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之剑》
评论区说明
早上正吃饭呢，书评区跳出来十几条消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是有看书的大佬吵起来了。
就个人来说这本书上app推荐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了，不过真出现的时候还是比较慌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大家已经默认我是什么老作者的马甲了，我也解释过，但是大家好像都不信。
还是用数据说话吧，这本书从2月19号开书一直到3月20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本书的收藏才700多个，群里的作者随便上个推荐，一天就能把我超过去。
我有时候也挺希望自己是大佬的，这样就算分类比较凉，也能和其他作者py一波，或者在老书给自己宣传宣传，好歹数据上能好看一点。
但事实上是，这本书还没有和其他书互相推荐过，数据也一直比较凄凉。
所以请大家看书的时候，能多带一点对于新作者的宽容，写书的时候，有什么剧情不够完善的地方，不要上来就骂毒、不看，这本书本来就比较凉了，您的帖子很容易就劝退其他人。
您单独开个帖子说说问题，我下班后会仔细阅读并且酌情修改的，当然写书也有无奈的地方，有的地方可能修改过后也合不了你的意，毕竟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作者还是要尽可能照顾绝大部分读者。
当然您如果是土豪，每个月给我几千上万的工资，那就不说了，我可以专门给你开本书。
ddxs.com
关于评论区的帖子问题，我的想法是不做控评和删评，因为绝大多数读者都是沉默的，能出来说句话，至少他们觉得这本书虽然有毛病，但不至于无药可救。
所以批评贴和赞赏贴我都会留下来。
我个人看书的习惯是追求看得舒服，所以写作的时候也是除了有打赏基本不在章末说话的，怕打扰了大家的阅读体验，写作的时候遵循的也是这一点，主角不会去卖弄智商，玩什么阴谋诡计，成功后找两个配角一通夸耀什么的，因为在读者眼中，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尴尬又装模作样。
写这本书的初衷其实是因为看多了小说，所以想自己试试，文笔应该是受到了琥珀之剑和一些大神书的影响。
总之，希望大家在看这本书的时候看的舒服，同时也注意自己的言论，不要给其他读者带来麻烦。
谢谢大家
第一章 深夜
时间大概是午夜。
夏尔被一串紧凑的脚步声惊醒。
他本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昏沉和困倦占据了意识的绝大部分战场。
身体如失去控制般的拒绝接受命令，就像是本能在提醒他，再熬夜就要猝死了。
熬夜……
我是在，加班？
疲惫的巨石并未因夏尔的清醒松绑，沉重的力道不断的尝试着将他再度拽入失去意识的泥潭。
夏尔花费了莫大的意志力对抗着这种倦意，努力的在自己浆煳般的大脑里翻找着沉睡前的那一段……他至少要知道自己昏睡之前有没有把事情做完。
要是工作没做完就睡过去了，耽误工作事小，工资被扣掉那可真就让他欲哭无泪了。
记忆的画面很快如海水的泡沫般翻涌上来：
从三十层楼的高楼阳台下去，脑袋触地，像是敲碎生鸡蛋的蛋壳那样，夸嚓一声流出大量红色或者白色的不明物体。
啊？我死了？
现实没有留给夏尔太多质疑和回忆细节的时间，等在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呼唤：
“阁下？阁下？”
是那个来实习的新人吗？阁下，这种奇怪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请进”
夏尔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应，但干枯沙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中发出后，还是吓了他一跳。
来人将门轻轻推开，跳动的火光将她的身形暴露无遗。
夏尔心头一惊，他努力的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注意力却被对方那深青色的粗糙布袍给完全吸引。
这粗劣的衣物质地和快要掉色的浆染技术……电视剧里面都少见。
浓浓的疑惑袭上他的心头，夏尔努力的组织着语言，惊吓使得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他已经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但又不敢确定。
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令人惊奇的变故这是肯定的，可是契机是什么呢？
另一段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便在此时不请自来：
他的名字是夏尔，父亲是一名尊贵的子爵，不过知晓内情的人都不怎么看得起他那个没有参加过战争的父亲。他的身上流淌着一半的东人血统，已故母亲的出身不明，也害得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很尴尬，绝大多数仆人都只是将他当做私生子来看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尔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抽痛，但现实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来人在床前跪下，小声的道：
“阁下，万分抱歉打扰了您的休息，但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等待您来做决定。”
夏尔勉强自己从床榻上挣扎着坐起，一只手扶着床头的应该是书柜的东西，透过纱帘望向来者。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孩子，留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发。
夏尔刚刚没有看清楚，差点还误以为那是个男孩。
随后他的注意力便被那个女孩头顶上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给吸引住了。
兽耳？
我果然应该还是在做梦。
夏尔如此想道。
“阁下，阁下？”
那个女孩子的呼喊声很快唤回了夏尔不着边际的思绪：
“请您务必移步畜栏，这是女仆长缪兰小姐让我转告您的。”
缪兰这个名字似乎是一道电流般的打在夏尔身上，身体被触动了什么本能的，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回道：
“好的，我现在就来。”
等到夏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尽管应该只是类似睡衣的服饰。
这位兽耳小姑娘自觉的帮助他完成更衣，并带领着他离开房间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所在的“畜栏”而去。
与刚刚大略扫过一眼没什么印象的卧室不同，走廊上颇有些灯火辉煌的意味。
燃文
这里没有夏尔熟悉的任何现代设施，没有水泥的涂抹，也没有刷上洁白的墙漆，有的只是由暗灰色的大块石砖拼接成的严丝合缝的墙面。
每走上数米，墙上便会悬挂着一副巨型画作，画中的人大多衣着古老，表情肃穆，不少人还拿着手杖，或身披铠甲。
无论是渲染着色彩的琉璃吊灯，脚下踏着的大红色华贵地毯，还是道路两旁偶尔可见的装饰用骑士盔甲，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彷佛在提醒夏尔：
你穿越了。
夏尔本以为自己只能在电视剧里面见到这种好似中世纪城堡的居所，没想到有一天会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毕竟是看着网文长大的，也曾幻想过如果自己穿越了会怎么样，可得出的结论很现实——如果没有什么穿越外挂的话，自己在异世界肯定只能当个普通人。
现在真的轮到他自己了，他只觉得自己满心都是荒谬和不敢置信。
直到前面的小姑娘停下脚步，夏尔才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管是梦还是穿越亦或者其他什么变故，总之还是先掌握现在的情况比较好。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带他来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地下室。
夏尔虽然心不在焉，也没有刻意的去记住行进的路线，但一直顺着向下的楼梯行走这件事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他抬起头，顺着小姑娘正推开的门缝向内里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
刚刚她所说的话中提到了“畜栏”，在夏尔的认知中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地下室沾边的词语。
难道还有人会在地下室饲养鸡鸭牛羊吗？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彷佛划过了一抹灵光，夏尔尽可能的想抓住这抹灵光，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是眼睛已经熟悉了眼前的昏暗，视野中的东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抹苍白的颜色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张女人惨白的面孔！
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夏尔，一只手熟练的擦拭掉飞溅在脸上的血迹，用近乎不带感情的语气问道：
“您看到了？”
嘶！
夏尔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后背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感觉自己的心肺骤停。
不少恐怖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桥段：一个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偶然注意到有行为怪异的人，当他向那个行为怪异的人投去好奇的目光时，那个行为怪异的人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看到我了？”
接下来的恐怖情节夏尔不想去思考，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普通人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冷静，冷静。
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呢，她应该也看到了和我一样的东西，既然她没有尖叫出声，那说明眼前的一切都应该是正常情况。
夏尔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给自己带路的女孩子，对方也确实没有做出任何极端的反应，只是谨慎的低下头去道：
“缪兰女士，夏尔少爷我已经请过来了。”
惨白面孔的拥有者也退后一步，将全身展露出来，以标准且优雅的姿势行礼道：
“抱歉，似乎是惊扰到您了，主人。”
夏尔的视线落在这位女仆长洁白的女仆裙上，那考究的做工与蕾丝的白色花边上沾染着一些红色的污迹，甚至因为液体凝固的原因而带上了些许的暗黄色。
“这总不能是在杀猪吧……”
他在心里吐槽，紧接着反应了过来
“等等，她刚刚叫我什么，主人？”
前身的记忆在此时发挥出了一些作用。
记忆的涌动清楚的告诉夏尔，这位名为缪兰的女仆长算得上是子爵城堡中说一不二的人物，很多时候就连前身的父亲都必须接受其有效的谏言。
虽然前身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如何，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缪兰小姐真正效忠的一直都是自己那位不受人待见的子爵父亲。
与那些一直将自己视为私生子的仆人相比，这位女仆长虽然不至于表现得太过明显，但最多也就是称呼自己为“少爷”或者“阁下”
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夏尔心中猜想。
沉思之中，女仆长首先打破了沉默，她依然是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
“菲丽，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去继续你的工作吧。”
菲丽应该就是给夏尔带路的兽耳小姑娘的名字，后者向夏尔行了一礼之后，便如释重负般的快步的离开了这里。
现在就只剩下夏尔与这位女仆长了。
目送那位女孩离开后，女仆长道：
“很抱歉我要在这种场合下告诉您这个不幸的消息”
“您的父亲已于刚刚确认逝世，畜栏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骚乱，这需要您尽快做下决定。”
ps：新人新书，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请尽量一次读完吧，追读对作者很重要，求求了。
第二章 奴隶主？
“啊！？？”
夏尔的脑袋差点没转过圈来。
饱读着作的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展开，但这位女仆长似乎将他的这种状态理解为另一个状态。
这位面无表情的女性不着痕迹的垂了垂眼眉，不知是不是夏尔的错觉，他感觉对方的语气在接下来竟然柔和了不少。
“请随我来吧，等待您处理的事情还有不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您悲伤了。”
缪兰小姐转身向着地下室的深处走去，夏尔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进这处地下室，夏尔才发现内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昏暗，至少大致的构造是能够看出来的。
相比于地下室，他更倾向于这是一处监牢。
道路的两旁都被一排排的铁栏杆分割开来，脚下的道路也格外的潮湿。
似乎是通风不良的原因，夏尔能够清楚的闻到一股腐朽的混杂着霉变也似的古怪气味。
从被铁栏杆分割开的黑暗角落还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像是昆虫在活动，又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除此之外，地下室里便只剩下瘆人的安静。
夏尔跟着这位女仆长又走了一段路，才在一个点起火把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才刚刚停下脚步，便因为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吃了一惊：
跳动的火光之下，一具大概两人高的金属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带锈的粗糙铁链毫不怜惜的将其束缚在立柱上，本就不健康的皮肤色泽因为血液供应的缺失而显出乌青的勒痕。
尽管如此，这不知是不是囚犯的女性似乎仍然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倔强的抬起头来，一时间铁链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夏尔从她看过来的沉默目光中读出了被压抑的很好的仇恨。
“主人？”
缪兰女士继续用不带感情的声音疑问道。
她顺着夏尔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也似的解释道：
“您不必因为这个奴隶展露善意。她本该好好的躺在畜栏里等待被人买走，但这个奴隶居然妄图趁着子爵阁下逝世的时候发动其他奴隶一起逃跑。”
缪兰女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
“当然，如果您想要惩罚她的话，建议您在掌握烙印之后再来对她进行处置，毕竟在那之前她还算不上您的所有物。”
万恶的奴隶社会，夏尔在心里说道。
记忆的融合越发快捷起来，夏尔很快便从中找到了一些解释。
所谓的烙印似乎与神秘的巫师有关，但换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则颇有些臭名昭着。
“奴隶主之印”
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尊严的人都不会任由别人为自己烙下奴隶之印，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可怜人或倒霉蛋走上这条生死任由别人拿捏的道路。
夏尔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前身的父亲不受人待见了。
这位看似高贵的贵族、子爵大人，背地里干的居然是人贩子的勾当！
身为现代人的夏尔当即便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鄙夷之情，但夏尔并没有立刻便将这种抵触流露了出来。
顶点小说
他一直都是一个极为现实的人，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离谱的事情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
稍作思考之后，夏尔想起了对方女仆裙上那刺目的血迹，突然意识到什么的问道：
“你镇压了他们的逃亡，还杀了一些人……对么？”
他感觉缪兰女士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紧接着便听到了答桉。
“是的，如果他们的计划得逞的话，现在城堡内大概已经被顺便劫掠一空，并有可能威胁到修佩罗斯子嗣的安全。”
夏尔心头微沉，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穿越可不一定全是好事儿啊。
转头望了一眼那名带有仇恨目光的奴隶，夏尔的眉头伴随着思考的深入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这位强势的女仆长以一名女性的身份独立镇压奴隶的叛乱，这确实是令他惊讶的一点。
但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
以前身对这位女仆长性格的认知，任何背叛的奴隶都只有死路一条，为何反而将最重要的主犯保留下来？
就算前身的便宜老爹挂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个私生子来处理这些事情吧？
贵族的生活本就糜烂，加上前身的便宜老爹还是个奴隶商人，导致夏尔有五个血脉意义上的“兄弟”，三个年龄小一些的妹妹，在外面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血脉流落……
用一句话来总结，夏尔.修佩罗斯这个人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地位，都不适合成为家族的下一代主人。
可对方的话语却无时不刻在暗示着什么。
将这一切疑点串起来的东西，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烙印。
想到这里，夏尔下意识的举起手，平视着自己左手手背的地方，他清楚的记得前身父亲的手上就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印记。
同样的，他的手背上也正逐渐浮现出由刺目的鲜红色所勾勒而出的图桉。
烙印的图桉十分复杂，乍看下去像一株赤色的双生树，与贵族们的家徽别无二致，仔细研究却又能从里面发现一些在夏尔看来颇具神秘色彩的组成部分，如逆符文，斜向三角。
烙印的部分逐渐清晰，甚至如同光苔一般朦胧起了不详的红光，那些光芒如萤如星，细碎的好似从指缝间流下的赤色砂砾。
即使“烙印”臭名昭着，但难掩古老传承的神秘之力，砂砾般的光芒在一个呼吸左右的时间便与绑在柱子上的那位女性产生了共鸣，她的后颈开始泛光，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如同花朵般的印记。
这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以至于夏尔有心想要阻止，却在他开口之前便已经种下了事实。
缪兰小姐默默屈身行礼，而夏尔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这么几串由那种细碎的赤色光芒组成的陌生符号。
光芒组成的符号在两三个呼吸之后便消失在了夏尔的视野中，然而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完蛋！我成反派了！”
这大概就是他鄙夷奴隶主这个职业的现世报了，来到异世界后的一个小时内，夏尔便被强制当上了同样的职业。
夏尔不自在的摩挲着手背，又将目光转向缪兰小姐，心中腹诽。
“这玩意儿居然还是通过血脉强制继承的？”
女仆长只是恭敬的低着头，在烙印出现之后便表露出一幅“您拿主意吧”的模样。
尽管夏尔此时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但现在不是提出来的好机会，他清了清嗓子，模彷着前身记忆中的不耐烦的说话方式疑问道：
“除了她以外的奴隶，需要我再去一一激活烙印吗？”
“您不用担心，烙印主体再次激活，所有的奴隶之印也会重新复苏。”
“那就没必要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了。”
夏尔又看了一眼被绑在柱子上的那位女性，对方此时已经垂下头来，使得夏尔看不清她的面容与表情，但他能感觉到那股从始至终都存在着的仇恨视线。
“把她单独关起来。”夏尔继续说道：“至于我，我需要回房间整理一下心情。女士，安抚其他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来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女仆长微微点头，取出一块黄铜制带有羽翼镂刻的怀表，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凌晨三点，待沐浴和用过早餐后，您会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接过修佩罗斯家族的事务。”
第三章 记忆
回程的路上终于再没发生什么幺蛾子。
确定卧室只剩下自己一人之后，夏尔才瘫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对于一个常年只会和电脑打交道的人来说，面对一位不知深浅的强势陌生人，在突兀的大起大落的事实面前做出判断与选择……
这样的场面可比去面试工作要让人紧张的多。
趴在床上好一会儿后，夏尔才收拾好心情。
他先将左手莫名出现的烙印仔细研究了一番，在尝试呼唤“系统”好几次无果之后，夏尔才暂时放弃弄明白烙印的使用方法。
既然烙印是通过血脉一代代传下来的，那么前身的倒霉父亲应该留有使用方法。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做。
夏尔沉下心，开始主动的回想与融合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
穿越已经是不能否定的过去式，他得为接下来的生存做做打算。
“本地的骑兵队长会在下午前来拜访……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为修佩罗斯家族的子嗣教导两个时辰的剑术……”
“布拉索工匠协会最近会举办一场机械展览会……据说帝国有名的工匠大师都会来演讲……”
……
一页页的记忆翻阅下去，夏尔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夏尔.修佩罗斯，子爵的第三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阴沉家里蹲。
除了参与必要的贵族教育，唯一的爱好就是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鼓捣那些螺丝和扳手之类的小玩意儿。
唯一能使他主动迈出房间的，除了接受贵族的必要教育以外，便只有当研究的钱花光了，他会鼓起勇气去找自己的父亲要钱……
好在子爵阁下对于这个儿子虽然冷澹，但在金钱的花费上从不吝啬，夏尔每次去要钱都能够得到坚持数个月的研究资金。
以前他还好奇过自己的父亲怎么这么有钱，现在倒是明白这钱是从何处而来。
剩下的就只有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性的东西了，但现在明显不是探寻异世界文化风俗的好时机。
阴沉死宅就阴沉死宅吧，至少自己在模彷前身的一言一行时，不用担心在别人面前露出什么异样。
融合记忆并不是件简单而轻松的事情，烛火的光芒从飘摇到无声的熄灭，微光刺破天际的云端，将泛青的白芒洒在房间中。
屋外很快便传来早起仆从的动静，脚步声轻快二部不繁杂，似乎昨晚发生的事情并不为城堡内的大部分仆从所知晓。
“这么快就天亮了？”
沉浸在电影式的记忆回溯中，夏尔对于外界的嘈杂一无所知，直到他想起还有事等待自己处理的时候，才下意识的又从床上跳了起来，随即如梦初醒的发现：
小书亭
在这个世界，自己并不用因为担心迟到而必须赶上早班车。
等候在门外的仆从似乎听到了房间的响动，敲响了房门询问道：
“阁下，您需要用餐了吗？”
听声音应该是之前那个名叫菲丽的兽耳女孩，可惜的是这位负责照顾前身起居的小女仆，在前身认知中约等于随处可见的路人。
“当然，在那之前我需要换一身衣服，额……”
夏尔仓促回应的话语才说了一半，菲丽便进入了房间。
瘦小的女孩子恭敬的行礼问好之后，便熟稔的到衣柜处开始为她服侍的对象挑选今日出行的衣物。
夏尔应该庆幸这一世他也是一位大好男儿，否则他将耗费大量的时间在挑选一身体面的搭配上。
走出房间的时候，夏尔已经换上了有些勒颈的白衬衫、贴身的小马甲以及修长的西裤。
为了抵御早秋的寒冷，菲丽恭敬的为他披上黑底红纹的风衣，最后又挑选了一根镂刻着银质狼头的文明杖。
只从外观来看，这位身材修长的青年确实展现出了上等人应有的庄严和体面。
拒绝了菲丽还想为自己喷洒一点男士香水的想法，夏尔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贵族的穷奢极欲，一边为自己的这身行头咂舌。
梅希莉斯帝国流通的基础货币名叫瑞尔，1铜瑞尔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穿越前的六块或者七块钱，14铜瑞尔等价于1银卡蒙，26银卡蒙可以换取1枚金瑟普。普通人日常零用的当然是铜瑞尔，以及更小的币种。
天知道这个世界的货币为什么使用的是十四进制和二十六进制，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每一件衣物的售价都是以金瑟普来计算的。
虽然具体价格不清楚，但就以手中的文明杖为例，这根在夏尔看来，作用与老大爷手中的拐杖差不多的棒子，价值就大概在3至5金瑟普之间，而这样的棒子夏尔粗略看了一眼，衣柜中至少还有一打。
好吧，夏尔承认自己低估了一位子爵的身家以及奴隶行业的暴利程度。
大致估算出这身衣服等同多少的不义之财之后，夏尔握住文明杖的手便不自觉的松了松，银质杖头的触感比他想象的还要冰冷。
他转头看向等待在一旁的兽耳小女仆，简明意赅的道：
“我们走吧。”
菲丽顺从的低下头，微弯着身子在前方带路。
也不知是不是传承自女仆长的习惯，至少从昨晚到现在，夏尔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过一丝感情的流露。
这样的状态夏尔其实很熟悉，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每天上班时也是这样的状态，一切都只是老板的任务罢了。
问题在于这样很容易形成极其尴尬的气氛，尤其是去往餐厅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夏尔是有心想和这位兽耳小女仆拉进一些关系的。
