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他入朝为官的!》 第1章 许天衣 十六年前,许天衣拂掉门把手上的蛛网,推开大学久封的寝室门。 转瞬光芒,刹那明亮。 不出意外,他穿越了,成了一个五岁的孩子。 十六年后的今天,许天衣二十一岁。 大承王朝。 贯流苍茫大地的湍急江河,是江南道著名的澜沧江,毗邻的耸峻高山,因峰顶极高,被称峰顶山。 海拔之故,峰顶常年盖雪,因此被称作雪庐。 雪庐寒冷,常年无人迹,是四季如春的江南境内一大有名绝地。 未到冬至,春域江南还有一些深秋痕迹,峰顶山却已是大雪纷飞,凛如寒冬。 一长发半遮面的佝偻妇人,背一口绿漆纹路的大黑棺,提檀木盒,顶着风雪爬山。 她衣衫淡薄,纤细瘦弱的身子相较于那口棺材,显得渺小脆弱如枯草。 腰背被棺材压弯如山丘,但妇人迈在石阶上的步子却沉稳有力。 显然,妇人非同凡俗。 她仰望一眼峰顶,凹凸不平的石阶向高空无限延伸,仿若直达天穹的天梯。 随即,妇人继续埋头前行。 风雪更大了,妇人的脚步更快了。 老妇背棺,冒雪而行。 诡异阴冷的场景,若被采药老农撞见,恐怕三日不敢进食。 峰顶雪庐。 卧雪而坐的年轻人,容貌清俊,不是那种惊艳的五官,却是颇为耐看,披在身上的灰红貂裘压了一层寸厚的雪。 许天衣望着风雪下,昏暗无边的天幕,愁绪如同压低的黑云。 他低头看了眼膝上的一本册子,像是泰山脚下小摊子卖的武林秘籍,只是灰蓝色的封面上没有一个字迹。 他翻开无名书册,第一页上是繁密线条和细小字迹,线条字迹交织,最终绘出一张巨大且详细的古城地图。 “穿越十六年,终于有反应了。” 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他不出意外觉醒了金手指,四九三十六品莲花。 不过这金手指来得很晚,一晚就是七年。 也正是因为金手指迟迟不来,一度让他误以为这本从他穿越后就莫名出现的无名书册,是他的穿越者福利。 结果可想而知,这册子在他觉醒金手指后又过了近九年才堪堪有了反应。 半年前,他开始发现无名书册的秘密,空无一字的册子,第一页上浮现出了这古城地图。 正安城,大承王朝的京都。 在这半年里,他闭关雪庐,谋划在外。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股爬山的东风。 许天衣微微侧头,背棺的妇人从漆黑风雪中而来,声音嘶哑。 “你要的东西。” 中原人的她,却是一口地道的西域口音。 檀木方盒被其以悬托手法,隔空递送到了许天衣面前,落地的一刻,啪的一声脆响,木盒弹开。 雪花在呼啸大风中,争先恐后挤入,盖在了那盒中之物上面。 一颗人头。 双眼大睁,扭曲面容上的笑容,肆意狂妄。 依稀可以想象,头颅的主人必定是在酣畅淋漓的大笑中被人砍下了脑袋。 如此阴森寒冷的环境下,如此扭曲狂妄的笑容,更觉诡异惊悚。 然而。 最令人脊背发凉的是,那颗人头的面容相貌,竟是与披裘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许天衣望着那颗头颅,缓缓起身,灰红貂裘上的积雪顺势滑落。 腰背如山丘的妇人,看着年轻人走到木盒前,手指落在头颅额中,揭下那张与之相同容貌的要定时更换的人脸面皮。 露出真容的头颅,相貌普通,带有一丝书生气。 “半年时间,还真是快啊。”许天衣目光微眯,好似回到了半年前。 他给了这读书人前往西域复仇的机会,条件是对方要用他的容貌以及他要求的身份,时间不多,只有半年。 他相信这读书人的能力,对方也没有让他失望。 仅仅半年,西域丘南国发生了石破天惊的动荡。 妇人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透过发丝,毫无波动。 她陪那读书人去往西域,如今再亲手斩下其脑袋,带回这里,只为了完成跟面前这個年轻人的约定。 “三年之约,已过半载。”背棺妇人说道。 “所以啊别急,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接下来我做的事情会比较多,也比较大,这期间就要你扈三娘好生护我周全了。” 扈姓妇人没有说话。 许天衣也不在意,而是笑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与魔教教主,那个天下第一的大魔头有何关系?” “报恩不问,他让我跟你做事,三年便是三年。” “跟我做事么。”许天衣抚摸着盒中人头,缓缓抬头,“杀他做得,如果是老弱妇孺呢?” “是人,没有不能杀。” 许天衣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大笑道:“不愧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背棺人,有你扈三娘在,我接下来可就要在这天下,在这大承,好好闹上一番了!” 他合上木盒,像是做最后一别。 “仇报了,死得其所。”许天衣拂掉盒面上的雪,归还给身份惊人的扈姓妇人,“葬在他说的地方,去京都的沿途我会给你留下信息。” 微微震动,崖边的老松上盖着的厚厚积雪摇落,背棺妇人消失在了原地。 许天衣回到之前卧坐的地方,手掌拂开积雪,拿出那面巴掌大的青铜令牌,随即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灰红貂裘滑落雪地。 “该下山了啊。” 那削瘦修长的身材,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雪庐闭关半载,这个年轻人决定做点什么。 出关入仕。 前往京都正安城,开家银行,弄个行长当当。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死一下。 峰顶山下。 晦暗风雪消散无烟,过了壮若龙蛇的澜沧江,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地。 万里晴空下,许天衣向北而行,初始如同学子春游般慢走,逐渐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竟成奔雷之势,奔若蛟龙,步步惊雷。 一步出,身形就是百丈之外。 奔走之中,青甲覆盖了许天衣那张清俊脸颊,气势大涨如山中昆仑,煌煌之威,天地间开始生出一朵朵火红莲花。 这一刻的许天衣,不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威震江湖的魔教教主! 没错,并非他与那大魔头有什么关系,而是,他就是那位臭名昭著也相貌神秘的魔教教主! 天下第一! 三日后,一则消息震惊中原。 魔教教主死了。 后有大承史书记载,那一日的中原,朗朗白日都被染成了夕阳之色。 着锦衣的年轻人走在曲径羊肠的一条小小官道上。 假死脱身的许天衣,穿上了手工精致的锦衣,黑发微长,样貌俊逸,身材高瘦,腰挂一上等红玉玛瑙,是个标准儿的公子哥。 只是此时的他,脸色略显苍白,似是得了什么重病。 一身凌绝顶的修为气息竟是荡然无存。 偶有遇到赶路行人,看许天衣的着装估摸着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多是戒备远离,许天衣就跟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也遇到了一点有趣事,比如就有个江湖汉子,告诉了他一件很快要传遍中原的大事。 四大宗师之一的当世剑仙李扶白,问剑乐山,跟魔教继教主死后重回天下第一的暮烛尊者,大战三天三夜,最后面对魔教万人教众围杀,潇洒离去。 这一举,令恨透了魔教的中原百姓,人人振奋,令忌惮魔教的朝廷官府,分外解气。 至于那位分明是看上了许天衣腰间玛瑙的江湖汉子,大概觉得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心生愧疚,就由许天衣好心帮着在路过芦苇荡时“自尽”了。 再有一件趣事儿就是,刚杀生的许天衣就捡到了银子。 真是作恶生财的典范了。 许天衣掂了掂捡来的银子。 不多,三两。 “六千多块,顶上辈子打工人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许天衣望了眼路尽头,那座依稀可见的宏伟城池。 仅次于京都的第二大城,平安城。 “侠盗散银,看样子这银子也扔得差不多了。既然顺路,就去看看天下第一钱庄破败的光景吧。” 言罢,这位要去跟当朝天子要份儿官职的年轻人,沿官道而去。 第2章 挤兑风波 平安城。 这座规模仅次于大承京都的庞然大物,此刻城中那名誉中原的天下第一大钱庄,正在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氏钱庄各大分号门前,人满为患。 人潮汹涌好似京都那汹涌湍急的九头江,众多百姓拿着票号的银票纷纷兑换现银。 不只是平安城,马氏钱庄在大承各地的分号,大到一州,小到一县,都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陆续发生兑银热潮。 此刻,马氏钱庄最大票号,也是钱庄总号的门前,人挤人形成了一片海,将沿街道路都给堵得一塌糊涂。 官府不得不出面帮着维持秩序,但依旧毫无作用。 距离总号百多米外的一沿街摊位前,许天衣正大口吃着牢丸。 这上辈子叫水饺的东西,放在这时,依旧合胃口。 许天衣不需要抬头去看,单是那不绝于耳的吵闹声,就足够说明兑银热潮的猛烈。 摊主儿又端来一碗牢丸。 “嘿,还真让客官您给说着了!这几日兑银子的人是一日比一日多,您是不知道,昨晚都有人在钱庄前打了厚厚的地铺,就为了今天赶早儿!” 碗儿轻放到许天衣面前,摊主儿笑道:“愿赌服输,您敞开吃,今儿个管饱!要不是听了您的话,早几日我排队换了银子,今儿再去怕是要被人踩死喽!” 本就一碗没填饱肚子,许天衣也不跟他客气。 离正午还早,这个点儿摊位上没多少人,摊主儿就索性在许天衣对面坐下来。 “客官,瞧着您不是本地人。” “奉州。” “那边儿可是魔教在的地方,生活不得提心吊胆啊?” “你见奉州有人逃难了还是百姓一年比一年少了?”许天衣低着头,边吃边反问。 瞧着这个穿锦衣挂玛瑙却吃相更像是乞丐的公子哥,摊主儿笑呵呵找补。 “那倒没有,这些年奉州那边人还多了,怪事。”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摊主儿继续找补道:“客官,我没别的意思,奉州山清水秀,是极好的地儿。” 许天衣没有在意这些,放下木筷,一锤定音:“不过魔教就是魔教,奉州的名声不就是他们给败坏的?” “没错,好在我们大承雄威,有官兵围剿,魔教贼人如今只能躲在山上苟延残喘,奉州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 摊主儿一個劲儿点着头,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 最后他还用和善但不高的声音安慰许天衣道:“如今那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死了,奉州乃至中原百姓的生活以后定是会越来越好。” 许天衣笑了笑,自己的“死”看来安了天下不少人的心啊。 见许天衣比较关注钱庄那边,摊主儿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听说是因为马氏钱庄被江湖侠盗盯上了,丢了大批现银,大家伙儿都怕去晚了自己的银票兑不出银子,真成了一张废纸。” 有了输赌的前车之鉴,摊主儿的语气充满了求证。 许天衣没给他卖关子:“侠盗散银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传到这京都附近的时间晚了一些,奉州那边前几日,马氏钱庄的门就被踏破了,还发生了持刀硬抢的大案。” “原来如此,侠盗散银居然是真的。” 摊主儿一脸惊奇,心中却是早就认定了这般事实,昨日他就在往自家院子走的小巷里捡到了一两银子,上面有着马氏钱庄的火印。 “看来这马氏钱庄得罪人了啊,不过听说马家在京都那边都有着极深背景,敢这么做的,一定是很厉害的江湖人物。” “也兴许是某位朝堂上的大人物,不过一定不是魔教,那些恶人疯子抢了银子怎么会施舍给我们这平头百姓?” 摊主儿自顾自小声分析,许天衣当作是耳旁风,看着人潮。 马家久居平安城,这里自然是马氏钱庄的总号和根基所在。 对于马氏钱庄来说,一旦总号都出现兑不出银子的问题,钱庄也就走到头了。 马氏钱庄作为天下第一大钱庄,常年压京都那边的临江钱庄一头,如今发生兑银热潮,可谓是轰动至极。 摊主儿不知道的是,马氏钱庄现银被盗和发生兑银热潮,或者说造成天下第一大钱庄即将名誉扫地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他面前安静但不文雅地吃着牢丸的年轻人。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乞丐小丫头站在摊外怯生生看着这边,许天衣眯眼,招了招手,对方略微犹豫,走了过来。 “想吃?”许天衣问道。 目光一直盯着碗中牢丸的小丫头,点点头。 摊主儿好奇地看着。 “问你个问题啊,知道什么叫挤兑吗?”许天衣又问道。 小丫头摇了摇头。 许天衣指向钱庄门前的人海:“就是人多银子不够了,钱庄就要名声扫地关门大吉了。” 说完,他也没有给小丫头吃剩下的牢丸,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摊主儿都感到不高兴的动作。 许天衣从桌底捻了一小撮土,撒在牢丸上,然后抄起碗朝不远处的乞丐泼了出去。 “饺子不错。” 说完的许天衣,拉着乞丐小丫头的手,起身离开了摊位,留下一脸呆愣不解的摊主儿。 钱庄总号的挤兑已经持续了三天,今天就拿不出银子了,接下来无非就是发生跟奉州那边一样的混乱,没什么看头了。 马氏钱庄名誉扫地的一刻,就是他许天衣问当朝天子要官儿的时候。 只有天下第一的钱庄破败了,他提出开银行的想法才能被天子最大程度重视。 遭受无妄之灾至今仍只痛恨那所谓侠盗的马氏钱庄,殊不知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只是一个年轻人为了跟天子要一份儿官职。 当然,弄出如此大动静,这份官职也必然不小。 那位摊主儿,在许天衣走后,端了两碗牢丸,走到乞丐前,倒在了乞讨用的破碗里。 “都是嗟来之食,随便你选。”对乞丐说了一句的摊主儿,望着许天衣的背影,喃喃道,“行善者为恶,也是一个人欺人的主儿啊。” 这时,钱庄总号前突然出现大批官兵,从京都那边火急火燎赶来安抚百姓的朝廷大员,从马车里下来。 身穿绯袍,绣云雁图,四品官员! 这位早已焦头烂额的造银司主司,走下马车后无意中看到了许天衣朝乞丐泼牢丸。 本就想着先杀鸡儆猴震慑全场的四品大员,顿时找到了那只鸡。 一队官兵快步拦在了许天衣面前。 为首的官兵是个糙脸汉子,脸颊一侧有狰狞刀疤,此时狞笑看着许天衣。 “看你一直在这附近逛荡,定参与了盗银一案,是那江湖逆贼的同等!” “来人!给我拿下,听候大人发落!” 一把把亮晃晃官刀出鞘,被许天衣牵着手的小女孩瑟瑟发抖。 那为首的官兵,这些日子早就憋坏了,上司心情不好,三天两头就叫他过去挨骂,今天可算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一定让这穿得不赖的富家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光线一暗,一道黑影出现在了这糙脸汉子面前。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股大力传来,官兵汉子就身体不受控制被掀飞出去。 眨眼工夫,十多名官兵就倒地哀嚎了。 糙脸汉子刚睁开眼,脸就被一人狠狠跺住。 许天衣俯视着这平日里没少对着平民百姓逞凶的家伙,冷笑道:“本公子你也敢招惹?回头带话给那老官,本公子就在京都等着他,有本事他就来!” 又用力碾了下脚,在官兵汉子的惨叫声中,许天衣回头,对着打飞十多名官兵的扈三娘说道:“后面再有不长眼的过来,一样打得三天下不了床。” 说完,拉起乞丐小丫头,走入了一条巷弄。 不多时,许天衣手腕染血走出来。 他的手心多了一道被小号短刀割出来的口子。 “幼儿谍子,朱眼的手段,够毒啊。” 亲手掐死了孩童的年轻人笑笑,朝城外而去。 也是这天,马氏钱庄总号因拿不出现银发生动乱,造银司主司也无力阻止,最后只能派出官兵镇压,才勉强得以平息动乱。 由此,天下第一大钱庄,声誉尽毁,名声扫地。 短短半日,官府接到的状子,堆积如山。 挤兑风波,直传大承京都,正安城。 第3章 银行 一辆马车不快不慢地行在官路上。 赶车的马夫心情不错,接了一位阔绰主儿,对方给的酬劳,足够他平日里来往京都三趟了。 许天衣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思绪回到了十六年前。 穿越到这个世界那年,他才五岁,再正常不过的父母双亡,庆幸的是有一个无比疼爱他的姐姐。 昌运五十六年,大承出兵大运王朝,中原战火纷飞。 那一年,是他跟姐姐相依为命的第七年,那一年,也是姐姐死于战火离开他的一年。 次年,他觉醒金手指,三十六品莲花开,踏上武道一途。 或许是迟来的缘故,金手指异常强大,短短五年,三十六品莲花,绽放了十八品,他就已经登临天下第一,做到了举世无敌。 也是那一年,他创立的奉教,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也就是如今世人眼中的魔教。 魔教教主之名,威震四海。 四九三十六品莲花。 九品弱水黑莲、九品业火红莲,是他绽放的二九十八品莲,也是他五年间的全部。 造就了他这个以水火双法,造化钟神秀于天地间的魔教教主。 另外十八品莲花,许是契机未至,一直没有动静,而他已经登临天下第一,也就没有再关心了。 然而,他的生活从三年前开始发生了变化。 成为了天下第一,却也是失去了唯一亲人的无依无靠之人,所以三年前,许天衣决定证道飞升。 也就有了接下来一连三次的飞升失败。 第一次飞升,气蒸云梦泽,见仙界盛景,飞升失败的他,心有不甘。 第二次飞升,他看到了仙人的表里不一、勾心斗角,这与他想象中的仙界完全不同,心有厌恶,跟仙人起了争执,再次飞升失败。 第三次飞升,他发现了一個惊天秘密。 仙人垂钓人间气运,掀起人间连绵战火,以生灵涂炭加快生死轮回,滋养仙界。 回想自大承出兵大运,短短六年,大承就做到了马踏四国、一统中原,原来这背后的一切,都是天上仙人在捣鬼! 看清仙界的乌烟瘴气、仙人的自私自利,又想到死在战火中的姐姐,许天衣怒火中烧,在仙界大打出手,最终第三次飞升失败。 而这最后一次飞升失败,也让许天衣察觉到了仙界意图,让大承四分五裂,中原破碎,再度掀起人间连绵战火,以此好再度汲取人间气运。 许天衣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大义之人,不然也不会成为臭名昭著的大魔头。 中原如何,中原百姓如何,都与他无关。 但姐姐的死,他不能忍,也忍不了。 相依为命的七年里,疼爱他的姐姐不止一次因为他挨饿受冻、挨骂受打,如果没有姐姐,等不到觉醒金手指,他就可能已经死了。 哪怕最后,姐姐的死,也是为了能让他活下去。 所以就是只为姐姐,他许天衣也一定要让天上仙人付出代价! 你们不是想让大承四分五裂?不是想让统一的中原再次破碎? 好啊!我就偏不让你们得逞! 或许是契机到了,另外二九十八品莲虽然依旧没有动静,可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就莫名出现的无名书册,却是有了反应。 第三次飞升失败后,无名书册有了变化,发现书册秘密的他,开始了峰顶山雪庐的半载闭关和谋划。 说到这本无名书册,就要先谈一谈这一古代世界的修炼。 在这里,可修道可修术,有儒释道三教,也有巫蛊两派,还有纯粹的武夫,这些便是被定义为江湖人士的修炼之人。 儒教,我辈读书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感悟天地,法天象地。 佛教,诵经超度,金刚不坏,菩萨有泪,广传佛法,普度众生。 道教,阴阳谶讳,修道长生,为王朝道统夜观星象,以保绵延不绝。 另有巫蛊两派,传自于西域的蛊术和南方的巫术,神幻异常,也耸人听闻。 纯粹武夫,便是炼体之人,或单以拳脚功夫,或配以百般兵器,不以天地为中心,而是自我即方圆,自我即天地。 修炼境界,也相对简单一些。 先是从不入品的江湖人士,然后就是可做到内力于外、扫风踏浪的二品高手,也是江湖上足以闻名的一方人物。 再往上,便是二品高手追求心境,成就的一品三层境界。 悟入境。 释离境。 走一境。 走一境之上,飞升成仙。 而除了这些,天地之间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的力量,苍玄之气,孕育于天地,玄妙无双。 由此,也诞生了另一群修炼之人。 练气士。 练气士,感悟苍玄之气,共鸣天地,以达万变不离其宗的神异非凡。 这与读书人的法天象地颇为相似,但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并且因为对天赋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使得练气士的数量颇为稀少,但毫无疑问,成长起来的练气士,实力完全不弱于一品高手。 也正因如此,练气士成为了王朝争相吸纳的目标。 不说其他,大承马踏四国,练气士绝对是出力最大者之一。 就连那位一统中原的大承先皇,也是直言,没有练气士组成的练气监,其断然无法做到中原山河的大一统。 这本初始被他当作金手指,却十六年间没有一点反应的无名书册,正是因为吸收了苍玄之气,才有了反应,发生变化。 许天衣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线条交织出的京都正安城。 再翻到第二页,上面已经有了线条浮现,虽然尚不完全,但依然能辨别出又是一张古城地图。 以他天下第一的丰富阅历,断定这无名书册必然与苍玄之气息息相关。 回想书册吸收苍玄之气时,地图上颜色浓重如墨的三个地方先后爆发出强盛金光。 皇宫、练气监和…… 皇宫代表了天子,汇聚了天下最为浓郁的苍玄之气,这是大承一统中原的基础,就如同国之玉玺,象征着王朝,也承载了王朝气运。 练气监,天下最顶尖的练气士聚集之处,同样有着浓郁的苍玄之气。 还有那座亲王之府,其主人当年不一样有着登基称帝的希望? 这本册子记录的,赫然是苍玄之气的浓郁聚集之处、未来趋势走向等等。 许天衣合上书册。 “当下的大承,民生凋敝,国力衰弱,内忧外患……” “想要避免四分五裂,唯有发展一国之经济……” 有苍玄之气的变化在手,如何发展大承的经济? 自然是要让浓郁之处成为经济中心。 他许天衣只需要想办法把这些地方整成经济属性,有苍玄之气的力量加持,经济得到发展,国力日渐恢复,大承自然不会破裂。 经济属性…… 上辈子浅显的经验阅历,终于起到了作用。 试问经济属性,有什么能比银行更纯粹更彻底? 第4章 羽欣茶斋 京都,正安城。 作为国祚并不悠久,但却一统中原的大承王朝,其京都正安城,无愧于天下第一大城,素有“翘首以中庭,目不及四方”之美誉。 繁华之盛自不必说。 南向主干道,也是四大街道之一的朱雀大街。 被准许距离皇宫最近的天价地段上,有一间装饰素雅又不失华贵的九层琼楼,悬一檀木雕花大匾。 羽欣茶斋。 许天衣坐在一楼中堂最好的位子上,一张花梨木四方桌,椅在一侧。 这里听曲儿,双耳入声,不偏不倚,中正极佳。 此时一首创自江南道佳人的上等曲儿《贵妃暮》刚刚唱罢,正是给客官们缓息畅谈的时间,中堂二十多桌,议论纷纷,话题多是围绕近来的一些大事。 其中最为被频繁提及的两个话题,就是魔教教主身死一事和马氏钱庄的挤兑风波。 听着别人口中一句一个自己死了,又是大快人心,又是拍手称赞,许天衣表情多少有些古怪。 有谁会想到,常年青甲覆面从未有人见过相貌的魔教教主,那个骂声足以填满澜沧江、压平峰顶山的大魔头,居然是他这样子的年轻人。 另外的挤兑风波也是出自他手,幕后人可谓被他当得极其称职了。 面容姣好的锦服侍女端来一壶上等紫荆茶,随即纤藕小臂又从交叠瓷盘上端上一份烘烤小吃,恭敬不失柔和地退下。 许天衣看着侍女的金线红底戏鸢服,再看看自己这质地一般的锦衣,倒像是自己更符合这里的店小二形象。 半個时辰过去。 一名绿袍丫鬟,走进茶斋二楼最深处的一间闺房,恭敬看向珠帘后的倩影。 “小姐,茶侍说下面有个公子哥喝霸王茶,还说要见茶斋的主人。” “你见过了?”珠帘后的嗓音清脆婉约。 “是。” 能担任茶斋管事一职的绿袍丫鬟,心思玲珑细腻,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奴婢看那位不给钱的主儿,衣着陋朴,但气态沉稳内敛,不似虚张声势之徒,便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小姐。” 珠帘掀开,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精致脸颊。 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祥鲤缎袍。 在丫鬟递来面纱后戴上,女子走出房间。 “就是纨绔子弟也少有敢来这里喝霸王茶的,走吧,如果真是什么新贵纨绔,更要看看了。” 中堂。 原本欢热喜闹的氛围,已是变得异常安静。 周围众多抱着看好戏的目光视线投向那最好的桌位,婀娜女子与清俊公子哥对坐。 “公子,我这茶斋的紫荆茶如何?” “香醇悠长,极佳,不愧‘京都一绝’之名。” “吃得可还尽兴?” 许天衣点头:“尽兴。” “那公子不打算结账的态度,就让小女子不解了。若是没有银子,也不该如此唐突进来,还要了这听曲儿最好的位子。我这茶斋是小本生意,怕是不能满足公子不付钱的要求了。” “姑娘声音好听极了。”略带挑逗的话语。 一双冷厉目光透射许天衣,来自静立身后的绿袍丫鬟。 女子微微侧头,丫鬟会意,收敛了目光。 许天衣则无视这份敌意,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姑娘声音好听,可耳朵似乎不太好。” 女子柳眉微蹙。 “我不是不给钱,好歹本公子也是个男人,岂能做霸王事?”说着,许天衣弹了一下腰间红玉玛瑙,撞在桌腿上叮当响,“本公子是要与姑娘你赊个账。” 戴面纱的女子不说话,等待着明显有下文的许天衣继续说话。 “我这会儿身上确实没有银子,不过我这就要进宫一趟了,待从宫中出来,拿不拿到银子另说,定对得起姑娘你这壶紫荆茶。” 此处饮茶听曲儿的最不缺身份背景之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茶斋的背景,顿时发出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这皇宫岂是说进就进的?天子脚下,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一黑脸儿嗤笑道。 “从哪里窜出来的宵小,听口音就不是京都人,今儿胡乱撒野怕是得留半条命在这里喽。”两撮尖胡须的老头满眼鄙视。 “来这里喝茶的谁不知道羽欣姑娘在宫中有不俗的能耐?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摇头笑道,看许天衣好似看小丑。 许天衣冷冷扫视一眼,一点不打算客气的他,想看看哪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背后嚼舌头。 似是因为茶斋主人在场,又似乎是这凶恶的目光起了一点作用,讥讽的声音小了许多。 被叫做羽欣姑娘的女子,一双明眸定定注视着许天衣。 许天衣不但无视了对方,还又一手挽起另一手的袖口,拿起一块烘烤酥饼,仰头放进嘴里,然后自顾自点头嚼着,表达酥饼的味道不错。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直接令得在场客人们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满是冷笑。 这小子这下是死定了! 出乎意料,女子开口道:“公子只管进宫,若能无恙归来,这茶小女子请了。” “好!” 许天衣登时屁股离开椅子,双手按在了桌面上,近距离盯着女子,这样的举动几乎就让一旁的丫鬟忍不住从袖里抽出短刀,狠狠扎在这登徒子的心口。 “姑娘一言为定?” 面对许天衣突然的逼视,女子泰然自若,眸子平淡:“一言为定。” 许天衣转身就走,口中话语比之前更加惊世骇俗:“不妨再打个赌儿,你这茶斋几日后会交出去打理,你会来为我打工!” 说是打赌,更像是信誓旦旦在阐述事实。 如此不着边际的言行,就连面纱后有着精致容颜的女子都愣了。 难道这真是个瘫脑儿的井底之蛙? 地方纨绔? 忽然一位跟到门口的客官儿大呼:“他往尽铅桥去了!” 这话一出,呼啦啦一中堂的人都涌向了门口,探着脑袋去看那位二世祖一样不开眼的东西。 怀揣着半信半疑的目光,女子来到了茶斋二楼的外栏,凭栏而视,看到了向北而行,往悬河石桥走去的年轻身影。 尽铅桥,顾名思义,洗尽铅华。 这是一道分水岭,京都与皇宫的分水岭! 莫说闲杂人等,就是朝堂官员,无事也不得随意过桥! 这个出口狂妄的年轻人,真要进宫! 看来她之前示意丫鬟,只要那人出了茶斋,方向偏离皇宫一点就立马抓人,注定是多此一举了。 只是她好奇,没听说正安城中有这样一个胆大包天又狂妄无比的权贵子弟啊,难道是某位大人的私生子? 不能是那一位外出游历私生的皇子吧? 就在女子胡思乱想之际,楼下的人群发出一些骚乱,她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高大黑影从街边巷弄闪出,跟在年轻人后边,朝皇宫而去。 一佝偻妇人,背一口巨大绿漆黑棺。 片刻,女子自语:“这壶紫荆茶,值了。” “小姐。”丫鬟不解。 茶斋主人的女子轻声喃喃:“妇人背棺,所向无生。” 丫鬟脸色骤变,满脸不可思议。 “江湖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七的背棺人?!” 绿袍丫鬟望着许天衣的身影,这个跋扈的公子哥儿到底是什么人? 一柱香的时间,门口看戏的客官们脸色巨变,纷纷逃难似的躲进了茶斋。 皇宫门前,平地起龙卷,人影乱飞。 尖锐声音刺入云霄。 “有人擅闯皇宫禁地!” 第5章 大承长公主 一众身披鲜红甲胄的禁军,如临大敌。 光天化日,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擅闯皇宫。 自大承一统中原以来,还没有人敢这么做。 就是那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一样不行。 许天衣老神在在,手里握了把茶斋的瓜子,随意嗑着,丝毫没有因为一片倒地哀嚎的禁军兵士影响心情。 哪怕是六卫禁军中以血腥著称的左麟卫,面对扈三娘这位江湖十大高手,依旧不够看。 这边的动静绝对不小,从尽铅桥那边的大小商铺纷纷关门就看得出来。 扈三娘只是站在许天衣身前,面对虎视眈眈的上百左麟卫,以及不断从宫城中涌出的禁军,面不改色。 王由隘脸色异常难看,从倒地的众多兵士就不难看出,那背着巨大黑棺的老妇是一名手段了得的江湖高手。 一品高手! 板上钉钉的一品! 这位面带黑疤的左麟卫中郎将,虽然惊讶于对方的实力和胆魄,但却没有丝毫慌乱。 即便你是一品高手,胆敢擅闯皇宫,也是死路一条。 之所以脸色不好看,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他守卫的皇宫南门通玄门,事后必然少不了挨一顿骂。 何况还倒了这么多兄弟。 “左麟卫何在!”王由隘抽出森寒长刀。 “在!” 达到三百之数的左麟卫,齐声低喝。 数百长刀,寒芒逼人。 王由隘眼神一狠,就要下令围杀这两名胆大包天的逆贼。 “王将军且慢!”一老宦官急匆匆出了宫城,喊住这位正四品中郎将,“长公主殿下有旨,带二人前往华清宫!” “嗯?”王由隘皱眉。 一颗瓜子恰好在这时,被许天衣嗑出,飞跃到了这位禁军中郎将面前。 这还没有完,面对将军的冷厉目光,许天衣给了其一个邪魅的挑衅笑容。 王由隘怒火中烧,就要拔刀砍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最终,还是在老宦官的着急劝说下,压下了长刀。 跟着老宦官进了通玄门,许天衣嬉笑顽劣的笑容收敛,变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镇定之色。 但仅是片刻,过了通玄门进入皇宫,冷静消失,许天衣又仿佛成了那不知死活的二世祖。 羽欣茶斋。 一些胆子大些的客人,透过窗户细缝,隐约看到了掀飞禁军的龙卷消散,不多久那巨大黑棺就进入了宫城之中。 “那人真的进去了!”那之前嗤笑过的黑脸儿惊讶万分。 两撮尖胡须的老头,两根手指使劲搓着:“那背棺材的是个高手,能请动这样的高手,那小子不简单。” 话没有说完,人就已经开溜了,生怕许天衣秋后算账。 那书生气的年轻人鄙夷斜了老头一眼,哼道:“这里是京都,就算那小子有天大本事请来江湖高手,擅闯皇宫一样是杀头的罪过。” 中堂之中,议论纷纷,许天衣一时成为了场中唯一的话题。 二楼木栏,戴面纱的婀娜女子,纤细手指滑过扶手,微微自语:“进去了么,大闹宫门,是自寻死路还是有持无恐?有意思。” 华清宫。 长公主宫殿。 许天衣在宫女惊愕的注视下,不等正主出现,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椅子上。 扈三娘背着一口大黑棺,站在高大殿宇的中央。 一袭华贵的黑纱从后殿拖曳进来。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着深邃黑纱长裙,头戴九离凤金钗,容颜貌美,那双威仪凤眼将之强大气场完全释放出来。 “不想先生竟如此年轻。” 整個王朝之中,论女子地位仅输于皇后一人的年轻女子,一双凤眼直视许天衣。 她就是大承长公主,朱苡沫。 “我应该很老吗?”许天衣笑道,“长公主殿下谬赞,等会儿不落个擅闯皇宫的重罪就是万幸了,先生一词,愧不敢当” 只是那轻松的神态,随意的动作,都看不出其有半点紧张之意。 “不知先生入宫所为何事?”长公主问道。 “不是殿下的人带我进宫的?” 面对许天衣的反问,那双威仪凤眼逐渐凝实:“先生当真是来擅闯皇宫的?” 许天衣摆手,打着哈哈道:“长公主可不要给小民乱戴帽子,之所以在宫门大闹,完全是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监视。与其等长公主来抓我,倒不如我主动给长公主一个召见我的机会。” 长公主凤眼微眯:“此话何意?” “难道我不是在一进京都的时候,就被承天建的人盯上了?” 一进京都许天衣就被长公主的人盯上,既然要面见天子,首先便是找合适的人引荐,这位长公主本就是他的目标,如此正中他的下怀,也就有了接下来的大闹通玄门。 通玄门,距离长公主的华清宫,最近。 长公主清冷脸颊上有了一点笑意:“消灾先生,名不虚传。” 消灾先生这个名字,在中原少有耳闻,但在西域,却是有着偌大的名声。 因为仅仅半年时间,其就在西域最强国度丘南国,帮助最无权无势的四王子成功夺得王位,成为新的西域之王。 消灾先生在西域的地位之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都是扈三娘从西域带回来的那颗头颅,那名年轻读书人的丰功伟绩。 但易容之下,这名头和光辉,最终都落在了许天衣的身上。 之所以把长公主当作引荐他的目标,是因为其能在庙堂之上有如此崇高地位,除了当朝天子唯一的妹妹这一皇室宗亲的身世,还有另一重煊赫身份。 承天建正令! 在大承王朝,有一凌驾于所有中枢权利机构之上的特殊部门。 承天建! 奉天承运、建安天下。 承天建,直属皇帝管理,只对皇帝负责,建设江山社稷,监察文武百官。 可代表天子,上于庙堂统御群臣、治理国事,下走四方暗访王土,体察民情。 承天建,有先斩后奏之大权! 乃国之重器! 而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正是承天建的一把手,官居正一品的正令大人! 纵观历朝历代,哪一座庙堂之上的正一品不是凤毛麟角、权势煊赫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放在某些时代,真可谓是出口即正义。 天子唯一的妹妹,还是亲妹妹,又乃实权在握的正一品承天建正令,有这两重身份,许天衣找不到比这位长公主殿下更适合引荐他的人选了。 或许他想要的官职,这位国之重器的一把手很难直接拍板,但有其引荐,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不过当下,最难的问题,随之显现出来。 不再是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一个修为尽失的普通子民,他许天衣何德何能,让这位孤冷自傲的长公主殿下向她的皇兄,那位手段了得的当朝天子,引荐自己呢? 第6章 特殊的钱庄 “消灾先生不在西域好生待着,跑来中原做什么?”长公主殿下发问。 “我本就是中原人士,去往西域也不过是只有半年时间,长公主殿下是不愿我回乡?”许天衣松开手,一把瓜子皮落在昂贵至极的紫檀桌上。 傲慢! 狂妄! 实质的杀意笼罩而来,不需要抬头,许天衣便知道这是来自那位始终距离长公主不过十米的黑衣女子所为。 长公主的贴身护卫。 一品高手! 坐于主位之上的长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年轻人。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面对她这位监国理政的长公主,居然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就好似这里是自家宅院一般。 长公主不说话,明显是等待着许天衣的下文。 也知道自己的烂话不起什么作用,许天衣开门见山道:“我从西域而来,紧赶慢赶,脚程还是慢了,没能赶上八月份的秋闱,春闱和殿试自然也是无缘,只能如此行事,厚脸皮来主动讨一份官职。” 讨要官职? 长公主微微一怔,有大闹宫门打伤数十禁军来讨要官职的吗? 饶是长公主的冷清性子,也不禁无奈,冷淡说道:“我从没有见过先生这样讨要官职的。” “嗯,今天你就见到了。” 再好的脾气,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傲慢无礼,何况是身份高贵的长公主殿下。 虽然耳闻消灾先生的才能,抱有欣赏招揽之心,但若是知道真人是这般持才傲物,她连见都不会见。 消灾先生,让她失望。 至于贴身护卫告知的那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背棺人,她一样不会放在眼里。 因为,这里是大承京都。 “想要官职,先生有什么资格?这里不是西域,更不是丘南国,擅闯皇宫已是死罪,你还是想想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吧,若是指望这位背棺人,恐怕不行。” 背棺的扈姓妇人,微微抬头,平淡目光从垂着的发丝间露出来。 “我说了保他一命,最不济搭上性命,送他离开正安城,还是能做到的。” 那位黑衣女子在长公主耳边低语一声,令得长公主微微惊讶。 传言居然是真的,这妇人背的棺材中是…… 仅仅是惊讶,长公主的注意力便回到了许天衣身上,略作沉吟后说道:“消灾先生不远万里从西域来我大承,愿为我大承效力,本殿下理应给先生一个机会。” “我可保先生免去秋闱,直接参加来年春闱,至于殿试,就全看先生自己的本事了。” 嗖! 一物飞向主位。 长公主神色自若,那东西在距离其半米的空中,被黑衣女子抓到手中。 “放肆!来人!”黑衣女子冷喝。 十数名身披青黑鳞甲的禁军兵士,冲入宽大殿宇之中。 六卫禁军之一的羽林卫。 “慢!” 长公主看着贴身护卫手中露出的一截黑绳,尾端是她熟悉的绳结。 黑衣女子将抓住的那一物,递给了长公主殿下,正是许天衣佩戴在腰间的红玉玛瑙,在进宫后一直被他握在手里。 长公主眼神恍惚,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官道上的那场雨夜…… 纤细手指抚摸绳结,极为小心。 黑衣女子心中惊讶,作为长公主的贴身护卫,她深知其素来清冷淡泊的性子,有如此情绪波动,实属少见。 一块上等红玉玛瑙,虽说颇为珍贵,但以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唾手可得。 但仅仅片刻,她就恍然,这玛瑙好像是长公主三年前……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长公主目光如电。 说这话时,她竟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自是有这玛瑙之人给的。”许天衣淡然道。 这正是他笃定长公主必然会引荐他的最大依仗。 三年前,长公主代表天子暗访民间、体察民情,被大承覆灭的大沉王朝余孽,得知了其路线,在必经之路上围杀。 当时还是魔教教主的许天衣,恰好就在不远的客栈,出手救下了对方,也就有了这块充当信物的红玉玛瑙。 直视许天衣半晌,没有从中看出半点异样,长公主将玛瑙放到了桌边,有宫女小心捧着,还给了许天衣。 “如果先生想活得久一些,这东西以后不要随便拿出来。”长公主嗓音冷清。 三年前那场雨夜,她的便衣护卫全都死在了官道上,面对一把把泛着寒光的长刀,她看不到半点生机希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人出现的瞬间,所有敌人全部倒地。 尽管对方面覆青甲,但还是她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一口喊出“魔教教主”四个字时,她清楚感知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杀意。 但最终,那人还是放走了她。 反倒是她,追出去十多米,才让对方收下了这块她贴身带了十多年的红玉玛瑙。 知道这块玛瑙的人,寥寥无几,贴身护卫的黑衣女子便是其一。 但对于那晚的事情,没有人清楚,她回来后没有告诉任何人。 只是每每雨夜,她都会情不自禁回想起那道身影,挺拔、高大、伟岸,好似只要那道身影在,多大的风雨雷电,都不再可怕。 许天衣点点头,收起了红玉玛瑙。 长公主收敛思绪,正色道:“我可以给先生安排一個官职,官职不高,胜在清静。” 这位消灾先生虽然年纪轻轻,但她猜想对方不是贪图功名利禄之人,不然也不会离开风头无两的西域了。 在丘南国,他可是有着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许天衣摇了摇头。 长公主微微蹙眉,还是问道:“先生想要什么官职?” 许天衣笑指着她:“承天建中,一人之下的万人之上,副令一职!” 长公主凤眼一紧,心头震惊。 承天建副令! 从一品! “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要说她这位长公主无法做主,整个大承,除了她那位皇兄,没有一个人能做主给其从一品的天大官帽。 她想不明白,对方索要这样大的官位意欲何为。 也再一次见识到了对方的大胆,从一品的官帽,还是承天建副令这样的重要官职,居然也敢随便开口。 “承天建副令一职空悬已久,我只是想替这位子找个合适的主人。至于长公主真要问个究竟……我要给大承开一家特殊的钱庄。” “钱庄?” 第7章 给大承开银行? “需要多少银子?这笔钱我出。” 听到许天衣只是为了开一家钱庄,长公主顿时觉得与之前面的交谈全都变得滑稽可笑。 许天衣摇头:“我是来要官职的,没有足够分量的官职,这家钱庄开不了。” 长公主凤眼深深地盯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 沉默良久后,长公主好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说道:“你想要的,我做不了主。不过你若执意要这样做,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跟我面圣。” 许天衣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出几步,他回头:“走啊。” 长公主一愣:“现在?” 深知宫中礼仪规矩繁多的许天衣,耸耸肩:“殿下自去整理,我在外面等着。” 长公主目光深邃,在其快要走出门时,说道:“不知道先生姓名。” “许天衣,字长生。” 许天衣,字长生,号消灾先生。 华清宫外。 许天衣掂了掂手中的玛瑙,挑挑眉:“风格变化够大的。” 他还记得,雨夜中的年轻女子,性格执拗,追了自己十多米,硬塞给自己玛瑙的微妙场景。 简单整理仪容后,长公主与许天衣分坐两辆车辇,前往文轩殿。 皇宫分为外朝和内廷,外朝是天子召见群臣、处理政务的地方,内廷则是皇帝生活起居的地方,也有部分皇室宗亲的居所。 如长公主,府邸在皇宫外,但深受皇帝重视和疼爱,在内廷中依然保留着华清宫这样的起居住所。 内廷作为皇帝后宫所在,就是朝堂大员,没有皇帝旨意也不得随意入内。 长公主能在内廷召见许天衣、扈三娘,也足见这位殿下的位高权重。 车辇中,朱苡沫闭目养神。 她之所以决定冒险带许天衣面圣,除了其消灾先生的名头和在西域丘南国的显贵身份,最主要的还是对方拿出的那块红玉玛瑙。 自从前几日,听到魔教教主身死的消息,她就一直情绪低沉。 在别人看来,魔教教主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死在其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但或许是直觉,又或者是那一晚接近死亡的敏感,让她总觉得那道身影,并不是什么魔头。 她的救命恩人,名字相貌从未被人所知的魔教教主,真的死了么。 文轩殿,皇帝于内廷处理政务的偏殿。 车辇于殿外偏道上停下,许天衣跟在长公主身后。 “敢不让那江湖人跟着,胆子够大啊。”朱苡沫微瞥一眼。 “我本来就不觉得自己会有性命危险,没有扈三娘,如何大闹宫门,省去殿下暗中观察的繁琐步骤?”许天衣又没来由说了一句,“扈三娘还是低估了皇宫的分量。” 朱苡沫没有再说话。 直到临近殿门,这位威严的长公主停下脚步,像是鼓足了勇气,小声问道:“他死了吗?” 许天衣歪了歪脑袋:“应该是吧。” 长公主侧头看向他:“你与他什么关系?” 许天衣不言,只是笑容玩味。 长公主收回目光,率先走进碧瓦朱檐的文轩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味,上等的龙涎香。 雕龙画凤的殿宇之中,仅有三人,气势锐盛的中年男子,刚为男子端上茶水的老嬷嬷,还有就是桌案后,身着金线龙纹黑缎的温润年轻男人。 最后一位,身份地位毋庸置疑。 大承第一人,当朝天子,朱顼。 拜见了自己的皇兄,长公主与中年男子微微点头,便是坐在了其对面的位子上。 行礼赐座之后,许天衣坐在了男子之后。 “消灾先生之名,朕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当真是一表人才。”天子朱顼微笑道。 他嗓音温和,威严又不失亲切,让人如沐春风,任何人于此都会不禁生出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陛下盛誉。”许天衣也面带微笑。 见这一年轻人坦然自若,朱顼心中不仅对许天衣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或许是因为如此年纪就继承了皇位,朱顼从不认为年轻是坏事。 恰恰相反,在他治理国事的这几年中,对年轻人才的提拔,自认为达到了大承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高度。 宫门前的大闹早早就传了过来,自己妹妹那边也早已派人提前通禀,是以朱顼清楚许天衣所来所为何事。 “先生从西域万里而来,索要承天建副令官职,只为在我大承开一家钱庄?” 许天衣不禁对这位大承天子高看一眼。 年轻就是好,没有那些老家伙们拐弯抹角的通病,尤其是一些心思深沉的老皇帝,总喜欢让群臣揣摩其想法,可恶得很。 许天衣开门见山,说道:“是要给大承开一家银行。” “银行?那是什么?” “陛下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钱庄。” “有何用?” “满足自身欲望,也为陛下解决愁绪。” 此话一出,一直对许天衣不怎么关注的中年男子,斜眼看来。 好大胆的小子。 朱顼眼神示意,老嬷嬷立刻规整起桌案上堆叠的奏折。 这位大承天子随即一笑,双手微抬道:“我一国之君,不知道该有何愁绪啊?” “天下还有比天子忙的人吗?事情多了,愁绪就多,自然问题也多了。陛下应该知道,当下大承不就面临一個最大的问题吗?” “噢?朕倒是想听听先生怎么说。”朱顼饶有兴趣。 “一国之经济,大承的民生国力和发展。” 朱顼瞳孔略微一缩:“自先皇大一统,中原国泰民安,物阜民丰,我大承发展有什么问题?” “陛下当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一把好手。” “大胆!天子面前,安敢造次!”中年男子沉声喝道。 朱苡沫也是朝许天衣看来,眸子底有不悦和恼怒。 她还是低估了许天衣的胆大包天,仗着有那玛瑙信物在她面前妄言也就罢了,在天子面前居然也敢这般放肆,难道他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就在两人都以为天威震怒时,朱顼反而笑了,抬手示意中年男子稍安勿躁。 他目光略带欣赏之色看向许天衣。 “许久不见这般有胆气的年轻人了,你不妨说说看,若是今日聊进朕的心里,副令未必如伱所愿,但擅闯皇宫的死罪,一定赦免!” 第8章 上上签之评! 幕帘后,有一衣着普通的老人,于桌案前昏昏欲睡。 人生阅历不凡的老人,见过了太多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也看过了更多年轻人的目中无人,对帘外的对话,充耳不闻,半点提不起兴趣。 随着天子与许天衣的对话越来越深,老人眼帘睁开一道缝,对旁边的宫女招了下手。 宫女莲步轻移,将笔墨纸砚端来,放到桌案上。 帘外。 “以大承当前的局势,不出三年,必然大乱。”许天衣直言道。 对于这般狂妄言语,气势锐盛的中年男子冷笑道:“真如先生所说,那你还敢来此求一份这般大的官职?” 天子朱顼只是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朱苡沫嗓音清淡:“敢问先生,大承当前什么局势?” 许天衣整了下衣衫,一改散漫形象,正襟危坐。 “中原割据,群雄并起。大承王朝马踏四国,一统中原。” “覆灭四国后,大承国力大减,统一中原至今已有五年,五年间,外有北方草原部落、南方大山蛮族侵扰,内有亡国余孽欲图复国。” “现如今,大承疆域动荡,民生凋敝,经济下滑,政治不稳,国力日渐衰退萎靡,一大王朝已有破裂之势!” 幕帘后,老人提笔,写下:中吉签,可用,官居五品。 宫女从幕帘后缓步走出,将一页纸张恭敬递送给老嬷嬷,由老嬷嬷呈给天子。 幕帘掀起时,许天衣注意到那后室似有一老人身影。 看到纸张上的寥寥几字,朱顼面带微笑,这般评价,在他的意料之中。 “先生还有话说?”朱顼问道。 若是没有,今天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也将会是这个年轻人一生当中,最后一次单独面圣。 许天衣不疾不徐地端起了御赐秋茶,在长公主蹙眉注视下,饮尽一杯才缓缓开口。 “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贵。重商,税收稳定,国库充盈,是以国泰;重农,耕作精细,物阜民丰,是以民安。” 幕帘后,老人微微抬头,浑浊双眼似有一丝微光。 只听许天衣继续说道:“商农并举,是为大承国泰民安之法。” 老人再次提笔:上平签,可重用,官居从三品。 听了许天衣的话,朱苡沫微微动容,中年男子略感惊讶,桌案之后的天子朱顼,则是若有所思。 等收到老嬷嬷呈上来的纸张后,朱顼更是有所意外。 后室那位,可是少有重视年轻人,居然给出这样的评价。 要知道,一顶从三品的官员帽子,还是在这京都正安城,可不只是光宗耀祖那么简单了。 一州刺史,也只是正四品的官衔。 从三品,这样的人物走出京都,随便到什么地方,都是身揽大权、威摄一方。 面色温润的朱顼,心中微微一叹,如今大承所处的困境,面临的危局,他这位当朝天子,岂能不知?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大承,存在的隐患多么之大。 将纸张叠好,放置一旁,朱顼就要开口。 金口一开,便是一顶从三品大员的官帽。 然而,不等说话,这位天子就是看到许天衣再度开口。 嗯? 难道他还有话要说? “银行,也就是钱庄一事,以国有取缔私有,以点扩面,宏观调整一国之经济,可兴农、可业商、可重工、可强军。” “国之兴,在民;民之福,在食;食之丰,在天下大安!” “大安即军强,军强即民心所向!” 许天衣霍然起身,神正气清,朗声道:“所谓民心,不过君尔尔,钱尔尔!” 君尔尔!钱尔尔? 大逆不道! 中年男子威严怒视,只待天子发令,就能迅速将这个犯上作乱的贼子斩杀当场。 只是,迟迟等不来天威震怒。 桌案后的天子,目光深邃望着许天衣,后者坦然与之对视。 幕帘后,宫女已是吓得娇躯颤抖。 老人那浑浊双眼中却是有着震惊之色,口中喃喃重复许天衣那最后一句话。 三次提笔:上吉签。 笔悬于空,老人停顿,抬头再次看向帘外,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认真思量后,鼓足气再次落笔。 批掉先有三字,写下…… 心中惊慌的宫女,不经意间瞥到纸上内容,又是一大逆不道之言论,不由吓得直接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 好不容易控制了思绪,宫女颤巍巍将第三页纸张递送出来。 纸上,字一行。 上上签!天工造物,陛下若能御之,当权倾朝野,然,则当机立断,以绝后患…… 最后两字,重笔:大患! 天子朱顼看着纸上内容,久久不语,心中震撼万分。 文轩殿内,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朱顼将纸张放置一旁,看向一袭黑纱的女子:“苡沫,你觉得先生的话如何?” 同样沉浸在许天衣那番惊天言语中的朱苡沫,回过神来,略作沉吟后,实话实说道:“回皇兄,皇妹惑觉……正解。” “惊讶不小吧。” 朱苡沫低头:“是。” 何止惊讶,简直是惊恐。 朱顼脸上浮现温润笑容,听了那些话,他这位当朝天子,何尝不是大为震动? 然后,这位天子就看向了许天衣。 “先生给朕的惊喜不小啊,朕问先生,所谓银行,可是指银子商行的意思?” “算是。” “开了银行,就能解决大承的问题?” “事在人为。” 朱顼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事在人为!” “来人!拟旨!” 长公主与中年男子同时起身,皆是身体微躬。 担任拟旨官的翰林院文侍,快步走入偏室,研墨提笔。 “大承子民许天衣,才高八斗、殚见洽闻,乃天纵之才,今有沥胆披肝、为国为民之心,特封承天建左侍!官居正二品!” 中年男子侧目微眯。 长公主讶然看向皇兄,然后又望向许天衣,似乎不敢置信其真做到了。 不但被赦免了擅闯皇宫的死罪,更是获得了承天建左侍这一正二品官衔。 至于从一品的承天建副令,朱苡沫不认为是皇兄的小肚鸡肠,正二品的左侍都给了,又岂会吝啬到削减半個品级? 这不是小气,而是敲打和警告。 毕竟空口白话谁都会说,许天衣真有本事,副令自然会是他的,若只是信口开河,那左侍之位也不过是他人生的昙花一现罢了。 但不可否认,今日之后,整座庙堂都会为之动荡。 许天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天子新贵,将成为正安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最热的话题。 第9章 大承发展银行! “许天衣,许长生,这名字甚好。”朱顼笑问道,“不知道先生可为钱庄,不,为银行,取好了名字了?” 话语至此,已经十分明显。 但许天衣好像没有听明白,直接说道:“大承发展银行。” 糊涂蛋。 饶是朱苡沫的清冷性子,也忍不住腹诽一句。 面对如此“耿直”的“爱卿”,天子也是为之一愣,自语了两遍“大承发展银行”后,随即也就一笑,放弃了亲自取名的想法。 “好,就叫大承发展银行!” 中年男子不作声,看向许天衣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味道。 对方不熟悉天子性情,这般纵容,自然是其深受重视,但若是达不到天子的预期,必当是换来同等重量的过责。 考验或审慎,随之而来。 “给先生七日时间,七日后先生将银行的建造运作、效益发展等一干事宜的思路思绪,好生整理,向朕做一详细阐述。” “三天即可。” 许天衣缓缓竖起三根手指,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中年男子看着这家伙傲慢的姿态,恨不得将其一掌拍死。 反倒是朱顼,脸上温润笑容更甚,大笑道:“朕就欣赏先生这自信十足的样子!” 告退离开时,许天衣忽然想到什么。 “有件事要跟陛下告罪一声,来京都前,我在平安城失手杀了一名孩童,若是因为这事,惹来平安州刺史的弹劾,难免会让百姓对陛下的封赏有所误解。” 朱眼的幼儿谍子,救不回来。 朱苡沫放在扶手上的白嫩手背,已有鲜明青脉微微绷紧。 刽子手! 惹祸精! 这位长公主殿下,心中已经将许天衣骂了个狗血淋头。 残杀孩童这般毫无人性的事也做得出来! 还直接在皇兄面前说出来! 还说什么弹劾、误解! 正常人能做这种事? 天子面带微笑:“无妨,这件事不会对先生产生一点影响。” 许天衣点点头:“告退。” 看着不低头不躬身,反而直接转身的许天衣,朱苡沫气得俏丽脸颊上,都盖了一层冰霜。 最后这位长公主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自己引荐的人,这一口口锅只能自己背了。 只希望今日的引荐,日后不要成为她最大的麻烦才好。 出了文轩殿,许天衣在一位老宦官的引领下,朝宫外而去。 与此同时,几名宦官从殿宇后门,将一名全身瘫软的宫女,带去了宫女管理机构,尚宫局。 气息全无,已上尸体。 从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上看,死前必是苦苦哀求了一番。 殿内,换了人的宫女,小心推着轮椅从幕帘后出来。 “胡老。” 朱顼起身,迎上双腿瘫痪多年的老人。 “陛下。” “不必多礼。” “见过胡老。”长公主殿下与中年男子一齐说道。 对于这位双腿瘫痪的老人,不论是贵为长公主的朱苡沫,还是心中自有傲气的中年男子,都打心底里恭敬。 不为别的,只因这老人再简单不过的一个身份。 先皇文师。 当初辅佐先皇治国安邦的太傅大人,如今功成身退的老太傅! 朱顼将老人写下的最后一张纸由老嬷嬷交到朱苡沫手上。 “上上签!”朱苡沫不可思议地说道。 “嗯?”中年男子微微一愣,旋即也顾不得失礼,从长公主殿下手中拿过纸张,“真是上上签之评!胡老,这……” 老人只是微笑。 天子朱顼有感而发:“上上签,胡老自执签以来,仅有过一次,这第二次……胡老不会嫌朕的做法有些小气吧。” 依老人上上签之评,莫说是从一品的承天建副令,就是他妹妹那正一品的正令之职,许天衣敢要,他这位天子都得思量思量。 “臣不敢,陛下这么做一定有陛下的考虑。” “胡老你不讲实话了,跟朕还打官腔儿?” 老人笑而不言。 天子朱顼感慨道:“敢主动给朕台阶下的,这还是头一个。消灾先生名副其实,只是如此年轻,实在让朕觉得意外。” 老人保持微笑。 那年轻人给天子台阶下,这话他知道,但说不得,能说出来的只有天子自己。 长公主檀口轻开:“这般说来,许天衣在西域丘南国做的事情,都是确凿无疑了。” 能被先皇文师给出如此高的评价,大承又有几人? 在西域做出那等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就不足为怪了。 “只半年时间,帮助丘南国最无权无势的四王子,瓦解二王子的鼎盛势力,成功夺得王位。郑监师,这还是你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老太傅笑望向中年男子。 锦衣华服的男子不言,显然仍不认可这类言语。 许天衣出了通玄门,扈三娘已在宫外等着。 值守的左麟卫目光不善又略带敬畏、忌惮地盯着这個背棺妇人,往日听说江湖高手以一敌百,这些军伍之人还觉得有些夸大。 但今时今日,亲眼见识到一个背棺妇人放倒了他们数十个兄弟,谁还不承认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许天衣回头望了一眼高悬的巨大牌匾,与背棺人离开。 对于这趟进宫,他很满意,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承天建左侍,正二品。 这本就是他许天衣想要的结果。 之所以开口就要从一品的副令,也不过是给天子一个削减的空间,如他要什么天子就给什么,天子颜面何在,天威又何在? 所以,由从一品的副令,变为正二品的左侍。 这既是天子对许天衣的敲打警告,也是许天衣变相给天子的台阶。 停在尽铅桥最为高耸的中部,许天衣背对皇宫。 闭上眼的瞬间,一条笔直通向城外的康庄大道铺展开来。 南向主干道,朱雀大街。 御天,商贾往来、商铺林立,是以繁华商业为主。 又有三条笔直大道在脑海中产生,以皇宫为中心,朝其他三个方向延伸出去。 东向主干道,青龙大街。 朝圣,日出东方、百官上朝,是以多为官商住所。 北向主干道,玄武大街。 镇海,海阔天高、宏大威严,是以王朝建筑居多。 西向主干道,白虎大街。 护内,也有抵外之意,民风民俗、民生百态,是以平民百姓最多。 以皇宫为中心,四条主干道为延伸,木屋楼阁、江流草木、城墙石桥等等,于广袤大地之上耸立而起。 波澜壮阔、气象万千。 一座巨大巍峨的城池,拔地而起,远远眺望,如苍茫草原上,巨兽匍匐,雄威磅礴。 中原第一大城。 大承京都,正安城。 巨大城池从许天衣的脑海中湮灭,化作漫天黄沙。 “走吧,这次去茶斋,随便吃喝。” 与背棺妇人说了一句,许天衣率先朝九层琼楼走去。 第10章 赢先手 文轩殿。 宫女推着地位尊崇的老太傅离开。 殿内只剩下天子、长公主以及不明身份的中年男子。 “知道皇兄为何答应他?”朱顼问朱苡沫。 “难道不是因为他的那一番话?” “是,也不全是。他的话固然给了朕不小的惊喜和震撼,但到底是没有实际的大话白话,能不能行,行不行得通,还要看他三日后怎么说。” 朱苡沫微微颔首。 不管如何说,承天建左侍都是正二品的实权官职,权力之大整座庙堂之上都是鲜有人及。 单凭许天衣那些话,还不足以让心思谨慎的皇兄赐予这样大的官位。 不过经朱顼这一提醒,朱苡沫心中了然。 许天衣的话以及老太傅的上上签之评,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还有就是她这位长公主殿下,承天建正令的引荐,以及消灾先生在西域丘南国的名声和“功绩”。 这几点结合在一起,足以让皇兄,冒着明日早朝被众多官员质疑,当场赐下一定正二品大员的帽子。 见朱苡沫明白了,朱顼才对锦衣华服的男子说道:“郑监师,你对那位消灾先生有什么看法?” “不喜。”不想中年男子回答得十分干脆,“年轻气盛,过刚易折。” “郑监师不一直是练气监最强势之人吗?” “陛下,我还是那句话,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理应做到谦卑谦逊,尤其是辅佐陛下处理朝政,有一时强盛就会有一时疏忽大意……” 被称做郑监师的男子没有再说下去,练气监从不插手庙堂朝政,他身为练气监的大练气士,更该以身作则。 朱苡沫忽觉今日不该出现在这里,之前一直被许天衣的胆大包天牵扯了精力,这时才想到面前的男子,一样是胆大如斗。 当初天子不就是因为其这番话,而有了“朕好像也是读书人”的反问,令郑所难这个名字传遍京都。 “锋芒盛得理应不喜欢更盛的。”天子朱顼好似自语了一声,然后笑言道,“郑监师,朕也年轻,不知道可气盛否?” 朱苡沫稳坐在了椅子上。 毫无疑问,这是个两难问题,也是皇兄略有考验为难这位大练气士的意思。 若是回答气盛,就是说他郑所难一样不喜天子,若回答锋芒不盛,又会让人觉得他郑所难是说天子软弱。 只听这名练气监男子坦然回答道:“陛下雄风,盛在当雄处。” 天子咄咄逼人:“再解。” 郑所难看了一眼天子后,直言道:“日夜皆雄风,风从寝宫起,飘扬满天下。” 哗! 一众侍立两旁的宫女,皆是面容失色,跪地不起,额间密汗,身体微颤。 如此言论,如此妄言…… 这已经不是杀头那么轻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过啊! 长公主闭眼,果然…… 敢当面调笑天子的,这位大练气士绝对算一个。 那小子胆大,郑监师胆子更大。 天子大笑,指着男子:“哈哈哈!好!好一個郑监师!好一个满天下!” 知道不宜在这话题上谈论过久,郑所难回到正题,问道:“陛下,为何不问问这位消灾先生,马氏钱庄的事?” 许天衣出现在平安州马氏钱庄的总号前,还指使背棺人打伤了官兵,这件事朱眼禀告天子时,他在场,原本有意回避,天子却准他旁听了。 朱眼。 这个名字,因其特殊性,在群臣之间一直是忌讳的话题,也没有官员愿意与这个机构打交道。 因为凡是与朱眼牵扯上的官员,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朱眼,是大承最为隐秘的机构,潜藏在暗中,负责对内对外所有的情报搜集、信息审查。 是大承最为重要也直属于皇帝的情报机构。 在大承有这样一句话,明有承天建为国为民,暗有朱眼一心为君。 “其去了平安州,打伤官兵,更杀了朱眼的人,却不逃,这与长夜明火何异?一路走来,这位消灾先生的目的地一直很明确,就是正安,就是朕的皇宫。不然,朱眼已经在平安州就抓人了。” 朱顼似是一笑。 “只是让朕有些意外,丘南国居然会花重金,请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背棺人一直护送其至中原。看来,朕今日果真得了一位八斗之才。” “以其在丘南国的名声地位,日后西域不再会是我大承的隐患。”长公主凤眼静思。 朱顼微微一笑,颇为认可自己这妹妹的观点。 朱苡沫不再言语。 如今看来,皇兄比自己更早注意到许天衣了。 承天建的人是在其进入正安城时发现的,听皇兄的话,朱眼早在其进入平安城前就发现了。 许天衣去了平安城,联想到马氏钱庄的挤兑风波和名誉扫地,再有今日许天衣提出的开一家特殊的钱庄…… 以长公主的玲珑心思,自然觉出了其中不对劲。 如此,再有许天衣所谓的失手杀死孩童…… 朱苡沫瞬间明白,那名孩童就是朱眼的人! 身为承天建一把手,正一品的正令大人,她对这种藏在暗中如同毒蛇一般的机构,可谓是厌恶至极。 尤其是在成年后知晓了其诸多肮脏、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如对孩童下手进行血腥培养等,更使得她对这一机构厌恶到了极点。 居然能先后发现朱眼、承天建的暗中监视,看来那位背棺人帮了他不小的忙。 “好了,苡沫,这边没有事了,你去见一见皇后吧。她可是跟朕提过好几次了,说你最近忙得都没时间去找她了。” “皇妹告退。” 长公主殿下离开后,这位当朝天子一个眼神,老嬷嬷会意,屏退侍立两旁的宫女。 “许天衣,好一个消灾先生啊。”朱顼拿过一本单独放置的奏折。 这是造银司主司呈上来的,关于马氏钱庄的前后细文。 马氏钱庄作为天下第一钱庄,大小票号共计一百二十七家,遍布大承南北,财力雄厚。 可就这样的庞然大物,短时间内几乎所有票号,先后发生挤兑,直至前几日,总号也拿不出足够现银,最终马氏钱庄真正名誉扫地。 隐秘至极的押运路线,又有实力不俗的镖队押送,再加上马氏钱庄在各州各县的打点,随时可以求来衙门的支援。 诸多安全保障之下,数量庞大、重量沉重的大量现银,就这么无声无息被所谓的侠盗给劫走了? 被称做郑监师的男子,静待下文。 朱顼合上奏折:“大闹宫门,索要官职,开立钱庄,这三件事联系在一起,郑监师,你觉得朕还需要问他吗?” 郑所难一愣,随即点点头:“是我愚钝了。” 那边天下第一大钱庄刚名誉所地,这边许天衣就来索要官职开钱庄,天子问不问,许天衣又如何回答,都不重要,因为一切都摆在眼前。 只是,索要从一品的官职来开钱庄,这一家钱庄该有多大? 见郑所难明白了,朱顼一笑。 “所以啊,这位许爱卿,从一开始就给朕答案了。” “这盘棋,朕不知不觉就输了先手……” “着实有趣。” 第11章 第一位打工人 羽欣茶斋。 此刻偌大的中堂,空无一客。 本该是茶斋最热闹,中堂最为人满为患的时候,却只有一身淡青色祥鲤缎袍的年轻女子,坐在之前许天衣那张位子上。 “钱没有要到。”许天衣在女子对面坐了下来。 “消灾先生能来我这茶斋喝茶赏曲儿,是羽欣和茶斋的荣幸。”面纱后容颜精致的女子说道。 绿袍丫鬟端来一翠玉茶壶和两盘糕点。 喜膳坊的茯苓夹饼、桂花糕。 “茶斋以紫荆茶名满京都,可只有茶斋真正的贵客才知道,茶斋的镇店之宝,是这百花绽。”女子纤细玉手做出“请”状。 许天衣也不客气,在丫鬟倒了一杯后,直接端起了茶杯。 “只是一趟进宫的时间,姑娘就查清了我的身份,要不……我也来猜猜姑娘的身份。” “小女子洗耳恭听。”名叫羽欣的女子说道。 许天衣俨然一算卦老道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掐指,然后双眼上翻,嘴中念念有词。 任谁看到这不专业的神态动作,都得好好思量被其算上一卦会不会招来横祸,没看到绿袍丫鬟眼底已是有了轻蔑和讥讽。 “与皇宫仅一桥之隔,地段昂贵优越,非权贵之人所不能及……” 还用你说。 丫鬟腹诽。 “朱雀大街,南向,御天,繁华商景之地……” 叫花子都知道。 丫鬟翻白眼。 许天衣忽然睁开眼,笑眯眯道:“茶斋在南,姑娘在东,居所位于青龙大街。金星黎明于东方,叫为启明。姑娘乃皇室宗亲,贵为,贵为……亲王之女!” 最后四字一出,素来淡泊宁静的女子,一双明眸顿时微微眯紧。 尽管很快就掩饰过去,可还是被许天衣捕捉到,阻止了女子的欲言:“姑娘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啊。” 深深看了许天衣一眼,祥鲤缎袍的女子说道:“先生好手段,看来第一次来我茶斋时,便已打听清楚了我的身份吧。” 许天衣也不否认,说道:“如今的青龙大街,唯有庆王府安然如故。庆王之女,朱裕欣,堂堂溪鲤郡主,居然会开茶斋做生意,不怕这金银俗物辱没了身份?” 有亲王之女显贵身份的女子,神色淡然:“金银钱财,是俗物,也是民之根本,国之基础,何来辱没一说?” 许天衣点点头,好像是认可了这句话。 “再喊姑娘就不对了,溪鲤郡主,还记得我进宫前与你打的第二个赌。” “嗯?” 一怔后,真名为朱裕欣的年轻女子想了起来。 “我说过,你这茶斋几日后会交出去打理,你也会为我打工。”许天衣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正视对方,“不知道溪鲤郡主,可曾考虑过?” “既是打赌,赌注暂且不淡,输赢也好界定,只是这过程,如何作数?”朱裕欣微微一笑道,“消灾先生才智非凡,我虽是郡主,却是什么都不会,怕只会给先生添麻烦。” 许天衣微微挑眉,有些出乎意外。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推诿拒绝,而是朱裕欣没有第一时间问为他打什么工,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他进宫后的事情。 若只是不关心也就罢了,可对方既然坐在这里,就说明第一时间知道了他出宫。 依此,何来不好奇不关心? “我若是执意郡主来为我做事呢?”许天衣定定看着戴有面纱的女子。 “放肆!”绿袍丫鬟喝道。 朱裕欣一笑:“蛮横之人我见多了,但如先生这般不讲理,还是头一遭。先生若执意,我也不会拒绝,可如果要把茶斋交出去打理,先生总要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不是?” 许天衣算是见识到了对方的难缠,这份弯弯绕绕,绝对是宫中那位长公主所没有,也学不来的。 他没有再强硬表态,毕竟是来招揽手下的,能少一分阻碍就省多剩一点精力。 “这样,我与郡主谈一笔交易,公平公正,应该比打赌儿更容易让郡主接受。”许天衣将桂花糕端向了身后。 背着巨大绿漆黑棺的妇人接过,没有说话。 朱裕欣饶有兴趣:“好啊,什么交易。” 许天衣凑近。 绿袍丫鬟双手拢袖,又要抽刀。 只是几秒钟,许天衣说完话,就自顾自吃起了桌上仅剩的茯苓夹饼,而贵为郡主的女子,面纱之后却是脸色骤变。 绿袍丫鬟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神情,震惊、不安、恼怒等等,所有负面情绪交融在一起。 刀柄已是出了袖子,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是刺死这个无礼至极的年轻人。 不长眼的狗东西,准备受死吧! 脸色阴沉的溪鲤郡主注视着许天衣,沉默不言。 许天衣则若无其事,自顾自吃着糕点喝着茶,茶水没了,还不知死活地催促丫鬟倒茶。 没看到人家的目光都快把你吃了? 有江湖高手保护又如何,距离这么近老娘有一百個信心扎你心口! 最后,朱裕欣呼出一口气,脸色好了许多,说道:“我答应伱。” “应该是成交。”许天衣一笑,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伸出去,“合作愉快。” 第一位打工人,拿下! 朱裕欣已经毫无心情问对方要她做什么了。 打工? 她一个郡主给你打工,你难道还能要我去刷碟洗盘不成? “记得把茶斋的生意交出去,我看你这丫鬟对我敌意满大的,要不就交给她打理?我怕她袖子里的东西真扎我心口上了。” 许天衣后怕似的咧了下嘴。 绿袍丫鬟眼神要吃人了。 许天衣竖起大拇指:“好素质,这么说都忍得住!” “你闹够了没有!”朱裕欣双眸冷冽,语气低沉。 许天衣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起身说道:“吃饱了,再不走就该惹人烦了。” 他回头看了眼:“怎么没吃啊?” “没胃口。”扈三娘道。 许天衣挑了下眉,说道:“那就打包吧,你不吃总有人吃。” “也不一定是人吃。”绿袍丫鬟终于说话了。 许天衣乐呵了:“比你家主子脾气都大。” 桂花糕最终没能逃脱被打包的命运。 许天衣交由扈三娘提着,然后对坐在那里明显不打算送客的朱裕欣一笑:“告诉郡主一件天大的喜事,你的准上司我,这趟进宫跟皇帝,你那位天子叔叔,要了个大官。” “承天建左侍,正二品!” “比你爹地的一品亲王是矮了一大级,可咱有实权啊,你说是不?” “放心,以后我罩你。” “记得帮你准上司我保密,明天才宣旨任命呢。” 许天衣转身,双手背在后面,朝茶斋外而去。 朱裕欣怒目而视。 要官?还是正二品? 你说承天建左侍就是承天建左侍啊? 还有,明天就宣旨了,保密? 保密你星星! 一脚卖出门的许天衣,忽然回头,笑容灿烂。 “噢对了,郡主应该还不知道我名字吧,许天衣。” “忘跟郡主说了,这百花绽我有喝过,入喉微涩,随觉甘甜,微醺后心旷神怡,是茶中上上品。” “但实不相瞒,我还是觉得紫荆茶的味道,更好一些。” 说完,那挺拔身影,离去。 第12章 溪鲤郡主的身世 莫名答应了许天衣入职邀请的亲王之女,望着许天衣逐渐消失的背影。 这样的人,会是在西域搅弄风云的消灾先生? 该不会是冒牌货吧。 朱裕欣眼底闪过一抹冷冽杀意。 绿袍丫鬟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派人……” 意思很明显,是要杀人灭口。 事已至此,她如何不明白许天衣说了什么,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会令向来处事不惊的小姐这般失措? 朱裕欣沉默。 她的身世,是她最大的秘密,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身边几名心腹亲信,再没有任何人清楚。 她是亲王之女不假,却并非庆王之女,而是已死亲王,黎王之女。 就连庆王都不知道,他从小养大的“亲生女儿”,居然会是那位兵变而亡的二哥的孩子,自己的侄女。 早在朱裕欣与庆王之女都是襁褓时,黎王就来了一手狸猫换太子,而兵变前的那一晚,朱裕欣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自己身边最早的几位心腹亲信,也都是黎王安排的人,明里是服侍她的侍女,暗中却是保护她的死士。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公布于世必当惊天动地的大事,寥寥几人知晓的秘密,今日朱裕欣却是从一个外人嘴中听到了。 这如何不让这位溪鲤郡主惊恐? 沉默许久的朱裕欣,最终说道:“暂时先不要动,他身边有背棺人保护,而且知道这件事的……未必只有他一个。摸清楚所有知情者,好一网打尽。” “是。” 朱裕欣看了眼被喝干净的百花绽。 不好喝还喝得比谁都快。 朱裕欣起身,往楼上走去。 如今看来,许天衣所来,仅仅是对她进行招揽,如其所说,这是笔交易,所以她的身份暂时仍是安全的。 “承天建左侍,正二品,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她轻声问道。 “这样大的官,那一位岂会轻易……”绿袍丫鬟笃定许天衣在信口开河。 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凤眼威仪的黑纱女子,朱裕欣蹙眉,双手微微握紧:“承天建,真要去我那位姑姑手底下做事么?” 离开羽欣茶斋,许天衣闲庭散步一般走在朱雀大街上。 临近黄昏,正是饭点,远离了皇宫那边,街道上人重新多了起来,有去酒楼的,多还是百姓买菜的场景。 扈三娘消失不见了。 其背着那样一口大棺材,跟许天衣走在街上,只怕不出多久就会把官府的人招来。 不知不觉,就拐入了另一条宽敞街道。 通景街。 这条街道笔直连通了朱雀大街与青龙大街,是以同样热闹,也是较为不错的繁华地段。 不多时,许天衣停下脚步。 这边宅院居多,已算得上居住区,但因为地段好,比之白虎大街的住宅阁楼无疑要贵上一些。 能住在这里的,不说非要有什么身份背景,至少也是家境殷实,或是祖上留下了一定财力人脉。 咕噜…… 听着肚子的信息反馈,许天衣挑挑眉,四周看了看,闻着香味走向了一家面摊。 葱油浇面。 “老板,来碗面。” “好嘞,客官您一等,马上好!” 回应的是一包着布围裙的老头儿,也是这面摊老板,手里擀着面,擀面杖一挑,一撮擀好的面条就进了热气腾腾的油锅。 少时,面条好了,矮小身影端过来。 是一个卧蚕眉小女孩,穿着一身明显大上许多的布衣,端了一大碗面,跟那瘦小身子一比,指不定谁更沉一些。 虽然瘦小,但小女孩端得仔细,步子也迈得稳,将面条小心放到桌上,冲许天衣仰头一笑,一溜烟儿又跑去帮忙了。 许天衣笑笑。 这小女孩模样可爱,只是面皮瘦削,脸色也略显暗黄,明显的营养不良。 按理说能在这样的地段开起面摊,不应该清贫到这种地步,这是勉强糊口的人才有的样子。 只有唯一的解释,被压榨吸血了。 许天衣不是什么大善人,尤其是这些年的经历,早已养成了凉薄性子。 从小筒里拿出一双木筷,许天衣吃起面条。 不得不说,味道极好,面条劲道有韧性,葱香浓郁,油多但不腻,这样的面吃起来,有食欲有嚼劲又管饱。 在上辈子,许天衣是没有吃过这样好味道的泼面。 看得出来,面摊老头儿有一手独到的葱油做法。 只是尴尬的事情随之而来,许天衣吃完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这次他是真的忘了自己没钱了。 “早知道从茶斋的时候就要些银子了。”这样的地摊儿,这样的爷孙俩,许天衣也不好不付钱。 不当好人,却也不能当畜生不是。 “老头儿。” 擀面的摊主抬头看向这位锦衣公子哥:“客官您说。” 许天衣走到卧蚕眉小女孩面前,将之前扈三娘扔给自己的桂花糕拿给她,然后看向老头儿。 “本公子今天出门急,忘带银子了。这样,手里还有些点心,给小丫头解馋,回头就让人把银子送来。” 许天衣再次赊账。 只不过这次他是来真的。 再没有眼力见儿也看出许天衣不是差钱儿的主儿,这摆明了就是不想给钱。 已被社会鞭挞得体无完肤的老人,早已体会过世态炎凉。 只当是破财消灾了,何况一碗面,也没有多少成本。 于是老人和善一笑:“赊着就赊着,不妨事,客官您吃好就行。至于这点心,穷人家的孩子,吃不出什么味儿,公子您无须给她。” 卧蚕眉小丫头很是乖巧地双手放到了身后,不去接桂花糕,还不忘躬了下身,向许天衣表达谢意。 “就你这小丫头机灵。”许天衣微微瞪眼。 小女孩掩嘴一笑,双眼眯成月牙儿。 苦人家的孩子,人生多苦,心头多甜。 许天衣何尝不知道对方是误会自己,不指望从他这里能拿到钱了,不禁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自己这是要一天吃两次霸王餐? 忽然看向吃面时就已经挑好的挂牌宅院,许天衣抬了抬下巴说道:“老头儿,跟你打個赌儿?赌我身上没钱,却能买下那座院子。” “老头我就是个卖面的,可不敢与公子作赌呦。” 低头擀面的老头儿笑笑,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许天衣所说的那座宅院,擀面动作顿时僵住,笑容烟消云散。 变了脸色的摊主儿,瞅了瞅周围,四下无人才小声提醒。 “公子,听老头一句话,千万不要去那座宅院生事,那儿的房东不是一般人,吃人不吐骨头啊!” “噢?怎么个吃人不吐骨头?难不成吃过老头儿你?” 一脸惶恐不安的老头儿,叹了口气。 “看公子你也不是普通人家,老头诚心劝公子一句,还是不要去那里生事为好,自惹麻烦,何苦来哉?” 不曾想,许天衣已经起身,将桂花糕塞给小丫头,然后冲老人一笑。 “老头儿,记得我们的赌约,赢了也无需你做什么,只答应让我赊账就好。” 在面摊老头儿和卧蚕眉小丫头惶恐不安的注视下,许天衣朝那座仅有一进的挂牌出售的宅院走去。 第13章 天价宅院 许天衣取上挂在兽头状门环上的牌子。 一个穿着仆人衣服的瘦削汉子走了过来,还没说话,就被许天衣一句“叫你家主子来”给打发走。 看许天衣衣着就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那汉子也是走得干脆利落。 盏茶工夫,汉子就跟着一个穿着华丽衣袍的富态男子再度回来。 “房东?” 许天衣打量了一眼,在那两撮小胡子上多停留了两秒,跟茶斋里那老头一样。 油腻。 “公子打算租房?” 正巧在这附近吃食的富态男子,一双眼睛微眯,心想又来一块待宰的肥肉。 “这宅子不错,一进院小了点,但胜在僻静,本公子打算买了。”许天衣点评着这宅院。 富态男子笑呵呵说道:“公子可能误会了,我这宅子,只租不卖。” 在那汉子眼中,许天衣霸气地伸出五根手指:“五倍价钱。” 嘿,霸气是霸气,就是太冤大头了吧,不让刘管家狠狠宰一番,着实对不起这猪脑了。 名叫刘希的男子,笑容嘲弄,甚至懒得再称呼公子:“你知道这里的租金多少?还敢出五倍价钱买我这宅子?” 许天衣二世祖一般:“我管你这里的地价多贵,本公子高兴就买,少说废话,五倍价钱。” 在这里作威作福多年的刘希,哼了一声,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说道:“行啊,看你这么诚心诚意,就卖给你。放心,有房契。” “我这宅子,售价五千二百两,五倍价钱就是两万六千两,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想来也是外来大户,就给伱折一下,收你两万五千两好了。” 如若不是早早听出了这公子哥的外地口音,精明的刘希也不敢在京都这种地方,随便见了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就指手画脚。 两万五千两,他刘希贪十個点,就是两千五百两,剩下交给主子,还能换来一个天大赏识。 两全其美。 至于这小子,到了他的地盘上,他家里人就是不想拿钱也得拿了! 反悔?待会儿按着这小子先签字画押了再说! “两万五千两。”许天衣捏着下巴。 隔在上辈子就是五千万,这在bj、上海那样的地方都能买一座别野了,放这里才在京都买座一进院子? 古代也一样啊,遍地吸血鬼和贪吃蛇啊。 看到许天衣露出思索之色,富态男子误以为对方发怵了,面带冷笑。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六七个粗壮汉子,而这位刘管家也做好了准备,只等许天衣一声反悔就立刻下令拿人。 不曾想,许天衣直接一句:“小钱,去朱雀大街的羽欣茶斋拿钱。” “只要现银。”刘希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怒色道,“还有,你莫不是当老子傻?羽欣茶斋是什么地方,你说给钱就给钱?怕不是花了大价钱进去喝了次茶就真当自己是天爷爷了?” 说了这么多话,许天衣早已没了兴致。 “你这胖子,真不是个东西,本公子好好说话你不听,非要天王老子面前找刺激是不是?”许天衣上下瞧了他一眼,最后留在那挺大的肚子上,“怀孕婆娘立牌坊,一个娃子仨老子?” 富态男子勃然大怒,就要招呼手下打人。 “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 许天衣这话一说完,刘希就忍不住了,一手狠狠挥下,七八个摩拳擦掌多时的汉子,立马一拥而上。 嗖!嗖!嗖…… 一块块石子从巷弄的黑暗里飞出来。 然后就是粗壮汉子们集体的哀嚎。 刘希惊愕地看着一个个被石子打飞在地的手下,知道暗中有高手,连忙闪躲到一边儿,戒备地看着巷弄。 两撮小胡子微动,这位刘管家就打算溜走喊人。 主子的地盘,你就是天王老子今日也别想好过,招来二三十人,把你胯下的毛给拔光! 许天衣朝着没有落锁的院子走去,来到门前,摸了摸兽头状门环,是那种黑油铁环,嘴上说道:“再不出来,我保证你回去了没有好果子吃。” 这番话刘希听得糊涂,但许天衣刚说完,一名女子就出现了。 一身绿袍,正是溪鲤郡主的贴身丫鬟。 绿袍儿走到刘希面前,抛给他一块令牌,语气淡漠:“有胆子就去府上拿钱,没胆子明日把房契送进院子。” 刘希接过令牌的瞬间就双腿发软了,此刻更是忙不迭赔着笑脸,把令牌小心归还。 那绿袍女子挥手后,刘希更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招呼着手下逃离此地。 乖乖,那女子拿出来的可是庆王府的令牌! 一品亲王! 得赶快告诉主子去! 闯大祸的刘希,双腿卯足了劲狂奔的同时,也开始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今天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回头看了眼几个手下,寻摸着找哪一个来当替罪羊合适。 瞥了眼巷弄,穿绿袍名也叫绿袍儿的丫鬟说道:“小姐让我问先生,何时何地需要做何事。” “挺有打工人的觉悟嘛,不过这可不是跟踪我的理由,告诉她,在茶斋等着我便是。” 说完,许天衣朝面摊那边的爷孙俩眨了眨眼,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面摊老头儿一脸担惊受怕,卧蚕眉小女孩倒是开心得很,觉得那位年轻先生为爷爷出了口恶气,是个顶大的好人! 绿袍儿离开,巷弄里的佝偻人影和黑棺,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久置的一进院子,直到今日,也算有了归属。 看得出来,院子虽然常年没有人居住,但定期都会打扫,布置简单,干净整洁,倒也让许天衣颇为满意。 没有太晚,有人送来被褥、蜡烛等日用品,不用问也是茶斋那边安排的。 坐北朝南的院子,北有待客大堂和主房,然后东西厢是客房,南向有草棚和杂货屋子。 许天衣自然是住在北向的主房,扈三娘被安置在了东厢房,有一口绿漆大黑棺,那边绝对是最安全的。 点燃了蜡烛,这院子勉强有了一点生气,只是每当东厢房的门打开,那巨大黑棺映入院落中,就会显得格外阴沉诡异。 主房中,许天衣从怀中取出一薄纸包,放在类似祭奠已故之人的台位上,然后点燃了三根香插进香炉中。 做完这些,他盘坐到床上,双目紧闭,双手掐指,置于膝上。 三更时分。 噗! 黑漆漆的正房之中,忽有血光亮起。 夜深幽红,如魑魅如魍魉。 摄人心魂。 夺人心魄。 第14章 九品幽冥血莲 房间之中。 许天衣盘膝闭眼,悬空于床上。 一朵宛若琉璃的血红莲花,萦绕其安静旋转,光芒晦暗深邃,宛若来自瑰丽的幽冥之物。 许天衣睁开双眼,微微抬手,那朵琉璃血莲飘到了他的手心,甚至还充满灵性地蹭了蹭他。 三次飞升又有这次假死,九品弱水黑莲、九品业火红莲都已不在。 现在的许天衣,除了体魄因为水火双法的淬炼比常人强大一些,内力全无,与普通人毫无区别。 或者说,他许天衣,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千难万阻,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始掌握这另外的二九十八品莲。 这朵血红莲花,便是其一! 九品幽冥血莲! 绽放一品! 与此同时,他也掌握了幽冥血莲的作用。 并非与黑莲、红莲那般有实质的水火之效,血莲的力量形态是人魂之力,也就是灵魂力量。 其没有水火的强势,但胜在诡异,并且九品血莲全部绽放时,与黑莲、火莲孰强孰弱,也尚未可知。 心念一动,只见许天衣双眼化为血瞳,其中更有血光闪烁,于漆黑夜间,让人毛骨悚然。 片刻,幽冥血莲随着许天衣手掌一握,消散于无形。 血瞳也消失不见,变回正常。 望着窗外微亮的天色,许天衣起身。 三次飞升,在仙界看到的听到的,与之内心向往的,截然不同。 等大承发展银行建造运作起来,经济得到发展,国力恢复,大承稳固,届时就是他的第四次飞升! 这段时间里,他不只要让这另外的二九十八品莲完全绽放,重登天下第一,还要感悟苍玄之气,掌握练气士的力量。 如此,才能保证下一次飞升时,不惧众多仙人围攻。 他来到桌前,翻开无名书册的第一页,看着那皇宫、练气监之外的第三处颜色浓重之处。 正是青龙大街的反王府邸,黎王府。 许天衣自语一声,抬起头,眼神略有怪异:“看来今日,是要把那位溪鲤郡主给彻底得罪了。” 一想到女人疯狂后万一不管不顾,许天衣头一次生出对方不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可好的胆怯想法。 “能隐忍至今,但愿那位郡主的肚量可以再大一些。” 窗外天色已明,许天衣合上书册,点燃三根香后,拿起床上倒了油灯给烧焦的床褥,推门出去。 看来,以后不能再在床上乱来了。 院子里,看到拿着被褥出来的许天衣,半遮面的扈姓妇人,难得开口调侃。 “我只听说过孩童玩火尿床。” “成年人撒尿烧床?你是懂男人的。”