位的修容闻言,即刻飞身进殿。 刚入内,她就察觉到了屋中异于寻常的氛围。 “送蓉妃回房。”沈濯日冷冰冰命令道。 修容心下一惊,看看满目热泪的唐芯,再看看榻上、地上随意丢放的衣物,已猜出了几分。 “我不走。”唐芯迅速从错愕状态里回神,怒瞪他,咬牙道:“有什么话咱们不能好好说吗?非得用这种手段?是,我做错了,可你好歹听一听我的解释啊。冷战是不对的!” “修容。”帝王厉声一喝。 修容歉意地看了唐芯一眼,而后,闪身逼近她的身前。 已经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唐芯每一个细胞都戒备起来:“不许打晕我!” “娘娘,得罪了。”说罢,她径直出手,封住唐芯的睡穴。 卧槽! 唐芯爆了声粗口,意识堪堪支撑了半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暮色四合,京师丞相府后院,一声惊嚎响彻云霄。 “我咋会在这里!?” “主子,”端着水盆到达门口的小春,忙不迭推门进去。 “连你也在?”这什么鬼? 唐芯一脸懵逼:“我明明在乾清宫啊。” 昏迷前的记忆如数涌入大脑,她的脸庞不自觉开始扭曲:“是那货命人把我送回来的?” 这里是本尊过去的住所,她曾经来过,绝不会认错。 “所以他说的把我送回房,就是把我赶回家来?”唐芯狠狠磨着牙齿,“不行,我得回去找他。” 她风风火火便欲下地,却被小春拦住了。 “主子,皇上是不会见您的。”想到天子召见自己时冷沉的面色,小春不禁语带哽咽,“皇上说了,要您回府闭门思过,还传了口谕给老爷,要老爷看着您,不能让您离开府宅一步。” “哈?”唐芯完全傻眼了。 “奴婢不知道主子和皇上究竟是怎的了,可奴婢看得出来,皇上很是生气。”小春忧心忡忡地劝解道,“这种时候您就别和皇上唱反调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兴许过些日子,等气一消,就会来接主子回宫。” “他……”唐芯的动作骤然而停,“他真的很生气?” “是。”小春坚定点头。 “这样啊。”如果她这会儿再忤逆他,岂不是火上浇油?可就这么待在娘家,万一那货迟迟不肯消气,她不是要很多天见不着他的面儿? 唐芯的脸色变来变去,十分纠结。 见此,小春压住泪意,低声宽慰道:“皇上素来宠爱您,想必是一时之气,顶多三五天,便会让您回去了。” “什么宠爱,哼,宝宝不知道。”唐芯心尖一颤,别扭地不肯承认,“你少替他说好话,就冲他今天干的这事儿,我就不会轻易原谅他,不见就不见,以为我很乐意待在宫里呢。” “……”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总爱口是心非。 小春默默腹诽一句,伺候她更衣梳妆,随后跟着人去往前厅用膳。 “娘亲,”唐芯一进门,立马飞扑到张芸身侧,笑吟吟拉住她的手臂,问,“好些日子没见您了,您也不进宫来瞧瞧我,我可想你了。” “就你嘴甜。”张芸宠溺剐了下她的鼻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当心传出去,人家笑话你。” “那就笑话呗。”她没在怕的,“对了,爹呢?” 环顾左右,竟是没发现便宜爹的影子。 我去,不会是被冷面神宣进宫,亦或是听说了她的行径,跑去负荆请罪了吧? “他啊,有事要同皇上商议,不回来用膳。”张芸柔声说着,嘴角那弯弧线愈发绚烂,丝毫找不到在为丈夫担心的痕迹。 唐芯的心顿时落了下去:“那敢情好,我可以一个人霸占娘亲咯。” “小孩子脾气,往后如何……”话戛然而止,似乎是发现自个儿失言,张芸忙捧起茶盏掩饰。 唐芯挑高眉梢:“娘,你有事瞒着我哦。” “哪有。”张芸矢口否认,“娘无事不可对你说。” 才怪!真要像她说的,干嘛不敢和自己对视?可唐芯冥思苦想半天,始终琢磨出原因。 张芸见机赶忙示意下人上菜,四菜一汤散发出的美妙香气,刹那间就吸引走了唐芯所有的注意力。 天大的事,也没有享用美食重要。 美美的饱餐一顿,又陪着便宜娘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唐芯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阿咧?”步伐忽然停下,看着光秃秃的池塘,脑门上冒出一个豆大的问号,“里头种的莲花呢?” 小春垂头答道:“奴婢回府后就问过府里的管事儿,听他说,当初擎王逼宫得逞,查抄了丞相府,连主子向来珍爱之物,也被人连根拔起。夫人也曾提过,要重新栽种,只是老爷不允,说是主子鲜少会出宫,栽种这些杂物,劳民费财,此处便空置了下来。” “……哦。”唐芯愣愣地应了声,“找人栽种些吧。” 毕竟这处莲花池是本尊的思念。 小春立马领命,人还没出院子,就被唐芯叫住了。 “主子?”她不解地转过身,朦胧的月光下,唐芯垂目站着,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良久,她才吸了吸气,罢手道:“还是别了。” 重新栽种工程量太大,势必会被冷面神知道,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想到那人,唐芯朝幽静的院子扫了一眼。 “修容姐姐,你在吗?”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墙头跃下。 “就知道你在。”那货还是放不下她的嘛,再怎么生气,也会派人保护她的安全,不过,修容在这儿,那宫里不就没几个高手了? 她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修容神色一柔,拱手道:“宫中有禁军把守,且红娘及十三楼在别地的数名高手,亦在日前被香王召入宫中,请娘娘不必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唐芯嘀咕一句,讪讪摸了摸鼻尖,“那啥,你这会儿没事吧?能不能帮我跑跑腿回宫一趟?你家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风寒刚好,身子弱得要命,爹这么晚没回来,不晓得要议事到几时。你去提醒提醒他,务必要他早点休息,记得把调养身子的药喝了,还有,问一问我师傅,他今儿个吃了多少饭,食欲怎么样,顺便呢,帮我留意下他的心情,看看他有没有消气。” “……”说好的不担心呢? 修容既觉无奈,又觉得好笑。 唐芯被她盯得老脸一红,强行辩解:“他不忍,我不能无义,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呢?” 第381章 我有点耳背,麻烦再说一次 “是她的性子。”听完修容原封不动的转述,沈濯日不自觉勾起唇角,眼前仿佛浮现了唐芯那张别扭的小脸。 笑若昙花一现,转瞬面色恢复如常。 “该如何回禀,不用朕教你。” “属下省得的。”修容应了声,退出乾清宫时,忍不住提醒道,“主子,以娘娘的秉性怕是忍不了多久。” 若当真转告那位,主子余怒微消,指不定她一冲动,罔顾主子的口谕闯进宫来。 沈濯日沉思片刻,启唇道:“那便给她找些事做,夏允儿与蓉妃私交甚好,且甚是喜爱她亲手做出的美食。” 修容秒懂了天子的潜台词,突然间对沈濯香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出宫后,她即刻赶赴香王府,一来一回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而在房中静候她回信的唐芯,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心里不由得开始打鼓。 “冷面神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是身子有恙,还是在气头上,连修容也不肯见?又或者,是因为自个儿,牵连修容受到了惩罚? 想到这儿,唐芯哪里还坐得住,一把打开门冲了出去,恰巧和赶回来的修容撞了个正着。 从头到脚把人审视了一遍,又凑近些嗅了嗅:“没受伤就好。” 一排黑线无声滑下额头,在娘娘心里,主子难不成是会随意惩戒奴才之辈?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颗心刚落定,唐芯急吼吼地问道,“是不是他……” “请娘娘放心,主子一切安好。”不等她说完话,修容抢先一步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唐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眼中布满期待。 修容略一犹豫,摇头道:“主子并未多言。” “什么?”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喂!“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说一些充满暗示的话之类的。” 冷面神那么精明,会猜不到修容回宫是受了自个儿的授意?为毛一点口信也没让她带,这不科学! 只可惜,修容给出的答案依旧不是她想要的:“属下奉命回宫之际,主子刚议事完毕,属下依娘娘的嘱咐,劝告主子早些安寝,主子听后未曾表态,又差遣属下办了些事,这才使得属下延误了时辰。” “是吗?”眼中的光彩霎那间黯淡下去,她不死心地握紧拳头,问,“他的心情如何?脸色好看不?今天食欲可好?” “主子面色无异,但属下看得出主子仍心中积怒,据悉主子今日胃口极差,进食远不如前些日子。”修容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哼!那货又开始作死了!以为他的身子还和以前一样?可劲儿作吧,早晚会作出毛病。”什么嘛,就算和她怄气,也不能拿健康开玩笑啊!唐芯越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咬牙,“你偷偷把我送进宫去,不能由着他继续作践自个儿了。” “主子有令,属下不敢抗命。”修容拒绝了她的提议,抿抿唇,道,“且娘娘眼下回宫,只会火上浇油,使主子更为生气。” “谁管他气不气啊。”话是这么说,可唐芯想往外冲的脚,却生生止住了。 