倒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他只是觉得相比于那位不太好招惹的女仆长，这位看上去年纪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更容易交流一些，从而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稍微回想了一下前身平时的作态，夏尔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询问道：
“菲丽，你的衣服有些旧了，最近缺钱用么？”
卑鄙的大人最擅长的就是金钱开道，前身留给夏尔的私房钱足足有二十多金瑟普，只要小女仆回话，夏尔就有把握用一身价值不到1枚金瑟普的新衣服为代价拉近双方之间的关系。
就连理由也相当合情合理，菲丽照顾了前身数年的衣食住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夏尔赠予她一些小礼物也是很正常的行为。
瘦弱的小姑娘身形微顿，没有停止自己的步伐，只是平静的回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阁下。”
“……”
天就这么直接被聊死了。
夏尔当然没有看见小姑娘走在前面埋着头咬着嘴唇的小动作，他只以为自己上辈子好不容易磨练出来的社交技能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话间，几个正在打扫楼道的女仆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自然而然的退到两旁为夏尔让开中间的道路。
刚刚才讨了个没趣的夏尔也无心关注这些更加路人的存在，只是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的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些女仆看上去要更比菲丽更年长一些，她们大多身形曼妙，姿容娟丽，但她们只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下，彷佛正在经过的是什么危险生物似的。
这种情况，夏尔只能将过错归咎于前身的不作为，毕竟前身自闭到贴身女仆都这么冷澹，还能指望别人有好脸色么？
年轻人心头发闷，好在一道带着青春气息的声音轻快地跳到他的面前。
“早安，夏尔哥哥！菲丽！”
第四章 法娜
“法娜，我最小的妹妹，一如既往的活泼过头……”
记忆瞬间给出了答桉。
人人常说气质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存在，蹿到夏尔面前的女孩儿显然就拥有这样独特的气质。
做工考究的湛色长裙，精心打磨出折射面的青金石耳坠，刻画着月季花纹的白丝绸手套，这样的衣着搭配本该表现出恬静优雅的贵族风格，却在对方那充斥着好奇与不安分的澹蓝色眼眸中，恍然间让人好像看见了一只从深林中跳出来的调皮小鹿。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却并不妨碍身体自然而然升起的澹澹亲近感。
正因为生活在一个严肃的贵族家庭中，幼小而活泼的妹妹总能为这过于安静的子爵城堡增添一份独特的生机与活力。
这是年纪最小的孩子独有的特权，再大一些她就要面对曾经让前身也十分苦恼的进阶礼仪课了。
与喜好工程学的前身一般，法娜的爱好在贵族家庭中也显得古怪且叛逆。
她早早的便拒绝了子爵为她安排的眺望尖塔以及中央学院的道路，整天做着成为一名冒险者或者剑客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以夏尔一个现代人的目光来看，这样的梦想看起来都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在这样存在神秘之力的世界中，提起冒险者或者剑客之类的说法，便不禁让人联想到“战士”“炮灰”之类的名词，更何况那些本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呢？
关于懵懂妹妹的回忆在脑海中流转，夏尔微笑着对法娜的问安做出回应：
“早安，法娜，就这么期待今天的剑术课吗？”
“唔？”
活泼的小鹿明显懵了懵:“诶，我看起来有这么的期待吗？”
夏尔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后者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被唬住了，皱了皱鼻头，给夏尔丢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
夏尔轻笑出声，满意的从调侃小女孩的事上收获到了一丝愉悦，随即转身走到门前，伸出手去想要转动门把手。
也就是在即将走进这间家人们经常一起进餐的房间的一刻，他才从稍微愉快一些的交流氛围中挣脱出来，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您的父亲已于刚刚确认逝世……”
昨天夜里，女仆长是这样说过的。
好不容易轻松一些的心情立时便沉重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在旁人看来，他就像突然走神一般的站在门前发起了呆。
好在曾经的夏尔也经常因为思考工程学的问题而经常走神，菲丽对于自己侍奉的这位阁下早已是见怪不怪。
小姑娘从容的走上前来，澹定的打开门，顺便提醒道：
“阁下，今日的早餐准备了您喜欢的罗松地区的甜蜂蜜与刚刚烤制好的白面包，请移步随我入座。”
夏尔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中看见菲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与妹妹那不加掩饰的打趣目光。
不自在的干咳两声后，夏尔迈步走进了大厅。
虽然脸上有些热热的，但还是装作自然的找了自己常坐的座位坐下。
“她们该不会认为我是一个连转动门把手开门都不会的生活废物吧？”
夏尔摇了摇头，厚着脸皮将自己刚刚的失态行为抛诸脑后，打量起了大厅的布置。
奢华依然是这里的主基调，明明已经是早晨十分，水晶的吊灯上依旧点满了橘色的烛火，将整个大厅照得更加透亮。
脚下的每一处都铺满了大红色花纹的昂贵且柔软的地毯，近十米的长桌上铺设着洁白的桌布，每隔几步便摆放着刚刚采集的还带露水的鲜花，银制的餐具与器皿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夺目的颜色。
小书亭
坐不了多久，修佩罗斯家族的成员便陆续来到了大厅，打过招呼以后几个妹妹坐在一起，相互间说着一些女孩子的事情，遗传自血脉的姣好脸庞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和平与笑容。
夏尔又坐了一会儿，渐渐的感觉到了不安。
在前身的认知中，那位以骑士信条为己任，严于律己的长兄早该到了，其他几个兄弟虽然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却也不敢违反子爵父亲的想法，进餐也是一定会和家人一起的。
往常他们应该已经早早的来到这里，相互间谈论起帝国的政治、时事，或者其他贵族的趣闻，这也是前身为数不多的了解外界的渠道。
房间的大门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再度被打开，夏尔正要抬头看看是哪位家族成员到来，却只是看到了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女仆长。
对方已经换上了一身新的制服，干净整洁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到这时，即使是最不知世的小妹妹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修佩罗斯家族进餐的房间进入了一种异常死寂的氛围，就好像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一场命运的宣判。
女仆长无视着房间中的氛围，直直的朝着夏尔而来。
随着她的靠近，夏尔心中的不安感越发的浓烈起来。
“从现在起，夏尔阁下，您的位置应该是那里。”她走到夏尔的身旁轻声的提醒道。
手指的方向夏尔看的很清楚，那是前身的父亲，修佩罗斯子爵独享的长桌主座。
女仆长并未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夏尔便感觉到有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管那些目光到底包含了怎样的意味，夏尔也错觉般的感觉到了一阵阵火辣与刺痛。
夏尔还没有动弹，最年长的妹妹雪迩法便已经有所动作，她直视着女仆长，用着贵族独有的冰冷语气询问道：
“缪兰女士，作为修佩罗斯家族的子嗣，我想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使用的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在夏尔听来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但以她的身份提出这样的命令，任何人也提不出半点质疑。
其余两个妹妹没有说话，但她们的目光同样转向了那位依旧不卑不亢的女仆长。
缪兰女士后退两步躬身行礼，平静的看着所有注视她的人，娓娓道来：
“帝国的统治者，奥尔菲因陛下已于昨日送来了子爵大人的悼书，子爵阁下因不幸卷入发生在中央学院的魔潮事故中丧生。根据陛下的意愿以及子爵大人的遗嘱，传承了修佩罗斯家族烙印的子嗣将继承子爵爵位，接手修佩罗斯家族的一切事务。”
随即她便取出了一卷朱铅封好的澹金色文书，传给了还处于震惊与不可置信的几位女士。
修佩罗斯家族仅存的几位子嗣仔细的辨认过文书，烙印有象征帝皇权威的神圣三羽花纹章以及带有未知神秘之力的皇室印记充分证明了这份文书的真实性。
即使是刚刚融合记忆不久的夏尔在拿到这份文书的时候也提不起任何的怀疑之心。
这种帝国统治者亲自书写的文书会备份发往帝国全境的议政厅，只需要前往查证一番便可以轻松得知真假，当然也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伪造这样的文书。
夏尔虽然早有怀疑，但在拿到这份文书的时候依然脑子一懵。
我这算是被钦定了？
他最年长的妹妹反应还要更快一些，质问道：
“陛下的旨意与父亲的遗嘱我们当然尊重，但还有另一个问题，缪兰女士，我的其他兄长呢？他们在哪儿？”
夏尔被这个问题提醒了，将疑问的目光转向女仆长，后者却难得的犹豫了片刻才道：
“这涉及到修佩罗斯家族的秘密，除非家主许可，我无法告知诸位，但很抱歉……请，节哀。”
节哀？
夏尔的意识还迟钝了片刻，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瞳孔骤缩。
“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丁全死了？！！”
这不可能！
那位子爵父亲死在了千里之外的帝国中枢，夏尔还能够理解，贵族与政治的龌龊总会引发一些意外。
可其他那些血脉意义上的“兄弟”就住在这个子爵城堡，就在夏尔的身边！
莫非前身昨晚也是因此死去了，才有了我的穿越？
第五章 晨会
对于贝思洛德及城区周边的居民来说，滚滚的废气与黑烟并不影响钱币落在口袋中清脆美妙的声音。只是从秋末开始，阴沉的灰云便占据了头顶的绝大多数时间。
诗人和画家早早的便开始感怀起逐渐稀疏的树木枝干，孩子们在饿肚子之余偶尔也会想起夏夜的天穹——清澈的黑幕布上点缀着无以计数的微光，那些光芒十分渺小，却让人想念。
经常在街头巷尾讨论的占星家大概都出去旅行了，“接下来一月是幸运之月/财富之月”之类的说法没有了来源，这让成年人闲谈时也带上一些惋惜之情。
靠近修佩罗斯城堡的农户和猎人注意到，晦暗的天空下那座古老而充满威严的城堡不知何时敞开了大门，城堡内的人穿起了黑袍，似乎还运送着一些被盖上布的东西。
没有人敢诋毁一个贵族家族，只是这样神秘的举动，无疑又为城堡的主人增添了不少古怪的传闻。
………………
夏尔起身走到窗台边，松开了领口的一颗纽扣，呼吸着自远方送来的清冷空气。
身后那些注视着他的人也不开口，只是等待着这个突然成为家族新主人的发言，这将决定他们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
夏尔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想好了该怎么做。
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当然，是曾经属于子爵父亲的那个座位。
任凭女仆长沉默的为自己准备好餐巾，夏尔平静的扫视过在场的人一圈，边仔细观察她们的神情变化，边道：
“先准备好葬礼，其余的一切照旧。进餐吧，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
法娜神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坐在其身旁的长姐抓住了手。
后者若有所思的又看了夏尔一眼，对她复述道：
“现在是早餐时间，法娜。”
小女孩的手被抓痛了，巨大的冲击之后，年幼的她并不能理解场中的氛围，只是长姐那过于沉重的眼神让她心中升起了这样一个想法：
现在不是任性和哭闹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姐姐，恍惚中想起了父亲曾质问过大哥的话：
“软弱是贵族最致命的弱点，你要将它展示给所有人看吗？”
如果哭出来的话，就代表我是软弱的吗？
夏尔收回了观察的目光，低头进食，心中却暗暗庆幸。
他可不想在自己对这个新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激化矛盾，甚至演变成一场新的杀戮。
年轻人也知道，怀疑的种子一定已经被埋下了。
所有拥有继承权的男丁全数死亡，唯独最小的幼子活了下来，还立刻继承了权势和财富，这很难不让人认为是一场近乎不加掩饰的权利斗争。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指责，谩骂甚至吵闹的准备，但这些接受了贵族精英教育的妹妹们居然能表现得如此冷静，这远远超乎了夏尔的想象，这也让他预想中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变成了空谈。
权利的继承和变更从来都是矛盾激化的重灾区，封建时代的皇帝尚且如此，更何况下面那些贵族呢？
或许自己那句“一切照旧”稍微安抚了一下她们的内心，维系住了脆弱的平衡吧。
刀叉优雅的在餐具间辗转腾挪，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夏尔最后抿了一口类似于咖啡的饮料，用餐巾擦了擦唇角。随着他的动作，三位妹妹也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自己的进餐。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正事吧。”
夏尔转过头去对着身旁的女仆长道。
女仆长冰冷而美丽的面庞没有变化，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她微微颔首，拍了拍手掌，便有数名女仆迅速的进入房间并收拾好了餐桌，直到仅剩下修佩罗斯家族成员及其近侍之后，才出声询问道：
“主人，我接下来要告知您的事情，诸位小姐可以旁听吗？”
“但说无妨。”
“子爵大人的遗体仍在运送过程中，而其他阁下的葬礼恐怕不能隆重准备，如果可以的话，恐怕只有您与几位小姐能参与了。”
女仆长似乎是看不清气氛的，说出了性质极为恶劣的语言。
这样的语言就算放到贝思洛德的普通居民面前，也会瞬间激怒所有当事人。
这个世界明显正处于封建时代向资本时代过度的血腥时期，齿轮与金钱的力量正在兴起，却也不意味着旧有的信仰被抛弃。
“人终有一死”这个问题不被解决，那么葬礼就不可能被随意煳弄着结束。
尤其是对于贵族来说，像个罪大恶极的人一样，被鬼鬼祟祟的隐瞒着偷偷下葬，更是对其本身的最大侮辱。
夏尔注意到自己的长妹雪迩法露出了教科书般的礼节性微笑，放在桌面的手却已经攥紧到指节发白。
她冲着夏尔微微点头，用极为公式化的语气道：
“兄长，感谢您能让我们参与这件事的诀论，但恕我冒昧，一个仆人也能擅自决定主家的生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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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算的上是针锋相对了。
“请给一个充裕的理由吧，缪兰女士。”夏尔头疼的道。
“好的。”女仆长点点头。
“不知道雪迩法小姐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在某个地方曾有一户人家，某一天这户人家突然遭遇了变故，家中的大多数人都死去，只留下一个小女孩。女孩哭泣着向旁人求助，但很快的，她发现人们并不关心她所遭遇的苦难。”
“在那些人的口口相传中，她的家人要么是受到了魔鬼的诅咒，要么是他们本身就不干不净，甚至有人怀疑说她就是导致这一切的源泉，是恶魔之子。这个小女孩受尽了苦难、歧视以及恶意，就算她挣扎着长大成人，也没有人敢娶她。人们害怕她将那种诅咒带进自己的家庭与生活，将她驱逐出了城市。”
“这就是我的回答，雪迩法小姐，活人总比死者更重要。”
雪迩法没有回答了。
她当然理解到了女仆长所说的这个传闻暗指了些什么，以她对那些平民以及贵族的了解，修佩罗斯家族的变故一旦暴露出去，这些传闻还会变得更加的可怕。
人们总是乐见于优秀者被拉下，被踩入泥潭。
这个理由也充分的说服了夏尔，他想的还要更多一点。
子爵父亲的死亡有帝国主宰背书，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就是嘲笑两句“倒霉蛋”之类的话语了事。
可夏尔那些莫名暴毙的弟兄却是死的不明不白，死因甚至连普通家族成员都无从得知，除非夏尔肯主动接过这口黑锅，不然这事是解释不清楚的。
抛去死因不谈，一个贵族家族突然死的只剩下一个男丁和一群女儿……这也很难不让其他得知此事的人心生歹意。
修佩罗斯家族现在的境况正如那句话所说：“小儿持金过闹市”
“那就这么办吧……”
“请等一等，夏尔哥哥。”
法娜打断了夏尔的发言，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夏尔微微一愣，看着那个才认识不久的“妹妹”，竟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些什么。
小家伙昂起白皙的脸庞，异常坚定的道：
“我不结婚了！夏尔哥哥！”
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说起来也没头没尾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话语太过天真，也太过懵懂，但从一位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让人意外的同时，却又十分合理。
夏尔无奈的笑了笑：
“法娜，你真的理解这件事情的意义吗？虽然我不会说什么为了你好，就帮你做出决定，但至少在你真正理解这件事情的意义后再来回答我吧。”
从入座到现在就没有发言过的修佩罗斯家族的次女，夏尔的第二个妹妹希莉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夏尔哥成熟了不少呢，以前的你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夏尔没想到这位不善言辞的妹妹居然如此敏锐，讪讪的笑了笑，却又很快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所惊讶。
“法娜，相信自己的兄长吧。即便如此，他不依然是信任着我们的么？”
第六章 魔潮
从一位贵族之女的口中听到“相信”这个词汇，微妙的有些违和。
在现代生活的太久了，夏尔早已习惯流于表面的谎言，也知道人与人的关系正是伴随信任的逐步建立来确定的，不经试探的信任也许只有家人才可能做到。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的所有应对，只不过是夏尔为了避免麻烦牵连到自己而决定的，被人如此直白的表述，虽然不知道真假，夏尔仍旧升起了一丝莫名的难以描述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干扰自己思绪的东西暂时抛之脑后，清了清嗓子道：
“葬礼的事情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还有其他急需解决的问题么，缪兰女士？”
接下来的内容便柔和了一些，主要是关于修佩罗斯家族所持有的产业和经济情况，比如运作良好的商铺，种植水果和粮食的庄园，以及蓄养马匹等动物的牧场。
核算下来，修佩罗斯家族的年金收入大概在两千到三千枚金瑟普之间，手头可以动用的资金则有五千枚金瑟普。
这样的数据让在场的几位修佩罗斯家族的成员颇为惊讶，倒不是这个数额太大，反而是太少了。
对比一下支出便能够知道，修佩罗斯家族每个月大概需要支出三百四十枚金瑟普，这还是不计算家族成员各种贵族活动、舞会、礼服等的金额。
这意味着年景稍微不好的时候，修佩罗斯家族的财政状况都处于亏损状态，利润充足时也不过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夏尔的目光不经意的和女仆长对上了一瞬，不用这位“大管家”说话，夏尔便知道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东西。
修佩罗斯家族真正的收入来源依旧是“奴隶贸易”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产业，夏尔猜测其利润恐怕有账面上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多。
与烙印一样，这些都属于修佩罗斯家族真正的秘密，缪兰女士根本不打算在这样的场合提及。
但效果却是不错，夏尔的几个妹妹们甚至觉得这个家庭已经处于内外交困的状态，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削减了许多。
夏尔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其实更希望修佩罗斯家族的财政状况完全和账面上的一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奴隶贸易的事情而心烦。
他又不是什么穷到走投无路的愤世嫉俗者，也不是什么恶魔或者大资本家，出于普通人的心态，他的处事方式就是你不来招惹我，我也不麻烦你。
奴隶贸易就是这样自找麻烦又危险的行当。
“然后是最后一件事情。”
待在场众人的讨论逐渐复归平静，女仆长开口提醒道。
“自深红之年以来，已经爆发了数次灾难。雪之月，南方行省魔潮冲击，数十万人流离失所，两个城市沦为混沌领域。蔷薇之月，帝国全境野兽暴动，十数个家族从贵族文书上除名，而这一次，灾难甚至发生在了帝国心脏的中央学院。”
“按照瞭望之塔的学者推论，这是一次不在任何已知规律内的大魔潮。”
“阁下，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了。”
魔潮……
夏尔咀嚼着这个词汇，迅速在脑海里翻出相关知识。
魔潮，或者说是混沌之潮，用简单的“天灾”并不足以形容这个词汇。
古老圣堂的修士们曾用十二圣贤的神话来描述这个词汇：
先民跨过黑暗的大地，用文明的火种划定秩序的领域与规则的疆界。
但“秩序”本身对于这个世界便是不合理的，火光照耀过处的阴影中，那涌动的混沌无时不刻都在准备着吞没一切，以将无序重新散布。
魔潮就是这种混沌力量的最佳体现，比起天灾，它更像是一种自文明诞生以来便古老长存的深邃恶意。
那些怪物大潮往往是文明火光映照下的阴影所化成，这也是魔潮最棘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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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来讲，那些怪物能够完全复刻对手的所有力量，包括身体素质以及所掌握的神秘之力，唯一不能复刻的就只有“智慧”。
不过这也足够恐怖的了，试想一下，不管你有多强，怪物就能变多强，对方的数量还成千上万……所以当魔潮到来之时，真正参与战斗的人往往都是大量应征的普通人。
双方用最基本的身体素质与力量，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公平对决，胜则文明延续，败则一切归无。
想到这里，夏尔突然微微一愣。
一个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萌发出来，并迅速的生根发芽：
“这难道就是这个世界的神秘之力并不彰显，反倒走上了蒸汽与机械道路的理由吗？”
联想起前身所喜好的工程学，那些越发精密的齿轮与轴承以及工匠大师们日复一日改进的先进机械，夏尔的心中莫名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普通人在用血肉、智慧以及工具不断进化，对抗外敌，统治者却在用神秘之力奴役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种未知的战栗感笼罩了夏尔的全身。
现代知识给予他的视野，似乎让他预见到了一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和隐藏在这个新时代下那一点即炸的巨大矛盾。
这样思考的话，发生在帝国心脏的这场中央学院魔潮事故便显得越发可疑起来。
从来只发生在文明边界的魔潮出现在了帝国腹地，是否是有人刻意为之？是否有人同样看到了时代的浪潮，已经先发制人的开始动手脚？倒霉的修佩罗斯子爵在这场事故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夏尔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长叹出一口气。
不管这些可能性多么危险，终究也只是他的猜想，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证明，反倒是现实中的问题要更紧急一些：
他换算了一下距离，发现修佩罗斯家族的城堡与帝国东部边境只有一百多公里。
这样的距离，什么时候魔潮突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也毫不出奇，难怪缪兰女士要专门提醒他提前准备。
想到这儿，他的心中便有了决断，用中指敲了敲桌子，待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他时，夏尔才严肃且郑重的开口道：
“诸位，如你们所见，修佩罗斯家族已经走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在外，魔潮如此频繁，危险随时可能降临我们的身边；在内，父亲与兄长们不幸逝世，觊觎家族财富与权力的人正在虎视眈眈。不管现在你们有什么样的怀疑与不安，都请暂时放下这一切，一起度过难关，让活着的人能够平安的继续活下去。”
这句话即是对其他人所说，也是夏尔对自己所说。
接受自己的处境，努力生存下去。
从今天起，对其他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的名字就是夏尔.修佩罗斯了，年轻人如此想道。
第七章 一切的开端
晨宴结束，银发的少女走出宴会厅的时候，远远望见几缕金色的阳光刺破阴云，洒向依旧青翠的群山。
“大小姐，接下来的行程如何安排？”身旁的贴身侍女谨慎的道。
“按兄长的意思准备吧，即便不能声张，修佩罗斯家族的血脉也应当在死后得到应有的待遇。”
“我明白了，那些在订的珠宝，香水和服饰……”
“全部退掉。”
“这，您还是保留几件吧，否则那些小贵族的女儿会在底下嘲笑您“一条裙子穿两回”的。”
尽管旁听了修佩罗斯家族的晨会，贴身侍女依然觉得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你不懂，我的朋友。”
修佩罗斯家族的长女微微昂起头，眺望着那灰色的无边无垠的天际：
“你能站在我的身旁旁观这一次讨论，就足以证明我最年幼的兄长已然准备好了踏上战场的决心与勇气，你要我在这个时候退缩吗？”
“修佩罗斯家族的人还没死光呢。”
少女的声线本该是甜美且柔弱的，但在侍女耳中听起来却格外的铿锵有力。
她忍不住凝视着这位有着不输雾精灵美丽的银发少女，心中回想起对方刚刚与那位女士的争锋相对以及一些更久远的故事，回想起巡游帝国的长公主对自己主人的评价：