许天衣笑了笑,问道,“昨晚有动静?” “不入流的虫子,从青龙大街那边来过几只,偷着观望了一炷香就离开了。” “看来不是我们那位郡主的人。”许天衣站在院中,伸着懒腰。 “嗯,应该是这宅子原主人派来的。”扈三娘也是说道。 许天衣朝开着屋门的东厢房看了一眼,偌大一口棺材就放在房屋中央,清晨看去,也是让人不寒而栗。 扈三娘微微沉默后,问道:“魔教教主死了,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我与他的关系,说好那是一般人比不了的,说差也确实差得很。” “没了那位天下第一,你可是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许天衣轻轻一笑道:“不是还有你么,江湖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七的背棺人,总不会弱到连我一个普通人都保护不了吧?” 扈三娘不屑回应他。 普通人? 你也不看看你这普通人最近都做了什么,那是普通人能做敢做的事? 普通人能让天下第一的马氏钱庄名誉扫地? 普通人敢带着她擅闯皇宫? 她扈三娘就是再厉害,这皇宫中也有在她之上的高手,就算她搭上性命送其出城,出城之后呢? 许天衣能逃到哪里去? 万里之外的西域? 擅闯皇宫,能被当朝天子赦免死罪已非凡俗所及,许天衣在这之上,居然还弄了一顶正二品的偌大官帽。 那位溪鲤郡主或许会怀疑许天衣的话,但扈三娘已经与之接触了一段时间,自然不觉那是什么信口开河。 “伱这奉天令最好不要随便拿出来,这里是京都,识货之人不在少数,能认出此令的,必是高手。”见许天衣摩挲着一块青铜令牌,扈三娘淡淡提醒道。 “不是有你在,认出了谁又能奈我何?” 犀利的光芒从半遮面的发丝间透露出来,扈三娘声音淡漠:“你真要找死?” 许天衣耸耸肩。 扈三娘转身返回房间:“还有不到两年半的时间,好自为之。” 许天衣掂了掂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似是一笑。 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块令牌是何物吗? 常年以青甲覆面、相貌神秘的魔教教主,手中有两件至宝,其中一样便是这被叫做奉天令的青铜令牌。 见令如见教主,持奉天令者,可号令天下教众。 换句话说,教主不在时,谁拿着这令牌,就相当于第二位教主。 魔教教众遍布天下,有万人之数,由此可见,这奉天令当真是江湖至宝。 扈三娘既然认得这奉天令,还是出言提醒许天衣,自然还是因为,那被世人畏惧的大魔头,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死了。 所以这块在江湖上权力达到巅峰的奉天令,性质就变了,成了烫手山芋,成了可伤敌也能伤己的双刃剑。 试问江湖上,谁不想得到这块奉天令? 魔教现任教主,那位重登天下第一宝座的暮烛尊者,想要收回,其他江湖人士,也未尝没有夺走令牌的心思。 如果运气好,许天衣遇到的魔教之人依旧认奉天令,会听从其命令。 可都说了是魔教,魔教之人心性奸邪,运气不好遇到恶毒教众,说不定就杀人夺令了。 没错,扈三娘已经笃定,许天衣就是以奉天令,召集了魔教高手,劫走了马氏钱庄的银子。 所以她才会提醒许天衣。 幸运之神眷顾他一次,或许也能眷顾他两次,但三次、四次…… 他又不戏台上的主角。 第15章 本教主脾气好嘛 出了院子,许天衣在面摊前解决了早饭问题。 那爷孙俩如今已是对许天衣敬佩无比,卧蚕眉小女孩看到他,感激又高兴,擀面老头儿更是几次说了他可以免费吃,只不过许天衣还是执意付了钱。 “老头儿,这碗的钱。”许天衣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昨天那碗还是赊着。” 一共就跟那绿袍小妞儿要的钱不多,可得省着点花。 他其实明白老头儿的意思,昨天的事情,让得这位面摊摊主儿知道了他的不好惹,连那些恶霸都在他手里吃了亏,自己岂不是就是恶霸中的恶霸? 懒得去计较这些,许天衣起身离开了。 过来收拾桌子的卧蚕眉小女孩,看到了两枚铜板,大眼睛中有惊奇和意外。 她可爱但不傻。 相反,心思细腻的小丫头跟着爷爷出来摆摊,对世俗熟稔得很,没想到那位年轻先生果真付了钱。 旋即,小丫头拿起铜板,眼睛眯成月牙状,朝老人晃了晃。 “爷爷,我说吧,那先生是顶大的好人!” 老人宠溺一笑,继续埋头擀面,犹豫几秒后,还是抬头看了眼那远去的身影。 许天衣不疾不徐地去了羽欣茶斋。 到时,来喝茶的客人已是络绎不绝。 “大清早儿生意这么好?”许天衣笑瞅着四周,发现了不少熟悉面孔。 绿袍儿平淡回道:“都是来喝早茶的。” “嗯,这我知道,绪春茶的名头在京都也是响的。” 绿袍儿有点惊讶,对方居然知道绪春茶。 绪春茶是茶斋的早茶,是有名声,但其实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来的也多是老主顾,所以能知道绪春茶的,绝对算得上对茶斋有一定了解的。 想到这儿,郡主贴身丫鬟的绿袍儿,眼中冷意少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对方连郡主的真正身世都一清二楚,昨日还为难了她家郡主,减去的冷意不但都回来了,还更浓了几分。 一人低头喝着茶,心里祈祷不要被许天衣看见,正是昨日率先讥讽许天衣的黑脸儿。 两撮胡子略短于昨日那刘希的老头,正吃着早点,一看到许天衣,两眼一闭,端起碟子摸黑就往中堂角落里走,生怕被许天衣发现。 当眼角余光瞥到许天衣朝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去时,老头不禁露出了自求多福的神情。 那书生算是昨日嘲讽的人群中,言语最刻薄的人了。 此刻,那年轻人低着头,脚趾扣地,拿枣糕的手都有些发颤。 就凭那人昨日敢大闹通玄门安然无恙,今日又被绿管事亲自在门前迎接,他就清楚这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主儿。 一只手拍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这位家境殷实的读书人,双腿发软,身体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呼……” 在那只手离开肩膀后,感觉到那人也明显继续朝前走去,年轻人松了口气,额头已满是汗水。 下一秒。 昂贵木椅轰然破碎,读书人摔坐在地上。 屁股生疼。 脸颊火辣辣的痛! 当众被踢了椅子,颜面尽失! 许天衣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朝二楼走去。 本教主,脾气好嘛。 茶斋最深处,闺房之中。 “靠窗户低着头的那黑脸儿,躲在南边墙角的那两撮胡子老头儿,还有刚才自己摔倒在地上的小子,统统赶出去。” 许天衣坐在桌前,对着绿袍丫鬟下命令。 绿袍儿不为所动,看向自家郡主。 朱裕欣微微蹙眉:“没必要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天衣摇了摇头:“我是小人,有仇必报,睚眦必报。赶紧儿,知道这丫鬟只听你的,我才上来跟你说。” “你不是本事挺大?” 许天衣喝了口茶,站到窗前,推开窗户,然后朝绿袍儿看了一眼,旋即朝窗外大喊:“羽欣姑娘其实是……” “我去!” 也顾不得自家主子同不同意,管事绿袍儿扭头就往房间外走去,步伐比以往都要快。 许天衣提醒道:“记得说是许公子让你做的!本公子耀武扬威,你也能撇开关系!” 朱裕欣酥胸起伏,气得不轻。 平日里喝茶养成的恬静安雅性子,自从昨日见了许天衣,就接二连三被破坏,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还偏偏拿捏了她的把柄,成了她的“上司”。 “敢问兄台,羽欣姑娘其实什么?” 二楼一雅间遥遥传出问话,听嗓音是个公子哥儿,能在二楼吃早茶,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朱裕欣预感到不妙,已是眼神示意侍女关窗,但还是被许天衣快了一步。 “羽欣姑娘其实更喜欢女子多一些!” 没有戴面纱的朱裕欣,一脸黑线,眼神恶狠狠盯着许天衣。 或许她就该跟这个家伙拼了。 “兄台好魄力!” 那一雅间传来真诚的敬佩。 中堂已是关于羽欣姑娘喜好姑娘一事纷闹议论起来,为帮主子分忧的绿袍儿,更是连下人都不去命令,亲自出手,将三個身份一清二楚的客官,按照许天衣的要求,不客气地踢出了茶斋。 客官们的注意力顿时被分散。 “准备跟我出去一趟,最好戴上面纱。” “青龙大街?” 一听戴面纱,朱裕欣有所猜测。 “黎王府。”许天衣拿过一块糕点。 朱裕欣瞳孔一缩:“去那里做什么?” “放心,与你无关,也不能说没有关系,我打算借伱家一用。嗯……用的时间应该短不了。” 朱裕欣冷笑:“这是让我去告个别?” “不不不,你误会了,是让你提前熟悉工作环境,你不但不用告别,以后还要常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 “挣钱啊!我打算在青龙大街开一家银行,就是钱庄。然后呢,你是我招的第一位手下。”许天衣看了她一眼,“所以啊,你要好好干,对得起我这位上司。” 拍拍手,许天衣起身道:“说实话,你这里的东西除了贵,当真不如街市上的好吃,民脂民膏最香不是?” 朱裕欣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想要看出他在想什么。 但可惜,她一无所获。 “什么时辰了?”许天衣突然问道。 “辰时三刻。” “快八点了,今儿的早朝是该开始了吧?” 朱裕欣讶然:“你居然知道今天的早朝推迟了?” “别忘了我是谁。” 朱裕欣了然点点头。 许天衣的原意是说我进了宫,得了一顶正二品的偌大官帽,知道一些庙堂的事不奇怪吧。 但朱裕欣理解的却是,许天衣那消灾先生的身份,以其在西域展现出的智谋,掌握庙堂的风吹草动不是难事。 只是怎么看,这个家伙都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走吧,早朝开始,皇帝要办公了,我们也不能懈怠。” 许天衣往外走去。 略作犹豫,朱裕欣戴上面纱,跟了上去:“你真跟他要了一顶官帽?” “以你的能耐,昨晚应该就打听出来了吧。” “我没有问。” “也对。” “真是承天建左侍?” “如假包换,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在那位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姑手底下做事么。不会的,承天建是承天建,银行是银行,回头我就跟皇帝再要一顶官帽儿的。” 朱裕欣一翻白眼,只当这个家伙是在异想天开。 两人从茶斋侧门,坐上了车舆,前往青龙大街。 第16章 承天门前的摆道 皇宫东向,承天门。 作为皇宫正门,这里是群臣上早朝的地方。 按照历朝历代,大臣们都是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准时起床,于承天门前等候。 卯时准点,城墙上鼓响,百官依次进入,过净心桥在广场整队,前往承和殿行礼面圣,汇报政务。 昨日傍晚,文武百官接到传旨,今天的早朝推迟了,八点上朝。 这让平日里习惯了早起的大臣们,居然有一些不适,许多一早就睡不着了,在自家宅子里苦坐了半天。 此刻承天门前,距离上朝还有些时间,大臣们来得不多。 来了的就跟往常一样,熟悉的几人凑在一起,小声交谈。 “今儿的早朝怎么推迟这么久?不会是陛下日夜操劳,累着了龙体?”有一位四品官员小声说道。 “是啊,比以往晚了两个半时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另一位四品绯袍官员也是说道。 同样身穿绯袍但绣有云雁图的从四品官员,是这五人小团体中官职最高的,此刻露出自得笑容,悄声告诉众人。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昨日有人大闹通玄门!” “大闹通玄门?!是谁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怕诛九族?” “你们不知道,那人不但做了,进了宫后居然又安然无恙出来了,你敢信这是真的?可就是千真万确!羽欣茶斋好多人都看见了!” “居然有此事!” “看来此人非同小可,居然能令陛下昨日伤劳费神,以至今天都推迟了早朝。” “兴许这两件事根本没什么关系,不过那人也确实是厉害,擅闯皇宫都能被赦免。” 那位从四品官员提醒几人:“各位自己知道就好,切勿乱说。坊间传言,普遍存在夸大成分,不可全信之。” “放心,孔大人,我等自当守口如瓶。”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 如这样的三五人小团体,此刻都是议论纷纷。 显然通过羽欣茶斋的客官们,许天衣擅闯皇宫一事,已是一夜之间传开。 不过以羽欣茶斋的分量,在那里喝茶的都或多或少有些背景,不是家里人在朝为官,就是家境殷实富足,能在文武百官间传开也就不足为奇。 甚至许多大臣们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京都的新奇事,都是默许乃至鼓励自家子嗣去羽欣茶斋这类地方喝茶听曲儿。 “嘘!安尚书、宋主司来了,不要再乱说话了。” 户部尚书安连采,在宋主司的陪同下一路走来,不少官员见了都是行礼问好。 官居二品的安连采,是个一眼看上去就不好相处的老人,身穿锦鸡补的紫袍,自有一股位高权重的深沉和威严。 不说是对众多官员的行礼问好视而不见,安连采也只是看一眼再或者微微点下头,算是回应了这些恭维。 “昨日的事可听说了?”这位尚书大人问一旁的宋主司。 “听说了,不过只当是笑话听听罢了,这等离奇之事,不值得信。” 说话的宋才,正是前往平安城安抚民众的造银司主司。 安连采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虽然管家跟他说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他依旧没有当回事。 擅闯皇宫还能安然无恙走出来,难不成那大闹之人是老太傅? 两人的说话都没有藏着掖着,站得不远的人都能听到。 一个清淡嗓音就在这时响起。 “宋主司,昨日本宫就在文轩殿,那人大闹通玄门打伤左麟卫是真的,陛下赦免安然无恙走出皇宫也是真的。” 大承长公主,朱苡沫。 今日的朱苡沫,穿上了天子钦赐的黑纱金缕衣,绣有象征一品身份的麒麟图。 “正令大人。”安连采说了一声。 宋才则是微微躬身:“见过正令大人。” 不少站在附近的官员,也是躬身。 朱苡沫凤眼淡漠看着前方,无视了众多官员的行礼。 上朝,她不再是长公主殿下,而是承天建正令,代表了奉天承运、建安天下的承天建。 “正令大人昨日在文轩殿?”安连采问道。 朱苡沫轻淡嗯了一声。 “不知那一位是何人?” “西域丘南国,消灾先生。” 安连采威严脸上有了一点意外,然后就是说道:“看来陛下对这位从西域远道而来的消灾先生,颇为重视。只是大闹通玄门,这位消灾先生的行事风格……” 人老成精的户部尚书没有再说下去,只不过从周围官员点头附和来看,已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就算这位消灾先生真有本事,也改变不了其行事无度的事实,无礼之人,到了哪里都是不被读书人喜欢的。 得到安连采眼神授意,宋才恭声问道:“正令大人,这位消灾先生面见圣上,不知所为何事啊?若是机密之事,大人就当我没有问过了。” 朱苡沫看了他一眼,本不想回答,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個模样清俊但行事胆大包天的家伙。 这位承天建正令开口,好似随意地说道:“不是什么机密,那位消灾先生从平安州来,进宫面圣,跟陛下提议以朝廷的名义开家钱庄。” 宋才发愣时,朱苡沫朝前走去,嘴角似是有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这一手,可是给许天衣下了一个不小的绊子。 马氏钱庄的老板,是安连采这位户部尚书的远房亲戚,来京城投靠安连采,开了马氏钱庄,顺风顺水的发展下,最终成为了天下第一钱庄。 这在庙堂内外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知有没有安连采的指点,马氏钱庄的老板聪明地把钱庄开在了平安城,而不是京都,做到了充分的避嫌。 其次每当朝廷有什么经济方面的政策,或颁布什么律法制度,马氏钱庄都积极配合,缴纳税收方面更是一点不曾怠慢。 至于当朝天子,对这天下第一钱庄的私有化不但没有反感,还乐见其成,毕竟大承当下需要这样安稳的钱庄来保证动荡的经济形势不再恶化。 所以马氏钱庄这天下第一的位置,跟那位魔教教主一样,一直未曾动摇。 只是如今魔教教主死了,马氏钱庄紧接着也名誉扫地,让人唏嘘不已。 朱苡沫这番话,看似随意,可既提到了许天衣去过平安城,也提到了许天衣提议开一家朝廷的钱庄,可谓是狠狠戳痛了这位安尚书的心头。 尤其当前正是马氏钱庄因为挤兑风波名誉扫地的敏感关头,再加上许天衣是冒着杀头的危险闯皇宫面圣…… 根本不需要去怀疑许天衣与马氏钱庄的挤兑事件有没有联系,这位老辣的户部尚书就已经将之当成了必须解决的心头之恨! 似是想象出了许天衣为难头疼的画面,这长公主殿下凤眼微挑。 “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17章 城商行路子 此刻的许天衣,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长公主摆了一道。 他坐在车舆中,与朱裕欣这位反王之女前往青龙大街。 一路上,朱裕欣闭眸养神,摆明了不想跟许天衣废话。 许天衣也在想着什么。 如今的大承,大小钱庄不计其数,但真正能称得上钱庄,在大承南北不影响生意往来的,也只有马氏钱庄、临江钱庄。 这两家钱庄规模最大,票号也分布最广,如此再有信誉在外,才能撑得起门面。 据许天衣了解,这两家钱庄的客户多是商贾和平民百姓。 百姓的基数最多,商贾最有钱,这都不可否认,但有一点,钱庄的私有制,使得众多百姓对钱庄并不完全放心。 战争才过去五年,仍是百废待兴的局面,何况穷苦人家,能有多少钱,有也就放在自家藏好了。 这就是钱庄私有的弊端。 可即使再得不到百姓的认可,有着广大基数在,两家钱庄吸纳了的钱财也是足够惊人了,何况还有着更为富足的商贾。 许天衣琢磨的,是另一类人,也是比起商贾毫不逊色的一类人。 官员。 贪污,一直就是个历史长河中不间断的词,也是古往今来就存在的现象。 尤其是古代世界,王朝之中上到一方大员,下到地方小吏,几乎都把贪污当成了再正常不过之事。 封建王朝,权力就是一切,哪怕是富商大贾,也只有贿赂官员,才能免遭池鱼之灾。 按照许天衣的思路,银行想要在正式运转起来后,短时间取得效益,最大的两类客户就是官员和商贾。 至于平民百姓,那是等银行以后规模扩大再思考的问题。 这走的就是城市商业银行的路子。 城商行的主要客户就在于高端客户,或许银行的客户数量很少,但每一个客户所能带来的资金都是十分可观的。 许多大客户更是有着庞大的资金,对银行发展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等银行发展到了瓶颈,高端客户、大客户的数量难以再提升时,再进行零售转型,将目标放到广大的百姓身上。 这叫打造高端之后,再发展群众基础。 到底是事半功倍,还是事倍功半,许天衣也说不好,但有了成功的先例,至少说明是可行的。 真到了处理这些事情上,许天衣才有些头疼,毕竟建造银行简单,想要银行取得效益,长久维持住才是不易。 好在有前世的经验,再加上诸多手段和准备,许天衣不缺信心。 不然他也不会来这里。 外面的嘈杂声渐小,不多久,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马车。 石板铺就的空旷地带上,一座规模极大的府邸建筑,如同雄狮趴伏在大地之上。 只是这般大的府邸,此刻却是破败不堪。 蛛网灰尘遍布的红漆大门上,一歪斜牌匾,依稀可见三个大字。 黎王府。 朱裕欣怔怔望着巨大府邸,双眼发散恍惚。 “走吧,进去看看。”许天衣走上去。 “喂!你疯了!” 看到许天衣伸手就要撕那贴在王府大门上的封条,朱裕欣脸色一变,但她来不及阻止,许天衣就嘶啦一声做了。 “不想进去看看?”许天衣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朱裕欣略微犹豫,跟上去。 到底是亲王府,哪怕被抄家,哪怕满是灰尘,依旧掩饰不住尊贵大气,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但行走在廊亭间、房宇中,也无不能感受到无形中的落败凄凉。 虽说从无名书册上就大致看过了黎王府的构造,但真正走进来,许天衣才发现黎王府的占地面积之大,超乎想象。 按照大承建制,亲王府五扇正门,正殿七间,侧楼九间,后殿七间,寝宫两重,各五间。 但黎王府的建制明显超规了,王府大门就有七扇,正殿、侧楼、后殿都达到了九间,寝宫也是整整三座。 有这样的府邸,不是反王也得是了。 歇山转角、重檐重拱、绘画藻井、朱门红窗等等,一应俱全,皆是皇室专用,极品材质。 出了后殿,是干涸的池湖,在中心的凉亭中,许天衣看到了发呆的朱裕欣。 “触景生情了?” 朱裕欣望着干裂的池底,似是一笑。 襁褓时就被换去了庆王府,一直以庆王之女的身份生活,长大成人,她来过黎王府,可何曾把这里当家看过?更何来触景生情一说? “以后这里会是你经常待的地方,不过王府是留不住了,这里会被全部拆了,重新建造。” 许天衣的话,立刻引来了朱裕欣的不悦,气愤质问:“为什么选这里?” 她当然不觉得许天衣是故意气她,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对方没必要这么做,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许天衣的心思。 在青龙大街开钱庄?还是在这黎王府。 许天衣回答道:“这里不好吗?住在青龙大街的都是达官显贵,黎王府又在主街道上,位置绝佳,钱庄开在这儿,保准生意兴隆。” 黎王府作为正安城中苍玄之气最为浓郁的三個地方之一,他当然要把银行建在这里。 而且以黎王府的地理位置,以及青龙大街的住户质量,也刚好符合城商行前期的发展思路和客户需求。 朱裕欣定定看着许天衣。 “你如果真想开钱庄,我有很多不错的位置供你选择。你要都不喜欢,茶斋也可以关门让给你,在朱雀大街更有利于钱庄的发展。” 许天衣摇头:“就黎王府。” “我不同意!” 许天衣眼睛微眯:“我没有征求伱的意见。” 朱裕欣心中一凛,她头一次从许天衣身上感受到宛若实质的敌意。 那一瞬间,这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给她的感觉不再是什么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而是冷漠无情的野兽,所有阻碍他的人,都会被残忍撕成碎片。 朱裕欣知道,她不可能阻止许天衣。 她起身,朝亭外走去:“这是反王府邸,也是朱顼最大的忌讳,消灾先生的名头能保你昨日大闹宫门无恙,未必能保你拿这里刺激他。” 许天衣重新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本公子命大,郡主只管放心。” 朱裕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语气斩钉截铁。 “我的身世,你最好守口如瓶,不然我一定与你鱼死网破!” “担心连累庆王么,郡主果然是心善之人。不过秘密能不能一直成为秘密,就要看郡主以后的工作表现了。” 朱裕欣离开了。 第18章 黎王府神异 黎王府正门。 用丹漆金钉铜环打造的兽头状门环,栩栩如生。 某一刻,七扇王府大门上的兽头,都是一齐蠕动起来。 府内。 或彩绘或青碧绘饰的梁栋、斗拱、檐角上,还有黑漆油饰的门窗仿柱上,都滋生出漆黑雾气。 屋脊上的吻兽瓦兽活了过来,跳跃奔走在殿宇阁楼间。 覆盖的绿琉璃瓦,整片整片亮起,将天空都映照成了幽绿之色。 一品亲王府,被怪异现象笼罩。 察觉到异常的许天衣,走出正殿,看到了这足以吓怕人胆的惊悚场景。 “这就是苍玄之气的玄妙么。”他自语一声。 下一瞬,许天衣的双瞳就是变为了血红之色,身形闪烁间,便是出现在了正殿的屋脊上。 唰唰唰! 一头头活过来的吻兽瓦兽,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将许天衣团团包围。 龇牙咧嘴,穷凶极恶。 轰!轰! 王府大门前,两座沉重如山的汉白玉石狮,猛然冲入天空,光芒闪烁就是变成了活物,腾云驾雾,直冲正殿上的许天衣。 天色幽绿朦胧,整座黎王府,黑雾弥漫,群兽奔涌。 面对扑上来的群兽,许天衣右手于身前划过,一道血红光芒如涟漪荡开,所过之处,吻兽瓦兽被横切开来,石质身体一分两半。 侧目而视,被血瞳注视的吻兽瓦兽,身上有血红光线缠绕,最终光线收拢,碎石满地。 两只汉白玉石狮俯冲下来,气势无双。 轰! 正殿屋脊被一只石狮悍然撞碎,绿琉璃瓦片飞射,许天衣身形掠出,来到石狮后方,手中一朵血红琉璃莲花生出。 莲花没入石狮体内,汉白玉身体蒙上了一层血红。 轰! 汉白玉石狮轰然爆炸,破碎为漫天光点。 另一只石狮此刻从许天衣后方横冲过来,许天衣避无可避,猛然抬头,一双血瞳注视石狮。 瞳孔中亮起血光,石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力量干扰,直撞过来的身体停滞在半空。 来自石狮的冲撞力道与幽冥血莲的力量于无形中激烈对碰,鲜血从许天衣的双眼中流出。 王府上空,有刺眼血光闪过,然后就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许天衣睁开双眼。 他正站在正殿之中,满是灰尘的屋子,没有任何异常,外面也是安静无比,明亮的光芒好似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走出正殿,快要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没有幽绿的异常天色,吻兽瓦兽也不复凶恶之貌,更没有冲天而起的汉白玉石狮。 一切如常。 许天衣摸了下微疼的眼角,手上沾染了一点血迹。 “这黎王府,不一般啊。” 在侧楼中,许天衣找到了昏迷的朱裕欣。 “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的朱裕欣,发觉了许天衣眼角的血迹,“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就在许天衣与略带疑惑不解的朱裕欣离开黎王府后,远在玄武大街的练气监中,有一披发老人,朝黎王府方向望来。 “天穹晦暗,异象横生。” “竟然引动了黎王府的苍玄之气,甚有意思。” 早朝结束,一则消息传遍京都,轰动正安城。 消灾先生许天衣,被钦封为承天建左侍,官居正二品。 退朝后的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纷纷,猜测这位从西域而来的消灾先生是何人物,居然如此受天子重视,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受封了正二品的官职。 真可谓一步登天啊! 有人羡慕有人忧。 退朝后的安尚书,一脸冷霜,许多官员见了都是没敢打招呼,生怕触了霉头。 造银司主司宋才也是脸色不好看,他已经知道了那位天子新贵的许大人,就是在平安城险些要被他杀鸡儆猴的年轻人。 自己还派了官兵去抓他…… 宣旨宦官,前往了通景街,进了许天衣昨日刚“买”的那座一进院子,然后这位在司务房位高权重的公公就愣住了。 院子门未锁,可也空无一人。 无人领旨。 “这……”老宦官嗓子尖细,脸色为难。 “曹公公,这圣旨还宣不宣了?”另一位跟随来的小太监小声问道。 “宣,跟谁宣?是你能领旨还是孙副统?都陪咱家在这里候着,等许大人回来。”老宦官横眉竖目,语气不好,行为上却很守规矩地站在了院中,也不让人去搬椅子过来。 许天衣回来时,已是快到宵禁时间。 卖面的爷孙俩已经收摊,看到院门口身披鲜红甲胄的禁军,许天衣放弃了打算去买点吃食的想法,直接走了进去。 看见许天衣的曹公公,分外热情,一番平日里练习不知道多少次的宣旨后,就犯难了。 因为这位许大人,摆明了没有跪地接旨的打算。 不是好脾气的官员,他见多了,可胆子大到跪地接旨都不做的,这还是头一次见。 关键这接旨之人不是常人,是皇帝陛下钦封的正二品大员,这突然冒出来的天子新贵,身份地位都是极其之重,不是他一个还没有当上监印太监的公公能毒辣警告的。 就在曹公公为难地露出苦笑打算好好劝下这位许大人,许天衣在禁军和几位宦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上前一把拿了圣旨。 “回头只管如实禀告,陛下那边儿怪罪不到你。” “九锡还有府邸、田地等一干赏赐,也都拿回去吧,用不到。”许天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赏赐是不是可以后领?” 还在发懵的曹公公下意识点了点头:“能。” “那就留着吧,回头再说。” 扭头打算回房的许天衣,突然看了一眼那位孙副统领,目光如炬的壮年男子。 “左麟卫统领?” “副统领,孙平。”孙平目光内敛。 “告诉你们王将军,我挺欣赏他的,有时间再去看他。”许天衣一笑道。 孙平面无表情,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对方带着一江湖人大闹通玄门,他虽然不在场,但打伤袍泽的事却是一清二楚,本身就是军人性情,刚正不阿,这时候没有一点奉承的恶心想法,只会感到愤慨。 也不去管对方想什么,拿了圣旨的许天衣走回房间。 “公公,不送。” 今日这趟黎王府之行,着实让他意外,黎王府的苍玄之气,比他预料的还要浓郁。 只是不曾想过这苍玄之气竟然沾染了污秽之力,贸然前去的他,若非刚绽放了一品莲,只怕就要吃大亏了。 即便当下,也是受了不小的伤。 “真够憋屈的啊,多久没有涂药了。”躺在床上往眼睛里滴着粉红液体,许天衣自言自语道。 第19章 主打一个艳 青龙大街,一座位置优越的显赫府邸之中。 装饰典雅考究的偏厅茶室,有两人隔案而坐,其中一人精心煮茶。 “温大人这茶艺水平日渐浑厚啊。”坐在对面的老人,头发蓬松灰白。 “李大人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这喝茶的水平,还不都是从您那里学来的?”煮茶的温大人是个身材削瘦的老人。 两位已过半百的老人,搁在外面,仅凭谈吐气质,跟一些亲善和蔼的老员外无异。 但料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人在庙堂之上,都是有着无比崇高的身份地位。 温大人温形熏,吏部尚书,官居正二品,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一应事务,大权在握,高官中的高官。 而对面头发灰白蓬松的老人,身份比之温形熏还要高上一级。 李又廷,尚书右仆射,正一品! 尚书省中两位仆射之一,虽身份地位略低于那位左仆射,但却也是尚书省中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权位之高,非六部尚书可比。 “关于马氏钱庄,温大人如何看啊?”李又廷问道。 温形熏略作沉吟后分析道:“马氏钱庄的挤兑,不只发生在平安城,北至定远道,南到虞山道,可谓是大承南北,几乎马氏钱庄所有票号都发生了这类事件。” “并且平安城总号的那场挤兑,连造银司的宋才都没能压下来,足见这风波的影响之大。” “马氏钱庄如今已是彻底声誉尽毁,用不了多久,这所谓的天下第一钱庄,就会成为一个话题笑柄,流传民间。” 李又廷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们那位安尚书这几日该睡不着觉了。” 想到那位户部尚书,温形熏微微咋舌:“那老家伙可不是纸老虎,心思深沉,有的是手段。当下是挽回不了大局,可若是做得好,马氏钱庄依旧是能开下去的,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尚书右仆射的李大人,摸着温热的茶杯:“天下第一的钱庄倒了,那天下第二的临江钱庄不日就该顺位了,也替马氏钱庄接一接这份重担。” 温尚书担忧道:“只怕这样一来,太师一脉会怀疑那位消灾先生是我们的人,也把这次挤兑当作是我们的手段。” “郎太师那边,或许考虑得会多一些,但我们那位安尚书,不是会怀疑,而是一定就这样认为。”李又廷喝了口茶,“看来找个时间,我得去见见这位即将,不,已经上任的许大人了。” “大人亲自去?”温形熏惊讶。 这位吏部尚书旋即明白了,这是想把事情做实。 中书令一脉的李又廷,正一品的尚书右仆射,亲自登门拜访正二品的承天建左侍,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不会再怀疑那位左侍大人不是他们的人了。 李又廷没有否认:“白送来的正二品,还是承天建左侍,不要岂不是巨大损失?” “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老夫久仰西域消灾先生之名,在丘南国也有故友,故去请教一下先生学识。一场私人的学识辩论罢了,有何不妥?” “大人言之有理,甚对。” 李又廷单手转动茶杯,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到温形熏昨日退朝时,跟他随口提到的一句话,说这位消灾先生会不会是太师一脉的人。 不等他回答,温形熏就又拿出马氏钱庄的事件自己否定了。 现在想想,若是牺牲马氏钱庄来换一個正二品的承天建左侍,安连采那户部尚书或许没有这个魄力,但郎太师呢? 对方完全能做出来! 这铁血手段,这狠辣的行事风格,简直不能再像了! “此事暂缓。” 李又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离开,留下发愣的温形熏温大人。 皇宫,内廷。 过了层林尽染的宜山园,就是如春湖。 清澈湖水中随处可见一尾尾肥满的金黄鲤鱼,通往湖心凉亭的细长石桥上,容貌较好的宫女侍立两旁,形成旖旎风景。 许天衣来到湖中心的雕龙凉亭,天子朱顼着龙袍,温润面庞有读书人的才气,也有国君的威严。 另外坐着的两人,黑纱长裙的长公主殿下,和一位年迈的和善老翁。 “许爱卿来了,坐。”朱顼示意。 朱苡沫看了眼在自己旁边位子坐下的许天衣,转而望向亭外群鲤,冷雅脸颊上没有过多表情,好像三日前的引荐与她并无关系。 但拿着一本奏折的手,那微微用力的劲道,却表明了这位长公主远没有表面的平静。 朱顼朝亭外抬手:“如春湖,四季如春,百花齐放。许爱卿,你觉得朕这如春湖如何啊?” 许天衣随意一笑道:“话不都被陛下说去了?” 朱苡沫那双凤眼微微一闭。 果然,这个家伙一开口就是呛人的言语。 和善老翁笑呵呵地看着,脸上笑容多了几分。 朱顼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追问:“朕不过只说了一句两词罢了,许爱卿若是觉得再难说下去,不妨略作详解。” 许天衣笑容略带玩味:“陛下当真要听?” 朱顼点头笑道:“要听,当然要听。” 许天衣朝石桥上两排婀娜倩影看去,片刻后说道:“四季如春,日见肤白貌美大长腿;百花齐放,月有山峦险壑碧莲洞。” “后宫佳丽三千,竞相争艳,陛下主打一个艳嘛。” 手中奏折好似成了那口无遮掩的浪荡子,朱苡沫用力捏了又捏,指头都是泛红了。 那和善老翁,脸上笑容又多了一些。 朱顼大笑,一旁的老嬷嬷眼神示意,候在亭外的宫女端着两杯香醇酒水莲步而来。 朱顼拿过一杯,又将另一杯亲手递给许天衣:“能在这凉亭中与朕喝酒的可不多,许爱卿当算上一个!” 一杯酒饮下,天子畅快,许天衣咂巴了咂巴嘴。 朱苡沫眼眸微动,淡淡说道:“许左侍,若是不胜酒力,可跟我皇兄直说,当会不再劝酒。” 许天衣给了她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 “我酒力是太差了,平日里喝酒也就,也就……嗯,顶多一斤。不过酒是极好美酒,回头有时间了,定把珍藏的酒拿来跟陛下、长公主分享。” “对,还有你这位老先生。嗯,胡子短了点嘛。” 笑呵呵的老翁,还真摸了摸自己胡须,笑容更浓了。 朱苡沫翻白眼,吹什么大话。 江南五十年的美人醉、海外镜花水月的仙子泪、三百年历史的陈年老黄等等,整个王朝乃至天下最好的美酒都在大承的国窖里。 就是西域珍贵无比的佛陀度,也有! 这位长公主殿下,大概如何也不会想到,日后会有一天看到自己的皇兄,当朝天子,因为几杯清澈酒液而跟许天衣这个家伙称兄道弟。 第20章 正三品行长 一番闲聊赏景后,凉亭中的言谈回到正题。 “朕看过你的折子了,说实话,许爱卿的思路之惊奇,让朕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但同样,也有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朱顼正色道。 朱苡沫也看向了许天衣,她手中的奏折,就是许天衣昨日呈给皇兄的,关于大承发展银行的部分内容。 准确是这新奇钱庄的组织架构。 来如春湖后,她看了折子上的内容,一样大为震撼。 营业部、个人金融部、计划财务部、公司业务部、炼金科技部、人力资源部、教育培训部…… 明明所有的字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就费解了,每一个部门机构,都是闻所未闻,可神奇之处就在于,莫名让人产生一种信服力。 硬要说能理解或者勉强猜到的一部分,就是炼金科技部。 朱苡沫觉得如果她所料不错,这所谓的炼金科技部,必定与练气监有关。 至于许天衣有没有胆量敢跟天子开口提练气监…… 朱苡沫神色一怔,微微抬头。 他一定敢! 组织架构后面的内容,朱苡沫仅仅是看了一遍,有什么宏微观作用、盈利模式、运行方式等等,同样是看得稀里糊涂,甚至算不上一知半解。 在那位和善老翁的挑眉笑容中,许天衣从桌子上拿起了几枚莺桃。 当下季节本是吃不到这上辈子叫樱桃的红眼水果,不过想到入冬的节气下,京都内许多女子包括眼前的长公主依旧穿长裙薄袖,许天衣也就见怪不怪了。 练气监果然名不虚传,已是做到了借助苍玄之气潜移默化改变京都气温的惊人地步。 桌子下,许天衣的脚有意无意地轻轻点着地。 也就是多说无益也无用,不然他倒不介意直接拆穿这如春湖的四季如春、百花齐放,与那层林尽染的宜山园一样,都是出自练气监的手笔。 苍玄之气和炼金术,果然玄妙无双。 朱顼这位当朝天子也是不急,等着许天衣吃完莺桃。 日至当头。 许天衣用了两个时辰,整整四個小时,跟朱顼笼统地讲述了一遍银行的运作原理,以及与钱庄的本质区别,还有更重要的是对大承日后的益处。 那位和善老翁,几乎少有插嘴,自始至终笑呵呵的,当一个旁听客。 天子朱顼与长公主朱苡沫听了许天衣的讲解,大致懂了。 所谓银行,就是一种新型的钱庄,或者理解为终有一日钱庄会演变成的样子,是未来的钱庄。 说是钱庄,但它比钱庄的作用更全面。 运作原理也简单,将人们手中用不到的钱财收集聚合起来,提供给需要钱财的人,银行在其中充当一个中间商,收取相应的酬劳。 “银行,就是中间人。”朱苡沫一针见血。 许天衣一笑道:“我把它叫做金融中介。” 银行,就是中介,金融中介。 这也是银行最基本的价值体现。 朱顼温润脸庞上,有着不加掩饰的满意欣赏之色。 他在意的,不是这银行能不能赚钱,当然,赚钱是保证一个机构能长久存在下去的基础,但如果它的价值足够大,哪怕是每年需要耗费巨大的钱财,也依旧有存在的必要。 他看中的就是许天衣刚才说到的其中一点,银行既然作为收集聚合钱财的机构,就能从全局从大局上,起到强有力的调控作用。 这不但能帮助大承维持稳定住,当下随时可能支离破碎的经济形势,更能保证大承以后颁布一系列有利于发展的国策,能得到有效的实施。 所以,许天衣今日关于大承发展银行的阐述,他十分满意! 非常满意! “监督银行?”朱苡沫饶有兴趣。 “承天建成立特殊机构银监局,专门用来监督银行,由正令任银监局局长,具有对银行事务的审核、上报。”许天衣回道。 “执行与监督相隔开来,各司其职,相辅相成,甚妙。”和善老翁点头道。 朱顼扭头看他:“你又觉得妙了?” 老翁摸了摸自己那点胡须,笑呵呵道:“陛下,今日您邀老夫来此旁听,有幸见到消灾先生之谋慧,大开眼界。” 朱顼微微点头,他也是心中佩服许天衣的思路新奇,敢于突破创新,不拘泥于古板规矩。 最主要的是,许天衣把他作为天子最担心的事,处理得极好。 他朱顼是天子,大可以设立诸多机构,如先斩后奏之权倾朝野的承天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前提是,能保证这一机构的纯粹,这就需要完善、严格的监督。 银监局的想法,相当于承天建掌握着银行的生杀大权,有朱苡沫及承天建的监督,银行就不会出现影响朝局的大问题。 “大承发展银行一议,朕准了,不但准了,而且全力支持!许爱卿但有需求,可直接与朕提!”朱顼满怀豪气说道。 能说出这番话,足见这位天子对许天衣的提议之重视。 “首先,银行独立于承天建之外,我会以承天建左侍之名,提出建造大承发展银行,陛下批了后,于早朝下旨,传达文武百官,传至地方官府。” “没问题。” “然后就要狮子大开口了。”许天衣略作停顿后说道,“大承发展银行,设银行行长一职,由我担任,统管大小一应事务,官居正三品!” “设副行长两名,官居从三品,负责分管一干事务;董事会暂缓设立,待以后根据银行发展情况,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行内部门若干,职务若干,均有官职品级在身,享同等俸禄……” 听完许天衣的要求,饶是朱顼做好了被宰一刀的准备,也不禁苦笑。 “许爱卿,你这狮子大开口可是开得够大的,一口气问朕要这么多东西啊?” “陛下给还是不给?”许天衣咄咄逼人。 朱苡沫怔怔看着许天衣,现今才觉这个家伙的胃口多么大,有了正二品官职还不满意,这是又要一顶正三品官帽啊! 那和善老翁脸上笑容不减,但眼角已经有了清楚的郑重之色。 显然,事到如今,这位身份不同寻常的老翁,也是无法再乐得自在。 天子朱顼的胸襟在这时完全展现出来,大手一挥道:“给!” “许爱卿明日写折子,当天朕就给你批了!” 然后,朱顼就是见到许天衣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奏折,放到石桌上,推至了自己面前。 朱顼愣住。 ??? 长公主与老翁面面相觑。 ??? 第21章 天子的魄力 朱苡沫与老翁一同走在湖边。 “那家伙太无法无天了,皇兄这样也惯着他。”这位长公主殿下,话语清冷。 老翁笑呵呵道:“陛下今天高兴嘛,长公主殿下了解的,陛下心情越好,越喜欢这类敢与他开玩笑、与他直来直去的人,何况还是年轻人。” “而且这位消灾先生,确实非同凡响,老夫在庙堂上待了也半辈子,可从未见过如此敢于突破陈规之人。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朱苡沫没有反驳,确如其所说,许天衣的那些思路想法,是她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匪夷所思之举。 “这位许左侍行事风格是有些胆大乖张,可到底是殿下引荐的,更是殿下手底下的人才,老夫觉得以后的承天建,定会比现在要有趣上许多。” “合着阮大人是想坐等看戏啊。”朱苡沫凤眼无波,“今日过后,那家伙就不在我手底下了,不但另立门户,还握着一部分承天建的权力……阮大人你说,我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能,许左侍不是还了殿下更多的权力,银监局对银行的掣肘,明显要比左侍之位有用处得多嘛。” 朱苡沫若有所思,老翁依旧笑呵呵。 等两人回到凉亭时,亭中的交谈氛围比之刚刚轻缓了几分。 在征得朱顼同意后,老翁才决定出亭走走的,说是欣赏一下这如春湖的美景,实际上是想躲开一会儿这凉亭中的交谈。 朱苡沫早就不想待在这儿了,闻言便是与老翁一同出去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许天衣下一步棋会怎么走,未尝不会跟那日的郑所难一样,再吐出一句胆大包天的话来。 现在看来,天子的心情还是那么不错。 在两人出去赏景时,许天衣又说了许多,如银行稳定了,效益不错就势必要扩大规模,等以后规模扩大了,银监局担子更重,必然要脱离承天建,成为独立的实权部门。 还有说那时,需要再单独成立一家银行,将大承发展银行的部分职能完全切割出来,由其负责宏观上的调控和一系列经济政策的研究、制定。 后两者继会监督、约束大承发展银行,又依托于大承发展银行。 如此,就有了许爱卿口中的“金融三部曲”。 不过,他更喜欢其随口说出的那“金融三巨鳄”。 “最后说的,也是最重要的事,陛下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许天衣开口道。 朱顼一笑:“以许爱卿的性格,若是正事谈完,就朕这如春湖也留不住,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吧。前车之鉴,看来还要再来次狮子大张口啊。” “今日亭中之谈,甚合朕心意,这午膳可以暂搁,你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老翁笑容一滞。 原以为索要正三品官职就是许天衣这次最大目的,但现在看来,他明显是猜错了,这位消灾先生还有话说。 “险些错过重头戏。”老翁自言自语了一句。 若非石凳搬不动,他早就搬近一些了。 就是这样,老翁还把石凳上的锦垫用屁股往前挪了挪。 “我跟陛下要一样东西。”许天衣说道。 “什么东西?”朱顼问道。 “练气监。” 朱顼拿向石桌上茶杯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凉亭内,鸦雀无声,自在的氛围陡转,气温都好似急剧下降,如料峭春寒,凛冽尖利。 手仍停在空中,天子朱顼没有任何言语,定定看着许天衣。 老翁扭头看着亭外,似觉群鲤更有趣儿。 长公主面无表情,闭着眼,只是那呼吸不复平缓,略微急促。 他真敢提啊! 练气监,天下练气士汇聚之地,有着最顶尖的练气士,是大承历朝历代皇帝都最为倚重的存在。 尤其是到了先皇与当朝天子这里,这份倚重,已完全在承天建、朱眼之上。 当年大承马踏四国、一统中原,练气监厥功甚伟。 足见练气士的强大和重要。 往小了说,最顶尖的练气士比肩江湖高手,练气监可保王朝安定,天子安全。 往大了说,练气士感悟苍玄之气,察天地异常,觉天下走向,关乎大承国运。 这样的重中之重,他许天衣张口就要,当真以为胆子有多大,自己的命就有多大? “说说看,需要练气监做什么?” 朱顼没有动怒,语气还算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其心中已是不悦。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许天衣今天的路走不好,之前的辉煌煊赫,未必就不会成为西下的夕阳。 用上辈子的话说就是,小同志今天戴不好眼镜,以后的路就窄了啊。 “练气术通天地能,以望气之法,循究往复,是为顶尖风水。” 长公主冷笑:“银行发展,难不成不靠钱财靠风水?” “一般钱庄自不需要,但银行以朝廷名义建立,是朝廷的钱庄,关乎大承经济,影响大承局势,自离不开风水气运。”许天衣说道。 “再者,练气监有一批特殊的练气士,名为炼金术师,所修之法也是练气术中的偏门,炼金之术。” 许天衣看向和煦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若是没有炼金术,这如春湖的四季如春,大概也就名不副实了吧。” 朱顼脸色逐渐缓和:“银行也需要四季如春?” 言外之意是你许天衣要那炼金术何用? “我平民百姓出身,学不来陛下的主流打法。” 又是一手恣意妄为的回击调侃。 “银行需要一个正规、稳定、迅速的起步,这少不了炼金之物,所以炼金术和炼金术士必不可少。当然,风水也很重要,练气士不可或缺。”许天衣不再卖关子。 朱顼听明白了:“总之,练气监是银行的保障。” 许天衣补充道:“最高保障。” 朱顼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桌面,长公主和老翁不敢打扰,许天衣则是淡然自若地等着这位当朝天子的最终决定。 不知多久,敲击声停止。 “明日朕会亲自去一趟练气监。” 长公主、老翁呼吸一紧。 “练气监会无条件支持你。” 朱苡沫难掩心中震惊,老翁一脸郑重,再无之前半点自在笑容。 第22章 拉皮条? 天子,金口玉言。 说出这番话,朱顼便是没有再想过收回。 这确实是他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自练气监成立以后,深受大承历代皇帝重视,如被灭国的大运、南叶等国,也都非常重视练气士,只是远没有大承下的功夫深,倾斜的资源更是没有可比性。 正因如此,大承皇帝都是将练气监当做了拱卫皇权的最大依仗。 如此,又岂会随便将之权力下放分散。 练气监无条件支持,看似一句话,可其中的分量和影响,只有常年浸润庙堂之人才清楚,正因如此,离去的长公主与老翁,才震撼于天子的魄力。 凉亭之中,只剩下朱顼一人。 他回想着许天衣离去时问他的那句。 练气术,我能学? 他微笑点头,回了一句“自然”。 对方点点头离去,表现得过于平静。 不过于此,他还是极其放心,练气术入门极难,想要修炼至大成,更是难如登天,不然也不会至今练气监也就那么点人。 再者,许天衣当练气监中都是什么好相处之人? 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可不会被许天衣一张嘴给唬住。 忽然想起许天衣在平安城那边掐死孩童的事,朱顼招来一位老宦官。 “朱眼那边,栽培苗子里,孩子占多少?” 老宦官回应道:“回陛下,十之七八,朱眼最看重忠心,培养从孩子抓起最合适。” “嗯,到底都是孩子,多了点。” “陛下是想……”老宦官试探问道。 “少一些吧,都是我大承子民。” 老宦官略一琢磨天子性格,再试探问道:“减个一成?” “半成就够了。” “是。” 出了内廷,许天衣看到了等着自己的朱苡沫。 “修练气术,这话你也敢说。没那个本事,何必多惹我皇兄不高兴一分?”朱苡沫只当是许天衣的空口大话。 她也不觉得,许天衣这位消灾先生,明摆着的读书人,能修炼最讲究天赋的练气术。 虽说练气监的年轻一辈,确实都是清俊素雅的长相。 “谁说我没那個本事?今日之前,你这位长公主殿下也不看好我能说服那位皇帝陛下吧。” “刚拿了我承天建的左侍位子,今天又摘了一顶银行行长的帽子,一正二品,一正三品,这样两大官身,你是要把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都吓死。”朱苡沫淡淡说道。 许天衣双手抱在脑后,优哉悠哉走着,没有搭话。 “左侍府在青龙大街,九锡等一应厚赏也都到府里了,还要在通景街上住着?” “小院子清净,那些荣华富贵,早在丘南国都享受过了。” 嘴上说着,许天衣却是回想当魔教教主的那些年,虽然时间不长,可当真是财富堆积如山,什么稀世珍宝都是唾手可得。 朱苡沫斜眼看他:“快活?” 许天衣上下打量了这位长公主殿下婀娜的曲线,笑容玩味:“快活得很,像长公主这样的美人蕉,要多少采多少。” 实质般的杀意从那双凤眼中透射出来。 “你想死。” 许天衣自觉忽略了这句话,似乎想到什么,问道:“那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的老头儿,是谁?” “许左侍不妨猜猜看。” “打起官腔来了。”许天衣看着动了怒生了气的朱苡沫,一笑道,“有什么可猜的,二品以上就那些人,敢在那位皇帝陛下边儿上一直呵呵笑的,除了阮仲还能有谁?” 阮仲,位高权重的两朝元老。 门下省侍中,正一品。 朱苡沫凤眼微瞪:“那你还问!” “不是为了给你找台阶下?二品、三品官身在这里摆着呢,伱还真能杀了我?” “你!” 出了皇宫,这位长公主殿下连理都不理许天衣一句,坐上马车便是往青龙大街的长公主府而去。 许天衣则是在左麟卫不善的目光下,走向九层琼楼。 茶斋二楼,闺房之中。 “银行行长,正三品!”朱裕欣美眸中透露出惊愕之色。 她不怀疑许天衣这话的真实性,正二品承天建左侍,这几天已是轰动庙堂,文武百官之间都在议论这位至今未露过面的天子新贵。 绿袍儿那略带冷淡的脸上也是闪过一抹讶异。 这狂妄的家伙不该是招人厌吗? 难道那朱顼有受虐倾向? 如此,朱裕欣也就猜到了那名为“大承发展银行”的钱庄,已经得到了她小时还叫过叔父的那人的许可。 以他的性格,估计明日就会下诏。 “没什么事情了,今日还早,回去吃口面,有吃过我门口那面摊吗?葱油泼面,很不错,比你这儿的茯苓夹饼好吃多了。” 许天衣拍拍手,转身朝外面走去。 走时不忘“称赞”一句:“省去爬楼就把房间弄在这二楼最里面,攒的那些力气以后给我干活的时候,可都要使出来。傻人有傻福,懒人可没有。” “话痨。”绿袍儿嘴中挤出一丝轻蔑的言语。 许天衣站住脚。 朱裕欣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其连忙低下头认错。 送许天衣出了房间,看着其下楼离开,朱裕欣才看向绿袍儿,眸子变得柔和。 “与他多话,平添麻烦,你会吃亏的。” “是,郡主。” “还是叫小姐吧。” “是。” 走上朱雀大街的一条分街,许天衣手上转着一块白玉佩,正面是个“建”字,反面则有着“左侍”二字。 承天建左侍之令。 朱苡沫出宫前扔给他的,说是以后有了这牌子,在承天建畅通无阻,在京都办事也方便,还“友好”地提醒他,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他那张讨厌的脸。 许天衣摸了摸脸,自言自语:“本公子这张脸不俊吗?” “俊!俊极了!公子无双,丰神如玉!” 一个人突然凑上来,一边插话一边笑容灿烂。 许天衣瞧了他一眼,穿着布衣,肩上搭着一条灰白巾,典型的店小二打扮。 许天衣咧嘴一笑:“就你小子有眼光,不过本公子今日不找吃食,你小子别碍了本公子走路,哪里来滚哪里去!” 那店小二点头哈腰,却也没有离开,而是跟在许天衣身边走着。 “公子别急,我不是拉公子去吃饭的,吃饭有什么好的,哪里有跟小娘子赏月好?” “嗯?”许天衣一把握住旋转的白玉佩,扭头看他,“你还干这活?” 店小二半点不害臊地说道:“也是为了讨口饭吃嘛。” “只是赏月?” 店小二露出“你懂的”的笑容:“自然也能颠鸾倒凤嘛,不过就要看公子舍不舍得花银子了。” “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钱袋子,让本公子满意了,整袋整袋砸死你都好说。说说,哪家青楼的姑娘?” 店小二瞅了瞅四周,悄声说道:“不是青楼,青楼有什么意思?嘿嘿嘿,公子,我这边的姑娘,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娘子,丰腴的,骨感的,都有,保准让公子你满意!” “拉皮条的啊,你小子还知道骨感。”许天衣眼神怪异。 “嘿嘿嘿,公子谬赞了。” 许天衣伸了下手:“带路。” “好嘞。” 说罢,店小二就往前走领路,许天衣跟上。 没走多远,碰上一个在地上卖水萝卜的老妇人。 沾泥带土的萝卜不多,只有七八根,放在一破布上,明显摆出了街道。 “卖的什么脏东西,老寡妇诚心碍本公子的眼不是?!” 话没说完,许天衣就一脚破布连带水萝卜全部踢了出去。 老妇人吓得身体发颤,连连后退,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惹来许天衣的动手,再给活活打死。 穷人的命,不如牛马。 许天衣指着老妇人骂道:“以后再把这些脏东西摆路上,本公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好了好了公子,正事要紧,小娘子还等着公子呢。” 店小二连忙上前劝说,拉着许天衣离开。 四周不少的摆摊商贩,看着这一幕,有淡漠,有可怜,但最后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一个人帮忙。 老妇人手肘擦着泪水,瘸着一条腿歪歪扭扭爬到路中间,一根根捡那摔破了的水萝卜。 第23章 余孽刺杀 “还有多久啊?本公子快累死了。” 跟着那店小二走了两条街,进了一偏僻巷弄,许天衣忍不住催促。 高过院子的槐树,形成了极大的树荫,把本就不亮堂的巷弄给遮得更加暗淡无光。 走在前面的店小二,停在一小院门前,头也不回指着说道:“就是这儿了,里面的那婆娘叫周彤,是个带儿的寡妇,在这通背巷是出了名的风韵漂亮,有滋有味儿。” “本公子最喜欢美妇人了。” 这般说着,许天衣就上前,打算推门而入。 嗡! 急促出鞘声在许天衣从店小二身边过时响起,短剑带起一抹寒光,刺向了许天衣的喉咙。 许天衣好像被这一幕吓到了,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见短剑距离喉咙只有一拳距离时,砰的一声,那行刺的店小二如遭重击,腰部侧歪,猛然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许天衣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的绿袍儿,面带调侃微笑。 “怎么?又来跟踪我啊?” 绿袍儿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我,你这见色起意管不住裤裆里玩意儿的家伙,就要被人给抹脖子了,还有脸在这里胡搅蛮缠? 许天衣瞅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店小二,绿袍儿那一脚直接把这人的一侧肋骨全踹断了,此刻必是痛不欲生。 “本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呢?你是不是糟蹋过里面的婆娘,然后给掐死了想嫁祸给本公子?” 绿袍儿翻了个白眼。 自作聪明。 然后她淡淡说道:“亡国余孽罢了,前几日便在茶斋附近晃悠,应该是想刺杀郡主,结果遇到了你这样白送的大官,自己一个人不带护卫就满街乱逛。” “这里可是京都哎,都如此不安全了么?”许天衣回头。 “中原统一不过才五年时间,亡国余孽多得能填满九头江,每天光是刑部、大理寺就能抓二三十個,更别说朱眼那边了,只会更多。” “以你郡主的身世,不该多多跟这些余孽走近些,好暗中拉拢力量……” 许天衣话没有说完,绿袍儿就已是冲了出去,寒光一闪,袖中短刀刺入了那店小二的胸口。 “你害死了条人命。”绿袍儿拔出短刀,血流如注。 许天衣微微挑眉。 那将死的亡国余孽,发出阴冷的笑声,下一瞬,其猛然喷出一口血,血中有一黑点,飞快逼近面前的绿袍儿。 绿袍儿反应迅速,来不及抽刀,内力汇聚手掌,反手朝那黑点拍去。 一只手抓住了其纤细胳膊,绿袍儿身体一瞬紧绷就要朝身后发起攻击,看到是许天衣才立马停手。 这空档,许天衣已是将绿袍儿拉到了身后。 标致的绿袍丫鬟,看到许天衣手中多了一块砖,不知何时从墙角捡起的砖块,砸向了那黑点。 石砖落地,墙壁上多了一团血渍,血渍中央是那黑点,一只指甲盖儿大小的甲虫,已经血肉模糊。 “蛊虫!” 以绿袍儿的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那甲虫的来历。 许天衣不疾不徐地说道:“七续半步癫,绝命蛊。被这蛊咬到之人,血液中会被母虫寄生虫卵,每七七四十九日以特制蛊药续命一次,不然走不出半步,就会疯癫而亡。” “噢对,母虫养这么大,已经能蚕食内力了,所以伱刚才如果用手接了……” 绿袍儿俏脸变色。 自己竟险些中了对方这阴险手段! 都说巫蛊诡异难防,果不其然。 庆幸躲过一劫的同时,绿袍儿也惊讶于许天衣对蛊术的精通了解。 “还是小看你了!”那亡国余孽眼神怨恨地盯着许天衣。 “师承九步蛊派,你是余孽,但不是亡国余孽,看来那二王子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没有杀干净啊。”许天衣冷笑道。 那店小二瞳孔缩了一下。 绿袍儿顿时明白,这并非是亡国余孽刺杀朝廷命官的戏码。 而是西域二王子的手下来找许天衣复仇。 消灾先生半年时间,帮助无权无势的丘南国四王子夺得国主之位,使其成为西域的半个主人,还杀了原本最有希望登基的二王子。 这样的仇恨,若二王子还有忠心的手下活着,必然会来找许天衣报仇。 许天衣笑眯眯看着店小二打扮的二王子余孽:“放心,我会把他们全找出来,一个个都杀了,好让你们去陪自己主子。” “你跟赫连东方……都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知道了啊,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挫骨扬灰,我都知道,可你为什么还不死,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 本就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的二王子余孽,被许天衣气急攻心,脑袋一歪,生机全无。 许天衣这才对绿袍儿说道:“炼蛊之人,五脏六腑的位置都比普通人要偏离一些,下次捅刀子记得多在里面划几下。” “你为何对蛊术如此了解?” 刚问完,绿袍儿就意识到这问题可笑了,对方从西域而来,如何能不了解西域的蛊术? 果然,许天衣连回答她的兴致都没有,而是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丫鬟还是个二品高手。” 绿袍儿不说话。 “行了,你回去吧,告诉朱裕欣,这次我谢谢她,但派人保护我不代表就可以跟踪我,再有下次,我可不管她什么身份,直接揍她屁股!” “你!”护主心切的绿袍儿横眉竖目。 怎么会有这样的登徒子?! “你最好让那背棺人时刻跟着你,京都地儿大,想着杀朝廷命官的亡国余孽遍地是,别哪天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你再废话一句,我这就去揍你家主子。” 绿袍儿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再多说,生怕对方真掉头去茶斋。 “还不走?” 见对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许天衣皱眉。 “小姐交代的事我还没做呢。” 许天衣沉着脸:“她交代你做什么?” “买面啊,买你家门口的泼面。”绿袍儿没好气地回答。 “呃……” 许天衣一愣,手不自觉摸了下后脑勺。 敢情这妞儿不是朱裕欣派了跟踪自己的啊,这下…… 尴尬了。 耳朵动了一下,许天衣瞥向小院院门。 “还不出来?我旁边儿这绿袍子可不是什么善人,等她进去你可就没活命的机会了。” 绿袍儿也是眼眸淡淡看向院门。 略微安静几秒后,嘎吱一声,院门打开一扇,一妇人胆战心惊地走了出来。 第24章 水性杨花? 妇人三十一二的样子,一张鹅蛋脸,虽然不怎么打扮,但从五官依然能看出是个漂亮娘子儿。 手里挽了个平日里出门采买的篮子,穿着普通人家的布衣,身材丰腴,该瘦的地方瘦,该大的地方也确实大。 此刻这妇人,不敢说话,瞥到了那死去的店小二,本就胆小的性格,更是害怕地身体狂颤起来。 “花枝乱颤的,勾引我啊?”许天衣眼光扫视女人胸脯。 本是要出门买米的周彤,从门缝里目睹了巷弄里这杀人大案,面对这杀人不眨眼的两人,心中别提多恐慌了。 “都看见了?”绿袍儿冷声问道。 周彤想摇头,但对方逼视过来的冷冽目光,让她不敢撒谎,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我们说的话也都听见了?” 周彤吓破了胆,连忙跪在地上,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不停说着“我一定守口如瓶,不跟任何人说”。 许天衣闭了闭眼。 这娘们真是傻到头儿了。 绿袍儿脚步微转,身子转向了妇人,贴着身子的手臂,短刀扬起了一点弧度。 这是要杀人的隐晦动作。 “这么一个漂亮婆娘,杀了不可惜啊?反正是做皮肉生意的,留着以后本公子用来贿赂同僚吧。”许天衣嬉笑着插话。 绿袍儿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既厌恶女人的不知羞耻,也厌恶许天衣的下流卑鄙。 她抬起脚步,就要给这女人一個痛快,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守点妇道。 “我说了,人留着。” 许天衣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可绿袍儿打心底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扭头看向许天衣时,竟是发现其双瞳有血红光芒若隐若现。 细看之下,精神竟是出现了片刻恍惚。 南方巫术? 兴许是被许天衣的怪异唬到,又或是因为没有许天衣,自己刚才就被下了绝命蛊,绿袍儿按下了杀人的念头。 许天衣清楚这个丫鬟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你为了你家郡主,今日就算放了她,明日也回来取她性命。关于你家郡主,她知道的不多,所以杀与不杀,你最好回去告诉她,让她好好想清楚。” 许天衣露出一抹玩味讥讽的笑容。 “你真想保护你家主子,倒不如杀了我,万一哪天我喝多了,一不小心把伱主子卖了,那可就不好了。” 绿袍儿不说话了,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哪里还敢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回去等郡主定夺。 “滚回去吧,记住了,想活就把刚才的事给忘干净。” 斜睨了漂亮寡妇一眼,许天衣转身朝巷外走去。 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个软弱怯懦的吞吐声音。 “公子,我,我……没有被人糟蹋。” 许天衣回头,似是被整笑了:“怎么?这话是真想勾搭我了,指望本公子回心转意,好慰藉一下你?要不,来试试?” 说着,许天衣还做了个脱袍子的动作。 叫做周彤的美妇人,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鹅蛋脸上顿时出现惶恐,后退了几步。 “公子莫要乱来,我只是……” “只是什么?一个寡妇有什么好在乎名声的?能活着,让别人随便说去呗。”许天衣嗤笑。 许是许天衣的话戳到了痛楚,周彤眸子里多了些坚定,鼓足勇气。 “我虽只是个没读过书的民女,但也知道女子名节,不只是给自己守的,也是为了夫君,不管人死了没有。” “何况我有儿子!不想他因为他娘亲就被人戳脊梁骨!” 说到这里,周彤眼中的勇气更是足了一些。 “跟本公子唱戏呢在这儿?勇气有多少不说,胸脯倒是挺得挺足。”许天衣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就这样把儿子说出来,不怕自己死的时候拉上他啊?” 这话一出,周彤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 这次绿袍儿没有再藏着掖着,跟着许天衣朝通景街而去。 “你看出她并非水性杨花的女人了。”绿袍儿口气很笃定。 她肯定那漂亮寡妇不是什么浪荡的女人,是不是装腔作势,她看得很清楚。 “随便的女人,能说出那番话?水性杨花,手上不会那么多茧子,不然勾引不了男人。也不会这时候出门买菜,现在这个点儿最好伺候客人了。” “你很了解啊。” “当然,男人晚上出来,容易被老婆抓。”许天衣斜眼色迷迷道,“要不改日你这个点儿多来找找我?” 绿袍儿怒眼。 登徒子! 许天衣捏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我对她儿子倒是有点兴趣。” “变态!” 又过了一条街,许天衣与绿袍儿来到了通景街,这会儿面摊前的吃客不少,看得出来这条街上的人都喜欢爷孙俩这一口面。 “你这实力,前不久刚刚二品吧,难怪能给朱裕欣当贴身丫鬟。” 绿袍儿惊讶地看向许天衣,似乎没觉得这看上去一点内力没有的文弱书生,居然能看懂他们习武之人的境界品级。 “习武之人,二品以下,体力、杀敌技、兵器等等,都能算作制胜手段,可成了二品,内力于外,便已非寻常之人,较量时的千变万化,除了比拼内力,还需要经验和眼界了。” 绿袍儿问道:“你想说什么?” “说你这小妞儿还差得远呢。”许天衣背负着双手,去往了面摊,“不要好高骛远,以为成了二品,就冒冒失失去找寻那一品的门路,就你这心境,差着好几条白龙马呢。” 绿袍儿走了,买了两份泼面,用带来的棉包装着,连招呼都不跟许天衣打一声。 许天衣则不客气地踹走了一张靠近路边儿的桌子上的客人,一条腿很没有风度地踩在长凳子上,大快朵颐。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中老年男人,好像是不远处的烧饼店小老板,对着许天衣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公子厉害啊,听说您也在这条街上住,以后吃烧饼去我老侯店里拿,不要钱。” “嗯?” “公子不知道啊?刚才您踹走的那两人,是这通景街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小小年纪就欺男霸女,学着恶棍吃霸王餐!您刚才那两脚,踹得好!踹得妙!” 周围几桌也附和有声,看得出来许天衣那两脚确实让人解恨。 接下来的一句话,使得人们对许天衣好印象荡然无存。 “没管那么多,碍着本公子吃面,天王老子也得挨踹,刚才换成是你,老子一样踹。”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脸抽搐了一下,尴尬地低头对付碗里的面。 其他人也不再朝这边看来,自顾自吃食。 许天衣边吃边想着今下午的刺杀。 绿袍儿怀疑杀自己的是亡国余孽,不是没有道理。 自己正二品的大官,闹得庙堂沸沸扬扬,那些复国无望的余孽们,很容易打听到。 杀了他这位天子新贵,皇帝得心疼死,更重要的是以他在丘南国的身份地位,若是死在了京都,大承就跟西域算是彻底交恶了。 至于他并非真的消灾先生,为何对那蛊术如此了解。 他曾经可是天下第一,创立的奉教至今仍是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 其中威震江湖的三十六金面使、七十二银面守,就有多位擅长蛊术的高手,比之那西域的九步蛊派丝毫不弱。 “老头儿,钱放桌上了,这碗儿的。” 第一碗,仍记账。 第25章 雁过拔你毛 一进的院子挂上了一块拾阶小院的木牌,算是有了名字。 宵禁过后的街道,显得格外空旷安静。 明日就是许天衣第一次上朝,早早量过许大人身高尺长的礼部,已经将正二品官袍送了过来。 三品之上皆紫袍,左侍服也不例外,衣袍上绣有二品锦鸡补,朝冠顶饰小宝石一块,上衔镂花珊瑚,吉服冠用镂花珊瑚顶。 正二品大官,岁奉155两。 堪堪年薪三十万。 与一般紫袍不同,这左侍服上,除了锦鸡补子,还有一层暗绣的锤形纹路,是承天建的标志图案,也是承天建独有的官袍。 如承天建正令,朱苡沫那钦赐的黑纱金缕衣上,一样有着锤形纹。 “上辈子够不到这样的高度,这一世竟这般轻而易举……” 许天衣略作调侃,将这件普通人见了都得心惊肉跳一番的袍子,随意扔到一边的桌子上。 夜深。 凉风轻轻吹拂着万千座屋子,偌大一片街道,密密麻麻的屋子,少有人家点灯亮窗,寂静与夜色一同笼罩着正安城。 偶有犬吠,划过夜空,转瞬安静。 一道纤瘦黑影,脚尖点地,落在屋檐上几乎不曾发出声响,就掠过一座座房屋。 最后,那黑影靠墙而行来到了拾阶小院。 一个翻墙,黑衣人就是进到了小院之中。 然后,这本就矮小的夜行鬼祟之人,微弓着腰,贴地前行,脚步轻如鸿毛,来到了许天衣居住的主房。 内力贴于手掌,黑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打开屋门,片刻后,到手一块青铜令牌的黑衣人,心情不错地出了屋子。 只是,刚走出几步,那矮小黑影就停下了脚步。 在其面前,一口巨大绿漆黑棺横放在通往院门的石板小路上。 黑棺前,长发半遮面的老妇,身形佝偻,表情淡漠注视着这个运气不怎么好的家伙。 “挺有耐心啊,从白天一直熬到现在,才忍不住动手。这轻功身法足够了得,火候算是驾轻就熟,可这境界差了许多啊。” 充满磁性的清淡嗓音从身后屋子传出,许天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一前一后,黑衣人被包夹在中间。 但下一瞬,黑衣人就不给许天衣再说话的机会,扭转身子暴掠而出,一双冷漠眼睛直接钉在了许天衣的身上。 擒贼先擒王,也是柿子挑软的捏。 许天衣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出手次数不多的扈三娘,如鬼魅般原地消失,再度出现时,已是站在了许天衣身前,直面黑衣人。 不料就在扈三娘出现的瞬间,黑衣人身子以夸张的弧度弯曲,脚尖尚未点地,便好像已经借力,身形陡然原地飞起,就要离开院子。 许天衣眼睛微亮。 这等轻功,着实了得。 就是换做普通的一品高手,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何况从其内力气息来看,就连二品境界都尚未达到。 而且,这貌似是…… 若是其他人在身边,许天衣今日恐怕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去了。 可站在这里的是背棺人扈三娘,江湖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七的存在。 黑衣人身形已是拔升到与房屋相等的高度,再给眨眼的时间,就能融入夜色,潇洒离去,任对方再了得,也只能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吃土。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低头看去,正好对上那老妇的阴沉面孔。 黑衣人被扈三娘拽回地面,更是狠狠摔了一下,其发出疼痛的一声叫喊,让许天衣惊讶对方是个小妞儿。 转瞬,就心中明了。 不大却也足够宽敞的小院中,黑衣人与老妇,一小一大两個身影,不断接连闪现,你追我赶。 期间黑衣人几次朝许天衣出手,都被背棺人拦住,然后毫不客气地出手教训。 扈三娘惊讶于对方的轻功身法之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一点不过。 最后,随着许天衣一句“不用再试探了”,这场较量立即分出胜负,黑衣人被扈三娘拿下,半点儿反抗不得。 “你师傅就没跟你说行走江湖,高中自有高中手?” 许天衣走向院中石桌,在一石凳上坐下,一侧手臂担在了桌上。 “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蠢货。” 那黑衣人开口,确实是个女子嗓音,不过听语调…… 分明是个未成年啊! 许天衣笑呵呵看着她:“在我白日被刺杀的时候就跟着了吧。” 那蒙面少女也不否认:“跟着又咋的儿?” 许天衣突然竖起大拇指:“没有被那绿袍子发现,厉害啊。” 少女嘁了一声:“凭姑奶奶我的本事,那绿袍丫头一个二品就想察觉?痴人说梦!” 许天衣自顾自点头:“也是,要是那样轻易被人发现,李玄衣就白教你了。” 少女蒙着的脸颊,已是变色。 对方居然猜出了她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嘴硬道。 许天衣给了个眼神,扈三娘打出一道内力,那蒙在少女脸上的黑巾就飘落而下,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傲气小脸。 许天衣直言道:“魔教能称霸江湖,除了那位已经死去的教主,还因为有一众境界实力同样登峰造极的教众。” “四大掌教尊者、四大护法长老、三十六金面使、七十二银面守……” “李玄衣,魔教第四位护法长老,以夺天地造化的轻功闻名天下,据说连皇宫都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出了七次,而你……” 许天衣看向这朝自己瞪着眼的少女:“就是那位秋雪无时的唯一弟子,魔教中的雪燕。” 少女表面怒瞪,装作愤怒怨恨,心中已是对这个比自己也就大十岁左右的公子哥儿,满是惊疑。 “李玄衣的雪无痕,伱还得再练。” 许天衣一句话再度令少女大吃一惊。 雪无痕是她师傅的成名技,自己刚才身形扭转出夸张弧度,就是施展的这一手。 只不过相较于师傅,她这属实是皮毛中的皮毛。 “你刚才在屋子里用的那一手法,虽说滞涩了些,但自有玄妙之处。” 许天衣回忆少女那取物之法,与13号金面使张廷首的探囊取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厉害吧。”少女自得。 许天衣好似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厉害,可有给之取名?” “雁过拔毛。” “嗯?你是雪燕,燕子的燕。” “所以才拔你这大雁的毛啊!” 第26章 魔教雪燕 许天衣自觉假死以后,足够嚣张跋扈,却也头一遭被人噎住。 “东西拿来。” “什么东西?我只是拿了你两文钱。”有雪燕名号的魔教少女说道。 “奉天令。” 少女一扭头:“没有。” 下一刻,她就看到那坐着的公子哥儿,一双眼瞳变为了血红之色,在这只剩一点月色的院子里,分外诡异惊悚。 血光流转,摄人心魄。 在许天衣被刺杀时,就已经见过许天衣这等手段的扈三娘,此时再看到,眼中仍是流露出惊讶之色。 这年轻人不但十分了解西域蛊术,居然也精通于南方巫术。 要知道,就算她跟着那读书人去往西域,半年时间接触了不少蛊术,至今仍对这等变幻莫测的术法不甚了解。 片刻时间,许天衣双瞳恢复正常,再看那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得魂不附体一般。 “拿来吧。”许天衣伸手。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嘴硬,甚至都没有敢再说一句话,像是看怪物一样看许天衣,从怀中取出青铜令牌,交给许天衣。 “我也不与你卖关子,只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背着你师傅来?” “就不能是我师傅让我来拿的?” 虽还是嘴硬,少女却也不再是之前那般目中无人。 实在是刚才看到的血腥场景,饶是她双手沾满不下数十人鲜血,也承受不住。 许天衣面无表情道:“可以啊,你确定就这样把你师傅卖了?” 少女不说话了。 许天衣接着说道:“若李玄衣想要奉天令,今晚来的就不是你了。” “那是,以我师傅的轻功,站伱们面前都别想发现!” “以我对魔教的了解,想要这块牌子的不少,但李玄衣不在其中,你既是他的弟子,也当不是此类。” “奉天令,见令如见教主,持令者,可号令天下教众,江湖上谁人不知?谁又不想要?”少女顿了一下,“还有,一口一个魔教,你对我奉教有多了解就在这里瞎说?” 许天衣收起奉天令:“雪燕,自幼被李玄衣收养,与李玄衣一同上山拜入奉教。” 他看向黑衣人打扮的少女:“觉得堂堂护法长老,不该被我这么一个年轻的家伙使唤?” “教主身死,世上又有何人拿得起奉天令?教内之人都不配,你一個外人……”少女哼了一声,胆气恢复了不少。 许天衣不奇怪少女知道一些事情。 导致天下第一钱庄名誉扫地的罪魁祸首是他,但办事的,却是李玄衣。 没错,正是他以奉天令,命令了那位轻功卓绝的秋雪无时,奉教护法长老,劫走了马氏钱庄的现银,散尽民间。 整整三十五万两白银,放在上辈子就是七亿! 少女身为李玄衣的弟子,必然参与了散银,或许从其手中丢出去的银子,就得有几万两之数。 按照大承王朝的造银制,一两银子的重量在32克左右。 三十五万两白银,至少11吨。 钱庄的银箱都是标准的千两箱,整整三百五十个箱子,十多辆马车。 如此数量庞大的现银,哪怕是天下第一钱庄也吃不消。 而能做到劫走这么多银子,没有被官府追查到一点消息,当今世上也唯有李玄衣和奉教那遍布江湖的神秘情报组织,奉字谍眼了。 对于奉字谍眼这一存在,最为痛恨的莫过于朱眼。 虽说朱眼是王朝机构,论规模,远非江湖势力的情报组织所能比拟,但奉教作为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魔教教主在时,实力地位可谓是如日中天。 其情报组织奉字谍眼,更是遍布江湖大小地方,小到一隅之地,大到名门名派,都有可能安插了他们的人。 朱眼搜集情报信息,少不了跟江湖打交道,在奉字谍眼那里是屡次吃亏。 这一次调查马氏钱庄现银被劫一案,更是受了前所未有的阻挠,死的人比之以往翻了数倍不止,使得朱眼极为恼火。 结果显而易见,江湖上有奉字谍眼这样的地头蛇,如朱眼这样厉害的情报机构,也是没能找到一点线索,更别说追到李玄衣的头上了。 许天衣突然凑近她:“我要跟你说,这牌子是你们教主生前给我的,你信不?” “放屁!”少女张口就骂。 许天衣冷下脸来:“我是教内之人也好,教外之人也罢,别管我是谁,奉天令在我手中,既然你师傅认‘见令如见教主’的规矩,你就该老老实实听话。” “要是不听,就是欺师灭祖了,怎么,想着欺师灭祖?也正常,该死的魔教之人嘛。” 少女双眸含火,咬着银牙。 许天衣转身离去,背对着他挥了两下手:“放她走。” “回去跟你师傅说,我问他要个人用,看他给不给。今晚的事你瞒不住,不过把我的话传到了,保你不会有事。” 扈三娘重新背起大黑棺,返回东厢房。 次日。 天蒙蒙亮,许天衣起床,穿上锦鸡紫袍。 按照以往早朝的时间,黑着天,官员们就开始起床穿衣,前往承天门等候上朝。 但今天,又一次例外了,所以许天衣不是很急。 倒不是许天衣的身份地位已经高到天子连早朝时间都为其改了,就算是老太傅当年权倾朝野的时候,也达不到这样高的程度,何况一个二品左侍。 只是这两次的情况都如出一辙,有了许天衣的面圣,说了那些思想超前的言语,年轻的皇帝陛下心神震惊,晚上睡不着,思来想去就夜深了。 要说处理政务到深更,也是常有的事,可从未有过这般疲惫,不得不推迟早朝的时间。 尤其是这次,天子一遍遍翻阅许天衣那本关于银行的折子,直到天亮前也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 侍寝贵妃都贴切关心问天子,要不取消了今天的早朝。 想到了自己寄予厚望的许爱卿第一次上朝,天子最后还是按下了贵妃提的这一念头。 吃了口东西,许天衣不急不躁地往东去。 拾阶小院的房东刘希,自从那一日后再没有露过面,显然绿袍儿扔出的庆王府令牌,着实把对方给吓到了。 许天衣一肚子冤水,原本抱着“高价买卖得人心”,现在倒好,成了霸占人家宅院的恶霸了。 算了,上朝去。 第27章 总有头铁的 作为日出东方、百官上朝的朝圣之路,青龙大街纵使平日里人流不及朱雀大街,但修建的规模却比之还要大出许多。 上次早朝推迟,群臣前往承天门,还是天光微熹,路上行人虽多,也却没有多出什么夸张程度。 今天就不一样了。 天已明,青龙大街不如朱雀大街热闹,但路上也已经是行人商贩随处可见。 许天衣走在大街上,那一身高贵无比的锦鸡紫袍,煞是惹眼。 初时多是没见识的人,毫无反应,等到一些有眼力见的人撞见了,一双双手不敢置信地揉搓眼睛,随即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紫袍!前三品的朝廷大员! 居住在青龙大街的多是达官显贵,以官员富商为主,可平日里大官小官的,但凡有点身份出门都是轿子车辇,是以就算京都百姓,也并非时常能见到朝廷官员,更别提面前这可是一位紫袍大员了。 许天衣没有在乎这些目光,他额头上满是汗水,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又算了算跑的路途距离,不是很满意。 水火双莲,对身体的淬炼效果极好,当初莲开一品,他的体魄耐力就达到了寻常壮汉所不能及的程度。 但现在,一品血莲,他的体力远不如当初一半。 许天衣估摸着这是因为血莲与黑莲、红莲的本质不同,后者虽主水火双法,是道术道法,但也能起到强化身体的作用。 可血莲,完全作用于灵魂,是人魂之力,与之体魄无半点关系。 “从战士就这样变成法师了?”许天衣自言自语。 这下不完玩了? 这天下高手如云,他水火双莲在手时,还能睥睨天下,无视众多江湖高手和武学奇才,这一下子跌落神坛,成了一个抗揍都抗不了的“读书人”,还怎么在这波诡云谲的危险世界活下去? “紫袍!前三品!开眼了,开眼了!”街边有小民激动道。 旁边一脸横肉的男子,哼道:“前三品啊,你知道那得是多大的官?有这么年轻的?” “那这是个啥儿?乖乖,不是这年轻伙儿偷来的袍子吧?那绣图,可不像是自己做的,谁敢偷做官袍,不怕杀头?”一瘦长个子说道。 那横肉男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懂個屁儿,定是从府邸里偷穿出来的!就不知道是不是那大官的公子了。” 只见那瘦长个子眼冒桃花一般,惊喜万分:“乖乖!官家少爷儿啊!老奴得往前走两圈,说不准就被看中了带去府里呢!” 横肉男子作呕要吐。 呸,把子长歪了的男人。 只有少数精明老辣的人,低着头不说话,尽量不去关注那边,免得被穿紫袍的年轻人给注意到。 没看到那紫袍穿在人家身上十分合体? 这紫袍就是年轻人的! 老天爷啊,这年轻人什么身份,居然这般年纪就穿上了紫袍,就是以往那些状元郎,离穿紫袍也差得十万八千里远吧。 柱梁桥。 国之柱石,国之脊梁。 乃文武百官。 桥前两边,停了几辆马车、几顶轿子,都是已到官员的。 走上桥,是两排清凉白线。 身材高大的禁卫,穿雪白甲胄,腰配长刀,英姿威武。 六卫禁军之一的应龙卫。 过了桥,就是皇宫东门,承天门。 许天衣发觉自己还是到早了,城门前偌大空场,人员寥寥无几,大致扫一眼,最次也是四品绯袍官员,穿着云雁补子的文官或猛虎补子的武官。 睡足了的官员,彼此熟悉之人都在闲聊,着紫袍的许天衣,一出现顿时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 “那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紫袍?也是前三品?” “如此年轻,怎么可能穿紫袍?礼部是不是搞错了?” “长公主殿下还是一品正令呢。” “长公主殿下是何等人物,天资聪颖,善控朝局,又是陛下的亲妹妹,岂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果然是一心想进承天建谋事的张大人。” “去去去,老李你又在作弄我了。” 在许天衣环视周围时,一个身子骨削瘦的官员走了过来,与之一样身穿紫袍,绣有孔雀补子,三品官员。 “这位大人好生年轻,第一次上朝?” 许天衣瞧了那人一眼,便没了打理的兴趣。 三角眼,标准的目中无人眼型,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许天衣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 可对方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就差把那袍子上的孔雀挪到脸上了,看似询问,语气里却是带有轻蔑敌意。 显然,是觉得许天衣这样一个年轻得不像话的人,怎么配穿紫袍,还是高于他一品的锦鸡补子? 一定是礼部弄错了! 见许天衣不说话,中老年的三角眼男人脸色冷下几分:“这位大人可要知道,马上就上朝了,话不能乱说,衣服也不能乱穿。” “礼部那群人,整日毛手毛脚,可不要以为自己被送错了衣服,就真能一步登天。” “不懂礼数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心冒冒失失就掉了脑袋!” 赵幼枝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就是想换官袍也来不及了。 他心中尽是幸灾乐祸,这下可让老夫逮住你礼部的把柄了,看本少卿不在庙堂上狠狠参一本! 鸿胪寺本就跟礼部不对付,互相在庙堂上不是吵了一次两次了,有如此大好契机,他当然不能放过,一定不能! 平日里陛下多是看重礼部多一些,这下看礼部还如何得到陛下恩宠! 天子不怒才怪! 许天衣瞥了眼这个已经明显臆想起来的半老男人一眼:“你不在天底下过儿?” 冒出来一个这样头铁的,他也是无语了。 正二品左侍的诏书才下了几天,整座庙堂都还没有缓过劲儿,难不成今日上朝的有第二张新面孔? 但凡动动脑子就知道他是新上任的承天建左侍。 没看到周围已经有许多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了嘛,老子就是再年轻也只得是正二品! 赵幼枝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一个毛头小子敢如此对他说话,心生怒火。 就算是往常的状元郎,心高气傲,也不敢对本少卿如此无礼,何况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东西! 这小小年纪,顶破天从四品了吧。 当真以为随处挑一个都是沈曼曼那样的人? “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天子脚下也敢目无仪制,乱了礼数,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赵幼枝指着许天衣的鼻子大喊,响声惊动所有在场以及正走来的官员。 边缘地带,一个肥胖身影,看着这一幕,看好戏地使劲吧唧嘴。 “啧啧啧,这赵大人啊,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第28章 踢你裤裆 “宅男剁把儿?”许天衣挑眉。 “什么?”赵幼枝冷着脸。 许天衣被气笑了,双手掐腰:“我说,你这半老头儿是平日里不出门还是眼瞎耳聋?眼珠子那么大,看不见本官的鸡补子?” “给你换个鹤补,你还要去跟中书令抢位子不成?” 听到这话,不少官员都是知道这位赵大人生气了。 毕竟都知道他一生气就口无遮拦嘛。 也亏得有位正二品贤妃的侄女,不然这官位只怕是早就保不住了。 边缘地带的肥胖身影,瞥见了柱梁桥那边的一个身影,摇头道:“完了喽,这下赵大人是腚坐老虎凳,彻底玩完了。” 别人不清楚,他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一件事是这位鸿胪寺少卿,因为有封命,持节前往了海河道册封,估计也是昨晚刚归,所以对天子钦封正二品承天建左侍一事毫不知情。 