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眼睛咕噜噜一转,一拍脑袋:“这样,一会儿我列张单子你拿进宫给我师傅,让他照着单子备膳。” 既然那货食欲不佳,她就给他备些搭配合理的菜谱,哪怕每样吃一小点,也能补充到不少营养。 唐芯说干就干,立马绕过书桌提笔疾书。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一张新鲜出炉的菜谱就成形了。 “对了,如果他问起来膳食怎么变了,不用瞒着,让师傅他老人家实话实说。” “是。”收好单子,修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但唐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闷闷的堵得厉害。 也不晓得那货这次会气多久。 不行,她得想办法灭灭火。 冥思苦想一阵,一个主意蓦地浮上心头。 次日清晨,唐芯顶着双熊猫眼,晕乎乎踏出房门,将一个信封递到修容手里。 “这是?”修容一愣,掌心的重量远不止一页纸那么轻。 “咳,是给他看的。”唐芯讪讪地打着哈哈,“务必要亲手交到他手里,然后密切关注他的表情,再回来告诉我。” 修容当即领命,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朦胧的雾色里。 忙活了一夜,唐芯实在扛不住,头一歪倒在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主子!主子!” 小春叽叽喳喳的声音,将她从美梦中吵醒,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厨房失火了,还是沈濯擎诈尸了?” 小春站在床边喘了喘气,道:“香王造访,夫人命奴婢来请主子过去呢。” 我去!冷面神的使臣来了! “嘿嘿,我就知道。”检讨书什么的,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小春一脸莫名,完全不懂自家主子怎的一个人傻乐上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摇晃几下:“主子,香王正在前厅候着呢。” 唐芯立刻收敛笑容,洗漱后,疾步赶往大厅。 一进门,她就瞧见了坐在上首饮茶的沈濯香,及在旁侧招待人的张芸。 “娘,你同爹说一下,女儿急着进宫,就不等他回家辞行了。”匆匆交代一句,朝沈濯香抬了抬下巴:“咱们走吧。” “走?”沈濯香失笑,“皇嫂要走去哪儿啊?” “当然是回宫去见皇上。”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唐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可下一秒,她就瞧见了便宜娘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沈濯香那张满是遗憾的俊脸。 心不由得紧张起来,满怀忐忑地问:“你别告诉我,你不是专程来带我回去的。” “本王确有此意。”沈濯香扬唇轻笑一下,笑得唐芯的小心脏不安地抖了抖,“可惜,皇兄未曾授下,倒是叫皇嫂失望了。” “……”次奥!这货存心玩她呢?唐芯失落地抿紧嘴唇,“既然不是,那你来做什么?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芙儿!”张芸不赞同地低喝道,“不得对香王无礼。” “是。”唐芯登时摆出一张极其扭曲的笑脸,掐着嗓子甜腻腻地说道,“香王,您还有事儿么?马上就到用早膳的时辰,爹又不在府上,只本宫同娘亲母女俩,恐怕不适合招待您,若没什么要事,您看?” “本王有一事想要向皇嫂请教,故而特地登门拜访。”沈濯香脸上少见的流露出一丝赫然,余光朝张芸身上一扫。 后者悠悠起身,笑道:“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命下人们多备些膳食,香王若不嫌弃,就留在这儿一道用吧。” “有劳夫人了。”目送张芸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濯香又特意把厅中伺候的婢女支走,只留下唐芯和小春两人。 “究竟什么事这么神秘?”唐芯略感不解,“不许旁人在场,难不成是冷面神有话要你带给我?” “除了皇兄,臣弟便没有理由前来找皇嫂了?”沈濯香貌似委屈地问道,“罔臣弟还拿皇嫂当自家人看待呢。” “呵呵,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有哪个自家人闲得蛋疼,有事没事总爱打趣她的?“说重点,我这会儿没心情和你斗嘴。” 沈濯香咳嗽一下,组织了下语言,一本正经道:“此事唯有皇嫂方能助我。” 话微微一顿,颇有些难为情,但一想到皇兄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是这样的,近日公主对本王避如蛇蝎……” “不是最近吧,”唐芯吐槽道,“她很久前似乎就对你没好脸色了。” 沈濯香一堵:“但绝非如近日这般见着本王亦要绕道而行!哪怕本王抛去脸皮不要,也难同她说上几句话。” “谁让你过去要作妖呢?怪谁?而且,你有过脸皮这种玩意吗?”唐芯犀利反问道,直把沈濯香说得哑口无言。 苦笑一声:“臣弟已是后悔不已,皇嫂何苦再落井下石?” 看到他郁闷了,唐芯压抑难受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抱歉,我这两天心里不舒坦,说的话有些冲,你别往心里去。” “……”所以她此刻面色缓和,是因为在自个儿身上找着了乐子? 沈濯香无力扶额,低声道:“近墨者黑啊。” 不愧和皇兄是一家人,利用起他来,都不留余力。 “你刚才说啥?”唐芯危险地眯了眯眼,“我有点耳背,麻烦再说一次。” “臣弟在夸您呢。”沈濯香赶紧赔笑脸,“皇嫂和公主向来私交笃定,感情极深,且皇嫂又厨艺精湛,当初景国来访之时,皆对皇嫂的厨艺赞不绝口。” “哎呦,我也就是普通水平,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唐芯特谦虚地罢了罢手,可嘴角那弯笑几乎要咧到耳朵上。 沈濯香不忍直视地移开眼睛:“臣弟今日前来,是想让皇嫂不吝赐教,教臣弟几样美食,皇嫂深知公主的喜好,臣弟若能投其所好,兴许尚有一分机会。”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虽说是奉命拖住她,但沈濯香心中也是存了尝试一番的想法的。 “啥?”唐芯惊呼出声,古怪地打量着他,“你确定要跟我学手艺?” 确定他现在是清醒的吗?堂堂一国王爷,放着政务不做,进厨房做菜? “能搏红颜一笑,有何不可?”沈濯香坦荡荡地答道。 “好样的!”唐芯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这才是真男人!” “敢情在皇嫂眼中,臣弟过去竟连男子也算不上?”沈濯香哭笑不得地摇头,“若以此为准,那皇兄他不也……” 余下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他没说出来,但意思是个人都能明白。 唐芯立马不干了,嚷嚷道:“他不一样,不说他在养病期,就是平时,政务已经多到分身乏术,朝臣需要他,百姓需要他,永腾更缺不了他,做菜什么的,有我就够了!” 她完全无法想象冷面神拿着菜刀,卷着衣袖在灶台前忙活的样子。 第382章 顶天立地的纯爷们 “菜不是你这么切的,你见过谁家煮豆腐汤,把豆腐切成渣?是要弄糊糊嘛?形状不成形状,玩啥呢?全天下就你一个刀工最好?” 一声怒吼响彻丞相整个后院,唐芯心塞地看着砧板上烂泥般的食材,一颗心倍儿凉。 “咳。”沈濯香尴尬地咳嗽一下,“要不本王再试一次?” “不,不用了。”她已经看破了这人愚笨的资质,“是我的错,我竟然会挑这么困难的菜给你。” 青菜豆腐汤什么的,绝壁不是初学者可以碰的范围。 “还是做番茄炒鸡蛋吧。”她立刻从竹篮里拿出两个新鲜的土鸡蛋,“这东西简单,先把蛋打好,番茄稍微热炒一下,沸水烧开放入就行。” 沈濯香听得十分认真,待她说完,立即开工。 蛋壳小心翼翼地在碗棱上一磕。 很好,力道恰到好处,唐芯连连点头,鼓励道:“就是这个力度,干得不错。” 闻言,沈濯香得意地扬起眉梢,,接过她递来的番茄匆匆洗干净,随后,利落地挥舞锅铲将黑锅里的剩水舀走,一手捧起盛满油的碗倒入其中。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唐芯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下一秒,这种感觉就沦为了现实。 一个圆滚滚的红通番茄连皮都没剥,瞬间滚入了沸腾的热油里,滋滋声不绝于耳,震痛了唐芯的耳膜。 “你……”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风疾火燎地把人推开,实施援救工作。 捞起已经炸得外皮发干的番茄,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有何不妥吗?”沈濯香一脸懵逼,他都是遵照皇嫂的说法照做的,理应不会出错才对。 “我敬爱的王爷,咱能放弃学厨的想法吗?我拜托你,恳求你,为这些可怜的食材想想好不好?你不觉得它们特可怜?特无辜?”尼玛!没见过猪跑,连猪肉也没吃过?哪家炒番茄会整个扔进去的! “亲,”唐芯生无可恋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弃吧,真的!不是你天分不够好,是我没有教徒的能力。” 她都快被蠢哭了好么? 沈濯香悻悻地放下锅铲,心中有些许失落。 见状,唐芯忍住吐血的冲动,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古语有云,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可是吧,人总得量力而行,做菜真不是你的长处,就算勉强做出来,这质量、这口感,也很难让公主满意。