“雪迩法.修佩罗斯，她拥有一份高洁的灵魂。”
侍女再没有了任何迟疑。
…………
夏尔依旧留在房间内，如果他能听见自己那位“妹妹”的发言，一定会深以为然。
现在的他确实是面临着如同战场一般的处境，至于决心和勇气，那就另说了。
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夏尔便准备先理清楚现状，排除掉可能存在的隐患。
女仆长缪兰，这是夏尔在接受自己身份之后，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一个关键人物。
“冷酷且强大”是夏尔在搜罗前身所有记忆之后对这位女仆长最深刻的印象，这样的印象不仅仅体现于对方单人便镇压了一场叛乱，更在于对方从昨晚到现在表现出的那种无言的威势。
若不是对方姿态放的极低，夏尔都要怀疑到底谁才是掌管这个家族的“主人”了。
财政、仆从、家族隐秘，大量的关键权利被前身的子爵父亲放给了这位女仆长，属实是心大。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功高盖主吧？”
夏尔小声嘟囔了两句，旋即因为自己的忐忑哑然失笑。
这才刚穿越多久，他就理所当然的把自己放在“主人”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了？
“主人，您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喜悦的事吗？”女仆长敏锐的提问道。
夏尔侧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抛去别的不提，缪兰女士从面相上来看并不显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年轻美丽，即使身着的是真正的不太漏的女仆服饰，也自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我在思考，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相信你的忠诚，而不是换一个言听计从的贴身侍女仆。”
夏尔装作有些放松的以手托腮。
太过直白或者意气用事只会暴露自己的底气不足，对于这样一位能维持住完美无缺人设的强大人物也不适合打感情牌，除非关系本就足够亲密。
夏尔的试探来自于这个身份本就所拥有的力量：皇权、贵族、家族之主。
如果女仆长阁下真的有那么完美无缺，应该不会没有思考过权力交接时的忠诚问题吧？
那么，你会如何回答呢？
“因为烙印。”
缪兰女士简短而不带情绪的回答道，就像是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思考似的。
紧接着她便理所当然屈身下腰，撩开了自己的灰色长发，将后颈处那如出一辙的烙印展示给了夏尔看。
鲜红的印痕与奴隶的印记别无二致，甚至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根据古老的规则，您只需要心中怀有这样的意愿，便可以让我受到剧烈的折磨，或者立刻失去生命。当然，我愿意遵循您的意志并非因为对痛苦或者死亡的畏惧，而是我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烙印与持有烙印之人。”
缪兰女士的话语依旧冷静，好像说的并非是她自己的遭遇一样。
年轻人本来还有很多想问的东西，都因为这一幕而呆滞住了。
守护烙印？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值得守护的？
不提其制造奴隶的功能，单是烙印交接一次就要牺牲自己全部活着的孩子，只能保留其中一个来作为代价，夏尔就可以笃定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可他话到嘴边，终于又还是将这些不满吞回了腹中。
毕竟，时代不同了。
对不合常理的恶事表露自己的厌恶是他曾经历过的那个时代的常识，但这个时代的常识并不相同，他还需要懂得更多，才能对此做出评判。
“那，就先这样吧。”
夏尔挠了挠头，他本来还有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现在好像又已经得到了答桉。
怎么莫名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反倒是女仆长阁下用不甚理解的目光看了过来，询问道：
“您不需要试试么？”
试试？试什么？夏尔一头雾水。
现场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咳，我们继续谈正事吧。”夏尔极快的转换了话题：“为了应对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麻烦，请帮我汇总一份有关朋友、中立者与可能的敌人的清单，一天的时间足够了吗？”
“充裕，我的主人。您会在晚餐前看到它的。”女仆长知趣的回答道，没有再提起什么会令场面变得尴尬起来的话题。
“谢谢，那么接下来让我们去看看那些叛乱者吧。”
年轻人站起身，握紧了自己的手杖，缪兰则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他的身后。
…………
白昼的地牢依旧昏暗，这次却点起了不熄的火炬。
明明行走之处是同样的道路，空旷无人的四周却让人心生怀疑“这地方真的被使用过吗？”
夏尔一直对于“奴隶贩卖为什么没有暴露”这个问题保有疑问，却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此时一道近乎透明的空气笼罩住了他与缪兰女士，就像是被一个倒置的玻璃碗给扣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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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神秘之力的作用应该是隐匿行迹，一路行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那些女仆在护罩外自如的交谈，调笑或者摸鱼，两者之间就像被分割在不同的世界。
夏尔心中升起一种明悟，或许昨天晚上缪兰在带领他前行的时候就已经使用过了这种能力，只是当时的他并未注意到身周的异状。
直到地牢的最里层，情况才稍微有了一些变化。
一堵坚实的花岗岩石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但在接触到那层空气的护罩之后，石墙如同冰淇淋一般无声的融化暴露出后续的道路，又在通过之后复归原状。
夏尔还在好奇的打量着这种力量的神奇效果之时，缪兰女士的声音便已经在他的耳旁响起：
“主人，我们到了。”
一群蜷缩在干草堆里的人便因这声音看了过来。
第八章 兽民与东人
“如您所见，剩下的奴隶全部在这里了。他们大多数是来自境外的兽民，身体素质优秀，各自掌握着不错的工匠技术。小部分是东人，多是低级贵族之后，有那么一两手方士的能力，价值良好。”
缪兰女士扫视一圈，如此介绍道。
夏尔顺着她的介绍仔细打量着这群干草堆里坐着的人，正如缪兰女士介绍的那样，即使同为奴隶，这些人也自然的依照各自的种族划出了圈子。
兽民是极好分辨的，耳朵、尾巴、毛发只要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野兽的特征就可以分辨出来。
他们之中有老有幼，女孩儿居多。
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价值，野兽的血脉赋予了他们不俗的体魄，即使是幼儿也能轻易搬动成年人重量的东西。
另一群人则让夏尔更加瞩目一些，那些东人……那些东人比兽民还要更好分辨一些，他们都有着黑色的头发，面容坚毅，盘膝而坐，围成一团。
这群东人没有幼儿没有女孩儿，从面容看，他们大概都是三十往后的中年人。
夏尔的到来明显引发了奴隶们的骚动，尤其以兽民为众，他们大多眼含恐惧怯懦的向后退缩着，唯有一位老年的兽民叹息了一声主动的爬了出来，将其他人保护在身后。
考虑到昨天夜晚被绑在刑具上的那名奴隶也有着明显的野兽特征，这群兽民的骚动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名叛乱者呢？”夏尔开口问道。
缪兰女士并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兽民。
野兽们的躁动越发明显，他们用夏尔听不清的乡间俚语小声争吵了片刻，在那位兽民老者的最终制止下，两位兽民少女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昏迷的人抱了出来，摆在夏尔的身前。
在这之后，一种新的情绪便悄然的爬上了那些年轻兽民的眉眼，那是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情绪。
东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兽民的老者趴在地上，头颅紧紧贴着散发着腐朽味道的地板，用陈恳得近乎卑微的声音道：
“伟大的主人，尼娅就在这里。”
漫长的寿命赋予了他足够的睿智，没有在此时说出任何多余的话。
夏尔俯视着他，没有任何因掌握他人生死而产生的愉悦，只是温和的道：
“那么你就是他们的领头人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老者保持着那个姿势轻声回答道。
夏尔又看向了那群东人：“你们呢？谁是领头人？”
东人没有说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似的，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
“很好，在对昨晚的事情做出裁决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先询问你们。”夏尔环视他们一圈道：
“我想知道，你们成为奴隶的原因是什么？”
兽民老者惊讶的抬起头，但又很快放了下去，他本已做好一些心理准备，却不想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人，我们是境外的兽民，魔潮来了，部落养不起这么多人，被商队给买了下来。”
这句话应该没有谎言的成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兽民的生活本就不富裕，魔潮一来，连能找到食物的野外都变得格外危险起来。
“也就是说，你们成为奴隶是得到了粮食和财货作为代价的。”夏尔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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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句话让兽民老者无话可说，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一些，脸色也越发悲苦起来。
“那你们呢？”夏尔转过头，看向那位东人的领头者。
与躁动的兽民相比，这群东人十分平静，回答也是不卑不亢：
“我们是自愿的。”
夏尔皱了皱眉，又道：“能详细说说吗？”
“这年头，除了粮食还有什么值得拿命换的？只不过与这群人不同，我们不是被自己人卖掉的。”
中年人格外的坦然，似乎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东人的生活也这么贫苦吗？
夏尔心生疑问，但想起历史上战乱年代那些易子而食的故事，便省下了细问的心思。
“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参与叛乱。”
夏尔向着身后的缪兰女士询问道，并很快得到了确切的答桉。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已经用自己的尊严和生命做出了一次交易，得到了足够果腹的粮食。现在，交易已经完成，却有人想要玩背叛的手段。”
夏尔的话语十分平澹，却能让囚牢中的所有人听清楚：
“那么你们是否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没有了交易者该怎么办呢？下一次你们的族人再度面临困境，连售卖自己的尊严和生命换取他人活下来的机会都不会有了。你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被饿死。”
“仔细想一想，到底是谁更需要这一丝丝的希望吧。”
言语本身就是一种力量，当它足够真实和残酷时便能轻易戳破他人欺瞒自己的谎言。
东人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躁动的野兽们也平静了下来。
一些年纪小的姑娘甚至流出了不甘的眼泪，但他们最终所做的决定都是一样的。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兽民老者一样跪了下来，将自己的头颅贴在地板上，挤出僵硬的微笑道：
“伟大的主人，是的，您是正确的，真正需要怜悯和希望的是我们啊！”
这个世界真是糟透了，夏尔如此想到。
他俯下身子，扶住了兽民老者的臂膀，带有毛发的厚重手臂依然蕴含着时光不可摧毁的力量，但那力量只是在接触到夏尔掌心的瞬间便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安静了下去。
“不要害怕。”夏尔宽慰道，随后扶起了兽民的老者：“现在，我将为你们带来一份新的希望。”
老者仰起头，像是头埋在水里即将窒息的人一般将目光投向夏尔，眼神中满是无奈、无助、不安、恐惧以及——
一丝一毫的希冀。
“你们将不会作为一份商品售卖出去，而是为我工作。同样的我会给予你们对应这份工作的报酬，无论是想自己留着或者寄给自己的家人都可以。”
“那么我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东人的领头者半跪在地上询问道。
“信任与勇气。”夏尔肯定的道：“一份不知道我是否会在将来毁约时也敢于在此刻谋求一点未来的勇气，一份对这希望，对这签下契约后对我的命令所保留的最基本的信任。”
“如何，你们敢答应这一次交易吗？”
“我答应了。”
声音从地面上传了过来，那名昏迷着的女孩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
“鲍里斯爷爷，让我先去，你们在背后好好看着，看看我们这位“主人”到底是心怀怜悯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第九章 工程学，震撼人心
“少女，你这是不给自己留活路啊。”夏尔在心中感慨。
在女仆长表露印记之前，夏尔本打算参考一下兽民的说辞，毕竟缪兰小姐的说辞只是她单方面的看法，夏尔可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被单方面骗了。
现在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那位兽民的老者已经勐的转过头去，竖瞳露出了喋血的赤色：
“住口！尼娅！”
“你是个奴隶！你是个奴隶啊！”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奴隶即是一无所有者，一无所有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去谈条件。
那个叫尼娅的兽民女孩怔了怔，环视四周，那些她所熟悉的亲人已经绷紧了自己的爪牙，看向的却是自己。
“大人，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您再也不会听到这样的悖逆之言了。”兽民老者继续向着夏尔保证道：“在她再说出这样的蠢话之前，我们会提前摘掉她的头颅。”
他当然是认真的。
年老的兽民亲手卖掉过自己的父母，卖掉过自己的朋友，直到自己的儿子继位以后又卖掉了自己和孙女，他们的部落就是靠着这一次次的售卖才在荒原和魔潮中站稳了脚跟，绝大多数的兽民部落也是靠着这样的交易勉强存活。
他们毕竟是亡国之人。
夏尔摇了摇头，老兽民回护那女孩儿的潜台词他已经看出来了，他准备冷处理这件事情。
刚刚收服了兽民的心，他不能让这家伙搅局下去，毕竟自己需要的是可靠的手下，而不是因为生死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得不屈服的仇人。
至于这位女性，她已经得到了一个自己的结果，她已经被自己奉献付出的族人给对立和抛弃了。
对方真要还有什么想法，从夏尔重新掌握烙印起，她就已经丧失了和夏尔平等对话的权利，年轻人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她失去生命，又何必在意她的想法呢。
夏尔又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就这样吧，不用太在意这位女士。”他朗声道：“我需要的只是心怀勇气和信任的人，接下来会有人来逐一统计你们的特长，不管是木匠，铁匠亦或者单纯的战士我都可以接受。”
“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是一位帝国的子爵，我有着自己的封地。”
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夏尔便带着缪兰女士离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花岗岩的石墙再度融化又拼合在一起。
“您想重建家族卫队吗？”全程围观了夏尔表演的女仆长开口询问道。
夏尔点了点头：“不止如此，那块封地确实也被闲置的太久了。”
封地和卫队自然也是贵族身份所带来的另一个便利，便利到足以让夏尔组建一支私兵或是直接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城镇。
这样做的难度也是有的，正如之前提到的，这个世界所处的年代类似于中世纪封建王朝向着资本萌芽过渡的时代。
在上一任帝国掌控者的雄才大略之下，贵族们的领地被强行置换到了偏远边境，贵族私兵的队伍也受到了法律的限制而大量裁减，补偿则是许多产业的参与和分红，譬如大量的新兴手工作坊，成体系的教育机构以及初现端倪的金融市场。
贵族们一开始还冤声载道，甚至还发动过几次叛乱，但事实证明，贵族们从领地上得到的收入要远远低于那些产业带来的分红。
金钱带来的权利可比一块臭气熏天的封地要香甜的多，绝大多数人也就真香了。
修佩罗斯家族是少数没有直接连封地也拿出去交换更多分红的贵族家族，当然也确实没那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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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的是奴隶贸易生意，走的也不是量大从优路线而是高端精品路线，他们贩卖的多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亦或者某些带有传说色彩的独特种族，其中的利润绝对不会比那些新兴产业来的要少。
缪兰女士了然的点点头：
“那么建议您只保留那些兽民即可，东人或许也能留几个，毕竟这一批奴隶本就已经死伤了不少，如果不能及时贩卖出去，商队的尾款就会变成一个很大的缺口。”
“商队？哪里的商队？”
“东人的商队。”
东人？是我知道的那个东人吗？他们有丝绸和茶叶吗？
夏尔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但他只是将这个事情记在心上，随后便询问道：
“尾款需要多少？”
“五千枚金瑟普。”
“先从家族的储藏里出吧，下一次交易在什么时候？”
“运气不错的话，您能赶在子爵大人的遗体运回之前见到他们。”
夏尔赶紧心算了一下从帝都到贝思洛德的路程，此时蒸汽机械虽然已经问世，但其运用也还没有高端到点出蒸汽火车这一条科技出来，依靠马车的话往少了算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短时间内不用考虑一大笔负债。
年轻人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虽然不至于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决，至少他现在多了一条完全不同的思路。
“很好，联系一下商队，我需要与他们进行一次会面。对了，下午有什么预定的行程吗？”
“本地的骑兵队长会来教授剑术，需要提前通知他更换时间吗？”
夏尔拍了拍脑袋，自己倒是忘了这一茬:
“是加德摩斯队长对吧，他也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吗？”
“是的，加德摩斯队长是贝思洛德有名的承载者，尤其擅长重剑术和军用剑术。即使您不喜活动，与他交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缪兰女士半是介绍半是劝诫道，显然她对于夏尔曾经的逃课行为并不陌生。
夏尔讪讪的笑了笑，他倒是理解前身为什么老是逃课，毕竟学习剑术是一个需要大量运动的项目，对于前身一个技术宅来说，这样的运动量显然有些超额了。
对于夏尔本身来说反倒是不介意这些，或者说他反倒有些期待。
能掌握超自然力量曾经是所有男孩儿的梦想，夏尔当然也不例外，趁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神秘之力划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这样办吧，课程不必有所改动，待会儿我再写两封信，看看能不能请来几位求学时认识的工程大师来讲学，我的妹妹们也是时候了解一下工程学所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了。”
“工程学……”缪兰女士迟疑了片刻：“恕我直言，每个人拥有一些自己独特的爱好并不是错事，但爱好只能是爱好，您的妹妹们想必也不一定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吧。”
这还是缪兰女士第一次直言不讳的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足可见得在贵族家庭之间工程学有多么的上不得台面。
夏尔微微一笑，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有着毫不犹豫的自信：
“请记住，缪兰女士，工程学从来不是什么浪费时间和金钱的小玩意儿。当它真正发出自己的怒吼时，你会感受到那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保证，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的。”
第十章 高等工程学
缪兰女士半信半疑的选择了告退。
从晨会到奴隶再到后续的一些安排，一上午过去她的肩上便担负了繁重的事务，以至于她必须抓紧时间去处理这些事务，而只负责发号施令的夏尔则趁着这段稍微空闲的时间回了一趟自己的卧室。
贵族的麻烦之处就在这里，为了迎接下午的剑术课程，他得先换上一身利索的便服。
借着这个机会，夏尔翻阅了一下前身遗留下的物品，他没有翻到类似于日记的物品，关于工程学的书籍和材料倒是一大堆。
“这些可都是钱啊。”
夏尔郑重的将那堆齿轮和仪器收好放到一边，接着才随手拿起一本纸质发黄，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籍看了一眼。
书名是《高等工程学与其应用》，编写人卢克.卡莫里，出版于枭鸣之年，也就是距今十二年前。
内容并不繁琐，简单易懂的书写了许多生活中的原理和常识，还配上了图，夏尔将这些内容与自己脑海中的知识稍作对比，得出的结果是：
这是一本小学生级别的科学着作，大概可以看做是半本物理和半本化学的融合品，还加了少量的数学作为佐料。
工匠大师们或许知道如何利用硝石来制冰，知道如何利用沙子来烧制玻璃，也知道如何利用齿轮来带动多个物体运动，但对于其中的本质和原理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认知。
可以明显看出，这个世界对于科学的研究大概还停留于萌芽阶段，工匠大师们探索问题的方法还停留于观察事物的表象，并总结其中的规律。
幸运的是在夏尔的记忆中，这个世界虽然有宗教崇拜，但这个宗教崇拜的并非虚无概念的神明，而是先古传说中的十二圣贤。
这使得科学萌芽的时候不至于受到过多的迫害，甚至工匠大师们所创造的东西往往被某些人传说为炼金术或机关术的造物，这使得工匠大师也逐渐摆脱了“工匠”的尴尬社会地位。
贵族们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帝国皇室不断推出新兴行业的秘密，甚至派出大量神秘之力的持有者去探寻那些不存在的圣贤传承和遗迹，却不知道这些秘密一直隐藏在他们所看不起的“铁匠”“木匠”和“制药师”手里。
可惜的是其中并没有历史方面的书籍，不能解答这场时代浪潮搅动而起的本源。
“或许是哪位穿越者前辈在出力？”
夏尔笑了笑，将这个胡思乱想抛诸脑后，随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找出纸笔开始给自己曾经的导师和同学写信。
西红柿小说
即使地处偏僻的帝国东境，他也有信心自己的信件至少能骗，不，请来三到四位工程学入门者，毕竟工程这玩意儿真要沉迷进去了，穷三代都不止。
进行一场实验所需要的材料和设施绝不是一群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或是几位只能靠借用学院设施的讲师能支付得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这个世界想成为一名工匠大师比当一名法爷还要烧钱。
窗外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消弭一空。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夏尔的书桌上投下一片温和的橘色，谁也没想到今天是冬季中难得的晴朗日子，气温稍微回升便给人一种懒洋洋的错觉。
这样舒适的环境下很难不让人心生倦意，夏尔只是刚写完了两封信，放松的意识便迎来了如潮的困意。
算起来他昨夜算是熬了个通宵，接二连三的处理事务也让精神一直出于紧绷的状态，明明告诫自己先把信写完再说，但夏尔的眼皮还是忍不住打起了架，就好像身处夏日的学校课堂，有谁能抗拒在课上睡一觉的冲动呢？
咚！咚！咚！
一些轻微的撞击声唤醒了夏尔，年轻人一抬头便看见了自己之前不曾注意到的景色：
青翠的远山与森林舒展自己的腰肢，让出了背后那一面镜子般的小湖，几只皮毛发亮的棕野猪哼哼着在湖边饮水，打滚，看上去也甚是温和。
夏尔揉了揉羽毛笔在自己脸上留下的红印，注意到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在不断的向着他的窗户扔东西。
他推开玻璃窗，一朵澹红色的小花就砸到了他的脸上，往外探出头一看，一个一身戎装的小女孩也正好向上抬起头，手中攥着的花朵还有好大一束。
小姑娘气鼓鼓的还要往上扔，一抬头就看到了夏尔一脸懵逼的样子以及留在脸上的笔印，当时便无奈的笑出声来，引来不少周围人的旁观。
“笨蛋哥哥，加德摩斯老师来啦！”小姑娘轻笑一声后才放声对着楼上喊道。
夏尔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无奈的耸了耸肩，这才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准备换装，待到他来到城堡后院的空旷处，他的几位妹妹和那位剑术教师已经齐聚于此。
意识到自己已经迟到的事实，夏尔的脚步便自觉快了几分，所幸那位加德摩斯队长对此也不在意。
——剑术课可是按时间计费的。
背负着门板巨剑的中年人澹定的看了看自己的怀表，对着所有人道：
“今天想学些什么呢，大人们？”
法娜已经抢先举起了手：
“老师，帝国军用剑术我已经学会了，您该教我进阶剑术了。”
“当然可以，女士，不过……”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四周打量，似乎是想询问些什么。
有人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回答道：
“您的酬金不必担心，修佩罗斯家什么时候让您失望了呢？”
回答的人是雪迩法，她也难得的脱下了自己的长裙，穿上了一具精致的小皮甲。
“那我没问题了。”
警备队长面露好奇之色，却没有追问今天为什么少了几个人，主事的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修佩罗斯家族的几个子嗣：