另一件,则是听说我们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正二品左侍大人的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啊…… 也在这时,肥胖身影以及众多官员,就听到那紫袍年轻人说道:“换鹤补?我还给你换个把儿呢!” 然后,众人就看到许天衣,朝着赵幼枝的裤裆就是飞起一脚。 “啊!” 如遭重击,不,就是遭了重击的赵少卿,摔在地上,双手捂着裆部哀嚎,整個身子都是疼得蜷缩起来,在地上打滚儿。 众多官员都是看得裤裆顿感凉飕飕,更惊骇于这年轻人的泼天大胆,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 “啊!啊……” 这位鸿胪寺少卿,此刻毫无风度,也顾不得形象,疼得在地上死去活来,哀嚎连连。 许天衣面无表情,就要走向一边儿,好心情居然被这么一个玩意儿破坏,出门果然得看黄历。 “站住,众目睽睽下,你竟胆敢行凶!” 许天衣听着身后的低沉声音,闭上眼睛,他就是上个早朝,麻烦就排着队来找他…… 睁开眼,许天衣回头,心中了然。 喝止住他的,是那位在平安城安抚百姓的造银司四品官员。 造银司主司宋才,挺胸抬头,目光如炬:“许多大人都在这里看着了,大人贵为正二品,目无王法,对赵大人肆意出手,已是犯了我大承律!” “怎么?你也来凑热闹?平安城的账,本官还没去跟伱算,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许天衣毫不客气。 宋才眼神阴翳,他何尝没有认出许天衣就是他在平安城本想着杀鸡儆猴的那个年轻人。 初看到许天衣穿紫袍,他也是吓得不轻,暗道倒霉,居然随便抓只鸡就抓到了这位消灾先生头上。 谁能想到西域大名鼎鼎的消灾先生,竟会在平安城的一地摊前朝乞丐泼东西,更几日时间,就进宫要来了一顶正二品的官帽。 宋才原本是想着,许天衣不找他,他就这段日子低调些,少抛头露面,说不定对方就淡忘了平安城的事。 可谁想许天衣竟这般胆大包天,居然光天化日,更是在上早朝的承天门,当着如此多朝廷命官,对从三品的鸿胪寺少卿大打出手。 受了安连采的眼神示意,宋才不得不站了出来。 没办法,造银司归户部管,他也是安连采的人,一直给马氏钱庄当靠山,如今安连采要为难许天衣,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宋才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本官职责所在,若当时与大人产生了一些误会,也情有可原。倒是你现在,天子脚下对朝廷命官出手,目无王法,其罪当诛!” “当时没把你一起收拾了,倒是我仁慈了。”许天衣淡淡道,“不过无所谓,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给你裤裆也来一脚。” 听了这话,宋才裤裆一紧。 他可不怀疑对方的胆量,从三品的鸿胪寺少卿都被踢倒在地了,何况他这个四品主司。 没看到赵幼枝那张老脸都疼成了黑绿色嘛。 宋才进退两难,好在一个声音这时从背后传来,稳住了他的心。 “本官倒是想看看,承天门前,你这位左侍大人有多大的胆子,敢再次行凶。”威严深沉的老人走了出来,“应龙卫何在啊,天子脚下行凶,也不管了?是不是想让本官在圣上面前参上一本?” 承天门前,应龙卫统领,身材高大的姜黎,心中骂了一句。 他又不眼瞎,自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可一个是从三品少卿,后宫还有个正二品贤妃的侄女,另一个更是天子新贵,正二品的承天建左侍。 让他如何是好? 本想着当作没看见,让他们自行去圣上那里闹,也就跟他跟应龙卫无关了。 这下倒好,安连采一句话,就把他推上了火架子。 不抓,就是应龙卫失职,抓人,就让第一天上朝的天子新贵颜面扫地,彻底得罪了这位承天建左侍。 没办法,只能站出来了。 应龙卫统领姜黎沉声道:“宫前禁地,禁止喧哗!” 然后走到了几人面前,抱拳看向安连采:“敢问安大人,刚才发生了何事?下官值守一夜,甚是疲惫,刚才怠慢失职,打了个瞌睡儿,还请安大人明示。” 经典的踢皮球。 许天衣看了眼这个男子,微微挑眉,有点兴致。 安连采脸色沉了一下,还是说道:“这位大人当场行凶,踢伤了赵幼枝赵大人,在场皆是人证,你只管问便是,相信还没有人敢做出欺君之事。” 然后这位户部尚书又看似语重心长,其实略带威胁地说道:“宫前禁地,天子脚下,你们应龙卫可不要渎职了啊。” “自然。”姜黎抬起头,目光威严,“来人!有人宫前行凶,拿下!等候圣上发落!”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秉公办事,得罪这位天子新贵的左侍大人了。 何况,身为铁血军人,他本就不惧高官威严,之前也不过是为了不趟浑水,给应龙卫的兄弟们少惹点麻烦。 身为承天门值守统领,他最清楚这些官员之间的尔虞我诈了。 数名应龙卫上前,就要拿下许天衣。 “安静。” 一个老人的声响,从柱梁桥的方向传来。 一身紫袍,绣仙鹤补。 正一品! 第29章 中书令 来人是一个鹤骨霜髯的老人,面容枯槁,腰背微弓,好在身子骨还算健朗,走路慢了点,但也不需要人搀扶。 众多官员见了这位老人,皆是面色微变,收敛之前的说笑姿态,一丝不苟站立。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如今,真正权倾朝野的第一人。 中书令,崔服龙。 三省六部,五监九卿,是如今大承中央的主要机构,深受皇帝重用。 三省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不可或缺,可毫无疑问,自古以来,中书省一直都是位于首位,中书令也往往是无形中高于其他两高官官半级。 所以,单是一个中书令的名头,就足以让这位老人成为庙堂上天子除外的第一人。 老人一路走来,官员们皆是躬身行礼。 “崔老。” 面对这一位,安连采顿时收起了尚书架子。 一旁的宋才跟着行礼,不敢多话。 “中书令大人!”姜黎低头抱拳。 这位文官第一人的老人,摆了下手,声音和煦:“姜统领,自去值守,这边儿的事不用担心,牵连不到应龙卫。” “是!” 应龙卫统领的高大男子,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不需要什么保证,对方的话,就是最大的保证,中书令说了牵连不到,那这件事就不会跟应龙卫有半点关系。 姜黎心中感慨,中书令居然连他一个应龙卫统领的名字都记得,要知道这值守承天门的统领,也是不少人了。 “可是大闹通玄门的消灾先生?” 鹤骨霜髯的老人,看向许天衣。 一些官员心中唏嘘。 不是来自西域的消灾先生,而是大闹通玄门的消灾先生。 崔老中书这话,带血啊。 许天衣面不改色,对视着老人,几秒种后就露出一抹笑意:“是打伤了几名左麟卫,算不上大闹。” 紫袍鹤补老人又说道:“从陛下那里,老夫听到了一句话,‘钱尔尔,君尔尔’,可是许左侍所说?” 众多官员脸色微变。 这年轻人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还是当着圣上的面? 老中书,杀人,还要诛心啊。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钱尔尔,君尔尔,又有何不对?” 许天衣的话,直接令得众多官员大惊失色。 老人一双深邃眼眸,精光内蕴,定定看着许天衣,半晌后,这位中书令好似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姓胡的,这第二支上上签,没写错。” “胡老?”安连采疑惑道。 一袭黑纱金缕衣的长公主殿下走了过来:“左侍大人自己都还不知道吧,先皇太傅,给了你上上签的评价,这等评价从他老人家手中只出现过两次。” “老太傅!”宋才吃惊道。 “上上签之评!”有官员惊呼。 “老太傅的上上签,终于有第二支了!”有官员惊讶万分。 霎时间,聚集在这里等候上朝的官员们,都是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短短几日,大闹通玄门、天子钦封正二品、老太傅上上签之评,还有什么“钱尔尔,君尔尔”的大胆言语…… 这位消灾先生,了不得啊。 躺在地上的鸿胪寺少卿,此刻面无血色,能做到从三品,心高气傲是真的,精明聪慧也不会是假的。 事到如今,他何尝不知道,现在这個年轻人,居然真的是天子新贵,比他还要高一大级的正二品! 崔老中书来到赵少卿身边,将之扶了起来。 捂着裤裆的少卿大人,受宠若惊,还不待说什么感激的话,就看到老中书令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幼枝啊,春闱过后,赶在殿试前,就把位子让出来吧,多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说完,老人不再理会所有人,朝前走去。 赵幼枝面无血色,双目无神,身形摇摇欲坠。 许天衣事不关己一般地看了眼,走开了。 户部尚书安连采,深深看着许天衣的背影,最后也是走开了,宋才连忙跟上。 最后,只剩下如行尸走肉般站在原地的赵少卿。 许天衣身边,朱苡沫目视前方说道:“崔中书,刚才是在帮你。” “我知道。” 许天衣自然看出了崔服龙的用意,看似咄咄逼人的质问,实际却是把天子对他的重视向在场众人说得明明白白。 擅闯宫门,又有那般大逆不道的言语,不但毫发无损,还被天子封了正二品大官,其在天子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距离早朝时间越近,来的官员也越多了。 高大威严的承天门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官员,放在一州之地足以惊天动地的紫袍官员,在这里随处可见。 粗略判断,当得上是文武百官。 时间一到,承天门打开,群臣安静,入宫门,过净心桥后,每个人都是神色庄重,一丝不苟。 这期间,官员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的行为,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广场前整队,文东武西。 于坐北朝南的天子而言,就是文左武右。 中书令崔服龙,毫无疑问居左排首位,右排首位的则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身有暮气,却是刚正挺拔,老而弥坚。 紫袍麒麟补,武官正一品! 不出意外,此人就是天策上将军吴起了。 当年的兵马大元帅,率军踏灭大运、大沉两国,名震天下的大承第一将。 除了两人外,还有几位一品紫袍,其中就有许天衣在如春湖见过的和善老翁,门下省侍中阮仲。 值得一提的是,朱苡沫作为百官中唯一的女性,不但官居正一品,更站在了文武两排官员之外的第三排,居于文官队伍靠左。 有朱苡沫的提前告知,许天衣站在了她的后面。 承天建,自成一排! 可见,承天建对于大承王朝多么重要,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分量又是多么高。 “鸣鞭!” 啪!啪!啪! 上朝! 承和殿,皇宫第一殿,巍峨如巨兽匍匐,比之许天衣印象中的金銮殿还要宏大威严。 殿前月台,称为丹陛,陈设日晷、嘉量、铜龟、铜鹤,殿下高十米的五层汉白玉石雕基座,环栏下有排水龙头,暴雨如注的天气下,有千龙吐水奇观。 百官庄重拾阶,登丹陛,入殿面圣! 第30章 两大官职惊朝野 承和殿。 檐下斗拱密集,梁坊上饰彩画,门窗嵌格纹、雕云龙图、安鎏金铜叶,六根云图巨柱高耸,辉煌庄严。 文武百官,站在金砖铺地的大殿之上,面向设于明间的宝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陈设在宝象、用端、仙鹤和香亭后的宝座上,天子朱顼穿九龙五云皇袍高坐,微微抬手。 在朱顼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是安置的形若朝上伞盖的藻井,雕有栩栩如生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威严注视百官。 天威浩荡! “谢陛下!” 百官起身。 礼节过后,天子开始处理朝政。 承天建正令朱苡沫率先出列,启奏道:“陛下,已是冬至,承天建走访定远、走凉两道,诸多地区降雨持续偏少,恐有大旱粮灾之难……” 一位位大臣出列,汇报要务。 不过三十的天子,虽是年轻,却已是对朝政要务的处理得心应手。 有百官进言,诸多要务很快就有了妥善处理之法。 处理完朝政的朱顼,看到了明显心不在焉的赵幼枝:“赵爱卿的面色不是很好啊,可是这几日路途奔波,劳碌所致?” “回陛下,臣无碍。” 赵幼枝回神,急忙行礼,低着脑袋,眼神闪烁,思绪流转,最终还是按下焦急的心,没有多说什么。 一些话,不可朝上语。 只能事后找个机会递话给后宫的侄女了,如此才能寻求一线生机。 “若是身体有恙,这几日无事可不用上朝,安心在府休养。海河道的册封事宜,朕已阅,办得甚好。”天子朱顼微微侧头,对掌印太监说道,“按制,赏明珠、锦缎、翡翠和彩瓷。” “是,陛下。”老宦官恭声道。 扫视百官后,天子朱顼的目光才落向站在朱苡沫后面,老神在在的许天衣,略带笑意,开口问道:“许爱卿,第一次上朝,可还习惯?” 许天衣微微挑眉。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么。 他走出来,在众多官员吃惊的目光下连躬身行礼都没有做,直接说道:“回陛下,我有事要奏。” 不少官员都是暗自咋舌。 这位许左侍,真是胆大包天,圣上面前,连“臣”的自称都不说,不怕杀头? 安连采面无表情。 位置很靠后的宋才,嘴角有一抹冷笑。 仗着天子的恩宠,行事肆无忌惮,可是庙堂大忌。一旦失宠,现在多么辉煌瞩目,那时便多么狼狈不堪。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许爱卿,何事要奏啊?” “当下大承,看似河清海晏、民康物阜,实则经济不稳、民心不定,乃暗疾缠身,有破裂之迹象……” 口出狂言! 众多官员,艰难下咽,目瞪口呆。 这位左侍大人,是不想活了吗? 饶是朱苡沫、阮仲两人,也是惊于许天衣的言语。 在如春湖听了全部君臣对话的他们,知道银行一事早已敲定,现在不过是走走过场。 毕竟私下敲定的事,总还是要在形式上走一遍流程。 所以,今天的早朝,其实就是朱顼与许天衣的君臣配合,许天衣启奏提议,朱顼下诏建造“大承发展银行”,同时钦封行长之职,给其名正言顺的行事资格。 许天衣只需简单一提,朱顼略作沉吟后点头批准,以沉浸庙堂多年的大臣们,自是认清状况,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许天衣这话,怎么听都是与“简单一提”不搭边的。 两炷香后。 掌印太监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躬身,缓步退殿。 在场几乎每位朝廷命官,都是心神震撼,哪怕已经出了大殿,仍是恍若隔世,没有缓过神来。 圣上旨意,以大承名义,建造朝廷之钱庄,名为“大承发展银行”! 钦封许天衣为大承发展银行行长,官居正三品,负责银行建造、运转等所有事宜。 天子更是明言,承天建左侍一职,与银行行长互不冲突,且承天建全面配合、协助银行发展,由许天衣以左侍之职从中协调。 恩准许天衣,无事可不上朝、随时进宫面圣两大特权。 许天衣。 正二品,承天建左侍! 正三品,大承发展银行行长! 一人两官职! 两大官职惊朝野! 这位自西域而来的年轻人,仅是弱冠之年的消灾先生,入京不过七日,就已是达到天下无数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另在退朝前,有圣上第二道旨意。 于承天建中成立特殊部门,银监局,负责监察银行的建造、运转,设正三品银监局局长,由承天建正令朱苡沫兼任。 朱苡沫。 正一品,承天建正令! 正三品,银监局局长! 虽说银监局在承天建内,但一样是一人两官职! 两大官身的朱苡沫,权位之高,直指崔服龙这位权倾朝野的老中书令。 丹陛。 走下台阶时,除了少数几位一品、二品大官,几乎所有官员,都不约而同走在了朱苡沫、许天衣之后,不敢越前半步。 朱苡沫,官居正一品,位不低于三高官官,本就有此“待遇”。 而许天衣,正二品、正三品两大官身加在一起的分量,或许比之正一品还有些差距,但已是与御史大夫等从一品大官不相上下,也享有了此等殊荣。 众多官员,心中感慨,这位天子新贵,已是贵到离谱的地步了。 直至走下月台,行出整队广场,过了净心桥,官员们才不再需要维持不苟言笑的神色。 不出意外,一到承天门外,小半数官员就围了上来,道喜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哪怕一些官员要务在身,着急离开,也是硬凑过来插上一句恭喜,再快步离去。 “上朝前,那些人还只是毕恭毕敬,现在倒好,已经摧眉折腰、蠖屈鼠伏了。”有官员中性子清高的读书人小声鄙夷。 意气相投的同行官员,低叹道:“这不就是朝廷当下的风气吗?早该习惯了。” “我现在是愈发能理解翰林院为何居于国子监之下了。” 安连采看了眼那被众多官员围着的许天衣,沉着脸离开,宋才快步跟上。 柱梁桥上,门下省阮仲三两步跟上了崔服龙这位老中书令。 “老崔子,对这位消灾先生,天子新贵,有什么看法?”阮仲笑呵呵问道。 崔服龙看不出表情。 “耿直忠臣,多。” “这般耿直忠臣,不多。” 阮仲微微挑了下眉,笑意更甚:“这般耿直了,就未必一定是忠臣了。” 鹤骨霜髯的老人停下脚步,看向这位门下侍中,面无表情道:“我一直做着死的准备。” “他许天衣,做好了吗?” 说完,崔服龙离去。 阮仲站在桥上,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不复笑容。 第31章 下官刁钱眼 在场官员们都是浸润官场的老油子,许是看出了许天衣的厌烦,陆续有人离开,围着的人群终是散去。 “这般待遇,在丘南国享受了不止几次吧。” 见许天衣没有半点的沾沾自喜和意气风发,朱苡沫凤眼微瞥。 许天衣咧嘴一笑:“三五十次得有了,可还是没有享受够呢,要不你这位长公主也说几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 朱苡沫凤眼一冷。 “别看这么多人阿谀奉承你,银行的建造运转,不会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其中的困难阻碍,只会比你预想的还多。” “我既然选择了这样做,自然就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去犯人,人若犯我,我犯他两次三次四五六七八九次!” 朱苡沫凤眼含怒:“你怎么跟个无赖一样?!” “庙堂上的弯弯绕绕,于我而言都是麻烦,处理麻烦唯有快刀斩乱麻。再者说了,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承,难道你那位皇兄,不该给我保驾护航吗?” 许天衣嘴角一斜。 “就是过河拆桥,也得再三确认到了对岸不是?” 朱苡沫不去跟这个家伙废话了,朝着柱梁桥走去。 “承天建是在玄武大街吧,有时间我去看一趟,银行不日就得设计图纸,做动工准备,少不了承天建和伱这位正令的帮忙!”许天衣喊道。 朱苡沫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现在是承天建左侍,需要承天建做什么自己去找人。我负责监察,理论上是你的死对头,别让我抓出你的歪心思,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我的歪心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名垂青史,跟西域丘南国一样,在大承史书上也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然后,这位威严的长公主殿下,突然折回来,目视许天衣。 “银监局局长,正三品,是你有意提出来的吧。” “任何话,但凡从嘴里说出来,都是有意的。祸从口出,从不是用来表明无意的借口,而是自寻死路的表现。” “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正二品左侍,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的引荐,用一個正三品来报答,绰绰有余。” 说完,这位长公主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许天衣眉头一挑,耸耸肩也朝柱梁桥走去。 时候不早了,文武百官多有事务,此时已经散得差不多。 许天衣走在石桥上,琢磨着再去黎王府走一遭,看看那府中神异,还是直接去羽欣茶斋,将之前写好的几页纸先拿给朱裕欣。 送入宫中呈到朱顼面前的折子,上面内容许天衣一式两份,这一份,自然是要给朱裕欣来提前熟悉银行的具体情况。 许天衣走神之际,一个厚实身影突然凑了过来。 那人已经不能用厚实来形容,许天衣瞧了一眼,着实被吓一跳,不到一米七的身高,起码三百斤的体重,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矮胖子。 这家伙穿着超大号的绯袍,脸上笑容比青楼女子还要谄媚几分。 袍子绣猛虎,四品武官。 “许大人。” “干吗?” 许天衣头一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这矮胖子不会惦记他的身子吧? “下官刁钱眼,一早就听说了大人在西域的风采,仰慕敬佩至极啊,今日得见,真人更是丰神俊逸、学富五车,是百年难见的八斗之才啊!” 笑容已是堪称猥琐的矮胖子,几乎贴到了许天衣的身上。 许天衣不得不拿手顶开这个胖子,刁钱眼立马有眼力见地后退两步,给对方拉开安全的距离。 能上朝的,至少也是四品官员,在京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刚才许多官员围着许天衣,说的也不过是一些恭维话语,远没有到溜须拍马的程度。 而且那些官员中,更是没有一个武官。 都说那位天策上将军保住了大承庙堂的武官血性,看来一点不假,这是许天衣刚有的看法,结果还没有几秒钟,就被这个凑上来的矮冬瓜给打破了。 明明是夸赞的话语,到了这矮胖子嘴里却是那么献媚讨好,让人听了就是一身鸡皮疙瘩。 “刁将军是吧,我听说过你,正四品宣威将军,庙堂上从某种方面论名声,武官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就是大部分文官,也没有你这本事。” 许天衣说的,自然是这个家伙的溜须拍马了。 “哪里哪里,许大人过奖了,与许大人相比,下官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许大人早朝时那些话,下官听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若不是在承和殿,下官都想着给许大人跪下了。” “以许大人的远见和抱负,将来在庙堂上一定是大有作为,就是那些一品老家伙,我看也未必能比得上许大人……” 许天衣抬起手,打断这个滔滔不绝的家伙:“停停停,我现在相信刁将军你是名副其实了,我今早吃的东西不少,所以你还是别说了。” “是是是,等大人以后想听了,下官再说给大人听。”袍上绣猛虎,本身却更像是一头野猪的刁钱眼一躬身。 “下官如今在京任职城防营统帅,大人以后但有需要,只管吩咐,下官必效犬马之劳!” 城防营,许天衣微微挑眉。 “刁将军,城防营可是负责京都的安防事务,此等重要职务,皇帝敢交给你这样一位……嗯,看起来刁将军在庙堂上还是有些关系的。” 刁钱眼嘿嘿笑道:“关系不关系的,咱老刁不是攀龙附凤那种人,不过许大人想捞好处的话,城防营这边儿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提供给大人的。” 许天衣斜了他一眼:“捞好处,本官想要捞好处,需要去你城防营?以后这京都,最富的地方不是国库,是本官的银行!” “对对对!瞧我这张嘴,烂得很!”说着,刁钱眼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大人的银行,以后定是这京都,不,是这大承最富有的地方!” 许天衣冷笑:“你还真敢说啊,都说武官胆子大,就是那位天策上将军也不敢你这般说话吧。” “下官没本事,岂敢与吴上将军比,岂敢……” “行了,本官记住刁大人的好了。”说完,许天衣往前走去。 刁矮胖子站在后面摇手。 “许大人您走好!” 第32章 司气大监 新上任的承天建左侍,脚踢鸿胪寺少卿裤裆。 消灾先生一人正二品、正三品两大官职。 圣上恩准银行行长,无事可不上朝、随时进宫面圣两大特权。 关于许天衣今早的三则消息,传遍京都官场。 再加上之前大闹通玄门、钦封正二品等同样惊人的事情,七八天的工夫,许天衣之名已是在京都这偌大地界上如雷贯耳。 最终这些消息,又汇聚打包,通过大小各种渠道,传向大承十二道、三十六州。 与此同时,一则江湖上的消息,也是在中原完全传开,引起轰动。 四大宗师之一的当世剑仙李扶白,去往奉州的魔教乐山,问剑继魔教教主死后重回天下第一的暮烛尊者,大战三天三夜,最后在众多魔教强者围攻下,全身而退。 消息一传开,本就是人人心向往之的江湖,有了更多年轻热血涌入,江湖再度热闹起来。 “世人都传言,李扶白已是突破一品境界,成为随时可以飞升入仙界的人间仙人。”文轩殿内,朱顼看向了一位老人。 “大监,你觉得这话可属实?那李扶白,当真已是仙人了?” 那人,赫然便是练气监中,察觉许天衣在黎王府引动苍玄之气的披发老人。 “回陛下,自那场异象后,这世间便再无人能飞升,如那人那般天赋卓绝,三次飞升都是失败,便是最好的证明。”老人话语平淡。 “天降异象,再无飞升,人间无仙。”朱顼仿若自言自语,然后就是看向了老人,“这话有了十六年,也传了十六年。大监,人间……当真无仙?” 老人沉默。 朱顼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开口:“有。” 朱顼不言,静待下文。 “天降异象前,也就是在十六年前突破一品境界却未飞升入仙界之人。” “仙人么。”朱顼皱眉。 “陛下无须担心,先不说突破一品境界何其之难,纵观中原历史,飞升之人寥寥无几,千百年来也就是那凤毛麟角的一点罢了。何况既已突破,何不飞升?” “再者,就算有未飞升之人,也不多。仙界,不会容许这人世间有那么多仙人的。” “仙界啊,长生啊,不是历朝历代哪位帝王都日思夜想的事情?”朱顼感慨,旋即又是惋惜一笑,“只可惜朕没有习武练气的天赋,注定与长生无缘了。” “陛下已是无人能及的九五至尊,何必羡慕那虚无缥缈之说?” 朱顼一笑:“大监这性子,当真是不会劝人啊。若是换成练气监中那些与朕同辈之人,起码能让朕舒心些。” “陛下该庆幸在这里的不是郑所难了。” 朱顼点点头:“要是郑监师在这儿,朕就该考虑换个话题了。” 随即,这位当朝天子就又说道:“仙界,不过是从古至今的无实之说罢了。飞升之人,去往何处,谁能说得出来?” 练气监当之无愧第一人的老人点头。 “飞升之人,见不到了,未飞升之人,无眼见之实,话无半点可信。仙界,信或则有,不信定则无。” “那朕就……不信了?” 朱顼温润脸庞上,浮现出爽朗笑意。 “若有人间仙,大监可能追查到?” “虽未飞升,算不得真正的天上仙人,但到底也是突破一品之人了。以老夫现在的境界,对方若一心遮掩,很难追查到。” “不过对方只要出手,老夫就自信能掌握其形影踪迹。” “练气监有应对的能力?”朱顼又问道。 老人若无其事:“这个问题,陛下登基时就曾问过了。只要老夫还活着,那个答复就一直作数有效,是答案,也是事实。” “朕对练气监的能力,从未有所怀疑过。” 朱顼从老嬷嬷手中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如此说来,李扶白的当世剑仙之名,也就名不符实了。” “李扶白,练剑天赋无双,年纪轻轻就已是当世剑道魁首。一品三境,一层悟入、二层释离、三层走一。李扶白之境界,无可争议是走一境中的顶尖水平。” “老夫猜测,他与暮烛尊者一战后,境界当再有所提升,不出意外的话,其再出剑时,就会是走一巅峰了。” 朱顼放下茶盏:“那重回天下第一的暮烛尊者呢?走一巅峰无疑了吧。” “如果不是再无飞升,其应该是当世最有希望突破一品飞升的人了。只不过连那人都打破不了的桎梏禁忌,暮烛尊者……” 老人摇了摇头。 “那人,真的死了?” 老人点头:“这点,老夫可以肯定。生息殆尽,气机全无,唯有身死道消。” “自收到那人死的消息,朱眼第一时间就开始打探乐山上的那场大战,至今一无所获。”朱顼眉宇间有忧虑,“大监可有猜测?” 老人首次因为谈论某個人而沉默。 说起魔教教主,哪怕是他这个练气监第一人都无法做出太多评判,实在是这位魔教教主的事迹太过传奇神异,每每听闻都是让人难以置信。 八年前青甲覆面的魔教教主横空出世,七年前建立了世人眼中的魔教,也就是现如今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的奉教,四年前打败了当时的天下第一暮烛尊者,成为新的天下第一。 如此人生经历,何等离奇,如何让人轻易相信? 可这,就是事实。 然而,就是这般惊才艳艳、举世无双的人物,也未能打破异象桎梏,接连三次飞升都以失败告终,现如今更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开口说道:“乐山上那场大战,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那人三次飞升失败,有了心结,最终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二是暮烛尊者与之交手,战而胜之并杀之,重新夺得天下第一。” “暮烛尊者杀了那人?” 饶是心中有过这样的猜测,可是被老人说出来,朱顼还是有些吃惊。 “那人三次飞升失败,心境必然不再圆满,如此实力就会大减。暮烛尊者想要保持心境圆满,断然不会趁人之危,以其心性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朱顼接下老人的话继续说道:“所以说这半年就是暮烛尊者给那人恢复心境实力的时间。” “半年前,那人第三次飞升失败,半年后的今天,暮烛尊者与之交手,将那人斩杀,重回天下第一!” 说到这里,这位向往江湖也一直关心江湖事的当朝天子,已是心情激动地站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朱顼重新坐下,抬头看向老人。 “已死之人,无须理会。大监,以你的实力,朕问你,与之那暮烛尊者相比,如何?” 当朝天子,目光灼灼望着老人。 名为崔桀骜的练气监司气大监,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练气士,给出平静的回答。 “置之死地,江湖之上我死,正安城内,他……不活。” 第33章 反王 黎王府。 许天衣走在空阔死寂的偌大王府之中,缓缓闭上双眼,似有气流从身边游过,飘走在回廊、假山、池湖…… 如风无形,如风灵动。 许天衣停下脚步。 心念微动,有意感应,却是无功而返。 心神舒缓,无意感受,又如了若指掌。 “镜花水月终会破,竹篮打水枉费功。”有温厚嗓音自耳畔响起。 许天衣睁开双眼,眼前一切已是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在黎王府,只是此刻的黎王府,不复破败迹象,崭新干净,和煦阳光下,隐约有金光升腾,俨然一副勃勃生机的辉煌景象。 说话之人,站在前面的廊桥下,穿月白缎一品亲王服,绣五爪金龙四团,顶衔红宝石的亲王冠,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 其身份,毋庸置疑,当初名满天下的一品亲王,黎王! 昔日辉煌的亲王府,已死的一品亲王。 如此诡异景象,换作他人,只怕是已经吓得肝胆俱裂。 许天衣神色自若,望着那个当年最有希望坐上皇位的男人。 那个男人直视许天衣,平淡的目光中蕴含了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无形中有强大压力降临在许天衣身上。 双方都没有动。 半柱香后,许天衣往前踏出一步。 那個男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只是下一秒,男人的笑容就彻底僵住。 只见向前迈了一步的许天衣,直接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然后就不去看那廊桥下的男人了。 许天衣刚坐下,男人就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两人隔桌对视。 许天衣一笑道:“已死之人,还摆这样大的架子,臭得很啊。”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许天衣看了对方一眼,“你非真正的黎王。” “真正的我已死。” “我是说,纵使黎王没有死,坐在我面前的你,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黎王。你,连黎王的冤魂都算不上,不过是黎王死前的最后一丝意念,借助了苍玄之气发生的异象变化,仅此而已。” “你到底是谁!”男人终是变了脸色。 “还是那句话,我是谁不重要,伱需要我的帮助,这很重要。”许天衣没有跟对方卖关子,“你也看到了,我才刚接触苍玄之气,对这种力量,很陌生。” 意思再直白不过。 男人注视了他几秒钟,然后望向涓涓流水的假山。 “苍玄之气,本在苍生,重在玄字。”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苍玄之气,缥缈虚无,强求而不得。正因如此,想要成为练气士,唯有天赋异禀,唯有天地机缘,唯有造化在身。” 许天衣点头道:“就如镜子里的花,湖水中的月,虚幻的东西,只能看,却拿不到。” 男人一笑道:“拿不到,何来练气士?” 许天衣微微眯眼。 片刻后,他目光望向流水假山,准确说是假山下的水池,若有所思。 “竹篮打水一场空,空在提篮时。若是篮在水中,竹篮亦打水。” 这次换成了男人眯眼。 随即,这位一品亲王大笑道:“练气一途,本王自命不凡,一向是眼高于顶,不想到头来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在练气上的天赋,比本王想象的还要高啊。” “没错!世人皆是妄想竹篮打水,何曾想过篮于水中的道理?人人都想掌握苍玄之气,私欲于心,蒙蔽在尘,如何能驾驭这天地中正之力量?” 许天衣明白了:“天地万物,世间万法,有容乃大。” 男人毫不掩饰欣赏之意:“对!就是有容乃大!有我无人,多是事倍功半,利欲熏心,必当付之东流!” 许天衣心神一动,天色转暗。 王府入夜,圆月当空。 水井边的瓢,飞入假山的池中。 起时,湖中有月,瓢中有月,两轮皎洁圆月,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神异非凡。 许天衣轻声道:“镜中花,镜中去;湖中月,水中取。” 男人满意一笑,挥手间,王府重新沐浴在灿烂阳光之中。 “现在,你可以说说本王有什么需要你帮助了。” “这里的苍玄之气,沾染了污秽之力,若不清除,你黎王一脉,命运堪忧。你是死人,毫无干系了,那么你的忧虑之处,只有也只能是你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溪鲤郡主朱裕欣了。” 许天衣话一说完,厚重压力便是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对面的黎王,一双眼眸定定地注视着他。 “狸猫换太子这件事,庆王都不知情,你如何得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只需知道就目前而言,我对你的女儿还没有恶意。不过嘛,人想要活着,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机会我已经给她了,能不能把握住,把握多久,就全看她自己了。” 许天衣停顿了一下,脸露笑容:“另外啊,你不觉得狸猫换太子很不恰当么,都是亲王之女,应该叫换汤不换药。” 这难道就是好话了? 黎王气得脸绿。 “说起来,这污秽之力,还不是来自于你这位亲王自己?死时的怨恨得大到什么程度,才会滋生出这般规模的污秽之力?” 许天衣嘴角挂着恶笑。 “跟我说说,好让我开心开心。” 昔日贵为一品亲王现如今连鬼魂都算不上的男人,没有被许天衣的话激到,略微沉吟后说道:“还不是因为他,为了登上皇位,居然做出了那么多有违本心的事。” 这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今日能见到你,看来你这心结已经自己解开了。”许天衣说道。 “其实想想也不怪他,自古皇权之下无兄弟,我的手上不一样沾过皇室的血?”黎王洒脱一笑,“这污秽之力由我而起,却不能被我而终,大概就是上苍给我的报应吧。” “之所以见你,是你引动了这苍玄之气,我不得不见。这之外,也有我自己想见的缘故,那日你能斩杀两头白玉狮子,超出我的预料。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许天衣耸耸肩:“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神异非凡的普通人。”黎王说道。 许天衣也不否认。 “这污秽之力,是恶,但同时也是一桩天大的机缘。至于能不能得到,得到了又能消化几分,就看你小子有没有那个命数了。”黎王说道。 许天衣轻蔑一笑:“不就是龙气?” 黎王脸色骤变,面容狰狞如恶鬼。 第34章 佛法无量 “你知道龙气?!” 黎王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龙气,乃是练气一途最大的秘密,也是大承皇室巩固权利的重要手段。 龙气是苍玄之气的一种,并且是最为特殊最为稀有的苍玄之气,身怀龙气者,受命于天,乃上天注定的国君,真正的天子。 而他黎王,当年便是身怀龙气的寥寥几人之一。 “你不会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你留下的恶龙之气吧?我有所图不假,但还没有到抢夺这类不属于自己的天地气运的地步。”许天衣淡然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黎王喟然一叹。 “这天下,有几人能抵住这样的诱惑?一国之君,殚精竭虑,不就是为的这八个字?” “本王当年,也是本心蒙尘在这八个字中了啊。” “龙气,若是十年前我或许还稀罕,能用它来换下一命,现在……”许天衣摇头一笑,“龙气在与不在,作用在何,我不去管。” “我之机缘,自有我自有之。” “好一个我自有之!”黎王忍不住赞道,“本王现在愈发看不透你了,你之未来,不可限量。” “你有看清过我吗?”许天衣讥讽一笑,起身伸了個懒腰,“好了,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吧。” “伱上次没有见她,是怕这里的污秽之力对她不利吧。下次可以见见,我虽凡俗,保她无恙还是能做到的。至于清除之法,我回去好好想想。” 黎王欲开口,许天衣抬手止住。 “感谢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各取所需罢了。我这人从来不白帮人做事,但凡接下了,自然是有所图。” “以后你这黎王府,改姓许了。” 说完,许天衣朝府外走去。 身后,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起身,神色庄重,躬身一礼。 王府之辉煌,消散不见。 许天衣睁开眼,依旧是破败不堪的王府,空无一人,天色转暗,已是日暮时分。 “清除之法。”许天衣喃喃自语。 其实今日就算没有黎王之意念现身,他也会想办法清除苍玄之气沾染的污秽之力,马上就要拆除黎王府,修建银行,有污秽之力,银行发展如何顺利? 不过与黎王一谈,也算是可以名正言顺对黎王府进行改建了。 连府邸的主人都是没有意见了,苍玄之气也好,气运命数也罢,都不会再成为他之阻碍。 “读书人?” 一个声音从府门那边传来,许天衣看去,是个衣衫简朴的中年人。 “以前算半个,以后只会是跟金钱银子打交道的俗人。” 中年人笑笑:“看你发呆那么久,觉得是触景生情,会有感而发作诗一首呢,倒是我想得有些多了。” “反王府邸,有何可触景生情的?难道说我是这黎王在外的私生子?”许天衣走过水井,也来到府门,打算离开。 他不知道这人何时来的,也不关心。 忽然,许天衣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是练气士?” 中年人没有转身,望着府内:“应该算是吧,只可惜在练气监是最不被看好的,或许是因为天赋不行,人又不够努力?”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许天衣在府门外的石阶坐下:“是被这黎王府的鬼祟神异吸引过来的吧,练气监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不是看不到,是在当暗中的鬼。” 中年人转身,来到许天衣身边:“有想过去练气监吗?看你刚才,应该是感应到苍玄之气的存在了,竟然没有被污秽之力影响,不见得是什么运气好。” “你想说我天赋异禀?” 中年人摇头:“我在练气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不过你要是能争得那位司气大监一个天赋异禀的评价,想来以后的练气监必有你一席之地。” “看来你是知道我身份的了。” “可不是说嘛,承天建左侍啊,正二品大官。我要给你安一个天赋异禀的名头,你真弃官去了练气监,圣上不怪罪我?” “怕皇帝怪罪还会说这些?” “笃定你不会弃官了。”中年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去练气监,又想学练气术,这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练气士于大承的重要性。” “如果你是练气监派来劝我的,那就到此打住好了,再说下去,本官保不准就要抬脚踹人了。” 中年人低头看着这个头也不朝自己抬一下的年轻人:“也要踢我裤裆?我是练气监的人不假,但不是被派来的,更没有要劝你。” “如果是你这次上朝前,我还会觉得劝你有点用,但在第二顶官帽落了你头上后,我就知道断无劝说的可能了。” “正三品银行行长,挺有意思的官名。大承自开国以来,国制日渐完善,到如今革新之举越来越少,往往一新官位的产生,就代表了朝廷要发生大的动荡……” 中年人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眼下这个年轻人,能站在黎王府,不奇怪了啊。 练气之天赋,于庙堂两大官职,于施展远大抱负,于青史留名,这样的选择,与当初的黎王在那练气、皇权之间的抉择,多么的相似? “练气,相较于权力、地位,仍是不值一提么。”中年人低声自语。 他在许天衣的身边坐下。 许天衣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 虽说你这中年人,温文尔雅,也有读书人的一表人才,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保证你就不是什么有特殊癖好的登徒子。 好歹说刁钱眼那样的人,敢把恭维谄媚放在明面上,不像一些斯文败类,着实阴险狡诈,让人害怕得很。 中年人对于许天衣的动作明显愣了愣,不过随即就说到了正题上。 “你那钱庄的选址,是想选在这黎王府?” 诏书已下,对方既然是练气监之人,许天衣不觉得对方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有什么奇怪。 “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 “你既然感应到了苍玄之气,也就能察觉到那污秽之力吧。有污秽之力在,钱庄开起来,也不会成为你施展抱负的基石。” 中年人话语直接,许天衣更是如此:“反王府邸,选址之事说服皇帝就已经是最大的困难,之后还要再想办法清除污秽之力,我这是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不信苍玄之气的玄妙,也总要考虑一下风水吧。”中年人笑道。 “你是为献计献策而来啊。” 中年人没有否认,反而主动说了出来:“苍玄之气沾染污秽之力,再用苍玄之气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那就是要用其他力量了,三教之中,儒家浩然正气与之苍玄之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就只剩佛道两家了。”许天衣问道,“道法无边还是佛法无量?” “亡魂超度,自是后者最好。” 许天衣点点头,走下石阶:“谢了。” 望着离去的年轻身影,中年人注视良久,最终轻声道:“好一个练气的苗子啊。” 第35章 挤兑风波起因 翌日。 马车走在玄武大街上,辘辘声如细雨敲打在晶莹的汉白玉上。 装裹昂贵精美的丝绸,窗牖虽未镶金嵌宝,却分外雅致,足见马车主人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王朝诸多重要建筑和机构,如练气监、承天建等等,都是坐落在玄武大街。 所以相较于青龙大街的神圣,朱雀大街的热闹,玄武大街更显庄严、深重。 马夫是绿袍儿,这雅致马车,自然就是溪鲤郡主的座驾了。 马车内,朱裕欣与许天衣隔着细长檀木桌对坐。 “你去承天建是正去,我去算怎么回事?” 朱裕欣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非要拉上自己。 “皇帝赏的东西连带车辇在内,都扔左侍府了,我这不还住在通景街嘛,穷啊,只能是劳烦你这位郡主送一程了。”许天衣笑道。 “我去承天建不合适,下个路口你就下车吧。” “怎么?堂堂郡主,还怕人说闲话不成?” 朱裕欣笑了笑:“是啊,这闲话若是传得广了,信的人多了,可是能要人命的。我一个反王之女不在乎身家性命,连累了你这位左侍大人,可就是大罪过了。” 许天衣一抬手:“不妨事,我倒想听听都能传出什么闲话,说不定就是你我情投意合之类的呢,皇帝听了兴许还给我们来個赐婚什么的。” 朱裕欣顿时不笑了。 这个家伙真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不敢去承天建,是怕见你那位长公主殿下的姑姑吧。” “我有什么好怕的?”朱裕欣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去啊,反正也好久没有见她了,就去她的承天建看看。” 许天衣轻笑了下。 就这反应,还说不怕? 死鸭子一只啊。 本着转移话题,也确实是好奇心过重,朱裕欣说道:“马氏钱庄的挤兑风波在民间是越传越广,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不是伱?” “你是说我推波助澜,帮着散播消息?” 朱裕欣微微皱眉:“有必要装听不懂吗?我是问主导劫银、散银引起兑银热潮的幕后黑手是不是你!” “我要有那样的手段,还来当官做什么?那么多银子,找个四季如春的州县,日日饮酒作乐,夜夜歌舞升平,不好吗?” 朱裕欣一脸鄙夷。 “你要是好奇这件大案子,我其实是可以给你分析分析的。”许天衣捏着下巴。 “听听高见。” “据我所知啊,马氏钱庄一直暗中做着南粮北运的中间买卖,每年南方秋收,马家都会现银买粮,将南方的粮食低价收购,运往相对贫瘠的北方……嘿!中间商嘛,低价买,贼高的价卖,这可是大赚的买卖!” 朱裕欣听着跟说书一样的许天衣继续讲。 “今年北方两道,降雨少得可怜,大旱之灾在所难免,粮食价格上涨是早晚的事,马家这往年都能低买高卖的中间买卖,这一次理所应当得卖个天价了。” “于是乎,一直负责这件事的马家大公子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拿出钱庄大量现银买粮,狠狠赚上一笔。要知道,今年能赚上这一笔,就算钱庄亏本经营,都能支撑上个三年五载。” “其中利润之大,你品,你细品。” 朱裕欣翻白眼:“利润大,风险也大。” “三十五万两白银,堆在一起就是一座小山了,将一座小银山运往南方,然后再买堪比一座大山的粮食,将大粮山从南方再运往北方。” “这长途跋涉,山高路远的,山林毛贼数不胜数,风险比往年翻上十倍不止吧。” 许天衣摇头道:“你还是不懂商人,也就幸亏你茶斋只开了一家,不然早晚得亏本倒闭。” “风险与机遇并存,风险越大,回报越大。如果你在海河道待上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朱裕欣问道。 “风浪越大,鱼越贵。” 朱裕欣觉得有道理。 “马氏钱庄的老板马可闻,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是商人都改不了唯利是图的毛病,何况他能短时间把京都的临江钱庄压下去,将马氏钱庄经营成天下第一钱庄,本身就是个爱冒险的性子。” “话虽如此,但一个人一穷二白时,敢于赌,那是因为他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的马氏钱庄可是天下第一大钱庄,他相当于是功成了,最看重的应该已经变为了身退才对。”朱裕欣说道。 “没错,能开茶斋以便在市井搜集消息,你这位溪鲤郡主起码在看人上是有功夫底子的。” 朱裕欣没有将这当作是什么夸奖称赞的话。 “马可闻之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答应了儿子的富贵险中求。一是马氏钱庄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大钱庄,根基牢固,底蕴深厚。” “二则从南到北往日就少不了运银,从押镖镖局的实力到沿途对官府和绿林好汉的打点,从来都是不遗余力,走镖运银是畅通无阻。” “三来,背景靠山众所周知,官居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朝廷响当当的大员。” “第四点,其实就只有将银子运往南方这一处风险比较大,粮食往北运,分成多趟,风险一分散,也就那么回事了。” “最后嘛,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马家大公子通过往年卖粮的卖家,联系上了一位能够吃得下三十五万两白银的大卖家。” “马家经过多方渠道打听,确认对方是南方相当有名声威望的大豪绅,实力和信誉都有保证,最终双方达成合作意向。” “以上这些,再加上一些我暂且考虑不到也不打算想的小因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马可闻就同意了儿子的兵行险招,上了这张让马氏钱庄最终名誉扫地的赌桌。” 许天衣打开茶斋精心准备的竹筒,喝了口温热茶水:“那么多银子,随随便便就扔了,怪可惜的是吧。扔也就算了,暗地里还有人大肆传播这些事情,马氏钱庄不扫地难道还要麻烦大慈悲寺那个扫地僧?” 朱裕欣一双明眸定定看着他。 “你现在就差把罪魁祸首的牌子挂你脑门上了。” 许天衣似笑非笑:“你管谁做的呢,对你来说,不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这一点,朱裕欣倒是默认了。 朱顼,活该你有头疼的时候。 只是朱裕欣大概如何也想不到,那位与马家达成合作意向的南方大豪绅,也是许天衣的人。 准确说,是魔教那情报组织奉字谍眼中人。 马车停在了宏伟建筑前,庄重威严的三个大字高悬。 承天建。 真到了这地方,朱裕欣才是美眸凝重,眉头紧蹙。 “走吧,姑侄相见的亲切场景,我还挺期待的。” 许天衣背对女人冰冷的目光走了进去。 第36章 姑姑和侄女 玄武大街,吏部。 头发蓬松灰白的老人,坐在尚书大人的屋子里,门外值守都是多往外站出去了七八米远。 “大承发展银行,朝廷的钱庄,以国有取缔私有,大胆的想法啊。”尚书右仆射的老人,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 “李大人觉得,这位天子新贵,能把京都的天给搅翻?”身材削瘦的温形熏问道。 “那就要看这位年纪轻轻的许大人,打算从哪里搅了。”李又廷轻轻捏着桌案上的砚台,“现在想想,这位消灾先生,不是没有可能是郎太师从西域请来的可能啊。” 他之前就有所怀疑,只是拿马氏钱庄来换一顶正二品承天建左侍的官帽,不是很值。 可如果是正二品的承天建左侍,加上正三品的银行行长呢? 这可是朝廷的钱庄! 哪家钱庄能比? 牺牲基石,垫高壁垒,这样的拔苗助长,是郎太师的激进风格,可郎亭派系这是要做什么? 李又廷看了眼手指上的墨黑。 难道是对他们崔舍派系已经忍无可忍了? 一位老翁笑呵呵走了进来,门外值守都是没有半分阻拦。 “要我说啊,你李又廷都做到一品右仆射的位子上了,还有什么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有什么顾虑疑问的,干脆去见见不就好了?” 温形熏起身笑道:“侍中大人,有失远迎啊。” “要是安连采安尚书来,温大人,这屋门怕是不好这么畅通无阻就进来吧。”阮仲自己端着茶杯,“喝茶的东西自己带了,讨杯茶水喝啊?” 温形熏立即请坐。 “昨儿个你阮仲刚去了郎亭,今天就再跑来吏部,你这老顽童就是和稀泥,近段时间也和得太频繁了一些吧。”李又廷瞥了眼来人。 “谁让能随便出入郎亭、崔舍那两大庙堂最贵地儿的,只有老夫一个呢。” 门下省一把手的阮仲,坐在了李又廷旁边的位子上,茶杯放到了桌案上。 温形熏这位吏部尚书,亲自倒茶。 “你李又廷没事不要光盯着老夫,老夫有何让你瞅的,去崔舍喝茶时你不关心一点,到郎亭看一次鱼伱就说一回。” “老夫更喜欢看如春湖的鱼儿,要不你回头也把眼睛放到如春湖去啊?” 李又廷不说话了,阮仲笑得更乐呵了。 “如今这座庙堂上,早已是水火之势。圣上以帝王心术,驾驭群臣百官,如此年轻便是掌握了制衡之术的精髓,将来大有可为。” “郎太师虽然行事过于激进,百官中,尤其是所谓的崔舍派系中的一些年轻官员,更是直言其野心勃勃,可那何尝不是在陛下面前的一种以进为退的自保手段?” “老崔子,崔服龙他啊,才是真正让陛下睡不着的那个人,非要学什么斩龙、降龙之术,那一套是能治政还清,可他将陛下放在哪里?这不是找死这是什么?” “崔服龙,崔服龙,到底是扶龙还是伏龙?” 听了阮仲这些话,温形熏变了脸色,李又廷面无表情,但捏在一起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这些话,就是他们这两位被称作是崔舍顶梁柱的重臣,平日里都不敢多说。 李又廷沉默一会儿后,说道:“看来我是非去见见那位消灾先生不可了?” 他自是明白阮仲说这些话的用意。 阮仲笑呵呵道:“去与不去,不还是都在李大人自己?水火庙堂,最好不过的就是中间出现一块泾渭分明的地界。” 温形熏略有不懂了:“想要泾渭分明,不该是与这位许大人保持距离?” “这就是一直针对你们也被你们敌对的郎太师的厉害,以进为退的手段摆明了放在那里,也是学不来的。”阮仲说得稀里糊涂。 李又廷倒是说得直白了一些:“天下并不是非黑即白,越是白,越容易被人怀疑暗地里会黑得过分,相反,不那么白,就一定不会被人怀疑有那么黑。” 他看向笑呵呵的老人:“你这老顽童,甭在这里给老夫下迷魂汤了,老夫该喝的自然会喝,改日就去见见那位许大人。” 阮仲喝了一口茶,起身笑着离去。 “温大人,好茶啊。” 同在玄武大街的承天建之中。 一间屋子里,坐着三人,气氛微妙。 许天衣放下茶杯,饶有兴趣看着眼神对峙的两女。 气态威仪的长公主殿下,朱苡沫。 性子淡雅的溪鲤郡主,朱裕欣。 一位是当朝天子唯一的妹妹,一位是当朝天子的哥哥的女儿,至于是那尚还活着的庆王之女,还是那发起兵变的黎王之女…… 这就有待商榷了。 朱苡沫是那位一统中原的大承先皇的第五個孩子,是天子的五妹。 当朝天子朱顼,原是四皇子,而黎王、庆王则分别是之前的二皇子、三皇子。 因为生下朱顼、朱苡沫的时间晚了一些,是以朱顼、朱苡沫的年纪更为接近,比他们的二哥、三哥都是小了许多。 如此,也就使得朱苡沫这位姑姑,与朱裕欣这位亲王之女的年龄,其实相差不了几岁。 年龄差得不多,还有这样的辈分摆着,注定了两人的关系不好相处。 而且,或许是命运使然,这对姑侄女完全是不同的性子,又各具傲气,就有了一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其实在知道自己真正身世之前,朱裕欣心里就对朱苡沫这位姑姑一直怀有芥蒂, 当初青黎兵变,她那位真正的父亲黎王是谋反,是反王,朱苡沫选择袖手旁观,她不觉得自己该怪她。 可自己的父亲,庆王那样的性子都有出面求情,她这位备受兄长们疼爱的长公主,始终没有站出来为黎王说一句话。 看着两女的微妙表情,许天衣不禁笑了一下,好一对姑侄女啊。 今天要是一个聊不好,还真有可能掐起来。 不过以他一个外人的身份,若是真看见了两女互掐的情景,只怕也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要去银行?” 最终还是朱苡沫这位姑姑先开口打破沉静。 “不能去吗?”朱裕欣反问道。 听到这质询的语气,朱苡沫也是不给自己这位侄女一点面子:“茶斋都还没经营明白,就去钱庄里学更复杂的东西?” “人往高处走,不是你经常跟下面的人说的话吗?不学习复杂的东西,也有不了复杂的能力不是?” 许天衣微微挑眉,这话赶话就先擦起火来了。 朱苡沫知道再说下去就是不愉快的场面了,转头看向了一旁老神在在的许天衣。 “不是她自己要去的吧,又是你干的好事?” 许天衣抬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可别墙缝里看人,全是郡主自愿的,与我无关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身为银行行长,应该有选择手下的权利吧?” 朱苡沫淡然道:“当然。” 许天衣突然一指,指着她这位长公主殿下,这承天建中地位最高的一品正令:“那你也来吧,给爷儿打下手。” 一双明眸,亮了几分,浮现的笑容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一双凤眼,错愕之后,脸颊的冷霜无形中使天气仿佛入了深冬。 第37章 承天建右侍 许天衣走向一间略有嘈杂声音的屋子。 承天建,威严之地,却在此处得不到应有的庄重,里面的人破口大骂,可偏偏骂人的言语中又给人一种斯文感。 分明就是谈吐颇有涵养的读书人在那里“教诲”他人。 “回去给我好好看看!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居然还有一个错别字,你当这里是你家书房吗?滚回去重写!” 一个人影跑出屋子,后面追着一本册子。 “还有你,错别字没有了,标点呢?标点错了三个,三個啊!吏部与礼部怎么读怎么念都听不出来吗?这也能给我写错?!” “滚滚滚!都给我滚!” 一个个人影都跑出来,后面几乎都追着一本册子,有的人甚至后面追了两本三本。 跑得慢的,自然就少不了要挨册子砸了。 许天衣没有穿左侍服,这几位刚被骂了的承天建官员没心情搭理这么个年轻人,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册子,就都绕开许天衣落荒而逃了。 最后一本册子正好落到了许天衣脚下,许天衣弯腰捡起那本册子,最后被撵出来的那位承天建官员,正要开口感谢,就看到许天衣翻了几页后,随手一扔。 册子被丢到了更远处。 许天衣从那人身边走了过去,嘴里还嘀咕着:“写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 那位官员呆立当场。 等到许天衣走进屋子,官员才反应过来,想要跟许天衣理论却是不敢再进那屋子一步,最后只能气愤地挥袖离开。 哼,你当你年轻就能跟屋子里那人一样了? 今天要晦气死了! 许天衣走进屋子里,待客的正厅没有人,看向一侧,满地的册子纸张,在那堆满更多册子的桌案后,一人影埋头,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滚啊,别烦我!” 许天衣没有理会那人的骂骂咧咧,看其埋头的位置,不在桌上,明显不是在处理工作要务,许天衣就凑近过去。 听到有人靠近,桌案后的人怒不可遏,站起身来就骂。 “让伱们写点公函文书都写不明白,问题都给你们指出来还有赖在这里不走的,是不是要让我动手……”已经双手撸起紫袍袖子的年轻人,看到许天衣后愣住。 许天衣倍感兴趣地看着这个容貌清秀到没话说的年轻人。 许天衣打量对方时,那人也在看许天衣,发现其跟自己差不多大,便是嗓子低沉地质问这不懂事的家伙:“你谁啊?” “骂人都文绉绉的,学问高低不去说,摆明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嘛。”许天衣给出评价。 “彻头彻尾你大爷,是不折不扣,呸,不折不扣也不对。”那清秀书生指着许天衣,“你大爷的,敢耍我啊!” 许天衣笑呵呵看着他,也不说话。 能跟他一样穿锦鸡补子的紫袍的,整个承天建只有一人,眼前这年轻读书人的身份,水落石出。 从二品承天建右侍,沈曼曼。 “沈曼曼,这名字好听,可你不觉得更适合女人吗?” 许天衣这话一说出口,就像是点燃了炸药包,那读书人再也忍不住了,从桌案后跑出来就要跟许天衣掐架。 名字可是他最大的忌讳,平日里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般话,他非把这大胆的家伙的嘴给撕了! 年轻书生刚跑出桌案,许天衣就从另一边儿走向了桌案后边儿。 沈曼曼顿时大惊失色,着急地就往回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许天衣走到了册子如小山堆积的桌案后,右侍大人的官椅上,放着一个小木罐子。 许天衣拿起来,听着里面的细微叫声,笑道:“蛐蛐啊。” 原来这位堂堂的承天建右侍,刚才正蹲在椅子前斗蛐蛐。 好像被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的沈曼曼,张牙舞爪就要扑向许天衣,许天衣眉毛一挑,脚步后撤,高高举起小木罐子。 “慢!慢!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可别乱来啊。” 沈曼曼胆战心惊,手上生扑的动作戛然而止,脚步更不敢往前一步。 许天衣嘴角掀起弧度:“到底是慢还是曼曼啊?” 沈曼曼瞪眼。 许天衣又高举了下蛐蛐罐。 “你怎么说都行,怎么说都行啊,别给我把兵马大元帅摔死了啊!” 许天衣撇撇嘴,把蛐蛐罐随手抛给他,沈曼曼吓得半死,慌忙接住看了眼蛐蛐安然无恙,才呼出一口气,心头大石落地。 他的兵马大元帅,没死没伤。 许天衣在他的右侍官椅上坐了下来:“说吧,怎么看出我身份来的?” 沈曼曼恶狠狠瞥了眼这个家伙,把蛐蛐罐往距离许天衣更远的地方放去。 “敢在承天建这样的地方,对本右侍撒野的,除了那个早朝踢了鸿胪寺赵幼枝裤裆的许天衣,还会有谁?” “吆喝,本左侍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沈曼曼弯着腰,拿手帕擦蛐蛐罐。 “这里是右侍办公的地方,我还穿着官袍,你都敢这样肆无忌惮,我再猜不出你是谁……要不干脆这右侍位子你也拿去坐吧,比正三品的银行行长还大半级呢。” “怎么?把位子让出来好去养蛐蛐?从二品右侍,办公之地斗蛐蛐,你才是肆无忌惮吧。” 沈曼曼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可以去正令大人那里告我啊,正好拿来给你这新官立威。听说你这左侍的帽子就是正令大人给引荐的,很看重你啊,正是你在承天建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啊,你可得珍惜住!” 许天衣悄无声息来到这位沈右侍的后面,狞笑道:“哼哼哼,立威的话,哪有再对着你这右侍的裤裆来一脚管用?” 身后突然响起阴恻恻的声音,沈曼曼一个寒颤,扭头就往外面跑,却是被许天衣一把抓住了领子。 “我警告你啊!士可杀不可辱,你胆敢踢我……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传出房间,外面不少承天建官员,听着右侍大人杀猪般的惨叫,一个个皆是头皮发麻。 “是谁敢这般大快人心地对我们右侍大人动手?呸,简直毫无人性。” 第38章 沈右侍的兵马大元帅 右侍大人的房间里,桌椅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沈曼曼隔着两把歪倒的椅子,万分戒备地盯着许天衣,头发凌乱,双手护在鼓鼓的胸前。 “衣服。” 许天衣指了下他那半开的紫袍子。 沈曼曼一手仍是护在胸前,一手揪了揪耷拉出肩膀的袍子,看许天衣的怨恨目光宛若受了委屈的小女人。 许天衣头大:“把你胸前的手拿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迫你做了什么。” 沈曼曼哼了一声,拿开手,胸前鼓鼓的赫然是那蛐蛐罐。 刚才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要抢他的兵马大元帅,简直可恶! “以后再惹我啊,我就把你这沈右侍扒光了,扔外面去给你那些手下看看。嘿,扒光了这招还真不错!” 许天衣直接坐在了歪倒的椅子上。 沈曼曼双眼宛若吃人一般盯着许天衣。 “那鸿胪寺赵幼枝也真是头铁啊,有你这个前车之鉴的年轻二品了,那日还敢对着我大呼小叫。”许天衣摇头道。 “你懂什么是前车之鉴么,驴唇不对马嘴。”沈曼曼讽刺道。 许天衣饶有兴趣看着他扶正一把椅子,坐在那里看蛐蛐,好奇问道:“伱刚才说什么,叫一只蛐蛐兵马大元帅?” “有问题啊?” 这话听到许天衣耳朵里就跟“你咬我啊”一个意思,他定定盯着沈曼曼。 沈曼曼好像害怕许天衣真把自己脱光了扔出去,最后略带硬气地说了一句:“兵马大元帅是她的外号,她有名字,叫起舞。” “起舞?舞起,吴起?”许天衣一脸古怪表情。 沈曼曼眼观鼻鼻观心:“我可没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有这名字,可真是蛐蛐界的兵马大元帅了。” 许天衣笑了下,起身推开不知何时关上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一群承天建官员本凑在右侍大人的屋子外面,听到门有响声,立马作鸟兽散。 然后三五成群站在远处,议论着那位双手背在身后离去的公子哥儿是什么身份。 直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好像是新任左侍大人,顿时响起一片惊叹佩服的声音。 更有人说,终于来了位能降服右侍大人的大人物。 只是这大人物,也跟右侍大人一样,忒年轻了吧。 许天衣回到朱苡沫的屋子。 正令大人的房间,不管有没有声响,都是官员们无事不敢靠近的。 走进屋子,许天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朱苡沫依旧是那副清冷威重的样子,朱裕欣看他的眼光就怪了…… 那分明是老娘看自己那不争气的孩儿的目光啊。 “你干嘛?”许天衣没好气地冲她说了一句。 “我干嘛,是你上司想要干嘛才对吧,刚才刑部来人了,说刑部尚书项赘究打算跟你这位左侍大人喝個茶。尚书请茶,刑部的茶。” 左侍,正二品,刑部无权传人问话,更无权直接抓人,所以才有了尚书请茶的说法。 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许天衣一挥手:“项赘究,管他想追究什么,本左侍没功夫搭理他,让他别来烦我。” 朱裕欣看着许天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的修长身材挺直了几分。 “刚才正令大人可没有半点拦人的意思,还让人回话说会跟你说让你抽空去一趟的。都被人架到油锅上煮了,还在这里跟无事人一样。” 许天衣看向朱苡沫,后者面色平淡。 “刑部一直调查马氏钱庄的事情,钱庄总号挤兑那几日,你刚好出现在现场,时间、地点都不合理,刑部尚书请你喝个茶,没问题。” 朱裕欣秀眉一挑:“据我所知,刑部虽然对那伙侠盗没有一点线索,但至少也断定了与西域无关,这茶如何能请到许天衣头上?” “马氏钱庄的运银镖队被劫,由平安州官府负责彻查,地方衙门协同办案,他不去刑部喝,你是打算让他跑去更远的平安城,马氏钱庄的大本营那里喝?”朱苡沫说道。 朱裕欣不说话了。 朱苡沫看向自己这位侄女:“你对我承天建这位新任左侍,很关心啊。”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何况他以后当了我上司,我也不想碰上什么树倒猢狲散。” 朱裕欣刚说完,许天衣的一张脸就凑了过来。 “你是我猢狲?” 朱裕欣抬起纤细玉手,许天衣已经闪开了。 “所谓侠盗,不过是妖言惑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承疆域,当以大承律法为规为准,抢劫运银镖队,触犯大承律法,按律当斩!” 说这话时,朱苡沫凤眼淡漠看向了许天衣。 许天衣连连点头:“正令大人秉公执法,这承天建以后必定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国之脊梁。什么侠盗啊,一群山野毛贼,等抓住了正令大人只管砍头就是。” 朱裕欣却是说道:“侠盗劫银,目无法纪,理应严查,但散银之举,多数银子到了难民手中,这是确凿无疑的。说明那些侠盗良心未泯,侠肝义胆,不完全当之为恶匪。” “你的意思是,抢走了别人的东西,去做好事,就能算作将功补过?”朱苡沫冷淡说道。 “触犯律法不假,绳之以法应当,只是重视律法之时,也应考虑道德所在。银子到的是难民手里,救难不救穷,难民是我大承子民,于我大承而言,江山得以稳固,难道就完全没有益处?” 许天衣对朱裕欣刮目相看,然后就是笑道:“如此说来,说不定这侠盗背后的主谋,就是朝廷某位大员呢,就算是天子,也不无可能对不?” 朱苡沫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胸脯起伏,凤眼冷如刀子,想要杀人。 不管如何,朱裕欣在这位姑姑面前总还是有点顾忌,说是在承天建逛逛,然后就撇下许天衣出去了。 对于两女的口舌之争,许天衣倒是没有太多在意,朱苡沫能当上承天建正令,自是以律法为公。 而朱裕欣是自由的郡主之身,于庙堂牵扯不深,衡量准则多放在了道德上,再正常不过。 朱苡沫望着离去的倩影:“你能说服她去银行,我挺惊讶的。” “本左侍魅力大啊,你确定不考虑考虑给我打下手?” 许天衣又捏起下巴。 “一个长公主,一个郡主,本公子这是要成京都第一纨绔了啊。” 一双凤眼,几欲杀人。 第39章 圣人当仁不让,国君当断则断 “还有什么事么,没有就在承天建里走走看看,银行选址建好之前,你都应该在这里了。” 朱苡沫没有与许天衣多说废话。 以她对自己那位侄女的了解,朱裕欣能同意进银行,确实令她吃惊,以对方喜欢清闲自在的性子,如何会想通了去钱庄那种俗不可耐的地方。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朱裕欣是三哥的女儿,堂堂郡主,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做什么好了。 “来还是要跟你说一声,银行的选址,我看好了。”许天衣说道。 “这么快?”朱苡沫惊讶道,“什么地方?” “黎王府。” “黎王府?!”朱苡沫已是禁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地理位置好,占地足够大,将来就算当作总行,扩建也有地方。” “不行!你再选其他地方,黎王府不行!”朱苡沫说得斩钉截铁,“你可知道黎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是诚心想要削减我皇兄对你的看重吗?” “不就是一座反王之府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它常年放在那里,谁看了不提心吊胆,占地又没有一点用处,让我来把它铲了,岂不是眼不见心不烦?伱皇兄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你这是什么歪理!就算对我皇兄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可银行建在那里,以后注定会被朝堂官员所诟病,我皇兄为了堵住百官的嘴,也不会同意这样的选址。” “你只管上报就是了,同不同意是你皇兄的事。” 朱苡沫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负责监督银行的一切事务,关于银行的选址上,我不同意,审核监察不会过。” “不同意你只管报给你那位皇帝哥哥就是了,银行事务你也说了,你只负责监督,做主的人是我。”许天衣才不管她什么三七二十一。 头一次见如此软硬不吃的人,朱苡沫也是头疼。 她只能无奈说道:“黎王府位置再好也是在青龙大街,论繁华比不上朱雀大街,你有更好的选择,而且那场青黎兵变是宫中禁忌,更是我皇兄的忌讳。” “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一定失败?你该怎么上报就怎么上报,做好你的审核监察,你皇兄不同意自然会传旨召我进宫。” 朱苡沫不再多说什么,她发觉这个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找死,从没有过安稳的时候。 她现在甚至已经不想让其在承天建里逛了,生怕其再惹出什么乱子。 朱苡沫忽然凤眼一缩,这家伙刚才就已经出去半天了! “刚才去看过你办公的地方了?” “左侍待的地方么,还没看呢。” “嗯?那你去哪了?” “沈右侍那儿。” “去做什么?” 朱苡沫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家伙去见沈曼曼,对方那脾气性格,再加上这家伙的霸道强势,这两个人还不打起来? “左侍见右侍,不就是左膀右臂的掰手腕?不过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就只是去打了个招呼,嗯……顺带也跟沈右侍的兵马大元帅聊了一会儿天。” 朱苡沫凤眼微挑:“你动了他的蛐蛐?” “差点给他摔死。” 朱苡沫眼皮一跳,她现在感觉自己这“左膀右臂”,根本就是敌人明目张胆安插进来要把她掐死的。 “那日上朝也没有见到这位沈右侍啊,他也有不上早朝的特权?厉害啊,能顶上半個我了。”许天衣好似无比自恋地说道。 朱苡沫看了他一眼:“沈曼曼最近在处理陇右道的一些要紧事务,皇兄特许他无事禀告可不上早朝,以处理事务为重。” 想到那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册子,许天衣满眼同情。 要是有那么多活儿给他,他估计早就打人了,这样看来那位沈右侍,脾气还是好的,忙碌之际玩玩蛐蛐,放松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可为什么不去勾栏听曲一下呢?那不才是男人放松的天堂? 果然,沈大人那方面有问题啊。 这日下午,许天衣与朱裕欣离开了承天建。 许天衣以左侍官职下达了筹建“大承发展银行”的公文,但也就寥寥两行字,只说了奉旨筹建银行,不日开始选址建造。 一众官员看了公文内容都是频频摇头,这公文下了跟没下一样,一点实际内容没有,就好像跟大家仅仅提个醒儿一样,分明是那位许大人找存在感。 只有少数一些官员,猜到了许天衣的用意,顿感这位许大人是真的在扯虎皮做大旗了。 文轩殿。 天子朱顼端坐尊贵稀有的楠木桌案后,处理着一本本官员呈上来的奏折。 只是从一炷香前,殿内气氛就降到了极点,在这里侍候的赵贤妃被皇帝陛下屏退下去,侍立的宫女们更是大气不敢喘。 朱顼手中拿的,是自己那位皇妹呈上来的折子,内容正是许天衣关于银行的选址。 “黎王府,朕猜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有猜到,他居然会把银行选在黎王府啊。” 朱顼头也不回地问道:“嬷嬷,你觉得他这是不是故意为之?” 始终侍奉在朱顼身边的老嬷嬷,回应道:“陛下,这位许左侍的心思,老奴是捉摸不到的。” “他把地方选在了黎王府,自然不会不知道黎王那件事,既然还敢跟朕提出这样的要求……”朱顼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是在试探朕的底线吗?” 老嬷嬷不敢回应。 朱顼沉默不言。 青黎兵变,一直是他最为忌讳的话题,少有官员敢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就是崔服龙、阮仲、李又廷等人,也是如此。 可这位许左侍,自己钦封了正二品、正三品双官职的消灾先生,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恃才傲物…… 青黎兵变。 许天衣。 青黎兵变。 许天衣。 朱顼握着奏折的手,时紧时松。 不知过了多久,天子微微侧头,朝老嬷嬷问去:“朕当初真的错了吗?” “陛下想听老奴一句真心话?” “嬷嬷但说无妨。” 老嬷嬷微微停顿后,说了句同样泼天大胆的言语:“圣人当仁不让,国君当断则断。” 朱顼一怔,片刻后温润脸庞上的愁绪,减弱许多。 “是啊,坐在这个位子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断的。” 他取笔,批了奏折。 “他想要一座黎王府,朕就给他一座黎王府!” 第40章 齐仁者,不与人齐与仁齐 “银行选址在了黎王府?” “陛下同意了?” 安连采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宋才。 “安大人,这件事下官一听说就立马来您府上了,你若不信的话,随便一问便知,事情已经传开了。”造银司主司宋才说道。 安连采闭眼沉思。 他当然不会怀疑宋才拿这种事骗他,只是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他出乎意料,他觉得整座庙堂上也没有人能猜到许天衣居然敢把银行选址选在了黎王府。 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们那位一直把黎王府看作禁忌的皇帝陛下,居然破天荒同意了。 不多时,户部尚书安连采就睁开了眼。 “出乎意料是真的,但幸灾乐祸也应该是真的不对吗?” 宋才听了个稀里糊涂:“大人,此话怎讲?” “那位消灾先生如今整的幺蛾子越多,皇帝陛下容忍得越多,甭管是银行现在的筹建还是以后的运转,随便哪一环节出了问题,银行一事无法进行下去,那么如今的容忍,都会统统转变为震怒。” 宋才听懂了,笑容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天子震怒,杀头都是最轻的罪过了。” “回去吧,最近安静些,朝上不要乱说话。” 安连采挥挥手,起身往后院走去。 他近来心情不是很好,那日早朝他本是打算参许天衣一本,不管赵幼枝如何出言不逊,到底是从三品鸿胪寺少卿,许天衣在承天门前出手伤人,放到朝上都够许天衣喝一壶。 就算皇帝陛下看重许天衣,当着文武百官也不好明显袒护,何况这是许天衣自己惹了祸,皇帝陛下不会认为是许天衣傲慢无礼? 可因为崔服龙的出现,导致这件事最后他只能选择不了了之。 中书令都已经出面解决此事了,他如何还敢在庙堂上再度作声? 事后他也去过郎亭问过了郎太师,对方只说了他没有在庙堂上再讲话这件事做对了,其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郎亭派系、崔舍派系,明争暗斗多年,如今已然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可不论是郎太师还是崔服龙那位中书令,好像都不着急。 这让郎亭派系中顶梁柱之一的安连采,有些坐不住了。 通景街。 黄昏时分的街道,清晨那般的勃勃朝气早已散尽,但仍是有着浓郁的烟火气和人间气。 面摊上的人不多,五六位,都是附近的住户,也算得上面摊的老主顾。 看得出来,爷孙俩弄的这葱油泼面,确实很地道,吸引了不少嘴巴馋子。 许天衣坐在靠近路边的一张桌子,吃着香气扑鼻的泼面。 “最近面摊生意不错啊。” 听到许天衣说话,擀面的老头儿笑着说道:“都是托了公子你的福,自那一日你买下宅院,那些人就少有再在这条街上出现。” 似乎忌惮刘希那些人,也好像是有什么顾虑,老头儿没有多说下去。 许天衣嗯了一声,顺带看了眼帮着爷爷干活儿的卧蚕眉小女孩。 看到许天衣朝自己看过来,从没有认为其是什么公子哥而一直当作年轻先生看待的小丫头,露出月牙儿的欢喜笑容。 “小丫头,过来。”许天衣招手。 “先生,有什么事?”小女孩走过来时,还不忘双手在小衣服上擦擦。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爷爷,老头儿一笑道:“一个破名儿,没什么不能说的,公子问你就告诉公子。” “我爷爷叫墨齐仁,太爷爷给起的。” “有何寓意?”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然后就又眼睛眯成月牙儿:“取自谐音,莫欺人,太爷爷是想叮嘱爷爷与人为善,不做仗势欺人的坏事。” 许天衣看向老人,后者大概看出了许天衣的怀疑,笑着解释道:“祖上给起的,小时候不曾问过有什么含义,后来也就没机会问了,不是什么很有说道的名字。” “这丫头没读过书,刚才那些话都是她自己瞎理解的,不过我觉得挺好,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许天衣点点头,对卧蚕眉小女孩挑了下眉:“你爷爷做到了。” 小丫头开心地笑了,小脸上有那么一些小小的骄傲。 “没打算让她读书?”许天衣吃完了面,放下筷子。 “哪有钱啊?在京都这繁华地儿,想读书比登天都难啊。有这面摊能让我们爷俩糊口饭,就不错了。”老人摇头苦笑。 许天衣低头问小女孩:“想读书?” 小丫头眼睛一亮,但随即还是笑着摇摇头:“不是那么想。” 许天衣手里转着一個铜板:“既是没钱的穷酸人,何必在这正安城过活?一大把年纪了,带着孙女儿还京漂?要本公子说啊,抓紧去个其他什么地方,县城啊最好,生活容易,还能让她读点书。” 老人叹了口气,又苦笑了笑,没有说话,似是有什么苦衷。 许天衣挑挑那看着就天性凉薄的眉毛,没有多问。 将这碗的面钱放到桌子上,许天衣起身伸了个懒腰,见小丫头一双大眼睛还好奇地看着他,就索性伸手摸了摸那小脑袋。 “莫欺人,如今这世道不欺人就要被人欺,与人为善,人善被人骑啊。” 听了许天衣的话,老头儿一边儿擀面一边说道:“与人为善多一点,天下的善便多一点。天下的善大于天下的恶,天下便是好的。” “老头子啊是普通人,能为天下做的,也就是做好自己了。” 许天衣多放了一枚铜板:“那碗面钱还赊着,这铜板是本公子受教的。” 老人望着许天衣前往拾阶小院的背影,卧蚕眉小女孩来到爷爷身边:“那位先生真是好人,爷爷……” “嗯?” “先生那第一碗的面钱,我用这些天做活的糖葫芦钱,帮先生还上吧。” 老人食指弯曲,宠溺地刮了下孙女那山清水秀的小鼻梁:“伱也学会与人为善啦?” 小丫头笑得更开心了。 老人走到许天衣吃面的桌前收拾,端起碗的时候,看到了桌面上两行用面汤写下的,快要消失的水字。 与人齐高,外攀名,内附利,贪得无厌。 与仁齐高,知仁爱,懂仁义,知足知止。 水字消失,老人依旧怔怔看着。 走回院子的许天衣,似是一笑。 墨齐仁。 齐仁者,不与人齐与仁齐,上善若水,年年有余。 还不是好名字? 顶好的名儿了! 第41章 魔教教主的死因 深夜的拾阶小院格外幽静。 嗖! 一块石子击破窗户纸,飞入主房中。 不长时间,许天衣推门走出,一双眼眸眯望着墙上的那人影。 一个空翻落到院子里,之前偷摸进来被抓住教训了一顿的少女,瞪着眼恶狠狠看许天衣。 “你耍我!” 许天衣乐呵了:“我耍你?耍你什么了?” 少女不说话,只是恶狠狠盯着他,恨不得要把他吃了。 许天衣自顾自分析道:“让我猜猜啊,你回去了之后,原本不打算把来偷东西的事跟你师傅说,但又怕你师傅见了我,我主动提及这件事,就索性主动认错了。” “坦白从宽,伱师傅又那么疼你,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再然后,你就把我让你带的话带给了你师傅,说我问他要个人用。” 少女一双眼眸已是怒到了极致。 许天衣哈哈一笑:“你这个笨蛋啊,等你师傅说了让你过来给我做事,才知道我要的那個人是你吧。” “闭嘴啊!” 少女一脚踢起地上的石头,砸向许天衣面门,只是才飞到一半就被一手隔空取物给拿下了。 站在东厢房门口的扈三娘,把石头随手扔到地上。 在奉教中有着雪燕之称的少女,当时把话带给师傅,师傅就让她回这里待着,她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要的人就是自己,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那家伙是没说假话,说她只要把话带到了保管不会有事。 她当然不会有事,都已经被师傅派来这里了,还能有什么事?! “师命不可违,起码你是个孝顺弟子。”许天衣点头道。 “闭嘴啊!” 少女又踢了一块石子,但结果跟之前一样。 “我说李玄衣,堂堂魔教护法长老,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不会被说什么,半夜还这般偷偷摸摸,是不是浪费了秋雪无时的名头?”许天衣突然淡淡开口。 雪燕狐疑瞅了眼他,刚想说师傅来了我能不知道,就察觉到了身边有细微风声。 一袭雪白衣衫,挺拔的年轻男人,容貌俊美,一头白色长发如飞溅三千尺的瀑布匹练,皎洁无暇。 风流倜傥。 “师傅!”雪燕露出惊喜之色。 “又使脾气了?”男人微微看了自己弟子一眼。 雪燕挠挠头,不作声。 江湖上有着秋雪无时名头的男人,抬眼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从东厢房来到了主房树下的妇人,明显靠近了许天衣很多。 “我虽然打不过你扈三娘,但要是想杀他,你就是站在他身边也是无用的。”男人轻轻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自信。 “试一下啊。”扈三娘平淡出声,半遮面没有一点表情。 许天衣眼皮一跳。 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交手,凭什么把本教主的生死放上去?! 这时,男人的狭长眸子才看向许天衣。 “我才来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你发现了,本长老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擅长轻功,我自然也有我拿手的地方。” 许天衣嘴角噙着笑,背在身后的右手,五指指尖血红光芒减弱。 与之同时,拾阶小院的院墙和屋顶上,有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微弱血色光线,消失不见。 李玄衣点点头,也不去追问:“不简单,现在我有理由相信教主把奉天令给你,不仅仅是看在你的谋世智慧上了。” “谋世智慧,看不出来啊,你李玄衣给我的评价比大承皇帝都高。”许天衣似是一笑。 李玄衣在院落中的石凳坐下:“消灾先生,可真厉害啊。你在丘南国那半年做的那些事,我亲自打听过了,件件都是真的。这样的评价,对得起你。” “至于奉天令,天底下没有人能从教主手中抢东西,令牌只能是他给的你,所以本长老一直好奇你与教主的关系。” “父子?或者他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小舅子?又或许是什么流落在外的弟弟?”许天衣帮他猜测。 李玄衣直视许天衣:“我其实觉得,师徒更贴切一些。” 雪燕斜了许天衣一眼,似乎在说,就他?配当教主的弟子? 许天衣更是冷冷一笑:“李玄衣啊李玄衣,你想让我死就直接一点,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别人不知道魔教教主是怎么死的,我还不清楚?” 李玄衣只是含笑看着他,不接话。 许天衣直接说道:“魔教总教,乐山之上,暮烛尊者、剑心女尊和青夜女尊联手围攻,杀死了他,不是吗?” 李玄衣脸上的笑容减淡了。 “魔教四大尊者,排在前三的大人物,居然一同出手,趁他们那位天下第一的教主飞升失败,受伤之际,将其围杀而死。” “暮烛那老头儿,如此拿回天下第一,以新任教主统领教务,再度成为江湖魁首,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江湖最大的耻辱?” 坐在李玄衣对面的许天衣,笑容讥讽。 “你闭嘴啊!”雪燕鼻子都快被气歪了。 李玄衣神色郑重看着他:“本长老现在确信了,你与本教的关系,绝对不只是教主给了你奉天令这么简单。” 不等许天衣开口,他就继续说道:“一些事,只是你主观臆断。暮烛尊者与教主的约战,半年前就定下了。至于剑心女尊、青夜女尊为何会出手……” 这位秋雪无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反问道:“本长老很好奇,你既手执奉天令,为何不现身奉教,有此令,光明正大现身乐山,你至少有五成把握成为新任教主,不然奉天令也不会有号令天下教众之效。” “如果是担心暮烛尊者,大可不必,暮烛的野心从来不在于奉教,而是整个江湖。” 许天衣眼帘微垂,手指敲打石桌。 “你也说了,成为新任教主的把握只有五成,你觉得我会是冒险行事之人?就算是,把握也不该放到如此低吧。” “一个扈三娘,在乐山上可保不住我。” 腰背如山丘的妇人,没有因为许天衣这瞧不起的话,有所反应。 而李玄衣,却是看向了开着房门的东厢房,那房中巨大的绿漆黑棺,缓缓说道:“那如果,再加上棺中人呢?” “那位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六的……棺人常青。” 老妇抬头,半遮面的眼中迸射出可怕的精光,直视李玄衣。 拾阶小院,顷刻间被莫大杀意充斥,凛如寒冬。 