咱们干嘛自爆其短呢?你得把优点表现出来,让她看见你发光发热的地方,才能成功打动她的心。” 真不是她不肯再教,而是她舍不得浪费食材! 瞅瞅地上浪费的白菜叶子,灶台上还没收拾好的豆腐残渣,唐芯只觉得心累。 沈濯香亦有几分退缩之意,可又不太甘心,想象着那个女人吃到自己亲手备的美食时,享受愉悦的模样,斗志立马燃起。 “本王绝非临阵退缩之辈。” 哪怕不论私心,单是皇兄的嘱托,他便得继续学! “那这样,”唐芯想了想,“切菜、放料的工作由我来做,而你,只负责掌勺,咱们分工合作,如何?” “成,都听您的。” 将主要任务揽在身上,两人窝在厨房里足足从下午忙活到日落,四菜一汤总算是出炉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中。 帝王已不知第几次将手中的信笺再度展开翻阅。 【检讨书】偌大的三个字落在上首,下方隐隐能见着有一行笔直的按压痕迹,应是在书写时用以排列的。 只是这字迹…… 黑眉不解地拢紧,他记得那丫头的笔迹绝称不上娟秀,还停留在能让人看懂的狗爬水准,怎的突然间竟是突飞猛进了? 莫不是找人代笔? 想及此,心中便生出丝丝不悦。 “修容。” 听到天子低沉的呼唤,在殿外苦等半日的修容即刻飞身而入。 主子可算是想起她来了。 “此信,当真是她亲手写下的?”沈濯日冷声问道。 “是,昨夜娘娘房中烛火未息,期间未有一人进出。”修容笃定地答道。 “是么?”她又是在何时,临摹了谁人的字帖,学的这一手好字? 沈濯日有些吃味儿,复又想到她秉烛夜书的专注样子,眉头终是展开了。 细细将信笺收入衣襟,贴近心口的位置,颔首道:“回去答复她,东西朕收下了,吩咐下去,明日早朝,朕会重临朝堂。” 闻言,修容心神一凝,重重点了下头。 回到丞相府,沈濯香正满脸春风地从后院出来,手里拎着个食盒,得见她,亲切地摇手示意。 “修容大人,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修容行了下礼,丝毫没理会他今日格外灿烂的笑脸,低声禀报道:“王爷,主子有意明日临朝。” 沈濯香笑意一收,眼底掠过一道看好戏的精芒:“啧啧,皇兄终于打算重掌朝堂了,本王的好日子就要来咯,天知道,这段时日皇兄卧床,本王累成了什么样,得!本王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儿个恭迎皇兄大驾。” 言罢,他转身就走。 准备?望着他疾步而走的背影,修容冷嗤了一下。 恐怕是赶着去行宫大献殷勤吧。 收敛好心绪,她快步踏进后院,刚进院子就看见坐在池塘旁身影落寞,唉声叹气的女人,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敏锐察觉到背后有风传来,唐芯激动地转过头,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见此,修容抿了抿唇,不自觉躲开她发亮的眼睛:“主子……” “行了,你不必说了。”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双肩颓然的耸搭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黯然地喃喃着:“我犯的错,真的就那么不可原谅?” 明里暗里的讨好,也不能让冷面神消气吗? 修容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瞬,她险些想将主子的计划和盘托出。 可谁料,就在下一刻,唐芯好似满血复活了一般,双眼燃烧起熊熊斗火:“哼!失败是成功它妈,我就不信那货的心是铁做的,一封信不够,就来两封,两封不够,我每天给他送十封!迟早有一天能攻克下他这座冰山!” 说完,她雄赳赳气昂昂跨步往卧室走去。 见状,修容默默咽回了到了嘴边的话。 好像用不着自个儿安慰,娘娘亦能恢复元气。 整整一夜,唐芯足足写了五封千字检讨信,封封不带重样,交到修容手里。 “你先别急着回宫,等等我先。”说着,她一头钻进厨房,卷着袖口做了一顿早膳。 她仔细考虑过了,只是让师傅代为备膳不能充分表示出她道歉的诚意,这事儿还得她自己来才靠谱! “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起了,麻烦你快些送去,别让饭菜冷掉。”唐芯郑重其事的托付道,待修容动身,这才打着哈欠,慢悠悠往院子走。 路过后花园时,假山后,几道窃窃私语的人声引起了她的关注。 “今早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这么大的消息,京城谁会不知道?我早晨外出采办就得知了,而且还亲自去告示栏看过了皇榜呢。” “真是没想到,皇上竟会公告天下。” 皇上? 唐芯心头咯噔一下,刚想绕过假山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三人早已边说着,边往后院过去了。 次奥!告示是什么鬼?那货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唐芯实在想不出来,一咬牙,风风火火往府门赶去。 “瞧你这急匆匆的,成何体统!”张芸正从厅里出来,见她神情急切,不由得出声斥道,“被你爹晓得了,少不得又是一通责骂。” “哎呦,娘,我这不是有急事吗?”唐芯勉强笑了笑。 见她一双眼只往府门看,张芸哪还有不知道的?当即拍拍衣袖,站起身:“走吧,正巧娘也想去瞧瞧这引得满府人偷偷谈论的告示,究竟是什么。” “嗯嗯。” 有了便宜娘的助攻,唐芯彻底免去了靠双腿走路的辛苦,乘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前。 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将整个城门包围得水泄不通,嘈杂声不间断飘入车厢。 唐芯心里急得直痒痒,匆匆和张芸说了句,戴上她递来的斗笠,跳下马车。 “借过,借过。” 她奋力在人海中挣扎前行,不到两百米路,愣是累出了唐芯一身汗。 好不容易跻身到前边,城门下的拱形石墙前立着一列威风凛凛的士兵,刀剑拦住了百姓的去路,而在他们身后正是告示栏。 一则榜文张贴其中。 唐芯逐字逐句地看着,耳边群众惊呼、亢奋之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般遥远。 “蠢货!”她含泪骂道,鼻尖一阵酸楚。 什么罪己诏!什么未查奸臣,致数万兵民惨死,是他失察之过? 明明他那会儿人在边关平息两国的战火,这事怎么可以怪罪到他的头上! 唐芯吸了吸鼻子,心头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既为他委屈,又有一种无法忽视的自豪感。 这就是她挑中的男人啊,一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 第383章 不就是礼仪么?她学! 朝廷颁布的罪己诏如巨石入河,掀起巨大波澜。 边关战事的爆发,支援兵马遇到决堤、京师巨变、乃至许久前沈濯擎私造银两意图谋反数桩事件皆一笔一笔写在告示之上,且声称皆因天子无用人之能,一力担下罪责。 还未等百姓消化掉这个重磅消息,午后,朝廷再颁明文,各地免税收三年。 叛党主谋沈濯擎及先太后,葬于阳城,于决堤处遥遥相望,以祭英灵。 阵亡将士之遗物皆收入棺椁葬回故土,家眷可往各地府衙领取抚恤金,且朝廷将在年后于凉山山脚建造英雄碑,为国捐躯的兵士皆可受后世香火供奉,永记功勋。 而朝中官员空缺,年后科举将提前一月展开,不论是名门之后,或是出身寒门,都可报名。 榜文刚一颁布,举国震惊,街头巷尾都能听见对天子歌功颂德之声,无一不是称赞其仁德厚重,乃是一代明君。 丞相府,小春嘴角抽搐地望着从府外回来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上傻乐的主子,她这副样子已经整整持续了快一炷香了! 偷偷把桌上的糕点端起来,放在唐芯面前来回晃了晃,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方法,这回竟失去了效用。 小春登时急了,主子不会是魔怔了吧? 她慌忙推了唐芯一下:“主子,您别吓奴婢啊。” 若是主子乐疯了,那该如何是好? “啊?”唐芯堪堪回过神,一抬头就撞见她担忧地的眼神,忙敛去嘴角太过放肆的弧线,清清喉咙,“我没事儿,就是心里头高兴。” 说着,双眼放出道道亮光:“你是没瞧见街上的老百姓有多激动,那场景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前去看皇榜的人,都快从街头排到街尾了,但凡是看过的,没一个不给那货手动点赞,高竖大拇指。”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城中的盛况,话里话外都透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见此,小春不禁莞尔:“奴婢也听府里的人说过了,皇上不愧是皇上。” “是吧,是吧。”唐芯嘿嘿一笑,艾玛,她的男人简直不能更帅! “只是……”小春话锋一转,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啥?”唐芯随口问了一句,仍沉浸在这莫大的自豪感里,不可自拔。 “您在此替皇上高兴,皇上他也瞧不见啊。”小春低声说道。 这话一出,唐芯眉飞色舞的小脸立马僵了。 “奴婢失言,求主子降罪。”小春吓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唐芯忙把人扶起来,怨念十足的开口:“你能不要在这种关头提醒我这么不美好的事吗?” 泼她凉水很好玩咩? “而且,他看不看得见不重要,我又不是笑给他看的。”唐芯轻哼了一声,可心情却急转而下,再不复先前的开怀。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房中响起。 自知失言的小春有心想劝劝,又怕自个儿嘴笨说错话,只得站在一旁干着急。 “你说,他这两天没派人来接我,是不是在忙着罪己诏的事儿?”