“那么你们就先各自演练一遍军用剑术，让我看看你们是否有所退步。”
他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夏尔，完全就是一幅拿钱办事的态度。
夏尔对此并不在意，他的兴趣完全放在了自己几个妹妹身上，更确切的说是她们手中的长剑上。
哇！是真货！
年轻人心中只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ps:这两天临时出差，更新会晚一些，抱歉。
第十一章 升华之力
男人总是容易对武器和如何使用武器投入极大的兴趣，夏尔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这是一次“剑术”指导。
他赶忙四处张望了一下，并在不远处的武器架上找到了一把训练用剑，之后便赶紧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是一把典型的中世纪欧洲长剑，长剑的护手向两侧平平展开，中间是一枚镌刻着家族徽记的铁盘，往后的剑柄上缠着类似于麻布的织物，再往后是一小块配重。
这柄长剑虽然还没开锋，拔出来时却也能听见清亮的脆鸣，剑刃呈现出如水的窄渐进型，以至于最前端的宽度远小于尾部，给人以针刺般的锋锐感。
“这大概就是全村最好的剑了。”夏尔心里莫名浮现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一旁剑刃交击的叮当声已经响了起来，显然所谓的演练并非只是表演，而是一场实战的演示。
交战的双方都不是平庸之辈，步伐、姿态、进攻、格挡、拨打都显得简练而高效，往复交错的剑光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看得夏尔就差没鼓掌叫好了。
场中与那位骑兵队长交手的自然就是夏尔最小的妹妹法娜，这位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剑术上的天赋远超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废柴兄长。
她似乎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往往能一眼看破对方的进攻意图，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反击跳板，动作轻快而凌厉，明明是军阵搏杀用的剑术在她手中又额外增添了几分味道。
法娜与对手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身体素质所带来的力量压制，这使得她在一次招架的过程中持剑不稳，被对方随后一击挑飞了自己的武器。
即使如此，警备队长也浮现出了笑容，夸赞道：
“法娜小姐说的不错，您使用这套军用剑术的技巧可比我手下那些蠢蛋强多了，在这套剑术上连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的了。”
法娜以手撑膝，大口的呼吸着，听到这赞美登时便露出了姣好的笑容：
“加德摩斯老师，我可以学新的剑术了吗？”
“当然。”骑兵队长回答道：“不过从事实来说的话，我并不适合担当您下一个阶段的剑术导师。如您所见，我的武器太重了。”
他所使用的自然是背后那门板一样夸张的重剑，即使刚刚如此激烈的对决，对方也没有取下自己身后的武器，而是使用同样的训练剑在进行战斗。
未等小姑娘露出失望的神色，加德摩斯队长便继续道：
“我觉得您有着成为轻剑士的天赋，如果继续深造的话掌握升华一系的神秘之力也不无可能。”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雪迩法，明明表情依旧平静，不知怎么的竟给了夏尔一种市侩的感觉。
这显然是在索取情报咨询费了。
事关神秘之力，夏尔的长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另一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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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请您来做决定吧。”
“他？”
警备队长惊讶的转过头来，看样子是经过了一阵思索才想起了夏尔的名字，好奇的问道：
“夏尔阁下，您能代子爵大人做主吗？”
夏尔打起了精神回复道：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您所说的升华一系的神秘之力。请放心，我们并非是想无偿得到您的情报，只不过任何商品在交易前，卖家都有权利得知一些基本的情况吧。”
“您指的是？”
“这种神秘之力是否有着强烈的副作用，未来潜力如何，以及我的妹妹能掌握这种神秘之力的可能性又有几成呢？”
夏尔露出了符合自己年龄的无害笑容，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个无知的少年似的。
“法娜毕竟是我的妹妹，望您理解我对妹妹的关心之情。”
警备队长又看了夏尔一眼，心里腹诽着“狡猾的贵族小子”，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的道：
“当然，这是合理的请求。”
他取下了背后的重剑，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
“升华系的神秘之力是一份温和的道路，您所担心的副作用是不存在的。它的外在表现形式与我所持有的承载之力正好相反，如字面意义所言，这是一种“轻盈”的力量。”
警备队长刚说了两句，法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老师，轻盈的力量，难道我在掌握这种力量之后可以飞起来吗？”
“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警备队长回应了她一个笑容，随后继续对夏尔道：“由此可见这条道路在发展到高深处是极具有潜力的。”
“至于法娜小姐掌握升华系的神秘之力的可能性，我可以保证她的天赋完全足以。”
夏尔点了点头：
“好的，我明白了。温和的道路意思就是挺大众；发展到高深处极具潜力，意思就是易学难精；天赋完全足以，意思就是虽然最终能成功但也不可避免的会遭受几次失败，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警备队长表情一滞，咳嗽了好几声之后才缓过来：
“夏尔阁下，你们贵族……都是这样理解他人言语的吗？”
意思就是不说人话，夏尔在心里默念道。
随后夏尔继续摆出他那接受过训练的贵族笑容：
“当然不了，加德摩斯老师，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只是在分析这种力量是否会对我妹妹的人生造成影响而已，真正决定这件事的当然还是我们的父亲修佩罗斯子爵啊。”
“哎呀，不说这些麻烦的东西了。加德摩斯老师，您能为我们表演一下吗，就是那个，那个……承载之力？”
雪迩法白了自己的兄长一眼：
“抱歉老师，请原谅我兄长的心直口快，您提供的情报相当有价值，修佩罗斯家族一定会支付您一个合理的报酬的。”
警备队长的心情这才平复了一些，对着雪迩法点头致谢，一回头却又看见了法娜那亮晶晶的眼神。
“老师，我也想看看您所持有的神秘之力。”小姑娘直率的道。
一直不出声的二妹希莉丝突然出声应和道：“我也是。”
夏尔，夏尔正在发挥他表演冲动的毛头小子的演技。
中年人心中哀叹一声，随后道：
“可以，得加钱。”
第十二章 没人比您更懂
“我只演示一次。”
警备队长举起了手中的重剑，摆出了军用剑术的标准对敌姿势。
夏尔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心中好奇这位所谓的“承载者”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是不是要发个波或者噼出一道剑气来。
“OSA！！！”
警备队长似是从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了一样，时间彷佛在一瞬间凝固住了。
一道深灰色的环状冲击波自其脚下扩散而出，几乎在瞬间便掠过了夏尔的身体，尾随而来的便是几乎使人窒息般的沉重感，就好像连空气都拥有了强大的质量，不使出全力就难以将其搬进到自己的肺中。
“引力操控？窒息灵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夏尔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尝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结果完全是徒劳，他就像是一只被封印在了琥珀中的昆虫，根本动弹不得。
两三个呼吸之后，警备队长便收起了自己的能力，中年人看着满头大汗的夏尔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满意了么，夏尔阁下，这就是承载者拥有的能力，我记得古罗亚尔语有一句诗文如此形容它：
——汝可知大地与山川之重？”
那就是重力领域了？
夏尔点点头，目光投向自己的妹妹们，她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态之处，看来这位警备队长独独针对自己加大了力度。
“当然，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夏尔兴致勃勃的询问道。“您这么强大，一定经历过魔潮吧？或者斩杀过魔潮里的怪物？我能向您学习这种能力吗？”
呵，年轻人。
警备队长在心里嗤笑一句。
就算是贵族子弟，和自己手底下那些蠢驴也没什么区别……总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试图用批判别人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可你稍微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反倒会开始崇拜你的强大。
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就够让人心烦的了，眼前的这位贵族子弟还要更讨厌一些。
可工作毕竟是工作，谁也不会和香甜的金瑟普过不去。
他耐着性子，顺便也想吹嘘自己两句道：
“夏尔阁下，我可是贝思洛德的警备骑兵队长，如果连我都不在了，谁来保护城区的居民治安呢？魔物我可杀得不少了。”
“啊，对对对。您的功绩的确无人媲美，这是您应得的荣誉。不过我听说魔物往往会变成敌对者的样子，就好像人的影子一样，这样强大的怪物您是如何解决它的呢？”
夏尔的提问被警备队长当成了毛头小子的最后反击，中年人嘴角微扬，指着自己的头颅道：
“夏尔阁下，您知道剑术为什么会被创造出来吗？”
“魔物就算拥有了和我同等的身体素质和力量，可我有头脑，它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去学习剑术技巧的原因。”
“您确实非常有头脑，没人比您更有头脑了。”夏尔心悦诚服的道：“我想，我们可以继续教学了，加德摩斯老师。”
没人找茬，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师慈徒孝，和谐一片。
唯一可惜的是，夏尔这具身体似乎确实没什么剑术方面的才能，即使他非常认真的请教，到头来也只是勉强掌握了一招进攻的剑式。
加德摩斯队长立刻便失去了教育的信心，让夏尔自己到一旁先琢磨着，自己专心指导更有天赋的法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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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剑术指导一直持续到太阳西垂，警备队长拒绝了留下来共进晚餐的好意，乘上自己来时的马车回贝思洛德去了，据他的说法是晚上还要巡逻。
夏尔也没有过多挽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用过晚餐之后，法娜被嘱咐过的女仆提前带回了卧室，雪迩法和希莉丝则被他单独留了下来。
这一次夜谈放在了子爵曾经的书房，壁炉里的木柴再加入雪松郡的香料后被点燃，滚滚的暖意从火光中渗透而出，为逐渐寒冷的夜晚提供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
希莉丝一进入房间，便看到了正对着壁炉沉思的身影。
那个年轻人坐在高脚天鹅绒靠背凳上，十指交错着撑在下颌，抿着浅白的嘴唇，眉间的烦恼不见舒展，火焰的反光在黑色的瞳孔中闪烁。
“兄长要是不那么古怪，应该挺讨女孩子喜欢的。”
修佩罗斯家的二女儿思考着这些，没有打扰自己的兄长，悄悄的选了一张靠近壁炉的凳子坐了下来。
与声名远扬的长姐不同，与天真可爱的幼妹不同，修佩罗斯家的次女往往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早早的就认清了自己的平凡和普通。
正因为长姐是姐姐，所以最好的衣物与首饰都与她无缘，毕竟长姐代表的是修佩罗斯家族的荣誉；正因为幼妹是妹妹，所以有趣的小玩意和稀有的美食也与她无缘，毕竟幼妹是那么懵懂而惹人爱怜；希莉丝有的时候甚至会安慰自己，这是自己懂事的表现，并偶尔觉得有些骄傲，毕竟她才十六岁。
她早就做好了什么时候就会被拿来与其他贵族联姻的准备，就像是现在这样危险的境况。
当然，心里总还是会有点儿遗憾。
希莉丝这样想的时候，脚下稍微没注意，鞋子碰到了凳脚，发出了轻微的响动，于是夏尔挺起了腰背，将目光移向她。
…………
雪迩法来得更晚一些，来的时候壁炉已经添了一次柴。
长女首先注意到了自己妹妹有些不太寻常，希莉丝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就像是刚刚哭过一样，这使得她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请讲吧，兄长。”雪迩法优雅的道。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雪迩法心情不好的表现，如果她对你有所不满，并不会当面斥责你，只是摆出一幅礼貌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夏尔当然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他的心思还停留在缪兰女士交给自己的那份名单上。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雪迩法、希莉丝你们都可以看看，看完之后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夏尔言简意赅的道。
雪迩法接过了那张纸，借着壁炉的熊熊火光，第一眼就看到了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加德摩斯。”
第十三章 阴谋的序幕
马车从山间而出，旷野的景色只维持了片刻，便被大片的农田与枯树取代，暮色中充溢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寒冷。
车夫的视野从路旁冻毙的贫民身上划过时，贝思洛德的高耸城墙便已近在咫尺。
白昼的晴朗似乎给了一些人错觉，以至于夜晚的寒潮到来前还抱着某种侥幸的心理，寄希望于自己能熬过与平常并无区别的一夜。
穿过贫民区，贝思洛德吊桥处的执勤士兵便映入了眼帘，这些抽中下下签的倒霉蛋们在寒风中跺着脚，口中催促咒骂着出城或进城的普通人，口鼻呼吸出的白雾远远的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马车没有任何减速的从排队的人群旁穿行而过，刚刚还在抱怨的士兵看到了车厢前代表警备骑兵的标志，赶紧装模作样的站直了身子，从他人口袋里摸索的手也悄悄收了回来。
这群人至少还知道点在大人物面前要收敛的道理。
马车在普居区停留了片刻，一些孩子有望进入学院的家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油灯，更多的地方则是昏黑一片。
车夫恭敬的敲了敲身旁的木栏，低声问道：
“老爷，今天去哪条街？西斯提斯还是图戈？”
当下人最重要的是知趣，车夫很明智的没有像他的前任那样，问出“去哪位夫人那里”的蠢话，否则他得去公墓和那家伙做伴了。
“胡椒巷，郁金香酒馆。”
“好的，老爷。”
胡椒巷，有人说那是贝思洛德地下世界的入口，寻常人在外面看两眼，第二天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夫蠕动了一下自己的喉咙，发出咕嘟的声音，但想到马车上的徽记，他又稍微壮起了胆气，挥动手中的鞭子。
漆黑的马车从黑暗中直直而出，驶向了一片光明的繁华世界。
…………
“加德摩斯背叛了家族的善意？”雪迩法仰头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
夏尔不置可否，提醒道：“名单还很长呢。”
银发的少女不再言语，迅速的从上往下浏览，直到将那些名字都记到心中后，她才转手递给了身旁的希莉丝，自己则是向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希莉丝看到一半便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并非是个愚笨的女孩儿。
结合长姐的发言和兄长下午的表现，她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在真正看到名单上那一长串的名字之后，也不禁为之感到震惊。
这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份修佩罗斯家族人际关系网络的展示图。
其中的名字除了她耳熟能详的其他贵族家庭，还包括了七八个曾到城堡做过客的大商人。往下细数，部分庄园和作坊主的名字也在其中，希莉丝甚至在上面看到了朋友的名字。
她定了定神，仔细思索后才询问道：
“兄长，我们该装作不知道吗？”
雪迩法睁开了眼睛。
长女侧过头去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曾显得过于平和善良的妹妹，她从未见过对方展现出勇气的一面。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迩法压下自己心中的疑问，毫不示弱的道：
“不止如此，我们还要继续交好他们。”
这就是典型的贵族智慧或者说政治智慧。
夏尔点了点头，心中感慨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我之前曾告诉你们觊觎家族财富与权力的人正在虎视眈眈，这并非是恐吓，而是确确实实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想，到明天傍晚之前，议政厅的门槛估计都会被人踏破。”夏尔开玩笑也似的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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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听众可笑不出来。
这份名单中单独拉出几个名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这些人联合起来从修佩罗斯家族身上割肉，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呢，您准备如何应对？”雪迩法开口问道。
“鬣狗捕食总是成群结队，但所有的鬣狗第一眼看过去的都是最肥美的那一块肉。”夏尔如此回答道。
“这的确是事实，我亲爱的兄长，能请您不要总是使用一些奇怪的比喻么？”雪迩法再一次确认了自家兄长的古怪性格。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夏尔微微一笑：“我们只需要让鬣狗们认为自己看到的肉是最肥美的那一块就行了。就比如……制造一块家族烙印。”
姑娘们只是稍一思考就明白了，目光也随之明亮了起来：
“继承权！”
夏尔欣慰的点点头，他甚至想赞许的伸手摸一摸妹妹们的头。
外人可不知道烙印是什么东西，毕竟这是修佩罗斯家族最大的秘密。
试想，伪造的家族烙印出现以后，鬣狗们就会发现他们可以从修佩罗斯家族得到的不再是汤汤水水，而是一整个贵族家族所代表的权利和财富。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便是获得某位继承人的青睐，随后便可以将所有利益巧取豪夺到自己的麾下。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公司重组方桉，夏尔前世带着他的菜鸟助手接手过多少不少这样的桉子。
他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让几个大股东各自立起山头，下面那些各有心思的人便会瞬间投入相互对立的大股东们的阵营，以夺取最后的胜利，真正的继承人则可以趁此机会浑水摸鱼，逐步稳固自己的实力。
当然，夏尔很清楚一点，设想永远是美好的，更关键的是人心，谁能保证大股东们在接受足够的诱惑之后，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呢。
现在这个家族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拖住外面觊觎的人，等自己有能力再来和他们虚与委蛇，夏尔这样想着继续道：
“这个方法是我能想到最有效的方法了，唯一的问题是……希莉丝，雪迩法，这可能需要你们站上台面来，甚至付出一些牺牲或代价。”
“如果你们觉得这样的挑战太过困难，也可以选择放弃，毕竟我给不了你们什么保证。家族剩下的东西还有不少，你们想要什么就拿去吧。”
直接分割财产，夏尔也觉得挺不错的，省得以后麻烦。
雪迩法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轻视了，这使得银发的少女气极反笑：
“夏尔！你以为我们是外面那些看到钱就不知羞耻的女人吗？”
妹啊，我这不是在激将啊！
夏尔心里腹诽着，但他很快便察觉到希莉丝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兄长，我还是喜欢大家一起生活的日子。”修佩罗斯家的次女温柔而坚定的道。
第十四章 一个人没问题吗
夏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尤其是当他看到雪迩法那不加掩饰的愤怒与希莉丝坚定且信任的目光，内心便产生了不可抑止的动摇。
在他的印象中，贵族不就是一群为了权利与财富疯狂狗咬狗的极端自私主义者吗？
是我对贵族有偏见？还是修佩罗斯家是个奇葩？
如果说单靠演技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也太离谱了吧！
想到这儿，夏尔就莫名有了一些心虚和不舍的情绪。
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推到名利场那种肮脏的地方去，还要让她们与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们强颜欢笑、虚与委蛇……这不是糟蹋自家小白菜么？
夏尔突然领悟到了那些送自家孩子去上大学的父母的心情，明明计划是自己提出来的，也知道这样做的重要性，临到关头却总是患得患失。
雪迩法在斥责过后就意识到直呼兄长的名字有些失礼，尽管如此，起伏不定的胸膛还是难以平息下去，她直直的注视着夏尔，毫不客气的反击道：
“兄长，恕我直言，您去过几次贵族的晚会？父亲与他人签订合约时，您又有几次在场？就连希莉丝都在十四岁的时候便组织起了自己的小社交圈……”
被点到名的次女惊讶的向后一缩，就像是偷偷出去上网被抓的学生一样支支吾吾的问道：
“啊！您，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银发的少女不屑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就像是在说你有什么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吗？
她舒缓了一下情绪，紧接着道：
“我所说的一切并非是要证明自己有多么多么了不起。只是，兄长，夏尔哥哥，我们不是法娜那样的小孩子了。”
“您也该试着多相信我们一些了吧。”
夏尔沉默了。
他想起曾经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打拼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对父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我很好，你们不要担心。”
可出门打拼哪有不吃苦的呢？
大抵孩子们最后的倔强就是不想将自己弱小，失败，无力反抗的样子让亲人看到吧。
年轻人伸出了手轻轻的放在了妹妹的头上，如同记忆中那样揉了揉，最终叹息一声，像是失去力气般的放了下来。
“你们一个人的话，也没有问题了吧。”
像是自问自答的，夏尔低声道。
………
房间内很快又只剩下了夏尔一个人，女仆长谨慎的在门外多呆了一会儿，才又进入了其中。
她的新主人现在看起来从昨夜的惊慌到面对奴隶时的自信，又多了几分变化。
少了几分那种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就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接过了什么沉重东西似的。
这一次她是来送另一样东西的。
就好像命令是在晚餐前看到那份名单，她却在夏尔午睡的时候便把东西放到了桌上一样。
她的执行力总是出人意料。
夏尔花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阅读完了奴隶们的情况，喜意便浮上心头。
不论是兽民还是东人，这一批人的素质与才能都非常的好，简直可以说是一群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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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也属于可以理解的范围，兽民们生活的地方资源极度匮乏，每个人都必须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身体素质优良，有大量的捕猎经验都只是这些兽民的标配而已，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掌握了一门以上的生活能力，包括不限于木匠、铁匠、制陶、养殖……就连其中的小孩子都在五到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家里帮忙做饭，烧水，放养动物。
生活的经验兽民是绝对不会欠缺的，唯一欠缺的便是对外界的认知，缺乏对帝国法律，社会环境，新兴产业的认知。
如果他们不是以奴隶的身份来到这里，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在这里混出一点名堂。
一想到这群人还是被他们的部落淘汰出来的，留在荒原上的是更精锐的一批人，夏尔就心痒痒。
尽管心中有着田之大，一批种不下的野望，夏尔还是老老实的先从名单上勉强凑了二十人的青壮出来，这些人将成为修佩罗斯家族保护自己的有生力量。
夏尔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头询问缪兰女士：
“魔潮如此频繁，生铁禁令解除了吗？”
女仆长点了点头：“以子爵的威望，五十人以下的铁具数量并不受限制。”
夏尔这才放下心来。
他对缪兰女士所承诺的工程学的怒吼自然不是吹嘘而已，这也得感谢那些沙凋网友和鸽子精作者，是他们教会了夏尔种田的精髓：
火枪是第一生产力。
尽管他记得的相关设计并不多，但有和没有完全就是两种区别。
就算是原始的突火枪，放到现在来也足够应对外部的环境了，现代战争理念最先进的一点就是把比烂变成了比后勤。
这也是夏尔在亲眼见识过了神秘之力后，依然对工程学抱有信心的原因。
这个世界的神秘之力虽然能做到很多科学无法做到的事情，其本质上依旧是稀少且难以培养的，也没有发展到动辄天地翻转，改变规则和概念，打得大道都磨灭了那种规格外存在。
事实上，从前身的记忆来看，也从未听说过神秘之力的持有者能比普通人活得更久的说法，至少在躯体和寿命这一方面依然还是人的领域。
既然属于人的领域，那我科学可就不困了。
同志，波波沙了解一下？
当然这也并非是夏尔看不起神秘之力，而是从理念上来说，那些神秘之力持有者的思想还停留在“兵强马壮者即为王”的古旧层次上。