第42章 奉字谍眼掌令 许天衣倒了杯茶,只给自己。 “非要找不自在,何必呢?” 他瞧了眼对面右手握拳的李玄衣,不需要对方张开手,就知道那手心已是出现了一道血口子。 刚才小院中的实质杀意,毫无疑问来于动了真怒的扈三娘。 许天衣给了扈三娘动手的机会,他起身回屋倒茶的功夫,扈三娘朝李玄衣劈出了一掌。 面对许天衣的调侃,李玄衣随意一笑,不在乎掌心疼痛。 刚才扈三娘那一掌,他想要躲开再轻松不过,但一来他想试试这位背棺人的真正实力,二来他是奉教第四位护法长老,自有自信和骄傲。 但结果显而易见,扈三娘不愧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一次硬碰硬的对掌,他就吃了亏,落在下风。 “背棺人,名不虚传。”李玄衣轻描淡写地笑道。 他李玄衣不是输不起的人,何况他秋雪无时真正擅长的,是轻功。 人无完人的道理,李玄衣一直懂。 只是这道理,自从那年见了那个男人后,好像就不完全有道理了。 雪燕深深看了眼那重新回到树下的老妇人,现在她才知道对方的实力之可怕,居然一次交手就伤了她一品境界的师傅。 那一晚,对方明显是没有跟自己一般见识啊。 要不然,她只怕连进院子的机会都没有,在院门外还不就被一只脚给倒提起来了? 李玄衣的目光重新放在了许天衣身上。 “你说你不是冒险行事之人,那你会来这卧虎藏龙、危机四伏的大承京都?” “有魔教教主坐镇的乐山,是天下公认的最危险之地,哪怕教主身死,仍有新的天下第一,暮烛尊者坐镇,乐山依旧是天底下最危险的地方。” “可这正安城啊,从某种意义而言,危险程度一点不比乐山低。你再看看你来京都这几天做的事,闹的动静,你不是冒险行事之人,天下人岂不都是老成持重了?” 许天衣对这好似调侃的话,一点不感冒,反讥起来。 “伱既然知道这京都卧虎藏龙,还敢不收敛着气息,七进七出皇宫的是孑然一身的你,不是带着弟子的你。” 高手比拼,外泄的内力少之又少,刚才的交手虽说动静不大,连邻居都不会察觉,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在高手眼中,这样的交手已经是夜晚萤火了,也亏得背棺人扈三娘在这里,是那些高手们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然就刚才那一下,至少也会引来不下三五位一品高手了。 以正安城这大承京都之地位,更有当朝天子在皇宫之中,说正安城和皇宫中的一品高手加起来没有五位,谁也不会相信。 许天衣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尽管李玄衣有自信就算被京都高手围攻,也能带着自己弟子全身而退,但还是收敛了气息。 “就当我是自己怕死好了。”许天衣一笑道,“勾结魔教,大承皇帝知道了还不当场要我脑袋?” 李玄衣不为所动。 你怕死? 狗都不信。 “不管你是不是教主弟子,总之教主的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许天衣笑笑,心说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 “你这个年纪,再想习武,是不可能了,天赋再好也都晚了。所以,不要指望能从暮烛尊者手中帮教主拿回天下第一,你没有一点希望。”李玄衣说道。 许天衣捏着茶杯:“你的意思是,再狂妄的人也要有自知之明?” “最好是这样,本长老作为奉字谍眼掌令,不希望看到奉教有分裂的那一天,所以你如果安分守己,只在京都谋划你的官路前途,我与奉字谍眼会全力帮你。” 许天衣挑了下眉:“这算交易?还是算在奉天令之外的额外条件?” “你应该清楚,我对于奉天令的看待,已经足够高了,换成教中其他人,就是你让扈三娘以生命为威胁,都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李玄衣语气重了一些,已经有了警告提醒的意思。 许天衣轻微一笑,低头看着飘落到水杯上的树叶,好似自言自语。 “许天衣,李玄衣,都有个‘衣’字啊……可你不知道啊,我不高兴的时候,你的衣,就该落在衣冠冢上了。” 声音轻如鸿毛,后果重于泰山。 雪燕横眉怒目。 李玄衣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眸子深邃如渊,他就那么看着许天衣,雪白衣衫微微鼓动,如海气机蠢蠢欲动。 扈三娘上前了三步,似是觉得不够,又上前了两步。 小院中,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紧张。 只有许天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神色自若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上一口。 李玄衣起身。 当他起身的那一刻,扈三娘又上前了一步,与许天衣的距离缩短到了三米,可见这位十大高手中排名第七的背棺人,对李玄衣之重视。 不曾想,李玄衣只是侧头与做好出手准备的雪燕说道:“你跟在他身边,有坏处,但一定不多于益处。” “师傅。” “听话。” 雪燕撅了下嘴,不愿意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小院里的紧张氛围,消散了。 李玄衣重新坐回石凳:“劫银一事,有奉字谍眼出手,不会被查到一丝线索,朝廷再势大,江湖还是江湖。” “这点我不担心。”许天衣说道。 “散银的事情上,明面上看只是平安州官府在查,地方衙门配合,暗地里朱眼出动的精练人手不少,朝廷非常重视。” “理所应当,那位年轻皇帝的朝纲和野心,比之一统中原的大承先皇朱崇只大不小,如今朝政纲要不过连一半都没有走完,他怎么允许一国之命脉的经济,不稳呢?” 李玄衣点点头,马氏钱庄名誉扫地,直接使得大承动摇的经济雪上加霜,而许天衣一手策划了这惊天大案,不但毫无牵连,反而还拿下了正二品、正三品两顶朝廷大员的帽子。 要论入朝为官,李玄衣自认远远逊色于面前这位消灾先生。 自己的弟子雪燕,能跟在这样的人物身边,就算不去特意学习,耳濡目染之下,也必定获益良多。 千里之行,万里谋划。 江湖的凶险,何曾少于庙堂? 会飞的雏燕入江湖,首先要学的不就是避鹰之法? 第43章 北往问拳 “你能将大部分银子都散给难民,我很意外。” 许天衣瞥了眼满脸不高兴地从屋子里端茶出来的雪燕,示意其给他满上。 师傅在场的雪燕,强忍着不去把一壶热茶泼到这明明模样俊朗却让人无比讨厌的家伙身上。 “说好了的,银子扔出去就行。”李玄衣说道。 这是他答应帮助许天衣劫银的首要条件,银子劫来了,按照许天衣说的洒出去,并且散播消息于天下,但银子怎么扔,他说了算。 于是,什么难民窟、逃荒小路、破烂寺庙等难民扎堆的地方,银子都如瓢泼大雨从天降。 也亏得当下难比穷多,难民数量远比乞丐多,李玄衣这有心之举,才被那位溪鲤郡主给认成了救难不救穷的道理。 事实上,天下才刚刚太平五年,难民是减少了不假,但因其基数庞大,无家可归更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仍是不在少数。 庙堂之上幸有那位崔服龙老中书,针对难民的情况,在中原一统、新帝登基时就进言,最终有了《难民十二疏》的良策。 从登记造册、地域区分到细分农田、壮劳国工,最大程度安置难民,最大程度消除了大承一统中原后最容易发生动荡的隐患。 “朱眼大街小巷搜查散银之人,对奉字谍眼的打击,还是挺严重的。”李玄衣叹了口气。 许天衣斜了他一眼:“少在这里试探我,我不是你们魔教的人。如果不是丘南国的人不适合出面,我会拿着奉天令去找你?” “以后这种事不用跟我说,我只关心我交代的事,能不能完成。你们奉字谍眼死多少人,魔教死多少人,关我屁事啊?” “比我们魔教还没良心!”雪燕骂道。 许天衣回头:“你们魔教?” “呸!奉教!” 雪燕已经感觉快被这家伙气疯了。 “知道你是不放心把伱徒弟交给我,不过现在既然放心了,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就把事说了吧。” 许天衣从衣服里摸出奉天令,抛给他。 看到这家伙跟当初要求他劫运银镖队时的动作如出一辙,李玄衣就头疼,铁定又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自己当初就怎么一时糊涂上了这家伙的贼船呢? “什么事?” “你既然来京都了,也知道了我的官身,那就清楚最近我要做什么事吧?” “给朝廷开一家钱庄,文书都贴出来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连玩泥巴的小孩子都知道。”雪燕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很喜欢你主动做事的态度,不过秘书这个活计已经有人选了,你这小女娃子平日里还是多跑跑腿吧。” 也不管雪燕露出多么穷凶极恶的表情,许天衣继续说道:“银行选址一事已经定好了,黎王府,不日那里会举行一场诵经超度的佛法仪式,诵经的僧人们我这几日就安排……” “慢着,你说哪里?黎王府?”李玄衣打断了许天衣的话,“那黎王可是反王,你选址选在了他那府邸?皇帝还同意了?” “你不用大惊小怪,谁听了都跟你一样的反应,我现在看着你们这张口结舌的样子,我就想吐。” 看着许天衣这心比天高的样子,李玄衣就感觉自己这一袭雪白衣衫上像是被泼了泔水,也想吐。 “诵经的僧人们这几日我就下令安排,主持仪式之人也选好了,但还缺一位卓绝无双的佛门高人,来凝聚佛法,超度亡魂,这是仪式能否成功的关键。” 李玄衣皱眉:“我教之中巫蛊两派的人不少,但三教中人,几乎没有,更别说什么佛门高手了。” “有位慈眉善目的菩萨,这几日会路过安州,你去只会一声,记住,亲自去,带一句话,她会入京的。”许天衣随意说道。 李玄衣眸子中有惊疑之色:“佛门罗刹海的那位海菩萨?” 身为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的情报组织奉字谍眼的掌令,李玄衣对众多江湖人物,尤其是江湖高手的行踪,都是了如指掌。 最近这些日子,在京都附近地域的佛门高手,只有那一位来自东部地域的佛门圣地罗刹海的一品高手海菩萨。 据说这位菩萨身孕金海,有普度众生之伟力,是早早成名的一品高手。 “是她。” “你能请动她?”李玄衣质疑道。 丘南国在西域,罗刹海在大承东部,两者相距一个大承,也就是一个中原,你许天衣难不成还有天外传音的能力,跟罗刹海的菩萨都攀上了交情? 许天衣给了肯定的答案:“你去与她说,问拳之谊,今时还清。” “问拳?”仅仅是一眯眸子,李玄衣就似乎想到了什么,“四年前那场教主那场北往问拳?” 许天衣不动声色。 李玄衣心中确定十之八九。 五年前,昌运六十一年,已经接连马踏大运、千叶、天诏三国的大承,灭了除自己之外,中原最后一個王朝大沉国,一统中原,改年号为承平。 承平元年,也就是四年前,大承先皇朱崇含笑而终,四皇子朱顼继位,成为大承新帝,也是中原唯一的一位皇帝。 那一年,雄心壮志的天子朱顼,令大承道教祖庭的摘星观,北访草原,与北珈王朝的国教修真教,进行了一场道义之争。 大承天子的原意是弘扬大承威严,可结果出乎中原意料,被朝廷、江湖都是看好的摘星观观主七星真人,败给了修真教老掌教,北珈王朝的国师升隆真人。 弘扬国威,变成了天子的一大笑话。 就在北珈嘲笑、中原羞愧之际,同在那一年打败了暮烛尊者成为新的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只身前往北方草原,问拳草原江湖。 那一战,空前绝后! 魔教教主一人,先后问拳草原江湖的三大顶尖势力,打败冰雪连城老城主、沙丘之地老沙鬼和战王庭联手的七大战王,威震天下。 拿下天下第一但被众多江湖人士质疑的魔教教主,用那一场北往问拳,狠狠打了所有人的脸。 魔教教主的实力,再无人胆敢质疑! 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第44章 水陆法会 李玄衣执掌奉字谍眼,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江湖秘密。 教主北往问拳一事,其中就有一件真假难辨的秘事。 据说道义之争前,天子就有了尊道斥佛的意思,并打算在七星真人赢了修真教班师回朝之际,下令灭佛,拆除大承境内所有寺庙,和尚尼姑都将贬为下等人。 即使佛门也有手段通天的一品高手,但佛门再强大,也逃不出江湖势力的范畴。 面对气势汹汹的大承,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的奉教尚且只能做到自保,真要灭佛诏书一下,佛门势力只有自认倒霉的命。 只是道义之争的结局出乎意料,谁也没有想到,被整个中原看好的七星真人,居然败了。 七星真人败了,灭佛一事本该不了了之。 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是佛门寺庙占了道教在中原的命运气数,结果可想而知,火上浇油,灭佛成了迫在眉睫的大事。 也在这样的严峻形势下,魔教教主前往了一趟京都。 这件事教主很低调,如果不是李玄衣执掌奉字谍眼,也是不会知道这等秘事。 那次入京后不久,便有了教主北往问拳的惊人之举。 当时的李玄衣,并没有往灭佛的事上去想,何况那时他的心思都在如何把轻功天下第二的名头摘了,换成天下第一了。 现在经许天衣这样一说,再联想到教主北往问拳之后,庙堂上就再没有传出过灭佛的一点风声…… 要说这其中没有点联系,打死许天衣,他李玄衣都是不相信的。 李玄衣倏地起身,把自己弟子吓了一跳。 “还敢说你与教主没有半点关系,这种秘事连我都不清楚,你却了如指掌。要我说,如果不是你已过了习武的年纪,根骨也极佳的话,本长老都希望未来能看到你执掌奉教的一天。” 李玄衣目光灼灼看着许天衣。 “我啊?接替你家教主的衣钵,当新的魔教教主?”许天衣撇撇嘴,“你也真是心大,就不怕我把伱们魔教的人都利用干净?就算你们魔教家大业大,能经得起我折腾?多掏几次,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吧。” 李玄衣没有再在这个话题说下去。 “我会亲自把话带给海菩萨,有这等因果,她一定会来。我倒是想看看,你那一天能在京都弄出多么大的动静。” “届时,少不了你帮忙。”许天衣说道。 李玄衣没有说话,人已经消失不见,临走前,拍了自己徒弟的肩膀一下,意思显而易见。 “以后就好好待在这儿,东厢房还有一间屋子,你就在那边了。”许天衣给雪燕指了下空着的房间。 雪燕很不情愿,哼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噢对了,以后在这京都,用真名,雪燕这个名字叫出来,你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個未知数。”已是转身回房的许天衣,半路回头说道,“你真名叫什么?” “李而。” “缺什么东西,天亮了自己去掏钱买。” 少女撇了下嘴,似乎要说这家伙几句,但又想到了那晚对方的巫术手段,便是忍下去了。 买就买,反正本姑娘不缺钱,用你掏啊? 次日,一道命令从承天建,下到了京都的佛庙白马寺。 承天建左侍下令,京都白马寺全部僧人,于十日后在黎王府举行一场水陆法会,寺内僧人上到住持,下到年幼小和尚,不准缺一人,如有违背,寺庙僧人全部处死。 如此带有赤裸裸威胁的命令,使得本就饱经风霜的白马寺僧人们,义愤填膺。 但出乎意料,白马寺住持反而爽快答应了,许天衣微感意外后,觉出了这位住持的不一般。 于是,经过一个上午的短暂安静,从正午开始,黎王府这座空旷寂寥了许久的偌大王府,就热闹了起来。 承天建正令都默许了左侍大人的命令,其他人自然不敢有异议,没看到连右侍大人都不说什么嘛。 承天建大小官员皆是忙碌起来,一场水陆法会,规模巨大,但说到底还是仪式,不算多难的事,开坛作法用到的一应事物,准备起来不难,唯一棘手的是联系各个机构部门,互相配合。 这个时候,就看出一件大事的完成,需要的方方面面,牵扯之多了。 在京都这样的地方,举行一场佛法仪式,不但需要负责宗庙礼仪的太常寺同意和配合,还要礼部的核准监督,也需要城防营的协调治安。 总之,牵扯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机构部门是没有一点问题。 好在承天建乃国之重器,在大承有着超然地位,几乎所有机构部门都是知会一声就可以。 最麻烦的太常寺和礼部,前者因为许左侍这位天子新贵,答应得很是爽快,后者是两大派系之中的崔舍派系,对承天建没有畏怯,但出人意料,一些流程下来,也是十分顺畅。 联想到那日早朝时,崔老中书间接帮许左侍解围的事,不少朝廷大员们都猜测许左侍会不会已经成了崔舍派系的人。 黎王府是一品亲王府,其主人黎王更是当年一品亲王中最为风头无两的一位,是以不但府邸占地辽阔,就是府前也有着宽大的石板空场。 有这样大的大理石板铺就的广场,在外举行水陆法会的最大问题,场地问题,也就解决了。 因为是反王府邸,是以白马寺僧人都按照住持清念僧人的要求,在府外进行法会的布置,至于府内的布置,则是在法会开始前的三日,方可准许进入。 黎王府外,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破败寂寥的府内,则是有着二人,跟着许天衣再次来到这里的朱裕欣,心情复杂。 “法会开始前,你这几日都待在这里,跟我学习的同时,也算是与这里最后道个别。”许天衣说道。 朱裕欣纤细玉手摸着满是灰尘的石柱,好像没有听到许天衣说话。 不差这点时间的许天衣,也不去打扰她。 他站在王府大门前,看着已是堆积了许多法会物品的广场,甚至高大佛像都已经搬来数座。 几日后的水陆法会,牵连甚广,不出意外,将会是他与天子的一场博弈。 水陆法会能否成功举行,举行的成效如何,最终导致的结果如何,都是未知数。 “正安城,平静太久了啊。” 年轻身影,轻声自语。 第45章 纸鸢 在王府外,许天衣见了那位佛门清字辈的白马寺住持。 “老衲代表白马寺,谢谢许施主。” 穿着住持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 白马寺是京都中有名的佛庙,但自从大承一统中原,当朝天子重道轻佛后,白马寺的香火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现在仅靠自身几乎到了入不敷出的可怜地步。 所以说白马寺的僧人们饱经风霜,一点不为过。 往常为皇族宗室举行佛事法会,都会有不错的赏赐,是寺庙还能维持的一大经济来源。 可这一次,许天衣下的命令,不但没有赏赐,还带着一言不合就开杀戒的威胁,白马寺的僧人们如何能不气愤? “我把你们压榨成这样子,你这老僧还谢我?也学会了官场上的那些虚情假意?”许天衣说道。 一身红袈裟的住持一笑道:“施主是在救我白马寺,或者说再不济也是给白马寺一个机会。最主要的是,佛门承了施主一个天大人情。” 若是这场水陆法会举行顺利,日渐衰落的白马寺,在京都的地位名声都会大大提高,香火自然会顺带涨上一些。 这对已经快要吃不起饭的寺庙僧人,是救命之恩。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场水陆法会,佛教在京都的影响力能有所提升,将来就算当朝天子再有灭佛打算,也会慎重考虑。 确如清念住持所说,这对中原势微的佛门,是天大恩情。 “感谢的话以后再说,老僧你告诉寺里那些僧人们,有谁懈怠或是因为心生不满,导致这场水陆法出了差池,我是真会杀人的。” “老衲保证,寺内僧人人人虔诚,定不会拿佛法玩笑。”清念住持双手合十。 许天衣眉毛一挑,转身返回了王府内。 进入王府之中,他的脚步快了许多,以九品幽冥血莲的人魂之力,感知到了朱裕欣那边发生了些许情况。 一座寝宫之中,朱裕欣走进时,四周的光线急剧减弱暗淡。 虽说寝宫残破,灰尘满地,但从装饰上看依稀能辨别出这里是一处女子住所。 忽然,昏暗的环境中,有迷离的光晕从窗外闯入进来。 “嘻嘻……快来抓我姐姐!” “别跑!” “姐姐你慢点!我投降,投降了!” “哈哈,被我抓到了!” 和煦阳光充盈的宫殿里,两个小女孩追逐打闹,跑在前面的穿着浅粉色小棉袄,手里拿着一只半成品的纸鸢,后面的穿着淡绿色锦缎,都是可爱漂亮的小丫头。 锦缎小女孩追上了前面的小女孩,将之扑倒在了地上,抢走她手中的纸鸢。 棉袄小女孩红了眼睛,泪水充盈眼眶,就差哭出来了。 可她倔强地握着小拳头,撅着小嘴,就是不哭不闹。 朱裕欣站在那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同龄的锦缎小女孩,看着坐在地上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棉袄小女孩,再看看手中那只还没有做完的半成品纸鸢。 “给你给你,不就是個破纸鸢嘛,比伱早出生半个时辰也是比你大,姐姐才不跟你抢。” 说着,淡绿色锦缎小女孩使性子地把纸鸢丢在地上,扭头就离开了。 看着离去的姐姐,棉袄小女孩双眼通红,依旧倔强地一句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纸鸢,默默坐在小床上,不哭不闹,就那么紧紧攥着那只半成品的纸鸢。 朱裕欣看着窗外的锦缎小女孩。 那个幼时的自己,坐在门外台阶上,生气又委屈。 明明是她的生日礼物,凭什么父亲上次来一趟伯伯家,就要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 “一只破纸鸢,才不要!不要!” 小女孩狠狠跺了下脚,离开了。 屋子里,棉袄小女孩不知道坐了多久,撅着小嘴,眼泪顺着精致的小脸颊流下来,一手死死抓着小床上的被褥,一手又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拿着纸鸢。 不知何时,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来到小女孩的身边。 看着那名以后被叫做黎王的男子,朱裕欣双手握得更紧了。 年轻男子微笑着帮小女孩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棉袄小女孩终于绷不住了,哭了出来。 “我只是,只是想帮姐姐修补好,姐姐为什么推我,为什么……” 小女孩扑在父亲怀中大哭起来,男子轻轻揉着并不是亲生女儿的小女孩的脑袋,出声安慰着。 发泄完委屈的小女孩,起身离开父亲怀抱,默默走到小书桌后面的柜子里,费了好大力气,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是针线和一些小木条。 小小的身影,就那么含泪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拿出针线和小木条,笨拙地对着半成品的纸鸢修补完善,不时还扬起小胳膊擦一下脸上的泪水。 恍惚间,遗忘的记忆重启,朱裕欣回忆起了那一个阳光明媚的晌午。 独自在家门前玩耍的她,看到了那个一直叫自己姐姐的小丫头,兴奋地朝自己跑来。 “姐姐!姐姐!我修好了!修好了!” 从小就身体弱的小丫头,跑起来弱不禁风,更有几次险些跌倒,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顾不得累,满心欢喜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姐姐,给你。” 那是一只并不好看的纸鸢,缝缝补补,也不对称,根本飞不起来。 但纸鸢,却是完整的。 朱裕欣紧紧攥着双手,眼眸通红,泪水顺着那精致的脸颊流下,却是毫无察觉。 她记得,她记得她当时说的话,她不敢想,不敢想。 “哦,破纸鸢啊,我早就不喜欢了,不是给你了,你自己拿去玩啊。” 那个她,仅仅是瞥了一眼被修补了好几个日夜的纸鸢,然后就丢下那个怔在原地的小丫头,扭头往自己家里跑去了。 自那以后,那个小丫头每次见了她还是开心地喊她姐姐,可她再没去这个妹妹的家里一次。 朱裕欣蹲在了地上,脑袋担在胳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为什么那么自私,为什么就舍不得一个纸鸢,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淳颖…… 那样的纸鸢,那么瘦小的淳颖,得缝补多少个日夜啊…… 她后悔啊,她好后悔啊。 有个手掌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满脸泪花的朱裕欣,看到了英气不凡、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 “淳颖她……” 第46章 青黎兵变的内情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对你,对淳颖,都不是。” 这个英气不凡的男人,这个从来都是目光如炬的男人,双眼第一次变得暗淡。 “是我害死的淳颖,我对不起庆王,对不起你。”男人自责地说道。 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成长为情窦初开的少女,最好的年纪,却因为普通风寒,生了一场大病,本就体弱多病的少女,没能在那场大病中撑下来,最终离开了这個世界。 “我一直没有敢告诉你,淳颖她在最后一刻,还说了你的名字,她最后是想见你的。”黎王声音沉重却又无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死淳颖!为什么要掉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为什么!”朱裕欣歇斯底里,愤恨地注视着自己这亲生父亲。 英气男人不言,只是承受着女儿的怒吼质问。 “我来告诉伱为什么。”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朱裕欣回头,看到了许天衣。 走进这蓉环郡主当年生活的寝宫,许天衣语气平淡无波地告诉她:“黎王以练气天赋卓绝无双闻名王朝,所有人都觉得他将全部精力放在了皇权上,练气术被舍弃了。” “可殊不知,就算只分出一小部分精力来练气,这位天资聪颖的一品亲王,依旧在练气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他以练气术,辅以道教的夜观星象之术,看到了黎王府注定破败的结局。” “全府抄斩,黎王府的人都不会活,他这位一品亲王活不了,他的女儿,不,假女儿才对,蓉环郡主朱淳颖,一样活不了。” “与其女儿被砍头,落个凄惨下场,倒不如自己亲手来了断,也好让其少受点痛苦。” 许天衣幸灾乐祸地看向男人,笑道:“黎王,你当真是个好父亲啊。” 朱裕欣怒视中年男人:“他说的,都是真的?!” 面对女儿含怒的双眼,当年风光无限的男人,神色落寞,点头承认道:“是真的,是我害死了淳颖。” “你是个坏父亲!更是个刽子手!你不该掉换我们,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早已失态的朱裕欣,怒吼道。 许天衣火上浇油道:“当初为什么掉换两位郡主?那时候的黎王、庆王,还有当今的皇帝,都还是皇子呢,可见我们黎王的远见已经远到什么地步了。” 朱裕欣对男人的恨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许天衣淡淡说道:“朱瑜,相比起朱顼,你当初的远见、卓识,还有抱负和能力,都远在他之上。可你知道,你为什么最终还是失败了?” 叫做朱瑜的中年男人不答话。 许天衣则是继续说道:“因为你事事都过于追求完美了,既想功成名就,做天下的皇帝,又想练气术大成,以自身实力笑傲江湖,还想着,就算是失败了,也能保全自己的女儿。” “你考虑的,不只这么多,还有很多很多,甚至连当初那场的青黎兵变,你都细致掌握了所有将领的把柄,不担心他们对你有任何背叛!” “你野心勃勃!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人心!也忘记了自负的代价!” 朱瑜霍然起身,怒色道:“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场兵变真正的内情!” 许天衣脸色比他更为冷厉:“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是朱顼逼你造反,逼你发起兵变,还知道那时你其实已经放弃了兵变的念头!” 朱瑜双眼中充满了震惊:“你怎么知道?!” “逼他造反?”朱裕欣同样怔住。 许天衣神色淡然。 自半年前发现了无名书册的秘密,心中有了思路方向,他就开始谋划布局一切。 除了让那读书人以他的容貌去往西域丘南国,他还以魔教教主的身份,给李玄衣下达了一个教中四大尊者都不知道的命令,让奉字谍眼开始渗透大城王朝的庙堂。 以往的中原情报,奉字谍眼的实力多是在江湖上,庙堂则是朱眼的地盘。 他许天衣想要在假死后以新的身份,如鱼得水般混迹于庙堂,就必须掌握庙堂上的情报。 是以,这半年来,除了他与李玄衣,谁也不会知道奉字谍眼的损失之大,为了渗透庙堂,为了策反庙堂中人,奉字谍眼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不然,那位以往对奉字谍眼心存芥蒂的大承皇帝,为何这半年来对朱眼打击奉字谍眼的工作都少有再关注关心了? 也就是这一次挤兑风波,奉字谍眼才又重新进入了那年轻皇帝的视线。 “那天子朱顼,能同意我选址选在黎王府,除了因为我所谓的受宠,更多还不是因为对你这位黎王心存一些愧疚?”许天衣说道。 黎王深深注视着许天衣,半晌后他开口道:“我真的小看你了,你准备后手的能力,不见得在我之下。” “没错,两年前发生在青龙大街的那场兵变,是朱顼逼我的,他知道了我的谋划,不但早做了准备,更主动逼我,逼我不得不造反。可他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放弃了发起兵变的念头。” 许天衣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他知道!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只是你,自负地认为对方还不清楚这些罢了。” “他知道?”黎王一愣。 “不然你觉得以朱顼的性格,仅仅是因为逼你造反,就会心生愧疚,就会同意拿你这座黎王府来赌大承未来的经济?” 黎王沉默了几秒,自嘲一笑:“难怪我会输,输得一败涂地。” “不全是,至少你保下了你的女儿,用你弟弟的女儿。我想这件事,不要说朱顼,就是庆王朱沥都蒙在鼓里。” 黎王看向朱裕欣,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你信不信,后来我就已经后悔了,尤其是看到你与淳颖都非常懂事,我真的后悔了,但……” 这个就是死时都无比坚强无畏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胆怯恐惧的表情:“但一切都晚了,我救不了淳颖,救不了她。” “只能,只能让她……少受点痛苦了。” 朱裕欣望着这个一瞬间好似老了的男人,心中的痛苦减轻了稍许。 她痛恨他为了野心所做的这一切,毁了家庭,毁了他自己,也毁了其他无辜的人。 但她也于心不忍,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为了保下自己,不惜忍痛将弟弟的女儿,自己的侄女换来,割舍了兄弟情,割舍了叔侄情。 就算身在皇室,情感廉价,他承受的痛苦,也应该更多吧。 第47章 再见,父亲 “我记得,好像是从那次风筝的事吧,你就不让淳颖再跟我玩了,看见我,你也是拉着淳颖远远走开。” 朱裕欣坐在了一张干净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朱瑜。 “之所以不让你们再在一起玩,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尤其是朱沥,还有平日里经常找你们玩的朱顼。”朱瑜似乎陷入了回忆,“朱顼啊,那时还挺小挺老实的。” 朱裕欣低声道:“风筝的事,淳颖难过了好久吧。” 朱瑜点点头:“虽然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如实说,跟淳颖生活了那么多年,从小看着她长大,我对她的感情,不假。” “所以不让你们在一起玩,也是那时对伱有点生气。不过淳颖她不在乎啊,还是跟你亲,就算我拉着,看见你还是跟你打招呼,一个口一个姐姐。” 朱裕欣低着头,不说话。 “你那次,确实让她伤心了好久,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再怨你了,你知道她的,体弱,心也是软的,记恨不了人。” “风筝她一直保留着,死前她是想给你的,但最后还是叮嘱我烧掉了,说是不想你看到风筝后伤心难过,也想带走一件你的东西,这样她在黄泉路上就……就不害怕了。” 朱瑜有些哽咽。 同样干净的桌面,有女子滴落的泪花。 “知道么,我当时是想把风筝给你的,把你领到淳颖的坟前好好给她道个歉,可后来,后来我看到了你偷偷一人,去她的坟前见她了。” 朱瑜语气有些无力:“于是我就把风筝烧了,当父亲的,哪有不担心女儿害怕的,她本就怕黑,还要一個人走黄泉路……” 随即,他拍拍朱裕欣的肩膀:“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将淳颖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也才真正悔恨自己,悔恨自己做的这一切。不过你不用伤心,我去陪淳颖了,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不会再害怕了。” “裕欣,我对你从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还让你承担了那么多,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能补偿你。” 满脸泪水的朱裕欣抬起头,看着身体逐渐虚幻的男人,喉咙哽咽。 “我不要求你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放下仇恨,我不是死在朱顼手里,是死在了自己的野心上。” “父,父亲。” 朱瑜脸上露出了满足的欢喜:“有你这声父亲,都值得了。” 他转头,看向了一旁若无其事的许天衣:“我不管你在正安城谋划什么,一个死人的话也没什么威胁的分量,就当本王求你一次,保护好她!如有来世,本王给你当牛做马,也无不可。” “让当初心比天高的黎王,说出这样的话,是比登天还要难一些。不过来世这样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喜欢画饼,更不喜欢死人画的饼。” 许天衣一双眼睛,精光暴射,死死盯着盯着黎王。 “我只问你一件事,当年大承与大运在典望城那一战,你下令放了原本要被当作诱饵,引诱大运军队出城的难民,其中有无私心私利?” 朱裕欣愣怔地看着许天衣,她还从未见过气势如此可怕的人。 身体开始化为光点消散的朱瑜,也是震惊于许天衣的惊人气势。 面露沉思后,他抬起头:“大承东征大运,我是监军,虽然我不知道那些难民中有你什么亲人,又或者你身在其中,但我与你保证,那次放人,无一私一利!” “我不与你说假话,那是在另有计策可行的前提下,只是相比而言,略有棘手一些。但如果没有另外可行的计划,我不会放走那些难民。” “因为……战争无情!” 黎王神色郑重,双眸毫无怯色地与许天衣对视。 许天衣没有再去看他,似是点了下头:“如此,够了。” 那年,尚未觉醒金手指的他,与姐姐就在那些难民之中,面临着当作诱饵被大运军射杀的凄惨下场,最后是身为监军的黎王,放走了难民,他们得以逃命。 只是,天意弄人,最后他的姐姐还是死在了那场攻城战中,为了保护他而死。 青黎兵变,发生在青龙大街,由黎王发起,所以被称为青黎兵变。 发生兵变的那年,是承平三年,兵变时,正是他第二次飞升之际,是以他没能救下这位当初对他和姐姐有过救命之恩的亲王。 朱裕欣,为何会成为他进入京都后第一个见的人,为何会被他威胁,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成为他手底下第一位打工人。 这就是原因。 这些,他不会说。 如果以后朱裕欣执意因为一些心结,自寻死路,他也不会拦着。 身体消散大半的朱瑜,再难维持自身状态,艰难转头,欣慰又不舍地一笑:“裕欣,听父亲一次话,就一次,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做,好好活着,活……下去。” “父亲!” 朱裕欣急忙伸出手,但却落在了无数光点之中。 突然间,装饰精致的寝宫内,有漆黑雾气生出,化作三只张牙舞爪的魔兽扑向朱裕欣。 朱裕欣明显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在黑雾生出的瞬间就动了的许天衣,来到朱裕欣身前,直面魔兽,一双眼瞳顷刻间充斥摄人心魄的血红光芒。 瞳孔之中,有两圈花纹交错旋转,许天衣一手甩出,一条血光凝成的锁链从掌心飞射,捆缚住冲在最前面的魔兽。 血光锁链与魔兽身体碰触,瞬间发出呲啦呲啦的刺耳声响,大量黑雾被血光吞没。 许天衣只身上前,双手被人魂之力包裹,抓向了那头魔兽,每一掌拍在魔兽身上,其身体就虚幻一分。 但最后一只黑雾魔兽,却是趁着这一空隙,绕开扑向了朱裕欣。 许天衣只是瞥了一眼,不为所动,集中精力再度对付面前的魔兽。 受到惊吓的朱裕欣,下意识双臂交错挡在身前,但娇弱的身子,如何能挡住魔兽的扑杀和撕咬。 就在魔兽即将扑倒朱裕欣的一刻,刺眼白光亮起。 一道挺拔如山岳的白色光影出现在了朱裕欣面前,对方只是轻飘飘拍出一掌。 天地之间,似有伟力天降。 轰然一声。 黑雾魔兽,烟消云散。 那道光影看向许天衣的方向,双手微抬,刹那间,殿内白光充盈,明亮和煦。 另外两只黑雾魔兽也是消散。 无形之中,一缕玄之又玄的气体,进入了许天衣的体内。 “不必感谢,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是黎王那温厚的嗓音。 随之,光影扭头,看向了朱裕欣。 “裕欣,再见。” 望着逐渐消散的光影,恢复平静的朱裕欣,脸上有着泪水,也有着久未见过的笑容。 “再见,父亲。” 第48章 银本位制 朱裕欣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上。 扶着晕胀的脑袋,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破败不堪的女子寝宫,当年蓉环郡主那个一直喊她姐姐的住所。 恍若隔世。 “醒了。”许天衣站在不远处,望着窗外,没有看她。 “刚才我经历的……”朱裕欣没有在意脏了的衣服。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沉默了半晌,朱裕欣说道:“谢谢你。” 声音不大,但却多了一些诚恳。 刚才不论是巫术幻境还是一场梦,都是那么真实,她不觉得那些都是假的,也自信能辨别出真假。 “一些不该问的,别问。”许天衣看出了对方的好奇。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问。其实我早该料到,从你踏入茶斋那一刻,你就已经开始了你的布局谋划,不,应该说从进京就开始了,这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许天衣面无表情:“只能说目前还好,变数不大。” 感受着与天地间若有若无的奇妙联系,许天衣的心情不错,黎王那一缕意念消散前的出手,帮助他获得了一缕苍玄之气,成功踏上了练气士之路。 练气术,在他是魔教教主时,并非修炼不可。 但有三次飞升失败的经历后,他很清楚苍玄之气这种力量的可怕,所以在确定了自己有练气天赋后,练气就成了势在必行的一件事。 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在练气的道路上又迈出一步。 只是接下来,想要在练气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又能走多远,断然离不开练气监。 “在水陆法会开始前,你就留在王府里跟我学习,我会把许多东西交给伱,不求你一次性全部掌握,但必须做到熟知,慢慢消化后,真正接受这些东西。”许天衣说道。 “与银行有关?”朱裕欣猜到了。 许天衣没有瞒她的意思,直接说道:“其实在那个梦中世界,银行这个东西很普遍,是大众化的一個东西,钱庄的功能大致与它相仿,但在某些作用和能力上,是钱庄远远所不能及的。” 朱裕欣那双明眸充满了审视:“你是说梦中世界?你做了个梦,梦到了比钱庄更全面、高效的银行?” 出了后殿,两人又到了干涸的池湖。 “银行,会依照律法成立,是经营货币信贷业务的金融机构,是商品货币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许天衣娓娓道来。 “以大承如今的经济形势,和现行的银本位制度,其实远没有发展到那一阶段,所以钱庄还是钱庄,也只是钱庄。” “‘大承发展银行’,会是依大承律成立的大承第一家银行,也是中原第一家银行,天下第一家银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律法中有与银行的理念存在冲突,那么大承律就必须为它所改动。” “银行的存在,对内能保证一国之经济,有最基本的形势稳定,对外则是国家进行汇兑和商贸的重要保障。” 朱裕欣不得不打断许天衣:“你说的这些,我很震惊,但我刚才想问的是,银本位制度是什么?” “你说的经营货币,我勉强能理解,应该就是银子的流通。那信贷业务,还有商品货币经济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字她都认识熟知,可拼在一起,就好像成了天书,晦涩难懂。 “一些名词,名词你知道吗?就是表示人、事、物、地点或抽象概念的统一名称,抽象概念就是……” 半个时辰后,许天衣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基本的现代文字知识说明白。 他抬头看了眼朱裕欣,发现对方那双明亮眸子里有着惊愕之色。 他狐疑又忐忑地问道:“你不会没听懂吧?” 朱裕欣下意识点点头,许天衣刚要崩溃,对方回过神来,立马摇头:“听懂了,就是感觉不可思议,你说的这些……我觉得你更适合去国子监,以你的学问,左、右祭酒不是没有机会。” 许天衣露出灿烂的虚假笑容:“就国子监现在的风气,请我去当祭酒,我首先得考虑吃饭的问题,看着那些读书人一张张虚伪谄媚的脸,本左侍不会有一点胃口。” 朱裕欣没有反驳,微微挑了下秀丽的眉毛,看样子反倒是颇为认同。 “了解银本位制度,你就首先要知道最基本的金融知识,首先就是价值尺度。” “所谓价值尺度,就是指货币表现其他一切商品是否具有价值和衡量其价值量大小的职能,这是货币最基本、最重要的职能。” “通俗来讲,就是一件东西,会不会有人用银子去买,会用多少银子去买,如一头牛,如今的价格在五贯钱左右,五两银子啊,在那个世界得有一万的数了,不过在那样的世道,人命远大于此。” 朱裕欣又是微微挑眉。 不去说他许天衣做的这个梦为何如此神异离奇,如今世道,哪怕中原统一,战火停歇,多数人命也是抵不过一头牛的。 她已经听明白了:“五两银子,就是牛的价值,人们衡量利弊后对它用银子标出来的交易数目。” “没错。”许天衣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作为价值尺度,银子把一切商品的价值进行量化,使它们在质上相同,量上出现差异,可以进行比较。” “货币之所以能执行这样的职能,就是因为它本身也是商品,如银子,其本身就具有价值。” “当商品的价值用银子来表现的时候,商品的内在价值就异化为外在价格。价格是商品价值的货币表现,是物化在商品内的劳动的货币名称。” “这些你只需要知道就好,不要求你理解通透。” 朱裕欣青葱玉指相互捻着。 “现在说银本位制度你就应该理解了,以白银为货币本位的一种货币制度。其特点就在于,第一,大承规定白银为货币,将其铸造成一定形状、重量和成色的银子,进行流通。” “第二,相较于正常的银本位制度,大承规定银子由造银司统一用生银铸造,不允许民间自由铸造,私造有违大承律。” “第三,银子在大承内可自由流通,也允许对外的输入输出,这从一定程度上,就保证了大承外汇市场的稳定,是大承经济如今动摇严重,却仍没有支离破碎的一个原因。” 朱裕欣大为震撼,若有所思。 第49章 波澜壮阔的画卷 一间正殿之中。 “本位货币,亦称‘主币’、‘无限法偿货币’,如银子就是大承法定作为价格尺度的主要货币,是大承的基本通货。” “金属货币制度下,本位货币主要有三个特点。” “一为足值货币,就是说银子的多少就代表了商品的实际价值。” “你用一百两银子去买一头牛,被银行查到了,就会被怀疑另外的九十五两是用来做什么,对方是官员,你就可能存在贿赂的可能,对方如果是漂亮的女人……” “二为特殊意义上的自由铸造,就是如果老百姓们发现了生银,就可以上交造银司,进行铸造,造银司给予相应报酬。” “只是这报酬嘛,我有了解过造银司那边,天平倾斜得很嘞。如果再加上一层层官员们的克扣,能到老百姓手里的所剩无几……当然,贪污贿赂是大承的另一个经济问题,在那个世界一样有。” “三就是无限法偿能力,银子被大承律所保护,具有无限偿付的能力,就是我用银子买卖交易,你在大承,管你是不是大承人,你都不得拒绝。” “你说有個大承人在酒馆里喝了壶老黄酒,嘿好家伙,有银子不用,非要拿什么北方草原的北珈币来付钱,伱要是刑部,不得怀疑他是个北珈王朝安插进来的眼线?” “这种情况放在北珈王朝不是朱眼的人也得替朱眼挨上一刀了吧。” 朱裕欣忍俊不禁:“我第一次觉得,你也有搞笑的一面,不过就是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嗯……笑里藏刀。” 许天衣不以为意。 “一般而言,国家只会法定一种货币,这就是单本位制,两种货币则是复本位制,另外还有跛行本位制,还有金汇兑本位制。” “通常来说,货币制度的演变,多是从银本位到金银本位的复本位制,再到金本位,最后是你现在还无法理解的不兑现的信用货币制度,一种类似银票但并不是银票的神奇东西。” “纵观历史,大承之前的经济,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好在我那个梦中的世界,比之大承稍微往前了一丢丢。”许天衣两根指头掐在一起。 “大承以南的大山蛮族,南黎王朝,地势多崇山峻岭,对发展经济很不利,可南黎的经济仍旧非常可观,其国内商人更是善于经商,这与其金本位制有着莫大关系。” “南黎。”朱裕欣轻声说道。 对于南黎,她还是有所了解的,大承一统中原后,南部大山中的蛮族就成了最大的威胁。 就南黎而言,其城池疆域多是在大山之中,固民风与草原游牧部落一样彪悍,也就有了蛮族之称。 可这样的称呼并不代表南黎就真是一群野蛮子,恰恰相反,南黎人心思活络,有许多善于经商之人。 正因此,大承灭千叶王朝前,与千叶毗邻的南黎,与千叶商贸繁多,使得哪怕南黎国在大山之中,依旧能国泰民安。 “南黎流通的货币是金币,也就是金本位制,可为什么金本位就比银本位更好呢?”朱裕欣不解道。 许天衣有些为难,因为一旦解释起来,就势必浪费更多口舌,关键是跟她说了也没用啊,这与他开银行没有半毛钱牵扯。 前面给她讲的那些,是让她对银行和货币有必要的认识,这关系到他之后的计划。 许天衣沉吟的工夫,朱裕欣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走了上来,脚步比之在后殿时轻快了许多。 “怎么?答不上来了?该不会是你梦中那个世界……也对,毕竟做梦嘛,梦都是不全的。” 然后,朱裕欣就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许天衣。 “要不……你再回去睡一觉,问问梦里的老先生们吗?” 许天衣一手拨开了那略有俏皮的脑袋,轻笑了一声:“搁这儿阴阳我呢?强颜欢笑的样子真可悲,明明心里难受,还要强装出来,是不是从朱瑜死的那天,就开始要强了?” 朱裕欣脸上笑容没有了。 这个家伙,撕人的伤疤真是不留一点情面。 瞧着朱裕欣不说话了,许天衣顿了一下,随口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得太细,只要知道金本位比银本位、金银本位都好的原因,在与黄金的价格从来都比其他金属,包括银子,都更稳定。” “至于盐、铁和粮食等其他物品,有的是消耗品,有的存放时间太短,也不便于携带,统统都不合适,这是我不说你也最明白的道理。” 许天衣略作沉思,中国古代的度量衡制度极为混乱,不同朝代之间的差异显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好在相较于更早的国外,借鉴之处还是比较多的。 他暂时不打算改变大承的银本位,不说天子朱顼不会同意,就是同意,他也不会这么做。 从银本位到金银本位,再到金本位,这两次改变本位制度的动荡,根本不是大承当下经济所能承受的,足以摧毁整个大承。 而且,许天衣有更长远的打算,也是他的一大野心。 等到将来有一天,大承的经济趋于稳定,再得到发展变强之后,他要让大承直接从银本位跳转成金本位! 这其中所牵扯之广,干系之大,无人可知。 许天衣在大脑飞速运转,朱裕欣一样没有懈怠。 照许天衣所说,南黎的情况就不难理解了,金币比银子在流通时更稳定,南黎在经济萧条时所承受的冲击自然会小。 虽说这样的效益,很小很小,但从长远发展来看,聚沙成塔,好处就能凸显出来了,而且这样的益处都是作用在根基上的。 有了稳定的经济形式,善于经商的人才凸显之后,才能得到锻炼,经验才能得到积累,长久之下,不论是商贸经验还是从商风气,都会发生极大的正向变化。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一早准时来。” 说完,许天衣就不管后面驻足在那里耗费脑细胞的溪鲤郡主,一人离开了王府。 许天衣走了许久,朱裕欣才从沉思中出来。 与来时不同,离开王府的朱裕欣,对许天衣大为改观,甚至将其惊为天人。 许天衣这堂课,比国子监、翰林院上十节、百节还要获益良多。 就像是许天衣为她打开了一幅画卷,并且为了让她更直观感受画卷的宏大,并不是让她专注于画卷某一处的细致精妙,而是从大局上横观纵览。 波澜壮阔! 震撼人心! 第50章 《楞严咒》 许天衣返回通景街,手里多了本白马寺住持给的佛经。 《楞严咒》。 佛教经文藏书中,以三大经、三大咒、十小咒为主,《楞严咒》就是三大咒之一,也是传说中的咒中之王,咒中咒。 以许天衣的浅显了解,诵念《楞严咒》,可身心安乐,离诸障难,一切所求都能如愿,是吉祥如意之咒。 诵此咒,能够得福,之后更能坚固。 白马寺住持用意,自是好的。 许天衣是无神论者,可这一世是有神仙的,他那现代社会的一套,放在这里不顶用。 不过饶是如此,没有打算过诵经念佛的许天衣,也其实不想收下这本经书。 可自从九品幽冥血莲绽放后,修炼了人魂之力,许天衣的感官直觉都变得聪敏灵慧,那一瞬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再然后,白马寺住持就看到正眼没瞧他一眼走出十来米的左侍大人,突然折返回来,拿走了他手中那本之前没送出去的《楞严咒》。 对方拂袖离去,看上去毫不跟他客气,可明明临走前,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清字老僧你聪慧了”的不解话语。 “《楞严咒》,怎么也该给我本《大悲咒》读读,我这人生遭遇,难道还不值得靠念咒来远离苦难,得到快乐么。” 许天衣掂了掂手中佛经。 路过通背街时,他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目睹余孽刺杀全过程的寡妇周彤。 那店小二打扮的余孽满嘴连篇谎话,可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妇人当真是韵味十足,在通背街也是当年出了名的小家碧玉。 寡妇周彤,还是穿着那样的布衣,但依然难掩丰腴身材,一手挽着菜篮一手牵着个孩童,看那样子像是外出买菜又顺带接了放学的儿子。 对方看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低着头,牵着孩子的脚步都快了几分,险些让孩子跌倒,看得许天衣不禁一笑。 来到油泼面摊前,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肚子也是饿坏了,许天衣开口就要了两大碗面。 似是想到了什么,朝自家那小院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对着卧蚕眉小女孩喊了一声:“三碗。” 等面上来了,许天衣一边低头吃面,一边朝拾阶小院那边招了下手。 不多时,雪燕李而走了过来,一脸怨气和不满。 “干净利落,这身行头,不错,扈三娘有心了。”许天衣看了看穿着短褂长裤的少女。 李而不说话,只是怒眼盯着他。 明明让她自己缺什么去买什么,到头来买的那些好看衣服都不允许穿,还让那背棺材的女人给她整了这么一身穷酸衣服。 花的是我的钱,关你屁事啊! 最可恶的是,这个家伙今天还让她站了一整天,没事就站在院门口,看到街头有什么富丽马车朝这边来,就立马拿着一块破令牌赶走。 李而低头看了眼令牌,手又紧了几分。 你这家伙哪儿来这么多令牌?有了奉天令还不知足! 看出了李而有想把令牌给扔了的想法,许天衣淡淡说道:“这是左侍令,正二品官职的手牌,你今天赶走的那些人都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品少一些,四品到六品应该有一堆了,要是六品以下,本左侍就更可惜了,那些人有一個算一个,都准备好了成箱的金银珠宝,拜访我的诚意有九头江那么足。” 许天衣瞧了她一眼:“这下,还觉得委屈你了?” 李而听了这话,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真?” 许天衣看都没看她:“再不吃,今晚你就饿肚子守夜吧。” “吃!” 李而立马抽来一条长板凳,坐下揪起一双筷子就大口吃起来。 模样还算眉清目秀的少女,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丝毫不顾及形象。 只是吃了几口,少女就意识到不对了,嘴里还含着半口面条,含糊不清道:“伱说什……么?守夜?” 许天衣点点头:“你与扈三娘轮流守夜,今晚是你。” 噗! 瞪着大眼的少女,嘴里面条已是忍不住朝这个可恶的家伙喷了出去。 早有准备的许天衣,将已经吃完面条的那一空碗,直接盖了过去,收拢了飞射的破碎面条,毫不客气地罩在了少女脸上。 碗落到地上,满脸面条的少女,呆若木鸡。 “有相机一定给你拍下来。”许天衣笑了一声。 “啊!管你什么鸡,是鸡都给你剁碎!” 李而怒火冲天,抄起长板凳就要砸向桌子,但看到许天衣那平静的目光,直觉告诉她砸下去一定得吃苦头,最终哼了一声,放下板凳朝小院走去。 许天衣自顾自吃着另一碗面条,也没去搭理那只不听话的小燕子。 幸好这张桌子靠着路边,离那爷孙俩远,不然被面摊主儿墨齐仁听到了,指不定得吓坏成什么样子。 正二品,乖乖,那不就是青天大老爷了? 还什么大老爷,分明就是青天本天啊! 吃完面的许天衣,冲一直偷偷看这边的卧蚕眉小女孩招手,对方一看到,飞快跑了过来。 “问你个事儿。” “先生请问。” “知道哪里有卖虫子的店么,就是蛐蛐、蚂蚱啊什么的。”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然后给出答复:“咱们这条街再往南走,过两条街就是丰谷街,街口的虫鸣堂,专卖这些小虫子,可贵了!” “不过听富贵儿说,卖得最贵的还是朱雀大街的聆听坊,听说一条小虫子能顶上好几百个我们这样的面摊子呢!” 富贵儿是小丫头认识的好朋友,全名侯富贵,街上烧饼店小老板的儿子。 “嗯,知道啦,去忙你的吧。”许天衣打发小丫头走。 小女孩没有多问,转身就又跑去帮爷爷了。 听富贵儿说,那些小虫子都是有钱的老爷们玩的东西,先生也感兴趣吗? “聆听坊。” 说了一句,许天衣笑笑,放下铜板,拿着佛经回小院去了。 看来找时间得去一趟那聆听坊了,沈右侍既然对这些小虫子感兴趣,他这位新官上任的左侍,不好不给准备份儿小礼物吧。 第51章 九品莲:祥云金莲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萨怛他,佛陀俱知瑟尼钐。” “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 拾阶小院的主房中,许天衣坐在桌案前,熏黄烛光照在佛经上,随着轻声呢喃,蜡烛不知不觉已经燃烧了一半。 阿难,若有众生,从无量无数劫来,所有一切轻重罪障,从前世来,未及忏悔。 若能读诵书写此咒,身上带持,若安住处,庄宅园馆。 如是积业,犹汤消雪。 不久皆得悟无生忍。 房间之中,不知不觉,许天衣眼眸阖上,自两处肩膀上有微弱金光亮起,赫然是一个个繁奥晦涩的金色经文。 佛光日渐明亮,笼罩许天衣全身。 金色经文如同活物,旋转如一圈圈光环,或大或小。 一晶莹剔透的金黄花骨朵,从许天衣的左肩上缓缓生出。 又一花骨朵,从右肩上生出。 最终,齐齐绽放,两朵金黄莲花,于肩头旋转。 佛光普照,金刚加持! 整间屋子都被渲染成了金色,却没有一点金光流露在外。 东厢房的门微微打开,一道佝偻身影出现在院中,半遮面的妇人,惊疑的目光从那发丝间透露出来,看着主房。 守夜的雪燕后知后觉,来到了扈三娘的身边,惊讶于这个妇人的感知比她还要灵敏一些,随即也看向了主房。 “他在做什么?” 李而十分好奇,看那满屋金光,却从门窗照射不出来一丝一毫,完全影响不到屋外的夜色和静谧。 扈三娘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间房子。 自那一晚察觉到了主房出现过神异的感知力量,她就不再过多关注主房,避免许天衣误以为自己在偷窥监视什么。 可如今看来,这位假的消灾先生,秘密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仅仅是粗略感知,她就能察觉到金光中的至阳至纯之力,这样纯粹的阳刚气息,恐怕就是江湖中修炼元阳之力的顶尖高手都未必能及。 “有点像佛门金刚的意思。”扈三娘自语了一声。 不等没有听清的李而发问,她就转身回东厢房去了。 看这边的情形,应该是不需要她护法了。 临走进屋子前,扈三娘回了一次头。 他,难道真是魔教教主的亲传弟子? 房间之中,许天衣全身如同金色琉璃,连那张清俊脸颊都是变成了金黄之色,佛光加身,全身出现颜色更为深邃的纹路,看那纹路走向和形状,赫然是全身骨骼之貌。 灿金色的骨骼! 许天衣睁开双眼,两朵金黄色莲花随着心意来到了他的面前,滴溜溜旋转,传递着欢快喜悦之情。 许天衣脸上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最后的一九品莲,在今日终于有了反应! 九品莲:祥云金莲! 心神一动,金莲飘回许天衣双肩,缓缓落入身体内。 刹那间,体内如虎啸龙吟,充沛气机鼓胀似海,强大力量堪比一叠叠巨浪,肆虐游走在海洋之上,最终轰然撞击在礁石上,激起万千浪花。 佛门金刚之力! 许天衣轻轻拍了拍胸前的衣服,好似拍打灰尘,佛光如潮退,房间恢复一点烛光带来的熏黄。 “守你的夜。” 他声音不高,但足够外面的雪燕听见。 没有一点声响,微微撇了撇嘴的李而,身形灵活一转,消失在院中。 许天衣拿起桌案上的《楞严咒》,若有所思。 诵读这本佛经时,他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这样的心境是自来到这一世界就从未有过的。 当年水火双莲未开时,饥寒交迫,后来又饱受战火,莲开习武后,心境更是如汹涌江河,一飞冲天称为天下第一后,心境已然再无法接触大地,只有翱翔天空的畅快。 诵读《楞严咒》,就好像让他那无根的浮萍,重新体会到了大地的厚重。 “九品业火红莲,火法;九品弱水黑莲,水法。水火双法,不容不比雷法,反之如何?反之则容,亦灭雷法!” “水法、火法、雷法,皆是道教精髓。” “九品祥云金莲,叩问本心,以本心之力,生佛光,普众生,衍化金刚之力,乃佛教精髓。” 许天衣缓缓抬起头,轻声呢喃:“九品幽冥血莲,九品幽冥血莲……” “九品幽冥血莲,自九幽而生,自幽冥而生生不息,天地浩瀚,人魂所在,心神所在,便为浩然。” 许天衣双眸逐渐明亮。 “浩然正气,儒教精髓!” “读书可养浩然正气!” 一双血瞳流转,深邃如幽冥,晦暗如九幽,本是流转的阴暗幽冷气息,可自那心头,却是波澜壮阔、正大刚直。 许天衣终于明白了这多年来始终都没有反应的二九十八品莲的精髓。 四九三十六品莲花,乃儒释道三教之精髓。 道教水火、佛门金刚、儒家浩然。 不,不对,许天衣忽然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九品幽冥血莲之中,内在浩然,外在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息力量,幽冷深邃,晦暗阴沉。 这是儒家的负面力量! 读书人,心正,当有洁身自好,亦则兼济天下。 读书人,心杂,当有口蜜腹剑,再而尸横遍野。 许天衣有所明白了。 水火乃道教术法,是为两极之法,固分为水火双莲。 心之正杂,是儒家人魂之根本,相互交错,功利于外,修养于内,有此血莲。 佛门之本心,亦该有金刚之外的另一交错力量,从而生有金莲。 许天衣顿感有些头疼。 若说儒家和道教,前世经验也好,这一世与众多江湖高手的切磋或生死较量,都接触了一些,有所浅显了解。 可佛门,除了当年那场北往问拳,算是帮了佛门,其他就与这一教再无瓜葛纠缠了。 平心静气。 许天衣收起了《楞严咒》。 如今二九十八品莲绽放,他也有了抉择,不同于水火双莲,将道教术法分开,他可以一体修双法。 幽冥血莲、祥云金莲中都蕴藏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若同时修炼,必遭反噬。 “幽冥血莲,无意中就走了人魂之外在;祥云金莲,诵经诵读出了至阳至纯之金刚……” 许天衣忽然抬头,一脸愣样。 这不都选好了? “还抉择個屁啊!” 许天衣手里佛经往桌案上一甩,郁闷地倒回床上。 第52章 许天衣的盖世才学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天衣每日都在黎王府中教朱裕欣金融知识,以及银行方面的部门建设、部门职能、岗位分工、运转机理等等。 以至于哪怕是吃饭,这位溪鲤郡主都句句离不开银行与金融。 面对朱裕欣接二连三的问题,早有了心理准备的许天衣,不厌其烦地给她详细解答。 一个不耻下问,一个有问必答,两人俨然成了良师益友的典范。 许天衣所讲内容,并非照搬书上知识,上辈子有过血的教训的他,深知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性,可不想自己这第一位学生,就跟上辈子一些大学生们一样,被深深毒害。 起码当了几年的天下第一,眼界不一样了,对这个世界的发展有了宏观的了解,许天衣将脑子里还有的一些知识,进行了全面“本土化”。 许天衣坚信,上辈子再浅显的知识,放在这一世也足够用了,只要找对契合点,就能有相当显著的成效。 朱裕欣沉浸在学海之中,有着那种日益进步的奇妙感觉。 在她眼中,许天衣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俨然成了一位满腹经纶的教书先生。 更为重要的是,每每一堂课上完后,她就看到许天衣或坐在府门外的石阶上,或站在府内廊桥下,低头沉思。 教完学生,还回顾整堂课有没有教错,甚至为此感到烦恼,这难道还不值得那些自诩为王朝栋梁的国子监读书人学习吗? 朱裕欣由衷钦佩许天衣,至少在教书的某一方面上,她是无话可说。 只可惜,这位溪鲤郡主如何也不会想到,许天衣是在沉思,但思索的内容却是与她与课压根儿没有半点关系。 经过几日的思索,许天衣有所收获。 幽冥血莲,他毫无察觉下,走了外在的心杂功利,修炼了儒家负面情绪的人魂之力,这或许与他入京为官,进了庙堂有关。 并非读书人入不得庙堂,做不得官,而是他的目的性和计划性太强,已经影响了本心。 这或许也是祥云金莲迟迟没有反应的原因。 如果不是白马寺住持赠送佛经,他闲来无事读了读经书,祥云金莲想要有反应,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楞严咒》是佛门三大咒之一,自己虽说两世为人,到底还是年轻人,一腔热血的年纪,心神清净之后,修炼了佛门本心的金刚之力,倒是再正常不过。 一次性开了两朵莲花,本是落后的祥云金莲,绽放二品,瞬间反超幽冥血莲,走到了其前面。 这几日身体消化吸收佛门金刚之力,许天衣的体魄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和增强。 俗话说,锻体先炼骨,进而淬炼皮肤血肉,最后是五脏六腑。 得佛门金刚之力,许天衣不费吹灰之力,锤炼出了灿金骨骼,体魄有了巨大提升,力量也突破了数個档次。 依照他的判断,就是一个壮实汉子也承受不住他一拳。 就是寻常的修炼之人,纯粹武夫也好,三教两派也罢,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有过修炼水火双莲的经验,许天衣对这一世界的境界实力与九品莲花进行了充分的比较和挂钩。 莲花绽放四品,他能称得上二品高手;绽放五品就是一品高手的第一境,悟入境,这一境界在江湖上才真正被算作顶尖高手。 莲花绽放六品,就相当于一品高手的第二境,释离境,足以开宗立派,算得上开山之祖的人物。 莲花七品,一品第三境,走一境,已经有了争夺江湖十大高手的资格,背棺人扈三娘以及棺人常青,就是这一水准。 至于莲花八品,走一境巅峰,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点,如暮烛尊者、李扶白二人,还有四大宗师另外二人。 莲花九品,许天衣也说不好,他虽然达到了那一层次,但总感觉缺点什么。 他确信当时他的实力在走一巅峰之上,也有了突破飞升的资格,但第一次飞升,在与仙界与仙人没有起冲突前,他是真正想要飞升却飞升失败了。 摇摇脑袋,许天衣把烦躁思绪从脑子里晃出去。 “战火纷飞六年,五年的休养生息依旧难以缓过来,各地方的压榨剥削又屡禁不止,所以黎民百姓手中没有钱。”朱裕欣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京都是同样的光景,只不过天子脚下,这些事都做得更隐晦一些罢了。如此,钱财都积攒到了官员、豪绅手中,所以银行初步发展的目光首先就要放在这些人身上。” 朱裕欣的目光越发明亮。 “青龙大街,居住在这里的不是达官就是显贵,遍地朝廷命官,举目豪绅富商,而论及青龙大街的地段优良,谁能比得过当初有望龙袍加身的他!” 朱裕欣一双眼眸明亮夺目。 “这就是你选址黎王府的原因!” 许天衣只是瞧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看来这个妞儿,已经开始上道了。 可旋即,朱裕欣就皱起了秀眉:“大承朝廷的银行,安全方面比之马氏、临江等私人钱庄自不用说,朝廷只需要做好信誉方面的保证,豪绅富商的钱自然会放进来。” “可官员们的钱财……”朱裕欣摇头道,“清官之外的那些人,他们的钱财多是来自朝廷俸禄之外的贪污受贿,是如何也不会拿出来的。” “当官最怕的,一是杀头,一是落个贪官的骂名。你让他们把贪来的钱放银行,这两点可是都占了。” 许天衣一笑道:“你想简单了,朝廷再有信誉,你觉得豪绅富商就会把钱存过来了?不说朝廷如何做好信誉的保证,就是做好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们也不会放心。” “他们不考虑战争突然发生?十一年前大承发兵大运是那样突然,谁敢保证如今的大承就不会四分五裂?又或者北草原、南大山就能不对中原生出觊觎之心?” “一旦发生战乱,这些商人们的钱还能从朝廷那里拿回来?这还只是一个影响因素,以商人们的精明,考虑的只会更多。” 朱裕欣不理解了:“既然你明知困难重重,为何还要给朝廷开这家钱庄?” 许天衣缓缓站直身子:“因为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给朝廷要给朱顼开钱庄,这家银行……是给大承开的。” 朱裕欣看着这个站立的年轻人,那挺拔的身影一瞬间好似变得更加高大。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怔怔出神的朱裕欣,下意识问道:“什么?” “那就是,只有做到了全天下人都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才能向世人向后人证明,我许天衣的盖世才学!” 朱裕欣默默用手遮上了眼。 这真是形象来自于才学,才学来自于自恋。 许天衣刚在她心中高大起来的形象,瞬间崩塌。 崩塌之后,又塌陷。 第53章 我这人一身反骨 拾阶小院来了一位客人。 那辆马车外饰简朴,看上去就是一辆普通马车,内里用料却是昂贵至极的锦绣绸缎,更有着皇室才能用的刺绣和图案。 雪燕有点郁闷和失望。 被这马车外观给蒙骗了,不然在街道口她就把这辆马车上的人给赶走了。 以马车主人的皇室身份,她拿着左侍令赶走了,那个家伙必然少不了一些麻烦。 下车的女子穿黑色长衣,戴着面纱,即便如此,也难掩其高挑有致的身材,那一双面纱之外的凤眼更是给雪燕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一看到不是简单的皇室成员,雪燕就更加懊悔了,站在院子里跺脚,停在了主房门外的黑衣女子,瞧了眼这少女,不再关注。 主房中,朱苡沫摘下了面纱,露出那貌美容颜。 “成了左侍,又当上了行长,还能在这儿住下去。” 她扫视着装饰简朴单调的屋子,平静的话语听上去不像是在反问。 “如你这种出生就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人,岂会知道这样的房子也是天下九成人住不上的?我许天衣出身贫微,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还知足。”许天衣坐在主位上,随意说道。 “听说你最近赶走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我换了辆马车,恐怕也来不到这里吧。”朱苡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许多官员打听到许天衣在这里的住处,都是赶往这里,结果却是不等进入通景街,就被许天衣的人拿着令牌赶走了。 “你是长公主,亮明身份,那丫头不敢……嗯,还真不好说,那丫头没准儿真敢不让你进。” 许天衣点着头,眼中不但没有对方可能惹祸的不高兴,反而还有颇为满意的光芒。 “知道通景街名字的由来吗?”朱苡沫突然换了个话题。 “由商贸繁华的朱雀大街,连通了放眼全是达官显贵府邸的青龙大街,通景通景,通的不是风景,是仕途前景。”许天衣说道。 “因为你住进来,这通景街就变得更加名副其实了。”朱苡沫说道,“现在京都的官场都流传着一句话,哪位官员的马车能进了这通景街,就当真是前景畅通、前途无量了。” 许天衣微微挑眉:“我有那么大能量呢?” “被你的人拦在了街外,这些人来不了这里,就都去了左侍府。现在伱那座府邸,拜访的人天天络绎不绝,府门都快被踏烂了,你不管管?” “我不是让人跟管家说了。” “也是,如果你不说,那管家也不敢那么做吧,听了那些人送的那些东西,我都感到匪夷所思啊。”朱苡沫话里有话。 许天衣好像没有听明白,笑道:“承天建的情报工作也不赖嘛,这些都知道,要不是看了管家那日送来的礼单,我都还不知道呢。” 朱苡沫凤眼有愠怒之色:“你还真是明目张胆啊!那些人送东西还知道偷摸着来,你倒好,直接跟那边的管家说来者不拒,有多少收多少,就不怕刑部的人查是不是?” “项赘究?他要查早查了,为什么不动手?就是因为我一趟左侍府没有去过嘛,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去左侍府,刑部的人就立马出现,保准把左侍府围个里三圈外三圈,一只鸟都不让飞出去。”许天衣笑了笑。 “嘿,新官上任的左侍大人,贪污受贿,金银珠宝多少箱,古玩字画多少件,这位刑部尚书会以最快的速度统算出来,呈给你那位皇兄。” “嗯……甚至可能项赘究已经写好了折子,不等贪污的东西统算出来,就先参本上奏了。到时候,东西统算出来,就说又发现了一些藏得更深的,把数一改就是了。” “这叫什么?效率嘛。那位刑部尚书,办案多年,主打的不就是一個快准狠?” 朱苡沫定定看着拿自身性命开玩笑的许天衣,她想说你既然知道还敢这么做,但转念一想,就知道了许天衣这么做必定有他的原因。 “你想给刑部下套?” 朱苡沫觉得如果许天衣点头,她就不打算再跟这个家伙好言说话了。 她当初之所以引荐许天衣,一是其说的银行匪夷所思又有可行之理,她拿不定主意,二是因为许天衣拿出了她那块玛瑙。 如果说许天衣入京为官,是为了跟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等人斗,这种破坏朝政、祸乱朝纲的事,她身为承天建正令,绝不允许发生。 她现在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许天衣是不是崔舍派系的人,又或者是西域派来分裂大承的奸细! 不会是丘南国已经与北珈达成了什么合作,密谋大承? 如果许天衣知道了这位正令大人一瞬间想了这么多,必定会非常钦佩朱苡沫的脑洞,放在上辈子一定可以靠出书养活自己。 “那些东西都在我的府上,我怎么也做不到给刑部下套?真当我消灾先生有通天手段,能把黑的描成白的?”许天衣摇头道。 “我只是真的喜欢那些珠宝字画罢了,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啊,穷苦出身的人,谁不喜欢?” 朱苡沫质问道:“你可知道那些人找你都是为了什么?你这样收下他们的东西,意味着日后银行一定会被插一脚,又或者其他地方要你这位左侍出面帮忙。” “这不是贿赂最基本的平等和默契么,不然人家干嘛把东西送来?” 朱苡沫双手不由握紧,她从未见过说话这么带刺儿的家伙。 就在朱苡沫又要开口时,许天衣抢先说道:“要说一些什么对我很失望之类的话?没必要,我这人虽然贪财,但却一身反骨,不是反你那位皇兄,是反那些我看不顺眼的人,所以嘛……我只贪财,不办事的。” “只贪财,不办事?你想好了那会是什么后果吗?你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忍住你那颗贪婪的心,不收那些东西。” “你所谓的后果,不就是得罪一帮人了,咋儿,怕我以后在庙堂站不住脚?有你那位皇兄在,我如何得罪人,也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吧,你说呢?” 朱苡沫微微沉默,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只是那一双凤眼,光芒却更显锋锐,注视着许天衣。 “你刚才说反骨只反那些你看不顺眼的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假若有一日你看我皇兄不顺眼了,也会……反我皇兄?” “正面回答我!” 屋子温暖依旧,空气寒冷逼人。 第54章 挺香的嘛 “你说得对,庙堂上贪官不在少数,地方上的污吏也只会更多,贪腐已然成了大承庙堂的最大不正之风。” 关于许天衣讥讽朝廷如今贪污横行,朱裕欣微微颔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不只是她这位承天建正令,她那位当朝天子的皇兄,一样清楚,甚至比她更清楚。 可哪怕知道十官九贪,他们也只能坐视不管。 如今的大承,就像是一颗从高处摔下来的珠子,裂纹遍布,之所以还没有碎,是因为没有人碰它,但凡有人稍稍触碰,就会瞬间支离破碎。 贪腐、经济还有一系列问题,都是现在最大的外力推手,他们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先修补珠子的裂纹,而不是处理这些推手,不然引起反弹,整个大承会四分五裂。 “我明白你今天来的用意了,我会尽可能少给你和承天建惹麻烦,只专注于银行上面的事情。有我这样的话,你该放心了吧。”许天衣说道。 朱苡沫挑了下细柳长眉。 就这样的保证,有可信度么,她该相信吗? 算了…… 朱苡沫起身,今日前来,她要做的试探做了,要的保证也有了,实在跟这个家伙没什么好说的了。 临出房门前,这位身份尊崇的长公主殿下转身,凤眼看向许天衣。 “你与那個人的关系……” 许天衣则是打量着黑色长衣也掩饰不住的傲人身材:“凹凸有致,婀娜多姿,长公主不愧是大承有名的美人儿。” “你与魔教……到底有没有关系!” 朱苡沫银牙暗咬,凤眼含怒。 许天衣看向了朱苡沫那修长双腿,偶有小腿肌肤从开衩一闪而过,白玉光泽与长衣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那目光上移,落在了小有成就的胸脯上。 “我若是猜得不错,长公主今年芳龄二十四五?花信年华,摽梅之年,不妨考虑考虑我?至少也给我一个机会嘛。” 朱苡沫凤眼充斥怒火,咬牙切齿:“好啊,伱想死……我不拦着。” 少时,一袭黑衣的貌美女子,摔门愤懑离去。 站在院中的李而,看着这一幕,再看看倚着门框笑容意味深长的许天衣,然后就一脸佩服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许天衣微微一扬下巴,回了少女一个得意的痞样动作,然后就转身回房了。 “挺香的嘛。” 朱苡沫快步流星回到马车,愤懑的表情,甚至略带一丝慌张的动作,让贴身保护的黑衣女子惊讶不解,素来处事不惊的长公主,何时这般失了风度? 想着在屋子里被突然上前的许天衣,一手按住肩膀,逼到了墙上,朱苡沫就气得胸脯起伏。 她身为大承长公主,身份高贵,地位尊崇,自幼被百般呵护,后来身居高位,更是自然而然有了不容侵犯的威严,何曾被人这样轻薄调戏过? 朱苡沫青葱玉手,紧紧抓着锦垫,气愤的同时,那平静如水的心境又好似有一丝罕见的慌乱。 不知是乱了阵脚所致,还是因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异性。 朱苡沫松开锦垫,摸了摸脸颊,竟是有些发烫。 连忙长呼出一口气,平复心境,最后脑子里浮现出许天衣那最后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刚消下来的火顿时猛冲上来。 “气死人!啊!” 旁边位子上的锦垫被狠狠抓起,又狠狠丢在上面。 回到长公主府,下了马车的朱苡沫,又恢复了以往那生人勿近的清冷威严气质。 她想着许天衣面对她质问反骨时给出的答复。 “大道在脚下,人不行,不怪路不平。” 言语一如当日在皇宫,胆大泼天。 对于这不是正面回答,却又比正面回答更加直接明了的答复,朱苡沫心情复杂,有些捉摸不准许天衣入京的真正用意。 只为青史留名的许天衣,会命令管家对官员们的贿赂来者不拒,全部收入府中? 在丘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消灾先生,放着西域小半个“土皇帝”不当,这样的人会贪图钱财? 她停下脚步,黑衣女子也随之停下。 “持我令去承天建,让沈曼曼带人把左侍府封了,不管人还是东西,只能进,不准出!” 黑影一闪,女子便消失不见。 朱苡沫望向左侍府的方向。 不管你许天衣想做什么,我这半份人情,你得接着,我这半份倒忙,你也别想躲了。 翌日,听说了左侍府被承天建查封的消息,许天衣忍俊不禁。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朱苡沫,当真是睚眦必报啊。” 旁边埋头吃着葱油泼面的李而,抬起头:“我说了,那个女人,一看就不好惹,你还偏偏没事找刺激,倒霉了吧。” “有你屁事,不吃饭就滚回去守夜去。” 李而气得瞪眼,最后还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面。 许天衣大拇指摩擦着木筷。 他自然清楚朱苡沫这么做的用意,好坏参半。 承天建封了左侍府,除非是许天衣牵扯到了什么刑部大案,不然这查封府邸,就彻底没刑部什么事情了。 有先斩后奏之特权的承天建,把自家左侍的府邸查封,你刑部还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什么?你们项尚书下的命令? 一样不好使,查封左侍府是我们正令大人亲自下的!正一品!就连查封府邸,都是我们右侍大人亲自带人来的!从二品! 朱苡沫这一手,算是让他许天衣承了情。 可另一角度说来,左侍府被查封,他这天子新贵的左侍大人,变相威严大减,甚至会被官员们怀疑是人过于嚣张以至于在天子那边失了宠。 以许天衣这些日子的行事风格和与人说话时的态度,若真是失宠,再不好的话就是罪责加身,锒铛入狱,下场何等凄惨,自不必多说。 兴许那户部尚书安连采、造银司主司宋才都已经“举杯邀明月”了。 “沈曼曼啊沈曼曼,看来还真要去好好讨好一下你这位右侍大人才行了。” 许天衣放下木筷,起身回小院去。 没走出几步,后面就响起少女的叫喊声:“喂!付钱没啊!” 第55章 谁弟弟? 教学了一天的许天衣,回到了通景街。 拾阶小院门口站岗的雪燕,一看到许天衣的身影,就不由分说立马跑去了面摊,开口就是:“老板儿,四碗面!两碗多加辣子,记得是多加!” 摊主儿墨齐仁应了一声,卧蚕眉小女孩已经飞奔出去抱辣椒去了。 今天朱裕欣的问题有点多,许天衣给她讲完再回来,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面摊的常客们都吃完走人了,只剩下他们这刚来的一桌。 他看了眼直接面条下锅的墨齐仁,眉毛微微一挑。 水一直开着。 等面上来了,有人就直接手一伸,再一圈,把两碗辣子贼多的面弄到自己那边,然后就是吸溜吸溜的声音。 许天衣瞧了眼这面一来就埋头干饭的少女,对方完全不搭理他,就是吃面。 看来这是还记恨自己昨天教训她的事了。 从筷筒里抽出一双,许天衣也吃起面来。 “我看出来了,你这人平时坏得很,但只要有人一做出圈儿的事,你就更坏。”雪燕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这算是夸我?” “别觉得我是在服软,如果不是有师傅,如果不是那背棺材的女人保着你,我早就拧下你脑袋当球踢了,真以为脑子里有点东西就头铁了?” 雪燕嗤笑一声,杀人这种事在她看来跟过家家、玩泥巴一样简单,不,比这两样都简单。 许天衣没有跟这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早年的经历让他深知扮猪吃虎的重要,祥云金莲的金刚之力,会是他不轻易使用的底牌。 人前显圣这种事,还是交给幽冥血莲吧,毕竟幽冥血莲的神异,有南方的巫术那块大牌子挡着,解释得通。 出神之际,面摊又来了一位客人,是个青年才俊,一身白衣,仪表堂堂。 看到对方那身打扮,墨齐仁不敢说什么打烊收摊之类的话,何况锅也热着,只能笑问道:“客官,吃面呐?” 那位俊秀儿微笑道:“老板,耽误你收摊,叨扰了。听说这儿有家很好吃的面摊,特地赶过来的,还望老板能再做一碗啊。” 李而看了眼那人,又瞧瞧许天衣,似笑非笑了一下。 意思是说,瞧瞧,人家多么知书达礼,再看看你,整个儿一横行街市的恶霸。 然后,李而就见到许天衣还真是抬头朝那边瞅了瞅,好像真向楷模学习的觉悟。 对方一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都这样说话了,墨齐仁哪里还敢有半点儿脾气,应声后连忙又下了一把面条。 那俊秀儿在隔了许天衣两三张桌子的位子坐下,见许天衣看来,还微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来时我瞅见那烧饼店门口,小老板又在嗑瓜子,嘴里还唱着曲儿。”许天衣说了一句。 “有什么可稀奇的,有两天了。”李而回了一句。 “裁缝铺那边,平日里只敢躲屋子里的小娘子,我今天也看到露了個头。” “这才是伱想说的重点吧。”李而斜了一眼。 “没发现最近小院附近干净了许多么?” 李而笑了一声:“有什么可稀奇的,整条街上的垃圾都少了,从前两天吧,就有些人在打扫了,我还特意招呼了两个过来,给扫了扫门口的瓜子……路人丢的垃圾,那些人,挺殷勤的。” 许天衣仍低着头吃面:“上次我教训过的混混儿,最近来街上闹事没。” “给你当门神都当够了,还指望我给你看街啊?没瞧见!”李而筷子使劲往碗上一砸,见许天衣看来,心虚地从嘴里挤出一句,“那天看见被人打了,应该这些日子都不会出来了吧。” 许天衣点点头,不再说话。 李而也不是什么傻乎乎的丫头,人在江湖,脑袋瓜是灵光的,瞧了眼那白衣俊秀儿,顿时明白过来,脑袋往桌子上凑了凑。 “你是说打扫街道的人还有打了泼皮的人是他找来的?” 不等许天衣说话,李而就自顾自点着头分析。 “没错,一定是了,这是技术活儿啊!那些想着讨好你的狗官们,连街都进不来,更别说见你了。看看这家伙,你住这条街,就帮你打扫这条街,还维护这条街的治安,这阿谀奉承是不声不响又恰到好处啊!” “难怪那胆小的烧饼店老板,胆儿更小的裁缝铺小娘子,还有其他一个个街上住户,比起以前的拘谨都放开了些。” 许天衣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信不信,这些事压根儿与旁边那人没半毛钱关系。” “难道是一毛钱关系?” 许天衣敲了这小脑袋瓜子一下,少女后知后觉。 如果真是这个俊秀儿做的这些,那对方也这个时候应该过来主动打招呼才对,而不是装作陌路人,那样只会显得虚伪和做作。 “怎么回事儿?”李而不懂了。 许天衣摇摇头:“当我神仙啊,什么都知道。等着看吧,水落石出,水不降下去,怎么看石头?” 李而一脸鄙夷:“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平常不是挺不可一世的吗?” 随即,这只江湖上的燕子就把脑袋扭向一边儿,看着渐晚天色下,一群人朝这边走过来,气势逼人,立刻会意过来:“水这就要降下来了?” 许天衣耸耸肩。 只见那白衣公子哥儿刚吃上热气腾腾的葱油泼面,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全是家丁一样的打扮,可这些家丁也太壮实了,一看就是练家子。 到底是府邸家丁还是武馆打手啊? “有几个熟面孔诶!”李而努努嘴,跟许天衣说,“瞧后面那几个,就是那天打泼皮的人,讨好你的人要出场了啊。” 许天衣把她脑袋拨向一旁:“我们不是今天的主角,吃你的面。” “嘿,陈桥,本公子的地盘你也敢凑热闹,有几个脑袋啊给我砍啊?”一个冷笑的声音从人群后边儿传过来。 李而朝许天衣看看:“这说话的语气,那人嗓子该不会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你弟弟?” 只是刚说完,少女就怔住了,慢吞吞回头,冲许天衣心虚笑笑:“我开玩笑的。” 许天衣扭头朝那边看去,李而屁股离开板凳,人就要飞跑出去,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许天衣一把抓住了后领。 小山一样的肥胖青年从后面走了出来。 许天衣眯眼看着少女:“谁弟弟?” 李而笑容更心虚了:“我弟弟,我弟弟。” 第56章 拾阶小院的原主人 “孙忠旭,我今日只是来吃面的,不想与你起争执。” 白衣俊秀儿哪怕被众多打手一样的家丁围着,依旧面不改色,自有一股大家之风。 那横肉堆积的肥胖青年,冷笑道:“你不想,本公子就要绕道?上次你仗着人多势众,在醉花楼羞辱我,这账本公子还没有跟你算呢!” “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白衣青年又是打量了打量对方,“你这体型,说你会把姑娘给压坏儿了,错了?” 名叫孙忠旭的官宦子弟,一脸怒色,狞笑道:“好啊陈桥,今天我就看看,伱这体型能招架住本公子几拳!” “来人!给我打!” 孙忠旭大手一挥,就要让手下人动手。 早在这群气势汹汹的人来到面摊时,墨齐仁就把孙女拉过去,躲到了最后面,生怕被牵连。 “喂,要打起来了,你不管?”李而看着许天衣依旧在吃面,催促道。 “人家好歹帮你打扫了瓜子皮,你这是打算恩将仇报?” “可这行径分明就是恶霸嘛!”李而好像一个见义勇为的女侠,“他们这样横行霸道,老天爷看得过去,本姑娘还看不过去呢!” “看见那胖子后面的人了吗?” “那个小山后面的小小山?”李而看着肥胖青年后面的一个有着两撮小胡子的富态男子。 “这院子就是我从他手里买回来的,嗯,应该算买回来的吧。” 李而看着那孙忠旭,明白了:“原来他就是你说的压榨这条街上百姓的幕后恶霸啊,那本姑娘更要教训教训他了。” 说完,撸起袖子露出纤细小胳膊,李而就走上前去。 许天衣在其从旁边路过时说了几句,可少女听了之后明显有些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脸不畅快地走上前去。 “喂!你们给本姑娘住手!我家公子在吃饭,一個个眼瞎看不见啊?” 孙忠旭还有那富态男子刘希,以及一众家丁,都是朝少女看去,最后视线后移,落在了那个背对他们吃面的年轻身影上。 “今日之事与其他人无关,不要坏了人家的面摊,也不要打扰那位公子吃饭的雅兴,我与你的恩怨出去解决。”陈桥起身,目光直视孙忠旭。 孙忠旭却是不理这家伙,眼神示意下,两个家丁就把陈桥给按回了板凳。 “那位公子,我知道你是庆王府那边的客人,本公子名叫孙忠旭,在京都地界也算有点名声,外地来人在正安城能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好,你说是吧?” “那座宅子算我送给朋友你了,自你住进去后也没有再让人去打扰过你,这街上的一些事情你也看到了,我给朋友你的面子足够大了,所以……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孙忠旭仗着有一位从三品司农寺少卿的老爹,平日里没少在这京都作威作福,通景街在内的几条街都是他胡作非为的地盘。 如拾阶小院这样的宅院,他不知道霸占了多少,有人想买,好啊,不狠狠宰你一顿还想买下来? 那富态男子刘希,则是府上管家,算是他孙忠旭最忠诚的走狗,许多事他这位少卿之子不好出面,都是由刘希出面,就比如敲诈许天衣买院子的事上。 也正因那次买院子,绿袍儿丢出了庆王府的令牌,刘希吓破了胆,立马溜回去跟孙忠旭汇报了。 庆王府,那可是一品亲王庆王的府邸。 孙忠旭得知后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如果真是什么庆王府的尊贵客人,不应该住在庆王府吗?