唐芯似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嗯,很有这种可能!朝廷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经过百官提前商议的,他一定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会借故把我支走,好让我瞧不见他彻夜忙于政务。” 越说,她越发觉得靠谱,一拍扶手猛地站起身来。 “主……主子,您要去哪儿?”小春慌忙张口问道。 “当然是回宫去咯,这会儿宫里肯定还在为罪己诏的事震惊,善后工作也有不少,我怎么能再害他分神派人来接我呢?我必须得替他着想。”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 小春嘴角一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主子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为了给回宫而找的正当理由吧? 唐芯一路暴走,人刚到前院,就被后方传来的一声高喝阻止了前进的脚步。 “你要去哪里?”一身官服的唐尧面色不善地走上前来,那样子,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没还似的。 “额……”唐芯愣了愣,笑道,“女儿就想出去透透气。” 绝对不能说她想回宫,不然以便宜爹古板的性格,分分钟把她拖回房间。 哪知道,这句话竟引得唐尧勃然大怒:“胡闹!” 中气十足的怒吼,差点把唐芯的耳朵给震聋了。 她连忙捂住双耳,委屈兮兮地嘟哝:“爹,女儿听力很好,您不用这么大声说话效果也是一样的。” “哼!你瞧瞧你自个儿,哪有半点身为后妃的仪态?”唐尧跟连珠炮似的,指着她开始数落,“贵为后妃,成天竟想着在外边抛头露面,丢尽了皇家的颜面!皇上命你回府反省,你看你有半点反省的模样吗?传出去,如何服众?纵使是在娘家,你也不可失了身份,随处乱跑像什么话?” 卧槽!便宜爹今儿个吃火药了? 唐芯被骂得一脸懵逼,又不敢反驳,赶紧立正站直。 直到唐尧说到口干舌燥,她这才弱弱地说:“女儿知道错了。” “既是知道,还不回闺房?”唐尧虎目一瞪,怒斥道。 “……哦。”唐芯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舍地看了眼距离她只有几十米的大门,肩膀无力地耸搭下去,恹恹地调头返回后院。 见她走远,张芸方才从前厅里出来,拍拍唐尧的手背,柔声道:“芙儿心性率真,你又何必同她较真呢?” “她是被皇上宠坏了。”唐尧没好气的说着,“过去她仅是后妃,又有皇上护着,倒也罢了,可往后……”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一苦,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的用心芙儿会知道的。”张芸轻声安慰道。 “但愿吧,这两日宫中仍有事端,你差人把她看紧点,莫要让她踏出府门一步,再寻几个教养嬷嬷,好生教教她。”吩咐后,唐尧便匆匆离开府宅,乘马车进宫去了。 这天下午,张芸就带着三位嬷嬷来到唐芯的院子。 乍一听说她们的来意,唐芯整个人都不好了。 学礼仪?雾草!这什么鬼? “娘,”她咽了咽口水,苦哈哈地说,“咱能不学么?” “不行,”张芸驳回了她的请求,“即便你不为你自个儿,就是为了皇上,这礼仪也是得学的,你爹说得对,你如今啊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了,而是皇室,是皇上的脸面,若你行差踏错一步,世人会如何看待皇上?” 唐芯低着头犹豫良久,终是一狠心:“我学!” 为了冷面神,她豁出去了! 夜渐渐沉了,修容怀揣着一封刚出炉的信笺飞身来到宫中,虽是紫夜,但乾清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天子埋首于长案中,案上堆满了一摞摞的折子。 见她来了,沈濯日蓦地合上奏折,将信笺接过。 不出意外,信函与前两日一样仍是某人写下的检讨书。 “她倒是毅力有加。”他好笑地评价一句,末了,眉头一皱,瞧着信笺上下笔明显力道有变的字迹,沉声道,“丞相府出了何事?” “并无要事发生。”修容如实答道,话一出口,她登时便感觉到殿中的温度骤然下降,犹是上方那道锐气逼人的视线,更是让她下意识背脊发寒。 抿了抿唇,继续说:“若真要说有何异动,便只有丞相夫人勒令娘娘学礼仪一事。” “礼仪?”沈濯日面色微沉,沉吟片刻,大抵猜到了唐尧夫妇的用意,细细看了看手中的信笺,缓缓直起身:“备马,朕要出宫。” “可是您……”修容想要阻止,然,在对上天子不容忤逆的眼神后,话到嘴边,又吞咽了回去:“是。” 冷清的街头,一匹快马疾行而过青石板路,修容提前一步回到府宅,从后门迎接天子入内,未曾惊动府中的任何人。 步伐在院中顿住,寒眸微眯,望着纸窗内投影出的小小身影,缓步走到窗边,某人嘀嘀咕咕的声音透过缝隙传入耳膜。 “步子不能迈得太大,脚尖不可以露出来,腰要一直挺着,双手不能摆动太大,啊啊啊,为什么走个路也这么麻烦!”唐芯抓狂地嚷嚷起来,可叫嚷后,又悻悻地低下脑袋,吸了吸气,“我可以的!” 余光一边偷瞄铜镜里的影子,一边努力按照嬷嬷的教导继续走着莲花步。 本尊的记忆里的确是有专门学过礼仪,只可惜,那是在幼年,及入宫以前,换了个灵魂就算有印象,运用到实际中,依旧生疏、别扭。 沈濯日沉默地站在原地,眸中寒意尽褪,静静听着屋中的动静。 直至后半夜,练得腿软腰酸的唐芯这才倒在床上,头刚碰到枕头不到一刻钟,人就进入了梦乡。 沈濯日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床上连在睡梦中也睡不安稳的女人。 淡淡的怜惜划过眉宇,稳步上前,干净利落地点住她的穴道。 轻如鹅毛的吻落在她紧锁的眉头上。 唐芯好似有心灵感应似的,眉峰缓缓展开,唇角翘起了一抹舒心的浅笑。 “你啊。”沈濯日摇头轻叹,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温柔地揉捏起来。 第384章 封后 不对劲。 这是唐芯醒来后的第一直观反应。 屋子里门窗紧锁,密不透风,和她昨晚入睡前几乎一个样,没什么可疑的。 只是…… 鼻子使劲儿嗅了嗅空气,其中夹杂着的一丝丝异样味道,虽然淡,依旧逃不过她的感官。 忙不迭拿起被子来回闻了一遍,很好,连这上头也有味道,绝对不是她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哼!”明明想她了,竟然跑来看她,也不打声招呼。 唐芯愤愤地冷哼一声,可心里却不可遏止地升起一股甜蜜。 教养嬷嬷莫名的发现,今日的贵人似乎格外用功,且心情貌似极好?尤其是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让人看了都不禁感到牙酸。 “主子,”小春心疼地找来活血散,抹在唐芯发红的脚踝上,“这都淤血了,您怎么还笑啊。” “因为你家主子我是勤奋好学的好学生,老师认真教本领,我当然得开心地学习咯。”唐芯摊了摊手,一副谦虚低调的样子。 主子真的不是学礼仪学到精神不正常了么? 小春暗暗腹诽一句,下一秒就听她说:“一会儿替我多备些纸,趁着午休的空档,我得再写几封信。” 这招果然是有效的,别看冷面神面上无动于衷,可实际上呢?他老早就心软了。 希望就在前方,她必须得再加把劲儿才行。 上了药,唐芯不带停歇的窜去厨房,将午膳备好,而后,陪着便宜娘用过膳食,就一头埋进检讨书的书写工作中,看得小春心里好不心疼,甚至有些怨怪身在宫中的天子,若非那位晾着主子,主子怎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作践自个儿? 一连七天,唐芯几乎每天睁开眼睛,都能闻到那股专属于帝王的香气。 “哎,别扭的男人啊。”她抱着被子好笑地嘟哝一句,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某人暗戳戳跑来,偷窥她的画面。 “你是在府中闷傻了?竟会冲着一团被褥傻乐?”一道讥讽的声线自门口处传来。 唐芯恋恋不舍地放下被子,冲来人翻了个白眼:“你进屋前,能先敲次门吗?” “怎么,本公主好心来探望你,你就是这等态度?”夏允儿不悦地扬起眉梢,缓步踏进屋中。 “确定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唐芯笑吟吟回嘴,见她面色不善,微微一怔,“香王又招惹你了?” “别和我提他。”提及那人,夏允儿登时怒了,“他算什么王爷?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真真是不成体统。” 哟喂,这怨气挺大的啊。 唐芯利落地套上外裳,起身来到木桌旁落座,好心地为她斟了壶茶:“说说吧,到底咋回事。” “也不知他近日发的什么疯,****换着方儿的给本公主备膳,宫中又不是没御厨,用得着他在此班门弄斧?”夏允儿不满地抱怨道,捧起茶盏一仰而尽。 “你是埋怨他扰了你的清静呢,还是讨厌他搅乱了你的心?”唐芯一针见血地问道,“别着急回答我哦,考虑清楚再说。” “本公主……”夏允儿一时哑然,埋怨是有的,可若说连半点动容也没有,那也是假的。 见她面色复杂,唐芯哪还有不明白的? “说实话,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想想人家一国王爷,愿意为了你学厨做菜,成天没脸没皮地赖在你身边,若说不是出自真心,他犯得着吗?你对他也不是完全无心,干嘛和自己过不去?真要放不下以前的事儿,那就再晾晾他,让他也尝尝当初你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好好掉掉他。”说着,唐芯重重拍了下她的手背,“只是,别玩得太过,毕竟人的心都是热的,掉太久,早晚有冷掉的一天。” “本公主不在乎!”夏允儿口是心非地说道,一抬眸就撞见唐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面上不禁有些发热,“本公主承认对他的确难以以寻常心看待,可就如此容下他,本公主办不到!