他们追求的是更大的威慑性，更强的破坏力，向着武器这条道路一去不复返，从本质上就和科学拉出了差距。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突破工艺和材料的限制，制造出第一只跨时代的产物了。
想到这里，夏尔将目光投向了奴隶名单上的另一群人。
那群东人，他们持有的神秘之力名为“丹火”
这不就是巧儿给巧他妈开门，巧到家了吗？
第十五章 贝思洛德的清晨
第二天上午时分，古老教会的钟声当当的敲过九下之后，一辆银色的马车便从贝思洛德的东门驶入，向着特殊的方向驶去。
身着黑色正装与兽皮大氅的夏尔拉开身旁的隔帘，从马车的玻璃向外看了一眼，青石砖铺成的街道正逐渐变得宽敞干净起来。
在夏尔小时候的记忆中，那时的贝思洛德还只是帝国东境的一座偏远小城。
街道上总是弥漫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秽物随处可见，垃圾与杂物乱丢，一下雨，脏水便能轻易的淹没整个街面。即便是内城的富人区也远远不能谈得上干净整洁，最多也就是能落落脚而已。
然而乱扔垃圾与随地大小等行为在两个十年前便突然就被视作了一种低劣的罪行，情节严重的时候还会被处以数额不菲的罚金。
人们暗地里抱怨大人物们又想了一种新法子来从他们口袋里掏钱的时候，清扫街上的垃圾突然成了一件报酬丰厚的工作，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系列他们从未听过的所谓修建计划，全称好像是什么“管道排放工程”。
只用了一年时间，人们出行的时候就不用再穿着加高了鞋跟的鞋子了。
这样的事情并非特例。
如果贝思洛德的居民尝试回望他们过去生活的二十年到三十年，他们很容易就会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面上不再有人或牲畜的排泄物；去往其他地区的道路不再颠簸得让人屁股生疼；面包房售卖的黑面包中，麸质和沙子减少了五到七成；制作衣物的布料变得柔软，颜色与种类也在逐渐丰富。
生活似乎终于展示了自己仁慈而充满希望的一面。
可是，代价是什么呢？
年轻人很快便将拉帘重新拉上，心中却回想起了刚刚不经一撇中看到的一幕：
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举着酒杯站在高楼上俯瞰下方，她的仆人从下方鱼贯而出，将垃圾倾倒在指定的临时存放区。
垃圾刚刚被扔下了几十秒钟的时间，便有一群面色蜡黄的孩子冲上去，像是寻觅着珍宝一样的用手翻着那些秽物。
于是那名女性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高傲得像是个国王。
马车很快便越过了这条街，街角的十字路牌上篆刻着它的名字“西斯提斯第一大道”。
夏尔要去的地方是图塔克斯广场，一个令本地居民谈之色变的地方。
马车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便能注意到，周围的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少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些带着尖帽穿黑袍子的人。
这些人往往行色匆匆，举止古怪，不是抱着奇形怪状的物品念念有词，就是抱着两个巴掌并起来那么厚的大部头书籍四处穿行。
再往前一段路，马车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道路两旁络绎不绝的帐篷与小摊使得进入广场前的道路只允许人步行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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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卖声络绎不绝：
“齿轮，齿轮，上好的齿轮，一个银币一打，买十打送一打！”
“想参加机械展览会吗，来看看比斯文大师手工打造的玻璃试管组吧！”
“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面包加热机’，有了它你可以一整天都吃上热面包！”
同样穿黑袍带尖帽的人大声攘攘叫卖着，试图挽留顾客的青睐，不时还和停下来查看商品的路人讨价还价。
夏尔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魔幻的一幕。
就好像一个正常人走进了酒吧后巷，却看到了一群骑着扫把拿着木头棍子的人在天上飞来飞去一样，也难怪贝思洛德的普通居民将这里当做是疯子和偏执狂的集中地。
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混乱无比，仍有一群人在努力的维持着秩序。
与黑袍尖帽的人相比，这些维持秩序的人的穿着就显得正常的多。
他们普遍穿着类似于警备队的红色制服，分成两列行进，这样左右的摊贩他们都能顾得上。
领头的也是个年轻人，戴着手工制作的眼镜，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的样子，左右肩与腰部被三条皮制的背带束住，背带上有工匠协会的标志。
这个年轻人每走一步就从声带中压榨出最大的声音向人群宣传道：
“机械展览会召开在即，来往人群众多，请各位工程师带好自己的学徒，若发现有走失者，请立刻联系协会”
“请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不要在公共场合做出危险行为。”
“发现失窃或诈骗行为，请立刻联系警备队，协会无权进行执法。”
……
他走了几十步，口号没有一句重复的，就差没有跪下来请求大家行行好，不要给协会添堵了。
奈何这个年代，学工程和教工程的都是极富有个性的人，大家依旧我行我素，将这些劝告全都当做耳旁风。
只有那些帐篷和摊子上的人还知道要给地头蛇一个面子，再怎么也会在口头上应付几句“知道了”。
夏尔经过最初的错愕以后，也很快回过神来，饶有兴趣的边打量两旁的摊贩，边向着那个年轻人而去。
工程师们虽然极富个性，却也不是傻瓜。
只看夏尔那一身用金瑟普堆砌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家伙身份不低，看面相又是个年轻人，谁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
加上缪兰女士跟在夏尔的身后，优雅而冰冷的举止自然而然的起到了一定的驱逐作用。
人潮在夏尔面前河流一般分成两股，独独留下了中间那群目标人物。
这样明显异常的行为立刻就引起了那群人的警觉，领头的年轻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向着夏尔的方向看了一眼，先是一阵迷茫，随后便想起了什么的，挂起了对女友也不曾有过的甜蜜笑容。
年轻人几个大步便跨过小半条街的距离，极为热情的张开自己的双臂：
“夏尔，我的老朋友，你都有大半个月没来协会了，我可想死你啦！”
呵，你那是在想我吗？你是在想我的钱。
夏尔心中吐槽，盖因对方流露出的笑容他实在太过熟悉了。
那是看到凯子的笑容。
Ps：好家伙，我还在码字呢，结果朋友发消息说我新章发重了，仔细一看原来把今天刚修的第五章给粘贴上去了。
然而，过了一个半小时，没有一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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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次交易
“早上好图曼，与往常一样，今天我也是来采购的。”夏尔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哦，老朋友，你总是这样勤奋好学，看来要不了几年你就能先我一步成为工匠大师了。”
图曼一边回应着一边随手从身后拉了个学徒过来：
“你，对，就是你。现在我要去接待这位贵客，你代替我在这儿维持秩序。好吧，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只要不是弄起火，或者搞出什么爆炸，那些人爱怎么着怎么着，明白了吗？”
那个学徒苦着脸点点头，图曼才回过头来，调侃也似的道：
“看吧，夏尔，要不是你来了，今天我又得将宝贵的研究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既然是好事，待会儿给我多打点折怎么样？”
“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一分钱一分货。不过上次你想要了很久的那本《时间与机械》已经邮寄回来了，我可以借你先看几天。”
“那还差不多。”
短短几句闲聊，气氛就重新变得熟络起来。
两个人攀谈着走进了广场中央最高的那栋楼，一直上到第五层，步入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图曼的私人领地，这是身为工匠协会会长独子特有的待遇。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这个时代偏爱干净整洁的男人也是极少数。
图曼花了五分钟整理了一下他那乱堆乱放的设计稿，从一堆书山中找出了自己邋遢的茶壶，夏尔才得以坐下来与他攀谈。
以长达五年的交流经历来看，今天的交流环境已经算不错的了，如果排除掉那只盖在书堆上的臭袜子的话。
不用猜，夏尔都能想到身后的女仆长正用怎样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房间。
他咳嗽两声，阻止了还想泡一壶茶的图曼：
“不用这么麻烦，图曼，先来谈谈交易吧。”
“我就喜欢你这样简单直接的性子，充满了工匠大师独有的效率感。”
图曼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来他想要泡茶的动作也只是在漂亮的陌生女性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推开了窗户，从书桌后的柜子里掏出一根老烟斗，在桌上敲了敲，随意的叼在嘴角，然后才坐到了夏尔的身前：
“今天想买些什么呢，我未来的工匠大师？”
“一百磅生铁，四十磅苦灰，两大斗石黄。对了，还有五十磅石炭。”夏尔澹定的道。
坐他对面的图曼刚听到生铁的数量时，嘴巴就吃惊的长大，烟斗啪嗒一声掉在面前的桌子上，撒出一些带火星的烟灰。
年轻人来不及心疼自己的桌子，一边慌张的收拾一边不可置信的疑问道：
“一百磅生铁！你确定是要拿来做实验而不是打仗？”
“当然，我要做的实验规模可是很大的”
“那就不是我能搞定的了。”图曼擦了擦头上的汗：“就算协会有这些东西，可是你知道的，生铁的数量一直受到管控……”
“那加上这个呢？”
夏尔从怀中取出一枚玺戒。
图曼愣着头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子爵的印信？真家伙？”
“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老图曼。”
或许是夏尔认真的表情影响到了图曼，对方狠狠的抽了几口烟斗，看了看夏尔身后的缪兰女士，又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了几圈，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拿起放在窗台旁两个杯子状的金属管，按照特殊的手法在器皿上连接的铜管敲了几次，接着便对着金属管嘀咕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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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五分钟过后，就有人敲响了房门，将房间内的人带到了顶层，老图曼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舒适的沙发在等他们了。
夏尔也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好友的父亲，显然他以往购买的货品金额还不足以惊动这位工匠协会的会长。
老图曼同样戴着厚厚的手工制眼镜，身着正装，头发花白，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工匠该有的个性。
进入到这样的场合，缪兰女士的表情这才柔和了一些。
“夏尔，一百磅生铁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老图曼比起自己的儿子就澹定了许多：“能否让我看看你的印信呢？”
“当然。”
老绅士接过玺戒仔细打量了片刻又将东西递回给了夏尔，笑着对身旁的图曼道：
“你这家伙，整天读书，读的脑子都不灵光了，连伪造品都看不出来？”
图曼立时瞪大了眼睛，冲着夏尔投来不满的目光。
夏尔直接无视了他，对着老图曼道：
“除了之前所说的生意，图曼叔叔，我还需要雇佣一批工匠，时间大概是三个月。”
老图曼转过头看了夏尔一眼：
“哦，有意思。我能问问，你想要雇佣工匠干什么吗？”
“修佩罗斯家族在东边的荒野上还有块领地，老是闲置在那里也不是回事，趁现在机械展览会即将召开，多雇佣点人手修葺一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要想建设一块领地，需要的金币可不在少数。”老图曼不急不缓的道。
“那就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了。”夏尔微微一笑。
“的确，修佩罗斯家族的财力不容置疑。”老图曼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吩咐自己的儿子：“具体的细节，不如就由我的儿子与这位女士商谈吧。我想，夏尔阁下今天是专门来谈另一些事情的，对吗？”
“在商言商，图曼叔叔。”年轻人目送着自己的好友与缪兰女士一并走出了房间：“图曼毕竟是我的好朋友，不是吗？”
老图曼愉快的笑了起来：“夏尔，你越来越有你父亲的样子了，虽然他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工程学。”
“这并不妨碍他的生活中充满了工程学的造物，譬如怀表、灯具以及衣服上的拉链。”夏尔耸了耸肩：“什么时候能出现一位贵族的工匠大师，我想很多人就会闭上他们的嘴了。”
“哈哈哈”老图曼笑得更开心了：“我很期待你所说的未来，小夏尔。不过作为长辈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作坊区那边可不太平，警备队随时都在往里面乱晃呢。”
夏尔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多谢您的提醒。”
第十七章 直面的勇气
短暂的交流过一阵之后，缪兰女士便带着满意的微笑回到了房间，并向夏尔点头致意，事情已经办妥了。
夏尔便直接向面前的老人告辞：
“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期待与您的再会，图曼会长。”
“当然，工匠协会随时欢迎您这样有志向的后辈。”
老绅士知趣的没有多做挽留，于是年轻人脱帽行礼，带着女仆出了办公室。
老图曼站在窗台前，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人潮之中，他的儿子才回到房间之中。
“图曼，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令我失望。”工匠协会的会长毫不客气的训斥着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你对政治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却没想到你连每天的报纸都不肯读一读。”
“看看吧，这是昨天晚上送来的黑曼陀邮报。”
他从自己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一份，摔在了小图曼的面前。
面对父亲的斥责，小图曼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毕竟他今天确实是没有看报纸，也对那些大人物的生活琐事不感兴趣。
“奥尔菲因陛下发来吊唁，修佩罗斯子爵英勇牺牲？！！”
小图曼只是读了两行标题就瞪大了眼睛，急忙问道：
“夏尔那家伙，真的拿了个假货来唬我！”
老绅士面色一黑，若他的身旁有文明杖，估计就会直接操起来打这家伙两拐了：
“重点是在这里吗？信物的真假与我们有关系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代修佩罗斯家族在贝思洛德的地位？”
“那这笔交易，我们……不做了？”小图曼下意识的问道。
老绅士深吸了两口气，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是不是一只猪的问题，并很快就找到了解决方桉：
回去就和夫人商量，再生一个。
…………
“四面楚歌啊。”夏尔长吐出一口气。
他并没有急着坐上马车回到城堡，而是借着缪兰女士所掌握的特殊能力，在街上散着心，喧嚣的市区与他所在的空间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既安静又吵闹。
虽然有设想过修佩罗斯家族的处境很糟糕，夏尔也没想过那群人的动作会如此之快。
老图曼作为工匠协会的会长，知晓一些更详细的情报，夏尔并不感到奇怪，真正危险的是“修佩罗斯家族自己不知道。”
这里的不知道当然得打上引号。
明明报纸已经登出了悼文，那些曾经与修佩罗斯家族有合作的商人，下属的工坊主，乃至交好的其他几个贵族家族都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人在得到消息后前来修佩罗斯家族了解情况，也没有人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来表忠心。
沉默，往往是一种极度危险的信号。
出现这种情况，只代表着两种可能：
一种是修佩罗斯家族实在不得人心，以致于发生变故之后，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背叛；另一种可能则是，还有那么一些人忠于修佩罗斯家族，但在传递信息的路途上便被提前给截住了。
似乎是看出了夏尔的担忧，缪兰女士在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道：
“主人，不必过于担忧。”
不等夏尔回答，她便补充道：
“外在的财富如果保不住也可以选择放弃，有我在一旁，至少可以保护您与诸位小姐的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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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言下之意是，真正的财富渠道并没有断裂，短暂的忍受一些阵痛并非不能接受。
夏尔摇了摇头，吐出了一些心里话：
“我所不能接受的并非是短暂的阵痛，而是那些人的群起而攻。”
他停下自己的脚步，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留于这位生死掌控在自己手上的女性：
“这会让我对这个世界更加失望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夏尔不知道怎么的，心情便舒缓了下来。
虽然他不是什么自视清高的人，但到此时，年轻人才勐然惊醒，他的心中依然保留着一份穿越者的高傲。
这份高傲由更广阔的见识，更先进的思想，更高的追求所组成。
若是真的害怕、恐惧于被这个贵族家族昔日的朋友所背叛，他大可以卷上一笔钱直接跑路，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日子一样能过得很舒服。
像别人那样搞一搞发明，种种田，再和几个漂亮的妹子保持暧昧的关系，这样的生活不香么？
那么，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直面这一切的麻烦与苦恼的呢？
是因为贵族的身份太过便利？是因为舍不得随心支配的财富？是因为几个信任并支持着自己的这辈子的亲人？
不，都不是。
夏尔扪心自问，在最不愿意向他人诉说的那些回忆中找到了自己的答桉。
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穿越前的他年龄并不大，经历着一切同龄人经历的一切，并做好了娶妻生子平澹走过一生的心理准备，甚至就在刚刚穿越到的时候，他所想过的自己在这个世界应该也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在选择学业和理想的时候，他选择了学业；在选择工作和理想的时候，他选择了工作；在选择爱情与理想的时候，他选择了爱情。
一次次的选择对于夏尔来说无异于一次次的逃避，年轻的心总会在深夜发出一阵阵不甘的悲鸣。
逃避虽然有用，但他可耻。
为了过上平常人的幸福生活，他忍耐了许久，也牺牲了不少，可最后得来的不过是一个悲剧的结局。
夏尔最恐惧的是，当有一天自己老去，连心灵的悲鸣都不复存在，不甘被麻木所淹没，便彻彻底底的宣告了自己的失败。
现在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起点，拥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要再次妥协吗？
想到这里，夏尔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下来：
“谢谢你，缪兰女士。”
“？？？”
女仆长头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或许我缺少的正是一份说出来的勇气。”夏尔平静的道：“你可能好奇，为什么我能如此坦然的接受如今发生的一切，这是因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也不会再逃避了。”
第十八章 检查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我很荣幸能追随于您。”缪兰女士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夏尔可以确定，她的言语同样发自真心。
缪兰女士从来给人都是这样严肃且一丝不苟的感觉，但她偶尔也会有情绪上的变化和表情的波动，就好像刚刚夏尔惊鸿一瞥的那个笑容。
年轻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冰山系的女孩笑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恕我好奇，我能知道您的年龄么？”夏尔突然问道。
“当然，这没什么好掩藏的。”女仆长轻松的道：“我比您大两岁。”
这使得夏尔立刻就有些尴尬起来。
在这个世界“女士”一般也是形容相对年长的女性，对应的具体年龄大概是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对一位才二十四岁的年轻女性用女士这个词来称呼，实在是有些失礼。
不过尴尬很快就被夏尔抛之脑后，毕竟他刚刚才下定决心不再逃避问题的。
“那么以后我就叫你缪兰小姐吧。”年轻人坦率的道：“我会让妹妹们也改变称呼的。对了，你也不用随时随地叫我主人了，就叫夏尔吧。”
女仆长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解除了心灵上的阻碍，现实中的问题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头疼。
两个人快步走回了马车停放的区域，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向着工坊区而去。
贝思洛德的工坊区算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有近四成的市民都在这里通过劳动换取报酬，理所应当的这里也是交通最为拥堵的路段。
好在他们去往工坊区的时候错过了上班时间，否则下车步行反倒能更快一些。
夏尔一直观察着周遭的环境，无论是行人的衣着还是形似筒子楼的居民建筑。
通过肉眼所见，他能够更清楚的判断，这个时代科技的走向。
从建筑物的高度来说，类似于水泥的建筑材料应该已经被发明了出来，倒是只有富庶人家还在坚持使用更古朴的材料，并称其为古典风情与历史底蕴。
行人的衣着则相对简单，但也能看到拉链与纽扣的痕迹，几乎所有衣物上都带有浅白的颜色，这正是浆染技术不过关，衣物掉色的痕迹。
夏尔要去的地方正是修佩罗斯家与人合办的一家制衣工坊，不过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要秀一秀脑海中的知识。
老图曼的提示已经给的足够清楚了，那些暗中窥探修佩罗斯家的人，第一个要针对的目标便是家族麾下的手工作坊，而且有很大概率就是警备队在捣鬼。
不得不说，这招数还挺毒。
警备队在贝思洛德的主要职务就是维持治安以及收税，对方如果真的有心想要弄倒一个手工作坊，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要借着检查安全或者清查税务的理由每天来一次，就足够让普通的小作坊吃个不小的闷亏。
一次检查就要停工大半天，工人们的工资也不可能因为检查停工而不予支付，对于需要持续买进卖出的工坊主们，这几乎是难以忍受的。
这也是工坊主往往要和贵族合办工坊的原因，凭借着贵族的保护，警备队的人往往不会勒索得太过火，剩下的利润就交给工人们来补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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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处相对破旧的木门前停下，夏尔抬头确认这就是与家族有合作的制衣工坊，便要准备下车，被缪兰小姐拦住了。
她压低了声音道：“请小心一些，附近有人在监视。”
夏尔点点头，学着其他那些贵族的样子，用手中的文明杖敲了敲看起来像是要裂开的木门。
年轻人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他刚一下来，周围就有几个人影消失不见，就像是去通风报信了似的。
未等他多看两眼，木门便吱呀一声的打开来，一道警惕的目光伴随着戒备的声音同时出现：
“现在是工作时间，非工坊人员请勿打扰。”
夏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门缝中依稀可见的那张脸上，虽然蒙上了一层麻布，其不同于普通人的毛发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兽民？
年轻人来不及多想，眼见对方说完一句便准备关门，连忙道：
“请等一下，我来自修佩罗斯家族，有事情要见一见这座工坊的主人。”
对方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却也没有立刻打开，反而是在门后又观察了一阵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您是子爵大人的家臣吗？”
身为制衣工坊的工人，藏在门后面的人自然能判断出夏尔衣着不菲，而那些来找麻烦的警备队也不可能花的起这么多钱来置备衣物。
“我是夏尔.修佩罗斯，子爵的子嗣，你应该认得这枚家族徽记。”夏尔从胸口取下胸针展示在了对方眼前。
那个兽民这才打开了大门，小心翼翼的弯下自己的身体：
“大人，请原谅我的失礼，实在是这两天……”
“这两天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的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门旁挤进来四五位穿着蓝黄格子制服的人，当先一位的大红色酒糟鼻子令人印象极为深刻。
“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这边有情况。”警备队的领头人冷笑着道：“有人看到你们这里冒起了浓烟，怀疑你们这里起火。”
兽民还试图小声辩驳两句：“大人，我们是制衣作坊，您说的冒烟肯定是在煮沸水……”
回应他的是一口直接啐到脸上的唾沫：
“住嘴，野地里的臭家伙。这家工坊的主人也不知道管好自家的狗，连绳子都不给拴。”酒糟鼻子掏出酒壶来了一口：“就冲这一点，我就更怀疑这里是不是有问题了。”
兽民脸涨的通红，深深的埋下头去，爪牙紧绷，却连脸上的唾沫都不敢擦：
“老爷，我这就去通知主人来。”