就算是久居京都,用得着自己上街买宅子? 孙忠旭笃定许天衣不过是庆王府的普通客人,甚至都可能是管家管事一类小有奴权的人的亲戚,与庆王没有半毛钱关系。 别看孙忠旭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可到底是朝廷命官的儿子,做起事来精明得很,每每做恶事前都会打听对方身份底细。 再有就是欺负人时往往都是威逼利诱的手段,不轻易杀人,一旦杀人就务必杀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正因如此,孙忠旭在百姓口中名声极差,京都官府一般存在的正安府,却几乎没有收到过其状子。 料定许天衣不是什么庆王府贵客后,孙忠旭还觉得不放心,又派刘希去打听,结果自不用说,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而且几日下来,根本没有一辆富丽马车去过宅院。 饶是如此,因为庙堂上承天建左侍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正安城的官场此时过于敏感,这位孙少卿之子谨慎起见,也没有再惹是生非。 按兵不动几日后,这不又让手下上街做了那些事,算是给了许天衣一个面子,也算是为之前刘希的跋扈态度暗地里道了个歉。 如今见面,孙忠旭觉得,兴许还是他谨慎过头了,自己那些示好可能让对方以为自己好欺负了。 因为自他说完话,那个身影就一直没有回头的意思,仍在那里吃面。 “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你有庆王府那边的关系,但说到底这里是京都,一个外来人还是不要摆这种架子为好!” 江湖中人的李而,可不惯着这样一个官宦子弟,皱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你这胖猪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抓紧走开,别打扰我家公子吃面!” 脾气本就不好的孙忠旭,再也难压心中怒火,冷笑道:“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本公子今日就好好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强龙的本事!” “想安安静静吃饭是不是?来人!给我先把这个破摊子砸了!砸!” 话音落下,一群家丁就冲出去搬桌子抬凳子,准备乱砸一通。 孙忠旭则是一脸阴沉地走向了陈桥,想着先把这个当日在青楼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家伙修理一顿,再去处理那个外地来的乡巴佬。 刘希跟在后面,随时准备好了拉住自家主子,打那陈桥可以,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与他家少爷有着对等的身份,下手重了难免会被老爷训斥责罚。 孙忠旭只是才走出几步,就听到了砰砰砰的重物落地声响,扭头朝路上看去。 只见自己那一个个打手一样的家丁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更有几个家丁,还在空中,呈弧线刚砰的一声砸落在地上。 孙忠旭扭头,看到了最后一个家丁,正被矮了一大截的少女提小鸡一样横提在手里,然后就像是丢垃圾一样被丢了出去。 砰的一声,家丁飞到了路上。 高手! 刚感到不妙,孙忠旭立马回头,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已经站在了眼前。 李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孙忠旭异常惊悚。 不等他说话,只感觉自己那厚重如山岳的身体忽然轻快了,然后就是天旋地转…… “啊!” 砰! 第57章 小小伪君子 李而冲刘希竖了一个大拇指。 在她把那头肥猪丢出去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刘希就已经自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面摊。 最重要的是,刘希强忍着半条命不要,去接自家那山一样的少爷。 李而觉得,那小小山被小山这一砸,至少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了。 满地的人在路上哀嚎,远处不少人偷偷露头,看到这一幕,惊吓不已,又暗自叫好,大快人心。 墨齐仁身体发抖,被爷爷早早就捂住眼睛的卧蚕眉小女孩,好奇地歪着脑袋,想看却又被爷爷的手捂得严丝合缝。 李而看了看路上的堆积在一起的哀嚎身影,小手一撩额前刘海儿,倍感满意,也不去看那面色呆滞的陈桥,拍拍手回位子去了。 从地上狼狈站起来的家丁,几个摔得轻的一起搀扶着自家少爷和管家,其他摔得重的,则互相搀扶着,狼狈离去。 那走时龇牙咧嘴的孙忠旭,也免不了世俗,因为拉不下面子,丢了几句狠话。 已经吃完面的许天衣起身,那些人见状,脚步顿时快了几分。 许天衣则是对那还有些后怕的墨齐仁说道:“帮你老头儿保下了摊子,就当是今天的面钱吧。” 有苦说不出的墨齐仁,只能苦笑着道谢:“谢谢公子。” 对方不知道,他是希望摊子被砸的。 对方这看似是帮了自己,殊不知却是给他的摊子惹上了更大的麻烦啊,今日摊子不被砸,那些恶人以后岂不是报复得更狠? 但说到底人家也是好意,他总不能别人帮了自己,自己还要添上几句埋怨的话吧。 看出了墨齐仁脸上的苦涩笑容,许天衣也没去说什么。 许天衣与李而刚离开面摊,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喊声。 “这位兄台,慢些!”白衣青年快步追上了上来,脸上笑容真诚,“刚才的事多谢两位了,没有两位我只怕就要遭殃了。在下陈桥,乃……” 话没有说完,这位俊秀儿就惊呼一声,然后也体会到了天旋地转的感觉,砰的一声,摔在了数米之外。 许天衣走向拾阶小院,李而拍拍手,快步跟上。 “为什么让我把他也丢出去?那人本姑娘看着还算顺眼,读书人都是这样文质彬彬的,你看不惯也没必要动手啊,那身子骨摔一下不得疼三天?” 许天衣一笑道:“你都这样说了,丢的时候还那么用力?” 李而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这不你让我丢的嘛,反正不摔死,出了多大问题也都是你背锅,是不是啊左侍大人?” 许天衣嘁了一声。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呢,单纯看不顺眼读书人?那伱自己平日里还装出一副读书人的文雅样子。”李而讥笑。 “这陈桥比刚才的孙忠旭还阴险,比起流氓无赖,表里不一的读书人不更让人厌恶?” “嗯?” 许天衣停下脚步:“你已经看到了,孙忠旭与陈桥不合。” 李而点点头。 “你信不信,他就是知道孙忠旭在这儿,也打听到了在孙忠旭这地盘上有一位跟庆王府沾点关系的外地人在,才特地过来,特地一個人过来。” “他就是要演一场知书达礼、平易近人的读书人被欺负的戏给我看,结交上我这个朋友。陈桥或许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但一定比孙忠旭精明,猜到了我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 李而瞪着大眼睛,黑眼珠转了转,最后一挥手。 “切儿!你这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差点就信了。就是吃碗面的工夫,碰巧遇上了一场官宦子弟的小打小闹,有你说的这么多弯弯绕绕?打死我都不信咧!” 许天衣背负着双手,也不去多跟她说什么。 “好奇的话,让奉字谍眼的人查查,你就明白了,记住跟我说下陈桥的身份。” “我不好奇!” 许天衣回头,语气不容置疑:“你必须,好奇。” 李而皱了下鼻子,嘟囔着“明明自己想查,装什么装”就率先进院子去了。 看着两道背影进了院子,摊主墨齐仁收起了碗筷,摇头低叹一声。 卧蚕眉小女孩不知道爷爷在惆怅什么,以为爷爷是累了,从他手中拿过碗筷就跑向后面的水桶去了。 翌日。 大清早儿,许天衣刚起床出了屋子,李而就兴冲冲跑过来。 “喂!你要不以后当算卦先生去吧!让你给说对了!那陈桥的父亲身份也不小呢,从三品太府寺少卿!” “这孙忠旭、陈桥二人,平日里就不对付,当街吵架是常有的事,还有几次都大打出手了!最近一次就是在朱雀大街的醉花楼,那陈桥羞辱了孙忠旭的体型,昨日儿八成是孙忠旭想要报复回来!” 许天衣噢了一声。 “你噢是什么意思?” 许天衣不搭理她。 李而掰着手指,回忆着昨天的事分析道:“孙忠旭派人整顿街道,给你示好,那陈桥也知道了你这位庆王府的客人,便故意独自一人露面在孙忠旭的地盘上,在你面前表现出知书达礼的样子,甚至还大义凛然,不愿殃及他人……” “哼!果然,读书的都是一群伪君子!忒孬种!要早知道那陈桥是这样的人,我丢他的时候就多用几分力气了,保管他躺床上十天半个月!” 许天衣则想着更深处的原因。 一位司农寺少卿,一位太府寺少卿。 司农寺掌管粮食积储、仓廪管理以及京都官员的禄米供应等事务,而太府寺主要负责的是宫廷库藏和贸易。 两者之间的业务往来频繁,且关系微妙如礼部与鸿胪寺,是敌对掣肘关系,两位少卿大人看来积怨已久,以至于后辈之间都产生了矛盾。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部门机构都与户部的业务往来更为频繁,掣肘关系也更为深重。 想到这儿,许天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户部,可是那位安尚书的老本儿了。 “喂,你这样的表情,很让人毛骨悚然啊。”李而一身鸡皮疙瘩似的耸肩跳脚。 “面摊那边,多看着点,有人去闹事你就能免费吃面了,闹一次两碗面,不准多吃!” 早早就被许天衣没收了钱袋子的李而,眼睛一亮:“次数不限?” “不限。” 刚说完,已经出门的许天衣又折身回来。 “如果让我知道,你故意找人去闹事蹭面吃,什么后果你可就要想清楚了。” 舌头已经舔到上嘴唇的李而,顿时掐灭了心中刚萌生出来的坏心思。 许天衣走了,有一句话从门外传进来,让李而欲哭无泪:“昨夜问你奉字谍眼中人要的那袋银子,给扈三娘,充公了。日后再有这类情况,我不饶你。” 院子里,雪燕李而气得挠头跺脚。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啊!啊!” 第58章 菩萨入京 离开了拾阶小院,许天衣的脚步快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微微凝重。 小院中,许天衣离开不久,东厢房那间最阴沉的屋子,有人从中走了出来。 佝偻老妇人双手撑棺,将巨大绿漆黑棺倾斜着从狭小屋门抬出来,背到身上,然后就那么腾空而起,身形轻灵离去。 “走一境啊,真让人羡慕。”手撑下巴坐在石桌上的李而,发出感慨。 忽然想到了什么,少女腾地一下跳起来,想到今天几月几号,脸色微微一变。 “奉字谍报,菩萨入京!” 东城门,威武门。 作为大承京都,正安城之大,天下为最,其东向城门最为隆重威严,便有了威武门之名。 高大雄壮的甲士们手持长枪,目视前方,神色肃穆。 城防营,负责正安城中,皇宫以外的巡防治安之职。 此刻的城门上,气氛浓重且压抑。 城楼前不但聚集了除值守无法离岗外的所有城防营将领,而且就连正四品宣威将军的刁钱眼,这位城防营统帅也亲自来了。 居于所有将领中间,身披一副亮银甲胄,只是那体型实在臃肿,穿上甲胄后,更是如同山岳一般。 那司农寺少卿的儿子孙忠旭,与之都无法相提并论,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刁钱眼和城防营之所以摆出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是即将从东城门入京的那一位,确实是一位大敌。 东方佛门圣地,罗刹海,海菩萨。 这位海菩萨,是成名已久的一品高手。 若仅是如此,也不会让城防营大动干戈,只因大承如今的东域,就是十年前被灭国的大运王朝,成为大承疆域后被划分为陇右、海河两道。 大运国重佛轻道,尊崇礼佛之术,罗刹海在那时就已经是佛门圣地,香火极盛。 如果不是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与大运皇室少有牵连,大承踏灭大运国后,也不会默许罗刹海继续存在。 可纵然如此,在当朝天子才放下灭佛打算,仍重道轻佛的形势下,这位来自罗刹海的一品高手要入京,如何能令刁钱眼不重视? “将军,幽阙军的斥候。” 刁钱眼身边儿的一名城防营将领,突然指向城外开阔地上的几个黑点,隐约可见是骑乘战马、背负弓箭的兵士。 京都乃天子脚下,大承中枢,重中之重,常年有四支护城军分别驻扎四方,是拱卫京都的主要外围力量。 那几名骑兵,就是驻扎城东的护城军,幽阙军。 “看来尤文鸾那老家伙也坐不住了。”刁钱眼笑了一声。 此刻这位宣威将军,哪里还有当日在许天衣面前的谄媚姿态,虽然依旧吊儿郎当,甚至因为身体臃肿,还让手下搬了个石墩放在后面,累了就坐一坐。 “这尤文鸾真是会偷奸耍滑,只派几個斥候跟着,明显是等那罗刹海的菩萨进了城就撒手不管了!”有将领气愤道。 刁钱眼摆摆手:“本就是这样,城外幽阙军,城内城防营,这是禁令。” “不过你们也不要觉得那老家伙这几日就过得安心,从那位海菩萨进入中部地域,尤文鸾就没怎么睡过好觉。” 有位将领笑道:“等人进了城,尤将军就高枕无忧了,我估计啊尤将军现在都已经躺床上,就差阖眼了。” 面有刀疤的一位将领,哼了一声:“佛门高手,没有陛下旨意,岂能随便入京?这菩萨知难而退也就算了,真要不识抬举,将军,你只管交给我!” 此人便是刁钱眼的副手,城防营副统帅薛重,正五品武官,京都军伍中赫赫有名的凶人。 刁钱眼没有说话,眼睛微眯,朝那直通城门的平坦官道上望去。 在那数百米外,有一个女子人影,着黄袈裟缓步朝威武门而来。 女子面相圆润静美,自有一股怜悯众生的慈悲之气,眼睛“八分开,二分闭”。 手持佛珠状,但手中却空无一物,行走间,一步虽慢,道路却好像缩短了十米。 刁钱眼微微扭头,看了眼薛重,后者会意,举起了手。 霎时间,城墙之上一片金石声响,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上前,搭箭蓄力,只待薛副统帅一声令下,就开弓射箭。 城墙上,肃杀之气充斥。 不止于此,城门大开,一队队持长枪、披重甲的城防营兵士涌出,数线拉开,标准的梯形进攻阵势。 正安城方面,态度显而易见,你海菩萨胆敢再上前,就是想以武乱禁。 下场只有一个,死! “吆,这不是刁将军嘛,这披甲搭弓的,京都也有仗要打?” 一袭黑色衣衫的许天衣走上了城墙,看着城楼前刁钱眼等一干将领,还有一排臂力惊人的弓箭手,面容惊讶。 “许大人?什么风儿把你吹到这城门楼子来了?” 一看到许天衣,刁钱眼那凝重面色就顿时愁云散尽,喜笑颜开地迎上来。 “京都这城墙虽然宽敞大气,却也比不得城内的平坦大路,您尤其可得看好了呐,别给磕到了脚。” 阿谀奉承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将军的样子。 一群城防营将领,饶是早已见怪不怪自家大人这不要脸的样子,可还是感到脸上无光,不是看天就是看地,而那位副统帅薛重,一双眼睛,则始终凶狠盯着那袭黄袈裟。 “刁将军不用管我,去行使你的职责,不要误了大事。”许天衣笑道。 已经走近许天衣的刁钱眼,小声说道:“许大人,可是为了城外那位海菩萨而来?” 这个时候登上城墙,除了因为外面那尊罗刹海的菩萨,还能为何? “实不相瞒,皇宫那边到现在也没有信儿传来,我这里也是犯难,不敢贸然让那菩萨入京。不过要是许大人的事……”刁钱眼面色一狠,仿佛做了什么天大决定。 “大人,你只需要一句话,我这就把弓箭手和城门外的人撤了,大不了这官不当了!” 许天衣眉眼一抬:“将军之位都不要了?” “不要了!有大人这位正二品兼正三品罩着,我刁钱眼还在乎一个正四品的宣威将军?”刁钱眼讨好道,“只求大人以后不要忘了我这点小功劳,不会随便将我舍弃了。” “哪能啊?刁将军为了我,都已经做到丢官弃爵的份儿上了,我许天衣哪能是见利忘义,不顾及情谊的人?” 刁钱眼好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那许大人,我去了?” 许天衣大手朝前一指。 “好!”刁钱眼低喝一声,转过身去,昂首挺胸,迈着大步子过去。 只听身后传来高喊声:“刁将军,只管去!该杀就杀!绝不姑息!” 大步向前的刁大将军,险些一个跟头儿,滚到前面去。 第59章 海菩萨的悟入境 “放!” 只见薛重高举的手狠狠挥下,嗖嗖嗖的密集破空声瞬间充斥城墙之上。 万千黑影攀升向高空,远远望去如同黑幕,朝广阔大地笼罩而下。 箭雨未到,肃杀之气已是降临。 那几名骑兵策马扬鞭,离得更远了,生怕被密集箭雨波及。从慌张动作来看,显然没有预料到城防营如此果断生猛。 箭雨瓢泼,锋锐箭头刺破空间,斜冲大地,大面积覆盖下,有那么几十支箭羽冲着黄袈裟的海菩萨而来。 尽管今日一早入京的人群就被驱散,也给他们下了今日东城门不准进城的通告,可仍有一些人抱着侥幸心理没有离开或选择绕道。 此刻瓢泼箭雨下来,可没人管得了他们的死活。 面对盖满天地的箭羽,这或百姓或商贾的少数几十人,已经吓得大惊失色、肝胆俱裂。 有的更是已经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好似认命一般,哭丧着脸,闭眼不敢去看那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漫天箭羽。 “阿弥陀佛。” 有女子柔静之声于天地间响起。 剃净烦恼丝的菩萨抬头,圆润面相上,悲悯之气浓郁几分,话音落下的一刻,有神圣佛光自身后升起,普照开来。 肉眼可见的一圈圈涟漪,于广阔大地上,于城墙上无数人的注视下,荡漾开来。 佛光所过,笼罩了因为恐惧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成百上千的箭羽落在金色涟漪上,犹如鸡蛋撞石头,或是箭头扭曲被弹开,或是箭身被反冲力量拦腰折断。 杀伤力强大的箭雨,自三米高的空中好似断线风筝,垂落大地。 绝处逢生的数十名百姓商贾,望向远处那站立的黄袈裟身影,无不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品高手!”城墙上有将领惊呼。 刁钱眼沉默不言,海菩萨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佛门高手,这样的人物,不是一品根本不可能。 薛重那边,已经第二次抬起了手。 手落,箭射。 望着城墙上再度升起的黑幕,箭雨宛若覆盖大地的黑网,死里逃生的数十名百姓商贾,身体再度忍不住瑟瑟发抖。 “佛光普照,今日算是开眼了。”有将领感慨。 早就听闻一品高手可以做到内力于外,如南方巫术、道教术法等等,都有着天地变色的奇异手段,但听说与真眼实见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薛重眼睛微眯,紧紧盯着海菩萨。 以如此大手段来庇护其他人,内力消耗必然极大。 看你这第二轮怎么撑! 箭雨瓢泼,攒落大地。 下一刻,城墙上无数甲士的眼睛不由瞪大,露出了惊艳又不可思议的目光。 只见广阔大地之上,佛光之盛压过了朝阳晨光,一轮金色大日从那黄袈裟身影的后方冉冉升起。 神圣威严的梵音响彻天地间,轰击在场数千人的耳膜。 菩萨相一闪而过,大日随之破开,一只修长的金色手臂伸出,佛光耀眼,不容直视。 金色玉手上举,掌心朝外,五指自然伸展开来。 佛门无畏印! 顷刻间,天地似有伟力降临,万千箭羽停滞当空。 金色玉手轻轻拂过,箭雨垂落城墙百米之处。 那数十名百姓商贾,此刻已是跪伏在地上,双手合十高举,拜敬菩萨。 箭雨落,金日消。 大日消散,佛光收敛。 除了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箭羽,天地间宁静如一切都未发生。 城墙之上,已是呆滞一片,无数城防营将领、甲士都是一脸惊疑,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雪燕李而拿着左侍令一路畅通无阻,身影轻快地上了城墙,来到了许天衣身边,恰好看到了菩萨拂手的壮观景象。 “这是什么手段啊……”少女大吃一惊。 许天衣神色自若地说道:“菩萨施印无畏,佛门救济众生。大慈心愿,愿众生心安,无所畏怖。” “这得走一境了吧。”李而咋舌道,“也就三教两派之人不列入江湖十大高手,不然以海菩萨这一手,怎么也得进前五了。” 许天衣看了她一眼:“只是一层悟入罢了。” “嗯?”少女抬头。 “一品修行,重在心境。到了一品这一地步,寻求的都是天人合一,所以世间传的儒家、道教等,只顾天地感应,不注重自身修行,是无根浮萍,这样的说法一直是错误的。” 李而这次没有反驳。 身为天下第一大江湖势力中人,她自认为修炼比许天衣懂的更多。 不说其他,就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纯粹武夫,到了一品境界,实力高低一样要看心境,与其说心境是什么天人合一,她更觉得心境是武夫突破自身极限的枷锁,心境圆满,武夫就能做到以力破万法! “这样的手段,悟入境能施展出来?”虽说没反驳许天衣,但性格还是让李而问了一句。 “悟入悟入,以状态、追求顿悟打破二品桎梏,如此一品一层境界才有了悟入之名。” 李而冷笑:“求得心境入一品,这在江湖上不是什么秘密,也就你们朝廷中人才觉得这是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不如以后在那黑衣女子面前显摆,说不定就能给那玫瑰拔了刺儿。” 许天衣感到好笑:“那我问你,那海菩萨以何种心境入的一品,你可知道?” 李而皱眉不说话了。 奉字谍眼中记载了不少一品高手的资料信息,但关于这位一直待在罗刹海少有外出的海菩萨,好像记载还真是少得可怜。 见李而的眉毛都快皱到了一起,许天衣也不再跟她卖关子。 “海菩萨早年也是贫苦人,半路出家入了佛门,以佛经养内力,成为二品高手,最后以慈悲怜悯之心入的一品。她追求的心境……” “众生疾苦,慈悲在心。” 李而嘀咕一句:“众生疾苦,慈悲在心?” “疾苦之人心怀慈悲的心境追求,要求人生疾苦、饱受风霜的人,还要对这个世界对其他人心怀慈悲。”许天衣说道。 李而龇牙:“她还真敢想啊,这不就是烂好人追求,不过话说回来,这追求……高了点吧?” 许天衣一笑,手放在她头上,又随即往上抬了抬。 “这追求高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儿啊,这位菩萨的心,才是真正的比天高。” “你信不信,真要让她做到了心境圆满,只怕会从一层悟入直接去往那三层走一了啊。” 李而呆立原地。 “跳过释离,直接走一?!” 第60章 八分观世间 李而忽然想起了师傅的话。 三教两派的手段,还有练气士,比之武夫都好华而不实,所以实力高低是在于生死较量,是力量真正的碰撞差距,而并不是什么场面壮观、色彩绚烂。 不过总体来说,三教两派和练气士,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手段越加华丽,实力也就越强,这是公认的道理。 他们的教主,前任教主,那位英年早逝的天之骄子,虽是水火双法称霸江湖武林,但一来,三教两派的力量并不弱,二来,他们那位教主做到了前无古人的兼修之法。 道教术法于外,自我中心在内。 如此天纵之资,如此修炼,同境界之中又有谁能匹敌? 其实这样的情况在道教中并非没有,许多道士都是练剑高手,可谓是道教高人,也修得了武夫剑道。 兵器之道,乃武夫之道,并非道教之道,虽不是纯粹武夫,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习武之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以海菩萨施展出来的手段,就算只是一品悟入,那也绝非寻常的悟入境。 李而从震惊中缓过来,再看向那海菩萨时,竟是有了面对背棺材女人的一丝潜在忌惮。 那日师傅与背棺人对掌吃亏,她才真正意识到走一高手的可怕,也深知那位背棺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眼前这来自东方佛门圣地的菩萨,虽只是悟入境,可所求心境居然如此可怕,一旦圆满,便直接成为走一高手。 妖孽天赋! 披黄袈裟的菩萨已是走到了距离威武门只有百米的地方,气氛空前紧张,火药味已是浓烈得令人窒息。 距离的拉近,也让人更看清了这位菩萨的容貌之静美。 李而眼睛微眯,朝那菩萨瞅去。 “奇怪啊,菩萨相都是‘二分开,八分闭’,可这位菩萨的眼睛大而圆,亮而慈,难不成这是活菩萨与死菩萨的区别?”意识到说错话的李而,连忙双手合十,“呸呸呸,天地保佑,菩萨勿怪,我本意是说石像,石像……” 许天衣饶有兴趣:“你还是个佛信徒啊。” 李而给了他一个白眼。 “菩萨相,‘二分开,八分闭’,寓意二分观外,八分观内,是二分观世间、八分观自在的自在相。这位海菩萨恰好相反,八分观世间,是不自在的束缚之人啊。”许天衣感叹。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而歪着脑袋,就感觉这个家伙,简直离谱。 许天衣一笑:“你猜啊。” 李而则若有所思说道:“束缚之人,有点像道教的画地为牢啊。” 许天衣认可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你才孺子呢!你全家孺子!” 刚说完,这雪燕就躲远远去了,生怕再被许天衣抓来一通巫术恐吓。 威武门前,城防营兵士长枪在前,严肃漠然,冷厉杀伐之气使得空气都有凝固迹象。 薛重再一次举起了手,但这一次却是无比沉重,因为接下来,就是下面的梯形进攻阵势发起冲锋了,这与之前的箭雨,意味完全不同。 擅闯京都,死罪! 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就连李而都下意识握紧了手。 海菩萨的厉害,在场之人清楚,可没有人认为,其一旦踏出那一步,还能活着离开。 李而看向许天衣,眼神中有询问之色。 你不阻止? 许天衣不去看他。 李而眨了下眼。 再不拦着,伱请的菩萨就死了,死菩萨进城可起不了作用。 眨完眼的李而,随即就低下头:“呸呸呸,心诚则灵,心诚则灵,菩萨勿怪,菩萨勿怪……” 许天衣对她说道:“你有眼福了,海菩萨通天本领,你之前看了菩萨拂手式,接下来就该是佛珠慈岁了,别看那女人手上没有佛珠,没有比有,更可怕啊。” 雪燕眼睛一亮,双手一撑就站到了城垛上,使劲张望,嘴里还念叨着:“可不能再错过一点了。” 有城防营将领看不惯这個小丫头片子的无礼,威武门的城垛也敢踩?! 那城防营将领刚要出声呵斥,就感到身体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堂堂城防营守将,站都站不稳?再丢人现眼,给老子滚去喂马!”体型如山的刁钱眼冷喝。 那名将领愣住了,欲哭无泪。 将军啊,分明是你那屁股…… 最后还是哑巴吃黄连,那名将领站到一边儿,不敢说一句话,只是偶尔偷瞥一眼上司那被甲胄包着的圆大屁股,害他被骂的罪魁祸首。 薛重扭头看向刁钱眼,对方不动声色,淡淡说道:“没听许大人说嘛,该杀就杀。” 薛重点点头,高举的手就要落下。 “停手!”一个淡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许天衣、刁钱眼等人回头,不知何时,城楼前多了一个身穿黑锦衣的中年人,看那冷淡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郑监师!”刁钱眼惊讶道。 练气监,郑所难! “整个大承有且只有一位的监师,难怪那日文轩殿,能看到大人呢。”许天衣说道。 郑所难直视他:“人是你找来的吧,我倒想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许天衣挑挑眉,没有说话。 “不想承认?还是不敢否认啊?” 许天衣笑了笑,不等他说话,站在墙垛的李而就是摇头道:“他是在默认啊,大叔。你觉得就这家伙的胆子,有什么话是他不敢在你面前说的吗?你又不是……嗯,一定不是皇帝陛下嘛。” 被刁钱眼撞倒的那名将领,如今有些感激自家上司了,这小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这样的口无遮拦的人,能活在正安城中,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城防营守将能得罪的。 一个不到二品的小丫头片子的话,直接被郑所难无视,他对刁钱眼淡淡说道:“放人进城。” 刁钱眼看向许天衣,后者面色平静:“刁将军不用管我,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位大人如果比你官大,你就听他的,出了事锅在他背上嘛。要是不巧,官比你还小……” 刁钱眼小声说道:“大人,郑监师是练气监的人,练气监不受官衔不封官职的。” “噢,这样啊,那你也不用听他的了?那好说啊,人该杀就杀嘛。” 郑所难脑门上青筋崩起,双拳微微握紧。 这个家伙,分明是他想要人进城,可自己都说放人进来了,这家伙却唱起反调来了! 到底是你许天衣还是我郑所难找来的人?! 啊?! 第61章 暗流涌动 青龙大街上,李而跟在许天衣后边儿。 “喂,你刚才真敢说啊,没看见那大叔的脸都青成那个样儿了?”小燕子在后边叽叽喳喳。 “结果呢?不还是放人进城了?” “你真不怕那家伙跟胖子将军也说一句‘该杀就杀’啊?” “郑所难,练气监除了司气大监外,仅有的大练气士,妥妥的练气监第二大高手,性格强势,名字跟他行事风格一个样儿。” “什么样儿?” 许天衣回头冲李而说了一句:“强人所难。” 李而想了想,竖起大拇指:“贴切!” 仅维持一秒,少女就把大拇指藏口袋里,然后讥讽说:“不过你也就庆幸有天子口谕吧,不然那家伙叫所难,就一定当场给你来一个强人所难了,还不真让你请的那位菩萨在城外来一個血溅当场?” 许天衣摇了摇头。 “他依旧会放海菩萨进城,但少不了一场大战,以海菩萨现在的境界实力,不会是郑所难的对手。” 李而没有惊讶。 对方既然是练气监除了司气大监外的另一位大练气士,实力自然非悟入境的一品高手能比。 然后,少女就听到许天衣继续说道:“等着看吧,那家后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水陆法会,这家伙是一定会横插一脚了。” 李而顿时幸灾乐祸:“横插一脚好啊,你也有被砸场子的时候,期待得很咧!” 旋即,少女就闷闷不乐了,质问道::“干嘛举行佛门法会!道教祭坛,道士做法不行吗?!” 许天衣丢下一句李而听不懂的“矛盾秤”,就不再去管这个丫头了。 直到快要到黎王府的时候,李而才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那大叔那么厉害,真要捣乱,伱有把握吗?” 许天衣看了她一眼:“你关心我啊?” “切儿,有狗齁不要脸。”李而捏起鼻子。 一袭浅绿鱼纹衣的朱裕欣,站在王府大门前,脸色不悦地看着姗姗来迟的许天衣。 “我等了你整整一上午,下次不来的话就提前告诉我!” 李而挑了下秀丽眉毛:“这姐姐,跟那天来家里的妞儿一样漂亮嘛,不过这姐姐明显是个好脾气,生气都这么可爱……嗯,迷人对不对?” 许天衣把探过来的脑袋拨开。 朱裕欣狐疑盯着这个看起来鬼机灵的少女:“从哪里拐来的孩子?” 小丫头主动一笑,伸出手:“姐姐你好,我叫李而,李而的李,李而的而。我是大山里走出来的,他的,他的……闺女。” 明显不信的朱裕欣,看向许天衣,等待他的答案。 许天衣都懒得解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以后有话需要传,我会让她找你,她啥本事没有,就是嘴碎和脚快。” 朱裕欣微微笑了下,也伸出手,打算跟这个可爱外向的少女握手。 可她刚一伸出手,对方就立马把手收了回去。 “老爹说了,外面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不让我跟狐狸精玩儿。” 说着,李而还假戏真做地躲到了许天衣后面。 朱裕欣手还尴尬地伸在外面,但却是先闭上了眼,默默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再睁开时,明眸带着不善,她冲许天衣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有理由相信,她真可能是你女儿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闺女跟爹一样气人! 不给许天衣开口说话的机会,朱裕欣直接动手,拉着他的袖子就往破败的王府里走。 “抓紧,昨晚我又想到了许多问题,今儿个不解释明白,别想出这个门半步!” 李而望着王府大门里远去的两个背影,小手摸上了脑袋。 “这就进去了?一男一女……” “天天早出晚归,来的都是这地方?” “许天衣,你厉害啊!” 这般说着,少女双手背在后面,老气横秋地往回走,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着什么。 “这么大的消耗……不行,得去赶趟集买点什么了。” “枸杞、韭菜、泥鳅……要不晚上再去抓点儿蛤蚧?” 少女越走越远,最后脚步如风,奔向了朱雀大街。 随着东方佛门圣地罗刹海的海菩萨进城,京都许多人的心头,无形之中笼上一层阴霾,尤其是黎王府周围,氛围尤其微妙,忙碌中透露出若有若无的紧张和危机感。 而随着王府前法会的一应事物逐渐准备好,这样的紧张和危机感也变得越加明显。 与此同时,城外佛光普照、菩萨显灵等种种神异景象,也是传遍了京都,关于菩萨入京,众说纷纭,但都离不开离不开一个地方,黎王府以及黎王府前大张旗鼓的水陆法会。 一时间,整个正安城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这场佛教仪式上。 水陆法会,暗流涌动。 总算解决了朱裕欣的所有问题,然后又丢给她一堆足够用一整晚消化的知识,看到其离开时仍是皱眉深思,甚至连搭理他都不搭理,直接走人,许天衣倍感满意。 这妞儿抛开脸蛋儿和身材没话说,这学习能力和劲头也是首屈一指。 虽说朱苡沫也是女强人,但两者明显不同,一个更像是热衷于学习的女大学生,另一个则像是背景强大又年轻有为的女政治家。 许天衣给出了自认为非常满意的精致点评。 前者好掌控,后者好利用,双管齐下,何愁大事不成? 来到黎王府一侧的一条胡同里,许天衣双手呵了呵气,虽然有苍玄之气在,但当下已是入冬,天色晚了也能渐渐感受到凉意。 “身体倍儿棒,手咋这么凉,该不会真是那啥虚了吧。”许天衣嘟囔一句。 不,一定是刚才搬那几箱子书的缘故,老子怎么会虚? 不可能的事! 这般想着,许天衣瞅了瞅四下无人,还真瞅了瞅裤裆,然后又挺了挺腰。 嗯,没问题! 不再胡思乱想,许天衣沿着胡同里的羊肠小道,脚下生风跑了起来。 这是他平日里来往黎王府与拾阶小院的路线,几乎每天都是跑着的,祥云金莲有反应之前,他当真是为了强身健体。 这之后,是美其名曰强身健体。 昨日儿还想着让李而去左侍府牵辆马车来,白天也不用她站岗了,改当马夫,对方不情愿地好跟他甩脸子。 现在看来,马夫的事还是暂缓吧。 他要强身强肾! 本来就强? 强上加强! 第62章 名之由来 皇宫内廷,宜山园,层林尽染。 许天衣与天子朱顼走在绿意盎然的园林之中,感受不到半点凉意。 “水陆法会,明天开始?”一身金黄袍服的朱顼问道。 “陛下也知道?” 朱顼一笑道:“这么大的事,朕要说不知道,你会信?” 许天衣接话说道:“我会把宫中太医,有一个斩一个,连陛下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后面跟着的宫女们,闻言色变。 这是说陛下耳聋眼瞎啊! 大逆! 朱顼也是为之一愣,随后笑了笑:“你啊你,许爱卿,在西域丘南国也是如此口无遮拦?” 许天衣看着前面修剪精美细致的长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走到了天子前面去。 朱顼的脚步微滞,随即接着走上前,旁边儿负责园林的老宦官,为天子和许天衣这位天子新贵讲着从南方刚运来的白绿琉璃藤。 走到叠嶂假山时,朱顼才重新与许天衣说起银行的话题。 “银行,朕起初问过你是不是有银子商行的意思,你回答得很笼统,以朕的了解,其实不然,听苡沫说,你曾提过一句梦中世界?”朱顼手抚摸着山石,似是随意问道。 “长公主她追问过,我没有跟她多说,老早就有的毛病,陛下不知道,丘南国那边儿也没人知道。”许天衣拍了拍高达二十多米的假山山体。 “幼时身子弱,又经常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时候,就靠睡觉来撑着,知道可能会一觉醒不来,也没办法,好在是活下来了,也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这么个一睡觉就容易做梦的习惯。” “梦啊,真是個神奇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只要敢想,自己就好像是无所不能的,我的梦就有点特殊了,穷嘛,自然就喜欢钱,梦里除了钱就是那个世界里的钱庄了,他们叫它‘银行’。” 朱顼温润笑容中有惊讶和浓重的好奇:“许爱卿,若非之前看过伱的折子,朕都觉得你今日的话是胡编乱造的。” “欺君之罪,谁敢啊?” 朱顼笑笑,好似意味深长。 略微沉默后,他点着头:“如此离奇神异之事,朕还是第一次听说,繁华世界繁华万千,天下事当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们叫的‘钱庄’,本意就是放钱兑钱的庄铺子,通俗易懂。许爱卿,你那梦中世界,可是用银子做流通的钱币?” “不是。” “那银子商行的理解就不对了,为何有此叫法?” 朱顼的追问显得分外紧迫,咄咄逼人,说是为难许天衣,但其实他更主要的心思,还是试探许天衣关于开银行的思路深浅。 总不会是胡乱起了个名字来糊弄他。 他是大承天子,如今中原唯一的皇帝,糊弄他的代价…… 朱顼想不到他要不计代价地诛一个人的九族,有谁能承受得了天子之怒,四大宗师之一的李扶白?还是天下第一的暮烛尊者? 至少不会有“许天衣”这个名字。 许天衣没有让朱顼等急,甚至在对方还有闲情逸致去弯腰看假山下的水池锦鲤时,就给了答复。 “在那一世界,那一国度,当时的流通货币确实不是银子,但纵观其历史,白银一直是主要的货币材料。” “所以,‘银’往往就代表了货币,而‘行’,与当下一样,是行业行当的简称嘛。梦中世界,最早记录‘银行’这个名字的书,叫《资政新篇》,我有幸看过,毕竟是梦里,本事通天嘛……” 直至许天衣离去时,朱顼仍是给了一个“妙”字的评价。 “陛下,觉得这位许左侍的话,那梦中世界,可信?”一直陪在身边却始终没说过话的门下侍中阮仲,笑着开口问道。 朱顼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会抢话,这不该是朕问你的嘛。” 阮仲借坡下驴:“陛下,臣觉得,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至少这样的解释不但精妙,而且圆满。” 朱顼又看了这个老家伙一眼,对方呵呵笑着。 “阮大人,不愧是阮大人啊。” “陛下圣明。” 朱顼望着天沉默许久后,感叹一声:“知道么,有时候朕真想骂上你一句老东西,可现在骂,可放在以前骂……是不一样了啊。” 阮仲不敢言。 朱顼没有回头,微微挥了下手,身后的阮仲微微躬身,离去。 不知道在假山前站了多久,朱顼回神。 之所以容忍许天衣那般肆无忌惮,受他重视是一个原因,许天衣于大承于他的江山社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另一个则是出于他个人的万千思绪。 当上皇帝后,何人不是对他恭恭敬敬,习惯之后,他多少有点想念…… 朱顼轻声道:“跟他说话啊,让朕回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跟几位兄长的相处是多么……”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她们言语,后面的老嬷嬷以及跟随的宫女们,不敢搭话。 过了许久,发散的眼神渐渐凝聚,朱顼再度恢复了处事不惊的从容姿态,微微侧头。 “西域的碑嵝,进城了?” 侍立一旁的老嬷嬷说道:“回陛下,已经入京了,如此径直的路线,是为了许天衣来的。” 朱顼微微沉吟后,开口道:“那就看看我这位许爱卿,如何应对吧。” “万一死在碑嵝手里……”老嬷嬷说道。 朱顼一笑道:“在丘南国时,他许天衣面对赫连平定尚且死不了,最后还反将其脑袋摘了下来。如今来的不过是赫连平定的一个报恩之人,要真是应付不了,我这位许爱卿……死也就死了!” “这般无用的人,能挑起我大承一国之经济?能挑起我中原的脊梁?只是他死之后,朕就需要煞费苦心,找一个能再接下这份天大职责的人了。” 老嬷嬷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多是普通百姓居住的白虎大街,其中一条分街,名为乐色。 因为破庙和一些残垣断壁,此街聚集了无数乞丐流民,从而有了京都贫民窟之称。 此刻破庙之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自西域而来的粗砺汉子,盘腿坐在庙宇中间,闭目养神。 在他右手边,是一具被拧断脖子的乞丐尸体。 也因为此,吓走了庙宇中其他乞丐,使得汉子成为了暂时的庙主人。 他自西步行而来,一路顺畅,就是入京这件他本认为最困难的事,结果也是畅通无阻。 出奇顺利就意味着他的行踪早已被人发现,很可能等待他的就是正安城中早已设好的天罗地网。 汉子睁开眼,双手微微握拳。 天罗地网,他不管。 能否活着走出正安城,他不管。 消灾先生,许天衣,必须死! 第63章 为底尚为人 离开皇宫的许天衣,一人走在朱雀大街上。 想完事情的他抬头看看,太阳当空,正午时分,再看看周围,明显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许天衣拍了拍自己脑子,刚才光顾着想明日水陆法会的事,结果就是原本落脚羽欣茶斋吃点东西的打算,只能当成打算了。 看着离拾阶小院也不远了,但许天衣不打算吃面,实在是经常吃很难有胃口了,于是就索性在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吃。 话说,从入京到现在已经有好些天的时间了,他还从没有逛过一次街,今天这一个时辰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了。 真正逛起街来,许天衣才感到小家碧玉们的乐趣,嘀咕着“难怪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时候宁愿冒着被责骂的风险也要偷摸上街逛逛”一类的话。 戏法表演,看得津津有味,街对面的猴戏也不错,不过男人的通病很快就展现出来,只逛了一盏茶的工夫,许天衣就没了兴趣。 “还不如图谋老子的大业去呢。” 许天衣摇摇头,正打算随便买两个火烧饼就打道回府,却是听到了唧唧吱吱的细密声响,抬头看去,“聆听坊”三個大字,映入眼帘。 密集的小虫叫声,从古朴又不失贵气的铺门里传出来,形成一片独特声海,铺门上挂着两个蛐蛐罐,里面的两个小东西也出了一份力。 许天衣背着双手,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不多时,人就提着一个蛐蛐罐,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走了出来,后面挨了巴掌的店小二,却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 这位爷儿真阔气,出手就是十两银子,一点不讲价。 嗯,就是脾气差了点…… 许天衣提着蛐蛐罐,走在大街上,原本满意的表情,很快就因为一件事,变得脸色阴沉。 “本公子跟你说没说过,以后别把这些脏东西摆路上!” 许天衣一句怒声,右脚飞起,地上八九根水萝卜连带着破布就一同上了天,然后七零八落散在了大路上。 周围一道道目光顿时聚集过来。 老妇人瑟瑟发抖,苍老面容上满是恐惧,顾不得腿瘸,趴在地上就一个劲儿告饶。 这次没了皮条客拉着,许天衣二话不说,朝着最近的那两根萝卜就踩去,在老妇人畏惧哭喊中,狠狠踩碎又用力碾。 四周的摊主、路人议论纷纷,觉得这年轻公子哥儿简直太没有教养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纨绔。 大街足够宽敞的缘故,摊主把摊子往路上摆摆,是常有的事。 而且这个地段,位置并不是很好,有许多摊主都是生意惨淡,所以就是平日里的巡街的小吏,只要摊主心思活络,也都是对这样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公子哥,路那么宽敞,瘸腿老妇那算不上摊子的破布摊,明显碍不着他半点,偏偏主动凑上来就是一脚。 分明就是富贵人家养出的刁民。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富贵人家,看来也是人模狗样! “那人上次就把人家大娘的摊子给踢了,萝卜都磕坏了,一个也没卖出去。”有摊主小声跟摊前的客人说。 “可不是嘛,这次更狠,直接给人家把萝卜踩碎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啊,真是坏啊。”旁边的摊主也是附和说道。 “青天白日,如此横行霸道欺负人,难道就没有人管管?”有客人为老妇人打抱不平。 “您管啊?不是我说您,您也只敢动动嘴皮子吧。”摊主无奈笑了一下,“你看看那人穿的衣服,平日里一定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这身世背景,寻常官吏怕也是不敢惹吧。” 果然,周围不少行人摊主都是目光异样,议论纷纷,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许天衣。 只是,众人还是低估了许天衣的泼辣程度,踩完最近几根萝卜后看上去还不解气的许天衣,又朝着另外另外几根萝卜踩去。 这下好了,萝卜一个不剩,全都被踩得细碎,汁水溅了一地。 许天衣俯下身子,冷笑盯着瘸腿哭喊的老妇人,被这般看着,老妇人顿时不敢哭了,表情悲恸。 “老子跟你说啊,你这臭老婆子听好了!有一有二不有三,下次,再有下次,老子就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 这下,四周的人把许天衣厌恶到了顶点。 “什么人啊。” “就是,也不怕遭报应。” “早晚天打雷劈!” 听了许天衣这般威胁,瘸腿老妇人是真的怕了,连说不敢了不敢说了,那般畏惧的样子,与上次完全不同。 显然这次之后,老妇人不敢再抱着侥幸心理了。 被这蛮横公子哥再看见,另一条腿也断了,她可就真要饿死街头了。 一辆外饰普通内里繁华的马车,驱开人群,停在了这边儿,里面传来一个清冷嗓音。 “闹够了就上车吧。” 许天衣听着熟悉的声音,挑挑眉,目光冷冷扫视了一圈围观人群,被他看到的都是低下头或转过身,不敢与之目光碰触。 最后许天衣,才提着蛐蛐罐,不疾不徐地上了马车。 赶车侍女敲了下鞭,马车离去。 人群散去时,一名黑衣女子才在路过摊子时,丢下了一贯钱,还有一句话。 “与刚才那人没关系,纯粹看你可怜。” 内饰华丽的马车中,一袭黑纱长裙的朱苡沫,淡淡看着许天衣。 “欺负平民老百姓,很好玩?” “要不伱给我找几个官宦子弟,我一样欺负。”许天衣像是泼皮无赖,“再说了,你不也一样,也不见你当活菩萨啊?” 朱苡沫淡淡说道:“天底下的苦难人多了,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 许天衣摇头:“你侄女的话可正好跟你反着。人之所能及,救一是一。瞧瞧人家溪鲤郡主这觉悟,比你高很多呢。这话儿,得赏啊!” 朱苡沫皱眉:“你就真不怕人在做天在看?” 许天衣双手交叠在脑后,靠着车厢:“那老婆子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就看她往路上摆,也就有好心人拉着,才没跟她一般见识,这次再见着,能轻饶了她?嗯,应该算好心人拉着吧,毕竟确实见到了长相不赖的……” 许天衣脸上旋即浮现出阴狠冷笑:“别让我再看见那老婆子不知分寸,不然老子说话算话,一定把她另一条腿打断!” 朱苡沫闭上了凤眼。 “不为善,不为恶,为底尚为人。” “我不指望你能做什么善事,但再有恶行,我能向皇兄引荐你,一样能向皇兄弹劾你。” 对于许天衣的诸多忍耐,今日终于达到极限,她朱苡沫,生气了。 许天衣也闭着眼,没有说话,不知是默认还是当作了耳旁风。 到了拾阶小院,许天衣看着离去的马车,嘴角浮现一点笑意。 “不为善,不为恶,为底尚为人。” “这话儿,也得赏啊!” 第64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 海菩萨进城后就住进了白马寺。 尽管这位佛门高人没有露面,依旧是让香火稀薄的白马寺隐约有了繁盛景象,烧香祈福的客人明显比前几日多了。 许天衣没有去拜访那位佛门菩萨的意思,对方也没有来过拾阶小院,双方就好像井水不犯河水,却又无形之中达成了默契配合。 这一日清早,许天衣来到了黎王府。 水陆法会,原本许天衣只知道是佛教中功德最为殊胜的法会,却不曾想过场面居然如此宏大,是佛教规模最大的法会。 黎王府前的广场足够容纳下数个足球场,如此大的开阔地上,在法会布置完后,再加上诸多寺庙僧人以及不少围观人群,居然显得分外拥挤。 这期间还有礼部、太常寺的协调配合,不然实在无法短短十天时间就准备好一场露天的水陆法会。 水陆法会,算是当下佛门最大的仪式,据说此仪式可以灭罪消灾,解怨解业,培福修慧,广结善缘。 于黎王府前举行仪式,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超度亡魂,化解黎王怨气和王府的污秽之力。 现行的佛门水陆法会,与许天衣记忆中有所区别,但差别不大。 佛事分外内外两坛,内坛为主,悬挂毗卢、释迦、弥陀等佛像,陈设香花灯烛等供品,外则设有“梁皇忏”、“华严”、“法华”、“诸经”、“净土”、“施食”等坛。 全部法事总共七昼夜,其中内坛从第三日开始,进行五昼夜。 法会准备期间,刁钱眼就派了城防营兵士过来,拉起了警戒线作用的黑线,不准无关人员逾越,违者严惩不贷。 今日法会,城防营的兵士明显多了一倍。 与佛事无关的官员,几乎没有来的,哪怕是礼部、太常寺等这些有牵扯的部门机构,也只是派了一些小人物,大人物少有露面的。 显然对于在黎王府这座反王府邸前举行佛事,有着非常大的忌讳,生怕惹来龙颜不悦。 也有那么几个人就不怕这些,其中就有天还没亮就过来的门下省侍中,绝对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阮仲。 看到许天衣走来,阮仲笑呵呵道:“许久不在京都看见这般盛大的佛事了。” “你这门下侍中难不成是虚职?一、二品大员中我看就你最闲。”许天衣斜了他一眼。 阮仲好脾气,也不在乎许天衣的无礼:“清闲不好?清闲了,才什么都不得罪,等你有我这把子年纪,就明白了。” 许天衣没有说话。 与阮仲前后脚来的吏部尚书温形熏,在早朝时跟许天衣有过一面之缘,刚才打了声招呼,也算是有了点头之交。 此刻这位温大人,望向了警戒线那边儿,看着那体型如山的身影。 “这刁将军还真是无处不在啊,论及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整个朝堂上近几年怕是没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了。” 随即,温尚书又惋惜道:“许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刁将军早年在沙场上,也是英勇果敢之人,不然当不了正四品的宣威将军,只可惜仗打完后,没了沙场磨练,血性就跟这体型唱起了严重的反调啊。” 阮大侍中说话了,言语间没有一点嘲讽语气,分外真诚。 “刁将军为人善讲真话,不错的啊。” “温尚书你仔细想想嘛,如果没有刁将军做那顺风耳,做那递话的桥梁,这庙堂上哪有今日的风和日丽?天天风雨雷电的,老头子我可撑不住喽。” 温形熏笑笑,点头附和了两声。 这倒是实话,刁钱眼在庙堂上,从某方面来讲,还是举足轻重的,只是可惜了军人血性,沙场上那股男儿气概了。 许天衣挑了下眉。 听这意思,看来刁钱眼那“庙堂百事通”的名头,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改日得好好问问那非奸即盗的家伙了。 “许大人,信佛?” 早就看到许天衣手中佛经的温形熏,这时才出口问道。 拿着《楞严经》的手,冲着朝这边走来的白马寺住持指了一下:“那老僧送的,既是我下令办了这场法会,手里也得拿点像样的东西装模作样一下不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许大人不说假话。”阮仲笑哈哈道。 “阮大人,你胡子……改天我给你拔拔?” 阮仲一愣,笑容竟少有憋住了。 白马寺住持走到几位顶天的大官面前,神色庄重,问许天衣:“大人,法会开始?” 许天衣点点头:“开始吧,那些冠冕堂皇的开场仪式,我已经让人都去掉了,繁文缛节在我这里就是最大的麻烦。” 温形熏提醒道:“许大人,皇宫那边监礼的韩公公还没有到,这时间也差点儿,要不咱们再等等?” 许天衣则是看向白马寺住持:“去掉那些开场流程,法会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白马寺住持点头:“去了大人的讲话,是到时间了。” “那就开始。” 温形熏刚要开口,就被阮仲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顿时领悟眼神,这位温尚书不再说话,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别扭。 实在是不懂礼数。 韩公公再怎么说也是司务房的监印太监,内廷太监里仅次于掌印太监的人物,据说除了监印太监这样的要职,韩公公本身更是一位武学高手。 有了许天衣的开口,白马寺住持又跟许天衣再做了一遍流程简述,便朝着那威严庄重的法会场地走去。 在离开前,许天衣告诉这位清念住持,只管全心主持法会,其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需理会。 许天衣没有再说威胁的话。 清念住持今日穿了海清与九条衣,这是极为隆重场合才有的,而且其行走在外,一直都是手结弥陀印,足见其对法会的重视。 其实就算没有许天衣的威胁,白马寺全部僧人,甚至是全天下佛门中人,都不会对水陆法会这样盛大的佛门仪式有丝毫懈怠轻视之心。 洒净结界,遣使建幡。 一品亲王府前,庄严神圣的水陆法会,开始! 第65章 千叶、大沉的联手 韩庭察眼神阴翳,背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身为监印太监,又是陛下钦定的这场水陆法会的监礼,许天衣胆敢在他不到场就下令法会开始,如此行径,实属让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内廷之人心生不满。 但他没有发起责难,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让下面人看好了这场法会的一应流程,不得出现一点逾规逾矩的事。 法会场地之外,刁钱眼站在许天衣身边,偷瞄那位内廷老太监。 “韩庭察不说话不是好现象,那人在司务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大人您刚才那样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必然已怀恨在心。” “是个人,我那么做,都得记恨我吧?你有皇命在身,还敢有人无视你,你能开心?”许天衣瞥了他一眼。 “呃……”刁钱眼一愣后竖起大拇指,笑道,“大人聪明绝顶,又胆色过人,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敢无视皇命在身之人,难道还不厉害?还不值得他刁钱眼由衷佩服? “不过大人,那韩庭察可是习武之人,很可能是这个……”刁钱眼偷偷对许天衣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品高手! 许天衣嗤笑一声:“让他跟扈三娘打打?” 一想到那常常跟在许天衣身边的背棺人,那背棺材的半遮面妇人听说可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 一品中的一品! 刁钱眼一双眯眯眼亮了,双手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崇拜地说道:“大人,高!高!高!” 温形熏转身走了,有这么一個家伙在,他属实无脸站在这里。 阮仲倒是看得兴致勃勃,脸上又有了呵呵笑容。 水陆法会第一日的流程,主要就是洒净结界、遣使建幡。 之后依次为请上堂、奉浴、供上堂、请赦、请下堂…… 施食坛从第一日起,每夜放焰口一台,至第六夜由内坛水陆法师和各坛僧众一起放五方焰口。 数百名白马寺僧人,衣着海清,双手合十,威严、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如海浪叠叠,在偌大广场上逐渐升起。 聚集而来的围观人群越来越多,原本空旷宽阔的青龙大街,此时竟有了人满为患之象。 若非青龙大街庄严肃穆,多是固定的门店铺子,如流动性的小商小贩不允许过多,只怕朱雀大街、白虎大街那边大量摊贩早就涌过来了。 尽管如此,人流仍旧是庞大,短短半日,就成为了当下正安城中最大最热的话题。 只是,少有人知道,在这庞大人流中,藏着一批又一批心怀明了目的之人,跟着看热闹的人们,朝着法会方向而去。 雪燕李而好不容易干完了许天衣安排的活儿,虽然疲惫,但抵不住凑热闹的心,还是第一时间过来。 结果却是刚到,就听到了许天衣让她暴跳如雷的话。 “走吧回去了,今日只是开场,明天开始才热闹。” “你诚心的是不是!” “明天开始你想回去都不让你回去了,住在这里,打地铺挨冻,知不知道?噢对了,伱从明天开始要值夜,真可怜,连打地铺的机会都没有了,好好珍惜今晚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吧。” “啊!啊!啊!”少女发疯的叫声。 这一晚的拾阶小院,平静,却又不那么平静。 许天衣看着扈三娘手中提着的尸体,神色有些无奈惆怅:“第一天就先忍不住了么,是想打我个出其不意?” 李而撇撇嘴:“只是人家想试试你的深浅罢了,还真指望这个连二品都差得远的刺客,要了你的命?那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查一下他的身份来历。”许天衣说道。 “早就查清楚了。” 那名刺客不会想到,在他行刺前,他的身份来历就已经到了这位魔教雪燕手里。 “千叶?” 李而惊讶地看着许天衣:“你怎么知道的?这也能猜到?你不该怀疑是北方那些最为活跃的大沉余孽吗?” “你既然知道他们活跃,就该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手笔,只有千叶才会来做这种没有必要的试探。” 折返的许天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让奉字谍眼联系那些人吧,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我命令。不能完全依靠城防营和禁军了,大沉与千叶联手,他们那点人未必能拦得住。” 李而皱眉道:“城防营和禁军加起来的力量都不够?” “是有心算无心,有千叶帮忙,大沉的人很可能瞒过了朱眼,不,是一定瞒过了朱眼。所以这几天,青龙大街上的城防营和禁军,都只会是维持仪式治安的正常之数,多不了太多。” “你可以告诉那位特别想在你面前表现的刁大将军,或者我这边儿把消息透露给朱眼。” 许天衣扭头看了她一眼,好像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就回房了,留下一句话。 “你把自己魔教之人的身份透露给朱眼前,最好先与我撇清关系,不然,我不介意拉着你师傅一起陪葬。” 李而满脸不解。 扈三娘扔掉手里的尸体:“这时候传出的消息,都会是双刃剑,杀敌也伤己。” 明白过来的李而,回想着许天衣刚才的语气:“那他刚才是在……讽刺我了?” 扈三娘佝偻的腰微微停直了一些,有目光从半遮面的发丝间透出来,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无言,扭头回房了。 留下少女一人,郁闷地站在院子里。 两炷香后,得到李而命令的奉字谍眼,将消息传入了白虎大街的一处隐秘之处。 一群千里迢迢赶来的果决之人,纷纷准备起来。 黎王府前,法会场地灯火通明如白昼,青龙大街成为了正安城最为明亮之地。 这一夜,常被叫做施食坛的瑜伽坛,放焰口一台。 也是这一夜,许天衣诵读《楞严咒》,彻夜未眠。 两朵祥云金莲悬浮在左右肩头,自转下有金色光点洒落,给许天衣全身蒙上一层微弱的金色光华。 灿金纹路,骨骼爆发金光! 已是多日减少睡眠时间来诵读佛经的许天衣,终于在这一刻,将金莲绽放二品的金刚之力,完全消化吸收。 晨光微熹,许天衣睁开双眼。 大戏,该开始了。 第66章 左侍大人有令! 翌日的水陆法会,真正人山人海。 水陆法会本就是佛门最大仪式,以往多是在庄严宏大的寺庙中举行,何曾有过这般在空旷地带,设坛露天举行? 没看到连阿弥陀佛像、千手观音像等佛像都是请了过来嘛! 这样的举措,就是礼部、太常寺也不敢做主,是得了天子的明示后才进行核准。 就算如此,清念住持也是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才说服了寺内持反对意见的僧人们。 佛像岂能随意搬动?这是大罪过! 信佛礼佛之人,怀虔诚之心,做到问心无愧,便无罪无过,便是与佛有缘之人。 如此,就是不请,佛也自来。 对于清念住持这番话,近几日诵读《楞严咒》不知多少遍的许天衣,颇为认同,如果不是分神的事情太多,未必不会再有所感。 人海汇聚到一定程度,纵使前面许多信佛之人已是双手合十,跟诵经声默默祈祷,可那吵闹纷杂的声音还是高过了诵经声,影响了法会。 不得已,青龙大街上巡逻的城防营兵士都被刁钱眼调了过来。 就连承天门那边,人均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以上的禁军应龙卫,这妥妥的门面担当,都因为青龙大街上的人海,增加了执岗人手,数量足足翻了一倍。 刁钱眼听着耳边的嘈杂,尽管人群的吵闹声音得到了有效遏制,可仍是如夏季虫鸣,让人烦不胜烦。 薛重眼神冷厉,吓住了不少人,但他的心情依旧差得很,因为佛事上不许杀戒,他根本无法杀人,不然哪里如此麻烦,随便斩下两个不知死活的好事者的脑袋,看还有没有人敢吵闹。 就在这时,薛重瞅到了一个明显是喝了酒来凑热闹的汉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几乎就要把前面人群给挤到了警戒的兵士身上。 早就心生怒火的薛重,上去就要给那人两巴掌,结果却是被刁钱眼喊住了。 被招手叫到这边儿的薛重,没有诉苦,更做好了被骂的打算,然后就听到了上司平淡的声音。 “把人拖走,随便找个巷子口处理了,记住,找人多的地方。” 薛重眼睛一亮,应声道:“是!” 只要不是在青龙大街,这边儿的法会仪式自然就“管”不到他们杀人了,何况城防营维持京都治安,本就是职责所在! 找個人多的巷子口,城防营杀人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到这边儿,届时看还有哪个眼瞎的出声找死。 这般想着,薛重就过去,命令两个手下去处理了。 盯着略显嘈杂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刁钱眼又扭头看看不远处那对此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的许天衣,目光闪烁片刻后,走了过去。 “大人,您不觉得这人群有点不对劲儿吗?往常寺庙佛事,就是人多,也不会这般乱,这两日却是……能赶过来的,就算是为了凑热闹,心中也多少有点信佛礼佛的意思才对。” 刁钱眼眯眼望着人群,说出自己的感觉。 许天衣一笑道:“刁将军人大心思却细腻啊,不过凡事想多了的话,就劳神费力了。多数都是市井小民,来凑热闹就是为了凑热闹,信佛礼佛?” “刁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佛事又不是丧事,难不成这儿还能掀起腥风血雨?” 说完,许天衣背着双手离开了。 看着那悠哉悠哉离去的背影,刁钱眼若有所思,最终下定决心,喊来一人,说了些什么,那名下属快步离去。 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了,水陆法会举行顺利,事实上庙堂上多数官员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过就是一场大一点的佛事罢了。 正午刚过,许天衣就来到了王府与法会场地中间。 “有什么问题吗?”从破败王府中被叫出来的朱裕欣问道,身边是贴身侍女也是贴身护卫的绿袍儿。 “从现在开始,不要进府了,其他人也一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行。” 朱裕欣也没有问为什么,反倒是秀丽眉毛轻微一挑:“那要是你那位正令大人呢?” 许天衣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在这第二日才露面的那一袭黑纱长裙。 不怒自有一股威仪之态的朱苡沫,来到了这边儿,目视许天衣:“你举行这场水陆法会的内在用意是什么?” 许天衣看向她身后的那名黑衣女子:“释离境啊,难怪比我预料的,早到了一日。” “释离境。”绿袍儿闻言惊讶。 黑衣女子微微眯眼。 朱苡沫更是感到意外,许天衣竟是一语道破了自己护卫的境界。 “你当真觉得你皇兄不动黎王府,是不愿动或者不想动?”许天衣对朱苡沫说道,“不是他不动,是他动不得。” 联想到黑衣女子跟自己说的猜想,朱苡沫只隐约明白了一点。 不给朱苡沫开口发问的机会,许天衣一个眼神,站在一边儿的李而立马会意,开始了清场。 只见少女高举左侍令,站在王府大门前的石阶上,声音洪亮如钟:“戒线之内,无关人等,速速离场!违令者,斩!” 朱苡沫、朱裕欣两女的眼神同时落到了许天衣的身上,前者充满了“你胆敢如此”的质问之意,后者则是有着“你不让我参加”的明显怒意。 回应两女的,不是许天衣,反而是对这边毫不知情的刁大将军的大喊:“左侍大人有令!戒线之内,无关人等,速速离场!违令者,斩!” 然后这位刁大将军,觉得马屁拍得还不够,又喊道:“城防营!” “在!” “给我看看谁还赖在这里不……” 话没有说完,刁大将军就对视上了朱苡沫侧头投来的那双威严凤眼。 “嘶……” 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板一股劲儿直冲脑门,战场上都不曾想过逃跑的刁大将军,第一次萌生出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念头。 温形熏一早就走了,阮仲这位侍中大人很是配合地离开了,其他几个胆大些敢来现场的官员也都是先后离开。 没办法,这位左侍大人实属了得,没看到侍中大人都被其赶走了嘛。 铿铿锵锵! 抽刀声,振枪声,一众城防营兵士,仅是稍微展露出杀伐气势,就震慑住了海一般的人群。 无人胆敢出声! 前面双手合十的信佛礼佛之人,逐渐被数百诵经的白马寺僧人带动,也是轻微出声。 诵经之声,愈发壮大。 越来越多的人,神色肃穆,双手合十,诵经出声。 法会场地,有金光如氤氲雾海,渐渐升起。 第67章 莺莺燕燕练马术 距离黎王府最近的一栋阁楼,围栏露台,气氛微妙。 刁钱眼站在墙边儿,低头眼睛看地,嘴角弧度异常苦涩。 要是能,他恨不得拔腿跑离这地儿。 看看这屋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位门下省一把手,一品侍中阮仲,一位大承长公主,承天建一把手,一品正令兼三品什么银监局的局长? 另一位,虽然没有官身,却是一品亲王之女,备受天子关爱,厚赏了数次的溪鲤郡主。 还有温形熏这位二品吏部尚书。 就是这陪坐的阁楼主人,也是从二品的太府寺卿,姚步坦。 他一个正四品的宣威将军,在这种地儿待着,不是纯纯的找罪受嘛,尤其刚才自己那话…… 自己不过是重复了许大人一遍意思,怎么就能把长公主、溪鲤郡主这在座的仅有的两位女子都给得罪了呢。 “刁将军,这边儿没有什么事了,你还是去法会帮忙吧。” “是!刁钱眼告退!” 侍中大人发话,刁钱眼感觉自己那三百多斤的体重一下子都轻快了一半,一溜烟儿就下楼去了。 如蒙大赦的刁将军,心情很是不错,看到守在楼梯下方的黑衣女子、绿袍侍女,都是给了自认为和气的笑容。 只是才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脸色分外凝重朝这边走来的副手薛重。 “不好了,孙冲乡、张遂被杀了,那汉子是个练家子,很可能是装醉!” 薛重声音含怒,那孙冲乡、张遂,就是他派去拖走醉酒汉子到巷子口处理的两个手下。 刁钱眼脸上笑容瞬间荡然无存,一双眼睛微微眯起。 “我就感觉不对劲,看来这场法会,要见血了啊。走,去杀人现场看看。” 两人快步离去。 阁楼上,刁钱眼一走,整個露台瞬间就宽快了许多。 众人望着依稀能看清楚的法会场地,有了城防营的清场,戒线之内本就不多的闲散人员,如礼部、太府寺还有白马寺的一些“工作人员”都是被清了出去。 而此刻,那数百白马寺僧人头顶,已是形成了一片小有规模的的金色云海,一座座高大佛像立于其中,更显神异。 黎王府前,许天衣转身,目光从金色云海,望向了王府上空。 只见一缕缕漆黑雾气,正从王府四处升起,汇聚在空中,形成黑雾云层一般的存在,弥漫着鬼祟邪恶的气息,如人心深处的魔鬼,张牙舞爪。 与肉眼可见的金色云海不同,想要看到黑雾云层,非常人所不能及,不然只怕是成千上万的围观人群,早就作鸟兽散了,哪里还会在这儿双手合十,静心向佛? 这漆黑雾气,是练气士才能看到的东西,其他人想要发现,除非是习武之人高到一定境界,凭借超乎常人的感知,或是身怀大气运、大机缘之人。 许天衣为何能一语道破黑衣女子的境界,就是因为朱苡沫在黎王府出现异象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而能发现异象并告诉朱苡沫的,只能是这黑衣女子。 好歹是当了几年天下第一的人,第一次见黑衣女子,许天衣就看出了其是一品高手,不过当初只觉得其是不一般的悟入境,现在看来,对方也是善于藏拙之人,板上钉钉的二层释离! 围观人群,此刻无不惊叹金色云海的壮观景象,越来越多的人双手合十,心神虔诚,默默祈祷。 许天衣眼底有血红光芒闪过,目视漆黑雾气。 只见那堆叠云层衍化成了凶兽之象,对着云海发出咆哮,有愤怒,也隐约有忌惮,显然是察觉到了金色云海的神圣非凡。 看来练气监的那个人说的是对的,佛法无量,水陆法会对这黎王以及众多府中之人死后留下的仇恨怨气,有着很好的克制清除效果。 “今天是打不起来了。” 温和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许天衣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一个衣衫简朴的中年人站在了他的背后,此刻正望着王府上空。 见有人擅闯戒线之内,从杀人现场回来后就一直脸色阴沉的薛重,上前就要拔刀。 许天衣抬手制止,薛重仍是握着刀柄,扭头看向刁钱眼,后者连忙点头,薛重这才收起了出鞘几公分的刀。 许天衣眼睛微眯:“你叫什么名字?” 薛重面不改色:“薛重。” 许天衣点点头:“很好,我记住你了。跟你多说一句,这里不是战场,是京都,是庙堂,懂了吗?” “不懂,我是军人……”面对许天衣的直视,薛重毫不客气地对上目光,“我只知道杀敌。” 刁钱眼这时跑过来,一边儿冲许天衣赔笑,一边儿拉着薛重就走,离开时也不忘给那中年人一个笑脸。 把薛重拉到一边儿,刁钱眼就开始了不客气地呵斥。 “你这蠢货,知不知道就你刚才那几句话,老子在许大人那边下的功夫,得折一半!” “大人,那姓许的不就是一个正二品左侍,伱有必要对他……” “你懂个屁啊!给老子闭嘴,回去站你的岗,要是再出什么闪失,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薛重扭头就走,嘴里嘟囔一句:“你还耍脸子,恨铁不成钢的不该是我?” 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被踹出去几步的薛重听着后面上司的骂声:“你个狗东西,还想当老子的爹?!” 背对刁钱眼的薛重撇撇嘴,挺直腰板,沉声道:“属下不敢!” 然后就大步离去。 看到这一幕的不少城防营兵士,忍俊不禁。 想不到冷面鬼的薛副统帅,也有如此一面啊。 刁钱眼一脸不成器地看着离去的下属,要不是体重的问题,真想跑过去再给这个敢拿自己开玩笑的家伙一脚。 整天就跟一群莽夫似的喊打喊杀,许大人说的真是没错,把正安城当战场了? 想他刁钱眼也是聪敏机慧之人,咋儿就带出来这么一帮家伙呢? 这样的下属,跟北方草原那些整日在马背上过日子的野蛮子有何区别? 不禁想起营中一个挨过自己揍的小子说过的一句话。 北野蛮子们骑马,我们没有马怎么了,城中能让我们练马术的不照样一抓一大把? 然后,手指头就朝向了那莺莺燕燕的红头牌坊。 第68章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这就是练气监一直放任不管的原因么?就因为黎王府的污秽之力出不了王府半步?” 许天衣看着只是咆哮却始终没有走出王府上空半步的黑雾凶兽。 站在他旁边的中年人,摇头道:“苍玄之气的病症,不能用苍玄之气解决,练气监能处理,但麻烦会很大。” “所以我替你们练气监扛下了麻烦,你们就能做到不插手不掺合了?”许天衣冷笑。 中年人没有在意他的讥讽:“其实麻烦大不大,对练气监来说不重要,不处理是因为圣上没有发话,就如同后面几天,如果练气监插手……” 中年人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显而易见。 “你倒不如直接说练气监是听命行事。” “练气监本就是只对圣上负责,对皇室负责的部门机构。” 许天衣扭过头去,直接中年人,言语充满了调侃:“也对啊,四年前不就证明了这一点?练气监从来不参与皇子们的夺嫡,可要是皇室之外的人想夺皇位,成为新帝,练气监应该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了。” 中年人默不作声。 许天衣却是话锋一转:“可我好像从阁下这里听出了一些其他意思……阁下对自己所在的练气监,似乎不太满意啊?” “没必要弯弯绕绕,阁下有话不妨直说,你若是对练气监那司气大监的位子有想法,跟本左侍说啊,本左侍与你一起谋划就是了。” “届时,你成为了新的司气大监,练气监怎么行事,不就是伱说了算了?再有啊,你是司气大监,我银行行长也不当了,想办法混上承天建正令,我们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容貌和煦的中年人,抬起头,看向咄咄逼人的许天衣。 “总是喜欢用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来掩饰真实的自己吗?” 许天衣挑挑眉:“又来一个自认为看透我的家伙,我要是不可一世,把我看透的你岂不是不可两世?” 性子温和的中年人笑了笑,好像没有听到许天衣的话,自顾自地说:“披着羊皮的狼是为了吃羊,披着狼皮的羊是为了活命,披着狼皮的狼是为了什么?” 许天衣摇摇头:“我这人讲的是与人为善,你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羊更为贴切一点。” “不管你是什么,总之在法会这件事上,我是看好你的。练气监会不会袖手旁观,插手又如何插手,我身为练气监之人,不能告诉你,全凭你自己判断。” 说完,中年人转身走了。 许天衣回头:“不劝我加入练气监了?” 背对他的中年人,摇了摇手。 许天衣又是喊道:“你觉得今天打不起来?” 没有回应。 许天衣回过头来,对着佛光最盛的白马寺住持打了一个手势,后者脸色闪过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微微点头。 清念住持翻开一本残篇佛经,闭眼默念,顿时有金色光文从书中一线飘出。 清念住持于胸前的双手,变为了单手,掌心向外,由双手合十印变为了无畏印! 悬空的一线金色光文,随着无畏印成型,向前方的王府飘去。 下一刻,本该汇聚气势、凝集力量在明日涌向王府的金色云海,在金色光文的引领下,席卷向了滔天黑雾衍化的凶兽。 中年人的脚步一瞬停滞,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丢下句“真是個喜欢唱反调的小子啊”,随即脚步不停,离开了。 远在练气监的披发老人,盘膝而坐,此刻微微睁开眼,轻声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水陆法会只是清除污秽之力的有效手段,并非万无一失,恰恰相反,正因为有效,极可能引来污秽之力的强烈反扑。 不待明日佛力达到鼎盛,就贸然对污秽之力动手,清念僧人能当上白马寺住持,断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如此,就只能是那个年轻人做的了,这样的行为,最后很可能换来一个功败垂成的结果。 一袭黑锦衣的中年人,闭目养神站在练气监门口,感受到那边的动静,脸色平淡,只是那自言自语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视之意。 “如此心浮气躁,倒是符合你的狂妄自大,这次就让你……满盘皆输。” 黎王府上空,金色云海卷起层叠浪花,冲击向了黑雾凶兽。 猛烈的撞击,如巨浪拍岸,万千道金光刺入黑雾云层之中,顷刻间凶兽的庞大身影就被撕得四分五裂。 金色云海气势如虹,黑雾云层被压迫得节节败退。 成千上万的围观人群,只看到金色云海奔涌向偌大王府,刹那间,破败的王府就如同神庙,绽放出神圣佛光。 惊叹连连,此起彼伏。 优势仅仅维持了一炷香的时间,从黎王府中升腾出的漆黑雾气,就抵挡住了金色云海的攻势,双方形成势均力敌之态。 不但如此,破碎的凶兽再度凝聚而成,巨大无比的兽爪拍向了云海,溅起道道飞射的金光。 金光撕碎凶兽,黑雾凝聚凶兽,凶兽拍击云海…… 如此反复,一时间难分胜负。 夜晚时间,随着施食坛上又放焰口一台,漆黑雾气崩解溃散,而金色云海也仿佛受到了巨大冲击,退出了王府上空。 比之白天更加不敢怠慢的僧人们,诵读佛经,维持金色云海之象,整个黎王府所在的城区,都是被佛光照耀,亮如白昼。 第三日一清早,散去的人群就重新聚集起来,不少人甚至当晚都是裹了厚衣,顶着凉意,站在了这里。 情况无非是家中有难,所求所愿是祈福消灾。 黎王府的大门,突然发出隆隆声响,然后就在无数惊奇不解的视线下,不见有人推动,七扇王府大门全部关上了。 王府中更为浓郁的漆黑雾气升腾而出,汇聚成云层,凝成凶兽。 因为有了金色云海的贸然涉足,又似乎是昨日力量碰撞的缘故,黑雾凶兽竟是挣脱了一丝束缚。 形成的瞬间,凶兽就奔出了王府上空,朝着金色云海扑咬过去。 这一日,无数围观人群,看到金色云海涟漪不断,屹立的一座座高大佛像动荡不休,数百名白马寺僧人都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身形摇晃。 好似无形之中,有什么妖魔鬼祟,在祸乱法会。 直至夜晚到来,施食坛又放了一台焰口,一切异常才逐渐消失。 只是,就算恢复了平静,在场所有人的心上,也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霾。 第69章 剪雨支 时间来到了第四日。 天气晦暗阴沉,浓厚的乌云积聚在整座正安城的上空。 “有暴风雨要来了。” 阁楼之中,早到的两位,一位溪鲤郡主朱裕欣,另一位门下侍中,阮仲,说话的是前者,俏丽脸颊有凝重之色。 “郡主为何对这场法会如此感兴趣?”阮仲问道。 “是对黎王府重建后的银行,感到很有意思罢了。” 阮仲望着窗外那昏暗环境分外显眼的金色云海:“还真是羡慕他们啊,我听说这是佛门内力外显的神异效果?” “阮老,您可是一品侍中,庙堂上一言之力,比之这白马寺不知道重了多少。” 阮仲呵呵一笑:“人老了,总是羡慕年轻热血的啊,不过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也就随口说说罢了,倒是郡主,容老夫多说一句,以后还是要多跟年轻人打交道啊,不然心就老了。” 朱裕欣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望着窗外阴沉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茶斋那边从昨日就得到消息,正安城中进来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毫无疑问与亡国余孽有关。 她所说的暴风雨,自然也就并非是乌云下即将到来的大雨了。 轰隆隆! 哗!哗!哗…… 一声惊天的雷鸣过后,倾盆大雨冲刷而下,如一道道白色匹练,砸入了正安城中。 黎王府前的广场上,围观人群一哄而散,纷纷顶着大雨往家里跑去。 随着无数人转身离去,人海中清晰可见一道道身影,如雕塑石像一般,站立原地,被打湿的短发,紧紧贴在那一张张严肃甚至是冷厉的脸上。 只是一扫,便是有着上百人之多,无不眼神冷漠,寒意涌动。 刹那间,浓郁杀意充斥法会现场。 “城防营!” 薛重脸色凶狠,一声厉喝,率先抽刀。 无数城防营兵士,一杆杆竖立长枪倾斜而下,瞬间摆出了攻击架势。 “是大沉的剪雨支。” 站在许天衣身边的刁钱眼,认出了那交错站立的上百人。 剪雨支,大沉被灭国后,残余力量组成的刺杀组织,活跃在大承各大重要都城之中,为的就是制造混乱,刺杀朝廷命官。 “听说死在他们手里的官员,不在少数。”许天衣说道。 刁钱眼点头道:“尤其是北部地域,原本就是被灭的大沉国,被这些家伙叫做原大沉境,是他们最为活跃的地带,当年的雨斩案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剪雨支在走凉道,杀死了包含一位四品刺史在内的十余位朝廷官员,制造了轰动朝廷、天子震怒的雨斩案。 上百人影,随着为首男子的动作,缓缓从后背衣领之中,抽出了寒芒逼人的细刀。 “杀!” 一声低喝,上百剪雨支死士抽刀,冒雨冲杀。 “城防营!杀敌!” 随着薛重率先冲出,数百名城防营除去保护法场的内线,其余人全部围拢冲杀大沉余孽。 清晨的天却如同黑幕,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广场上冲杀的两股人马。 脖子一股清凉,随即而来的热流,一名城防营兵士看到了自己从脖子飚溅而起的鲜血。 腹部钻心的剧痛,一名剪雨支死士被长枪捅穿身体,临死前双眼闪过凶狠之色,奋力挥出最后一刀,劈砍在对面的城防营兵士脸上。 刀光剑影,转瞬间就有一具具尸体倒在了地上,鲜血流出,被暴雨冲刷稀释,刺鼻的血腥味更是被暴雨压得极低极低。 不少僧人都被眼前这血腥一幕惊到转移了视线,更有甚者已是身体颤栗。 许天衣冷眼扫过去:“法会继续!” 被眼神警告的白马寺住持,忽然记起了许天衣在法会开始前的提醒,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把法会主持下去。 清念住持一双充满沧桑的眼中,闪过无奈和愁郁。 既然许天衣料到了会有血腥杀戮发生,而这场法会才进行到第四天,那么之后的每一时每一刻,都会是危机四伏。 现在看来,白马寺卷入这场莫名的纷争之中,未必全是好事了。 “阿弥陀佛。”清念僧人闭眼,诵念佛经。 有了住持的带头,其他僧人也是按捺住心中的惊惧,渐渐沉下心来,继续诵念佛经。 密集的脚步踩雨声响起,只见一条条街道尽头,开始出现大量黑影,手持宽大长刀,飞奔而来,目标直指城防营。 剪雨支开始展露出狰狞! 薛重望着那冲来剪雨支死士,又是上百人之多,他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锁定在了那为首之人身上,其赫然是杀死孙冲乡、张遂两名城防营好手的装醉汉子。 不需要刁钱眼那边传来命令,薛重就高声喊道:“弓箭手!” 四周建筑之上,房屋楼宇等等,出现大量城防营弓箭手,开弓搭箭,一拨拨箭雨攒射向第二批剪雨支死士。 许天衣望着那满屋满屋的弓箭手:“是你安排的?” 刁钱眼笑了下:“死了两个手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让手下人准备了点弓箭,以防万一了。现在看来,刚刚好。” “不过这并非是我精明,完全是许大人鸿福在身,我也是托了许大人的福啊!” 许天衣瞥了眼要从兵士手中接过雨伞的刁钱眼,后者看看自己那体型,也就放弃了帮许天衣亲自打伞的奉承。 “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才刚刚开始。”许天衣说道。 刁钱眼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满是横肉的脸上,只有献媚讨好的笑意。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才结束,两百多名大沉余孽全部被杀,因为提前布置了弓箭手,又有长枪这些在手兵器,城防营只是折损了不到一百人。 短短一个上午,三百具尸体,三百条人命。 尽管城防营在以最快的速度打扫战场,可鲜血还是流到了法会场地中,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白马寺僧人再度出现慌乱。 饶是白马寺住持在前面安抚,依旧有许多心性不够沉稳的僧人无法入定。 再有金色云海与黑雾云层的对撞,法会第一次出现了难以为继的情况。 “大人,这……”刁钱眼露出着急之色。 一旁自己打伞的李而,哼了一声:“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此话一说,远处顿时有一道锋锐目光投射而来,看到那人,李而立马一个侧步,躲到了许天衣的身后。 监印太监韩庭察收回了目光,眼神依旧阴翳。 许天衣则是看向了某個方向,直到看见有黄衣人影出现,才转身朝着某栋阁楼走去。 “她来了。” 第7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栋阁楼外,有着七八名已经成为尸体的剪雨支死士,绿袍儿正命人处理现场。 房间之中,前一刻着急站到了窗前的朱裕欣,重新坐回了位子。 因为那法会场地,出现了一个人影,黄袈裟,静美圆润面相,手持佛珠状,却空无一物。 佛门高人,海菩萨! 轻声诵经念咒,海菩萨周身环绕一圈圈金色光文,经文之音流入每名僧人的耳中,潜移默化间,一名名白马寺僧人心静入定。 海菩萨来到法会前方,清念住持主动让出了中央的位子。 这位菩萨一步上前,无数佛光便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佛力盛大,佛法凝聚,金色云海翻涌,一浪高过一浪,围卷黑雾云层。 仅是出场,海菩萨就将凶兽打散,将涌出王府的黑雾云层重新压制了回去。 房间之中,朱裕欣有些不解。 “丘南国与东域罗刹海也有联系?” 前些日子,海菩萨进城,她就猜到了极有可能与许天衣有关系,不然这边许天衣让白马寺准备水陆法会,那边海菩萨就住进了白马寺。 只是,她不解许天衣是怎么请来这位菩萨的,她父亲庆王亲自出面,也未必能做到。 对于她的问题,房间中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房间之中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 阮仲、温形熏等官员,在黎王府前发生血战时,就离开了。 绿袍儿敲门后走进来,朱裕欣问道:“都处理完了?” “是。” 略微沉默后,朱裕欣又是问道:“隔壁还没有聊完?” “是。” 朱裕欣点点头,端起茶杯,喝起从茶斋带过来的紫荆茶。 隔壁房间之中,许天衣与一袭黑纱长裙的朱苡沫隔了一张方桌,面对窗户并坐,窗户开着,有少许雨水打了进来。 随着朱苡沫微微侧头,黑衣女子会意,离开了房间。 “说吧,找我什么事?”许天衣喝了口茶,惊讶道,“隔壁那妞儿居然会给你带茶,百花绽,果然是你的好侄女啊。” 朱苡沫淡淡说道:“百花绽是她喜欢喝的,她也知道我常喝的是紫荆茶。” “你这当姑姑的天生不会体谅人?” 一双凤眼看来。 “你到底是长辈,是长公主又是正令,要喝自然是喝最为贵重的百花绽,她拿紫荆茶来给你,自己去喝百花绽,这就成不孝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这么想。”朱苡沫收回目光,“找你是为了正事,黎王府里的东西伱打算怎么做?” 许天衣放下茶杯。 “不是我打算怎么做,是你那位皇兄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苍玄之气、污秽之力,又或是黎王及府中人的怨念冤魂,你皇兄都不在乎,他在乎的从来都是黎王身怀的那份龙气。” 那双凤眼再度看来。 许天衣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水火不容,你皇兄轻易动了黎王府,不但不会得到那份龙气,反而水火相冲,自身龙气受损,所以他只能等一个有所求且与皇室毫无干系的人来做。” “也就是你许天衣。”朱苡沫说道。 “要如此简单,事情还会成为现在这样?你信不信,不论后面发生多么大的事,你都不会看到一个禁军的影子。” “禁军守护皇宫,这城中本就是城防营的事。” “禁军当真一点不管城中事?还是只有在你那位皇兄不想管的时候不管,你这位长公主最清楚。” “应龙卫离这儿多么近,不用我说了吧。两百多余孽,城防营能解决,等人多了,城防营应对不了的时候,你再看看。” 朱苡沫目光看来:“你是说还会有更多的余孽出手?” 许天衣不置可否:“之所以这么麻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皇兄他不放心啊。