他近日是学乖了,可谁知道他的热诚能持续到几时?” 说到底她是怕的,怕那人不过是一时兴趣,待这份热度褪去,又回到当初对她不假颜色的样子。 “我认识的公主,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唐芯神色一凝,认真道,“幸福得要靠自己把握,如果连试一试都不敢,那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就像你****往宫里送书信?”夏允儿反问道。 “……”雾草!这事儿为毛她会知道?唐芯彻底傻眼了。 见此,夏允儿的面色总算好转了一些:“只许你在背后替他出招,不许本公主有打探消息的途径?” “该死的沈濯香!”绝壁是那货干的!你妹!她好心好意帮他出谋划策,那货居然过河拆桥,把她的隐私当作讨好人的福利,简直了! “其实吧,我深深觉得这事儿你得多考虑考虑。”唐芯咬牙切齿道,“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不去招蜂引蝶,就凭他那张脸,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多的是女人倒贴。” “论样貌,论身份,永腾帝在他之上。”夏允儿犀利反击。 “哟喂,还没接受他的示好,你就开始维护他了?就这样,还说对他无意?”唐芯洋洋得意地问道。 “本公主这叫实话实说。”夏允儿略有些尴尬,可气势上却不肯认输。 “彼此彼此。”唐芯毫不退让地同她对视。 半响后,两人扑哧一声,齐齐笑开了。 “说真的,”她伸手戳了戳夏允儿的手臂,“你打算考验他多久?” “本公主也不知道。”夏允儿摇摇头,神色有些黯淡。 “你可比我好多了,”唐芯哪见得她黯然伤神,忙不迭劝道,“至少他还会费尽心思讨好你,可我咧?” 她郁闷地瘪瘪嘴:“那人把我丢这儿好几天了,就没理过我一回。” 天知道,她有多想见他。 要不是知道他朝政繁忙,每夜都会过来,她老早就冲进宫去了。 闻言,夏允儿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狠狠剐了她一眼:“你这女人,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她的福在哪里?为毛她自己都不晓得? “你自个儿慢慢想吧。”恼怒地抛下这么句话,夏允儿转身就走,原本想要来给她通通气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搞什么啊?”唐芯一脸懵逼,这货究竟是干嘛来的? 次日清晨,璀璨的冬阳破开浓雾,照耀在朝殿的琉璃瓦上,寸寸流金。 沈濯日着一席龙袍在百官的叩迎中,缓缓步上高台。 “有本启奏,无本退潮。”刚荣升太监总管的顺礼高声朗呼。 下方曾投靠过擎王的朝臣纷纷装死,一朝天子一朝臣,虽说他们眼下已弃暗投明,但朝堂早已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若不夹着尾巴做人,随随便便犯下点小错,便会大难临头。 站在百官前列的唐尧拱手走出队列:“皇上,如今边关战事平息,内忧已定,饱受战乱之苦的城镇皆在复建中,便连科举亦已开始筹备,唯有一事拖延至今。” “哦?”沈濯日微微凝眸,“何事?” “后宫诸位娘娘、小主,都在叛乱之时遇难,眼下后宫空置,唯蓉妃一人,”唐尧顿了一下,撩袍跪地,“老臣叩请皇上遵祖制,选秀女进宫,充实后宫。” 这话一出,不少官阶较低的朝臣大吃一惊。 后宫仅存蓉妃一人的事,天下皆知,选秀的确势在必行,可这事儿竟会是唐相第一个提出来,不得不让他们倍感惊讶。 “皇上虽正值壮年,但膝下并无子嗣,先帝在皇上这个岁数,已有了八位皇子,故,选秀一事不可再拖延,为保天家血脉,请皇上恩准。”说罢,唐尧重重拜下,久久没有起身。 朝臣们看看地上不起的老人,再看看高首面色阴沉的天子,短暂的犹豫后,好些人硬着头皮相继拜倒。 “请皇上恩准,再开大选。” 齐声的高呼震耳发聩,沈濯日凉凉睨着下方诸人,直把这些人看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在他们头冒冷汗之际,帝王冷沉的声线忽地响起:“诸位爱卿当真是忧国忧民,连朕之家事亦要操心。”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之事便是国事,微臣等不可置之不理。”唐尧闷声开口,字字有力。 “我国初经战乱,举国大丧……”沈濯日话说到一半,就被下方回京两日,已位列武将之首的龙威打断。 “正因如此,朝廷更因操办喜事,以安民心。” 听到这话,沈濯日不怒反笑,大手缓缓撑住龙椅的把手,居高临下俯瞰着脚下众臣,一字一顿地道:“如此,朕倒是拒之不得了,说到喜事,朕眼下真有一桩。” 闻言,唐尧虎身一震,头埋得更低了。 寒眸一一扫过下方诸人,薄唇微启:“丞相之女唐氏,贤良淑德,仁慧端庄;逢宫中叛乱,助朕清剿乱党,功不可没;故,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不知诸位爱卿认为,此桩喜事可够安黎民之心?” 不等众人答话,他又道:“永腾历经国难,百废待兴,若为冲喜,只此一事已是足矣。此番将士死亡惨重,朕心大痛,若为一己私欲,罔顾百姓之伤,国难余波未消,便重开选秀,世人将如何非议?后人又将置朕于何地?诸位皆是朝中重臣,为国为民,理应能理解朕之苦心。” 说罢,他看也没看下方面色各异的朝臣,继续道:“选秀一事无需再提,封后事宜着礼部操办,退朝!” 第385章 她是谁?她在哪儿? 目送帝王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朝臣们适才争前恐后地起身,至今他们都没回过神来,好好的选秀最后怎的变成了封后? 余光瞄了瞄明显面色不对的唐尧,心中暗暗一叹。 也许在外人眼中,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在这位心里,怕是桩避之不及的恶事吧,毕竟那位的风评,宫中谁人不知?能在入宫之初就与齐妃、太后闹得不可开交,更甚侍寝当夜让皇上败兴而走的,天底下怕也只此一个了。 连唐相的进言都被天子驳回,一些心存将爱女送进宫,以某恩宠的大臣只得暂时歇下这份心,互相道别后,出宫回府去了。 龙威一路伴着唐尧行下白石台阶,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今日辛苦丞相大人了。” “哎。”唐尧重重叹了声气,“老臣愧对先帝,愧对列祖列宗啊。” “皇上素来行事果决,他决定的事儿,旁人再如何评说,亦难叫圣上回心转意,更者,圣上筹备多时,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唐相还是想开些吧。”龙威苦口婆心地劝道。 封后一事他早就有所耳闻,不,应该说正二品以上朝臣没有一个不知情的,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暗中便命礼部着手准备,即使期间遭到唐相一力反驳,亦不改圣意。 而那份罪己诏,除却安民之效,其中亦有为封后铺路的作用。 借机告罪于天下,以国痛为名,光明正大拒绝选秀,再以冲喜之名提及封后一事,哪怕天下皆知,也不会有何异议,更不会认为朝廷劳民伤财,而生出民怨。 闻言,唐尧苦笑了一下:“老臣本是想在今日提及此事,好让皇上听一听百官之意,却是没想到,竟被皇上反将一军。” “事已成定局,您多想也是无用。”龙威语重心长地说着,“更者,您今日的举动,未尝不是在圣上意料之中。” 就以方才圣上的表现来看,可实在瞧不出半分惊讶。 “罢了,罢了。”唐尧摇头唏嘘,挥别龙威,出宫回府。 他前脚刚到府门,后脚着一身朝服的沈濯香便手捧圣旨,携礼部、内务院总管到访。 “主子!主子!”小春急匆匆奔入后院,“您快同奴婢走吧,皇上的旨意到了。” “诶?”唐芯一愣,被她拉得有些踉踉跄跄的,“什么旨意?他要接我回去了?” 一边往前院赶,她一边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但老爷和夫人都到了,就等您了。” 刚说着,两人就已穿过长廊抵达前院。 看着跪了一地的家仆,以及站在最前方冲自己笑得眉飞色舞的沈濯香,唐芯头顶上升出一个豆大的问号。 什么鬼?喂!这么大的阵仗是在玩什么? 沈濯香装着没瞧见她疑惑的眼神,憋着笑,朗声道:“唐芙接旨。” 唐芯晕头晕脑地来到众人前方,落落大方地跪下,几天的教学即使是在神游中,照样发挥了作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濯香展开明黄圣旨,邪肆的声线在院子里不停飘荡,“唐氏之女唐芙甚得朕心,聪慧温婉,乃后妃之表率,故,册封为后,掌凤印,统率三宫,钦此。” 【轰!】 一声嗡鸣在唐芯的耳边炸响。 沈濯香拢好圣旨,见她仍在愣神,不禁失笑道:“皇嫂,接旨吧。” 她是谁…… 她在哪儿…… “皇嫂,”沈濯香笑吟吟弯下身,主动将人扶起,“您没有听错,这的确是封后圣旨,您可以回神了,若再不回神,臣弟这手可就要举酸了。” 唐芯机械地眨眨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语言能力:“我……封后?” “是。”沈濯香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将圣旨交到她手中,“封后大典的日子定在十日后,流程礼部会一一向皇嫂讲明,臣弟在此恭喜皇嫂。” 唐芯敷衍地嗯了一声,匆匆将圣旨打开,逐字逐句看了十来遍,才敢确信她看到的是真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捏着圣旨的手微微一紧,脚下有些轻飘飘的,有种做梦一样的感觉。 直到送走沈濯香一行,再被唐尧叫进书房,唐芯仍无法正常思考,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紧握着圣旨,一脸懵然。 瞧着她这副蠢样子,唐尧气不打一处来,茶盏重重往书桌上一嗑:“芙儿!” “啊?”唐芯下意识抬头,瞳孔仍旧涣散,明显不在状态。 “就你这样子,如何母仪天下?”唐尧怒气冲冠地问道。 “我……”也没有想过要母仪天下啊,唐芯被骂懵了,转瞬才回过神,“爹,这到底是咋回事?我怎么觉得没睡醒呢?” 说着,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登时疼得眼泪直冒。 唐尧嘴角一抖,生平第一次质疑起天子的决定。 “为父不认为你有那个能耐能做好一国之母,”他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但旨意已下,君无戏言,从今往后,你必须牢记自个儿的身份,奉君之策,必须谨言慎行,莫要做出任何给皇室抹黑的事来……” 犹如唐僧念经般的魔音不绝于耳,唐芯晕乎乎地听着,从正午足足到午后,方才被唐尧打发离开。 一路上但凡是瞧见她的下人,莫不是堆着笑冲她行大礼。 唐芯头重脚轻回到卧房,一屁股坐在木椅上。 她要当皇后了? 她怎么能就当了皇后呢? “乐傻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声线蓦地飘进耳朵。 唐芯愕然转头,一眼就见着了不知几时出现在她身旁,一席墨色长袍的天子。 “你……”卧槽!他啥时候到的? 沈濯日被她可爱的反应取悦,大手轻轻握住她的柔荑:“数日不见,娘子仍是这般可爱。” 可爱个毛线! 唐芯反手甩掉他的手,圣旨砰地砸在矮几上:“说!这一切到底是什么鬼?” “如你所见。”沈濯日柔声道。 “你别和我玩惜字如金的把戏!”唐芯彻底炸了,“你丫不是不肯原谅我吗?不是赶我回家反省吗?那现在这旨意,又是在搞什么?” 看样子,她是真的吓到了。 沈濯日暗暗一笑,将人摁在椅中:“不过是一份惊喜罢了。” “还惊喜?”她完全没感到喜好么!“你给我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沈濯日爱怜地执起她的手腕,盯着那发红的肌肤,黑眉一皱,“可还疼?” “一点也不疼,和我当初学厨……不对!”唐芯立马反应过来,“谁要和你讨论这种事啊!而且,我的手腕会红,是为了谁?” 丫!要不是这货死活不肯搭理她,不肯让她见上一面,她至于每天写书信送进宫去么? 薄唇微微一抿,眉目间流露出些许自责,可旋即又问道:“修容未将伤药给你?” 他前两日特地命太医院备了活血化瘀的药,夜夜为她擦拭,且嘱咐过修容务必要每日替她擦上一遍,怎的还会如此? 药? 唐芯想了想,貌似前天修容姐姐是有给她药来着,只是她那会儿正忙着学礼仪,随手就给放到边上了。 如此听来,好像是他授意的? “切!装什么好人,说得跟罪魁祸首不是你似的。”她底气不足地嘟嚷道。 见状,沈濯日轻叹声气,从宽袖中取出一瓶药,卷起她的袖口,细细涂抹。 药膏有些冰凉,唐芯轻嘶了一声。 “别动。”他不悦地命令道,眼睑低垂着,神色分外专注。 一句话立时暖化了唐芯的心,可嘴上却仍在嚷嚷:“别故意分散我注意力,这事儿你得给我解释清楚了!不带你这样的!三天两头吓唬我!” “朕几时吓你了?”沈濯日倍感无奈。 “怎么没有?”唐芯撅着嘴,委屈兮兮的说,“就那天在乾清宫!你都不听我解释,直接让人点了我的穴道,你知道我一醒来发现在府里,我有多生气吗?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忐忑吗?” 想到最初的那几天,唐芯不自禁有些眼眶发酸:“你摸着良心说,我给你送了多少信?你有……” “十五封。”沈濯日精准无误地答道。 话戛然一止,他都记得? “朕每一封都看过。”一边说,他一边收好药膏,抬头看着她哭得跟小花猫似的脸,疼惜地替她拭去眼泪,“那是你的心意,朕怎会置之不理?” “可你一次也没回我。”唐芯哽咽道,“不回我就算了,连个口信都不给我带,你就不怕我会胡思乱想吗?不怕我会担心害怕吗?哪有你这样的!” 若当真如她所说,他亦不会夜夜到此,还故意不掩藏行迹了。 沈濯日暗自想到,却没把这话说出来。 “好好,是朕的不是。”长臂一伸,将她小小的身子紧抱在怀,“莫要再生朕的气了,嗯?” “你让我滚我就滚,让我不生气,我就要乖乖听话,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唐芯用力将脸在他的衣襟上来回蹭了几下,闷闷地说道。 “朕怎舍得赶你。”沈濯日只觉头疼。 “没赶我,我咋会在这儿?”唐芯蹭地抬起头,气势汹汹地逼问道,“等一下!” 一个念头突然掠过脑海,双眼一蹬,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 这货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生气的迹象,和当初震怒的他判若两人,他还说什么惊喜,也就是说,封后压根不是他临时才有的主意,而是早有预谋的! “你老实回答我,那天你识破了我的计划,到底是真气,还是假装的!”小手奋力拽紧他胸前的料子,磨牙道。 第386章 清华之殇 对上唐芯认真得发亮的眼眸,沈濯日终是舍不得瞒她:“是真,亦是假。” “一和二中间,没有一点五!”唐芯暗暗咬牙,“讲清楚!” “气你自作主张是真,但你之用心,朕亦能体谅,遣你出宫,不过是权宜之计,”不等她发火,沈濯日巧妙转移开话题,“可还记得那夜自奉先殿出来,你问朕的话?” “什么话?”唐芯本能问了句,她那天说的多了去了,鬼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闻言,沈濯日哑然失笑,惩罚般拍了拍她的脑袋:“美食之于你,正如皇位之于朕。”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唐芯点头认了,“所以咧?这和你撵我出宫,有什么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么?” “当日你问朕,皇位、江山同你,孰轻孰重。”微凉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颚,不容她逃避地望入她的眼底,“如今,便是朕的回答,这片天下,朕将与你同享。” 话落,他的吻猝不及防地印了上来,带着无尽缠绵,生生剥夺了唐芯所有的呼吸,卷走了她脑中一切理智。 直到双唇分开,唐芯早已软得像米糊糊,浑身绵软地靠在他的胸前。 “你……你不要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带着喘息的沙哑声线,如燎原之火,勾得沈濯日有些气息不顺。 他微微昂首,勉力克制住体内即将失控的热流,沙声道:“你会心软的。” “什么?”唐芯大吃一惊,脸上挂着大写的问号。 “唐相性子古板,对封后一事异议极大,若你早先得知消息,必会心生顾忌。”而他不愿赌,也不肯赌,“朕曾许下誓言,保你一生荣华,无论是谁,亦无法阻止朕,朕为君一日,皇后之位,便只有你能坐!” 哪怕,害她暂受委屈; 哪怕,受尽数日相思之苦,只要能达成所愿,他甘之如饴。 未曾明言的决心,全数刻在了他的眼中。 唐芯心尖一颤,连日来的委屈,在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满满的甜。 “你也不怕爹回家后,当面告诉我。”她撅着嘴嘟哝道。 “他不会。”沈濯日说得极其笃定,“身为臣子,他的秉性朕岂会不知?” “是啦是啦,全天下就你最聪明,把人耍得团团转。”唐芯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却不舍得用劲儿。 透过衣衫传来的齿尖摩擦感,撩得沈濯日心潮动荡,眸色加深几许,呼吸也变得愈发危险。 唐芯不自觉有些背脊发凉,瞥见他不自然滑动的喉结,再看看他隐忍的样子,立马撒开手,朝后跳开。 “那啥……现在还是白天。”她尴尬地笑了笑,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某人身下看去。 小腹徒然一紧,沈濯日沉声道:“你这女人!” “哈哈。”唐芯慌忙收回视线,挠头傻笑。 艾玛!她真的忘了男人是受不了挑拨的。 “也罢,”半响,他才堪堪忍住将这人拔光吃尽的冲动,意味深长地道:“总归只有十日。” “哈——” 天色渐渐沉了,正当京师的百姓都在为封后圣旨议论纷纷时,身为当事人的唐芯却显得格外的心神不宁。 “芙儿。”张芸在饭后特地把她叫到跟前,“还在生你爹的气吗?你爹他啊,就这性子,改也改不了,若是话说重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他总归是为你好的。” “……”不,她完全没在计较爹的教育,而是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唐芯默默腹诽着,强撑起笑脸说:“娘你多虑了,我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没别的。” “那就好,”张芸放下心来,怔怔看着爱女,眼圈忽然红了。 “好好的您这是怎么了?”唐芯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着眼泪,“女儿对天发誓,真的没有和爹置气,您快别哭了,一会儿被爹瞧见,指不定又要拎着女儿一通骂呢。” “娘是开心。”张芸破涕为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一晃啊,你都这么大了,娘以前只盼着你在宫里能过得好,怎会猜到,你竟有做一国之母的一日。” “这不是好事吗?能光宗耀祖,说出去爹和您脸上也有光啊。”唐芯故意逗她。 “是啊,好事儿。”张芸喃喃道,神色有几分恍惚,“皇上待你的好,娘都看在眼里,娘替你高兴。” 既然高兴,怎的越哭越来劲儿了? 唐芯一头雾水。 “只是,娘想到你妹妹,打小她虽和你不亲近,可血浓于水,若她知道你如今过得这般好,怕也是会如娘这般,为你开怀的。”想到那不知是生是死的女儿,张芸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唐芯面上一僵,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贝齿轻咬住下唇,呐呐地唤道:“娘……” “瞧我,这大喜的日子都说些什么呢。”