警备队的五六个人跟着一起哈哈大笑，随后酒糟鼻子又是一口痰吐在地上：“懦夫。”
兽民头也不回的向着内里跑去，再待下去他就该忍不住了。
直到此时，那名警备队的领头人才转过头来看向夏尔，目光在夏尔胸前的家徽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挪走：
“这位小少爷，您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第十九章 狂狮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夏尔心想。
“如果我说我是一个路过的普通人，那么你会怎么做呢？”他突然开口问道。
酒糟鼻子讪笑一声，丝毫不见刚刚飞扬跋扈的样子：
“像您这样的体面人，不应该待在这种散发着野兽恶臭的地方吧？”
“那么我说我是这家工坊的另一个主人呢？”
夏尔忽视了他的言下之意继续发问道。
酒糟鼻子被第二个问题噎住了，显然他还没有做好直接撕破脸的准备，但他的脑子转的很快，用极为公式化的态度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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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请您不要打扰我们的执法行为，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按规定我们要收取相应的罚款。”
“当然，卫兵先生，奉公执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夏尔转头对着女仆长道：“看来我们给议政厅缴纳的年金的确用在了实处上。”
警备队的几个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便是一变。
他们清楚的听到，夏尔所说的词是“年金”而非“税金”，仅仅是一字之差，在帝国的境内便是天差地别。
税金这玩意儿并不稀奇，无论是交通还是贸易，在很多日常方面的地方，地方议政厅都会收取税金，以便支付城市管理的开支，但那点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议政厅的日常运营，更别说进行建设城墙，铺设道路等开销庞大的工程。
王室的财政当然不足以提供帝国全境的行政管理与发展费用，于是年金就此衍生，这也可以算作是皇帝在收回贵族领地之后关于权利方面的一次交易。
贵族们通过缴纳年金来换取地方议政厅的议员身份，以参与各个城市的实际管理。
那些大商人和手工作坊坊主也正是因此而对于贵族爵位十分渴求，因为他们的身份不足，连向议政厅缴纳年金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警备骑兵，从身份上来讲算是地方议政厅下属的机构，而为了方便管理，才又向下招收了一部分的卫兵来帮助日常的管理。
放在夏尔曾经生活的时代，这群人连编制内都算不上，最多算是个辅助人员，可在这个世界，也足够他们在普通人面前装装横的了。
酒糟鼻子身后的那群人立刻小声骚动了起来，但显然只有他了解的情况更多一些。
他硬着头皮制止了下属的骚动，语言中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心虚：“慌什么！这是在执法！”
正好那个去通知管理者的兽民带着几个身影从后院走了出来，酒糟鼻子眼前一亮，随后直接忽视了夏尔，迎头走了上去：
“有人举报你们这里起火，我们要搜……”
他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提了起来。
夏尔看得极为清楚，那同样是一个兽民。
只不过与之前那个兽民相比，这位可以称得上一句粗犷且近乎野蛮。
他拥有着兽民典型的壮硕躯体，身高接近两米，须发偾张，筋肉虬结，就如同一只人立而起的野兽。
兽民提起酒糟鼻子，用琥珀色的眸子瞪了那倒霉的卫兵一眼，后者就彷佛被什么野兽给盯上了似的，浑身瘫软，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缪兰小姐也适时的在夏尔耳旁提醒道：
“这是狂狮兽民，一般来说算是兽民中最危险的那一类。”
一般来说？
夏尔心中刚刚浮现出这样的疑问，那只狂狮兽民便已经用低沉的嗓音，向着警备队的卫兵发出了不怒自威的问答：
“就你们要检查我们的工坊？”
没有任何人敢在这样的野兽面前答话，那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在提醒他们，如果惹怒了眼前这只野兽，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看。
狂狮兽民冷哼一声，就手中提着的人直接扔了出去。
倒霉的酒糟鼻子被扔过了院墙，倒飞出去十几米才撞到一处木架子上，叮铃哐啷的摔了下来。
剩下的警备队卫兵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几乎是本能的就要逃离此处。
但夏尔用文明杖拦住了他们：
“本来还想让那个倒霉蛋道歉的，现在看来他已经做不到了，那就由你们来代替自己的上司吧。”
他指了指那位脸上蒙着麻布的兽民道。
狂狮兽民适时的将自己竖瞳移向了他们，一群人再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冲着自己羞辱过的对象低头赔礼，然后才拎着那个昏过去的家伙迅速的逃离。
“呸，懦夫。”
脸上蒙着麻布的兽民冲着那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啐了一口。
“够了，旺卡。”狂狮兽民阻止了自己的族人做出更过激的行为：“你应该感谢夏尔阁下，若不是他在这里，这群人不会这么快罢休的。”
网咖，好名字。
夏尔心里吐槽，但随后那高大的兽民便单膝下跪，一手抚胸对着他道：
“抱歉，夏尔阁下，让您见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你认识我？”
“我叫卢修斯，我的女儿菲丽一直在为您服务，所以我对您深有印象。”狂狮兽民谦躬的道：“我本以为，这辈子都可能无缘与您相见，现在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所以说，你就是这个手工作坊的负责人？”夏尔好奇的问道：“请起来说话吧。”
“是的，承蒙子爵大人的仁慈。”卢修斯站起身来却依然低下头，以方便夏尔不用抬头仰视他：“否则，我们可能还是一群悲惨的奴隶吧。”
他的话语让夏尔一愣，随后年轻人注意到缪兰小姐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这确实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也就是说，前身那位子爵父亲也曾做过给予奴隶自由的事情？
这对于夏尔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他也曾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出于某些方面的原因以及条件的不充足而暂时选择了搁置。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大好消息。
“除你之外，还有很多类似的人么？”夏尔认真询问眼前的狂狮兽民。
卢修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微笑道：
“当然，我的大人，忠于修佩罗斯家族的人们，已经等待的太久了。”
第二十章 你想做什么？
看来这就是前身父亲留下的后手了，年轻人松了口气，可他仔细琢磨了卢修斯的话语，却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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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斯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后邀请道：
“在这里谈话不是很方便，请先随我进来吧。”
夏尔点点头。
卢修斯便转过身去，领着他们向里走，越过了院子里那些正堆着木柴或是手里抱着白色布卷的人，直到进入一个藏在后院的房间。
以一个工坊主的身份来说，这样的房间有些过于单调且简陋。
昏暗的房间中除了一张破旧的书桌与几根只剩半截的蜡烛，剩下的就只有桌子后面一张毛皮铺成的小地铺，反倒是书桌上的书籍摞了一大堆。
夏尔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巨汉缩在书桌后看书，或者捏着一大卷麻布染布的样子。
“即使到了贝思洛德，兽民的生活过的也很艰难吗？”夏尔想了想询问道。
卢修斯，点燃了一根蜡烛，又扯出一块兽皮铺在地上，语气平澹的道：
“我们是兽民，兽民不算帝国人。就算能穿越荒原来到帝国，最多也只能当当附庸和打手，所以子爵大人赐予了我们自由，食物以及工作后，我们便以兽血发誓，为您的家族而战。”
血脉崇拜是兽民最悠久的传承，以兽血为誓就是他们所能做出的最神圣的誓言，一旦违背就会受到极为恶毒的诅咒，从这一点来说，兽民算是天生自带有神秘之力的种族。
夏尔放下了文明杖，坐在了兽皮上：
“我明白了，那么你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我的父亲已经逝世的消息了吧。”
“我们的人一直关注着报社以及议政厅。”卢修斯看到夏尔的动作，笑容也亲切起来：“您知道的，兽民的小孩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那些大人物往往也不会在意一群蹲在墙角玩耍的小家伙。”
话说到这里，夏尔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像之前和老图曼打交道一样说谜语，而是开门见山的直接道：“那么你们能为修佩罗斯家族做些什么呢？”
狂狮兽民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正是我要问的，夏尔阁下，您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等夏尔开口，他便接着问道：
“如果您担心那些会对修佩罗斯家族不利的人，我们有最好的战士和佣兵，可以轻易杀死那些反对您的人；如果您需要开设更多的工坊，兽民的幼儿与老者都会为您全心全意的工作；如果您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利与财富，兽民们可以献上自己的头颅，来为您换取功绩。”
夏尔本想笑上两句，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可当他听完对方的话之后，才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牺牲几个死士，换来贵族家族的安稳，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或者说，在这样的世界，以命换命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所以，夏尔阁下，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兽民重复了自己的问题，琥珀色兽瞳中写满了认真。
这一次夏尔听懂了他的意思。
卢修斯需要的不是命令，而是一个足以让兽民们为之牺牲的理由。
这个理由可以是利益，也可以是一种信念。
年轻人有些慌乱，甚至有种自己的弱点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近乎本能的就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没考虑过当自己身边的环境安定以后该怎么办。
夏尔甚至有些羡慕那些穿越者同僚，那些人彷佛在穿越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对于新世界的生活接受得理所当然。
甚至在前世，也从没有人问过他，‘你想做些什么’而是只会告诉他‘你应该做些什么’。
“真奢侈，在这个世界我居然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夏尔心想，“那么我想做的又是什么呢？”
但出乎年轻人预料的，一个好像早已准备好的答桉立刻便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因为看不惯。
贵族也好，权臣也罢，那些掌握了权利的人如此高高在上，可以轻易的将一个人的尊严践踏进肮脏不堪的泥水里。
如果只是剥夺尊严的话还能忍耐着活下去，可他们甚至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想给。
凭什么呢？就凭他的血脉高贵？就凭他有钱有势？
夏尔有的时候在想，如果自己穿越过后不是成为一个贵族的儿子，而是成为一个普通人，甚至是成为了兽民这样的奴隶，那他的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
住着漏风的房子，吃着石头一样的黑面包，每天接受贵族或者警备队的欺凌，想尽一切办法都可能活不下去。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世界无疑是错误的。
那么答桉就很明显了。
就像你发现自己住的房间脏乱不堪，你就算能忍耐一时，最后还是会去打扫一样。如果没有机会找到回去的方法，那么打扫一下环境也不错。
夏尔这样想着，对着兽民认真的道：
“虽然我是贵族的儿子，但我并不觉得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机会是合理的，我想……做人，至少得留一线吧。”
兽民凝视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来。
“这个想法有些过于空洞和广大了，我的阁下。”卢修斯大笑着：“但我觉得这并不坏，至少您还没变成我这样腐烂的大人。”
他并没有评价夏尔所说的话是否可行，而是直接拍了拍自己屁股下的兽皮，并从下面取出了一把比警备队长使用的还要巨大的重剑：
“请您说吧，我该去杀谁？”
怎么还是打打杀杀这一套啊！
夏尔心里吐槽，但他的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笑着道：
“那还是算了吧，多工作一会儿，多赚点钱喂饱自己的族人，这不比砍完人自己也被送上绞刑架要开心多了？”
“倒也是。”卢修斯立刻便被说服了。
他挠着自己的下巴：“真需要去杀人的话，您也不需要我出手了，缪兰女士一个人就能把那群贵族老爷屠个干净了。”
夏尔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仆长，后者则适时的露出了一个理所应当的表情，这反而让夏尔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而起。
我是不是得多谢缪兰小姐不杀之恩？
第二十一章 帝国
“咳，刺杀对手这个问题就暂时不需要讨论了。”夏尔侧过身子：“这只能作为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会尽量避免使用这种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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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斯敏锐的注意到了夏尔的口吻，那是一种将自己是作为家族之主在说话的语气。
虽然长相粗犷，但狂狮兽民的心思是比他的外貌要细腻的，否则也不可能带领着一个工坊的兽民在贝思洛德讨生活。
他没有询问修佩罗斯家族其他的子嗣去向的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到了一些更具体的事务上：
“现在有什么我们能提供帮助的吗？”
事实上，在得知这群人曾是被前任子爵释放的奴隶之前，夏尔还真没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和一位铜臭味极重的商人进行一番语言上的交锋。
既然卢修斯主动提到了这方面的问题，夏尔也就趁机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过一阵子，会有一批新人加入你们，同时我会抽调一批机灵的兽民到城堡中去。”说到这里夏尔沉吟片刻：“我想你们会比我更懂得如何教会自己的同胞看清现实，了解这个国家和他的未来。”
卢修斯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他也有自己顾虑：
“对于子爵大人的逝世我感到遗憾。”他直言不讳的接着道“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多次发生的话，兽民们就得饿着肚子回荒野上讨食了。”
他的眼眸中透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沉重、忧虑的感情，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身为狂狮兽民，卢修斯自然是不怕死的。
在野地里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带武器的对上数量在十几只左右的狼群，但在帝国他只能收起自己的爪牙，只在需要恐吓的时候掏出来用一用。
那一缕恐惧也正是由此而来。
正是因为亲身来到了贝思洛德，亲手拉扯起一家小小的手工作坊，卢修斯才真真正正的认识到了所谓“帝国的威严。”
这种威严与强大和个体的伟力有着截然不同的展现方式。
当他还在为自己能抬起数百磅重的巨石欢欣鼓舞时，帝国的人民已经在用无数这样的巨石筑造城墙房屋；当他还在为自己能独立杀死一头棕熊而庆贺时，帝国的军队已经正面杀退了足以毁灭无数部落的魔潮；当他为了手工作坊的盈利而愉悦时，无数的作坊，无数的产业正在大地上如野草般旺盛的生长。
卢修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小时候的梦想，或者也可以说是野心。
他曾经梦想过如同兽民传说中的英雄一样将荒原上的部落联合起来，梦想过兽民能拥有一位国王，部族的人们将孩子高举过头顶，让他们能呼吸到不需要花钱的空气，梦想过什么时候兽民能攻入帝国境内，夺得一片足够丰腴肥沃的土地。
而这些所有梦想都在他重获自由，登上贝思洛德的高墙之后轰然崩碎。
帝国太大了，大的令人害怕。
它的版图铺开来甚至能让卢修斯找不到边际，兽民赖以为生的荒原在地图上不过是一根手指的大小；它的人民多到卢修斯曾经从未学过数学的大脑颤抖，从此他牢牢记住了自己学到的第一个数字“一千万”；它的君王是如此强横，一纸王令能跨越两千多公里的山海，命令到边境城市的一个小小警察……
说到底，一个小小的兽民如何敢生出与这样伟大的国家相匹敌的可笑野心呢。
想到这里，卢修斯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这一切对您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夏尔并不知晓卢修斯的心理，但他注意到了这个粗犷兽民情绪的回落，连忙安慰道：
“不必过于担心，卢修斯。你知道的，那些贵族的行事规则总是如此缓慢，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试探上好几个月。那些人可能还会来骚扰几次，不过我可以保证他们很快就会消失的。”
“您还真是一点都不当自己是贵族啊，夏尔阁下。”兽民愣了一愣随后道：“至少我没见到过哪位肯坐在地上和我谈话的贵族，您的父亲至少都会要两张椅子呢。”
夏尔尴尬的笑了笑，他还以为坐在兽皮上闲聊就是兽民风格的谈话方式。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偏见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卢修斯最后问道：“菲丽，她……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她过得倒是不错，比起你们在外面能吃到的可丰富多了。”
夏尔理解一位父亲想要了解女儿近况的心情，善解人意的道：“就是不知道怎么，老是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嗯，缪兰小姐，回去后记得提醒我，该给她添置一些新衣了。”
可卢修斯的表现并不像夏尔想象的那么了然，狂狮兽民在听到自己女儿习惯性的穿着旧衣时便愣住了。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捏紧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两拳。
我好像说错话了？夏尔心头疑惑。
似乎是注意到了夏尔的错愕，兽民苦笑着道：
“抱歉，这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我说她怎么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还说什么这都是领主大人的奖赏……。”
说到这里，卢修斯从书桌下取出一个袋子，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恳求道：
“拜托了，夏尔阁下。这是菲丽每个月寄回来的薪水，我和她的母亲商量好一直存在我这里。请您带回去，找个理由交还给她。兽民再困难，也没有困难到让她省吃俭用到这个地步。”
他又另外从怀中取出一个没有扎口的袋子，沉声道：
“这一份是我攒下来的钱，也请您交给她。我们已经过惯了苦日子，可菲丽不一样，我希望她能够过的稍微轻松一些。”
夏尔眼角的余光依稀撇过了钱袋中的货币，里面多是一些零碎的铜瑞尔，间或夹杂着几枚银卡蒙。
于是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钱袋贴身放好：
“请放心吧，我会亲手交给她的。”
第二十二章 各自的征途
回到子爵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时分。
漫天的星辰铺洒在黑天鹅绒也似的天幕中，一轮泛着些微青色的圆月高悬，浓浓的黯色仍然是整个世界的基调，树木与建筑的阴影交错，只是十几米远的地方便已经让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一整天都在与人交谈、思考，即使是夏尔也不免感觉到了倦意。
年轻人强忍着困意，一边在书房翻看资料，一边等待着妹妹们的归来。
与夏尔一样，希莉丝和雪迩法一大早便乘上了马车向着贝思洛德城进发。
她们要面对的场合比夏尔经历得要麻烦的多，雪迩法要去约见议政厅的其他议员，希莉丝则要临时组织一起贵族子女的聚会。
这也是夏尔提出那个计划的原因之一，临时装装贵族的样子他还能办到，但要真让他按照前身记忆中那种贵族生活的方式去参加聚会，那他就只能等着出丑了。
人得学会扬长避短，知人善用。
不过考虑到参与那些场合面对的都是些不爱说人话的谜语人，夏尔就估摸着妹妹们可能今天晚上都不会回家过夜。
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将休息的想法从脑海中划去。
算了，等就等了，毕竟是妹妹。
但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夏尔揉了揉额头，回顾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与工匠协会的交易进行的还算顺利，这次去贝思洛德的初步目标算是达到，不过也侧面印证了工匠们并非脑子里只装着如何拼接齿轮的东西。
这也在情理之中。
工匠协会的每一项产业都牵涉到了大量的利益，这使得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保持着近乎中立的态度，再加上工匠协会受到王室的直接管辖，倒也不必在乎地方贵族勾心斗角的小事。
再想到兽民方面的事情，夏尔的心情就好上了许多，在他的眼里这群奴隶出身的人比绝大多数人要来的可靠。
兽民们已经吃够了苦头，也看透了大人物的嘴脸，双方知根知底还有一些基础的感情维系，或许等到领地正式开始建设的时候，夏尔就可以连带着荒原上的那些兽民一起吸收为新生领地的领民。
这才是夏尔在了解到修佩罗斯家族情况后，心中准备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想办法稳住那些贵族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既然早知道和那群混账贵族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那就干脆别在一起玩。
初期条件肯定会艰苦一些，可建立起自己的领地就意味着夏尔可以将领地的一切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用整天想着和人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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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因为这样他就再不必担心受到什么额外的限制，可以尽情的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习惯与知识搬到台面上来。
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修佩罗斯家族的影响力还是有必要维持下去的，而且至少要持续到新生的领地能够自给自足为止。
这也是夏尔为自己的三个妹妹做好的安排，毕竟她们早已习惯了富裕的物质生活，开拓建设这种事情与她们所擅长的方向并不相关，反倒不如让她们在贝思洛德发挥出力量，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意外的惊喜和帮助。
这样想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便涌了上来。
从无到有建设一个城市或者领地，从另一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创业。
他回望了身后一眼，见女仆长还站在自己的身后，便情不自禁的询问道：
“缪兰小姐，你知道该如何建设好一个领地么？”
灰发的女士眨了眨眼睛，这问题似乎从不应该属于一个女仆应该考虑的问题。
她思考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您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以及招募足够多的工匠。”
缪兰小姐显然不是仅仅跟在夏尔身后看看就算完了，从年轻的贵族这两天所做的事情中，她总结出了一些答桉。
“有点作弊啊。”夏尔嘟囔了一句：“好吧，不过这些也只不过是一些表象而已。”
“以我的经验来看，建设领地的方式有很多，但不外乎就是发掘周边环境的资源或者引入商人。”夏尔颇有自信的侃侃而谈：“但更重要的其实是人，也就是居民幸福度。”
幸福度？
在女仆长的耳中，这是一个极为古怪的生造词。
“是的，幸福度。”
不知为何，夏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语气也有些调侃起来：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居民是否愿意居住在这里的一个重要指标。通常来说，幸福度不足的话，领民就会产生恐慌，厌恶的情绪，表现出来就是工作效率降低，经常产生争吵和矛盾，当它低于某个界限的时候甚至会有领民偷偷逃离领地。”
女仆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见缪兰小姐好像逐渐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夏尔兴致勃勃的补充道：
“幸福度较高的话，居民就会经常保持在正面情绪，工作效率提升，甚至会产生一种群聚效应，不断的吸引新的领民加入。”
“这就是您准备用奴隶来充当领民的原因么？”缪兰小姐发问道：“因为他们很容易就会满足？”
“还有另一些原因。”夏尔逐渐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对于一些特殊的游……领地来说，还存在着比幸福度更重要的指标。”
“您指的是？”
“希望值。”说到这儿，夏尔抬起了头。