需要与皇室毫无干系的外在人来做,意味着这件事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可我皇兄最后还是同意了,并且给你了最大的支持,这份限度放在其他人那里,不会这么大。” “那是因为我把你皇兄逼得已经箭在弦上,银行一事又关系大承经济发展,所以他不得不答应。” 朱苡沫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长公主殿下才又开口:“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城防营应对不了,应龙卫也没有出现,承天建的人会出现在应龙卫该在的地方。” 许天衣起身:“不用了,承天建的人不适合插手,至少现在不合适,何况……你还让那家伙封着我的左侍府呢。” 朱苡沫气急败坏:“正事上你有必要在这里记仇?” 许天衣已是离开了房间。 朱苡沫对着大开的房门,失态喊:“你这样赢他,只会把他对你的信任消磨殆尽!” 没有一点回应传进来。 朱苡沫闭上眼,强压怒火,自语道:“你好歹是魔教教主,干吗收一個这般喜欢意气用事的徒弟!” 她早已认定,那个家伙就是他的徒弟。 皇宫。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的天子朱顼不在内廷,而是身处外朝一座府院的雅致凉亭之中,与一位老人在手谈。 皇宫之中有外人府院,哪怕是在外朝,也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老人瘦骨嶙峋,穿着黑色华袍,沧桑双眼蕴有精光。 棋盘之上,一身黑金绣龙服的天子朱顼,占尽上风。 明明占了极大优势,朱顼却是表情并不畅快,没来由感叹说道:“又被赢了一次先手啊。” 对面的老人笑道:“赢先手不代表能赢下最后的胜利,陛下何必自忧自扰?” 天子朱顼抬头:“老师说的是什么?” 身份是天子老师的老人,一笑道:“自然是这棋盘上的黑白子了,陛下的白子攻势已经成型,纵使我黑子先行,一样无法扭转当前颓势,要败了。” 朱顼温润脸庞也是浮现出笑容,执棋落子:“不到最后,谁又能说得准?” 老人拿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他的黑子已被白子围困得陷入绝境,看不到一丝生机。 落子之后的老人,抬头看了眼某个方向的天空。 黎王府,不也一样吗? 最后不出所料,白子定局,把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陛下的棋力进步显著。” “是老师你又让我了。” 老人淡淡一笑,居然没有半点儿否认。 “今日这天色不好,凉风习习,改日再来与老师手谈。” 朱顼没有让老人相送。 今日赢棋,本就是意料之中。 与自己这位老人手谈,从来都是对方赢他一局,就必然会下一局再输给他,一直如此,不曾例外。 这叫,守规矩。 可那皇宫之外,总有人不守规矩啊。 有着天子老师的煊赫身份的老人,站在凉亭前,目送自己那当今天下有且只有一位的学生离去。 随后,老人抬头看了眼凉亭,也是离去。 此凉亭雅致,也自然有个雅致的名字。 醉翁亭。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第71章 风满楼时山雨至 阴雨一直持续到了次日清晨才停歇下来。 清凉之中,粗砺汉子走出破庙,离开了有京都贫民窟之称的乐色街,朝着黎王府而去。 与此同时,一袭黑锦衣的中年人,走出了练气监,一样是黎王府的方向。 吱嘎。 东厢房的门打开,背着巨大绿漆黑棺的半遮面妇人,离开了拾阶小院,唯独不是黎王府的方向。 似乎从这水陆法会的第五日开始,所有如意算盘都开始浮出水面,所有的心思都从暗中陆续摆在了明面上。 折损人数补齐后的城防营,数百兵士呼吸略显沉重,因为在他们面前,是再度出现的大沉余孽,上百名剪雨支死士。 整齐划一的黑衣、长刀和右臂袖子上象征剪雨支的青雨十字剪图案。 薛重的喊杀声,引动了蠢蠢欲动的杀气。 面对出现在大街以及各分街街口的剪雨支死士,城防营先发制人,抢先发起了进攻,持长枪兵士冲刺大街,持刀兵士杀入各条分街,弓箭手掩护支援。 血腥的场面于法会场地四周再度铺开。 好在有了海菩萨这位佛门高人坐镇,数百白马寺僧人保持镇定,诵念佛经,佛力源源,金色云海与黑雾凶兽猛然对撞,激烈程度比之两股人马的厮杀毫不逊色。 薛重一刀连斩两名死士,下一秒这位身手极好的副统帅,脸色冷冽地望向了周围屋顶。 只见一个个身影纤细的黑衣人突然冒出来,灵活地游走在屋檐楼顶上,对着不擅长近战的弓箭手展开了屠杀。 有更多身影,手持细刀,从各巷子里冒出来,加入到了剪雨支死士队伍中,与之一同对付城防营兵士。 这些身影,蒙面巾上无不绣着粉红线条。 齐音线! 千叶王朝的亡国余孽! 有了千叶余孽的加入,剪雨支不但挽回了劣势,更是压制住了城防营,越来越多的城防营兵士倒在血泊中。 眼看防线就要被撕裂,大沉余孽即将冲入法会场地大开杀戒。 刁钱眼看向许天衣,发现对方依旧是神色淡淡,他不明白许天衣的自信在何处,为什么能自始至终保持镇定? 再次看了眼法会四周的厮杀情况,刁钱眼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与许天衣忍耐上的较量输了。 他笃定许天衣有后手,但那后手如果是等城防营的人都死光了再出现,他身为城防营统帅,还是做不到的。 一个眼神,身后的下属飞奔离去。 焰火为号! 只见距离不远的几座偏僻大宅,门户大开,一队队穿甲持刀的城防营兵士冲了出来,从后方对着剪雨支、齐音线两大亡国余孽组织,展开了合拢围杀。 城防营的劣势,瞬间被扭转,成为了围杀瓮中之鳖的全胜把戏。 有黑衣女子和绿袍儿在,没有一名亡国余孽冲入阁楼,最近的也是在阁楼五米外的地方成为了尸体。 房间之中,只有一对姑姑侄女对坐。 朱裕欣给对面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姑姑倒了杯茶。 朱苡沫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端起面前的茶杯,反倒是朱裕欣,已经喝了几杯百花绽。 两女的沉默,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不多时,身上不沾染丝毫鲜血的绿袍儿,敲门之后走进了房间。 “城防营藏了两把后手,除了之前埋伏的弓箭手,附近几座宅院也藏了城防营的人,目前已经对余孽形成了合围。” 听完汇报,朱裕欣一双明眸看向了对面:“刁将军与城防营,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朱苡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朱裕欣转瞬就明白了自己的话是多么无用。 刁钱眼不靠谱,能成为城防营统帅?城防营不靠谱,能负责京都治安? 该死,在她面前总是乱阵脚。 听着侄女那茶杯落在桌面时,明显比之前轻快了几分的声响,朱苡沫平淡说道:“刁钱眼那正四品的宣威将军,是早年战场上杀出来的,而城防营统帅,你不会就以为是他阿谀奉承来的吧?” “我可没这么觉得。”朱裕欣又喝了口百花绽。 朱苡沫侧头对绿袍儿说道:“去与起灵说,承天建的人可以撤了。” 绿袍儿看了朱裕欣一眼,后者点头后,她随即离去。 “你这侍女,挺忠心的啊。”朱苡沫开口。 朱裕欣给自己的杯子倒茶,抬头看着姑姑,好似在说不忠心的人,谁敢留在身边? 似乎觉得这样还无法证明自己扳回一城,她又加了一句:“起灵对你不忠心啊?” 朱苡沫没有回应她这算不上问题的问题,而是端起茶杯看了看。 “我以为你将百花绽拿到我那屋子里,你这边就只剩下紫荆茶了。” “最贵的茶自然要给最尊贵的长公主喝,不过我到底是喜欢喝百花绽的,多给自己拿一份也合情合理吧。” 朱苡沫没有再说什么,喝了口茶,离开了屋子。 只是没有过多久,这位仪态威严的长公主就又折返回了屋子,在侄女不解的目光下,打开了早早就关上的窗户。 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涌入屋中。 朱裕欣微微皱眉,拿手和衣袖捂住了鼻子。 早就见过更经历过杀伐场面的朱苡沫,没有做什么遮捂的动作,柳眉紧蹙望着外面。 “不对,没有这么简单,剪雨支不会分两拨人送死,齐音线既然出手,也不可能就来了这么点人,不对,不对……” 下一刻,她就低声喝道:“起灵!” 仅是两個呼吸的工夫,黑衣女子就出现在了屋子里。 “让承天建的人,以青龙大街为中心,展开全面搜查!” 就在黑衣女子准备离开时,绿袍儿带着一名削瘦男子走了进来,后者进屋后躬身行礼:“见过殿下、郡主。” 朱苡沫眼神冷下来。 “三百多名亡国余孽出现在正安城,还都带着刀,城防营巡防未察,严重失职,承天建已经在写折子了。” “朱眼作为暗察机构,同样负责京都安防,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想要我在朝上也参一本?” 朱眼谍子身份的男子,低头说道:“回殿下,有无失职,是朱眼的事,参与不参,是殿下的事,两者不相干。” 朱苡沫没有与之多说,只是道:“说吧,来这里是传谁的话。” “奉副筒大人之命,与正令大人说,承天建的人,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理由!” “圣上口谕!城中三日内大小事务,皆由副筒大人全权处理!” 第72章 尾谢部 “剪雨支在京都居然安插了五百人!” 这一次就是刁钱眼也不镇定了,眼神阴沉得很。 谁能想到,大沉余孽为了这场水陆法会,居然出动了五百人! 想要安插这么人进京,不提前后需要多长时间,就算按照三比一的比例,剪雨支也至少要损失一千人。 何况以城防营对城门的严查,剪雨支死士入京的比例最高也不超过五比一,三比一完全是在有千叶那帮土埋半截脖子的老算计帮着才勉强能做到的。 如此,也真正让刁钱眼意识到这场水陆法会的牵扯之深。 三百多斤的矮胖子,眼底闪过一抹冷厉,抽出了刀。 许天衣看着那打算亲自上战场的刁钱眼,对方能做到如今这地步,已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算是一个惊喜。 按照他的估量,刁钱眼能早早察觉到这场法会的不对劲,只要不是自大之人,必然会安排后手。 事实上刁钱眼也做到了,两名下属的死让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才有了屋檐楼顶上的弓箭手。 而城防营后来涌出的第二拨支援,就让许天衣感到意外了。 刁钱眼不但在昨日战后第一时间补齐了人手,弓箭手补齐箭羽,还在数座附近大宅里设下了伏兵,如此才有了刚才的合围之局。 如果不是大沉余孽这一次的人手达到了夸张的五百人,刁钱眼绝对会一战成名,成为京都真正的风云人物。 许天衣猜想,刁钱眼是从昨日那些余孽手中的兵器发现了端倪。 剪雨支躲藏在人群中,无非是想借助人群的掩护,突袭杀城防营一个措手不及,奈何暴雨突至,不得已暴露。 而那拨剪雨支死士,手中刀都是如纤细狭长,这是南叶人习惯用的刀。 北方刀宽大如糙汉宽脊,南方刀则纤细如女子腰肢,剪雨支使用细刀,自然是为了刺杀方便,但这么做于生活在北方的大沉余孽不趁手。 再者,生活在环境相对恶劣的北方,男人们都天生有一股血性,不像江南地区多出白面书生或是雅致才子,所以大沉余孽更是对女子腰的南刀嗤之以鼻。 因此,少有南刀北用的情况发生。 正是想到了这些,刁钱眼认定了这场袭杀,有千叶余孽参与其中,所以昨日未见到千叶余孽的刁钱眼,又是匆匆准备了一拨人,藏于附近几座大宅之中。 昨日发生那般血腥事件,附近宅院的官员及家眷早就被城防营兵士撤走了,也是在那时,刁钱眼安排人藏进了院中。 刁钱眼这位城防营统帅亲自上阵杀敌,也意味着眼下当真是到了极其恶劣的局面。 让他惊怒的是,为何迟迟不见援兵,他派出去的人也不见回来。 就算派出去的人被余孽杀了,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城区巡防的城防营将领听不见?还有应龙卫、朱眼,也都是睁眼瞎? 他管不了太多,只有上阵杀敌一个念头,突然多出来的大沉余孽,已经快把城防营数百兵士杀光了! 有人在刁钱眼这座肉山提刀快要冲上去时喊住了他,刁钱眼回头看向许天衣,只说了几句话。 “奉承你许大人是觉得大人是天子新贵,前途光明,以后能在京都罩着我和我那帮死脑筋的兄弟们,荣华富贵谁不稀罕?” “看这样子今日是不会有援兵了,大人若是能活,看在我刁钱眼和一群兄弟以死相护的份上,日后对城防营和那支君子军多多照拂。” 却见许天衣面无表情,摇头道:“维护城中治安,是你们的职责,现在死人不是你们在保护谁,而是你们在履行你们该履行的职责,所以我不会照拂城防营,更不会照拂那根本听都没听过的君子军。” 刁钱眼认真看了一眼许天衣,点点头:“大人的话,没错,是我刁钱眼想多了。” 这般说着,他回过头去,大步走向战场,却是刚走出两步,就看到了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线黑影。 黑影起伏,视线近了,赫然又是一群杀气腾腾的人马。 看到那些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刁钱眼一颗心沉入谷底,毫无疑问又是一群亡国余孽。 数量少说也有二三百人! “妈的,许天衣你这混蛋玩意,到底惹了谁,居然要这般置伱于死地。”刁钱眼骂道。 刚骂完,他就闭嘴了,心底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 事到如今,他岂能猜不到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偌大正安城,大承京都,城防营、禁军加起来足有几万人,说不定已经到了十万之数,今天怎么就只有他手底下这几百人,其他人都死了吗? 只能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朝廷里有人要许天衣的命。 而能做到这样程度的…… 圣上?! 可随即刁钱眼又糊涂了,圣上要杀许天衣,就算不一刀砍了,也不至于如此麻烦。 如果是因为水陆法会,更没必要了,天子一句不准,整个中原就没有地方能举行得了一场佛门仪式。 体型如山的刁大将军冲向了那群来历不明的敌人,然后就惊愕看到这群杀气腾腾的家伙,直接无视了自己,冲杀进了剪雨支、齐音线的队伍中。 刁大将军愣住了。 而刚才被刁大将军盯上并劈出一刀的那为首中年男子,躲过刁大将军的刀后,狠狠骂了一句,才杀向一名剪雨支死士。 “西域口音?”刁大将军听懂了对方在骂他娘。 然后又是看到了这群人除了制式长刀外,又从衣服里抽出弧形刀、环形刀等武器,顿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西域丘南国的人! 许天衣让李而联系的,那群千里迢迢而来住在了白虎大街隐秘之处的人,正是这些人! 这些丘南国国主派来保护他的精锐! 那穿着百姓服饰的为首中年男子,在杀了几名余孽死士后,来到许天衣面前,恭敬弯腰。 “尾谢五部部长鸾计,见过消灾先生!” 刁钱眼眼睛一亮,丘南国大名鼎鼎的尾谢部! 许天衣点点头,朝刁钱眼看去,淡淡说道:“你的人都是兵痞,我这读书人可照拂不了,还是你自己活着把人看好吧。至于刚才骂我的账,本官改日拿你狗命算。” 我们的刁大将军早在人家看过来的第一眼,就已经把手里的刀一丢,飞奔过去了,脸上又堆出了那比青楼女子还要谄媚的笑容。 “大人!大人!这儿太吵,您一定是听错了!我骂我自己呢!我这头肥猪不是东西,是混蛋玩意,是矮冬瓜,是……” 第73章 应龙染血,齐音皆寂 耳朵早已被矮冬瓜这几日给磨出茧子了,对于刁钱眼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许天衣完全免疫,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算算这两日亡国余孽加起来的人数,跟奉字谍报上差不多对起来了,他冲那丘南国的鸾计说道:“让人去通景街把李而叫过来吧。” “是。” 有了丘南国精锐的加入,局面顿时扭转,先不说派来的都是丘南国一等一的好手,单是这数量也足以扳回劣势。 北向的玄武大街,一栋琼楼之顶,有着两人凭栏而立。 其中一位,正是监印太监韩庭察,另一半大老者,穿朱红袍子,面白,如果不是微微红润,也难免给人一种宦官之象。 这位老人,尽管站在那里,却是让人有种看到毒蛇的毛骨悚然,比之韩庭察还要阴险狡诈。 他就是朱眼副筒,一位从不知道名字,掌管着朱眼八十一堂口的顶尖人物。 “看来朱眼并非没有发现大沉、千叶两国余孽联手。”韩庭察嗓音尖锐。 “有丘南国的人帮我们解决麻烦,没必要多损耗朱眼的力量。”朱袍老人望着雨后仍是暗沉的天色,承认得很坦率。 作为大承第一情报机构,论及情报能力,朱眼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也就江湖上出了一个魔教,使得其情报部门奉字谍眼,在江湖上压了朱眼一头。 但也仅限于此,不然放眼整个天下,又有哪一情报部门被他们放在眼里? “剪雨支安插进城中这么多人,至少也得半年时间吧,咱家很是好奇,副筒大人为何一直不处理?”韩庭察略微狭长的眸子看向身边这条阴暗中的老毒蛇。 “本想看看他们能做出点什么,如果不是这场水陆法会,他们原本是要血洗承天建的,也就这点看头了,是我对他们期望过高了。” 然后,这位掌管着朱眼上万谍子的大人物,朝栏外空中抬起手。 “整座正安城,大到皇宫外朝,小到市井小巷,就没有朱眼不在,没有朱眼不能渗透的地方,剪雨支、齐音线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登高望远,韩庭察望着这放眼看不到尽头的广阔城池,忽然明白了。 余孽混入城内,是躲过了城防营那些守城兵士的严查,但却自始至终都在朱眼的监视之中。 不是余孽混进了城里,根本就是朱眼,是他身边这个人放他们进来的。 这個人就是要给那些余孽这样一个错觉,正安城漏洞百出,随时都可以混进他们的人,如此才能有余孽源源不断进城,进而被他和朱眼蚕食。 这是多么可怕深沉的心思! 在这个人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要将正安城打造成什么完美无缺的铁桶,而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引诱敌人自投罗网的巨大陷阱。 “能防得住敌人,陛下可以有很多人用,这不是朱眼该有的作用。陛下要的,是能招来敌人并杀净敌人。”朱袍老者那抬起的手,缓缓握在了栏杆上。 “韩公公,应该明白了吧?” 韩庭察单手负在身后:“所以,你让人拦住了青龙大街上赶去的城防营将领。” “不止,还有应龙卫及其他城区的城防营,都收到了我的命令。噢对了,还有长公主的承天建,一样被我的人拦下了。”朱袍老者说道。 “今日,法会现场不会多出一个援兵。丘南国的尾谢部与剪雨支、齐音线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朱眼渔翁之利下,不会有一个余孽活着离开。” “其他人呢?”韩庭察问道。 “其他人?你是说那位年纪轻轻的许大人?还是刁钱眼?海菩萨?又或者白马寺?”朱袍老者转身,半躺在了躺椅上,“他们,都只能在这场血战之中,自求多福了。” 韩庭察不言,楼顶陷入了沉默。 不知多了多久,韩庭察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扭头说道:“既然是大沉、千叶两国余孽联手,剪雨支不会同意齐音线只出动这么点人手!” 朱袍老者顺着他的话说道:“长公主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然后命承天建彻查,以防万一,我派去传话的人临时改成了堂八。” 朱眼,九九八十一个堂口,每一位堂主都没有名字,以代号称呼,第几堂堂主便是叫做堂几。 那个去面见朱苡沫的削瘦男子,就是朱眼第八堂的堂主,堂八。 “朱眼查到他们的目的了?”韩庭察说道。 如果没有查到,这个人又如何会去阻碍承天建的人彻查,怕被抢功劳是可以这么做,但一切都是在有功劳的前提下。 显然,朱眼查到了线索,并且已经安排妥当,不需要承天建的人后知后觉去查了,然后再来与他们朱眼在陛下面前分一杯羹。 “没什么好瞒公公的,青龙大街是达官显贵们住的地方,齐音线的目的不难猜,有一些憋屈了许久的人,会给他们惊喜的。” 青龙大街。 数条巷子里,一个个黑影飞快闪过,数量之多、速度之快都是骇人无比。 他们黑衣蒙面,面巾绣有粉红线条,正是齐音线的人马。 朱苡沫猜的没错,齐音线出动的人远不止黎王府那边那点人手,更多的人手,都在隐藏在暗处,此时才出动,方向与黎王府相反。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中书府! 两位尚书府! 这就是齐音线与剪雨支的另一谋划,刺杀崔服龙、李又廷等三位朝廷一品大员! 法会那边发生的血战,必然吸引了正安城包含朱眼、承天建、城防营在内大部分人的目光,如此这边就算有巡防兵士,也不会多,他们极大可能得手! 就算法会那边任务失败,三位朝廷一品大员,只需杀死一个,他们付出的代价就值了。 若是三人能全部杀死,大承天子就该真正的日夜难眠、寝食难安了。 为首的齐音线死士,看着巷子口那逐渐开阔起来的视线,以及那座中书府,低声对身后一众手下喝道:“准备动手!府中人,一个不留!” “是!” 一步迈出,首领飞掠出巷子,身后嗖嗖嗖声响,一个个齐音线死士出了巷子。 刹那间,雪白光芒刺入眼帘,杀气扑面而来。 仅是目光一扫,首领瞳孔缩紧,一颗心沉入谷底。 庄严府邸两侧的街道上,高大身影如一线潮,披雪白甲胄,神色漠然,握刀而立。 六卫禁军之一,应龙卫! 不等那齐音线首领下达任何命令,身材高大的男子,应龙卫统领姜黎沉声一喝。 “杀!” 这一日,三座朝廷一品大员的府邸前,发生激战。 应龙染血,齐音皆寂。 第74章 只身陷百敌 还是白天的青龙大街,空无一人。 稀薄的血腥隐隐从某个方向传过来,在大街上弥漫,所有人都是紧闭门户,不敢在这时抛头露面。 身穿黑锦衣的中年人停下脚步,隔着百米距离,望着那早已等候自己的妇人。 巨大绿漆黑棺放在她的身边,半遮面的妇人,佝偻着背,浑浊双眼透过发丝落在对面。 感受着对方锁定自己的气息,郑所难淡淡道:“让开,京都不是你们江湖人能插手,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早就听闻练气监大练气士之名,今日有机会,也让我扈三娘试一试。” 扈三娘声音嘶哑,西域口音已经是在许天衣默许下改了回来。 “冥顽不灵,是你自己来还是你们夫妻二人一起上?”一股气机从郑所难身上席卷开来,地面尘土飞扬,清出一片干净地带。 下一瞬,这位练气监一人之下的大练气士就瞳孔一缩,身形向后弹射而起。 郑所难刚刚跃起,麻衣妇人的身影就从黑棺旁消失,出现在了郑所难原本的位置,地面石板在低沉声响中四分五裂。 扈三娘再度化为一道黑影,单脚点地,冲向郑所难。 蛛网般裂纹蔓延开来,音爆声响彻一方空间。 好似有无形力量萦绕周身,郑所难身体竟是悬空,躲避着扈三娘的一道道攻击。 两位一品高手在空中悍然交手,有扭曲的气流影响视线,片刻间就从城中打到了城外,一到了城外,交手的沉闷声响就是呈直线飙升,巨大如雷鸣。 而那口巨大的绿漆黑棺,诡异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城外。 黎王府前,与朱眼副筒聊完的韩庭察,重新现身在了法会场地。 对于那激烈战场,韩庭察仅仅是扫了一眼便不再关心,有密旨在身的他,只为了做一件事。 其他,死多少人,都与他毫无关系。 某一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韩庭察朝某个方向看去,只见那边的街道上走出了一个人影。 那是個衣着普通的粗砺汉子,有着明显的西域碎辫,从出现在法会现场,目光就只锁定了一个人,许天衣。 浓郁杀机笼罩自己,许天衣不需要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西域一品高手,碑嵝。 最近几年才崛起的碑嵝,已经不算年轻,不是什么天赋异禀之人,完全靠着自身磨练才走到了这一步,是纯粹武夫。 “看来半年时间,你也没能把所有的麻烦都处理干净啊。”许天衣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自然是他对那在天之灵的真正的消灾先生所说。 碑嵝径直朝着许天衣走去,这期间一进入战场,就瞬间有城防营兵士持长枪刺过来,身后还有剪雨支死士的宽大长刀当头落下。 身体一侧,汉子抓住长枪往身后一送,长枪刺穿剪雨支死士的身体,被顺势带到面前的城防营兵士,被碑嵝抓住脖子,一把捏断。 接连死了七八人后,战场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两不相帮的汉子不好惹。 “尾谢五部!”认出了碑嵝的鸾计,脸色一变,沉声喝道。 下一刻,尾谢部的精锐们,齐齐抛下敌人,或是弧形刀,或是环形刀,以最趁手的兵器攻击向粗砺汉子。 纯粹武夫的可怕就在于以自我为中心,力量源源不断。 碑嵝内力如江河在体内奔腾不息,脚步不停,沿路所有攻击都被他以小幅度动作躲避,每一个冲过来的尾谢部精锐都是成为了尸体。 一手直接抓住了环形刀,往常能不费吹灰之力削断手掌的刀锋,这次却是连汉子的皮肤都没有割破,那名尾谢部精锐被碑嵝拍中面庞,整个面部及脑袋都是变形。 另一尾谢部死士找准机会,双手持刀落下,弧形刀砍在汉子肩膀上,竟是响起了金石碰撞的声响,雄浑内力反冲之下,对方被弹飞出数十米,生死不知。 鸾计来到许天衣身边:“先生,碑嵝是一品高手,尾谢部只能拖延,拦不住他,先生速速离去吧,我会争取足够的时间。” 杀了近十名剪雨支、齐音线死士的尾谢五部部长,此刻身上也是多了两道刀伤,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许天衣看向他:“如果我不走,尾谢部会怎么做?” 鸾计没有犹豫地回答:“先生死前,在场的尾谢部不会有一个人活着,这是国主口谕。” 许天衣点点头:“那你们就上吧,为丘南尽忠。只管那碑嵝一人即可,其他敌人无需理会。” 早在丘南国时就对这位先生才智敬佩不已,如今虽然不知道其葫芦里卖什么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走,但对方既然发话了,那尾谢部只管尽忠便是。 鸾计离去了,带着更多的尾谢部精锐,围杀向同是来自西域的一品高手碑嵝。 没有了尾谢部的抵挡,城防营难以阻拦大沉、千叶两国余孽,除了部分与城防营兵士厮杀,剪雨支、齐音线另外一些死士,则是直奔法会场地而去。 他们的目标,是数百名白马寺僧人。 许天衣眼神微眯,这些剪雨支、齐音线死士或许只是接到了破坏水陆法会的命令,但具体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剪雨支、齐音线的首领,猜到了今日这场佛门仪式,清除黎王府污秽之力的同时,会牵引出大承天子想要的东西。 大承天子想要的,他们除了阻止,还是阻止。 偌大京都,只有数百城防营兵士在这里死战,其他不见一个援兵踪影,不需要事后让奉字谍眼去打探,许天衣就猜到了必然有朱眼参与其中。 如此多的余孽,朱眼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么就是说,今日之局,无非是朱眼设下,让丘南国尾谢部来充当炮灰罢了。 但当下的许天衣,管不了这么多,因为剪雨支、齐音线死士已经冲杀过来。 这场水陆法会,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最后的三日尤为重要,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许天衣轻呼出一口气,来到了法会场地与战场之间。 微微抬起脑袋的年轻人,望着冲杀而来的上百名死士,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猩红之色。 既然没人了,那他许天衣也就不再藏拙了。 第75章 与先生告别 通景街,拾阶小院。 哪怕已经过了几天,李而的气还没有消,甚至有了愈发壮大之势。 “该死的家伙!该死!” 少女狠狠跺脚,一脚又一脚,那只偷吃东西被她逮住的死老鼠,已经烂作一团,最后被少女一脚踢进了垃圾堆里。 对那场佛门仪式倍感好奇的李而,却在仪式开始后不久就得到了许天衣让她留守小院的命令。 这对少女来说绝对是噩耗中的噩耗,任由她如何反抗,最后都争取不到一丝机会。 她严重怀疑许天衣是故意的,一定是记恨自己那天在黎王府前对他的捉弄,打扰了他与美人儿的调情。 哼,亏自己还给他买补阳壮阳的食材药物,好心当成驴肝肺。 开了院门,提着小石子,李而心情不是很好。 许天衣让她留守院子,还说顺带看着这条街,不准死人。 “真不知道一条破街有什么可看的,剪雨支、齐音线会对一些平民百姓感兴趣?想杀你许天衣也是奔黎王府去,这犄角旮旯的地方,鬼都不来。”少女满肚子怨气地自言自语。 她扭头朝院子里的主房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偷偷进去瞅瞅。 对许天衣的房间,她不是不好奇,但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就不敢再进去了。 上次偷摸进了房间,主房简单得不成样子,她讥讽了两句,就要进里屋看看,但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了危机感。 生命受到威胁的窒息。 似乎再踏出一步,她就可能万劫不复。 就在她犯难该不该进去的时候,许天衣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进来,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彻底放弃了进屋的想法。 “你若进了,你得死,李玄衣一样活不了,你大可一试。” 虽说事后觉得许天衣是在唬人,还她师傅一样活不了,以她师傅的轻功,进出皇宫都如入无人之地,天下除了前教主,就没有他师傅打不过还逃不了的人! 饶是如此,李而潜意识里还是把那间屋子当成了禁地。 少女甩甩脑袋,觉得还是不去自找麻烦的好,毕竟那家伙在黎王府那边现在可是有着生命危险。 站在院外的李而,忽然看到了收拾面摊的爷孙俩。 昨儿个忽然天降大雨,墨齐仁与孙女仅仅是收起了锅碗瓢盆等,板凳桌子还有其他都只是拖到了路边儿。 这会儿,爷孙俩正把桌子板凳堆放到一起。 看样子这几日是都不打算出摊了。 也是,青龙大街发生了成百上千人的血战,整条大街都是官兵肃清,连城门都是只进不出,其他大大小小的街子都受到了影响。 这个时候,保命最关键,百姓客官们都不敢出门了,做生意的大小老板们开门又能迎到什么,到头来说不定就是什么官兵查封,给一个窝藏反贼的冤枉名头。 卧蚕眉小女孩吃力地拖着一条板凳,来到爷爷面前,墨齐仁搬起板凳,叠放到已经放了三四条板凳的桌子上。 小小的身板,拖条板凳都吃力,年迈的身体,搬张木桌都气喘吁吁。 搬一会儿,大小两個身影就歇一会儿,爷爷摸了摸孙女那红彤彤的小脸蛋,会问上一句累不累,小丫头用小胳膊抹了把汗,笑着摇头。 为了让孙女多休息的老人,只能也坐在那里休息,自己一抬屁股,小丫头指定就已经飞奔出去拖板凳去了。 老人也不敢多休息,世道这么乱,早搬完就能早回家了,在这外面,可不安全。 李而一拍脑袋,想起了许天衣走时跟自己叮嘱的事。 “喂,那小丫头,你过来。” 抬头看到那年轻先生家的姐姐冲自己招手,卧蚕眉小女孩看了眼爷爷,得到爷爷点头许可,小女孩快步跑了过去。 “姐姐。” 李而指了指身后院子,完全是用打发的语气:“那家伙说欠你们家一碗面钱,过不了几日他就要搬走了,说走前打算把账抹了,让伱们抓紧想想有什么愿望没有。” “你回去跟你家老头儿好好想想,那只不拔毛的鸡,能大大方方当一次活菩萨的机会不多,你们最好能狠狠宰他一顿。” 小女孩大眼睛转了转,好似对李而的话感到惊奇,旋即,欢快一笑。 “不用了姐姐,先生已经帮我们很多了,那碗面钱我已经跟爷爷抹平了,先生不欠我们钱。” 李而摆摆手:“随便你吧,别人都是冤大头,像你这样的冤小脑袋瓜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后知后觉想到年轻先生要搬走了,小女孩问道:“先生要搬走了吗,离这儿远吗?” “怎么?还指望他来吃你们家面啊?” 小女孩双眼满含期待,大大方方问道:“先生搬的时候,我能来跟先生告别吗?” 李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后说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算了算了,随便你好吧,只要别再烦我,你怎么都行,快走快走。” 小女孩满心欢喜地弯腰道谢,跑着离开时还不忘跟李而喊道:“姐姐,不要忘了告诉先生!” “哎呀,烦死了!忘不了的!” 就在李而烦躁地想要回去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个穿着普通短衫的男子下马。 从对方那落地的脚步就听出了不是普通人的李而,原地站住,侧头看向了对方,垂在另一侧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头,随时准备动手。 男子站在少女三米的地方,打量几眼后问道:“李而?” “有话说有屁放。” 来之前还刚刚杀了一名大沉余孽的男子,微微皱眉,但不敢耽搁,说道:“丘南国尾谢五部,奉消灾先生之命传话,让你赶往黎王府。” 李而眼睛登时一亮:“真的?!” 然后,那男子就愣怔在原地了,少女身影诡异地绕过自己,上了自己的马,扬长而去。 卧蚕眉小女孩回到面摊,继续帮爷爷收拾,墨齐仁问了孙女那姐姐找她做什么,小女孩笑着跟爷爷说:“先生要搬走了,姐姐说我到时候可以去和先生告别!” 墨齐仁宠溺摸摸孙女的头,望着策马而去的少女,以及跑着离开的男子,眼中满是不解和好奇。 那位公子真是个奇特又神秘的人啊。 第76章 命贱不如物,人死如鬼哭 黎王府,水陆法会。 偌大场地上,上百名亡国余孽,被一人所阻拦。 韩庭察、刁钱眼、鸾计等人,乃至更多的目光,无不被那个年轻的身影吸引过去。 此刻的许天衣,双眼化为血瞳,万千血红光芒,纤细如红线,从他的手中飞出,精准落在每一名死士身上。 被血红光线命中的死士,双眼之中有血光浮现,如花纹扭曲倒转,诡异惊悚。 心底深处的恐惧被激发,人魂之力将之放大。 刹那间,一声声惨叫接连响起,有死士忍受不住巨大恐惧和痛苦,双手抱头倒地,更甚之人,已是口吐白沫,失去了生机。 幽冥血莲,幽晦力量。 这种负面的人魂之力,能最大程度放大人心深处的恐惧,以加快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内力如果在这时产生紊乱,很容易爆体而亡。 “巫术。”鸾计惊讶万分。 消灾先生何时学会了南方巫术,而且看这样子,其在巫术上的造诣已是臻至化境。 刁钱眼双眼明亮,看着许天衣就像是一个喝了酒壮了胆的色狼碰见小娘子,蠢蠢欲动。 唯有监印太监韩庭察,眼睛微微眯起。 许天衣的手段诡异,这是南方巫术的特点,但两者之间,似乎有那么些区别,这对于翻看过大承许多库藏典籍的韩庭察来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阁楼之中。 朱苡沫看向身后的黑衣女子:“是南方巫术?” “南方巫术种类繁多,比之西域蛊术还要五花八门,他施展的手段有限,无法完全断定就是巫术。” 黑衣女子回想了一下。 “我记得巫术之中,有一种失传已久的修炼密法,叫血魂术,修炼者身怀血光。看他这能力,与之很是相似。” “你觉得他能坚持多久?还是说他有能力应对那上百死士。”朱苡沫说这话时,则是看向了那一直不曾言语的朱裕欣。 黑衣女子斟酌后说道:“虽然巫术诡异,能控人心智,但一人控制百人,非常人所能及,这需要庞大内力支撑。” “他虽然做到了内力外显,但从气息来看,明显没有达到二品,应该是用了特殊手段,所以想要挡住那上百名死士……非常难。” 朱苡沫不说话,而朱裕欣在感受到对方目光后,但并没有停下喝茶。 “你希望他能活?”朱苡沫问道。 朱裕欣反问:“不然我为何让绿袍儿去?难不成只是为了用这茶水压那难闻的血腥味?” 她真的有些反胃了。 朱苡沫起身,再次走到窗边:“起灵,以你的实力可能拦下那西域的碑嵝?” 朱裕欣握着茶杯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名字奇特的黑衣女子回道:“对方是悟入境,拦下不难,但想杀的,不好说。” 朱裕欣看向自己这位姑姑,竟是有些紧张。 好在对方最后还是说道:“先不去了吧。” 朱裕欣微微闭了下眼。 她之所以派绿袍儿去,可不完全是为了帮许天衣。 只是这位溪鲤郡主并没有发现,她闭眼的细微动作,被侧头的长公主恰好看到了眼中。 法会场地前,许天衣身形颤动。 他那双瞳之中流出了血线,这是实实在在的鲜血,以一人之力,牵扯住了上百死士,他的身体承载了严重负荷。 如黑衣女子所说,现在的许天衣远没有达到二品高手的境界。 之所以能做到这般,除了幽冥血莲的不同凡响,自然还有祥云金莲对身体素质的巨大提升,不然他现在的身体早已崩溃。 莲花绽放四品,他才能算得上二品高手,做到内力于外,当下幽冥血莲不过只开了一朵,距离二品高手还有不小一段距离。 黑衣女子判断没错,他能做到力量外显,完全是靠了莲花的神异。 饶是如此,许天衣的这一手,依旧给了韩庭察等众多高手不小的惊讶。 谁能想到那像极了文弱书生的年轻人,居然还会如此诡异的巫术。 身体承受巨大负荷的许天衣,自然感受到了多股气机感知落在自己身上,对此,他只是轻微一笑,下一秒,他就做了一个令人再度惊讶万分的动作。 只见他双手猛然合十,在别人眼中,就像是双手扯着上百红线合拢。 随着他身体下蹲,右手带着如同打结一般的红线拍在地面上,等他再起身时,上百红线已经被无形力量钉在了地上。 谁也无法注意到,在那钉着上百红线的一点上,光芒之中有一朵血红莲花悄然旋转。 许天衣一個滑步,便是来到侧边,虚坐于空,面前红线宛若一架倾斜古筝,然后下一秒,许天衣的手就落在了“古筝”的红线上。 仅是轻轻拨动一根红线,线条微微颤动,尽头连接的那名齐音线死士就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那根红线消失,那名死士生机全无。 朱裕欣目露惊骇之色:“这样的手段,与那些魔教之人……” 不等自己这位侄女说完,朱苡沫就开口道:“南方巫术自古鬼祟,术之本身无正邪之分,善恶在于人心。” “是怕自己引荐的人被归为邪魔歪道吧。”朱裕欣说道。 朱苡沫不去理会她。 “血魂缠绕,乱者即死,应该是血魂术了。”黑衣女子也是被许天衣这一手惊到了。 但随即,这位一品高手就知道,自己还是小看那傲慢无比的家伙了。 只见许天衣双手落在只能看到琴弦的“古筝”之上,然后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实则是双手毫无章法地飞快拨动。 无声无息间,一根根血红光线崩断,一名名死士惨死倒地。 明明没有一点声响,这一刻,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那心中却好似响起了莫名惊悚的诡异音曲,来自灵魂的颤栗。 琴弦起,人灯灭。 命贱不如物,人死如鬼哭。 那个哪怕是杀人也表现得风轻云淡的年轻身影,似乎成了自幽冥地狱而来的魔鬼,对着一切凡胎生命,伸出了漆黑魔掌。 天地在这一瞬宁静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道身影上,那个拨弄琴弦仿佛拨弄得癫狂疯魔的年轻人身上。 第77章 青十字的魄力 朱雀大街。 一间别致的琼楼厢房中,坐着一名亲手煮茶的男子,另有一婀娜女子,站在窗前,遥望东方。 “你们剪雨支死了那么多人,你一点都不着急?” 穿着淡粉绸缎,身材曼妙的女子,看着窗外,嗓音轻柔。 “齐音线死的人也不少,你这位音线大人,不一样是吗?”名为青十字的男子,目光一直在手中茶具上。 这个举止优雅的男子,有着一个足以惊动大承朝廷的隐秘身份。 剪雨支,二把手! 而那位能跟男子同处一间房的,名叫音线的婀娜女子,身份一样惊世骇俗。 齐音线,二把手! 谁能想到,这对大承频频实施刺杀,使得朝廷烦不胜烦的两大亡国势力,其二把手,此时此刻竟都是在正安城,还处在同一房间之中! 因为死人死得太多,两人心情明显不是很好。 但毕竟这样的伤亡代价,都是在预料之中,两人也早在行动前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不然也不可能坐到这同一间屋子里。 不多时,有敲门声响起,三次过后,声音停歇,人离去。 站在窗前的女子,扶在窗沿上的手缓缓地握紧。 青十字看了一眼,眼底也是浮现无奈之色:“失败了?” “再等等。”女子似乎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们齐音线最是了解朱眼的难缠,早应该料到是这种情况的。” 一炷香过后,女子收到了手下传来的一张纸条,看完之后,脸色与之前没有多少变化。 “朱眼猜到了我们会对朝廷命官动手,六卫禁军出动了两支,三处目标都在应龙卫的保护范围,我们的人……全军覆没。” 男子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你们齐音线。” “在法会那边,剪雨支死的人更多吧。”女子毫不客气地回击。 男子不在意地笑笑:“应龙卫啊,那可是禁军中战力恐怖的一支,碰上他们,难道你们的人还能活着逃走吗?崔服龙、李又廷他们,哪有那么好杀?” “我一直好奇,伱们齐音线为何对崔服龙的杀心这么重?难道就是因为他那《难民十二疏》?” 音线回头看向优雅男子:“不应该吗?战火之后,难民是大承最大的弊端,本该是分裂大承最佳的手段,却是被那崔服龙的《难民十二疏》给硬生生破坏了!” 青十字没有说话。 确实如此,千叶王朝灭国早于大沉,齐音线成立也早于剪雨支,最初的谋划就是在被战火荼毒的难民身上下功夫,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巨大谋划被大承那位中书令以几十页纸完全破坏。 音线心情不是很好,虽然对刺杀一事也只有着对半的信心,可另外一半希望被湮灭,对这位齐音线二把手来说,也是一定打击了。 关键埋伏他们的还是六卫禁军中的应龙卫,那支白甲禁军的战力多么恐怖,齐音线渗透正安城多年,岂能不知? 不全军覆没才是怪事,真要有一两个人活着回来,她都要慎重想想是不是应龙卫放出的饵。 “既然你们齐音线的后手失败了,那我剪雨支的后手也就该拿出来了。”青十字说道。 音线一双妙目露出诧异之色,难道那第二拨死士不是剪雨支的后手? 妙目在这时眯起,她忽然记起了齐线跟她说过的话。 不要觉得剪雨支全是莽夫蛮人,齐音线信奉女子当有血性,所以有女不输男之象,剪雨支也有谋划在人的教条,与剪雨支合作,最要提防小心的,就是这個叫青十字的男人。 男子优雅倒茶,茶水形成细长一线:“连起来,不更好看吗?” 音线明白了,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你安排了多少人?” 青十字缓缓张开手掌。 音线喃喃:“五百之后……再五百。” 一千人?! 剪雨支一共出动了一千人,他们这是赌上了多年来安插在正安城的全部人手! 再看向那个优雅端坐在那里倒茶的男子,音线心底生出了浓浓的忌惮。 这个男人,好大的魄力。 青十字倒满茶水,仍不停止,水流出茶杯:“我剪雨支如此不计代价,齐音线也不好坐视不管吧,音线大人?” 婀娜女子也不是畏缩之人,目光闪烁间,很快就有了决断:“齐音线会在全城放火,吸引朱眼、城防营的注意。” “我需要确切的数字。” “二百人!纵火点七十处!” 青十字点点头,认可了这个答复。 齐音线自始至终出动的人数都比剪雨支少,但付出的代价却不比剪雨支少一点。 千叶灭国早,残留力量远没有大沉多,换句话说就是剪雨支的人数比齐音线多了太多,剪雨支最不值钱的就是人。 而齐音线,本身人少,对于大承的反击又都是以谋划为主,武力为辅,所以齐音线安插在正安城中的每一个人都非常隐秘且重要。 这二百人拿出来,音线就已经做好了二百人无一人生还的心理准备。 两个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了下去。 朱雀大街、白虎大街、南乡街、琉谷一街、琉谷二街、康桥街…… 大小街道接连失火,短短半刻钟的时间,失火点就达到了三十多处。 玄武大街,某栋琼楼之顶。 朱红袍子的老人已经离开躺椅,站在围栏前,苍老双眼望着城中升起的众多黑烟和火光。 一名手下快步来到楼顶。 男子声音焦急万分:“大人,齐音线在城中纵火!人数已经过百,纵火点三十七处!” 老人回头看去,仿若被毒蛇盯上的男子,一瞬间噤若寒蝉。 “一点火罢了,慌什么。” “是。” 男子额头有密汗渗出,副筒大人那转瞬的杀机,几乎让他窒息。 “传我令,城防营救火,朱眼全力追杀城中所有余孽。另令,禁军应龙卫、左麟卫配合行动,务必余孽全部斩杀!” “是!”男子离去。 老人回过头来,双手按在了栏杆上,望向偌大的城池。 “全都出来了,省去花精力一个个挖了,好事啊。” 第78章 佛珠慈岁 一身黄袈裟的海菩萨诵念佛经。 佛法凝聚,金色云海一浪高过一浪,撞击在黑雾云层上。 但经过长时间对撞,黑雾凶兽开始借助起了地利,越来越多的漆黑雾气从王府之中升起。 在练气士眼中,王府已经不再是破败景象,亭阁楼宇、山石池湖等等都变成了漆黑之色,如同道藏典籍中记载的九幽炼狱。 七扇王府大门上,睁开一只只眼睛,成百上千道漆黑光束照射高空,穿透云海,如同地网一般要撕裂那叠叠浪花。 黑雾云层翻滚,凶兽竟由一头分离成了两头,再而生出三头。 白马寺主持脸色一变:“道教术法!” 许天衣注视着这座一品亲王府,双目深邃,口中轻语:“道生之法,原来如此。” 大承中域的承安道,安州境内。 一位自观星城离开道观,在外游历的年青道士,正与一家农户借水喝,忽然感应到什么,仰头朝某个方向望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再不阻止它,三生万物,就难了啊。” 那舀水农户不禁好奇,这白面年轻道士为何突然这般忧愁? 黎王府前,许天衣明白了黎王皇权之争的又一落败原因。 这座黎王府,也就是原本的二皇子府,在建成时竟于暗中布下了道教的道生之法。 道生之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有此道法,黎王身怀之龙气,日夜受益,茁壮生息,黎王的天地之势日渐磅礴,未来的皇权路必当是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可当真如此? 龙气非普通的苍玄之气,乃天地定数,对身怀者来说,并非多多益善,而是量力而行。 黎王在练气术上有着绝佳天赋,岂能不知道这般忌讳? 所以在一般修炼之人眼中夺天地造化的道生之法,于皇室之人而言,却是最大的忌讳,甚至可能遭受天地劫难! 这不是皇权路,而是黄泉路! 如此,黎王府的法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心害黎王之人所布! 这道生之法的法阵,在黎王府破败两年,如今佛法与污秽剧烈对撞之时才暴露出来,足见其藏之坚固,藏之隐蔽。 有能力在府邸建造时布下法阵,自然有其他手段取黎王性命,可对方偏偏要兵行险招,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布下阵法。 说明对方当时不敢直接杀害黎王。 而且就算法阵被发现,对方也大可说还是二皇子的黎王对皇权已经生出了贪婪觊觎之心。 一个人,出现在了许天衣心中。 天子朱顼! 许天衣想起了他还是魔教教主时,奉字谍眼获得过一份关于大承皇室的秘密情报。 情报记载很早之时,还是四皇子的朱顼,曾与道教祖庭摘星观上任观主,道生真人做过一桩事关重大的隐秘交易。 这桩交易的一半内容就是,朱顼登基称帝后保摘星观的道教祖庭之稳固。 至于道生真人当时答应了朱顼什么,情报并不完整,当时的许天衣也不关心,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道生真人,修道生之法,以道生之法大成,闻名天下。 如今看来,那桩交易的另一半内容,十有八九就是这布在黎王府暗中的道生法阵了。 估计黎王朱瑜也不会想到,当年那個年纪轻轻、笑容灿烂的四弟,早早就有了这般不输于他的深沉心思,开始了谋划争夺皇权之路。 “这青黎兵变未尝不是你黎王承受不住福缘力量的天地劫数。”许天衣轻声道。 战火连连,饿死鬼无数,你一品亲王,最后落个撑死鬼的下场,不知这到底是应有的福泽还是命运的嘲讽。 “海菩萨,阻止它的衍生!”许天衣高声喝道。 比之许天衣更为清楚道生之法的海菩萨,静美面相神色自若,诵念佛经之声不绝,阖着的双眸不知何时睁开,再度恢复“八分开,二分闭”的样子。 那手持佛珠状的手,落在空处的捻珠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瞬,反向静止。 轰! 威严梵音自高天垂临,震撼寰宇。 “岁岁平安,碎碎平安。” 昏暗天幕破开,金色佛光照耀青龙大街,有一枚硕大佛珠从裂开的天幕之中,滚滚而来,圆润光泽,神圣威严。 普通人只是见到那一枚堪比阁楼大的佛珠落在青龙大街某处高空,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粉碎了。 可唯有练气监方向众多练气士,以及那些入了一品境界的高手才能真正看清,硕大佛珠砸落在三头黑雾凶兽上,轰然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佛光灿灿,佛珠与之凶兽一同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海菩萨轻声道。 继菩萨拂手式之后,海菩萨第二大神通,佛珠辞岁。 “大人,这菩萨……这么厉害!” 浴血奋战的刁钱眼,一身甲胄满是鲜血,不过看这家伙气喘吁吁,却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一身血应该全是敌人的了。 “这第二门神通,她借助了白马寺僧人们的佛法。”许天衣眼力刁钻,随即又说道,“登高望远,第二步走这么高,第三门神通盈金海怕是难有机会再施展了。” 刁钱眼瞪大眼睛:“这菩萨……还有第三门神通?!” 这位宣威将军吞咽了一口口水,怀疑人生道:“大人,我以后要是能放下刀,是不是该信佛,出家当一名和尚?” 许天衣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收刀擦拭的绿袍侍女:“你家主子的安全不顾了?” “郡主和长公主殿下在一起,不会有危险。”帮许天衣刚才杀了十几名死士的绿袍儿回道。 不提长公主身边有黑衣女子那位一品高手,承天建的人就在不远处,没有二三百余孽死士,估计都近不了郡主的身。 许天衣也没有多说,目光落在了那个打飞一个个身影的粗砺汉子身上。 被数百尾谢部精锐围攻的碑嵝,不但没有一丝力竭的迹象,反而越打越猛,拳风刚烈,每一拳都要走一名敌人性命。 在他周边,尸体已经不下五十具! 而他的气机,自始至终都锁定在许天衣的身上! 第79章 僧死法乱 当无数黑衣人从一条条分街涌出,最后汇成一股洪流冲击在青龙大街上,直奔法会场地而来,所造成的声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剪雨支!” 朱裕欣脸色大变,万万没有想到大沉余孽这一次居然疯狂,先后派出了上千人。 如此数量,就算是剪雨支估计也拿出了在正安城中全部的隐藏力量了。 她望向朱苡沫:“还不让承天建的人动手?你这位正令大人在做什么?” 朱苡沫置若罔闻。 圣上口谕,城中一切事务皆由朱眼副筒掌管,她现在动手就是违抗皇命。 放在椅子扶手上的白皙手掌握紧,片时又松开,她抬头看向一旁的黑衣女子,后者会意,一个闪身,离开房间。 朱苡沫凤眼这时才落在自己的侄女身上:“等见到了庆王,我有必要告诉他你今日的表现。” 朱裕欣一双明眸闪过复杂之色,最后如同闷葫芦般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了。 刁钱眼望着视线尽头涌出的那山海一样的敌人,看向许天衣:“大人。” 许天衣目光凝重,事情第一次超出他的预料。 大沉余孽这般破釜沉舟,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这也看出了对方对那位当朝天子的恨意之浓郁,显然那剪雨支的首领知道了黎王府中藏有龙气的秘密,才如此不计代价阻止。 “不要指望你的城防营了,剪雨支这么疯狂,齐音线一定会帮他们牵扯住其他城区的城防营兵士。”许天衣说道。 刁钱眼点点头,手中长刀握紧。 如此,那就只能拼命了。 一个轻快的身影在这时冒出来,站到了许天衣身边,声音充满了嘲讽:“我说你怎么把我喊过来,原来是快撑不住了啊。” 李而冷冷笑道:“齐音线的人现在满城放火,城防营是手忙脚乱,禁军除了保护皇宫,还要保护各大官员府邸,别指望有支援了。” 少女刚说完,一袭黑衣就现身在了他们面前。 一品高手的气息不再隐藏。 不用许天衣教训,李而就已经没好气地闭上嘴了,这脸打得也忒快了啊。 “碑嵝交给我。”起灵说道。 “我好歹是承天建左侍,左侍大人有难,你们正令大人就真让承天建的人看热闹?”许天衣一脸无奈之色。 起灵没有回应他,人一闪,就掠到了尾谢部前面,一手拍向了那粗砺汉子。 轰! 石板以汉子为中心,向四周爆裂开来,尾谢部的人齐齐后退,将战场交由这名实力强大的女子,然后余下精锐在鸾计带领下,与许天衣等人汇合,一同面对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四五百剪雨支死士。 天色昏暗,这一夜,注定不再平静。 厮杀不会停止,只会愈发凶猛。 “杀!” 薛重率领的为数不多的城防营兵士,主动发起进攻,前排兵士持长枪,应对气势汹汹的大沉余孽。 尾谢部的人紧随其后,一些身形灵活的人,则来到了两侧,交替掩护前冲。 水陆法会的场地太大,根本无法形成保护圈,如此就只能放弃防御,主动进攻,把敌人吸引在场地之外。 但当下双方力量悬殊,如此行为,几乎与送死无异。 十几名城防营兵士组成的一字长枪阵型,捅穿了二十多名剪雨支死士,但也被对方的临死反扑或后面的人斩杀。 主动冲锋的优势就在于哪怕处在了劣势,死的人也比对方少,但对方仗着数量优势,顷刻间就撕开了城防营和尾谢部的阵线。 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城防营、尾谢部自顾不暇,伤亡急剧增加,而最重要的是,更多的剪雨支死士,冲入了法会场地之中。 外坛。 剪雨支死士最先冲入的是有着二十四名僧人的梁皇忏,刀光盖过了夜晚的烛光,鲜血在惨叫声响起时飙溅而起。 一名僧人被砍去脑袋,惊慌瞬间蔓延。 又有一名僧人的胳膊被削飞到空中,刺鼻血腥味迅速弥漫。 与此同时,“华严”、“法华”、“诸经”等佛坛皆是有剪雨支死士冲了上去。 净土坛。 此佛坛有七名高僧,专门诵念阿弥陀佛的名号,主坛供奉也是阿弥陀佛像,再后上方悬挂极乐净土画像。 数名剪雨支死士冲上佛坛,有人一刀劈开了张贴了许多“莲位牌”的幕布,这些写有亡者名讳的生莲条,碎裂落地。 “阿弥陀佛。” 数位高僧目睹这一幕,恐惧的同时皆是露出不忍之色,这是断人转世投胎之路啊,多么大的罪孽。 一柄柄长刀劈砍而来,露出狰狞面目,要饱尝这几位高僧的鲜血。 一个身影横闪到了高僧与死士之间,赫然是许天衣。 那双血红瞳孔明显让几名剪雨支死士顿了一下,可旋即就目露凶光,长刀劈落。 下胯侧腰,躲过一刀后,许天衣主动上前,绕到一名死士后方,亮起一点血光的右手食指,点在了那名死士后背。 随即许天衣就迎上了另一名死士,而被许天衣不管不顾的那名死士,冲出去两步,倒在了一名高僧面前,吓得那名高僧肝胆俱裂。 许天衣身体后仰躲过了平砍而来的长刀,右手抓着一根支撑佛坛的长杆,身体旋转到死士另一侧。 手离开长杆时,有一道血红光线系在上面,许天衣手拖光线,如鱼得水般游走在几名死士之间,最终光线在佛坛上封成了纵横交错的光网。 光网之中,是被幽晦力量夺走生命的剪雨支死士。 感受到到几名高僧朝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许天衣后知后觉看了眼身后高大佛像,只见阿弥陀佛像上也被系了两根血红光线。 “阿弥陀佛。” 念完这一声,许天衣就离开了净土坛。 有那密麻交错的光网在,冲上去的死士必定是有去无回。 “刁钱眼,华严坛!” “李而,去那边!” 喊完这两声的许天衣,人已经去往了其他佛坛。 华严坛上只有两名高僧,专门阅览《大方广佛华严经》,在诸多佛坛之中,只有这里是只需看经而不用诵念的,实在是《华严经》的篇幅太长,如同学子书海,根本读不完。 刁钱眼臃肿的身形堵在了那佛坛正面,几名亲信跟在他身边,守住了佛坛其他几個方位。 身上已经有了两处刀伤的刁大将军,一刀劈死一名剪雨支死士,对着那两名吓得噤声的僧人喊道:“念啊!当老子在这儿给你们拿命挡着,是想听伱们哭唧唧吗?!” 那两名僧人,立刻强迫自己镇定,诵读佛经。 第80章 神魂在左,龙气在右 李而骂骂咧咧,一脸不情愿地来到许天衣让她守护的佛坛前,嘴里嘀咕着:“什么那边不那边的,本姑奶奶只信观音菩萨……” 随手解决一名剪雨支死士的少女,无意间瞥了眼祭坛,顿时愣住了。 然后佛坛上专门诵念《妙法莲华经》的七名高僧,就看到这个杀气冲冲的少女在拧断一人的脖子后,就立马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跪拜佛像。 “乖乖,观世音菩萨,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坛啊,您一定不要怪我啊,勿怪,勿怪……”李而一个劲儿磕头。 “菩萨,我是被许天衣骗来的,鬼知道这里这么多敌人,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佛像,您也一定要保佑我啊……” 这里正是法华坛! 主坛供奉的正是观音菩萨像! 少女一边闭眼祈祷一边探出左手,抓住了从背后砍来的长刀刀柄,手一翻又一送,长刀就进了那名死士的腹部。 又杀了一人的少女,立马再次跪拜。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不杀他,他就来杀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入夜的黎王府,有金色云海和烛光,本不该多么晦暗。 可浓郁起来的血腥味以及沉重的杀孽,使得这会儿的法会场地,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业障,就连月光都是遮蔽不显。 有几名尾谢部精锐配合守护,法华坛的七名高僧,还是死了一位,这让李而真的动怒了,杀人的速度越来越快。 片刻工夫,她的身前就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但一来剪雨支死士都不是弱手,二来这些人又都抱有仇恨和必死之心,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并不小,数量占据绝对优势下,李而也吃不消,力量开始从巅峰倒退。 直到斩杀两名死士后被又一名冒出来的死士从背后踹飞,李而也是出现了疲态。 她擅长轻功,这样的正面对敌,尽管这些人离二品还有一大段距离,依旧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另一边的刁钱眼同样不好受,身上又添了几处刀伤,其中一刀正面切开了他的甲胄,给他腹部拉出了一道口子。 华严坛两名僧人,也是死了一名。 梁皇忏死的僧人更多,鸾计、薛重、绿袍儿配合守护,才勉强堵住了口子,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能坚持的时间不会久。 许天衣守住了内坛最大的一道缺口,没有受伤,但衣衫也是被敌人的鲜血染成了深沉的黑红之色,更多敌人朝这边涌来,势要杀入内坛,捣毁这场水陆法会。 韩庭察的面前,有着八九具尸体,都是自己冲上来找死的。 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拳,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但不是救人,只为了在内坛即将失守时,堵住缺口。 只要内坛那边露出一点失守迹象,他就会毫不犹豫对那群不长眼的剪雨支死士展开一场血腥屠杀。 但在这之前,死谁都不关他的事,包括那位正二品的年轻左侍。 况且,他正想看看那个出乎意料居然修炼了南方巫术的许天衣,面对又一拨敌人,能否再一次创出百敌斩的战绩。 许天衣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浴血奋战的快感了。 充沛的体力,来自于祥云金莲。 他虽说身形灵活,但双拳难敌四手,并非没有刀落在他的身上,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在他衣衫下面,皮肤呈现淡淡的金黄之色。 刀锋撕开衣衫,却是无法破开皮肤丝毫。 这就是可怕的金刚之力! 韩庭察注定要大失所望了,因为死在许天衣手中的人已经超过两百,看他的样子,虽说身形灵活度大减,速度也不如之前快了,可显然还没有到筋疲力尽的地步。 一文弱书生杀敌二百? 用的不是儒家手段就算了,还是放在南方都颇为少见的巫术? 这是一個连二品都没有到的人,能做出来的? 饶是韩庭察阅览大承库藏典籍无数本,也从没有见过如此鬼祟之人。 天赋可怕的大有人在,可如这样的人…… 就很离谱。 不过这位监印太监嘴角还是出现一抹冷笑,能活着走出这场法会,你许天衣就该考虑如何跟陛下那边儿解释了。 琼楼之顶。 朱红袍子的老人,听完手下的汇报,面露凝思之色。 “南方巫术,杀敌二百。”老人喃喃自语。 身为朱眼副筒,这位消灾先生入京前,关于其所有资料就已经摆放在他的桌案上了。 资料中,许天衣在丘南国谋划的半年间,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不曾有过其任何使用巫术的记载,难不成知道其会巫术的人都死了? 另一个关键问题,在许天衣去丘南国之前,关于其资料消息,很少。 朱眼全力打听下,确定了真有消灾先生此人,其早年游历南北,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过,但因为早年名声不显,还记得其样貌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说许天衣是早年游历南方时,学会了巫术,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老人仅仅是握了下手,纸条便是化为粉尘随风飘散。 “通知南方堂口,打听这位许左侍跟南方各大巫术派系的联系,在陛下第二次召见我之前,我要听到确切的消息。” “是!” 水陆法会,内坛。 以人魂之力再夺走一名死士性命,许天衣忽有所感,扭头朝后方的黎王府望去。 不只是他,就连那要夺他性命的碑嵝,朱苡沫的贴身护卫起灵,还有监印太监韩庭察,以及远在阁楼之顶的朱眼副筒,更远在城外的郑所难、扈三娘等等。 所有人都是感知到了黎王府的异常。 只见那座一品亲王府邸,七扇正门大开,一袭长影从居中大门之中缓步走出。 那中年男人,气宇轩昂、英气不凡,穿月白缎一品亲王服,绣五爪金龙四团,顶衔红宝石亲王冠,只是身上隐有黑雾朦胧。 一品亲王,昔日最有望承袭皇位成为大承新帝的人物! 黎王,朱瑜! 许天衣目光移向黎王左边,也就是朱瑜右手边,那里一团黑东西,若隐若现。 “神魂在左,龙气在右。” “真正的大戏,上演了。” 第81章 念尘尊者 练气监。 披发老人缓缓站起身子,下一刻,人就出现在了练气监的上空,遥望黎王府,一步踏出,人已在百丈之外。 又是一步,又百丈。 只是等他要再踏出一步时,忽然感应到了什么,扭头朝某个方向看去,那边是玄武大街的另一半城区,此时正升起一团团火光。 火光密集,连成一片,在林立建筑中熊熊燃烧起来。 有一点白影,飘渺于火光之中,那人目光也是遥望到了老人的身上。 “李玄衣。”这位司气大监轻声说道。 “早就听闻你崔桀骜掌管练气监,乃天下第一大练气士,我一直好奇这偌大名头里有没有水分,今日应该是能见识到了。”李玄衣的声音遥遥传来。 言罢,他的身影就诡异消失在火光之中。 数条火线,自火海中划出,沿着街道、房屋,疯狂蔓延向四周。 披发老人没有动作,放任李玄衣在城中纵火也不去管,目光投向正前方。 在他的感知中,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对方正飞速而来。 朱雀大街。 别致厢房的窗户前,齐音线二把手的婀娜女子,惊讶万分地望着窗外。 青十字也已经离开了椅子:“不是你的人?” “我就算舍弃那二百名手下的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去玄武大街放火。” 青十字点头。 就是送死,音线也不会让她的人直接往人家口里送。 只是如此一来,两人就都不解了。 刚刚手下来报,说失火点已经超过了一百处之多,除去他们计划中的七十处,还有三十处,更重要的是失火点的数量还在增长。 “有人在帮我们。”音线断定。 青十字眼眸微眯:“未必是帮我们,但目的与我们大致无二,都是希望正安城中的一些人自顾不暇。” “会是谁?”音线忍不住说道,“大运最早被灭国,那些家伙当缩头乌龟,如今早躲到了海外,天诏剩下的人不多,与西域来往密切,应该也不会是他们……” 青十字若有所思:“我或许猜到是谁了,这正安城中还潜藏了一股不弱于我们的力量,难道你忘了吗?” 音线美眸一惊:“你是说奉字谍眼?” 旋即,这位曼妙女子就不万分解地说道:“可他们没有必要招惹大承朝廷,魔教本就是大承原有的江湖势力,再者说,江湖门派挑衅朝廷,还是在那位魔教教主死了不久……” 男子把茶杯轻轻放在了窗沿上。 “不管如何总是好的,该走了,朱眼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剪雨支与齐音线的合作,暂时到此吧。” 音线颔首,笑容动人,伸出纤细玉手。 “这次能与大名鼎鼎的剪雨支合作,还见识到了算计无双的青十字,是小女子的荣幸,正安城这一遭,不虚此行了。” 青十字看了眼那只娇柔嫩手,微微一笑道:“音线大人,被红丝绕割断手的滋味,我还是不试了吧?” 音线咯咯一笑,收回了手,小女人般幽怨地看了眼青十字。 一柱香后,三十多名身手矫健的朱眼谍子包围了琼楼,包厢里已是空无一人。 玄武大街的琼楼之顶。 朱红袍子的老人,俯视着四周建筑上熊熊燃烧起的黑烟与火光,有手下疾步上楼,躬身禀报。 “纵火点达到二百一十三处!” 老人眼睛微眯,饶是他如何谋算,准备了多重后手,也没有想到最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会是那魔教中人。 奉字谍眼,频频阻挠朱眼调查马氏钱庄的现银被劫,如今又插手了京都这场天子都分外重视的水陆法会。 难道说魔教当真与亡国余孽勾结到了一起? “让朱苡沫的承天建,配合禁军抓捕魔教之人,朱眼全力追杀齐音线、剪雨支,肃清余孽!”老人命令道。 “是!” 对于城中火势,老人始终都没有担心过一点,九头江横流正安城,再大的火势都不会威胁到京都,不过是多死一些平民百姓而已。 “好一个奉字谍眼,好一個秋雪无时。” “报!青十字、音线逃走了!” 老人眼神在这一刻,彻底阴翳下来,眼眸深处似有无尽怒火涌出。 瞬息,老人的目光,不,整个正安城中所有一品高手的注意力,皆是被那飞掠至玄武大街上空的一道纤细黑影所吸引。 法会场地中的海菩萨,更是在感受到那滔天魔气后,轻声念道一声:“阿弥陀佛。” 一袭黑袍,悬空而立。 有着天下第一练气士偌大名头的披发老人,望着这个全身笼在黑袍之中的人,声音不怒自威。 “这里是正安城,魔教插手,后果自负。” 回应司气大监的,是黑袍人张开的双手。 随着双臂缓缓抬起,左手噗的一声,生出一朵红色火焰,右手则是空气冻结,一股寒流飘动。 在黑袍人身后,漆黑空间刹那明亮,左半边天空火红如夕阳,右半边天空幽冷如深涧,天地以光色变化、以冷热温差,划分鲜明两界。 与碑嵝对拼一掌后,黑衣女子望向玄武大街上空那两色结界。 “阴阳两隔术!” 朱红袍子的朱眼副筒,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黑影,说出了对方的惊人身份:“念尘尊者。” 魔教四大尊者之一,江湖十大高手排名第九,念尘尊者! 尽管其在四大尊者中实力排名最末,却也是实打实的走一境高手! 先有第四护法长老李玄衣现身纵火,后有第四尊者念尘尊者现身拦路。 这两人已经足够代表魔教。 老人双手从栏杆上拿开,转身离去,那昂贵的红木栏杆上,多出了两个凹陷的清晰手印。 不管魔教与亡国余孽是不谋而合,还是双方真正勾结在了一起,有一点已经毋庸置疑,魔教完全站在了大承朝廷的对立面! 城外,背棺人扈三娘,交手练气监大练气士郑所难。 城内,魔教念尘尊者,大战练气监司气大监。 四名走一境的巅峰交手。 这一晚,注定是无数人难眠的一夜。 第82章 死士断腕染金障 法会场地。 只有寥寥几人能看到那站在王府大门前的颀长身影。 但当众多朦胧黑影从黎王朱瑜身后的七扇大门后涌出,包括僧人、兵士、死士等等,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冤魂之影!”韩庭察白净面庞上有不可思议之色。 当年青黎兵变,黎王率领的反兵全部处死,半数以上的人都死在了青龙大街,这些朦胧黑影正是反兵在苍玄之气滋养下生成的鬼魂! 许天衣也是感到惊讶,看起来当初黎王的龙气在道生法阵下已经成长到了极其壮大的地步,死后不但保下了自己的一丝执念衍化出了黎王之影,更庇护了如此多死人残魂。 朦胧黑影的数量不比剪雨支死士少,此刻从王府冲出,直接杀入了法会场地之中。 一名白马寺僧人被黑影透体而过,黑影消散,那名白马寺僧人口吐鲜血,面容出现痛苦的扭曲,倒地失去生机。 一名剪雨支死士举刀劈向冲来的一道黑影,长刀穿过黑影落在了空处,那黑影撞入死士身体之中。 面容狰狞,倒地的死士痛苦挣扎,最后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抱头而亡,比之僧人身死所遭受的折磨更为剧烈。 一霎间,法会场地乱作一团。 黎王之影的出现,黑雾云层剧烈动荡,隐隐有反扑之势,身后佛法大减,海菩萨全力凝聚为数不多的佛法,以此来稳定金色云海,无法顾及失控的法会现场。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大多黑影都是与僧人擦肩而过,冲向了那些剪雨支死士,只有偶尔无法避开时,才有黑影撞向白马寺僧人。 “因果报应,善哉,善哉!”清念住持轻声一语。 许天衣恍然,生莲条被这些剪雨支死士毁了,相当于断了人家的转世投胎的路,人家能不急眼拼命? 有几个黑影冲出了法会现场,直奔监印太监韩庭察而来。 “反贼就是反贼,何来冤情!” 老宦官冷哼一声,脚掌跺地,一股阴沉气机荡开,面前的几道黑影瞬间烟消云散。 随之,这位监印太监的一双细长眼眸,就锁定在了黎王之影右手边的那团黑东西。 身影一闪,韩庭察原地消失。 密旨在身的老宦官,终于动手了,急掠向黎王朱瑜。 刹那间,无数幽冷目光落在了韩庭察身上。 下一瞬,无数朦胧黑影掉转身形,从法会场地返回王府,目标是那对着黎王之影而去的监印太监韩庭察。 反兵冤魂围攻老宦官! 韩庭察的实力暴露无遗,一品悟入境! 黎王府前,黑影频散,黑雾朦胧,纷乱异常。 法会场地却因此得到了瞬息的安静,被反兵冤魂冲出场地的剪雨支死士卷土重来,举刀杀向各座佛坛的僧人。 一人在此时走了出来。 “阿弥陀佛。” 身穿住持袈裟的清念僧人,来到法会场地的后方,只身面对上百名剪雨支死士,在众目睽睽下盘膝而坐,阖眼一刻,一轮大日从身后升起。 佛光自清念住持身上释放,在面前笔直向上攀升,再延展向两侧,形成一道金光灿灿的屏障,随即向后延伸,普照法会场地。 白马寺僧人心中恐惧大幅减弱,皆是双手合十,心神宁静虔诚。 “阿弥陀佛。” 长刀落在金光屏障上,响起铿铿锵锵的金石之声,剪雨支死士的身影全部被挡在了屏障外,任由如何发力冲击,屏障都是不动如山。 一名剪雨支死士双眸冰冷,低喝道:“割腕!” 前排十数名死士毫不犹豫,左小臂抬起,长刀一横,便是齐齐割开了手腕血管,然后高举手臂,滚烫鲜血浇在了面前的金色屏障上。 清念住持盘膝而坐的身体剧烈一颤,自身内力所化屏障就像是一座冰山,突然得到了高温岩浆浇筑,大有消融崩溃之势。 自身生命力在大幅削减,清念僧人仍是阖双眼,合双手,源源不断以自身内力和佛法底蕴维持金光屏障。 海清和九条衣上浮现一块块血斑一样的痕迹,斑斑点点,不断扩大。 这一刻,双方陷入了惨烈的消耗战。 从剪雨支死士割腕的举动,许天衣就明白剪雨支对袭击水陆法会做了充足准备。 他很好奇剪雨支策划这场袭击的幕后黑手是谁,居然连通过活人血破解佛法的残忍手段都想到了。 李而、刁钱眼、鸾计、薛重、绿袍儿等人,还有活着的城防营兵士、尾谢部精锐,都在拼命杀敌。 尽可能减少清念僧人那边的压力。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北边高空传来,许天衣侧头望去。 红蓝两色界,破碎开来,漫天火焰蓝光。 修长黑袍,悬空而立,静静等着占满天空的火星和冰蓝光点消失,似乎这场爆炸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随即,袍帽侧了一下,黑袍人侧头,黑夜之中一大块空间的气流都呈现出了扭曲,无形之中,似有什么巨物向他逼近。 以练气士视角仰望高空,就会发现一只巨大无比的透明手掌,拍向渺小如蝼蚁的黑袍人。 那透明手掌,赫然是浓郁的苍玄之气凝聚而成,推动间带起的气流就足以将寻常二品高手打成重伤,甚至是撕成碎片。 危险! 强烈的危机感充斥心头,黑袍人猛然抬头,这一刻,自那漆黑袍帽中,亮起一双眼睛。 一红一蓝,诡异无比。 火焰于黑袍人身前快速膨胀,形成一面火墙,在那之后又有冰蓝光芒一叠加一叠,堆出层峦叠嶂般的山脉连绵之貌。 轰! 火墙爆开,火焰附着在手掌表面,无形的手掌顿时在漆黑夜空出现了一部分显著轮廓,火线燃烧,蔚为壮观。 高温火焰的恐怖杀伤力在这时展现出来,手掌局部,也就是那掌心位置,有着三分之一的厚度被火焰消融。 随即就是可怕的低温寒气,空气冻结,苍玄之气亦无法完全无视,一叠山障一叠陵峦,接连破碎,透明巨掌也是一块接一块崩碎。 高空轰鸣,如沉闷雷音。 火焰墙体与寒冰山貌的齐齐碎裂,换来了透明巨掌的告破。 倾力出手的黑袍人,终于抵挡下了披发老人这一攻击。 可刹那间,黑袍人就预感到不妙,仰头望向高空。 一只更为巨大的透明手掌,从天而降,轰然落下。 第83章 轮回虚影现,菩萨度亡魂 崔桀骜单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望着对面的一袭黑袍。 念尘尊者下方,亭阁楼宇等等,建筑倒塌凹陷一片,呈现出一只巨大的手掌痕迹。 这位司气大监的第二掌,直接将他拍入了大地之中。 李玄衣坐在某栋楼宇建筑的顶部,单腿踩在一旁,一腿晃荡在空中。 放完火就在这远处观战的他,看着那巨大的塌陷场景,不禁咋舌。 面对念尘尊者,那崔桀骜是没有一点留手打算啊。 也对,念尘尊者是走一境,要是为了下方那点建筑,在攻击的关键时刻收回一些力量,很可能就给念尘尊者可趁之机,逃脱攻击。 也就是玄武大街多为官员办公之所,现在又正好是宵禁时间,没有多少人,不然这一掌拍下去,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自己放火好歹还挑着没有人或者是临近那九头江的地方,你崔桀骜要是一掌拍死个几百上千人,以后魔教名头就该由你练气监来背了。 “自己办公的地方给人拆成这样,真想看看明天那些当官儿的来了会是什么表情。” 感知到有人飞快朝这边逼近,李玄衣挑了下眉毛,慢吞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朱眼副筒么,可不跟你打。” 说着,白影一闪,李玄衣就已经消失不见。 一个人影在李玄衣走后不多久出现,正是一身朱红袍子的老人。 崔桀骜看着念尘尊者那一身崭新黑袍,饶是老人有着大半辈子的经历,也是颇为无奈。 被自己一掌拍到地上,先是想着换一身衣服,这位魔教尊者也是奇葩人物了。 “老夫对你的身份有点兴趣了。”崔桀骜说道。 黑袍人那双诡异眼瞳,不见丝毫感情色彩,承受了他阴阳两隔术的轰击,一点伤势未有,可见崔桀骜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实力多么恐怖。 对于黑袍人的沉默不言,崔桀骜不意外。 念尘尊者,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尤在那前魔教教主之上,不仅从未示人以面,还有着诡异双瞳,哪怕是在总教乐山上,都少有人见过这位尊者。 他刚才承受了阴阳两隔术的轰击,也是用了不小的手段才避免受伤。 作为念尘尊者的成名绝技,这样的手段威力自不用说,也就是崔桀骜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换做他人,只怕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是,念尘尊者完全学武于那位刚死不久的前魔教教主,魔教教主以水火双法冠绝天下,念尘尊者没有完全学其精髓,便已经到了走一境。 由此可见,那位前魔教教主生前的境界多么深厚,天赋之高,才学之艳,有多么超群。 只可惜如此人物,到头来仍免不了身死道消,让暮烛尊者重回天下第一,成为新任教主统领教务。 崔桀骜侧头望向青龙大街,黎王府上空,隐有紫金。 那是龙气将出的迹象。 “尔等魔障,速速退去!不然日后,老夫会亲自上乐山与你们魔教讨個说法!”崔桀骜沉声道。 只是他刚要动身去往黎王府,那一袭黑袍就又拦在了他的面前。 崔桀骜一双淡漠眼眸,其中光芒沉了下来。 本还有着稀薄月光的夜晚,一瞬大变,全然失色。 披发老人,如虹气势,若涨潮之水,一层盖一层,一叠复一叠,威势之骇人,整座天空都有了摇摇欲坠的可怕迹象。 远在黎王府前的许天衣,忽然轻声自语。 “风过无痕,渐起火势。” 一袭黑袍的念尘尊者,左手当空旋转,火线成圈,一圈圈落向下方的同时,飞快放大。 只是在临近大地林立房屋时,一圈圈火线,又消失不见。 许天衣又是轻念。 “风助水势,江涌河起。” 黑袍右手挥动,寒流如气散入空中,一缕缕蓝烟飞入那横贯正安城的九头江所在玄武大街的一条分支江流当中。 绿袍儿出手解决了一名试图偷袭许天衣的死士,就看到这个家伙居然当着自己的面闭上了眼。 李而骂骂咧咧。 绿袍儿气得也要开口大骂,却是见到许天衣猛然睁开双眼。 “熊熊不灭!” 远在玄武大街,大地之上,轰的一声,一朵巨大火焰盛开,紧接着就是一朵朵巨大火焰,轰然声响,不绝于耳。 玄武大街,大火! 许天衣双眼血瞳,眼角有鲜血流下。 “滔滔不绝!” 噗通!噗通!噗通…… 不见天穹呼啸,不见大风骤起,玄武大街那条九头江支流,顷刻间波涛汹涌,无法估量的江河之水冲破大堤,涌上岸来。 玄武大街,大水! 望着被大火、大水各占据了半边江山的玄武大街,崔桀骜的气势反而停止了拔升,但那低沉的嗓音,却是让人如坠冰窟。 “你念尘,今日就……死在这里吧。” 披发老人双手平举。 偌大一座正安城,本是下沉的气流,骤然一滞,然后猛地开始上升,如擎天巨人力拔山岳,浓重威严充斥整座城池。 这一夜,城中无数居民惊醒,莫名瑟瑟发抖。 城外,交手激烈的扈三娘与郑所难,都是因为正安城中的动静拉开距离,短暂停手。 “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实力么。” 扈三娘嗓音沙哑,目视正安城。 深知崔桀骜实力的郑所难,惊疑不定,居然有人惹怒了他。 扫视一眼破碎的几座山坡,跟城中的动静比起来,他们这般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顾不得欲裂的眼角,许天衣暴喝道:“海菩萨!” “阿弥陀佛。” 海菩萨双手变换,施禅定印。 佛法凝聚,佛光聚拢。 数百白马寺僧人,齐声道:“阿弥陀佛。” 金色云海下沉,聚于菩萨头顶,光华照耀王府,那围攻老宦官的反兵冤魂,一个个皆如被施了定身术,静立当场。 光华洗礼,一缕缕黑气升起飘散。 韩庭察眼神一冷,就要趁机对这些朦胧黑影出手。 大日升起,纤手拂出。 菩萨拂手式! 轰! 这位监印太监双手横挡身前,被无形力量轰击,身体倒退出去,于广场之上撕出百米裂痕,石板碎裂纷飞。 六道轮回虚影凝现,慈眉菩萨超度亡魂。 第84章 铃铛撞山 江水仅仅是冲垮了临江的一排建筑,就被无形的力量推回了河道,连那被拱破的堤岸,也有浑厚的山石泥土封住。 半条街区的江水通过泄水道,缓慢流回九头江。 一股股强劲气流下沉,落在另外半条街区,尚未完全燃烧起来的火焰,被一只只气流大手狠狠揉碎摁灭。 玄武大街的危机,转瞬解除。 披发老人臌胀的衣衫,逐渐瘦瘪回来。 在他对面,是气息大减,明显受了伤的念尘尊者。 这位练气监最位高权重的老人,一边灭了大火、退了大水,一边与念尘尊者交手,更可怕的是还将其打伤。 这可是一位走一境的高手! 崔桀骜知道了这位魔教尊者的意图,在帮海菩萨超度亡魂拖延时间。 是黎王的龙气造就了这些反兵冤魂,其本身必然附带龙气的一丝力量,海菩萨超度亡魂,帮助这些反兵冤魂入轮回转世,必然对龙气有所消耗。 站在李玄衣原本观战的地方,朱红袍子的老人若有所思。 魔教与黎王之间居然会有关系,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马氏钱庄的现银失踪,与魔教、许天衣都脱不开关系,如今的水陆法会也是这样,对于那位消灾先生,老人第一次萌生出极大兴趣。 看着依旧悬空在自己对面的念尘尊者,崔桀骜知道,不将其杀了,自己去不了水陆法会。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流从天而降,不似之前的浩大,凝聚一线,力量内敛,砸在了那一袭黑袍身上。 念尘尊者的身形顿时一矮,但袍帽中的诡异双瞳,此刻却是看向了更高处。 一座气流大山,轰然砸下。 周围场景变幻,黑袍人赫然发现自己身处在了一片深沉大海之上。 练气士的离奇手段! 大山落大海,极致的危机感笼罩念尘尊者。 已是受伤的念尘尊者,断定对方这一攻击落下,被气机锁定无法躲避的他,将会身受重伤,甚至有性命之危! 气流大山的下落气势,将水火双法强硬冲开,念尘尊者的身形被冲击向下,十丈之后又十丈,再十丈之后已是落到了海面之上。 黑袍碎裂,逐渐要露出真容。 气流大山的浅薄阴影,笼罩那点渺小黑影。 崔桀骜于高空而立,神色漠然。 这一攻击落下,念尘尊者,必死无疑! 这是他身为天下第一练气士的信心和底气! 咔嚓! 一声清脆巨响,大海场景破碎,光怪陆离的景象交错横生,最后光线恢复稳定,仍是正安城,仍是玄武大街上空。 气流大山压迫黑袍人,距离缩短不到百米。 与之宏大的气流山岳相比,那一袭黑袍小如蝼蚁。 然而崔桀骜目光紧紧锁定大山一侧,在那里有一个极小的东西,巴掌大的铜铃铛,但比之黑袍人更小的铃铛出现,崔桀骜的表情全然发生了变化。 下一瞬间,只见气流大山一侧有暗金光芒骤然明亮放大,再之后,一个巨大无比的生锈铜铃铛出现在空中。 铃铛晃动,砸向气流大山。 无声无息,崔桀骜的心头却是响起了穿云裂石的巨大响声。 铃铛撞山! 气流大山轰然碎裂。 也就在这时,黎王府前,海菩萨超度完黎王朱瑜外的最后一道亡魂。 一袭黑袍的念尘尊者,手中火柱飞射向皇宫方向,自身凭空一闪,消失不见。 崔桀骜随手调动苍玄之气,掐灭那道火柱,附着在铃铛上的力量被莫名抹除,再追踪时,铃铛已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铜铃铛消失不见,念尘尊者全身而退。 崔桀骜站在空中,一双眼睛流露出复杂之色。 “外物于内,外物天成。” “你的路终于踏出……第一步了。” 某条街巷,有个衣衫简朴的中年人,望了一眼那天空中的人影,将手中有了裂纹的铜铃铛,收入口袋中,转身离去。 黎王府前。 金色屏障摇摇欲坠,清念僧人的袈裟已经完全成了黑红之色。 这位白马寺住持,为了寺庙僧人,为了法会完成,为了亡魂超度,已是耗尽了内力,透支着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在那更远处,石板地裂尽数破裂,就连距离最近的一座府邸,高大围墙、恢弘大门都是被打烂了。 一道身影倒退出去,在地上划出十几米的凹陷坑印,才稳住身形。 粗砺汉子双眼毫无感情波动地看着那将他又一次打退的黑衣女子。 在他身上,有着一道道幽幽掌印,这些掌印闪烁间对他的内力产生了极大消耗,待到内力耗尽的一刻,就会成为致命虫子,蚕食他的精血。 这是一种巫术。 对方不但是一名释离境的纯粹武夫,还会诡异巫术,异常难缠。 以他悟入境的实力,绝无打败对方的可能,甚至只要对方执意阻拦,他连站到自己仇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以血为祭,生死有命!” 碑嵝低喝一声,全身气血在这一刻加速流动起来,双眼之中有血光浮现,壮硕身体上流动起若有若无的血红光芒。 “献祭精血。” 起灵眼瞳一缩,对方这是以自身气血为养料,燃烧精血,拿性命来提升实力。 她瞥了眼远处的许天衣,真不知道这個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位悟入境高手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杀他。 身影离开原地,再度出现时,碑嵝已经来到了起灵身后,一拳带起猛烈罡风。 黑衣一旋,起灵转身拍出一掌。 轰! 以往对拼总是占尽上风的起灵,这一次竟是倒退出数米,而且粗砺汉子根本不给她机会,紧追上来,又是一拳,拳头带起殷红光芒。 并且碑嵝身上的幽幽掌印,也是都被精血燃烧的力量化解。 起灵步步后退,地面撕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高出一层境界的起灵,在燃烧精血的碑嵝面前,短时间被磨平优势,但她从容应对,虽处在下风,却实打实接下汉子每一拳。 碑嵝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一旦精血燃烧殆尽,不说现在的力量,就是连悟入境都无法保住。 那时的他,就是一个比二品高手强一些的伪一品,毫无威胁。 所以,她现在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这一点,碑嵝同样清楚,所以每一次出手,他的拳头都比上一次更为猛烈。 也因为如此,两人的交手,逐渐上升到极度危险的地步,无一人胆敢插入到两人的战斗之中。 青龙大街,乱石纷飞,战斗不止。 第85章 龙气现! 将黑衣女子逼退十几米,碑嵝这一次没有再紧追不舍,而是静立原地,气机锁定女子,双手交叠胸前微微搓动。 那一双淡漠眼睛,突然有了一点波动。 刹那间,碑嵝好像站在了大雪之中,街道上行人纷纷,往家逃去,一个小乞儿蹲在墙边瑟瑟发抖,面前有白遮,是他死去的母亲,一纸板上有木炭写着的“为奴葬母”四个字。 没有人搭理他。 他没地方可去。 这场大雪过后,他会冻死,母亲也跟着他曝尸街头。 最后一点孝道,都无法尽全。 就在小乞儿快要抵挡不住夺人性命的困意时,一个穿着厚实锦衣的少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后跟着两名壮实随从。 那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遮,从腰间摘下一袋银子扔给他,又把身上的披风丢给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我叫赫连平定。” 那小乞儿,望着消失在大雪中的少年,重重磕头,自言自语道:“我叫碑嵝。” 大风卷动大雪,小乞儿消失了,但粗砺汉子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铭记在心。 那件披风,让小乞儿扛过了冬天,那袋银子,让小乞儿葬了母亲。 后来,小乞儿走上了习武之路,势要报答救命之恩,报答葬母之恩。 那一日,在江湖上经历无数挫折的汉子,以心愿立心境,破二品瓶颈,踏入一品境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葬母之恩,当万死不辞。 这就是他碑嵝追求的心境! “岁月蹉跎,人死无生。那我便要他陪葬!” 碑嵝一声暴喝,身形骤然闪现在了黑衣女子面前,双手平平推出。 轰! 一股暴躁力量打在双臂横挡的起灵身上,将之掀飞出去,狠狠撞进了一座府邸的前殿之中。 碑嵝扭转身子,双目冷漠看向许天衣。 感受到那股浓郁如实质的杀机,许天衣也是看来,尽管被一個实力直逼释离境的一品高手盯着,仍是神色自若。 一袭黑衣飞出,落在碑嵝与许天衣之间,衣衫破碎的起灵,略显狼狈,但目光比之刚刚,更为凝练。 不等出手,忽然感知到什么的起灵,猛然望向主子所在的那栋阁楼,脸色骤变,眼眸骤冷。 一名举止优雅的男子,杀了几名承天建精锐,朝着长公主所在房间走去。 那名男子,也感应到了起灵的气机,微微一笑,朗声道:“剪雨支青十字,拜访大承长公主。” 起灵怒容满面,承天建的人都去救火了,此刻守卫在长公主身边的精锐只有寥寥十数人,根本不会是青十字的对手。 碑嵝的拳头,在起灵分神时袭来。 起灵猛然抬眼,一股浩大气势从单薄身体里席卷而出,如洪水猛兽,周身光线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急剧减暗。 她双手合十下落,猛拍在地上。 “天地无极,幽冥滚息!” 一道幽邃光线,从天而降,落在粗砺汉子身上。 巨响如雷鸣,大地轰然炸裂,碎石飞射,泥尘滚滚,宛若天雷劈在大地之上,声势骇人。 巨坑出现在无数人的视野之中,粗砺汉子生死未知。 起灵已经飞掠向了阁楼。 就算知道青十字是调虎离山,起灵也是毫不犹豫舍弃法会这边不管,没有什么比长公主的命更重要。 感应到黑衣女子逼近,青十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幽巫派,南段家。”许天衣微微挑眉,知道长公主这位贴身护卫的身份来历。 巨坑之中,忽有动静。 粗砺汉子从坑中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撕开破碎的上衣,露出有着一道道狰狞口子和满是鲜血的结实上身。 此刻的碑嵝,气息紊乱,堪比释离境的气息也降到了悟入境,甚至连寻常悟入境都是不比。 他双眸因为充血,布满了血丝,怒盯着许天衣,杀机涌动。 那名释离境女子的攻击,非常强,但时机不对,如果再晚一点,等他的气势走下坡路时,那他现在很可能就已是死人了。 青十字的用意很直白,就是要让黑衣女子无暇顾及这个自西域而来的一品高手。 调虎离山。 最为难挡是阳谋。 许天衣此刻不再对付那些剪雨支死士,被一位一品高手盯着的他,不能在这时有丝毫异动走神。 自信不代表自负,他深知此刻的自己,不会是一品高手的对手,哪怕这汉子已经身受重伤。 