张芸牵强地笑笑,捻着娟帕将眼角的泪花擦去,“你日后可是皇后了,千万不能再如过去那样,知道吗?” 唐芯郑重其事的点头,心里像是堆了块石块,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了,你回屋歇息去吧,娘不烦你了。”张芸挥了挥手。 唐芯转头往门外走去,刚到门槛处,忍不住回头,看着那难掩悲伤的女人,迟疑半刻,涩涩地说:“娘,妹妹她一定过得很好,她肯定也像您思念着她一样,在某个地方偷偷想念您,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探望您呢。” 说完,她根本没勇气去看张芸的表情,一鼓作气冲出房间,而身后,传来的是一声遏制不住的悲鸣嚎啕,像是一记闷锤狠狠击打着唐芯的心。 爱情真的就那么好吗?好到可以连生养的父母也置之不理?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可心窝里的沉重感却始终散不去。 如果姐姐她知道娘这般牵挂她,她可会…… 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管!至少要把娘的思念告诉给她知道! 如此想着,唐芯立刻回房写了封亲笔信,交托到修容手中。 “送往楚国摄政王府?”沈濯日面色冰冷地坐在乾清宫中,接过信笺仔细一看。 信函里未提及楚廉半字,仅是邀请唐芙回国观礼。 “此信不必送了。”他面无表情地将信函毁去,“着人明日快马送文书于楚国,十日后,封后大典,朕邀楚、景两国前来观礼,吩咐下去,驻守京外的兵马严阵以待,十三楼之人近日留守相府,发现可疑人,格杀勿论!” 封后一事瞒不过两国耳目,他亦不愿委屈了唐芯,只加冕而不操办。 既是如此,倒不如主动相约,如若楚廉没有异动,仅是以使臣身份前来观礼,也就罢了,如若不是…… 一抹杀机在他眼底翻涌。 他定要那人难踏足京师一步! 与此同时,楚国帝都,鹅毛大雪将整座宫闱铺盖成白蒙蒙的一片,御书房中灯火未息,楚庭疲惫地扔去御笔,瘫靠在龙椅上,瞧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折子,连连苦笑。 他从无为帝之心,可到头来,这份胆子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来人。” 一个太监弓着身子进入殿中。 “莫大人可有书信送回?”楚庭轻声问道。 “暂无音讯,也许莫大人尚未找到摄政王的行踪,故而未修书回朝,请王爷放心,一旦有了消息,大人他定会……”安慰的话尚未说话,就被楚庭挥手打断。 “下去吧。” “是。” 太监慢吞吞退出御书房,偌大的空间里只余下楚庭一人。 “一个多月了……楚廉你究竟……谁!?”敏锐捕捉到窗外低不可闻的异动,楚庭面色一凝,夺窗而出。 御书房的侍卫也听到了这声惊呼,纷纷齐聚在后方的空地上。 大雪皑皑,风声如泣,那人静静站在积了层薄雪的石路上,素白的大氅染满斑斑血迹,眉心的朱砂淡得仿若透明。 “三哥。” “都退下。”楚庭低喝一声,“今日之事,任何人等不许透露一句。” 侍卫们面面相觑,良久才各自散去。 楚庭神色复杂地走上前去,看着那几乎摇摇欲坠的身影,几次张口,却连说话的力气也被剥夺。 怎么会这样…… 他的气息,他的面色,怎会变得如此? “好久不见了。”楚廉淡淡地说着,眉梢、睫毛冻得微颤。 “够了!”楚庭红着眼打断他,“我这便命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喉咙蓦地一动,一丝殷虹的血迹顺着他苍白无色的唇角渗落下来,他却好似察觉不到一般,勉力牵出一抹笑,探手入怀,一封书信缓缓递到楚庭身前。 “替我交与她……” 楚庭心头大痛,嘶声低吼道:“我不会答应的!要给她什么,你自个儿当面给她!休想再利用我!” “你会的。”话极其笃定,音落的瞬间,那封滴血未染的信笺缓缓而落,同他失去支撑的身子一道,重重砸在了积雪之上。 “四弟——”楚庭高吼一声,箭步上前将那具冷得宛如冰雕的身子抱起:“来人!宣御医!” 第387章 大结局(完) “王爷,摄政王的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之前不过是靠着药勉强护住心脉,如若摄政王照方服药,不再妄动内力,兴许尚有数月可活,可如今……他已是去了……” 太医悲怜的话语,如魔咒在楚庭的脑海中响了无数遍。 房中所有人宫人、御医皆尽褪去,唯一盏油灯孤零零闪烁着。 他麻木地坐在床边,好似失去了生气。 良久,方才颤抖地将那封书信展开,信封内除却一张信笺,另有一封书信。 摊开那薄薄的纸页,细细看去。 【三哥,你若能见此信,弟弟怕是已经去了。】 抓着信纸的手徒然收紧,一股痛意由心尖漫上喉咙。 【不必为弟弟伤神,这是弟弟应得的报应。弟弟此生罪孽深重,然,弟弟不悔!你亦无需担心朝堂,弟弟此去永腾,便以授意朝臣此后听命于你,奉你为君。龙卫皆以身死,世上再无人能借弟弟之名,霍乱朝纲,弟弟此生只一件事放心不下,望三哥助弟弟如愿。】 末首,写着一行小字,乃是楚国内一处城镇。 楚庭逐字逐句地看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龙卫皆以身死?为何?不论是他或是师弟,皆未对黎叔等龙卫下狠手,又怎会如数丧命? 转瞬,他便联想到楚廉身上那些血迹,一个骇然的念头蓦地浮上心窝。 就在这时,指尖突然传来似被虫蛇啃咬的细痛,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沿着指尖的伤口瞬间钻入他的体内。 楚庭面色豁然一变,忙将手中的信纸抛开。 纸页幽幽落地,背面朝天,一行下笔无力的字迹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 【三哥想必知晓何为诛心蛊,弟弟无意取走三哥之性命,三哥若助弟弟如愿,母蛊他日自会有人双手奉上。】 “哈……”楚庭闷笑一声,笑得眸中泛起了泪光,直至此刻,他方才真的信了那声不悔是真的…… 他的好弟弟从未悔过,哪怕到了最后,亦不忘设局暗算他。 次日清晨,紧闭一夜的殿门吱嘎一声开启,楚庭满目疲色从殿中行出,连下两道旨意。 一则,厚葬楚廉。 二则,命人前往信上所述的城镇,查探消息。 那处城镇位于楚国以北,地处大山山脚,民风朴素,少有货商出入。 当朝廷的士兵从城中一处大宅里,将一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女人及十二个大箱子和一封书信送回京中时,楚庭适才明白,缘何昨夜楚廉会突然返宫。 只因他需要一人,操办他的身后事,将之骨灰融入墨渍之中,重抄楚国菜谱,赠与师弟妹,日日伴其左右。 更因为,他需要一个位高权重,可掌管整个楚国,而又对师弟妹心中无恨之人,以诛心蛊为牵制,护其一世无忧,若有朝一日,师弟负了她,倾举国之力,亦要踏平永腾万里河山。 看着手中最后的一封绝笔信,楚庭的面色几近铁青,内力凝聚在手心上,猛地用力,信函化作粉末,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 他几乎不用去猜黎叔等人的去向,单凭信上所言,怕是早已死在了四弟手里。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一旦他撒手人寰,这些忠于他的下属,必将倾尽一切,为他报仇!而此女又是为何疯癫,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是在防着有人将他的消息透露给师弟妹,故而,将所有知情者灭口! 之所以将这封信放于别城,不过是一场算计,先以书信乱他心神,种下诛心蛊,再留下线索,告知他仍有重要之物放在他处,他身中蛊毒,若想活命,唯有遵照信上所述的去办。 “好一个四弟!”楚庭龇目欲裂地开口,转瞬,他便稳住心神,目光落在那与这封信同处一室的女人身上。 这人他自是认得的,这张脸纵使化成了灰,他也不会忘记。 “呵!”就是明知这人并非师弟妹,单是同一张脸,亦能叫四弟杀尽天下人,也忍不下心取她性命么? “将此人安置在宫中,着人严加看管!”楚庭沉声吩咐道,再不愿多看唐芙的脸一眼。 八日后深夜,永腾京师丞相府邸。 唐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嗷嗷嗷!”她抓狂似的扯着头发,尼玛!她要嫁人了!真的要嫁人了!肿么办,她好紧张!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瞅着被装扮得格外喜庆的卧房,再看看放在桌上的凤冠霞帔,她忽地有些害怕。 封后大典结束,就是洞房…… 洞房就意味着,她要和冷面神坦诚相对! 据说,第一次会疼得撕心裂肺,而以冷面神憋了辣么久的架势来看。 “尼玛!宝宝妥妥会下不来床啊!” 不行!她得逃! 唐芯一股脑跳到地上,人还未出去,门外就传来了修容毕恭毕敬的声音:“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请您早些就寝。” “我就睡,就睡。”唐芯呵呵笑了两声,随即,脸色一垮。 嘤嘤嘤,外头有人监视,逃不掉怎么办? 在床上打滚打了好久,直到卯时,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然而,没睡到一个时辰,就被鱼贯而入的嬷嬷从热乎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晕乎乎上妆,晕乎乎换上凤袍,等那比冬瓜还重的凤冠压到头顶上,唐芯的神志才勉强恢复了一丝清醒。 “吉时到——” 嬷嬷满脸喜气地叫嚷一声,下一秒,张芸便扶住了唐芯的手臂,将她领向屋外。 红毡一路从后院蔓延至府门,路上家丁叩迎,红绸漫天,垂落着金色帐幔的凤辇由八十八名宫女及太监列于两侧,护于正中。 前方龙威亲率五百边疆士兵开道,后方礼部乐师随队而走。 十里红妆,件件朱漆髹金,皆由礼部所备。 唐芯努力保持着脖子坚挺的姿势登上凤辇,刚落座,便听见后方奏乐声起,绵延数里的队伍缓慢行过街头。 所到之处莫不是人山人海。 “……”求放过!求低调!她现在后悔了可以嘛? 欲哭无泪地穿过宫门,透过帐幔,离得远远的,她便看见了朝殿前百丈浮云地上飘舞的旌旗。 