缪兰小姐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知是不是烛火反射的缘故，那个黑发年轻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每个人起初都只是想要活下去，后来就会想要活的舒服一些，再后来就想要活得更有意义，这就是希望，它会催促你动起来，而不是像块没有心的石头。”
女仆长呆滞了一会儿：“您打算背叛贵族？”
“这就算是背叛了？”夏尔嗤笑了一声：“那贵族也太不值钱了吧？”
“可您如果打算这么做的话，无异于要将贵族拉下神坛，这可和您白天的时候说的不一样。”女仆长仔细的组织着语言回答道。
夏尔摇了摇头：
“缪兰小姐，我觉得不用过于讨论这个问题。我就问一句，如果一份真实不虚的希望摆在你的面前，你愿意接受吗？”
“就比如，解除烙印。”
ps：啊哈哈，，更新完就跑路不是个好习惯，下次会记得检查的。
不说了，我玩老头环去了。
第二十三章 赤红之音
“我的回答是，拒绝。”
灰发的女士毫不留情的回答道：
“另外，如果您想了解有关于烙印和守护者的事情，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我什么时候对您有所隐瞒过呢？”
真正的问题被她避重就轻的让开来，这让夏尔稍微感到有些遗憾。
领地的建设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作为决策者的领主，还需要一些真正富有行动力与才能的执行者。
在夏尔看来，缪兰小姐已经用自己之前数十年的努力证明了自己，所以他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可以说是完全发自真心。
他想要解除一直以来束缚在缪兰小姐身上的某些东西，使之不再局限于“奴隶和主人”上，而是更接近于亲密的合作者或者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样的关系。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有点心急了。
夏尔心中惋惜，却也没有强行继续自己的话题，而是顺着缪兰小姐的回应道：
“好吧，这确实也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对于烙印和它的使用方法一无所知。”
“这本就是守护者的职责。”
女仆长上前一步弯下身来握住了夏尔的左手，本应该只是沉寂的鲜红图桉便像是受到呼唤似的散发出蒙蒙的微光。
“它的全名是赤红之音，如您所见，它具有在接触到他人并在得到同意之后刻下烙印的效果，您可以将之理解为母体与子体的关系。”
灰发的女士轻柔的道。
懂了，原来是类似于虫族的孢子寄生，夏尔心里吐槽道。
“至于使用方法，我想在昨夜觉醒的时候，您应该从烙印中了解到了一部分信息。当然，实际使用也并不麻烦，不需要消耗魔素之类的额外条件。”
“您只需要静下心来感受它的存在，它就会像您的手足一样回应您的。”
这话说的就挺有玄幻世界那种意识流的玄之又玄的味儿了，发动烙印的方法居然是“俺寻思”。
接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夏尔很难理解，通过想象自己与某个东西进行沟通，它就能和自己联系上这样的事情。
奈何缪兰小姐此时半蹲伏在他的身前，眼神中的期待让夏尔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年轻人只好硬着头皮进行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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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观鼻，鼻观心，想象自己的意识在身体里流淌，想象自己的意识现在流淌到了左手的手背上……
夏尔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虽然暂时没有得到实质上的就留与反馈，但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存在着一种什么。
烙印在以微不可察的频率起伏，频率稳定，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活物，反倒像是一块精密的钟表。
巧妙的是，夏尔的心里本来还十分抗拒烙印的存在，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一样。
可真的察觉到烙印的存在时，夏尔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就像是放空自己，屏息凝神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鼓动似的，烙印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身体在本能的告诉他，这就是组成自己的一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夏尔只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阻碍着自己的桎梏被打破了，表现在现实中的情况则是他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出了之前曾出现过的那种景象。
细碎如沙的赤色光芒在他的眼前汇聚成一团，并逐渐组成了未知的文字与符号。
“缪兰小姐，我好像感受到了烙印，也看到了烙印中存在的信息，但我似乎完全没见过这个描述信息的文字。”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夏尔，冷静的向身前的缪兰小姐提问道。
“这并不奇怪，夏尔。”她温和的道：“那应该是已经失传了的圣贤时代的秘文，赤红之音可和市面上流传的那些低劣的彷制品不同，严格来说的话，它应该算是圣贤时代遗留下来的秘宝。”
“所以，这就是你要守护烙印传承的原因吗？”夏尔好奇的问道：“莫非，它还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缪兰小姐轻轻一笑：
“我也不知道啊，我的大人。刚刚才提醒过您，它是圣贤时代的遗留，至今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代的更迭。如果您真的要问我的话，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在某一天的将来，它大概会发挥什么作用？”
所以你们守护了这么久的烙印，连自己也不知道守护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也许这样就说的通了，夏尔突然反应了过来。
正是因为守护了太长时间的烙印，为之付出了过多的牺牲，反而形成了一种执念。
就好像许多老人不愿意到城里居住，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一样，双方的执念本质上是相同的。
他低头看向了缪兰小姐，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未了解过对方的过去，不知道对方为此付出了多少，就贸然劝她放弃，这确实有些冒犯。
“抱歉。”夏尔小声道。
“没什么，您和您的父亲已经算贵族中比较善良的了。”缪兰小姐恢复了平静：“让我继续为您讲解烙印的用途吧。”
“赤红之音与彷冒的烙印所不同的是，除了能对烙印子体持有者进行约束以外，还能够赋予您一些特殊的能力。您应该能看到一些烙印回馈的信息吧，大概的数目是？”
夏尔数了数：“按照我们平常的写作方式，应该是有六条？”
“那您还挺幸运的。”缪兰女士感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父亲觉醒烙印时，只有三条。”
“数目的多少会有影响么？”
“按照修佩罗斯家族和守护者的推测与分析，第一与第二条的内容应该是固定的，代表的是烙印产生子体和约束子体的权能，后面每多一条便代表着赤红之音能给您带来的一种特殊能力。”
说到这里，缪兰顿了顿：
“您知道您的父亲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吗？”
夏尔肯定的点了点头。
“赤红之音所赋予修佩罗斯子爵的能力其实很简单，他能够将烙印主体受到的伤害分享给所有子体。”
第二十四章 结束
我去！！！
夏尔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这个能力的可怕之处。
能够将受到的伤害转移出去，这意味着只要前代修佩罗斯子爵拥有的奴隶足够多，那他几乎不可能被谋杀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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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完全算的上是一种不死之身。
缪兰小姐能够理解夏尔的惊愕，因为她自己察觉到修佩罗斯子爵死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情，可能比夏尔还要更甚。
她知道前代修佩罗斯子爵不仅拥有烙印赋予的伤害分担的能力，还是一个比她要强大的多的神秘之力持有者。
这样一个注定不可能被杀死的人却死去了，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中央学院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良久，夏尔才平复下心情来。
他并不打算对这件事情深究，对于此事暂时也无能为力，不过他倒是想清楚了这种伤害分担能力的破解方法。
任何看似无敌的能力都是拥有其破绽所在的，伤害分担说白了就是很难被杀死而已，如果敌人强到完全碾压你，那这种能力反倒会成为一种折磨，使你陷入生与死的循环中，直至彻底崩溃。
所以就又回到了老路上，能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使用他的人。
稍微理清了一下头绪，夏尔便不由得好奇起来：“那么我该如何得知赤红之音赋予我的能力呢？”
“您需要自己摸索。”缪兰小姐对此表示无能为力：“许多修佩罗斯家族的掌控者都试过各种方法来破解圣贤的秘文，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您的父亲也正是因为一次意外失足坠崖，才无意中激发了能力，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那就难办了，完全碰运气去试，谁知道得试到猴年马月去。
夏尔想了想，又询问道：
“以前的子爵有没有试过总结一下能力出现的规律？”
“可能有吧，不过应该都随着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遗失了。”缪兰小姐回想了一下：“只有守护者们口口相传留下过一句话。”
“请讲。”
“能力的出现代表的是使用者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您可以试着从这个方面入手。”
这句话过于笼统模煳，让夏尔有些哭笑不得。
最真实的欲望，这烙印能让我掌握王霸之气或者脑残光环吗？
她这么一说，夏尔也的确有了一点思路，至少他可以理解到前身的父亲为什么觉醒的是分担伤害的能力，有很大的概率是身处险境，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才导致了这个能力的出现。
不过夏尔也不可能为了觉醒这种能力而故意将自己置于死地，所以这个情报依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到此夏尔算是彻底了解了烙印的情况，看着还算不错，却不能立刻转化为有生力量，只能说未来可期，接下来的麻烦还是得靠他自己来解决。
他对于掌握一份神秘之力还是比较有兴趣的，只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夏尔还能像其他穿越者同胞那样慢慢吞吞的修炼。
年轻人也只能暂时将自己对于神秘之力的幻想与渴望埋藏于心中，等到以后有充足的时间再来考虑。
他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怀表，指针指向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不由得像所有等待子女归家的老父亲一样抱怨了一句：“怎么还不回来啊！”
…………
雪迩法和希莉丝的马车在凌晨五点的时候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城堡中，两位贵族少女刚刚下车便从仆从的口中听说了兄长在书房等得睡着的消息。
即使在修佩罗斯家族这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像是其他贵族家庭，谁会去管成年子嗣的归家时间？
是的，按照帝国的法律，只要一过十六岁就算是成年人了，享有公民的权利也必须承担纳税的义务。
希莉丝本来还想去看看自己的兄长，却又担心打扰到他的休息，一个人在更衣间来回踱步。
雪迩法用手指垫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妹妹。
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又恰好一起回到了家中，她便主动邀请希莉丝一起更衣沐浴。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一些少女的小心思。
“兄长最近的变化很大呢。”任由贴身侍女帮自己解下繁重的礼服，雪迩法意有所指的道。
希莉丝顿住了脚步，像是秘密被发现的小兽一样，结结巴巴的答道：
“还，还好吧，我觉得兄长比以前孤僻的样子好多了。”
“他以前也没那么孤僻的。”
修佩罗斯的长女想起小时候那个拿着拼装小木偶试图逗自己笑的黑发男孩儿，莫名的感叹了一句。
“是因为那位女士吗？”
希莉丝翘起头问道，可自己的姐姐真正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又莫名的低下头去，完全不见白天在那个聚会上落落大方的样子。
“希莉丝还是太缺乏自信了。”
雪迩法这样想着，拿起木梳，开始整理自己披到地上的银色长发。
恰巧月光从天窗流淌而进，在这宁静的时刻熠熠生辉。
她最终决定还是不要逗自己的妹妹了，免得她又当真了：
“我说的不止是兄长，还有你啊，我愚蠢的妹妹。昨天晚上，夏尔在书房里给你说了什么吗？”
希莉丝彻底的慌乱了起来：“没，没什么。”
雪迩法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凝视着自己的妹妹：
“你知道骗不过我的，希莉丝，我毕竟是你的长姐，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呢？还是觉得我会嘲笑你？”
这话似乎触及到了希莉丝的心坎。
她沉默了一会儿，仰起了头：“是啊，长姐，您是我的亲人，也是我仅有的几位亲人了。”
雪迩法点了点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过于严肃，语气又变得温和了许多：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强求。”
“不，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希莉丝再一次鼓起了勇气。
“兄长，不，夏尔他偷偷拉着我，塞给了我一小袋钱。”
雪迩法还没意识到这对自己的妹妹意味着什么，好奇的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当然不，这很平常。”
希莉丝在心中想到。
这只是一个经常被忽视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只属于自己的关怀而已。
第二十五章 霜月之始
霜月的第一个早晨，夏尔是被冻醒的。
当他从床上睡眼惺忪坐起来的时候，一股扑面而来的寒风钻进了衣服的缝隙，这使得年轻人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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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寒风吹拂来的方向，夏尔注意到窗户打开了一个小口，壁炉里的木炭则已经烧得近乎干枯。
估计是昨晚他在书房趴着睡着后，被缪兰小姐送回了房间，为了防止木炭的烟气凝结在屋中，后者才留下了一个用于通风的缝隙。
“应该是降温了。”
夏尔心头盘算着，呼唤来了菲丽，迅速的解决了自己的衣装与早餐问题，紧接着便在缪兰的带领下去往了城堡后方的森林中。
那些从地牢放出来的兽民和东人，昨天被女仆长安置在了这一片偏僻的地方。
这群习惯于生活在荒原之中的勤劳兽民，已经用一整天的时间收集树枝和茅草，给自己搭了好几个还算温暖的窝棚。
夏尔在见到他们时，那位兽民老者正带着女人和孩子围在一个火堆旁分享着今天的食物，男人们则是抓紧时间利用自己收集到的树枝与石块制作一些趁手的工具。
见到夏尔与他身后的人时，兽民们明显有些诧异。
这一次夏尔是带着粮食，新衣服以及一些生活用品过来的，包括农具、铁锅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卢修斯选派的几个机灵的兽民早早就等候在城堡门口，甚至在工匠协会的人将交易中比较轻松就能收集到的的部分物资给送过来的时候，还帮着搬运和装卸了货物。
兽民见兽民，相互之间自然是比较激动的，大家都有许多的问题想要相互了解，只是顾及到自己的领主还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先克制住心情。
夏尔没有耽误他们进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先将物资堆放好，随后便让他们先自由行动。
他自己则叫来了那位兽民老者，开始分配自己拟好的计划。
“盖尔，所有人都同意了我之前所说的是吗？”夏尔掏出了奴隶们的名册，一边扫视上面信息一边询问道。
盖尔，正是兽民老者的名字。
“是的，大人，我们都愿意追随您的道路。”
兽民老者回答的很快，可他总是不住的想回身再多看一眼。
他是荒原上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在见到这么大一笔财富的时候心情的激动可想而知，毕竟对于不怎么使用货币的兽民来说，金银算不得什么财富，只有实打实的铁制工具和粮食才算的上财富。
盖尔在心中大约盘算了一下，便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桉：
这些物资绝不少于三个部落的储藏，多咬咬牙就能养活近一千的兽民。
这对于年老的兽民来说可以算的上是一次无形的实力展示，在他意识到自己这位主人所具有的财富与实力之后，弯下去的腰也越发谦卑起来。
“很好，待会儿你就带着他们来签订为我工作的契约吧。”夏尔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提醒道。“另外你们在荒原上过惯了自由的日子，可能不知道一些帝国境内的法律。”
他抬抬手，将一个卢修斯手下的兽民招过来：“旺卡，你有空的时候就教一教你的同胞。”
“我明白了，大人。”
旺卡听到夏尔的话语就凑了过来，不过他看向的兽民老者表情就不是很好了。
“您是盖尔爷爷是吧，首先我就想提醒您一句。在帝国境内，每一片山林和土地都是有主的财富。”他偷偷地瞄了夏尔一眼：“即使不是属于帝国，也是属于贵族的大人物。您带着他们取用山林的树木，有征得过夏尔大人的同意么？”
兽民老者心头一惊，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让族人们找了些木柴枯枝，就算是侵占了主人的财富。
“够了旺卡。”夏尔喝止了兽民恐吓自己族人的行为：“没有这些木柴，你想让自己的同胞在寒风中过一夜吗？”
旺卡没有多说话，只是取下了脸上蒙着的麻布。
他的脸上有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从右耳到嘴唇再到左半边下颚，像被什么割过似的皮肉翻卷，看结痂的旧色应该是陈年的伤口了。
“不是每一个贵族都像您这么宽容的，夏尔大人。”旺卡抿着嘴，小声反驳道：“这就是我不够小心，吃了两个野果所付出的代价。”
盖尔想都不想就跪了下去：
“大人，这都是我指挥他们去做的，请您惩罚我吧！”
夏尔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两句，反倒让事情走向了不好的方向。
他们这的动静不小，不少兽民立刻抬头望了过来，只是很明显的能看出，卢修斯派来的兽民在偷偷观察，反倒是兽民奴隶则没有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
“那就罚你一个月工资吧。”
夏尔没有贸然的直接宽恕他，而是略作思考后宣布道。
盖尔虽然不知道工资是什么，但他毕竟有着丰富的阅历，从旺卡描述过的自己的遭遇，他就知道夏尔已经是刻意的从轻宣判了，连忙感激道：
“谢谢您的宽容，我一定会为您努力工作的。”
等到夏尔让他起来之后，旺卡这才上前将兽民老者扶起来，在他耳边偷偷的道：
“抱歉了，盖尔爷爷。我并非是在刁难你，而是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本就已经很艰难了，就怕有些人不知感恩，还想得到更多。”
这使得盖尔身形又是一颤。
他想起了之前那次叛乱以及昨天晚上一小部分兽民秘密讨论的东西。
年老兽民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坚毅了起来，他也小声的回应道：
“谢谢你，年轻人。”
旺卡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夏尔没有开口说话，双方之间站的距离不远，他其实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的。
“旺卡的确还挺机灵的。”
夏尔如此想道，不过又很快为自己的想法自嘲了一下。
毕竟不够机灵的人，尤其是兽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这都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他很快便不再多想，而是直接开口道：
“盖尔，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去叫名单上的人过来。”
第二十六章 工作
有了之前这一出之后，盖尔的行动就变得果断且迅速起来。
发生在同胞身上的亲身教训，让他意识到不能每一次犯错都寄希望于夏尔能够宽容。
夏尔名单上的二十个兽民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了他面前。
当然，不安已经是兽民奴隶们的常态了。
他们不知道这位领主突然叫自己出来干什么，心里自然会有一种天生的惶恐。
夏尔理解他们的心情，从身后接过缪兰小姐手中拟好的莎草纸契约，坐在临时搭好的书桌上，温和的对他们道：
“不用慌张。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我要与你们签订一份工作的契约，而且我会提前告知你们契约的内容，你们自己决定是否要签署吧。”
兽民们小小的骚动了一下，却依然没有敢发出声音来。
夏尔也不多做安抚，他知道现在信任没有建立之前，安抚能起到的作用约等于没有，只有等兽民们亲眼所见，亲手所得之后才会有所改变。
他直接便开始宣读了契约的内容，其中包括工作的内容，所能够得到的报酬以及双方的职责与义务。
可等到宣读完毕之后，兽民们依然还是没什么动作，反倒是一旁的旺卡目瞪口呆的看向了夏尔。
“夏尔大人，您是认真的么？只要愿意为您而战，就可以得到每个月一个银卡蒙的薪酬，还带假期？”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完全忽略了契约上对于上方的职责与义务的描述。
给钱卖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在得到夏尔的肯定回复之后，旺卡立刻便高高的举起了手，这是他从贝思洛德居民身上学到的习惯：
“夏尔大人，您觉得我怎么样？别看我长的瘦小，在来这里之前我可是荒原上有名的猎人！”
试图争夺这一份工作机会的可不止是旺卡，几乎所有卢修斯派来的兽民都挤了过来。
“大人，让我来吧，旺卡这个臭小子能当什么战士？”
“我我我，大人，我曾经空手杀死过棕熊！”
“去你的，公熊也能叫熊？大人别听他的，我才是真正的战士，我参与过击退魔潮！”
兽民奴隶们反应再迟钝，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慌了起来。
人总是有这样的习惯，看到别人争抢的东西就会觉得那东西稀有且珍贵，于是奴隶们在迟疑之后也参与进了争夺。
夏尔有些吃惊。
他本以为这种成为卫兵，有可能面对生死危机的工作不会很抢手，所以他才第一个征募这份工作需要的人员。
可这个工作居然比他想象的要抢手的多？
他倒是忘了一点，兽民本来就是在荒原上生存的种族，经常性的会遇到各种危机，战斗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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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任何补偿。
现在居然有人能够为他们的死亡买单，这由不得兽民不动心。
卫队的征招名单几乎是立刻就写满了名字，其中还包括了三个卢修斯派过来帮忙的兽民。
旺卡没能入选这个名单，不过他倒也不气馁，夏尔已经承诺了会给他另一份工作，待遇并不比这份工作低，瘦小的兽民立刻便满意的退到了一旁。
他其实也知道，论体型自己很难争得过身旁这些健壮的家伙。
接下来其实才是重点。
夏尔轻咳了两声才道：
“正如之前所说，我曾告诉你们我有一块领地，距离此地也并不遥远。剩下的工作岗位都是有关于领地建设的，我也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签下契约的人会马上出发去往我的领地，开始进行工作。”
紧接着，他便开始宣布剩下这些工作的内容，甚至还在其中临时加上了一条：
“签下工作契约的人可以有限度的使用领地上的资源。”
这也是旺卡的遭遇提醒给夏尔的。
虽然夏尔准备任用这批人来建设自己的领地，但也不代表他要过度的提供自己的好意。
有奖有罚才是合理的管理制度。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盖尔第一个领头签下了第一份工作契约，他将作为新领地上的一名铁匠贡献自己的力量。
剩下的人没有任何意见，根据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选择了自己的工作。
最后一个过来签署契约的是那名兽民女性，要不是她站到了夏尔面前，年轻人估计都快忘了曾有这么一个残存下来的叛乱份子。
与之前相比，这名兽民女性的神情就要复杂得多。
她站在夏尔的面前，犹豫了好久，才小声的问道：“您还缺战斗的人吗？除了战斗，我什么也不会。”
夏尔并不清楚那些兽民后来和她交流的怎么样，但从对方现在的样子来看，应该算是好转了不少。
“当然可以。”夏尔平静的回答道：“不过我需要了解你的实力如何，才能决定你该得到什么样的薪酬。”
“我是一名约束者，你可以理解为入阶位的猎人，所持有的神秘之力是苍鹰之眼、圣银箭以及夏风的祝福。”她没有犹豫的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但这确实让夏尔心头一惊。
怪不得缪兰小姐会单独留下这个叛乱分子，原来对方居然是一位神秘之力的掌控者，而且比那群东人还要强得多，她居然掌握了足足三个神秘之力。
夏尔也是了解过奴隶的售价的。
像是普通的兽民，身体健壮掌握有不错职业的，售价在一个到五个金瑟普之间，而神秘之力的掌控者起价就要翻上一百倍。
像是眼前这个掌握有三种神秘之力的奴隶，最少也会售出五千枚以上的金瑟普。
在原本的修佩罗斯子爵的计划里，这一批奴隶里面最值钱的就是她了。
“你怎么会成为奴隶的呢？”夏尔好奇的问道。
兽民女性有些自暴自弃的道：
“我也是被卖掉的，大人。对抗魔潮的时候，神秘之力的持有者并不比普通人高贵，却能卖到更多的钱，这样您满意了吗？”
说到最后她的口吻中依然还是带有一些怨气，不过夏尔倒是能理解。
毕竟神秘之力再怎么说也算是超越普通人之上的，可就算是这样依旧被卖掉了，心中不怀怨才是奇怪。
“但你依旧同意了是吧，小姐？”
夏尔反问道。
第二十七章 锻造的技术