粗砺汉子冲许天衣走了过来,许天衣也是迈步迎上。 距离拉近,汉子脚步如常,许天衣越来越快,最后由快步变成了奔跑。 距离五米,许天衣猛然跃起,率先出手。 与碑嵝,他无需说什么,他既然选择了消灾先生这个身份,在那读书人死后,他就是去过西域的消灾先生。 “得人之,还人之。旬安,下辈子别做读书人了。” 眼底血红光纹交错旋转,许天衣双手涌现血红光芒,合手拍向粗砺汉子的脑袋,却是被对方一手探出,破碎血光,抓住许天衣就丢了出去。 在空中化解巨大冲力,落地时的许天衣仍是连连后退,踩裂了数块石板。 “你得死,下去陪他!”碑嵝冷声道。 下一刻,他强逆气血,冲向许天衣,不打算给对方一点机会,要一招拧断其脖子,解决了这个杀害自己恩人的罪魁祸首。 许天衣一脚向前,一脚横移,呈现十字步的同时身体斜向刺出,竟是躲过了碑嵝探出的手掌。 “十字流影!” 看到这一幕的李而,惊讶万分。 许天衣使出的,赫然是她师傅的基础步法,十字流影! 抓空的碑嵝,手掌瞬间改变方向,回抓而来,但却被许天衣诡异的身法再次躲过,但贴身与一位悟入境高手,还是纯粹武夫交手,终究是错误行为。 被碑嵝抓住后腿,许天衣如一根长鞭,狠狠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王府大门前,没有反兵冤魂纠缠的韩庭察,身影鬼魅般躲开海菩萨的感知,悄然出现在了黎王朱瑜身边,内力聚于掌心,抓在了那团隐有紫金流露的黑东西上。 紫金光芒大盛,有尖锐低吟,穿透天穹。 紫金之气,冲天而起。 龙气,现! 第86章 碑嵝死! 司气大监的身影出现在黎王府上空,注视着如同光柱一般的紫金之气。 “韩庭察,不准任何人插手。” 说完这话,崔桀骜手一招,一物从练气监中飞来,落于身前,是一精致玉盘。 披发老人双手张开,苍玄之气凝固空间,玉盘绽放清澈白光,紫金之气一缕缕飞来,落入其中。 集龙气! 韩庭察站于王府大门前,眼神冰冷盯着场中所有人,凡有异动,都会遭受他的袭杀。 只是没有人看到他收回袖中的双手,红肿滚烫,仿佛刚刚抓了烙铁。 一袭朱红袍子也站在了王府大门上,老人眼神阴翳,同样盯着场中每个人。 一队队人马从三面围上来,杀气冲冲。 手持长枪,结成攻击阵势的城防营,高大的雪白之影,英姿威武的应龙卫,还有鲜红甲胄披身,带有血腥之气的左麟卫。 三面围杀,亡国余孽,尽数清剿。 金色屏障消失,几名白马寺高僧连忙上前,扶住倒下的清念住持。 法会现场的混乱很快得到控制,唯一还有动静的,就是碑嵝与许天衣交手的战场。 此时的许天衣,左小腿被碑嵝握断,黑红衣衫上也有了自己的血,刚刚为了躲避致命攻击,又付出了肋骨断裂数根的代价。 绿袍儿已经返回阁楼保护郡主,李而、鸾计见状,就要上前救人,刁钱眼更是命令薛重和城防营冲上去。 抽刀声响起,上百名左麟卫,拦在了城防营以及尾谢部面前。 “王由隘,你干什么!”刁钱眼冲着那面带黑疤的男人喊道。 正四品左麟卫中郎将的王由隘,淡淡看着他,不说话。 说话的是现身时就已经戴上假面的朱眼副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插手。” 鸾计不去理会,就要上前,数名左麟卫持刀围住他,更多的左麟卫将余下的尾谢部精锐团团包围。 “先生有碍,丘南国与你朱眼不死不休!”鸾计冷声道。 只是他刚说完,整个人就吐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一把把刀,架在了尾谢部精锐的脖子上。 出手的朱眼副筒,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与我大承不死不休呢,没骨气的东西。” 旋即,这位大承谍子头目,看向刁钱眼:“刁将军,城防营的人多,你若执意救人,这点儿禁军想来拦不住你。” 刁钱眼看向薛重等人,示意他们后退,转而对老人说道:“副筒大人说笑了,如今城中事务皆有大人您定夺,我哪敢随便忤逆?这可是造反杀头的罪过。不过大人,许大人可是天子看重的人,您这么做,事后……”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刁将军管了?” “不敢不敢。” 刁钱眼后退到一旁。 后退了没几步就被王由隘的刀顶住了后背,李而拿开要摸一名左麟卫腰刀的手,然后举着双手笑道:“我没救人的意思,只是想早点回家,我家大人要是死了,我也好提前准备棺材。” 朱眼副筒的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了几秒,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那边的打斗上。 是个做谍子的料儿,可惜了。 再一次用拳头轰飞许天衣,碑嵝一步上前,再次挥拳出去,他要在许天衣落下时,一拳碎裂其脑袋。 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许天衣在空中扭转身形,肩膀传来咔嚓的碎裂声,好在避开了致命一击。 不顾疼痛,许天衣单手按地,拉出血红光线,再度施展那诡异身法,一道道血红光线于地面交错,最终拉出几步距离的许天衣,猛然双手一拽。 一座血红光线交织而成的囚困阵法,升至碑嵝腰间高度,甚是奇异。 “与失传的血魂术有些区别。”韩庭察眼光毒辣。 “融入了道教的画地为牢,入门但不得精髓,这点内力也困不住那碑嵝。”朱眼副筒说道。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年纪轻轻的承天建左侍,眼界非常人所能及。 “贪多嚼不烂。”韩庭察哼了一声。 这边两人闲聊时,碑嵝已经双拳合握砸向了血光阵法。 被砸处如水面凹陷,血红光线瞬间聚拢而过,但接着就被碑嵝那内力附着的双手给甩向了身后。 随即,粗砺汉子一個箭步,用肩顶飞许天衣,其倒飞出去,轰然一声砸在了王府大墙上。 本是蛛网裂痕的大墙,下一秒崩裂开来,碑嵝补上了一记膝顶,许天衣如同一只破麻袋,飞射进了王府深处。 也在那一瞬间,许天衣双手于空中牵动,后方那聚拢的血红光线,飞了回来,没入了碑嵝体内。 一双眼瞳瞬息被血红占据,尽管一个呼吸间,碑嵝就从那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可胸口的剧痛,却随即直传大脑。 他低头看去,一只苍老的手如鹰爪贯穿他的身体,抓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手掌抽回,戴着假面的老人,捏碎了那颗心脏。 扑通一声。 碑嵝跪向了前方,生命力飞快流失,胸口有着贯穿伤的汉子,双目逐渐无神,倒在地上。 “赫连平定,我叫……碑嵝。” 直至死的那一刻,这个身世凄惨,经历单调乏味的粗砺汉子,都是有着后悔。 后悔远离西域去追求那一品境界,等回去时,恩人已死。 他宁愿二品的碑嵝死在恩人之前,也不想一品的碑嵝来替恩人报仇。 如果能回到那个大雪天,如果知道将来救不了锦衣少年,那个小乞儿大概会选择冻死在街上。 好在,你的仇人死了。 碑嵝,生机全无。 只是到死,汉子的那双眼睛都是盯着破碎的王府大墙。 韩庭察走到朱眼副筒身边,看着那只满是心脏碎块和鲜血的手。 对于这个老家伙的阴险,老宦官早已见怪不怪。 “大仇得报,心境圆满,给他时间,西域就要多一个二层释离了。”朱红袍子的老人,略有感慨。 韩庭察感到意外:“他才成就悟入没多久。” “历史上曾有儒生一步悟入,再步释离,三步走一,伱觉得纯粹武夫所谓一步一个脚印的修炼,就只是淬炼体魄?那你这武夫,就该是莽夫了。” 有少女的笑声传来:“三步三层境界,那儒生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啊。” 朱眼副筒扭头,看到了咧大嘴笑的李而。 “大人,快帮我去看看我家大人还活着没有。” 少女在心里加了一句。 要是死了,我可就让我师傅摇人了。 第87章 孽龙生,金刚现 天子新贵,一位正二品兼正三品的年轻俊彦,在西域丘南国还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地位,如果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所有人都清楚,谁也逃不掉责任。 朱红袍子的老人,最为清楚这个道理,可他既然这样做了,就说明一件事。 他不担心天子动怒,不怕西域丘南国的报复。 文轩殿中,身穿龙袍的天子朱顼,神色平静,伸手进一囊括了珠宝、卵石、棋子的檀盒,随便抓出一个,丢入了火盆之中。 许天衣,就如檀盒中物。 “朱眼可有消息传来?”天子开口问道。 一旁端着檀盒的老嬷嬷,回答道:“回陛下,未再有消息传来。” 注视着被盆中火焰吞没的一枚白子,朱顼徐徐闭上眼眸:“要考虑第二个人选了么。” 黎王府前,少有人再有心思去关心那位许左侍的生死。 因为王府大门前,那被韩庭察动了身边之物都没有动作的黎王之影,此刻发出一声怒吼,身上漆黑雾气变得浓郁。 同一时间,一股纯粹至极的漆黑力量从王府深处升入高空。 黑雾云层暴然发难,超度亡魂消耗大半的金色云海,溃散倒退。 漆黑力量一出现,紫金之气就产生了剧烈的动荡。 崔桀骜掌控玉盘,如何催动力量,都无法再吸纳来一点龙气。 紫金之气一股脑儿涌向漆黑力量,就连玉盘中的龙气,都在撞击清澈白光,试图冲出屏障,飞入那漆黑力量之中。 似乎这一刻,龙气有了真正的主人。 紫金之气注入,漆黑力量发生变化,翻滚在黑雾之中,随着一声嘹亮龙吟,一硕大脑袋探出了黑雾云层。 那赫然是一颗漆黑龙头! 紫金龙角,紫金龙瞳,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威严可怖。 长长的身体时而显现出来,时而又隐没在黑雾之中,黑鳞丛生,紫金五爪。 一条巨龙! 天色渐明,龙起于曦。 这水陆法会第六日,竟是生出了一头孽龙! “孽障,天子脚下,胆敢犯上作乱!” 韩庭察眼神阴翳,就要出手,孽龙身形在云层中一個游走,一声龙吟,忽有气流下压,如同一座威严府邸,降临在韩庭察身上。 老宦官身形一矮,便是肩扛府邸,无法动弹。 “孽龙不得天运,但这里是黎王府,它得了最大的地势,你与它叫嚣,必遭苍玄之气压顶。”朱眼副筒说道。 “眼下该怎么办?”韩庭察脸色阴沉。 朱眼副筒摇头道:“只能寄希望于司气大监了。” 崔桀骜脸色阴晴不定,韩庭察提前刺激出了龙气,可同时也激怒污秽之力,使得其与龙气相融,从而生出这样一头孽龙。 孽龙本就是龙气孕育,用苍玄之气解决不亚于火上浇油,而且他需要掌控玉虚盘集龙气,根本无法出手。 悟入境的海菩萨与那数百名白马寺僧人,超度亡魂,对付那些反兵冤魂不是问题,但被激怒的污秽之力形成了孽龙,还有黎王之影在…… 果然,只见黎王朱瑜一步踏出,人已经出现在了孽龙头顶。 孽龙出云,搅弄风雨。 本就威势大减的金色云海,在这一刻终于达到极限,破碎开来。 佛法溃散,云海虚无。 海菩萨身形一颤,再无法于此时凝聚佛法,轻声诵念一声:“阿弥陀佛。” 玉虚盘震动愈发猛烈,竟是有种脱离控制的趋势,天地间的苍玄之气疯狂涌至崔桀骜身边,加固对其的掌控。 只是崔桀骜明白,这样的加固不过是暂时的,只要孽龙不解决,黎王之影驾驭孽龙,就是他这位司气大监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看着玉虚盘破碎,吸纳的龙气被黎王之影夺回,那时的正安城将迎来真正的灾难。 玉虚盘晃动剧烈,其中紫金之气如一条小龙,疯狂撞击白光屏障,连带着披发老人的身体都是剧烈抖动起来。 就在玉虚盘即将达到极限的一刻,天地间一瞬寂静,下一瞬,先是司气大监与海菩萨,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再是朱眼副筒、韩庭察以及更远处的起灵、青十字、李玄衣等强者,皆是有所感应。 街巷中,一束金光冲天而起,撞入黑雾云层,于孽龙头顶之上,顶飞黎王之影。 那道身影金光灿灿,全身散发着浓厚佛韵。 “好强的佛门力量。”韩庭察眯眼道。 朱红袍子的老人,身边多了一个手下,前者问道:“正安城什么时候有多出朱眼不知道的强者了?” 那手下身体微颤,不敢答话。 魔教尊者、长老悄无声息出现在京都,已是让副筒大人生气至极,此时再多话,他只有死路一条。 “速去调查。” “是!” 海菩萨一双奇特眼眸看向那道金光身影,静美面相有过一点意外,轻声道:“善念随心,金刚护法,执此佛韵,可斩怨愤。” 黎王之影被顶飞,孽龙发出一声咆哮,龙尾一甩,将金光身影抽飞,轰入王府之中。 府中发出巨大砸落声响,众人清晰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剧烈一震。 但紧接着,金光身影就是冲出,光芒神圣璀璨,完好无损。 黎王之影怒目看来,转瞬间出现在金光身影面前,拳出如山,打向光影那看不清晰的面门,金色光影迎击。 双方纠缠打斗在一起,彼此没有任何花哨架子,就像是地痞流氓的争斗,拳脚交加,朴实无华。 孽龙发出尖锐龙吟,一股黑雾包裹着紫金之气,落于黎王之影体内,随即对方双拳破开金色光影的防御,直捣黄龙。 胸口遭受猛烈一击,许天衣后退出百米距离。 没错,金色光影,正是动用了祥云金莲的许天衣。 为了掩饰,他甚至是遭受了碑嵝的数道攻击,以骨折为代价撞入王府之中,又以幽冥血莲的幽晦力量隐藏气息,离开王府到了一条街巷之中。 孽龙的形成,出乎意料,但污秽之力的难缠,早在之前与黎王的几次交谈中就有所了解,是以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你这头孽畜不知死活,那老子今日就送你归西。” 目视朝他咆哮如雷的孽龙,许天衣自语一声。 被无数视线注视着的金光身影,立于天地间,双手伸展,奋然高举。 低沉威严的梵音自天穹垂落,天幕被划开了一道巨大裂缝,金灿灿的佛光从中涌出,一尊气势磅礴的金色巨人降临人间。 庞然大物,威严怒目。 金刚! 降世! 第88章 金刚斩孽龙 “金刚!”李而目瞪口呆。 “佛门金刚!”朱眼副筒震惊。 他那露在假面外的一双阴翳眼睛,遽然投向了法会场地之中,目光在数百名白马寺僧人身上一一扫过,好像是要找出隐藏在其中的佛门高人。 朱苡沫、朱裕欣两女都是忍不住离开了座位,望着窗外那道佛光璀璨的擎天之影。 如此手段,比之海菩萨的两招神通,威力高低不提,单是场面壮观程度,毫不逊色,犹有过之! 金色光影冲向黎王之影。 金刚直撞孽龙。 巨大的碰撞声,响遏行云,金色巨人冲入黑雾之中,与漆黑长龙扭打纠斗。 紫金龙爪划在金刚背部,能轻松撕碎山岳的锋锐爪子仅仅激起了金光飞溅,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在那光泽滑润的背部留下。 攻击无效,孽龙用那巨长无比的身体将金刚紧紧缠绕,要将金刚勒爆。 金刚全身爆发出夺目佛光,驱逐了涌上来的漆黑雾气,一手摁住龙头,一手揪住龙尾,原地旋转,金光暴射,孽龙被甩飞出去,身体上更是刺满了滚烫佛痕。 同一时间,化身金色光影的许天衣也是将黎王之影打飞出去,下一秒出现在其背后,一把抓住其脖子俯冲下去,砸在王府与法会之间。 黎王之影被金色光影当作鞭子抽在石狮子上,石狮轰然炸裂,觉得还不解恨,石板碎裂飞射,金色光影又拖着黎王之影在地上划出一条三十多米的深沟。 高空。 孽龙重新杀回,紫金龙角间有雷电衍出,劈向金刚,却是被金刚一掌硬生生拍碎。 金刚一步跨出,双手抓住龙角,骑坐在龙身上,用脑袋直接撞击对方的脑袋。 砰!砰!砰…… 如此粗暴蛮横的攻击方式,让下方一群人看得心惊肉跳。 这一刻,紫金龙瞳中喷射出雷电,击飞身上的金刚,随后孽龙掉转身子,仰天发出龙吟,黑雾滚动,一条条漆黑锁链飞出,捆绑向金刚四肢。 孽龙张嘴,孕育漆黑龙息,要彻底解决这一野蛮巨人。 一拳打飞许天衣,黎王之影周身生出黑雾,衍化为四个栩栩如生的龙头,龙头咆哮,冲向许天衣。 左手向前甩出金色莲花,其瞬间化为一道金色屏障,阻挡在了身前,四个黑雾龙头,撞击在屏障之上,轰鸣作响。 金刚前方,同样有一朵金色莲花盛开,包裹住蕴含了孽龙强大力量的一口吐息,金莲合拢,颤动不已,最后化为金色光点,与龙息一同消失不见。 就要孽龙发出愤怒咆哮之际,一朵金色莲花自黑雾中飞出,霎那间化为一金刚杵,穿透了孽龙的身体,飞射向金刚,斩断了捆绑四肢的锁链。 佛门金刚,手持金刚杵! 孽龙惨叫,手持金刚杵的金色巨人,威势无限拔升,一跃而起,手中金刚杵插入孽龙头颅之中。 金刚一闪,金莲化为的金刚杵没入龙头。 天地为之一寂。 这就是许天衣准备的后手中的后手! 这也是为什么许天衣让清念僧人在佛法没有达到最盛时就主动出击,出其不意之下,他才能瞒过污秽之力,往那黑雾云层之中,成功藏入一朵祥云金莲。 许天衣轻声一语:“立地成佛!” 一道金色佛光落下,照耀在黎王之影身上,无论其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身上的污秽之力,在这一刻得到净化。 “阿弥陀佛。”白马寺僧人们齐声道。 金刚,佛门护法神,手持金刚杵,象征能摧伏外道、击败邪魔的力量,是坚固无能截断者! 孽龙身形逐渐虚幻,黑雾云层开始溃散,紫金之气脱离了束缚,重新回归天地之间。 玉虚盘恢复稳定,披发老人趁此机会,加快吸纳紫金之气。 佛光照耀下,黑雾尽散,中年男人身形虚幻,可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一双眼眸中重新有了少见的灵智神采。 “谢谢你。”黎王朱瑜由衷说道。 金色光影不言。 察觉到有人蠢蠢欲动,朱瑜望向韩庭察与朱眼副筒,仅仅是被看了一眼,明知那已是死人一点残留,老宦官与大谍子都是心神一凛,竟不敢有所异动。 “还希望你我之言作数,没什么好报答你的……”黎王朱瑜依旧看着许天衣,手朝空中的崔桀骜方向一招,“全都要,贪得无厌了。” 一小股紫金之气,脱离玉虚盘的束缚,也挣脱崔桀骜的掌控,落于朱瑜手中,最后被其双手揉搓成一颗紫金珠子,隔空送到了金色光影面前。 金光一闪,紫金珠子被光影拿走。 做完这一切的朱瑜,这才看了一眼目光紧盯此处的披发老人,双手负于身后,尊贵威严之气,以死人残念,竟是生出了威慑心灵的气势。 “告诉朱顼,皇权之争,到此终了,皇脉内耗,也该到此为止!不然他日九泉之下,见了父皇与列祖列宗,他朱顼当真能做到问心无愧?!” 声音不大,震颤崔桀骜心神。 最后,重重看了一眼许天衣,朱瑜大笑着走向自身府邸。 “来这世间一遭,我朱瑜无憾了!快哉!快哉!” 气宇不凡的身影,走入王府大门,消失不见。 来时风光,去时潇洒,唯他黎王朱瑜! 一代亲王,寂。 所有人沉默不敢言,这位当年发起兵变的反王,昔年有着无上荣光的皇子,今时今日就算离开世间,仍是风度无双。 许天衣诵念《楞严咒》,自白马寺僧人们头顶,有残余溃散的金光重新凝聚云海。 海菩萨虚空一弹,金色云海又是凝实几分。 恍惚间,许天衣置身一片白光,身上金光消失,对面出现一位老僧身影。 白马寺住持,清念僧人。 “我知道这场法会要死很多人,只是没有想到,会搭上你这位住持的性命。”许天衣说道。 这一刻的他,言语平淡,没有以往的盛气凌人。 清念僧人一笑道:“许施主无需自责,你为佛门为白马寺做的贡献,老衲无以为报,一条性命能帮上施主,是老衲占了便宜。” “老衲也没有想到,施主会与佛门有缘,既如此,临别之际,老衲就赠与施主最后一份浅缘。” 清念僧人双手合十,身上有佛门圣火燃烧而起,其身影虚幻,最后凝聚成一枚小巧圆润的珠子,内蕴无边佛法。 舍利子! 这哪里是什么浅缘,简直是天大机缘! 舍利子没入许天衣体内,一轮轮佛光自其身后,盛放流转。 一朵金色莲花,于许天衣体内,悄然绽放。 九品祥云金莲,绽放三品! 第89章 三大宏愿 拾阶小院。 上完香,收起无名书册,许天衣推开房门,走到院中。 入冬的天气渐冷,但胜在今日天色晴朗,明媚阳光照射进来,院子出现少有的宁静祥和。 许天衣坐在石凳上。 距离水陆法会结束已经过去三天,激烈的战况从第四日大雨,到第六日清晨,落下帷幕。 许天衣斩杀孽龙,超度黎王之后,天地一片清明,法会持续进行,第七日收尾结束。 有清念僧人临死前的力量掩护,许天衣成功脱身,被扈三娘早早接回了拾阶小院。 回到拾阶小院,一身伤的许天衣,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直至两天前才醒来。 醒来的许天衣,每日待在房中,一日三餐都是送进屋子,少有出来。 前来见许天衣的人不少,都被李而挡在了街口。 期间只有皇宫那边,圣上派来的御医,进了一趟小院,确认许天衣平安无事,只是有伤在身需要静养,留下几瓶疗伤效果极好的道教金丹,回去复命。 院外多么大的动静,许天衣都不去理会,潜下心来,一边疗伤一边消化这场法会所得机缘。 最大机缘莫过于清念僧人以身葬火,凝成的舍利子,舍利子蕴藏无边佛法,融于许天衣体内,只需完全消化佛法,他便能在佛门一教登高望远。 也因为这舍利子,许天衣终于知道了这位白马寺清字辈老僧的可怕之处。 大承西域大慈悲寺、东域罗刹海,都是中原佛门圣地,出过不少高手,如今依旧,而白马寺虽说与两者相比有些差距,可早年也是圣僧辈出。 然而自从清念僧人当上住持之后,白马寺就再没有出过一位圣僧菩萨,这也能算作佛教在中域也就是尚未马踏四国时的大承,根基香火日渐稀薄的一个原因。 今时接受了清念僧人馈赠,才得知这位始终无法突破的二品僧人,其心境追求多么之大。 愿天地慈悲满善。 愿众生极乐忘忧。 愿佛礼得心广传。 这三大愿,随便揪出一个,都足以引起佛教轰动,加在一起,是何等惊世骇俗? “好大的野心啊。”许天衣轻声道。 如此宏愿,难怪清念僧人入不得一品,以这样的心境踏入悟入境,只怕是接着就会再连破两境,成就走一吧。 什么时候佛门中人也跟着学儒家那些家伙的暴脾气了? 许天衣这下,可谓是得了清念僧人一生的潜修精华,无边佛法注定不是一时能消化完的,只需要循序渐进,佛法造诣不断提高,祥云金莲就能持续绽放。 仅仅是得了舍利子,融于己身,金莲就绽放三品,足见这份机缘之大。 许天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楞严咒》,看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丢不掉它了。 要不去白马寺找本《金刚经》来读? 另外的机缘,无非是法会前受了黎王一点福缘,得到一缕苍玄之气,踏上练气之路,经过这一次与黎王之影的交手,对苍玄之气更为了解熟悉。 还有杀敌剪雨支,许天衣杀了整整两百名死士! 体力方面是依靠了祥云金莲,可杀人手段,都是幽冥血莲,对人魂之力的负面力量,那诡异至极的幽晦之力,他运用得也比往常有了大幅提升。 沙场出将帅,甲胄磨明锋。 战斗或许不是提升实力的显著手段,但一定是精练自身的唯一出路。 与碑嵝交手受的伤都是真的,碑嵝的一品是武夫一品,许天衣的骨折换成正常人,早就成废物了,还有什么力气化身金刚去斩孽龙? 好在祥云金莲赋予了他一身灿金骨骼,许天衣根本不担心骨折的危险,如今骨裂之处仍有裂痕,但已经在缓慢愈合,静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吆,出来了啊。” 拿着一串糖葫芦的李而,走进院子,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许天衣。 “外面什么情况?”许天衣问道。 “光是我挡回去的马车就七八辆了,有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刁大将军,还有你那位貌美如花的郡主大人,嗯……还有刚刚被我挡回去的长公主,那双眼睛看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吗?”李而想了想。 “噢对了,还有左麟卫的人,他们把鸾计和尾谢部放了,鸾计买下了隔壁的院子,昨日刚带人住进去,另外……”指完小院一边的少女,又指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这边住的是应龙卫。” 许天衣哦了一声。 “哦?你哦?一点不着急吗?朱眼的人最近出现在这条街的频率,可是比起往日翻了七八倍,明显怀疑那佛门金刚是你这位左侍大人,这应龙卫都被派过来了,你不想想再进皇宫时怎么解释?” 许天衣淡淡说道:“这只是很浅层的原因,你都说了尾谢部在隔壁,皇宫那边的意思是要让我觉得大承比之丘南国,一样重视我。” “真自恋。”李而撇撇嘴,咬下一颗冰糖山楂。 “派应龙卫中哪位来的?” “统领姜黎。” 许天衣点点头,倒也是个面熟的,他估摸着皇宫那边也是因为那日早朝时,值守的是这位应龙卫统领。 那日承天门发生的戏剧,皇宫只会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不是一无所知。 “那金刚是伱吗?”李而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许天衣身边,把好奇的小脑袋探过来,“你要真是,以后我就很听你的话,你知道,我信佛的。” “滚开。”许天衣把那脑袋拨开,“你有吃东西的功夫,最好去把佛门馈赠消化吸收了,这是你对菩萨最大的虔诚。” “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什么都瞒不过你。”李而狐疑看着他,“你不会是那朱眼中从未有人见过的正筒吧?跟那朱红袍子给我们来了一手红白脸?” “滚。” 李而三两口吃完剩下的糖葫芦,一溜烟儿跑开了,如许天衣所说,她要抓紧吸收完那佛门馈赠。 许天衣看着李而的背影,心中是有些惊讶的。 他没有想到最后那被他重新凝聚起来的金色云海,会被清念僧人赠与了这個丫头片子,杀心重的丫头也能实实在在信佛,倒是奇特。 有了那浓厚佛韵,李而只要不自毁前程,距离二品就不远了。 而他,这几日闭门不出,也是为了稳定境界,祥云金莲绽放三品,速度之快还要远胜于当初的水火双莲,如此迅速提升实力,总会有那么点根基不稳。 第90章 天真好,阳光也好 “近来最大的两则消息,一个是那日的金刚斩龙,据说在练气监引起很大轰动。” 一直关注这边院子情况的鸾计,在感知到许天衣出来后,立马就赶了过来,此时正向许天衣做简要汇报。 “练气监的反应,就是皇宫那边的态度。”许天衣说道。 鸾计点头:“这些日子,尾谢部的人一直在调查那位佛门金刚,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朱眼的人把我们的暗线看得很死。” “命令下去,尾谢部暗线全部蛰伏,国主派你们来不是要你们跟朱眼斗的,在正安城就是十个尾谢部也斗不过朱眼。” “是。”鸾计应下来。 来中原前,国主就再三强调,不要让大承因为他们的存在,对先生产生怀疑,将其放到大承的对立面上去。 “另一个消息也与练气监有关,练气监司气大监大败魔教尊者念尘,一人救半城,消息这几日已经在中原传开,有人说那位司气大监的实力,已经与四大宗师不相上下,只是还缺一场真正的交手。”鸾计说道。 许天衣指了指旁边的石凳,示意有伤在身的鸾计坐下说话。 鸾计继续说道:“我们打探过,可以确认消息是朱眼放出去的,无非是借此来提高大承朝廷的威严,打压江湖气势。” “崔桀骜,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实力是不用怀疑的,他坐镇的正安城,就是皇宫应对江湖最大的壁垒。”许天衣说道。 说着,他看向东厢房那边儿,站在门口的扈三娘如死人一般,一直没有动静。 “你与郑所难的交手如何?” 扈三娘嗓音沙哑:“平手。” 他们两人在城外看似打得火热,声响如闷雷,阵阵不息,可实则双方都没有全力以赴。 郑所难生怕正安城那边出现问题,一直分神留着力量,而扈三娘只是为了拖住郑所难,对方只要待在城外,她也不会主动跟对方较高低、分生死。 有敲门声,在许天衣示意下,鸾计过去开门,一身便衣的姜黎走了进来。 “应龙卫统领姜黎,奉命保护大人!” “姜统领,再见面了。” “是。” “本官有调遣之权?”许天衣问道。 “律法之内,城防之内,我与我的人听候大人调遣。”姜黎回道。 许天衣微微沉吟后,咧嘴笑道:“那就请姜统领换上甲胄,带人去左侍府值守吧。” “大人的安全……” 许天衣摆摆手:“应龙卫这么拉风的禁军,不去我府上站岗,岂不是浪费了?姜统领,让你的人全都值守在府邸外,就给那些官员们看看!看看我许天衣,不但没死,还风光无限!” 姜黎没有再多说,他也无话可说,领命转身走了,一刻也不愿多待。 那日早朝就看出了这位年轻左侍的傲慢霸道,如今更是没有一点二品大员的样子。 水陆法会,死那么多人,最后还不是靠朱眼,才将亡国余孽全部斩杀? 读书人误国,年轻人更误国! 许天衣当然不知道这位应龙卫统领心中所想,转而对鸾计说道:“你留在这里,尾谢部其他人也都去左侍府,明面的人直接接替左侍府的府内守卫,暗线的人日后慢慢以丫鬟家丁的身份安插进去。” “是。” “记住,暗线要过了这段时间再行动,现在的左侍府,一大半都是朱眼的人,另外一部分,有承天建,也有……” 许天衣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叮嘱道:“那名管家就不要动了,朱眼的人不能一個也不留着,不然那位副筒大人就得把我盯死了。” “是,我立马去安排。” “不急,先与我去趟羽欣茶斋。左侍府那边儿还被承天建的人封着呢,等我去了长公主府,再见了那个有趣儿的家伙,你再安排也不迟。” “去羽欣茶斋?我去我去!”李而不知道又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喜膳坊的茯苓夹饼,是给茶斋专供对不对?喜膳坊每次就卖那么点,我去了好几次都没买到,带我去!带我去!” 许天衣似笑非笑看着她:“不是要提前给我准备棺材?” 李而猛然抬头看向鸾计:“是不是伱这家伙说的坏话?我对我们的左侍大人,多么忠心耿耿!” 鸾计淡淡说道:“尾谢部查了你的身份,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我有必要提醒先生提防你。” “你怀疑我?!” “朱眼的人无处不在,说不定就是某个谁。” “还说不定?还某个谁?我当时都要抽刀反抗了!” “就不能是假戏假做?抽刀反抗,自己逃跑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而一双眼瞪得贼大,杀机四伏:“你污蔑我!” 鸾计面不改色:“职责所在。” 杀机瞬间烟消云散,李而露出笑容,拍了拍这坐着的男人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这位尾谢五部的部长大人,就好好等着吧,可别来求我。” 鸾计扭头看来:“威胁我?” 少女耸耸肩,模棱两可。 许天衣已经起身往院外走去:“李而,再有下次偷听,我不饶你,你既然想看棺材,我大可让扈三娘给你做一口。” 李而打了个哆嗦,连忙丢下中年男子跑上去。 “我冤枉啊,真就是刚出门恰好听到的,我怎么能偷听呢?你有什么值得我偷听的呢?呃……不,我的意思是大人您能给我吃茯苓夹饼,我怎么敢偷听……” 一辆马车,离开通景街,驶往朱雀大街。 “那尾谢部的家伙粗心大意,哪有我聪明伶俐?这左侍府的马车,我一早就弄过来了,还特地找人改了外观,外面比那位长公主的更低调,里面更奢华!” 李而扬起马鞭,洋洋自得地跟帘子后面的许天衣邀功。 “是么,我怎么看这马车,有人坐过的痕迹。”许天衣的声音传出来。 李而一怔,说道:“有吗?没有吧。有就一定是那改装马车的时候有人偷坐了!回头我就把那铺子掀了,把人都杀了!” “最好一个不留。” “好!” “包括你。” “今儿个天真好,阳光也好!哎对了,我师傅要见你,你找个时间啊,今晚?还是明晚?我认识个算卦先生,要不找他算算,挑个良辰时日再见?他算卦很准的……” 帘子里没了动静。 第91章 架在火上烤天子 皇宫,文轩殿。 “剪雨支一百二十七个点,全部拔除;音线四十五个点,全部拔除;奉字谍眼的十二个点全部拔除,杀五十六人,抓九人,一個在逃,是放出去的饵儿,明日抓回来。”朱眼副筒禀告道。 天子朱顼嗯了一声。 朱眼副筒立即弯腰,声音低沉:“亡国余孽袭击法会现场,魔教之人纵火玄武大街,臣却未能将念尘、李玄衣、青十字、音线等罪魁祸首抓获,朱眼有辱皇威,老臣有罪!” “副筒谋算,剪雨支、齐音线潜伏在京都的力量皆损失惨重。” “剪雨支死了上千人,算得上全军覆没,仅剩一点虾米不足为惧;齐音线的谍子也死伤过半,短时间不会再抛头露面。” “副筒是功臣,何罪之有?”朱顼笑了笑。 朱眼副筒更是弯腰。 “先下去吧。” 天子朱顼挥挥手,朱红袍子的老人告退。 朱顼看向坐在一侧不言的披发老人,温润一笑:“大监这几日,辛苦了。” “老夫亲自镇压,半月时间锁龙井就能重回平静,届时陛下就可以养气于身了。”崔桀骜说道。 “有大监在,朕是放心的。” “魔教惊扰正安城,扰乱大承治安,念尘尊者被我打成重伤,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露面,等锁龙井恢复平静,老夫会亲自上一趟乐山。” 朱顼点头一笑:“大监是要与那位暮烛尊者较个高下?” “或许吧。”披发老人说道。 “那人已死,朕不再完全容不得魔教。大监告诉那位新任教主,魔教臭名昭著,朕容许其于江湖之中,是天恩浩荡,若不识时务,插手庙堂之事,魔教大可没有于这天下存在的必要了。” 声音不大,又如雷贯耳。 崔桀骜点了下头。 朱顼看了眼桌案上朱眼呈上来的密信,问道:“对于金刚斩龙之神异,那最后出现的神秘佛门高人,大监有何看法?” 崔桀骜直言道:“没有那佛门金刚,玉虚盘会碎,集龙气也会功亏一篑。” “如此说来,朕倒是承了佛教一个天大人情了。” “是。” 天子朱顼转而说道:“听副筒说,大监与念尘尊者交手时,本有望重伤之后再杀之,却因有人干扰,被念尘尊者给逃了。” 崔桀骜神色如常:“有这件事。” “可追查到那人了?” “手段离奇,老夫会调查清楚。” “朕只是随口一问,大监的实力,练气监的忠诚,朕从没有怀疑过。这件小事,大监就不必在意了,交由朱眼调查即可。”朱顼说道。 “法会之前,黎王府便有过神异,这件事练气监与朕禀报过,似乎与许爱卿触动了苍玄之气有关系,那位许爱卿的练气天赋,如何?” “粗测,上等。” “好事。”朱顼点头,话中有话说道,“只是许爱卿有要务在身,事关大承之经济走向和发展,身体恢复后许爱卿必定是公务繁忙,练气监做到应帮尽帮,不可让其在练气上分神。” 言外之意,练气监不准教其修行练气术。 崔桀骜点头。 练气天才少见,但并非没有,何况如今大承一统中原,正是人才辈出之时,少一个练气天才,于练气监关系不大。 殿内短暂安静,天子摸着一枚玉石,最后放入了砚台之中,被墨水染黑。 朱顼温润脸庞凝重许多:“大监,天降异象,练气监还要继续调查,全力调查!十六年毫无所获,那就再调查个十六年,朕等得起!” 盏茶后,披发老人离开了文轩殿。 等披发老人走后,一袭朱红袍子才重新出现在殿内。 “陛下,我在这儿,瞒不过他。”朱眼副筒说道。 “朕清楚,不然大监何故如此早早离去?”朱顼不去在意这些,问道,“那位自东而来的佛门菩萨,走了?” “今天一早从威武门离去,看方向是要回罗刹海了,朱眼一路会盯好。” 朱瑜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朕欠了佛教如此大的人情,针对白马寺僧人们的刺杀,就暂缓吧。” “是。”朱红袍子的老人弯腰应声。 人情是假,那位消灾先生活下来才是真的。 刺杀暂缓,老人心知这意味着圣上之前定下的灭佛一事,是打算长时间搁置了。 “拟旨,白马寺住持清念僧人,舍生抵挡亡国余孽,法会得以顺利举行,亡魂得以超度,封和善人,追封国善人,以双善人之誉,钦定白马寺为京都主佛寺,翰林院执礼。” 翰林院文侍,立刻拟旨。 监印太监韩庭察,一直侍奉在天子身边,等朱眼副筒与拟旨官先后离开了大殿,见天子眉间仍有愁色,韩庭察才说道:“陛下可是担心那佛门金刚?” “嗯,突然又冒出来一位佛门高手,这佛教气运为何如此之盛,高手这般连绵不绝?” 韩庭察断言:“陛下不必担心,那佛门金刚只是刚好克制孽龙,我观那金色光影的气息,远逊海菩萨,最多不过二品,算不上高手。” “儒释道三教,巫蛊两派,不过是手段花哨了一些,陛下无需忧虑,论及场面壮观,练气监又弱于哪一教哪一派?” 朱顼缓缓一笑:“朕岂能这点气度没有,只是佛门不低头,摘星观那边,又是难有作为了。罢了,罢了,就再等等吧……” 说着,朱顼起身,走入偏殿。 恭送天子离去后,韩庭察望着殿外的天空,目光深邃。 不可否认,佛门又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后辈天才。 “这世间又要多一位扫地僧么。” 偏殿之中。 华袍遮不住玲珑身材的赵贤妃,轻轻帮天子揉着头两侧的穴位。 躺在龙榻上的朱顼,闭眼享受着美人儿的按捏,好似释怀一般说道:“看来这黎王府成为朝廷的银行,是上天注定的事情了。” “陛下乃九五至尊,陛下的旨意就是天意。”赵贤妃柔声道。 “旨意?天意?” 闭眼的朱瑜一笑,并没有被爱妃奉承的话语得到多少安慰。 赵贤妃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压下了对那位鸿胪寺少卿的伯父的求情话语。 “灭佛,不灭,灭佛,不灭……把朕架在火上烤,你许天衣还是第一个啊。” 天子朱顼喃喃入睡。 第92章 男人怎么能快? 朱雀大街,羽欣茶斋。 衣衫简朴的少女,坐在一把椅子上,一条腿担在扶手上,很不注意形象地对着几碟茯苓夹饼,大快朵颐。 二楼深处,绿袍儿守在闺房外,临近闺房的几间屋子,平日住在里面来保护郡主安全的侍女护卫,此时也都守在了走廊里。 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可见闺房之中有着何种重要之事。 房内,外间的珠帘拉了下来,内间屏风之后,就是女子闺床也拉着帘幕,惹人遐想。 床上,确实一男一女。 “你快点!” “男人怎么能快?” “流氓!” “你别倒打一耙啊,是你让我上来的,我警告你,别乱动,再动我可就要把持不住了。” “你敢!” “本公子好歹是个男人!” 朱裕欣不敢说话了,明眸恶狠狠盯着许天衣。 许天衣邪笑盯着她,继续动作。 一缕缕紫金之气,从手心的珠子上飘了出来,在他的小心控制下,缓缓进入朱裕欣那琼鼻之中。 此时的两人,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朱裕欣躺在床上,虽说穿着长裙,盖着棉被,但一头黑色长发散在绣枕上,修长白皙的脖颈完全展现出来,再加上那美丽至极的容颜,简直对男人充满了诱惑力。 许天衣盘坐在一边,如老僧入定,手心将龙气递送到她面前,供她吸收。 只是这老僧,已经有些定不住了。 “用的什么花瓣洗澡,这么香?” “是香囊!” “我看见香囊了,不是那个味,是你的体香,用什么花瓣洗出来的?” “变态!”朱裕欣脸颊气得通红。 “嘿,这是什么话,闻着好闻,以后我也弄点那花瓣洗洗,不行啊?” “变态中的变态!”朱裕欣双目宛若要喷火。 许天衣冷笑:“我在法会上杀人伱是见过的,就你这一点身手没有的妞儿,我若是来强的,你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嘿嘿嘿……” 朱裕欣顿时又不敢说话了,眸子里有怒也有恐惧,还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懒得再去逗她,许天衣静下心来控制紫金之气,近距离面对这么一个漂亮妞儿,他还真有点血液沸腾的感觉。 两三炷香后,珠子消失不见,紫金之气全部被朱裕欣吸收。 一個身影突然撞开闺床的帘幕,飞了出来,撞倒屏风,跌坐在地上。 被踹飞出来的许天衣愣住了。 听到动静,绿袍儿带着一众侍女护卫立马冲了进来,看到床上只把脑袋露出帘幕的郡主,又看看倒地屏风,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坐在地上的许天衣,目光顿时涌出怒火。 “登徒子!” 绿袍儿抽出短刀就刺向了许天衣。 “停手!”朱裕欣喊道。 绿袍儿刹住身形。 “你们都出去。” “小姐!”绿袍儿脸色焦急。 “我让你们都出去!” 绿袍儿再不愿,也只能带着人出去,临走时恶狠狠刮了许天衣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意味。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一脚算怎么回事?老子有跟你动手动脚?”许天衣站起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刚才那些话还有乱瞟的眼珠子,不值得挨这一脚?”朱裕欣走下床,一身浅绿长裙。 许天衣耸了下肩,找了个凳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喝,然后就正大光明地“瞟”她。 “换上裙子,明显就比绸缎袍子年轻许多嘛,见过装嫩的,还没见过嫩草装老的。” “没必要为了在我面前凸显身材,就穿成缎袍,等再发育发育,我让人给你做两件旗袍穿啊,知道旗袍吗?比你那衣服更凸显身材。” 朱裕欣强忍怒火,告诉自己跟这个家伙比嘴皮子才是真输了。 她坐到许天衣对面,沉默几秒后说道:“谢谢。” “嗯,这声谢谢是应该的,那紫金珠子是朱瑜给我的,但我这人,从来都是自己想吃软饭了才吃,所以你这便宜,不占,给了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你就不能做好事的时候好好说话,非要跟人唱反调?” “做了好事还要好好说话,你这是得寸进尺还是强人所难?” 朱裕欣哑然。 闷声闷气喝了几口茶水,这位溪鲤郡主才有所消火,然后问道:“你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说么,说吧,什么事?” 许天衣捏着茶杯:“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就是这龙气……不依靠鼻子,也能吸收。” 对面的茶水猛的泼过来,许天衣灵活一撇脑袋躲了过去,随即就有一只脚踹了过来,他向后闪开,凳子应声出去。 朱裕欣皱着鼻子,怒气冲冲:“你骗我!你个色狼、变态、王八蛋……” 许天衣忍着笑意,两只手推在身前:“你可别冤枉人,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用鼻子,我就说了个对。” “我那是在问你!” “我也只回了个对啊,确实能用鼻子吸,对的嘛。”许天衣摊着双手,一脸无辜,“再说了,你骗我上床,我是朝廷正二品兼正三品,你就算是郡主,谁吃亏也说不定呢。” “上床?!我让你上!让你上!” 一个个茶杯飞射向许天衣,都被他轻松躲开。 这还没有完,许天衣还火上浇油道:“不过以后我们还是要保持距离的,毕竟我是你上司,四下无人我们可以偷摸做点什么,人多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形象……” 许天衣突然不说话了,因为朱裕欣抽出了短刀,他再说下去,这位郡主大人不是捅他就是自刎,哪个都是麻烦。 少时,绿袍儿被朱裕欣喊进来,听到朱裕欣说把棉被、床褥等全换一遍,许天衣与绿袍儿都是神色怪异。 前者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后者觉得自家大白菜被猪拱了。 许天衣把龙气给朱裕欣,自然是因为黎王那份恩情。 其次,龙气只有在皇室血脉中,才能避免被练气监察觉,他拿着除了引火烧身,没有一点好处。 真不知道黎王当初是想着感谢他,还是要害他。 水陆法会,黎王朱瑜的龙气,大部分被天子朱顼得了去,有一缕被黎王拿回给了许天衣,如今融入了朱裕欣体内。 许天衣则是得了清念僧人火葬形成的蕴含无边佛法的舍利子,李而得了那片金色云海,浓厚佛韵。 最主要的是,污秽之力被清除,黎王与其府上的反兵冤魂得以轮回转世,黎王府也可以真正动工,改建银行。 剪雨支、齐音线也从中吸取了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 一场这般大的仪式下来,大家各有所得,水陆法会,算是圆满落幕。 第93章 简直就离谱 “白马寺的僧人安全无虞,皇宫那边暂时不会再有灭佛打算,海菩萨这么一位不同凡响的佛门一品,自然要离京。”许天衣随口解释了一句。 朱裕欣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与魔教有关系?”她突然开口。 许天衣扭头。 “魔教念尘尊者大战司气大监,在正安城早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还有纵火一事,除了齐音线,还有魔教护法长老李玄衣与奉字谍眼,甚至他们是出力最多的。” “魔教行事,与我许天衣有何关系?你的意思是说,那司气大监难不成是要破坏法会,结果被魔教尊者给拦住了?”许天衣轻笑一声。 “如此巧合,说不过去吧。” “假设没有魔教,司气大监要做什么?破坏法会,他得罪的不是我,是朱顼那边。不破坏法会,更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我就算是魔教教主,也没必要让魔教的人出来招眼吧?” 朱裕欣撇了下嘴:“就你还魔教教主,顶多一给魔教看门的。”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魔教出现如此巧合,不与你有关系也会被有心之人怀疑到你头上,尤其是伱顶头上司那位承天建正令。”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了,你现在只需要把我教你的那些,都给吃透,之后的学习力度我会给你翻倍。”许天衣警告道。 朱裕欣嗯了一声,出奇没有反驳。 “我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光怪陆离乃至离奇的梦,入京后的一系列谋划。” “还有啊,怎么与你扯上关系的,不是二品就是一品?天下一品,凤毛麟角,怎么到了你许天衣这儿,随随便便就能碰上?” 司气大监、大练气士郑所难、朱眼副筒、监印太监韩庭察、长公主护卫起灵、剪雨支青十字等等,这些就不去说了。 背棺人扈三娘、罗刹海海菩萨、从西域来的碑嵝、魔教尊者念尘、魔教护法长老李玄衣,还有那从未出过棺材的棺人常青。 全都是一品高手! 她朱裕欣不理解,什么时候一品高手,也这样满大街了? 简直就离谱。 许天衣喝了口茶:“想知道?” 朱裕欣点点头,目光透着好奇。 “很简单,这就是圈层嘛。”许天衣很真实地指出来,又挑眉道,“高度不同,圈子不同,说不定我也是一品呢。” “你是一品……”朱裕欣讥笑他一声。 不过回想到那一日法会场地上的事情,她的讥讽笑容收敛了许多,面前这个跟她差不多同龄的人,可是杀了整整二百人。 那些当兵的,一辈子也少有能杀这么多的吧? 杀如此多的人,还能表现得这样云淡风轻,朱裕欣心底闪过一股前所未有的凉意。 她清楚,她在打交道的,不只是一个嘴皮子凉薄的人,其心性更是冷漠无情。 许天衣不知道自己手下这位打工人,已经开始分外警惕他这顶头上司。 朱裕欣的话提醒了他,他有必要想想该怎么应付朱苡沫,对方可是一个揪住把柄就不会放手的女人,嗯,也是一個漂亮妞儿。 天子朱顼那边,许天衣反倒不担心,这场法会只要举行顺利,只要他许天衣平安无事,那么接下来银行方面的事情,皇宫那边或许不会帮太多忙,但一定会保持默许的态度。 对于这场水陆法会,他准备得是有些仓促,从与黎王的见面,碰上了练气监那身份神秘的中年人,到他下令举行水陆法会,再到法会开始,也就只有十来天的时间。 好在因为之前的一些谋划,整体来说,法会结果还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要说超出设想的,大概就是没有想到最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奉字谍眼、尾谢部是他本就计算在内的力量,扈三娘对付郑所难,念尘尊者拖住崔桀骜,也是他精心安排的。 惊喜方面,刁钱眼和城防营给了他不小的惊喜,还有就是朱苡沫,关键时刻能派那幽巫派传人补上窟窿,也算一场及时雨。 唯一让许天衣拿捏不准的,就是那在最后关头帮了念尘尊者的神秘人物,入门练气术后,再加上因为银行方面,提前对练气监做的一些了解,他隐有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当然,水陆法会能成功举行,还是他许天衣,笃定了天子朱顼对龙气的欲望和志在必得。 所以练气监,只会是龙气将出时现身,只会对龙气动手,但如果崔桀骜动手太早,污秽之力难以完全清除,黎王及府中冤魂无法得到超度,难入轮回,对他来说就是失败了。 机缘巧合也罢,准备充分也好,总之所有的一切加起来,促使了这场法会的成功。 “看来找个时间,要跟那位刁四品好好聊聊了。”许天衣自语了一声。 朱裕欣没有作声。 许天衣下楼,看着今天茶斋的客人明显比往常少。 这是不正常的现象。 不说平日里茶斋就是热热闹闹,最近京都出了这么多事,对于最喜欢评头论足的茶客们来说,这是趁机吹嘘和表现的最好时机。 可茶斋今儿个就只有几桌客人,声音连中堂都传不出,唱曲儿的伶人都没有出场。 看出了许天衣的想法,朱裕欣说道:“四楼有客人。” 许天衣哦了一声。 来过茶斋多次,这儿的待客规矩他自然知道。 羽欣茶斋共九层,一楼中堂,都是接待零散客人的散桌,二层与三层是包厢,还有就是完全界限分明的不对外开放区域,如朱裕欣的房间就是在这区域的最里面。 三层之上,第四层共有八间独立包房,不同于中堂直通二层、三层的楼梯,有隐蔽的通道上去,是达官显贵们谈事的私密场所。 只要四楼有客人,茶斋便会控制四层之下的客人数量,为四楼客人提供一个足够安静、安全的谈事场所。 而五楼,只有一间房,整个五楼就是一间房,无比宽大空敞,只有身份地位达到足够高的人,才有资格来这里消费。 而五楼要是有了客人,茶斋一律不接待其他任何客人,这是那些茶斋常客都少有人知道的一条不成文规矩。 再往上的六、七、八、九,四层楼,不对外开放,说是茶斋主人的私人场所,还有就是仓库以及下人们的地方。 那么高的楼,接待客人,客人也不愿爬那么高的楼不是? 知道其中另有玄机的许天衣,对朱裕欣当初这样的解释,也只是笑笑。 第94章 李玄衣的立场 夜深的小院,格外幽静。 一袭白影掠过,白色长发、狭长眸子的年轻俊美男子,出现在主房的外间。 许天衣从里间走出来,看着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倒水喝的李玄衣:“不请自来,把我这儿当乐山了是不是?” “你这儿但凡有半点乐山的景致,我都会多来几趟。”李玄衣没有抬头。 “清念僧人死了,好在是死得值,和善人、国善人,双善人的封赏,足够保白马寺好多年了,你信佛?” 许天衣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厚赏白马寺,定其为京都主佛寺,都是清念僧人用命换来的,与我没有关系。” “没必要拐弯抹角,你来无非是想问我与念尘尊者的关系,因为你知道,那人的死,有暮烛、剑心、青夜的份儿,其实也有念尘的事,甚至主要原因就在他身上。” 李玄衣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云淡风轻的表情逐渐凝重。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面对这位魔教护法长老的逼视,许天衣咧嘴狞笑:“是不是很可笑?魔教教主身死,死在了四大尊者手中!” 李玄衣手中茶杯有了裂痕,空气中有冷厉气息散发。 许天衣浑然不觉地继续说道:“堂堂四大尊者,一个趁魔教教主受伤偷袭,使其雪上加霜,另外三人再联手围攻,哈哈哈,这是我听过江湖上最大的笑话!” 李玄衣手中的茶杯砰然碎裂,狭长眸子盯着这个肆意妄言的年轻人。 “我奉劝你,不要以为奉天令在手,就可以乱说一通!” 许天衣直视他:“伱敢说我说的不对?” 李玄衣就那么对视着许天衣,持续了十几秒钟,年轻男人重新坐回椅子:“知道得这么清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件事,哪怕是教中,知道的人依旧是极少,教主死前与你说这些,是让你日后替他报仇?如果是这样,我奉劝你放弃,不然我会……第一个杀了你。” “嗯?”许天衣似笑非笑,坐在了李玄衣对面的椅子上,“教主与四大尊者之间,你选择了后者是吗?” 李玄衣瞧了他一眼,一样是似笑非笑:“用得着选择吗?一個死人,四个走一境,你不会认为我李玄衣是什么愚忠之人吧?” “在这里与我装什么?”许天衣嘁了一声,“你李玄衣真要是这样的人,那人会把奉字谍眼交到你的手上?” “如果你是站在四大尊者一边儿的,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念尘尊者帮了我,我与你,算是都背叛了那人,不对吗?” 李玄衣又注视了许天衣十几秒,不得已叹了口气:“怕了你们读书人了,我不与你拐弯抹角,你也别跟我弯弯绕绕了?” “我李玄衣从不效忠谁,也不对谁负责,非要说有一个负责的对象目标,那就是奉教。试图毁灭奉教的,试图让奉教分崩离析的,就是我李玄衣的敌人!” 许天衣点点头。 见对方竟是如此迅速就认同了他的话,李玄衣反而起了疑心:“这也是教主死前与你说的?让你来试探我?” 许天衣不动声色,心中一片吐槽。 什么叫教主死前说的,你教主我根本就没死! 许天衣没有回答,问道:“那你当初还让我拿着奉天令上乐山,不怕我把奉教分裂了?” 李玄衣摇头道:“你上乐山,与暮烛尊者只能是一死一活的结局,死人下去陪教主,活着的成为新任教主,统领教务。要想分裂奉教,你首先就得有不弱于暮烛尊者的实力,至少也得是个走一境。” “你这丫的果然没安好心,就想让我去送死呗!”许天衣爆粗口。 李玄衣也一改往日风度,破口大骂道:“你这混小子就不是一肚子坏水了?拿着奉天令让老子帮你做了多少坏事?锅是我背,脏水也在我身上,你冤还是我冤?” 许天衣顿时乐呵道:“谁让你是魔教护法长老,黑人不怕太阳晒,只管保住牙口那一亩三分地不就是了?” “歪理。”李玄衣被气笑了,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收敛了笑容,他恢复了风度翩翩:“说正经的,为了奉教稳定,念尘尊者偷袭重伤教主这件事,我不会说,也不会让人走漏一点风声,你如果还想有奉字谍眼这一助力,最好也守口如瓶。” “我不喜欢威胁。”许天衣说道。 “这是个交易。”李玄衣说道。 “成交。” 谈拢了最大的问题,李玄衣明显就更轻松自在了,问道:“你是怎么请动念尘尊者来这正安城,跟那崔桀骜打了一架?” 他深知崔桀骜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的实力,江湖十大高手排名第九的念尘尊者,根本不会是其对手,这一点念尘尊者同样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更为好奇,许天衣是如何说动其来京都,打一场必输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架。 念尘尊者敢对魔教教主出手,自然不会因为奉天令就听许天衣的命令,不杀人夺令,都算是菩萨心肠了。 而且李玄衣一直有一事不明,念尘尊者得教主传授,习得水火双法,突破成就走一境,为何会出手偷袭教主? 难不成猫教老虎,留了一手爬树,老虎想学爬树,就把猫杀了? 不对,这分明是会爬树的老虎,教出来一只想学爬树的豹子嘛,哪儿来的猫? “人在世上,都有所求,要么需求,要么追求,我与念尘尊者,无非是做了一桩交易,各取所需,为此我可是付出了巨大代价。”许天衣卖关子道。 “不告诉我?”李玄衣说道。 “当然,你想知道自己去查啊,奉字谍眼掌令白当的?” 李玄衣一脸黑线。 不管是在教中,还是江湖上,念尘尊者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除了教主就没听说过谁见过其真面目,与教主一样相貌神秘。 有人说,念尘尊者其实是魔教教主的双胞胎弟弟。 如此就能解释得通,为何魔教教主会把自身的水火双法,传授给了念尘尊者。 这一点,李玄衣半信半疑。 但有一个猜测,李玄衣是愿意相信的,那就是念尘尊者很可能就是教中常见的某个人,可能是教中某位高手,也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普通教众。 不可否认,念尘尊者是奉教最神秘的人,平日里他这位奉字谍眼掌令都找不到对方,所以从来都是其主动现身,从没有听过谁传话给念尘尊者的。 这也更加证明了那一猜测。 许天衣看着若有所思的年轻男人,知晓了其想法。 “你想从教中把人找出来,不妨先从那些扫地的人中下手。” “怎么说?”李玄衣问道。 许天衣摊摊手道:“众所周知,隐世高手不是在扫地就是在扫地的路上。” “……” 第95章 亡国公主 最终也没有问出什么的李玄衣,郁闷走了。 在其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屋子里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袭修长黑袍,身影纤细。 念尘尊者! 对方站在屋子中央,在如此深夜,如同一尊鬼物,惊悚异常。 许天衣手中拿着无名书册,从里间走了出来,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黑袍人,后者也同样没有说话,甚至在对方伸手摘向自己的袍帽时,都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袍帽顺利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颊。 瓜子脸,柳叶眉,鼻梁挺翘如山脊,奇异的双瞳一红一蓝,如两片湖泊,细长睫毛是盖在湖泊上的乌黑云朵,纤薄嘴唇呈不健康的白色。 不,是整张脸颊都是一种病态,乃至是死人的苍白。 早早不再生长的黑色中长发简单束在后背。 谁也不会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念尘尊者,竟然是一名桃李年华的年轻女子。 只不过,此刻的女子,并没有一点活人迹象,如果不是其是站立在屋子里,与死人无异,而且睁着的蓝红双瞳之中,毫无感情波动。 可其纤细修长的身体之中,依稀能感受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生命体征。 活死人! 没错,许天衣面前的女子,这位念尘尊者,严格来讲并非是活人、死人,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尊活死人魔物! 将人炼制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如此残忍的手法,任谁看了都是难以接受。 而那恶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许天衣。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这位念尘尊者会得魔教教主传授水火双法了。 看着面前的女子,许天衣不禁回想到了当初还是魔教教主的时候。 比自己还要小一点的女子,真实身份是一位亡国公主,王朝被灭,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躲避朱眼的追捕。 只是这位公主天生有罕见疾病,纵然在国灭时逃了出来,也离死不远,而最终在逃难过程中,被恶人发现。 遭受非人侮辱,是女子最悲惨的下场。 好在最后关头,许天衣救下了这位亡国公主,免遭侮辱,但其也不得不答应了许天衣的条件,在濒死之际被他这位魔教教主,炼化为魔物。 有此前因,多年后的今天,才有了念尘尊者这一后果。 对于念尘尊者,许天衣非常满意,不论是出于对工艺品的欣赏,还是对最后一点人性尚未泯灭的“自豪”。 念尘尊者,体内有哪怕是在西域也颇为罕见的蛊虫,来为其提供仅有的一丝生机,这是基础。 然后就是那被误认为是许天衣修行了的血魂术,这罕见巫术当真存在于奉教中,却是被许天衣以特殊手法留在了念尘尊者体内,来维持血脉流动,保证肉身不腐。 最后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以炼金之术锤炼体魄,保证其身体不会崩溃,如同木乃伊一般长久存在,不能生育的代价,对于一个活死人魔物来说,根本算不上代价。 许天衣传授其水火双法,在体内阴阳交替如太极,自行运转自行修炼。 以自身精血在其后背铭刻巫术符文,是许天衣掌控念尘尊者的唯一方式。 巫术神幻异常,掌控活人还较为容易,换成是活死人,难度就大了太多,耗费无数精力,许天衣才将念尘尊者培养到如今这个地步。 正因为掌控不够灵活,在还是魔教教主那段时间,许天衣都少有让念尘尊者露面,直到假死之后,来到正安城,九品幽冥血莲有了反应。 幽冥血莲,儒家人魂之力,正面的那一层力量,许天衣不好说,但负面的幽晦力量,直接使他灵活自如地掌控了这一尊魔物。 念尘尊者的走一境实力,是真的,但在这之前,根本难以全部发挥出来,江湖上之所以有对其的肯定,完全是他这位魔教教主当初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战的结果。 但自觉醒幽冥血莲之后,念尘尊者被他灵活掌控,如臂使指,其走一境的实力也就全部发挥出来,也才有了阻拦司气大监崔桀骜的一场巅峰大战。 李玄衣临走前说,他原本以为许天衣派去阻拦司气大监的,会是扈三娘的夫君,棺人常青,念尘尊者的出手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许天衣从始至终第一人选都是念尘尊者,也是想试一试其能发挥出多么大的力量。 至于棺人常青,是他留的一明后手。 如果自己与碑嵝交手脱身后,没有人管这样一位西域一品高手,许天衣不会任由他在法会现场乱杀,棺人常青会在那时候出手,解决他。 江湖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六的人物,杀一名一品一层悟入,不是难事。 许天衣抬起手,轻轻抚摸那苍白修长的天鹅脖颈,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有一块部位,出现了只会在瓷器上才有的细密裂纹。 那是被崔桀骜那位天下第一练气士打伤的后果。 换成一位正常的一品三层走一,面对崔桀骜那样的攻击,必然遭受重创。 活死人的念尘尊者,同样不难幸免,被顶尖炼金之术锤炼过的体魄,承受了那般强大攻击,也是出现了裂纹。 如崔桀骜所说,念尘尊者被他所伤,很长一段时间不会露面。 炼金术锤炼出的体魄,居然能抵挡住崔桀骜那般强大走一境的攻击,若是被练气监那群心比天高的练气士知道,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憋屈表情,他们可是最瞧不起炼金术这一练气术中的偏门的。 而如果把念尘尊者带到练气监,也一定会引起轰动,足以让那群平日里受尽排挤和冷嘲热讽的炼金术士疯狂。 念尘尊者,有这样的身份,有这样的前因后果,许天衣当然不会让李玄衣知道其真面目,那与告诉对方他就是魔教教主有何区别? 许天衣望向窗外被皎洁月光照得微亮的院子。 黎王府改建为银行,大部分建筑都要拆了重建,他原本打算走完工部、户部,再去练气监的。 如今看来,这练气监,要先走一趟了。 诸多猜测,唯有去了那里才能得到证实。 再者说了,炼金术士是银行之后能否顺利开业,至关重要的因素,没有之一。 双手亲自为绝美女子戴上袍帽,在许天衣注视下,重新成为念尘尊者的黑袍人,身影闪现离去。 第96章 沈大人的心情 清晨第一缕阳光进入小院。 主房之中,许天衣盘膝坐在床上。 一朵血红莲花,围绕着他旋转,不时释放出一缕缕血红气息,被许天衣吸入鼻孔之中。 一场水陆法会死了上千人,单是法会现场,尸体就是上千具,幽冥血莲吸收了无数残破人魂,此时淬炼后,将力量一丝丝传递给许天衣。 许天衣不确定这是不是幽冥血莲的修炼之法,但吸收了死人魂魄后,幽晦力量确实得到了显著增强,他的实力也有所提升。 起码目前来看,有益无害。 似乎觉得许天衣的实力提升太过顺畅,老天爷的报应下一秒就来了。 修行中的许天衣,脸色突然一白,身体一颤,一口鲜血就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这个时候,许天衣就展现出了当初身为魔教教主时的心狠霸道一面,鲜血涌上来,他硬是闭着嘴,强行将其咽了回去。 这般逆血而为,直接使得他身体又是猛烈一颤。 许天衣全身颤抖,汗如雨冒,头发眨眼的工夫就像淋了一场大雨,湿漉漉的,无精打采趴在头顶。 一炷香后,许天衣呼出一缕邪祟的黑色鼻息。 他走下床,擦掉嘴角溢出的一点血。 人魂之力的反噬,来自死人魂魄的杂念、邪念、恶念等负面影响。 幽冥血莲吸收死人魂魄,清除了大部分的负面影响,但人魂数量实在太多,以至于仍然残留了一部分,在许天衣吸收力量时对其产生了冲击。 许天衣皱眉。 杂念、邪念、恶念等等,说到底都是人的欲望,邪恶欲望被放大后,对理智的一种主导和侵蚀。 从刚才吸收力量的反馈来看,幽冥血莲能做到清除大部分人魂的负面影响,但无法做到除恶务尽,还需要宿主的他,来承担一部分。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修炼之路的一部分危险。 杀敌二百,那些死在他手上之人的魂魄,他要承担的负面影响也更大一些。 好在这几日许天衣精气神都恢复得不错,虽然力量反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样的伤势,跟被碑嵝打出来的伤势相比,仍是不足一提。 天一亮,许天衣就出门了。 醒来的李而,看到每天都关心一下的蛐蛐罐不见了,顿时着急了,围着小院里三圈、外三圈,找了许久。 最后从鸾计那里确定了是被许天衣带走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又觉得很气,一脚把院子里的石桌给掀飞,气呼呼回屋子里去了。 青龙大街,右侍府。 最近几日,沈曼曼心情很不错。 大街上那些打打杀杀并没有影响到他,事实上,下雨那两天,外面多么吵闹,都跟他没关系,禁军保护府邸,安全无须担心,他就一门心思与他的兵马大元帅作乐。 之所以心情不错,自然是因为查封了某个家伙的府邸。 乖乖,那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当真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了。 嘿,许天衣,你这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人送什么东西,不管不顾,照单全收,饿死鬼投胎这一辈子想把自己撑死是不是? 对于这么一個大贪官,沈曼曼查封其府邸,一点愧疚都没有,何况那家伙还试图“非礼”他! 对,那家伙一定有这样的恶心癖好! 这天,我们的沈大人又出门了,方向就是踮个脚儿就能望见的左侍府,查封之后,除了法会那几天,他是每天都要去逛上一圈的。 怎么说呢,心情不好的时候,逛上一圈,就高兴了。 心情好的时候逛上一圈,更高兴了。 总之,只要天下太平,他沈曼曼就得去逛上一圈。 你要问咱们沈大人是什么感觉,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沈曼曼背着手,慢悠悠出现在了左侍府的大门前,大门上贴着封条,有承天建的人把守,只留小门,负责进出。 查封这个压他半级的得寸进尺的家伙的府邸,他沈右侍,洋洋自得! 不过倒是没有从小门进去,里面的管家、侍女和下人,没啥看头,那些财宝看了眼红,这样嫉妒难受的心理,还是让府里那些看守们自己受着吧。 逛了一圈,心情更美妙的沈大人,身体却是吃不消,有些疲惫了,这不就回府了。 管家站在门口,一看到自家大人回来,着急地就跑了上去。 “什么?!许天衣那家伙在府里!他他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回大人,都来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你怎么不找人去喊我!”沈曼曼急冲冲往府里跑。 “大人,我派出去五六个下人了,没找到你啊。” 管家有苦说不出,自家大人出门在外,从来不跟自己说去哪儿,这让自己上哪儿找去嘛。 上次找不到大人,着急坏了,府里大半下人派出去,正巧那一日侍中大人有事上府,一下马车看到他就顿时笑了,当场就调侃他说“咋了,你家大人又找不到了”。 沈曼曼突然顿住身子回头,跟在后面的管家急忙刹步子。 “我的兵马大元帅……” 不等自家大人说完,管家就立马说道:“藏好了,按照大人您布置的四十二密穴藏的,保准许大人翻遍了也找不到!” “那就好。” 管家终于得到了自家大人一个赞许的目光。 中堂。 许天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到走进来的沈曼曼,抄起旁边喝完水的茶杯就给丢了过去。 我们的沈大人没练过武,眼神倒是不差,身手也机灵,一个闪身躲开了。 “你有病啊!”沈曼曼大喊道。 进门前还平心静气,告诉自己无论今日这个家伙如何嚣张跋扈,自己都要表现出一副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姿态。 可这才刚进来,从容姿态就被一个茶杯给破功了。 “查封我府邸,给伱丢个茶杯还过分?”许天衣斜眼瞧他。 沈曼曼嘁了一声,就那么从他面前走过,不看他一眼,坐在了主位上,然后才慢吞吞说道:“本官奉正令大人之名,查封贪官府邸,是职责所在……喂!你干嘛!喂!喂!喂……” 在屋子外面候着的管家,正无聊地看那笼里的黄鹂鸟。 “啊!” 屋子里一声惨叫。 管家一个机灵,慌慌张张就冲向屋子。 “大人!大人!大人……” 第97章 斗蛐蛐 冲进屋子里的管家,呆若木鸡。 只见几张椅子倒在地上,自家大人站在一旁,警惕万分地盯着那位左侍大人。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自家大人捂着胸口算怎么回事? 还有那褶皱紊乱的衣衫,连扣子都掉了几颗,还有许大人那阴恻恻的笑容,典型的色狼模样。 色狼? “嘶……”管家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您没事吧?”管家关切问道,只等自家大人一声令下,他就舍生取义,跟对方拼命。 饶你是正二品,为了大人,我死得其所! “出去!” 沈曼曼冷着脸,这般样子被第三个人看到,还是府里的管家,他沈曼曼不要面子的吗? 听到自家大人冷冷的言语,管家不敢停留,立马就退出去,边退边在心里想着,万了,自家大人真被调戏了…… 管家一走,又剩下两人,看到许天衣又上前一步,沈曼曼顿时怕了,连连摆手。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有话都能说,都能说!” 许天衣邪魅一笑道:“能聊?” “能能能!能啊!” 许天衣折身回去,找了把没倒的椅子坐下。 沈曼曼也不去坐主位了,都倒了还坐个屁啊,干脆就在许天衣对面的椅子坐下,但警惕性又提高了一倍。 “自家人查封自家人府邸,算怎么回事?把你的人撤了,你放心,我不与你为难,回头我就去长公主府。”许天衣不再跟他磨叽。 “你是贪官,伱知道你贪了多少东西?!” 许天衣起身。 沈曼曼立马不敢说话。 “我贪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我贪的不也是其他贪官的东西,又不是平民老百姓的。” “其他贪官的东西就是平白冒出来的?不还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你有这血性,怎么不去直接查他们?把那些贪官都查封了,还有人给我来送?” “能查早就查了。”沈曼曼憋屈得不行。 大承现在什么样,是众所周知的事,贪官污吏是哪个朝代都不能杜绝的事情,大承如今才一统中原几年? 若这個内忧外患的时候,严厉打击贪官,采取什么攘外必先安内的举措,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正是因为那些贪官们也清楚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要知道,这里可是京都。 当朝天子能不知道?连圣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这个从二品沈右侍,又能做什么? 他动贪官,不等贪官们来找他算账,天子就先把他的官帽给摘去了。 他沈大人,活得憋屈啊。 好在,还有兵马大元帅在,平日里可是给他一些慰藉。 嗯,慰藉。 “我不去管有的没的,你动不了别人就更别来动我,赶紧,让你的人都撤了,我还准备去长公主府呢,那是比你这倔驴都倔的妞儿。”许天衣说道。 听着许天衣直接这样评价长公主,沈曼曼眉头都是一跳,嘴上仍不松口:“你先去正令府,正令大人那边让我撤人,我沈曼曼绝无二话。” 许天衣盯着他,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你确定?” 沈曼曼打了个哆嗦,但仍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为了问心无愧,他是不会屈服的,为了自证清白,大不了等会儿你再动手,老子就与你拼命! 许天衣没有动手,而是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佛门法会举行完了,黎王府那边不日就要动工了,你也知道我是要做什么,有没有兴趣来银行啊?” “嗯?”沈曼曼一愣,没想到对方是来发出邀请的,随之就拒绝了,“不去,你那破银行有什么好待的?跟承天建能比?去了做什么,算账先生?不去!” 许天衣笑着说道:“别着急拒绝嘛,我不一样两个官职,又没让你辞了这右侍之职,何况银行怎么就只能算账了?我保证,你去了银行,一定比待在承天建有意思。” “真的?”沈曼曼眼神亮起来。 许天衣惊讶,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说服对方了,看来能省去他不少事情。 “真得不能再真了。”他回道。 谁能想到,下一秒沈曼曼就把头一扭:“那也不去。” 许天衣一脸黑线。 “你府里那些东西,人家为什么给你送?这层窗户纸还用我给你捅破吗?这钱庄,所谓的银行,也免不了乌烟瘴气,还不如长公主殿下管理的承天建干净呢。”沈曼曼说道。 “另外啊,你就算是把那些东西统统还给人家,我也不会去的,因为那样你这银行,根本就开不起来,这不是脑子想想就能做到的简单事情。” 许天衣直言道:“我不会把东西还回去。” “所以啊,你找错人了,我不适合许大人要当家作主的银行。”沈曼曼耸耸肩。 许天衣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还是那句话,别急着拒绝嘛,看看那是什么,我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过来的。” 沈曼曼以为对方要贿赂自己,露出轻蔑笑容,自己是那种贪财之人? 就是送来一个大美人儿,本右侍一样不带眨眼的! 对,不眨眼!盯着看! 过完眼瘾就还给他! 只是我们的沈右侍,目光一移到桌子上,就再也挪不开了,那是个什么? 蛐蛐罐啊! “聆听坊的蛐蛐!”看到罐上的字样,沈曼曼眼都直了。 “喜欢吧?”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曼曼吓得连忙跳开,看着许天衣,收敛了脸上痴痴的表情,哼道:“还知道投其所好,不赖嘛,不过你要大失所望了,本右侍对兵马大元帅一心一意,你看错人了。” 虽然这般说着,可我们的沈大人是实实在在的心如刀割啊。 “没说要给你。”许天衣讥笑了一下。 “嗯?” 许天衣走到蛐蛐罐前,提了起来,说道:“你的蛐蛐不是号称兵马大元帅吗?敢不敢与我的斗一场?你赢了,左侍府被你铲了我都不带说一句话的。” “我要是输了呢?去那银行当算账先生?”沈曼曼瞧着他。 “如果我这样说,你就不打这个赌了是吧?我可以退一步,如果我赢了,你给我一个说服你的机会。说完,你还是不去,我以后闭口不谈此事。” “一言为定!” 第98章 许天衣的蛐蛐 沈曼曼说得很快,生怕许天衣反悔。 开玩笑,这个家伙是不知道他兵马大元帅的厉害吧? 整个京都,斗蛐蛐就没有能赢过他沈曼曼的!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当初有多少狗官想找我走后门,都被我的兵马大元帅给挡回去了! 许天衣还真打听过了,奉字谍眼对朝廷的渗透,付出了空前代价,回报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位跟他一样年轻的沈大人,当年绝对是朝廷中备受瞩目的存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从二品的承天建右侍。 这样的人物,与一品大员的数量,性质是一样的,凤毛麟角! 也就是出了许天衣这么一个异类,刚来京都没几天,就先后混上了正二品、正三品两大官职。 对,直到现在,文武百官中一大半人仍认为许天衣是混上的官职。 奉字谍报上说,前两年不少官员都想通过沈曼曼走后门,或是谋取利益或是安排不争气的后代,但都被沈曼曼要求斗蛐蛐了,斗赢了才能再谈。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一個人能赢。 一而再,再而三,明眼人就都知道这位沈大人的为人了,也知道了“兵马大元帅”的厉害,就再没有人来找沈大人斗过蛐蛐。 我们的沈大人,也是饱受天下无敌的烦恼啊。 如今居然有人不知死活,主动送上门来,我们的沈大人岂能放过? 而许天衣,不觉得自己能输。 于是乎,两个都是信心百倍的年轻人,就在这儿掀起了一场空前大战。 离开一炷香后,沈曼曼才抱着蛐蛐罐回来,这等待的时间一度让许天衣怀疑对方是不是把他给耍了。 放好用来斗蛐蛐的蟋蟀盆,双方抱着蛐蛐罐,目光对视,许天衣神情自若,沈曼曼却一改往日风格,冷傲如耸出群山的孤峰。 起舞登场了。 黑褐色蛐蛐被沈曼曼引到蟋蟀盆里,兵马大元帅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一到了蟋蟀盆中就占据了最有利的攻击位置。 沈曼曼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看着许天衣,好像在说就看我这兵马大元帅的雄姿,不用打就分出高低了吧。 许天衣一笑,打开蛐蛐罐,几秒钟后,仍是不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 沈曼曼哈哈大笑:“都吓得不敢出来了!知道这叫什么吗?不战而屈人之兵!” 又过了几秒,我们的沈大人收敛笑容,狐疑道:“你不会把蛐蛐养死了吧?一定是!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会养!造孽啊!” 这般说着,他就探头朝蛐蛐罐里看去,一点绿色在这时突然蹦出来,把我们的沈大人吓了一跳。 当看清楚蟋蟀盆里的东西,沈大人顿时目瞪口呆,脱口而出:“蝈蝈儿!” 蟋蟀盆里,我们的兵马大元帅对面,赫然是一只比其大了几倍的蝈蝈。 鲜绿色大蝈蝈与黑褐色小蛐蛐形成了鲜明对比。 从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声响就不难知道,蝈蝈被养得不好。 也确实这样,鲜绿色蝈蝈没精打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人家出身不差,是那聆听坊,就算这些日子被许天衣没怎么管过,有李而喂养,起码也没饿死。 如今一到蟋蟀盆里,也是彰显了品种压制,一下子就咬住了兵马大元帅。 我们的沈大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好在许天衣眼疾手快,在蝈蝈要下死手的时候,即使拿一根木条将其牢牢摁在盆地,不让其动弹丝毫。 我们的沈大人已经暴跳如雷:“许天衣!你无赖!你个混蛋东西,居然拿蝈蝈儿来跟我斗蛐蛐!快让你的蝈蝈放开我的兵马大元帅,别咬死啊!啊啊啊!” 看着脸色不正常地发白的许天衣,沈曼曼就要动手跟其打架。 从刚才对方扯他扣子时,他就看出了许天衣像是大病初愈。 哼,我沈曼曼本想着不跟伱一般见识,你倒是好,居然还变本加厉,敢对我的兵马大元帅动手! 然而,刚捋起袖子,我们的沈大人就立马服软了:“别别别,别松手,一松手它就把我的兵马大元帅咬死了啊!” 许天衣重新用力,将蝈蝈摁住。 “我赢了,你是不是该愿赌服输了?” “你赢了?”沈曼曼气得七窍生烟,“你哪只眼睛看见你赢了?拿一只蝈蝈来跟我的兵马大元帅打,这也就赢?你怎么不逮一只猫来?” “答应打一场的是你,我又没说我这罐里是蛐蛐。”许天衣一脸真诚之色,“我真没说过,我说了吗?” “你!”回想一遍,确实没有听到对方说过的沈曼曼,怒不可遏,“你这是在玩文字游戏!不要脸的混蛋!” “嗯?”许天衣送了几分力道。 “别别别!” “我没骗你是真的吧?嗯?” “是。”无比心疼自己兵马大元帅的沈右侍,满脸屈辱。 “不够诚恳。” “你!” 许天衣又要松手。 “是是是!你没有骗我!” “那我们的赌局作数吧?” 沈曼曼不说话。 许天衣又要松手。 “作数!作数!作数啊!”欲哭无泪的沈大人,立马大声说道。 许天衣将蝈蝈弄回罐子里,兵马大元帅死里逃生,一身斗志荡然无存,萎靡不振地趴在盆里。 “沈右侍是知道我许天衣为人的,回头不认账没关系,后果会怎么样,沈大人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说了。我觉得嘛,不少官员,还是好奇沈大人光着身子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乐见其成。” 沈曼曼咬牙切齿,却又无力反驳,小心收起自己的兵马大元帅,那模样,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娘子。 许天衣走了,留话说找个时间与沈曼曼好好聊聊。 望着许天衣离去的背影,沈曼曼怒火攻心。 想他好歹是朝廷堂堂从二品大员,如今就这样被赤裸裸威胁,悲剧啊! “阴沟里翻船了!啊啊啊!” 越想越气的沈大人,实在忍不住了,发泄地一脚用力踢在了梁柱上,疼得抱着脚坐在地上,呲牙咧嘴。 管家先生的运气是真不咋地,这个时候又凑巧进来了。 然后就是自家大人的咆哮:“滚出去啊!”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口里念着:“天爷爷保佑,天爷爷保佑……” 第99章 长公主的质询 从沈曼曼那里出来,许天衣没有立刻去长公主府,而是回了拾阶小院,下午去的承天建,以正二品左侍官职下达了一道命令。 黎王府改建大承发展银行,不日动工。 次日上午,这道命令就传遍了朝廷大大小小上百部门。 只是这一次,少有什么反对的声音,显然水陆法会的成功举行,皇宫那边的默许,都表明了天子对银行一事的支持,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 至于改建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改建成功后银行又是什么样,这都是后面的事了。 台上唱戏,台下的你不能吆喝,但如果戏子来到了你面前,你不高兴他跟你互动,不给他好脸子,他能怎么着? 再招惹,上去给他一脚又何妨? 说到底,还是唱戏的嘛。 长公主府。 朱苡沫淡淡看着那个低头光喝茶不说话的家伙。 “你如果只是喝茶,来错地方了。” 许天衣放下茶杯,笑道:“府邸被查封了,拿不出银子,茶斋那边买不到茶喝,只能来长公主殿下这里蹭茶喝了。” “给他十两银子。”朱苡沫说道。 黑衣女子把一袋银子放到许天衣身边的檀木小桌上,许天衣掂了掂,半斤多一些的样子。 “怎么说也是大承的长公主,出手才十两银子,太不符合身份了吧,都不够我买回府门前半個狮子的。” 朱苡沫一双凤眼盯着他:“听说你最近没少乱逛,承天建去了,茶斋去了,沈曼曼那里也去了,伤势恢复这么快,难怪能一人杀了二百余孽。” 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相信许天衣凭借一人之力,杀死二百名剪雨支死士。 她皇兄,当朝天子,得知这件事后,同样大为震惊。 不过巫术诡异,与蛊毒一样都是能大量杀人的手段,起灵也说了,许天衣的巫术非同一般,不然也不可能从碑嵝手里活下来。 要知道,碑嵝从西域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取许天衣性命的。 “骨头折了,需要静养,要不是公务在身,我也想躺着不出门,乐得一个清净,多好。” “不过还好,每天坐马车,逛就逛那么一两家,这不今天就逛到长公主府来了,只是这待客之道嘛,稍微差了点。” 许天衣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 对于他这表情,朱苡沫压根不放在心上,质问道:“伱不打算跟我说说魔教的事?” 许天衣的杀人手段是巫术,除了南方众多巫派,魔教之中巫术高手也大有人在。 与其相信许天衣是游历南方时学的巫术,她更愿意相信是那人执掌魔教时,给许天衣找的顶尖巫术。 “魔教?我与那些邪魔之人又不相干,有什么好说的?那些江湖恶人魔徒,丧尽天良,要是落我手里,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杀光!”许天衣正义凛然道。 “噢对了,听说玄武大街的火是魔教之人放的,还是在法会那几天,是真的吗?幸好不是在青龙大街,不然我这暴脾气,跟他们打又打不过,白吃亏。” “你吃亏?一个杀了二百名剪雨支死士的文弱书生,能随便吃亏?”朱苡沫冷笑讥讽。 “换成魔教之人,瞧瞧我这一身正气,说不定杀得更多!”许天衣挺了下胸膛,只是这一挺,发白的脸色更严重了些。 正气成病气了。 “是么。”朱苡沫嗓音平淡,“昨天机缘巧合之下,承天建抓住了一名奉字谍眼的谍子,是要打算好好审审。” 许天衣噢了一声。 “你真与魔教没关系?”朱苡沫目露疑惑之色。 红玉玛瑙在许天衣手里,就说明其与那人关系非同一般,如此许天衣与魔教必然脱不了干系。 也或许…… 自己这玛瑙,在那人看来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以对方当时的实力地位,她这大承长公主的身份,无足轻重吧。 朱苡沫眼底光芒有所黯淡。 “一名谍子而已,就算我与魔教有关系,你现在领我去,我把那人杀了,你也不信我就是好人吧。说不定,我就是奉字谍眼的一名大谍子呢?”许天衣冲她笑笑。 朱苡沫面色冷淡:“我没与你开玩笑,你最好不是魔教中人,那人已经死了,你就算与魔教有关系,也想办法撇干净。不然被我发现,承天建是你升官的路,也是送终的路。” “那块玛瑙的事,那人应该与你都说了,既然他死了,魔教在我眼里就只是魔教,是为祸白百姓的邪魔外道,但有发现,绝不姑息!” 这位长公主殿下说到最后,神态威严,斩钉截铁。 许天衣点点头:“这我清楚,光是尾谢部那边,就知道死在承天建手中的江湖邪魔,多达数百人之多,没有你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冷血手腕,承天建也成不了如今的气候。” “嗯……气候总有点贬意,应该是国之重器,才对吧?” 朱苡沫面色冷若冰霜。 许天衣没有再提及左侍府的事,从朱苡沫的态度看,让其把查封府邸的人撤了,是想都甭想了。 他倒是有其他办法,甚而是更为粗暴直接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他现在是公务缠身,一大堆事情要等着他处理,他不想与这个冷面妞儿纠缠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许天衣准备走了,却是被朱苡沫喊停下来。 “朱裕欣毕竟是庆王之女,不适合去银行担任官职,你懂我的意思吧。”朱苡沫说道。 背对高坐的朱苡沫,许天衣眉头微微一挑。 银行还没有开业,这就要开始跟他对着干了么。 “银行事务,全权在我,我招什么人进来,只要不是朝廷要犯,都是我说了算。”许天衣回头,直视朱苡沫,“与你这位正令大人,没什么关系,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审批。” 朱苡沫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不要忘了,拜你所赐,我还得了一顶银监局局长的帽子,对银行一应事务有审核监察之权!” “我违反什么了吗?”许天衣一句话把朱苡沫问住。 他伸出双手,笑容桀骜:“长公主殿下,要不你干脆把我抓进天牢?一了百了?” 第100章 保庆王不死? 朱苡沫呼出一口气,坐回了位子。 她清楚许天衣是故意在激怒他,每次都是这样,这个家伙跟人说话总是冲得很。 与其说是她一直跟他在对着干,她倒是觉得每次都是被他逼到了这样对立的地步。 “朱裕欣不适合银行,你另选他人吧。”朱苡沫的嗓音中减少了些许威严,平静如水。 “你与我说没用,你要说服的是你那位侄女。不是我打击你,给你三天三夜,伱也说服不了她。你扪心自问,她听你的话吗?你去劝说,只会更加坚定她要进银行的决心。” 许天衣笑容变得和煦,变得意味深长。 朱苡沫一双凤眼逼视许天衣:“你答应了她什么!” 事到如今,她岂能不知,一定是许天衣与朱裕欣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才使得朱裕欣,甘愿加入银行。 因为许天衣表现得太自信了! “你真要听,我怕你坐不住。”许天衣摆摆手,“还是别听了,为了你好。” 站在一旁的起灵,神色无奈。 许天衣越是这样说,就越是会刺激自家殿下,碰上这么一个人,对自家殿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说。”朱苡沫说道。 起灵闭上了眼。 果然啊。 许天衣摊摊手:“也没什么,就是跟你那位侄女说,保庆王不死喽。” 砰! 朱苡沫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看着许天衣。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风言风语!” 黑衣女子如捕食的花猫,盯着许天衣,只待长公主殿下一声令下,就将其当场擒下。 饶是习惯了这个家伙的口出狂言,在听到这句话后,朱苡沫还是没有忍住,她现在已然将许天衣当成了一個疯子看待。 保庆王不死? 庆王是一品亲王,是她的三哥,谁能杀他?谁敢杀他! 面对暴怒的朱苡沫,许天衣反而折身,坐回了位子。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国安之征岐王死了,青黎兵变黎王死了,下一个不就该轮到庆王了?没有哪个女儿不心疼自己的父亲,你可以把我的话当作是与朱裕欣的一桩交易。” 许天衣甚至是在充斥怒火的目光下,风轻云淡地喝了口茶。 朱苡沫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 “不过是一介布衣,去了西域做出点功绩,丘南国之于我大承,渺小如何?你之官职俸禄,不一样来自我大承?何敢断言我大承皇室之事!”她嗓音冷厉。 “国安之征,岐王率军出征南方大山蛮族,七万虎贲军全军覆没,就连岐王本人也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乃大承皇室之无畏气魄。”许天衣说道。 “可这背后,完全就是岐王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是铁血军人的沙伐勇气和爱国情怀?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原因?” 面对许天衣平淡的质问,朱苡沫的娇躯竟是微微一颤。 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起灵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朱苡沫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发散。 国安之征,一直是她不想提及,不敢面对的一场战事,她的大哥,那个无比疼爱宠溺自己的大哥,一去无回。 大哥,大承皇长子,在四哥四皇兄登基后被封为一品亲王,岐王。 三年前,岐王率领七万虎贲军,出征大山蛮族的南黎王朝,怀着无比期待的她,是要等着捷报频传的,可最终等来的却是天大噩耗,她的皇长兄,死在了大山之中。 那场战事,七万虎贲军全军覆没,但也给南黎王朝造成了重创,安定了南方大山,所以被称为国安之征。 也是因为大哥身死,她情绪低落,天子皇兄看了,便让她出去散散心,才有了接下来的暗访民间,以及被那人,那位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所救的事情。 三年时间,不长,但对执掌承天建的她来说,却是经历极多,变化极大。 正因为越发熟稔庙堂之事,她越是觉出了一些蹊跷,不论是国安之征,还是紧接着次年二哥发起的青黎兵变。 皇权之争,集权之稳,都是她这身怀皇室血脉之人,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可从小,几位皇兄哥哥都是无比宠爱她,她从不去想那些阴暗的事情,更不敢去想。 直到大哥死了,二哥也死了,尽管她不愿意相信,还是不得不承认,四哥在其中有一些手段和谋划。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所以,这几年,朱苡沫一直都将这些事情压在心底,庙堂之人无人敢随意在天子面前提及,更无人敢在她这位长公主殿下面前提及。 去年就被她知道了一个六品主簿私下妄谈这些事情,那官员最后的下场是革除官职,发配边疆,家眷全部搬出京都,后辈子孙永远不得入朝为官。 自那之后,庙堂之上,所有官员都知道,国安之征、青黎兵变是天子的忌讳,更是她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禁忌! 不知过了多久,朱苡沫才回过神来,眸子看向许天衣,没有愤怒,反而多了倦意。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皇室之事,与你无关,多加关注只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朱苡沫说道,“我的提醒已经足够直接了。” 许天衣默不作声。 朱苡沫又说道:“朱裕欣那边,我会与她说的,能不能说服她是我的事。” 许天衣点点头。 既然朱苡沫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自然无话可说,她们这对姑姑侄女的水火不容关系,朱苡沫比她更清楚,他许天衣甚至都不需要提醒什么。 只是经过今日这一谈,尤其还说到了国安之征、青黎兵变,他与朱苡沫的关系就可以说是很不好了。 他真惹怒了朱苡沫。 最不济,许天衣在她朱苡沫这里的印象,已经达到了最低点。 许天衣离开了长公主府。 今天的谈话,他其实没有完全说假话,除了拿朱裕欣的真正身世做威胁,他确实答应了朱裕欣,保庆王不死。 到底是庆王一手养大,而且庆王对朱裕欣一直是疼爱有加,尽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父爱如山。 朱裕欣对既是自己养父,又是自己叔父的庆王,自然一样关心,也从没有觉得知道了真正身世之后,庆王就不再是是自己的父亲。 朱苡沫、朱裕欣,这对姑姑侄女不会想到,许天衣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会在将来极大化解她们之间的矛盾。 许天衣所作所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上架感言 好吧,这本书拉了。明天上架。辜负了老爷们的期望,罚沈曼曼一天上十二次厕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不可调和的矛盾 玄武大街,马车停在了一座极其庞大高耸的威严建筑前。 放眼京都,皇宫这般天下独一无二的雄伟建筑排除在外,几乎没有建筑能与之相提并论,就算是国之重器的承天建,与之相比仍是差上一筹。 因为这里是,天下所有练气士的圣地,练气监。 从正前方望去,练气监是一座半球形盖在地上的巨大漆黑建筑,在半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1章 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王府里没怀上么 “住手!”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跑来几个年轻人,神色匆匆。 不等跑到前面,就被人群中站出来的几名青年练气士挡住,双方剑拔弩张,大厅之中的氛围变得激烈起来,淡淡的火药味开始弥漫。 后来的这几个年轻人,也都穿着黑色袍服,只是他们和那方律一样,跟其他人的袍子上有着明显区别,多了几道火焰纹路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2章 王府里没怀上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头割下来当夜壶 感玄大厅之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一名名着黑袍颇有英姿的练气士,被一根血红光线从心口穿过身体,依次连接,静止不动。 做完这一切的许天衣,才双手按在脑门儿上,缓一缓劲儿。 刚才自大的他,尝试以自身那不入流的练气士实力,抵挡众多练气士联手降下的攻击,结果是当头一棒,若非幽冥血莲对精气神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3章 头割下来当夜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感玄测验 双方终是没有打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威严低喝传来。 那道声音一响起,众多练气士联手发出的攻击,霎时冰消瓦解,而冲出去的李而,也被一股无形力量扫退回去。 回头看到走来的中年男子,宋英席等一众练气士,还有方律等几名炼金术,都是连忙躬身行礼。 “郑师叔!” 锦衣华服的郑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4章 感玄测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 惠师平和 面对许天衣的目光,中年人只能假装没有看到,视线游移。 他娘的,也是个老六! 许天衣在心里骂了一句。 对峙的人群散开一些,许天衣才看到后面的墙上,镶嵌着十八块椭圆白玉。 一块块白玉,光亮润泽,个头也不小,比他那两次踢踩的老妇人的萝卜,还大一些。 知道许天衣不懂,方律主动向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5章 惠师平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炼金术士的未来 许天衣站在镶嵌着感玄石的墙壁前,正前方凸出的石板上,有一对手印凹槽。 凹槽老旧,有着久远年代,不知道见证了多少练气天才的诞生。 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有着众多目光聚集在身上,许天衣伸出双手,平放在凹槽之中。 一股细微的吸力产生,掌心传来弱痒感。 平静的墙壁轻微一震,一颗颗感玄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6章 炼金术士的未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7章 苍玄光立 三甲上玄 方律几名炼金术士,错愕地看着中年人。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谦逊温和的平师叔吗? 尤其是方律,被几名同伴盯着,最开始他们的眼神还跟自己一样,可怎么变着变着就…… 喂,你们不会也觉得平师叔说的在理吧? 许天衣在凹槽尚未吸纳够苍玄之气时,不但阻止,还收回了一部分苍玄之气。 这样的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7章 苍玄光立 三甲上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8章 练气偏门 方律跟在后面,那个与平师叔并肩走在前面的年轻人落在眼中,多了一些钦佩之色。 原来他就是许天衣。 许天衣这个名字,饶是在地位超然的练气监,也早就颇有一点名气。 大闹通玄门的消灾先生,许天衣,如今在西域那边已经传出了一人顶一国的莫大名声。 年纪轻轻的正二品左侍,比当初那位惊艳才子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8章 练气偏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9章 展望未来 对于平和的马屁,许天衣只回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以前的炼金术士日子不好过,也没有现在这么憋屈,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许天衣不客气地说道。 上一辈弟子中,就属平和天赋最高,还被上任司气大监收为了关门弟子,寄予厚望,却毅然选择成为一名炼金术士。 在众人看来都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上任司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09章 展望未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0章 惠师不会? 许天衣之所以会怀疑到平和身上,一是因为当年为念尘尊者锤炼体魄之人,炼金术无比精湛高超,另一个原因,就是平和向他提出的以佛门仪式,超度黎王府亡魂。 事实确实如此。 那一晚平和暗中出手,帮助念尘尊者解围,助其从崔桀骜手中逃脱,一个是因为知道念尘尊者的身份,不想那位已是活死人的可怜亡国公主,落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0章 惠师不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1章 长公主的改观 “吆,大监不在皇宫待着,小心那桀骜不驯的龙气给一头撞墙,化为虚无了。” 许天衣与这披发老人一开口就是火药味十足,“桀骜”两个字更被他用了格外的重音。 崔桀骜没有半点动怒,说道:“一会儿,不妨事。” “陛下说,你那银行看重炼金术,会重用炼金术士。一直以来,炼金术都是练气监的短板,用在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1章 长公主的改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2章 先生不走了! “先生不走了?” 卧蚕眉小女孩愣了一下。 许天衣倚着拾阶小院的门框,淡淡看着她。 “怎么?你好像希望本公子走啊?” 卧蚕眉小女孩听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先生不走当然好了!面摊有先生在,生意好了不少呢!” 许天衣哼了一声:“赚顾客银子还在顾客面前显摆,你这小丫头可不像是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2章 先生不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3章 细水长流 拾阶小院有不少人在忙,是鸾计找人来给小院铺设一条地龙。 入冬的天,就算有苍玄之气,京都也不可能一点寒意没有,铺设一条滚烫地龙,冬天的小院也能体会到夏天的滋味。 许天衣本不想这么麻烦,虽然他觉得朱苡沫那边会有些麻烦,但就是慢的话,这个冬天也过不去一半,就应该能搬走了。 “国主再三叮嘱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3章 细水长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 与先生借钱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4章 与先生借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5章 看雨 大雨连续下了几天几夜。 拾阶小院从前天开始,就在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有费多少力气收拾,需要拿的东西不多。 没错,许天衣准备搬家了。 原以为左侍府还要被查封一段时间,前几天却是有承天建的人给许天衣这位左侍大人送来消息,说是查封府邸的人已经全部撤走。 只是那些官员们送来的东西,都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5章 看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6章 老人走了 一清早,小院有人敲门。 许天衣走出房门,接连下了数天的大雨终于小了,小雨朦胧,带有一些薄雾。 站在走廊中看雨的许天衣,看了眼李而,目光落在了她的手里。 一个熟悉的小袋。 李而将小袋提给他:“呐,人家给你的,为了等这么一破袋子面条,都耽误我住进大宅院里去了,今天搬家?”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6章 老人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7章 风雨晦冥 形单影只 “那么小的屋子,还是在这通景街,那孙忠旭一张口就要一万三千两银子啊!一年一万三千两的房租啊!我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才多长时间,墨齐仁那祖宅的钱一分没拿到,就先快被这天价房租给抹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中老年男人义愤填膺。 “那孙忠旭的管家一入秋时就来过,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7章 风雨晦冥 形单影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8章 府上行凶 孙忠旭躺在躺椅上,旁边站着低头不敢说话的管家刘希,鼻青脸肿,被人暴打了的样子。 孙忠旭最近的心情可谓是极差。 不但已经被老爹禁足在家半个多月,更是动不动就遭到训斥。 听老爹说外面的不安全,亡国余孽在京都搞什么袭击刺杀,可这与他孙忠旭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官二代,能入了那些疯子的眼?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8章 府上行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9章 还不晚?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19章 还不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0章 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0章 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1章 我也给钱了 许天衣最终没有再往前踏出那最后一步。 他扭头,清俊面庞此时给朱苡沫却是一种如临深渊的冰冷可怖感。 许天衣忽然一笑:“你说得对。” “我倒是忘了,还有着好多事情没有做呢。载入史册,名垂千古,是我最大的追求,在这之前我也不合适成为黑暗的一分子吧。” 他看向满脸恐惧的孙平第:“你儿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1章 我也给钱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2章 死之前? 沈曼曼离开后,许天衣瞧了一眼鸾计身边的人。 “跟来干嘛,不是让你在院里思过,李玄衣看来也不怎么会教徒弟啊。” 听了这话,红着眼睛的李而连忙说道:“我知道我错了,不许你说我师傅,这都怨我,我不打发那丫头走的。” “只是因为打发人走才罚你的?” 李而不说话了。 “去看过她了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2章 死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3章 十恶不赦之罪 奉理殿。 朱苡沫以为这一次皇兄会勃然大怒,出乎意料,皇兄表现得很是平静,这是少见的反常。 天子朱顼抬头望向她,一笑道:“怎么?觉得皇兄这一次处理两人过于轻了?有袒护嫌疑?” “皇妹不敢。”朱苡沫微低头道。 “是袒护了,但不是袒护其中一个,他们都有不能死的理由。” “银行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3章 十恶不赦之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4章 青十字的合作 夜深的府邸,异常凄凉幽冷。 司农寺少卿府,前两天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五十多条人命,府中人死了大半。 现如今就算新添了一些下人,依旧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没有一点热闹气。 尤其是入夜,下人们几乎不敢出屋,一些丫鬟值夜怕得要死,总觉得有什么鬼东西在周围,好几次都有人梨花带雨哭了出来。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4章 青十字的合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5章 无人料定天下事 举止优雅的年轻男子准备离开,孙平第与这位剪雨支二把手达成了合作。 当孙平第打开门时,比屋子更浓郁几分的血腥味飘了进来。 孙平第本能不安。 “是我的人,帮大人把府里其他朱眼谍子杀干净。”青十字笑道,“大人可把这些事情推给尾谢部,我保证朱眼查不到剪雨支身上。” 孙平第沉声说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5章 无人料定天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 出摊 许天衣本不想与李而解释。 可看好少女明显几天没有睡好的颓靡样子,也就没有出言训斥。 “陈桥只是想为难那爷孙俩,并没有杀人的想法,惩戒一下就够了。孙忠旭杀了墨齐仁,我要他性命,孙平第是他老子,本身也是贪官,我斩草除根。你要分清楚,这是两码事。” 他淡淡解释一句,从少女身边走过,没有泼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6章 出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7章 工部的绊子 热腾腾的面做好了,许天衣将六枚铜板放到灶台上。 “先生,多了,三文钱就够。”又下了面条的卧蚕眉小女孩说道。 “嗯?不是两文钱一碗?” “我没有爷爷做的面好吃,做得也慢,大家还要自己搬桌子端面,所以一文钱一碗。”墨寒心笑着说道。 许天衣点点头,没有去拿铜板:“就当提前预支了。”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7章 工部的绊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8章 李又廷的拉拢与质疑 房间之中,坐有两人。 容貌清俊的年轻人,与一位头发蓬松灰白的老人。 对方不说话,许天衣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目光扫视完房间简单质朴的陈设,李又廷的目光重新回到许天衣的身上:“看来许大人喜欢安静,挑选了这样一静雅的院落。” “实不相瞒,李大人,这座宅院就是孙平第之子,孙忠旭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8章 李又廷的拉拢与质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9章 不许心疼铜板 羽欣茶斋。 “李又廷找你做什么?”白青两色袍服的朱裕欣,好奇问道。 “工部在银行图纸上使绊子,自然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许天衣喝了口紫荆茶。 朱裕欣稍微一想便是明白了那位尚书右仆射的用意:“拉拢你去崔舍派系?” 许天衣嗯了一声。 “那日早朝你踢了鸿胪寺赵少卿,中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29章 不许心疼铜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0章 寒心被掳 李而少有地看到许天衣心不在焉。 但这段时间,她与许天衣说话极少,才不去关心这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吃饭的时辰,李而一个人在院里,一边嘟囔“面摊今天没出摊”,一边咬着从其他摊位买来的火烧,最后不忘添一句“那小丫头在家偷懒呢”。 吃饱以后,生怕屋子里的人没听清,少女又嘟囔了一遍,声音比之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0章 寒心被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1章 青龙大街的围杀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许天衣出门后,莫名大了起来。 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天空晦暗,显得极高极远,大雨倾盆而下,地面已是如湖泊,起了一层涟漪水面。 墨寒心被陌生人掳走,老宋也是对方有意给许天衣来通风报信的,还点明了要许天衣一人去司农寺少卿府,不然就等着给那小丫头片子收尸。 直觉告诉许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1章 青龙大街的围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 人面兽心 青龙大街的一栋临街阁楼。 房间的窗户半开着,正好能看到大雨之中的打斗围杀。 一名全身笼在灰衣中的老太婆,跪坐在地上,身体猛然间颤动了一下,面前供奉的巫婆像,化成齑粉,像前的三根白蜡全部熄灭。 唯独那一只铜蟾蜍亮着幽绿光芒,深邃诡异。 桌边,喝着茶水的年轻男子,气质优雅,全然没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2章 人面兽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3章 厉恬 不等众多蒙面人围拢上来,一道黑影就从凹坑中掠出。 千丝万缕的血红光线,从四面八方回到许天衣体内。 已经找到了墨寒心的许天衣,飞奔向了孙平第所在的阁楼。 纵然再高看孙平第,许天衣也没有料到对方能请来一位一品二层境界的高手。 或者说,这已经超出了孙平第的能力范畴。 事到如今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3章 厉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4章 许天衣的愤怒 雨天最适合杀人。 死了人,鲜血会被冲洗,腥味会被冲淡,死了多少人,一场大雨过后,都无足轻重,都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这天清晨的雨格外大,死的人也格外多。 被压制了人魂之力的许天衣,身上多了七八道口子,最深的一道几乎砍开了他半个背部,触目惊心。 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急促的呼吸已经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4章 许天衣的愤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5章 与拳疯的搏杀 见许天衣朝阁楼飞奔而来,危机感袭笼全身,孙平第彻底慌了。 他急匆匆跑出屋子,又闯进了隔壁屋子。 “十字先生!他杀过来了!那许天衣,杀过来了!” 青十字神色恬静淡然,只是轻微瞥了眼一脸惧色的中年男人:“孙大人慌什么,他连二品都不是,还能在这里取了大人性命?何况,还有人盯着他呢……”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5章 与拳疯的搏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6章 七伤拳 地面满是拳头留下的凹坑,就是屏障,都出现了不稳定的颤动。 两道身影分开。 许天衣呼吸急促,一双瞳孔充盈金光,金色莲花已经从肩膀和头顶融入进了体内。 灿金骨骼暗淡无光,已是变成金黄色皮肤,也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金刚之力,如今都已经难以压制剧痛。 这是许天衣第一场生死恶战。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6章 七伤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7章 杀意滔天 五名十字剪成员,五位二品武道高手,死了两人,重伤一人。 起灵望着那尚还有一战之力的两名十字剪高手,在那后面,是支援来的一拨死士,不是剪雨支,而是齐音线。 显然,剪雨支在京都的人手,确实不足了。 两名二品剪雨支高手,接近三十位齐音线好手。 单说后面那三十多人,许天衣尚能解决,她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7章 杀意滔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8章 希望安好 背着黑棺的扈三娘,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王由隘不由心生警惕。 “青十字、巫婆,提他们的头来见我!”许天衣冷声道。 王由隘刚要说话,就被起灵眼神给制止下来。 半遮面妇人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许天衣轻轻将墨寒心放到卧榻上,小心翼翼将一缕缕人魂之力,注入其体内,维持住小女孩最后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8章 希望安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 出头鸟 “先生是顶大的好人!”卧蚕眉小丫头露出开心的笑容。 “先生,吃面!”小小身影,端着面条,身形飞快。 “先生,早啊!”小小女孩,隔着街冲他摇手。 一个个日常温馨的画面,出现在许天衣的脑海中,又消失在双眼的细雨里。 他还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没有了爷爷,孤独地站在屋子里,一個人要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39章 出头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0章 庆王朱沥 文绉绉的年轻读书人,走向了杀意凛然的刑部人马。 李而担忧的目光投向许天衣,许天衣不为所动。 一叠纸张从怀中摸出,沈曼曼直视刑部主司杜描:“刑部为何在此!青龙大街围杀不去查!孙平第贪赃枉法不去查!这边儿,有刑部何事!” 名为杜描的中年男人,说道:“许天衣欲杀……” “欲杀?人之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0章 庆王朱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1章 杀人 司农寺少卿府前,左麟卫当真让出来一条直通府门的路。 这一刻的许天衣,再度成为了焦点,无数视线汇聚在其身上,好奇地看着他如何做出选择。 庆王朱沥目视许天衣:“言行必果,府上行凶杀人,死罪,杀害朝廷三品大员,死罪,我朱沥一品亲王,会是人证,你想好,便无人拦你。”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1章 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2章 变数 “殿下觉得,陛下这次为何没有动怒?” 走出奉理殿,朝着宫外而去的阮仲,与同行的朱苡沫问道。 “没有动怒吗?侍中大人不觉得陛下已是龙颜大怒,只是没有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吗?”朱苡沫没有去看这位和善老翁。 阮仲犹豫了一下道:“其实,刚才在殿上,我的话比殿下之言,差了许多啊。” “何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2章 变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3章 第一支上上签 皇宫,天牢。 地字号,甲等房。 除去关押皇室成员的天字号牢房,许天衣待的这间,已经是最大等级。 “沈大人。” 一声恭敬称呼,狱卒打开牢门,沈曼曼在天牢狱长和值守禁军统领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两位,容我与许大人单独聊聊可好?”沈曼曼说道。 “沈大人,不可过长。”天牢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3章 第一支上上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4章 天子的考量 “罪犯许天衣,杀害朝廷大员,死罪!” “然,天恩浩荡,圣上感念其查处司农寺少卿孙平第贪赃枉法、孙平第之子孙忠旭谋财害命有功,特赦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革去许天衣正二品承天建左侍官职,禁闭牢房,悔过思罪,改过自新,另日释放,钦此!” 审判文书,于天牢之中,久久回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4章 天子的考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5章 上贼船 玄武大街,刑部监牢。 “许大人,上次请你喝茶,没能请动你,这一次可是不请自来了。” 刑部尚书项赘究隔着铁栏,笑看从皇宫天牢押过来的许天衣。 许天衣瞧了眼这个穿着二品紫袍的瘦小中年人:“你就是当初想要追究我的项赘究?刑部尚书嘛,好大的官职。” 项赘究眼底有一抹冷色:“都沦落至此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5章 上贼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二品血莲 深更时分。 除去值守人员,兵士、狱卒、犯人都已入睡。 享受单间的许天衣盘膝坐在狱床上,全身皮肤呈暗金色,灿金骨骼焕发出强大的生机,修复着碎裂断骨。 被刻意压制的金光,略显黯淡,仅仅只占据了牢房内的空间。 两朵金莲悬空于膝盖之上,每每有金色光华落入体内,许天衣的身体都是忍不住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6章 二品血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7章 雪 拾阶小院闭门,一晃三十日。 第一场雪在今日下到了京都,入眼的正安城,雪絮白条,银装素裹。 许天衣打开房门,来到了走廊的石阶坐下,望着如棉絮一样的雪花飘落,院中皑皑白雪,院外银装素裹。 许天衣嘴角发白,面庞不见多少气色,好似生了一场大病。 一个人影,出了西厢房,也是来到走廊。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7章 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8章 关系 朱裕欣一双明眸缩紧,冷色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拆穿我?” “左侍府,我都还没有住进去,安插几个人,算不上什么大事。何况朱眼、承天建都有安排人,就是剪雨支、齐音线也都有动作。”许天衣随意说道。 “至于下毒,我这不是出来了就跟你说破了?想我死的人太多了,不差你一个,何况你最后不也把有毒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8章 关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9章 赌徒刁钱眼 “值当吗?”许天衣问道。 因为体型大直接坐在了地上的刁钱眼,咧嘴一笑道:“没什么值当不值当,官职丢了也就丢了,以我老刁对许大人您的忠心,只要不是谋反,什么事都能做。” “你把城防营从少卿府带走,还不算谋反?” “我那不是自己留下了嘛,城防营算是在场的。” “那你城防营统帅的帽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49章 赌徒刁钱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0章 搬家 这三十多天里,御医隔三差五来一趟拾阶小院。 许天衣的突然病倒,让皇宫那边儿还是比较担心的。 最近朱眼在京都展开了一场细密搜查,听说杀了、抓了不少亡国余孽,不管是不是做给许天衣看,到底是有了这么一回事儿。 像是皇宫那边儿给许天衣的无声保证,保证不会再出现青龙大街围杀那样的事。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0章 搬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1章 杀鸡儆猴 “工部的事,郡主与你说了吗?” 沈曼曼坐在石桌前,刚有了主儿不多久的府邸,此时已然有了些许生气。 “说了。” 坐在沈曼曼对面的许天衣,捯饬了一会儿茶具,最后还是交给了大管家张伟。 昨日朱裕欣来府上,跟他说了工部又在故意拖延。 按道理,建银行是天子的意思,莫说是工部,就是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1章 杀鸡儆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2章 分羹和塞人 临进工部的大门时,朱裕欣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前两天去你府上的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工部侍郎任士文的外甥,叫贾康,是沉泥坊的主人。” 听到沉泥坊,许天衣心中了然。 黎王府的拆除工作已经完成,不日就要动工,建造在即,当初给许天衣这位左侍大人送礼的那些人,就有一部分坐不住了。 这几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2章 分羹和塞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3章 尚书左仆射 皇宫外朝,有一座小小府院。 长公主作为天子的妹妹,皇室血脉,又是女子,在内廷有华清宫这样的宫殿居所,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 可皇宫之中有朝臣居所,哪怕再小,哪怕在外朝,也仍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如此殊荣待遇,已经不只是身份显贵那么简单了。 而这座府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3章 尚书左仆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4章 工部的利益 工部。 工部侍郎任士文与许天衣、朱裕欣落座在正厅里,有下人端上茶水。 “许大人,这段时间实在公务繁忙,多有怠慢,还望勿怪啊。” 说话的侍郎大人,中年书生模样,相比那些中老年官员,还算年轻一些。 “任侍郎一表人才,如此有学问的样子,很难让人与贪财联系到一起啊。”许天衣直接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4章 工部的利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5章 扒光了扔出去 “许大人,今日这些话,我就权当你开玩笑了。” 任士文坐在那里,神色凝重,一丝不苟。 “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当以身作则,公正无私,岂能做这等贪赃枉法之事?” 许天衣点点头:“既然任侍郎如此廉洁,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沉泥坊就少赚一部分钱,三合土用最好的,只把该赚的钱赚了。” “京建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5章 扒光了扔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6章 赤裸青年人 见安连采迟迟没有说话,宋才小声询问道:“安大人,那许天衣朝户部来了,我们该如何办?” 安连采眼中内蕴精光:“他这趟来,不过是为了问我户部要钱。” 这位户部尚书心中有了计较。 不管马氏钱庄的挤兑风波,许天衣有没有插手,就是泼脏水泼在了他身上,他自己不知道抖,也与他有关系。 想从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6章 赤裸青年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7章 工户两部的反应 户部侍郎被扒光了扔出户部,顿时在庙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说早就过了散衙放衙的时间,户部以及玄武大街上的人不多,可还是有一些官员看到的,一传十、十传百,仅仅一夜之间,就完全传开了。 户部尚书府中,安连采脸色阴沉难看。 不只因为户部侍郎毛朗被扒光了这么简单,而是行长府那边有人过了传话,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7章 工户两部的反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8章 现场分钱 亲自参与了银行图纸的设计,许天衣当然知道黎王府有多大。 黎王府,占地面积超十万平方米,不只是比许天衣记忆中的恭王府要大,还几乎顶上了两座! 可见,当初的黎王在大承先皇的心中有多么大的分量。 也难怪朱顼会逼迫他这位当初已经不打算造反的二哥发起兵变了,黎王不除,朱顼的皇位如何坐得安稳?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8章 现场分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9章 毛侍郎要自杀 动工仪式,被许天衣这么一弄,俨然成了“分赃”现场。 许天衣把从户部“夺”来的银子,就这么当着户部尚书安连采的面,分给了建工司的一众普通工人们。 看着满心激动、排队领钱的工人们,许天衣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朱苡沫走到了许天衣的旁边:“想不到,你会把银子给这些普通工人。” “出力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59章 毛侍郎要自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0章 又一打工人 众目睽睽下,许天衣让人搬来一把椅子,然后就那么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坐下了。 许天衣冲毛朗招招手。 “好了侍郎大人,你可以跳了!” “记得头朝下,这样死的时候才不会痛,不然摔成了残废,还得再跳一次,我于心不忍啊!” 无数人神色呆滞。 毛朗怒不可遏:“许天衣!你混蛋!你!你!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0章 又一打工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1章 你在上面也行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黎王府已经大变样子,除了保留了七扇王府大门,高大院墙在全部拆除后,全新垒起了漆黑厚重的墙体。 所用石材,全是产自大承南部深山中的黑卵石,这种石头大而厚重,切割极难。 由此也说明了其质地非常之坚硬,用来作银行墙体,再合适不过。 京建一队、三队,上万工人同时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1章 你在上面也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2章 要钱和给钱 九头江,一江九分支,九头江前诛九族。 这是流传在京都民间的一句话。 九头江湍急无比,是中原地区非常有名的大江,而如此大江,却是被一座正安城囊括近半,可见这座大承京都已经大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夸张程度。 四条笔直连通城门、皇宫的大街,又该是有多么长,才能做到占了一座正安城的一半之长。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2章 要钱和给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3章 三号掌柜 一间精心装饰过的华丽房间中。 侍女端上茶水和糕点后,躬身退了出去。 衣着黑服的中年男子,为许天衣、朱裕欣亲自倒上茶水后,才开口说道:“不知道两位找我,可是有什么资金上的需要?” 说这话时,中年男子目光更多是在打量朱裕欣。 毫无疑问,美丽的女子到了哪里都是吸引眼球的,尽管他看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3章 三号掌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4章 挖墙脚 鸾计放开了谭毫微。 那四五名壮汉打手,已经被尾谢部的人给带了出去。 大口在地上喘着气,一身黑色华服的中年男人,再没有半点气焰,脸上全是畏惧恐慌。 “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按理说,你一个钱庄总号的掌柜,就算前面还挤着两个,也不该是缺钱的主儿啊。”许天衣饶有兴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4章 挖墙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5章 临江钱庄的背景 没过两天,谭毫微就把银子送来了行长府。 按照许天衣的话,管家张伟让人将银子拿去,送给了司农寺少卿府中死去下人们的家眷。 许天衣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了去因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正反过来是一样的道理。 他一直觉得有两句话说得粗鲁,但很有道理。 你看到穷人受欺负,能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5章 临江钱庄的背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6章 毛朗的官帽 银行招聘的文书贴满了京都大小所有的公告栏。 高额的薪水,稳定的工作,还是大承公务人员,以及什么听都没有听过的补贴,如此丰厚的待遇,招聘文书一经贴出,瞬间点燃了京都民间无数人的激情。 关于银行大大小小的话题,传遍了市井巷弄,真正做到了家喻户晓。 人手方面,为了充分配合许天衣完成这场招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6章 毛朗的官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7章 册封 “封谭毫微为大承发展银行,公司业务部副总经理,官居从四品!” 谭毫微愣住。 “谭毫微,领旨谢恩。”沈曼曼说道。 谭毫微言语激动万分:“谭毫微接旨谢恩!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怪这位谭掌柜如此激动,参加银行招聘考试,是许天衣给他的唯一出路,原本只是指望来银行避风头,保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7章 册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8章 宁理 随着许天衣一声咳嗽,略显喧嚣的大厅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是身体的缘故,才发出了那一声咳嗽,但许天衣确实是有话要说。 “各位可知道,你们拿到的官帽,原本是要比现在低上至少三级的。” “也就是说,刚才得了六品官的,实际应该是九品,六品之下的……”许天衣指向了角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8章 宁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9章 还礼正安城 当天晚上,行长府就热闹起来,一下子住进来二十多人,想不热闹都难。 晚宴上大家有说有笑,心情愉悦,唯独李而,冷着一张小脸,很不开心。 少女很没心情,随便吃了两口离席了,在府门钱的宽大石阶上,两条小腿晃荡在外面,抬头看着月亮,生闷气。 “姐姐,是跟先生在置气吗?”一个温婉嗓音从后面响起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69章 还礼正安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0章 乐山之战的真相 行长府。 雅致庭院之中,仅有两人。 庭院之外,背棺人扈三娘,腰背挺直数分,棺人常青,站在了绿漆大黑棺上。 府中少有人清楚,是什么人什么事,竟是让得这两位江湖十大高手如此紧张。 庭院中,两人于石桌前对坐,桌上有棋盘,有趣的是下棋人只有许天衣一个。 他一会儿走红棋,一会儿又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0章 乐山之战的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1章 暮烛尊者的野心 “你们之间的默契,念尘尊者是不会告诉我的,甚至我知道了这些,念尘尊者反倒应该成为最希望我死的人。”许天衣与暮烛尊者说道。 “如果说是李玄衣将我与念尘尊者合作以及我知道乐山上四大尊者围攻那人并将其杀死的事告诉了你,那么你确实应该撕烂他的嘴。”许天衣再次强调。 “李玄衣知道的不比你清楚。”暮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1章 暮烛尊者的野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2章 天子的杀心 暮烛尊者离开了,离开了行长府,离开了正安城。 司气大监崔桀骜没有入行长府,但最后其留给了许天衣一声警告。 显然,不论是水陆法会时念尘尊者、李玄衣惊现正安城,还是暮烛尊者这次还礼正安城后现身行长府,都是使得这位天下第一练气士对许天衣的好感降到了最低。 皇宫。 天子朱顼手上握着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2章 天子的杀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3章 银行的运作模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承发展银行愈发有了规模。 这一天,行长府内的讲堂,迎来了一位新授课讲师。 炼金术士,方律。 “从今天开始,大承发展银行炼金科技部正式成立,炼金术士一脉仍是练气监一部分,但品秩受封于炼金科技部,管理权隶属方面,大承发展银行优先于练气监!”许天衣说道。 此话一出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3章 银行的运作模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4章 拿律法制裁你 “存款利率,贷款利率,利率差盈利。” 曹文丹、郭梅林等人都是临江钱庄的老牌掌柜,虽说对于这些新名词、新概念依旧感到陌生,但接受起来明显要比朱裕欣要快很多。 而谭毫微、韩社戏两人,眼神明亮,神色激动,无意是对银行这样的运作模式高度认可。 谭毫微原本做的就是偷偷将钱庄的银子借给有资金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4章 拿律法制裁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5章 部门职能与银行凭证 “毛朗、刘茂之、冯层所在的营业部,是银行直接的业务办理场所,负责业务的直接经营,大部分业务都需要从营业部走部分乃至全部流程。” “谭毫微、韩社戏所在的公司业务部,负责商贸市场营销、商贸客户管理,是银行贷款的主体,服务对象为大型商贸主体,简单讲就是为经商的大老板们提供一站式服务和一揽子解决方案。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5章 部门职能与银行凭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6章 行长府的棋术高人 “说完存款流程,再与大家说一下取款流程。” 这次讲师由方律变成了朱裕欣。 “存款、取款的区别在于银子的出入,很多流程都是相似的,也便于后续业务开展时效率的提高。” “客户进入营业大厅,表达了取款意向后,同样是查验户籍,然后是查验银行的登记簿,找到存款信息,进而查验存单,核对无误后,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6章 行长府的棋术高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7章 局势稳定出钱财 “小寒心还没有上完课?” 行长府中,阮仲走进一座读书庭院,问站在那里的许天衣。 “快了。” 许天衣淡淡瞥了这老翁一眼。 这是他最近几日定下的规矩,墨寒心读书的时间必须是下棋时间的三倍,原本定的是五倍,还是阮仲据理力争,才减为了三倍。 “老夫说了,可以亲自教书,你就让小寒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7章 局势稳定出钱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8章 不选贤 重举能 黎王府前。 现在已经可以改称为大承发展银行了。 偌大一座王府,不但焕然一新,而且大变模样。 威严高耸的漆黑建筑拔地而起,正前方更是巨大的圆盘建筑,如同一只巨大无比的野兽匍匐在大地之上。 圆盘建筑后是漆黑的方形建筑以及一栋高耸楼宇,再后一排同样是高楼,但是高楼与高楼之间都有着悬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8章 不选贤 重举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9章 绸缎大亨云绣坊 这天,一清早。 在鸾计陪同下,许天衣一大早出府,前往了朱雀大街,与之一起的,还有营业部总经理毛朗。 云绣坊。 京都最大的绸缎铺,大大小小在京都共计开了三十多家店铺,来往于西域之间,一直从事丝绸贸易。 云绣坊总店的后堂。 大老板郭达灶恭敬请毛朗落座,许天衣跟在后面,当起了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79章 绸缎大亨云绣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0章 难死穷人 愁死富人 关入大牢? 不日问斩? 郭达灶脸色大变。 毛朗欲言又止,他原本是指望许天衣帮他出主意的,可…… 为银行开业提前拉业务,他精心准备了那么久,却是被许天衣一句话全毁了。 “毛大人,这位是……” 郭达灶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许天衣,看到这个年轻人跟着毛朗一同而来,他原本就觉得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0章 难死穷人 愁死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1章 丘记茶行的长远 离开丘记茶行时,许天衣老神在在,毛朗却是与从云绣坊出来时的样子天差地别。 这位营业部总经理,心情愉悦,一身轻松。 相较于在云绣坊的博弈,在茶行的谈话,顺利超乎想象。 茶行大老板丘成,不但在毛朗提出银行开业之际多多支持时爽快答应下来,更是主动说一次性存入三百万两银子,之后仍会有银子陆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1章 丘记茶行的长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2章 高不过六 从工部侍郎府离开,是这几天走访各大官商中许天衣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最后的较量,毛朗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算是赢了。 临走前的他给任士文丢下了一句话,听了这句话的任士文,脸色无比铁青。 不是其他的,就是毛朗指着许天衣说了句:“他当初对我做了什么,以后未必就不会对你这位工部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2章 高不过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3章 高夫人的担心 “没,老夫跟高明进没关系,不过以后或许能有点关系。”阮仲笑呵呵说道。 沈曼曼眯着眼:“阮老,你这位侍中大人该不会看上人家的夫人了吧,这可不好。” 许天衣摸了摸鼻子。 一个老头子看上了另一个老头子的老婆子? 这样的剧情…… “去去去,你什么时候让你舅舅给带坏了?”阮仲骂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3章 高夫人的担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4章 竣工 阮仲后悔跟这两个家伙在这里闲聊了。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底儿给透露出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精力旺盛,脑子也活泛啊。 “说吧,瞧上我门下省什么人了,只要说出来,不是太狮子大开口,都能商量。” 阮仲抓着许天衣的袖子。 事到如今,他岂能不知许天衣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要跟他抢那个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4章 竣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5章 盘龙广场 广阔无比的空场,铺上了更为昂贵的白理石板,面积比之黎王府在时还要大一些。 显然是改建过程中又将黎王府的面积,割出一部分来添加给了空场的建造。 空场上,一根根高达十数米的大理石材质的盘龙柱,雕刻的巨龙缠绕盘旋,游走在云雾之间,气势磅礴。 利用盘龙石柱,很好地将空场进行了地域切割,有利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5章 盘龙广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6章 业务中心 那位天下第一炼金术士,之所以没有早将炼金法阵这样的发明拿出来,自然是担心炼金术士的地位会再有所降低。 拿出这样的发明,炼金术士或许会被朝廷多重视几分,可不论炼金发明有多好,想要发挥出其最强效果,都必然是由练气士来操控。 如此一来,越是强大的炼金发明,就越会使得炼金术士更依赖练气士,练气士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6章 业务中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7章 自动轿厢 “营业部的人员划分,主要为正四品总经理一人、从四品副总经理一人、五品会计总管三人、五品大堂总管三人、七品会计主管若干、七品大堂主管若干。”毛朗声音沉稳有力。 “普通工作人员为负责大厅接待工作的大堂经理以及办理存取款等柜面业务的综合柜员,都是九品官职!” 最低九品,银行的普通工作人员,竟然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7章 自动轿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8章 银库 “如果许大人有意将自动轿厢在大承普及,造福于民,我或许能为许大人提供一个渠道。”任士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大承律法规定,为官者不得从商,侍郎大人是想害我?”许天衣笑笑。 任士文看了眼聚在那边围观自动轿厢的人群,也是干脆果断,说道:“许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沉泥坊在大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8章 银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89章 准备金制度 “所谓法定准备金的意思就是,朝廷律法规定的银行必须将吸收来的存款,也就是银子,按照一定比率上交某一特殊银行,这个比率就是法定存款准备金。” “而在这个比率之上,也就是超出法定准备金的部分,就是超额准备金。超额准备金与存款总额的比率,就是超额准备金率。” “一般而言,法定准备金是不准银行随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89章 准备金制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0章 灰库 只要业务来了,银行大把大把挣钱,也不在乎拿出一小点费用来维持一座茶庄的开销,还能变相节制银行的内耗,避免许多暗疾的产生。 毕竟什么一个朝廷的机构,贪污受贿都是在所难免的,主动拿出费用来将员工的幸福生活提到最好,至少员工不会给银行增加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烦。 何况,许天衣还有一个小聪明。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0章 灰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1章 开业 “灰库的运作会有专人运行,为了保证灰库的绝对私密,在这里工作的人,身份都是严格保密的。” “灰库的管理人员也只有一位灰库总管以及三位灰库主管,彼此之间互不见面,各司其职。” “且因为灰库的特殊性,灰库人员不会有品秩,不会有名声,在灰库中都以假面示人。” 因为灰库的制度还不够完善,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1章 开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2章 六位一品 “户部尚书,安连采大人到!” “吏部尚书,温形熏大人到!” “工部尚书,尹康大人到!” “太府寺卿,姚步坦大人到!” “将作监大监,常布唯大人到!” “工部侍郎,任士文大人到!” “太府寺少卿,陈思考大人到!” “造银司主司,宋才大人到!” 迎宾洪亮的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2章 六位一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3章 朝廷兵制 谭毫微、曹文丹、唐旭等人坐在了第四排,望着前面的官员,彼此没有过多交流。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钱庄掌柜,不要说四品、五品官职,平日里就算见到了八、九品的小官,都是笑脸相迎。 如今突然一飞冲天,成为了朝廷命官,身份地位有了,可眼界气质远远不够,再就是风度气场,更需要磨练。 此时看着前面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3章 朝廷兵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4章 礼典三十六章 “首先,我代表大承发展银行及全体职员,欢迎大家的到来!光临本行是蓬荜生辉……” 主持人正是溪鲤郡主朱裕欣,有声有色的主持演讲,很快就博得了无数人的眼前一亮。 最为惊讶的无疑是后来赶到的礼部尚书。 冯固看到这新颖的主持风格,不禁耳目一新。 这样的演讲风格,与礼部固有的利益规章,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4章 礼典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5章 千万两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建造花费都是在二十万两白银,承天建用了五十万两,练气监是承天建的数倍。”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许天衣在说什么,但安连采的脸色已是阴沉下来。 只听许天衣再次说道:“银行的建造,整整花费了三百万两!” 在座一片哗然。 三百万两白银! 当初建造三省六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5章 千万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6章 灰库成效 “娄洞藏是将大承发展银行当作是朝廷对商人们的一大制衡?”朱苡沫猜测。 “娄洞藏是个精明的人,别看当时掏出一千万两现银支持大承征战,后来朕登基时又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充盈国库,实际上本质还是商人的一种投机行为。”天子朱顼缓缓道。 “不过,他的这种投机行为,对朝廷有益无害,或者说是他与朝廷互利共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6章 灰库成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7章 最难拉动是储蓄 行长府。 许天衣看着账本。 这不是普通的账本,上面虽然详细记载了日期和银子数额,但却没有任何关于存款人信息的记载。 因为这是灰库的账本。 账本上总共只有十二笔存款业务,可最少的一笔都存了五十万两银子。 许天衣合上账本。 不出意外,这十二笔业务就都是他找的那大小十二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7章 最难拉动是储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8章 农与商 许天衣与朱裕欣两人来到了院子里。 “毛朗这位前户部侍郎,虽说观点和主张一直与户部尚书安连采相悖,可其才能却深受安连采的认可,曾被其称作是户部的‘商业版图百晓通’。”许天衣缓缓说道。 “如你所说,户部有安连采、毛朗等人,确实这几年发展还不错,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因为这是受局势影响,已经能维持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8章 农与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9章 交代 “送去皇宫。” 许天衣将一本折子拿给姜黎。 鸾计、张伟此时都有事在外面处理,许天衣只能找来这位应龙卫统领。 对方拿了折子后,领命离开府邸。 这段时间,应龙卫一直负责于行长府的外防,对同在青龙大街的大承发展银行并不如何了解,是以这位应龙卫统领也不过是在闲暇时才从其他人那里听上几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199章 交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0章 发放利息 “大人,那第八堂口对灰库的打探是不是就此终止?”堂八问道。 “终止?”朱眼副筒笑笑,“我有说过停止打探吗?” 堂八顿时不解。 “不但第八堂口要继续打探,第五、第九堂口也要参与进来,加大对灰库的打探。”一袭朱红袍子的老人说道。 “这……” 似是心情不错,老人多解释了一句: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0章 发放利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1章 贷款业务 会议室。 许天衣坐在主位上。 朱裕欣、沈曼曼、毛朗、谭毫微、郭梅林、曹文丹、章文仪等一众银行高层就坐。 “利率已经变回来了。”毛朗说着最近的营业情况。 “自两个月前利率上调,银行存款出现爆发式增长,目前银库的存款已经接近四千万两,以流动区的现银来说,完全足够银行的日常存取款业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1章 贷款业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2章 贷款利率 “信用贷款的主要流程,客户来到公司业务部或者个人金融部,进行户籍查验,然后就是填写贷款申请,包括贷款的用途、时间等,有一点需要注意,这里是不用填写申请金额的。” “拿到业务后,负责贷款业务的客户经理开始收集材料,包括但不限于客户的年龄、工作、家庭收入和婚姻等,然后开始信用也就是品德的查询。”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2章 贷款利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3章 京铺肉肆 先后经过两次存银热潮,之后存款提升的速度会慢下来,但对大承发展银行的前期发展已经绰绰有余。 所以接下来,许天衣觉得工作重新就应该是贷款业务上。 此时马车驶往的方向,正是白虎大街上独自占据了一条分街的商号。 京铺肉肆。 号称全天下最大的猪肉铺,其大小铺号不但遍布整个中原,就是与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3章 京铺肉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4章 肉肆的困境 大厅里,许天衣五人就坐,一人陪坐。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弱,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锦缎衣服,出自云绣坊的天岚绣,价格昂贵至极。 任谁不是亲眼所见,都无法相信,面前这个瘦弱男人,居然是天下最大的猪肉铺的老板。 “许大人,几位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勿怪。”柴驰肉声音恭敬,心底里却是忐忑不安。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4章 肉肆的困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5章 第一位贷款客户 柴驰肉已经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和商人的薄情寡义、唯利是图。 既然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缺少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平日里互相结交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能帮忙肯帮忙的寥寥无几。 那些狐朋狗友就不去说了,没有一个是靠谱的,其他富商老板,巴不得他破产,好趁机进这一行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5章 第一位贷款客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6章 合作愉快 “许大人,这些事可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啊,我是冤枉的,京铺肉肆一直做的是正经生意,怎么可能如此行事?冤枉啊……”柴驰肉急忙辩解道。 料定了对方会这样说,许天衣笑道:“这也都是我听来的,我觉得也是流言蜚语,柴老板的品性我还是相信的。” “柴老板既然已经算是我行的客户,这些脏水泼在柴老板身上,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6章 合作愉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7章 康达镖局和牛栏大院 离开京铺肉肆,许天衣与谭毫微叮嘱。 “以后再贷款,肉肆依旧按流程走,审核不过,不准放款。” “是。” 谭毫微有些不理解,在里面的谈判不是非常顺利,肉肆与银行达成了长久合作吗? 不过他也聪明地没有问,公司业务部负责贷款项目,如果肉肆不符合贷款要求,那么贸然贷款只可能到头来会亏损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7章 康达镖局和牛栏大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8章 为反垄断做小贡献 离开了行长办公室,沈曼曼将谭毫微、纪德孝、韩社戏三人叫到了会议室。 “我知道,你们都在猜测他许天衣到底有没有什么远亲,或者是安排了什么人想要插手这三大行业生意。”沈曼曼看着三人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许天衣根本就没有什么远亲,更没有要做猪肉生意的远亲。他的所有资料,都在承天建放着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8章 为反垄断做小贡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09章 后续发展 贷款业务和贷款利率公示不久,京铺肉肆、牛栏大院、康达镖盟,三大行业中的巨头从银行贷款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这一举措,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大大小小的商贩,因为资金流短缺的,都前往银行咨询贷款业务。 公司业务部、个人金融部本来人手就不多,这一下突然忙碌起来,再也顾不上营业部那边。 客户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09章 后续发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0章 九头江 这一日,许天衣去看了灰库的情况。 灰库总管亲自跟他汇报了近来出现的问题,首先自然就是存款的少之又少,偶尔有几个,也都是数额不大。 以那位总管的猜测,想来都是一些迫于无奈才将银子存进来的,有的是无处藏银,有的则是银行放在家中已经不安全,这些人又都出于某些原因,不适合以真面目示人。 其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0章 九头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1章 李岁死 茶棚中,许天衣与布衣男人相对而坐。 男人略显拘谨,但显然有些愁绪,对这位锦衣公子哥的邀请并没有太过好奇。 对方不说话,只是喝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有些坐不住了。 “这位公子,如果没有事……” 许天衣打断了对方谈话:“有事,没有事也不会请你坐下喝茶了。水车的事不着急,出了问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1章 李岁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2章 第一笔投资 李岁死走了。 他答应了许天衣的要求。 “用五年人身自由换妻儿自由,他想不答应都难啊。”沈曼曼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他是知道宋路虚既然起了杀心,就不会让他和他妻儿安然离开正安城。”许天衣说道。 沈曼曼看向他:“你为何要找李岁死这么一个人?” “你不是看过他的资料?”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2章 第一笔投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3章 铺设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短期贷款业务的递增,已经使得大承发展银行实现了正向盈利。 现如今的贷款利息已经赶上了存款利息。 简单开过一次会后,机构建设部,上到方律、王泽,下到普通职员,全都忙碌起来。 每天方律、王泽奔波在外,回来后都要向许天衣做简要汇报。 直至后来,朱裕欣、沈曼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3章 铺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4章 加快施工 醉翁亭。 “银行的十三家分支机构都快要竣工了。”何乎易说道。 坐在对面的郎太师没有什么表情。 何乎易继续说道:“银行现在对商户的重视程度非常之高,对那些老本经营的商户,给予贷款优惠政策。那些奸商,就是威逼利诱。” “不过现在的商人,手中财产不少,愿意拿出来承担做生意的风险的,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4章 加快施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5章 堂九 细雨朦胧。 中年男人身披蓑衣,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这条街不大,是青龙大街的一条小小分街,但距离大承发展银行,昔日的黎王府,却是很近。 客栈已经映入眼帘,中年男人却是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什么的他,猛然回头,却是看见了一个衣衫华贵的年轻人,撑伞缓步而来。 对方的气息不强,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5章 堂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6章 许天衣的实力 此刻的堂九,宛若一个血人。 许天衣脸色冷漠。 没错,经过他这数月的努力,幽冥血莲接连突破。 四品莲花,堪比二品高手。 四朵血莲,如同四只吞人气血的诡兽,冲入堂九的体内。 刚刚突破,堂九的心境追求就受到了剧烈冲击,使得这位朱眼大谍子根基出现动摇,有了走火入魔的趋势。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6章 许天衣的实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7章 新增部门 大承发展银行。 一场会议正在召开。 “十三家支行从开业到现在,运营状况良好,因为有业务部和计财部的预估,负债一直在可控范围内。”毛朗做完简要汇报。 “公司业务部。”主持会议的朱裕欣说道。 “京铺肉肆、牛栏大院都按照约定,开始缩减规模,贷款之后,银行帮助其做了流动资金的调配,目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7章 新增部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8章 新增制度 灰库总管的身份神秘,所有人一直猜测其可能是银行里某个有才但不起眼的人。 宁理自然是首要被怀疑的对象。 可按理来说,如果宁理真是那位灰库总管,许天衣应该会更加淡化他才对。 安排一个办公室副总经理的位置,不难理解,毕竟是第一次招聘考试的榜眼,放的位子太低了,反而会惹人怀疑。 而且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8章 新增制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9章 江湖上的动静 行长府。 朱苡沫坐在许天衣对面,黑衣女子站其身侧。 “最近银行不少麻烦吧。”这位长公主开口道。 “指哪方面?”许天衣表情淡淡。 “与朝廷各部在联系上都出了大大小小的阻碍。” “嗯,一些老家伙们有意拖延。” “还不都是你自己得罪的?那些老家伙们可都是给你府上送来东西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19章 江湖上的动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0章 升隆真人 “我刚才说了,是几乎无一活口,如果是魔教或者朝廷所为,势必一个活口不留。”许天衣说道。 “有活口留下,还不是有能力逃走的一品高手,那就只能是敌人故意放出来的,所有人都在泼脏水。” “不可能是魔教所为,若是魔教,至少会营造出自身也受到攻击的假象,所以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对方是冲朝廷来的。”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0章 升隆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1章 深陷危局 这里是苏朝。 行政区划分为道、州、郡、县四级,是许天衣生活的王朝。 统治者是一代女皇。 据传三年前先皇重病,没有龙子,只有一女,苏朝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危机时刻,这位公主挺身而出,以铁血手腕强势登上皇位,不但稳固了皇权,还加强了统治,成为苏朝一代传奇。 许天衣并不知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1章 深陷危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2章 一场豪赌 “站住!”门口的衙役打量了衣衫褴褛的许天衣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赶快走!” 这样的结果早已被许天衣预见了,自己穿得跟个街头小乞丐一样,肯定连大门都不会顺利进去。 “大哥您好,我来找县令大人,这是信物,您交给县令大人,相信大人会见我一面。”许天衣笑着拿出半枚铜钱。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2章 一场豪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3章 色狼的柳暗花明 姜岚被带进了一座宅院,她能感到抓着自己胳膊的两个男人眼角那淫秽的目光。 虽然已是中年,但姜岚身段还是容貌,都是不俗,只是因为常年劳作,一双手磨出了茧子,皮肤也没有大家闺秀那般白皙肉嫩。 姣好的面容,还有成熟亲和的气质,哪怕穿着一身简单布衣,也使得姜岚对寻常男子有着不小的诱惑力。 也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3章 色狼的柳暗花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4章 千钧一发 “没有钱,张虎可不会善罢甘休。以张虎在望龙县的恶臭名头,弄断了他儿子的手指头,你儿子一旦交到他手上,就是不死也跟死相差不多了。”王有为缓缓地道。 关心则乱,听到这话的姜岚急忙央求道:“少爷,请您救救我儿子,我会还您钱的。” “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吗?但我凭什么借钱给你?”王有为装出一脸无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4章 千钧一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5章 未来的状元 最终,王有为还是眼睁睁看着宋独博将人带走了。 他眼神愤恨地盯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就差一点点,他的阴谋就得逞了。 他想不通,宋独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坏他的好事。 所谓的牵扯案子,不过是再明显不过的假话。 就在这时,有个人走了进来。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一米八的个子,只是身体看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5章 未来的状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6章 氢氦锂铍硼 许天衣和姜岚被宋独博接入了府上,安排在偏房里。 起先的几天,姜岚还担惊受怕,但在许天衣几次安抚后,也就慢慢适应了。 而许天衣,对于科举那点答案,以他博士生的记忆力,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这些天等着科举到来,也是百无聊赖。 每天除了在府里逛逛,弄弄花草,再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书房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6章 氢氦锂铍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7章 人才 宋独博站在府门前,不动声色地看着马车远去。 许天衣掀开帘幕,却看不到母亲的身影,从宋独博送走他开始,母亲姜岚也就正式被软禁了。 放心吧母亲,我一定会救你的,他放下帘幕。 宋独博扭头问一旁的管家:“路上的关系打点好了吗?” “回老爷,都打点好了,马车到六合郡的一路,不会有问题。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7章 人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8章 不死何为 经过一番了解,许天衣得知张延黎是鲤和县平遥乡的乡长之子。 这个身份放在县上都不是什么牛掰身份,如今在郡城里更是没有什么值得另眼相看,很多学子自持傲气,对这样的家伙投以鄙夷目光。 许天衣却不这样觉得,有着现代人思维的他,当然知道人才不全指学习出众,交际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能力。 德智体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8章 不死何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29章 挨打 如若换个地方,所有人都以为这俊朗少年定是什么大人物的子嗣。 可在正身楼大厅,还拿着行囊,分明是来赶考的。 哪怕是稍微富贵些的人家,都会好吃好喝亲自送到州城,在这里等待着官府统一护送的,几乎都是贫困人家的孩子。 曹文达怒火中烧,好在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摔杯离去。 在这正身楼,他不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29章 挨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0章 生吞活剥 晨光照射在前往正身楼的学子们身上。 今天的正身楼前人满为患,有为了送考的亲朋好友,也有看热闹的民间百姓。 科考的改革,大大缓解了学子们的疲惫。 按照许天衣了解的古代科考,学子们要在仅能容纳一个人的狭小空间待上特别长一段时间,没有点耐心都会参加不了考试。 现在考试改成了一场,哪 《谁让他入朝为官的!》第230章 生吞活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