一列列披盔戴甲的士兵就站在其中,端得是威风凛凛。 凤辇缓缓停下,天际已有日光冒出头来。 唐芯深吸了口气,回忆着嬷嬷的教学,小心翼翼在红毡上迈出第一步,朝着那间鎏金的朝殿缓步而去。 冬阳照亮了她身上描金的凤袍,展翅欲飞的火凤熠熠生辉,凤冠下,玉石垂珠,发出丁玲当啷的细碎声响。 踏进殿中,立于两侧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一人的身上。 心不安地跳了跳,一抬头,略显忐忑的视线同正前方天子沉稳、内敛的眸光隔空而撞,心在这一秒,奇异的平静下来,唇角扬起一弯甜蜜的笑,落落大方地向高首走去,同他并肩而站。 王冠下,他俊朗无涛的面庞褪去了往日的冰寒,极尽柔和,一席龙袍着身,与她身上的凤衣相互辉映。 “今日,娘子却是美艳无双。”沈濯日嘴唇微动,话含着内力悠悠飘入唐芯的耳中。 唐芯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又顾忌着下方的朝臣,还得继续保持微笑,学着他的样子,尽量唇瓣不动地说:“美是需要代价的!你知道我头上这东西有多重吗?都快把我脖子压弯了!” “辛苦娘子了。”沈濯日莞尔一笑,“为夫今夜定会好好犒赏娘子。” 卧槽!感觉要遭! 接下来,承制官、礼部尚书都说了些什么,唐芯压根没有听清。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到来的‘酷刑’上。 繁琐的册封典礼进行得尤为缓慢,但唐芯却打从心眼里盼望着,大典进行得越慢越好。 两人间时不时的眉来眼去,下方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身为景国使臣的夏允儿,无语地瘪了瘪嘴:“哪国皇后封后大典不是谨慎小心的?也就这人,敢公然走神!” 真以为她和永腾帝的小动作,无人看见吗? “即便皇嫂途中有何差错,亦有皇兄担着,公主这是羡慕了?”就站在她下首的沈濯香听到此话,顿时勾唇一笑,“若是如此,本王倒不介意,早日娶公主进门,好叫公主也在人前,如皇嫂和皇嫂这般,同本王打情骂俏。” 这话一出,夏允儿隐秘地踹了他一脚,顺带附赠了一记眼刀。 沈濯香疼得暗暗龇牙,暗叹道:这女人下手也忒狠了。 可旋即,他又嬉皮笑脸地开口:“本王皮糙肉厚,不知公主的脚是否踢疼了?” 夏允儿又羞又恼,狠狠刮他一眼,背过身去,只当他不存在,但眉梢却隐隐有笑意流出。 相较于他们两的好心情,代楚国出使永腾前来观礼的楚庭,却是神色阴郁,目光怔然望着上首并肩而立的男女。 即使是旁观者,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两人间,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一股苦涩漫过心尖,手指轻抚过心口,摩擦着那里微微凸起的地方,缓缓垂下了眼眸。 接过凤印,封后大典礼毕。 在百官齐声的高呼下,两人携手步出朝殿,前往奉先殿。 龙撵驶过艾青石路,唐芯正襟危坐在其中,眼观鼻鼻观心,正经而严肃。 “怎么,学了几日礼仪,倒是学乖了?”沈濯日略一偏头,轻笑道。 唐芯虎着脸道:“我不要和你说话。” “脖子不酸了?”沈濯日复又问道,边说边伸出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替她揉捏起来。 “喂!你注意下场合,一会儿被人看见了,当心里子面子掉得精光。”唐芯别扭地想要躲开,却又担心会被帐幔两侧的宫人听见,声音压得不能更低。 “那又如何?朕尚且不怕,你怕什么?”沈濯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强硬,摁住她欲躲的肩膀,以内力为她缓解酸涩感。 别说,经他这么一弄,还真舒服了不少。 “我可没你那么厚脸皮。”嘴上这么说着,但她的身体却诚实的放松下来。 这女人,看来这辈子是改不掉口是心非的德性了。 沈濯日宠溺一笑,直至抵达奉先殿,方才收回手。 两人刚一步下龙撵,一名太监便小心翼翼的凑上前,说:“皇上,楚国使臣有要事在身,人已动身离宫了,香王和丞相大人差奴才前来禀报。” 闻言,唐芯眉头猛皱:“楚庭要走了?” 这么快? “动身之际,他可有留下话来?”沈濯日面色微冷,据京外人马传来的消息,近日并无可疑人出入,而楚庭亦是孤身一人前来道贺,如今又匆匆离去,倒是叫他有些想不通。 “楚国使臣只说恭贺皇上、皇后娘娘大喜,还说,皇上和皇后情比金坚,定会白首相依,别的,什么也没说。”太监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遗漏才回禀道。 情比金坚,白首相依…… 一抹了然的精芒在他眼中划过:“命香王送楚国使臣离京,莫要怠慢了贵客。” “是。”太监匆匆离去。 见他走远了,唐芯边往殿中走,边低声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朕非他肚子里的蛔虫,岂能猜到他的心事?”沈濯日反问道。 才怪! “你不说就以为我猜不到么?”她得意的咧开嘴角,“楚庭会这样说,说明他很有把握咱们能白头到老,这也说明,我姐和清……”刚要说出口的名字在他锋利的眼神下,默默改去,“说明楚廉和我姐如今过得极好。” 不然以那人对本尊的执念,势必不会轻易让这场大典顺利结束,而楚庭更加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想及此,唐芯笑得眉眼弯弯:“真是太好了。” 那人能够放下,愿意给便宜姐一个机会,她相信以便宜姐的痴情,早晚能打动他,如她和冷面神一样,彼此倾心。 沈濯日不置可否,他不认为楚廉会倾心于旁人。 正因曾与其交手过,他才最清楚那人的执念早已入骨,这世上唯一能令他放手的,怕也只有一种可能。 不过,这件事他永不会让她知晓,想必楚庭亦是这么想的,否则,不会不告而别。 “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除了朕,不许再想第二人。”沈濯日敛去眸中的思量,沉声警告道。 “切,霸道。”唐芯哼唧两声,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 拜过列祖列宗,唐芯便被送往重新修葺过的若凌居。 昔日冷清的院子如今移栽了常青树,茂盛的枝桠迎风招展,红绸悬挂在各处,殿中,锦被红金,处处可见红的海洋。 “娘娘请在此稍后,待宴会结束,皇上便会来了。”两名嬷嬷轻声提醒道,欠了欠身,转身出门。 听到脚步声远去,唐芯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雾草!竟然连一样吃的也没有!”存心想饿她一整天吗?脑补下空腹等上一夜,再被某人折腾来折腾去的惨淡未来,唐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够没人权的。”凭毛那货在宴会上大吃大喝,她就得饿着肚子苦等? 正想着,一股美食的香味从殿外飘了进来。 哎呦喂!酱焖鱼块!翰林焖猪蹄!干杯萝卜排骨汤! 菜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秒,唐芯窜回床榻,坐得笔直。 “娘娘,”修容推门入内,乍一见她这副乖巧的样子,眉毛不自觉抖动数下。 装模作样前,能先把那望眼欲穿的眼神收一收吗? 一排黑线默默滑下,果然,娘娘还是那个娘娘,就算学再久的礼仪,也改变不了吃货的本质。 “主子命属下送来膳食,以免娘娘饿坏了。” “嗯。”唐芯忍着想冲过去的念头,点点头。 直到人出去了,才一个箭步冲到桌边,打开食盒,贪婪地嗅着那美妙的香气:“御膳就是御膳,色香味俱全啊。” 绝壁是师傅的手艺! 她乐呵呵动了筷子,小口小口吃着,待到酒足饭饱,她猛地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通常猪要被宰杀前,多会养得白白胖胖的。 偷偷咽了咽口水,瞧着桌上半点不剩的饭菜。 “他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先满足她的食欲,然后再把她吃干抹净? 曾几次近距离接触过的不可描述的状物,在眼前闪过。 就那体积,分分钟把她弄得死去活来啊!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 眼睛在屋子里咕噜噜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托盘中的白玉酒壶上。 夕阳西下,群臣及使臣纷纷离宫,沈濯日揉着微醺的头,缓步走出大殿。 礼部侍郎已将两国使臣送来的贺礼单子罗列出来,见他出现,忙不迭迎上去。 “皇上,此乃贺礼单。” 沈濯日接过一看,景国的倒也无甚稀奇,都是些金银器皿,但楚国,除却寻常物件,竟有十二箱菜谱,及名厨世家之传家宝,坊间赫赫有名的一套厨具? 他冷嗤了一下,随手将礼单扔到侍郎身上:“将菜谱、厨具划去,封存在礼部。” 这些东西是何人所备,不用猜也能知道。 想以此被她铭记,这种事想都别想! 说罢,他头也不回往若凌居而去。 还未进门,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候在院中的嬷嬷正欲上前,却被天子一记厉眼震在原地。 “不必进来。”说着,他推开门突自进屋。 “冷面神——”一个可疑的物体从正前方飞扑而来,直直挂在了他的身上,混杂着酒香的唇在他的颈部蹭动着,“嘻嘻,冷面神~冷面神~” 她一遍遍唤着他,甜腻腻的嗓音带着满满的情意,幻化做世上最强烈的春药,顷刻间引得他烈火焚身。 火红的帐幔缓缓落下,遮掩住满床春光。 盛京外一条宽敞的官道上,楚国使臣的马车缓慢前行着。 楚庭伸手入怀,将那封尚未来得及交出手的信笺取出,看着信封上【芯儿亲启】四个黑字,迟疑片刻,终是以内力将之粉碎。 四弟所求,不过是她一世安宁,如今,她过得极好,又何需再让此物扰乱了她的安宁? 寒风瑟瑟,车帘在风中上下摇曳,卷着些许白色的粉末飘向车外,打着旋儿缓缓落到地上,车轮无情碾压而过,没入土中。 无人知,无人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