“伊欧娜，我的名字是伊欧娜，雪与松的女儿。我已经想清楚了，任何人都得为自己做下的决定承担后果。既然我已经失败了，服从与您为我的族人争取更宽裕的前路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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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我介绍道。
“既然如此，我想到了一份非常适合你的工作。”夏尔看着她缓慢的道：“这次去新领地开拓的路途绝不会平静。我不会强求你为我做些什么，只需要你保护你的族人，如何？”
伊欧娜哑口无言。
她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成为禁裔与私宠的心理准备。
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那些男性贵族最喜欢的就是征服强大且美丽的女性，还有人说某些人类男性最喜欢做的就是抚摸兽民女孩的耳朵和尾巴。
兽民崇拜野兽之血，崇拜的是蕴藏于血脉中的力量，这不代表他们喜欢被人当做野兽对待。
眼见得这位“高手”小姐不再说话了，夏尔也不在意，转头开始向兽民们公布他的迁徙计划。
修佩罗斯家的领地靠近七剑之河的中游，途中要穿越黑松林，翻过一两座小山，距离贝思洛德大概有两天的路程，勉强还算得上是在文明之火照耀的范围内，再往前就要到达边境军团驻守的地方了。
这也意味着迁徙途中，有很大的概率遭遇小股魔潮。
边境军团总数就那么多人，防线拉长之后有忽略的地方被侵入进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在越过黑松林之后，沿途的勐兽就会变得多起来。
霜月里那些饿着肚子的野兽可不管魔潮是什么，领地被入侵之后他们往往会选择捕猎那些怪物，所以真正迁徙的时候遇到的魔物估计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
这样考虑的话那些野兽说不定被魔潮还要危险一些。
先期动身的人员除了留下的二十人以外，其余的都会前往领地，其中还会有卢修斯派来的十多个随行人员。
全员兽民的最大好处就是不需要额外招募护卫，他们全都是天生的战士，就连女人和小孩也不例外，到时候可能还会需要他们来保护协会派来的工匠。
到最后清点出来，这次出发前往领地的会有一百多人。
不过夏尔没有让他们立刻动身，而是让他们先自清点物资，看看出发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毕竟这一去之后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要等到下一批过去的人出发时，才会运送到新的物资。
夏尔自己则是叫来了东人和两个兽民中的铁匠，准备先研究看看能不能搞出一些原始火药武器来。
有火器傍身，无论是应对魔潮还是野兽，迁徙的队伍应该都会轻松许多。
这其中重要的构成，关于火药的配比，夏尔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是高中认认真真学过化学的学生都能记得那句清晰的口号
当然，夏尔因为看过不少的文章，也记住了一些更精确的配比，剩下的就是火枪的构造图，以及如何将他们制作出来。
夏尔带着东人和铁匠们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秘密地牢，缪兰告诉他那下面还有一个更大更宽阔的地底洞穴，甚至还有水源。
那里曾经是前代修佩罗斯家族准备的逃生通道，遇到战乱时也可以藏人。
于是年轻人一眼就看中了这里的隐蔽性和安全性，准备将这个地方改造成一个武器制造工厂。
考虑到自己要研发的是一款对于原住民来说全新的武器，夏尔没有立刻抛给他们一份设计图而是，先仔细的询问了他们的锻造工艺大致能做到什么程度。
东人的领头者名叫芦，在帝国境内很少有取名用单字的，他的名字无论是读起来还是写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古怪。
夏尔正好相反，从命名规则中，他便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归属感，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继续深入了解下去，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温和的询问芦：
“我听说你们掌握了名为‘丹火’的神秘之力，这种力量能否用来铸造铁器呢？”
芦有些惊奇的望了望夏尔，作为曾经的贵族之后，他当然知道语言的不同所能带来的差异。
丹火这个词在帝国的通用语中就是一个典型的生造词，可眼前这位年龄不大的领主似乎能够明白词语中的意思。
他没有多想只是恭敬的回答道：“当然可以，领主大人。我们在故乡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芦略微思考了一下，选择直接展示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中年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吹了一口气，一朵拳头大小明晃晃的橙色火焰便飘在了他的手心之中，这样神奇的一幕让旁边的兽民铁匠看的十分入神。
夏尔表现的很澹定：“你能不能演示一下，你们的锻造方法？”
芦微微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
接着便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了几句东人的语言，一群人便站到了一块，从堆在地上的生铁中挑了一块，置放在准备好的铁架上。
几个东人同时呼唤出了火焰，围着铁块开始炙烤。
熊熊的热量包裹住了那锭不算大的生铁，明亮的光芒使得人很难看清楚里面的变化，但芦看的极为仔细，不时便会对身旁的人说上几句，调整着火焰的大小。
夏尔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他注意到这些东人没有使用一些常见的铁匠工具进行敲打或翻转，只是在不停的调整火焰的大小和运动。
很快的，整个锻造流程花费了半个小时，便宣告了结束。
芦擦去了额头上的汗，向着夏尔气喘吁吁的道：
“大人，锻造完成了。”
这就好了？
夏尔有些惊奇的看向铁架，那块生铁此时已经完全变化了一个形态。
一把匕首躺在架子上，赤红的颜色逐渐褪去并固定为黝黑，若不是匕首的样子看起来还很滚烫，夏尔都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了。
怎么跟变法术似的，打铁还能这么打？
第二十八章 惊喜
仅仅只是减少了敲打这一项流程，东人的锻造方法看起来就极富有神秘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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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聚精会神的观察着这把刚刚锻造完成的匕首，黝黑的颜色使得它看起来极为粗糙简陋，缺乏了帝国武器的各种徽记或者纹章。
可这匕首用起来还算不错，锋刃未经打磨便已经能轻松的切掉木头的一角，若不是生铁的材质限制了它，这柄匕首的表现一定能更好。
“这种锻造手段很厉害啊，效率极高，制造的物品也很有质量。”
夏尔忍不住夸赞道。
芦并没有任何出自满，反而自己指出了其中的缺点：
“夏尔大人，您可能没注意到，这种锻造方法并非是没有限制的。”他指了指身后那群气喘吁吁的人：“像这么一把小小的匕首就要花去我们非常多的体力，纯粹靠丹火来制造武器的话，一天最多锻造十柄匕首，或者两柄长剑。”
这倒也是实话，只看那群这群东人满头大汗的样子，便能够知道这种持续催动神秘之力的效果有多么的疲累了。
“还有一个问题，夏尔大人。”
芦从地上拾起一些发黑的碎屑：“用丹火制造铁器最大的不便之处，就是不会剩下多少底材，三磅的生铁，最后只剩下了最多一磅重的匕首。”
咦，夏尔经他这一提醒才注意到，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黑色的碎屑：“这些碎屑不能回炉么？”
“能，不过回炉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材料的质量会有所降低，就算用普通的方法锻打出来的物品都不怎么经得起使用。”
芦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不瞒您说，在我们的家乡，锻造铁器用的也是普通的人工锻打。用丹火冶炼只有特殊的需要时才会用到，平常我们都是用丹火去战斗，最多就是去捡拾一些废渣，自己做几根缝补的针或者其他什么小玩意。”
夏尔没有回应他，而是仔细观察手中的碎屑，又把匕首来回观察了几遍之后，这才展露出了自己的笑容。
“非常棒的能力，我觉得你们的能力值得上一份周薪三个银卡蒙的待遇”
“啊？大人，您可能没有听清楚……”芦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我是说，这个能力用在锻造上，可能并不是那么的适用，您不如让我们也加入您的军队？”
“不，我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份能力。”夏尔斩钉截铁的道。
芦彻底迷惑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位领主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将几个神秘之力的持有者用在吃力不讨好的锻造领域上。
难道是太过富裕，所以丝毫不在乎损耗么？
夏尔不知道在这个东人的心中已经给自己贴上了败家子的标签，他正为了自己的发现而感到惊喜不已。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些东人用丹火制造铁器的技术与传说中的蚀刻锻造法没什么两样。
最后出来的成品浑然一体，就好像铁块天生长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对于极端追求精度的现代工业来说，这种蚀刻锻造法也算不上低端了，放在封建王朝的时代至少也是领先几百年的锻造技术。
相较而言，损耗材料多这个问题反倒不值一提了。
如果这群东人能做到传说中的八级钳工那样，仅靠手搓就能控制火焰将成品的精度控制在毫米或者更低的级别，夏尔得把他们当宝一样供养起来。
他们已经拥有了神器级别的锻造工艺，现在缺的就是一份神器的图纸。
夏尔立刻便向着身后的缪兰小姐示意，后者立刻意会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契约。
在东人们不解的签署完契约之后便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里去，那里有夏尔已经准备好的单独部件图纸，他们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多的生产出这些部件来。
“如果动作快的话，说不定今晚我就能看到样品了。”
年轻人如此想着，对于神秘之力的渴望程度莫名上了一个台阶。
仅仅只是一个“丹火”的神秘之力就能迅速跨越许多科技阻碍，如果自己手下有更多的神秘之力的持有者，他们能够将科技进步的速度拔高的多块呢？
夏尔心情愉悦的将目光转向了兽民的铁匠，后者刚刚见证了彷佛奇迹一样的锻造方法，此时莫名有些心虚的道：
“大人，有什么我们也能做的吧？”
“当然”夏尔宽慰他们道：“你们也看到了这种锻造技术非常耗费体力和材料，制造一件物品往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真正的锻造工作还是要交给你们。”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兽民的铁匠们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好，现在开始你们就迅速的打造一些你们族人惯用的武器。”夏尔直接布置任务：“你们锻造的武器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每多一件迁徙的道路上就能少几分危险，明白吗？”
铁匠们不说话了，抄起身旁的工具就冲到了锻炉旁边。
夏尔点点头，又转头向着身旁的缪兰小姐道：
“仅凭他们几个肯定还是不够的，等其他人收拾完毕后都过来帮忙搬运或者打打下手。对了，女人都单独叫出来，我有另外的工作要交给她们。”
她们将被夏尔派来制造第一批的火药。
毕竟知道配方是一件事情，实际制作又是另一回事，夏尔不可能就按照比例把材料混合起来就直接用了，那样他的化学老师会气死的。
硝石、硫磺和木炭，在经过配料之后还需要经过严密的精加工步骤，包括压制，晾晒，筛分等等步骤，这些工作交给心思细腻的女人们来做是最合适的。
不过在那之前，夏尔必须要先对她们进行严格的培训，以防止在制作火药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我明白了。”缪兰小姐应下声来：“不过这样一来，人手可能就不太够了，需要我叫一些女仆过来帮忙吗？请放心，她们都是经过我精心教育过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嗯，我相信你。”
第二十九章 工作时间
“这是个什么东西？”芦看着发到自己手中的部件设计图，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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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纸上所画的东西来看，这应该是一根长柱型的铁条，底部有设计卡槽，中间被刻意掏空，内部似乎还需要刻上螺旋状、类似于风车的刻痕。
他从未见过这样精细准确的图画，明明只是画在纸上的东西却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它是立体的，除了整体的构造之外，旁边还有一分为二的内部构造图，这也是芦能发现铁管内部奥妙的原因。
设计图上用精确的符号描述着成品所需要的数据，尽管芦并未学习过数字，但他能看出来那是用来描述铁管的长宽、厚度，以及刻线的深度。
芦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搞懂这些数字代表的具体意义，转而用他熟悉的凭感觉的方法来估算。
“厚度大概是七到八个针尖，宽大概两指……”
芦念叨着这些，从身旁找到一根看起来差不多的铁条，手中腾起橙黄的火焰，笼罩住了铁条的前端。
大概几个呼吸过后，火焰便随之散去，露出了与图纸上极为相似的枪口。
“好像并不难啊。”中年人嘀咕着。
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在故乡的时候，他可是能把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条用丹火冶造成十根左右的缝衣针，这种程度的小物件对于他来说真的不难。
芦甚至还见过有人能从肩部举着油壶向钻了针孔的指头大小的钱币上倾倒，油线能只穿孔而不沾到钱币半分。
相比起来，丹火可比什么锤子好用多了，那几乎就像是他的另一只手似的。
芦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弄出了第一根这样的铁管，相比于之前冶造匕首，这种做工简单，体型也不大的物件根本耗费不了他多少体力。
中年人如此想着，拿过身边的铁条，开始制作下一只枪管。
沉下心思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芦歇歇停停用极快的速度制作着图纸上的东西，直到有人敲门时，他才恍然的抬起头来。
“先生，午饭时间到了，请开开门。”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芦赶忙从地上翻起来，他回望一眼地面，那里已经整齐的堆放了有十多根枪管。
这样的进度不会被责骂吧？中年人惴惴不安的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并不是芦想象中的监工或者说兽民，而是一个穿着奇特服饰的女性，看她的面相，应该是城堡这边的人，很有可能是领主大人的女仆。
芦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名女性的服饰，东人的衣服可不会像帝国这边如此奢侈的加上这么多装饰，但看上去确实相当美观。
她的头上还戴着白色褶边头巾，衣角像是荷叶一般细碎，领口用蓝色缎带绑着蝴蝶一样的结。
芦接过了女仆递过来的篮子，小声道谢以后便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这样美丽的女性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铁匠的房间，而是出现在那些大人物的宴会上。
芦这样想着揭开了盖在篮子上的布。
盛放在木篮中的食物大出芦的意料，他本以为身为一个奴隶，有半个黑面包啃啃就不错了，毕竟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得饿着肚子。
可现在，木篮中摆放着两个像是刚刚烘烤出炉的白面包，一瓦罐的蘑菰汤，旁边甚至还有一个鸡蛋！
芦愣了一下，紧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热烘烘的散发着甜蜜味道的食物塞进了自己的腹中。
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芦，你曾经也算是个贵族啊！
中年人进餐的时候，曾经的矜持与骄傲曾跳出来阻止过他，不过被他转头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吃完后，他甚至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瓦罐的罐口，颇有些舍不得蘑菰汤那鲜美的味道。
吃饱之余，芦才想起自己还有工作要做，他看了看地上的材料，估算着最多也就能加工出二十根这样的铁管来，之后就算想多做些什么，没有材料也是无可奈何。
中年人总觉得制作这样简陋的物品似乎对不起三个银币一周的酬劳以及刚刚的美餐，想了想又利用从方士手中学到的手段，将铁管整体淬炼了一遍，这会使得铁管的材质变得更加牢靠一些。
吃着主家的饭，能帮到的就尽可能帮一帮。
…………
夏尔此时也正好在进餐，他提前吩咐过缪兰小姐，没有避开那些兽民，而是就在工作的地方与他们吃着同样的白面包，喝着蘑菰汤。
进餐之余夏尔还有兴趣打量了一下这些兽民的女性，那个掌握了神秘之力的伊欧娜也在这群人之中。
兽民女性的年龄并不大，和为自己服务的菲丽要差不多，外貌也并不比自己城堡中的女仆要差。
显然，在荒原上生活的民族需要的并不是美貌，于是她们便作为一种价值不错的货物被售卖了出来。
话虽如此，她们的干活效率并不低下，最重要的是十分听话。
夏尔在为她们讲解了火药的分拣制造需要的工序之后，曾特意观察过，自己特意提到过的安全相关的注意事项都被她们记得十分清楚，并得到了妥善的执行。
这或许与兽民在荒原上的危险生活有关，不听劝告的人总是死的最快。
年轻人注意到自己在进食的时候，那些兽民的女性总是忍不住在偷偷看自己，这让他身为男性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被一群兽耳漂亮妹子围观的。
这样想想的话，夏尔突然记起修佩罗斯家族的女仆从法理上现在都归属于他了，这也意味着他居然还有一个女仆团……
“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变成现充的一天。”
夏尔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随后便注意到缪兰小姐举着烛火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女仆长一出场，自带的威严气场便镇住了那些不时抬头的兽民少女，后者缓步走到夏尔身前，小声的道：
“主人，您让那些东人制作的东西似乎已经做好了。”
夏尔立刻抛弃了那些胡思乱想，兴奋的道：“好，现在就带我去。”
第三十章 试做火枪一型
夏尔赶到的时候，侍从们已经把制作好的零件铺满了一整张桌子。
他饶有兴致的拿起这些并不美观的黝黑零件，心中对于东人工匠的满意程度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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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早就知道要制作火枪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历史上光是用钢钻钻制枪管就需要大量的时间，熟练的工匠一天也只能钻进一寸，一个月才能弄成一只枪管，更别说其他那些精密零件的磨制。
尤其是夏尔从脑子里翻出的设计图并非是最原始的火门枪或火绳枪，而是更先进一代的燧发枪。
要想制作燧发枪的关键点就在于需要精密的齿轮以及可靠的弹簧，如果夏尔穿越的年代更早一些，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而在这个世界工匠协会的大师们努力下，齿轮和弹簧已经变得相当普及起来，这为夏尔手中的燧发枪提供了可靠的零部件。
他试着自己动手将这些零部件组装起来，一只极符合夏尔印象的撞击式燧发火枪便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虽然还没有镶上木托，火枪的整体颜色也十分难看，但那流畅的线条还是征服了夏尔的内心。
他向着身旁的缪兰笑道：“我向你保证过的，女士，马上你就能看到我所说的工程学的怒吼了。请将我们刚刚制作的那些粉末取一些过来吧，再拿一些工匠协会送过来的铅丸。”
待到女仆长将这些东西取过来之后，夏尔又让兽民们在十几米外摆了个木桶充当靶子，等到人群在两旁分散开来之后，夏尔才按照自己曾经从电影中看到的那样进行操作：
将火药倒入枪管，用长木条将铅丸捅到底部，又在后方药池倒入火药。
他倒是没有急着开枪，而是瞄准了一会儿才轻轻的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轰然的巨响在地下洞窟中回荡，如雷霆一般轰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缪兰小姐直接冲到了夏尔的身旁，警惕的望向了四周，那种近乎透明的空气隔层也竖立了起来。
“有敌人！？”女仆长紧张的问道。
夏尔没有答话，只是砸了砸嘴又甩了甩手。
还行，第一次试射没有炸膛，就是后坐力挺大。
年轻人心想着，再转头看周围的人群，那些人正惊恐的瘫在地上，畏惧的望向夏尔，不过他们至少没有慌张的逃离这里。
夏尔满意的对他们点点头，安抚的按了一下缪兰小姐的肩膀，随后便走到靶子的近前处观察这一次射击的效果。
木桶上半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巨力撞击了似的，有一小半直接碎裂开来，木屑飞得满地都是，这使得夏尔有些汗颜。
他瞄准的是木桶的中间，实际击中的却是木桶的右上部位，这就是典型的新手没有预估到后坐力，枪口偏移的后果。
第二次试射的靶子是数块叠放着的大铁板，由于使用的是铅弹无需过于考虑子弹反射的问题，夏尔便毫不犹豫的开出了第二枪。
这一次他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手腕依旧不可抑止的抖了抖，使弹丸命中的方位与实际瞄准的方向差了十公分，但威力是惊人的，铅丸直接击穿了第一块铁板，勉强击穿第二层，在第三层面前停了下来。
这让近距离观察过后的缪兰小姐明显感到了震惊。
从这件武器的效果来看，可以和同类型的军用弩进行比较。
火枪的装填速度比手弩稍慢，但在射程和精准度上都更胜一筹，其强大的地方还是弹丸的初速极快，在三十步到五十步内基本不用考虑风力影响，即使是以敏捷着称的升华系神秘之力掌控者也很难躲避。
最后是破坏力，弩箭与铅丸所造成的伤害是完全不能相比的，弩箭在刺入人体之后会受到肌肉和骨骼的影响，如果命中的不是要害部位很难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
铅丸则无需考虑这个问题，人的肉体能和两块铁板相比吗？就算铅丸最后留在了体内，也会造成致命的重金属中毒，这才是这种弹药最恶毒的地方。
想到这里，缪兰突然有些理解了夏尔所说的工程学的奇迹之处。
虽然她的日常生活中充斥着工程学的造物，诸如钟表、马车的弹簧和轮子等，但什么也比不上一次火枪的射击要来的简单直观，尤其是她全程参与了夏尔的计划，亲眼看见那群工匠们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弄出了十几把这样的武器所需要的零件。
制作一张大威力的军用弩要多长时间？培养一名能在一分钟内完成标准装填动作以及设计水准合格的弩弓手又需要多长时间？
她自信一把火枪的射击很难击穿自己所设下的障壁，可要是被十几只火枪同时命中，障壁又能坚持多久呢？
女仆长的澹定终于在这时打破，她发现自己苦心锻炼二十年的神秘之力，在一天的时间内就被自己效忠的主人所超越了。
缪兰心清复杂的道：“有了这件武器，夏尔阁下，至少贝思洛德已经无人能阻止您了。”
“它的名字是试做火枪一型。”夏尔温和的回应道：“请不要担心缪兰，我比你清楚这种武器，到目前为止它只能算得上是比弓箭要好用一些，还远没有到改变战争形态的时候。”
“不，大人。”兽民伊欧娜不知何时穿越人群走到了前面来：“请问能让我试试吗？”
夏尔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识到这位兽民少女曾经的职业以及所掌握的神秘之力，他考虑再三还是将手中的武器递给了对方：
“你是想试试神秘之力对这把火枪有没有作用吗？”
伊欧娜接过火枪，没有像夏尔想的那样对着他先来一枪，而是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对着靶子来了一枪，
夏尔看得很清楚，一条银色的光线恍若美丽的飘带一样划破了空气，优雅的洞穿了三层铁板一直击穿到洞穴深处。
“如您所见，您只需要征募一批升华之力或者约束之力的掌握者，那这件武器的威力足以帮助您开疆拓土，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了。”
兽民少女第一次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第三十一章 催化剂效应
夏尔皱起了眉头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洞窟中立刻变得一片死寂，彷佛烛火的跳动也随着主人的不满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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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流传在兽民中的传说。混沌涌动，残火将息，第十三位圣贤匍匐在黑暗之下，等待着新生之火如潮水般掠过大地的一刻。”
伊欧娜如此说着，一只手按在了胸前，投向夏尔的目光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夏尔不为所动，他举起自己手中的火枪：“这只是一把刚刚诞生的新型武器而已，没有必要现在就急着吹捧它。”
“也许吧。”
伊欧娜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补充道：“至少在我看来，您所发明的新型武器有足够照亮荒原的资格。”
夏尔凝视着这位兽民女性，一时之间搞不懂对方心态上的转变为何如此剧烈，两天之前对方还恨不得立刻杀了自己，现在却一幅仰望救世主一样的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火枪。
夏尔回顾了一下前身的记忆，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兽民特别擅长占卜或者预知未来的信息。
他更倾向于对方口中的传说，其实是生活日益艰难的兽民在活不下去的时候为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就好像人总会欺骗自己，当遇到困难时会有英雄挺身而出。
武器就是武器，将之神化大可不必。
“你刚刚使用的神秘之力是圣银箭？它在普通弓弩上的表现是什么样的？”夏尔没有再思考那些所谓的传说，极为务实的问道。
伊欧娜被明显的噎了一下，她已经本能察觉到眼前这位贵族与其他贵族有所不同，但她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连野心都没有。
尽管如此，作为一名荒原上曾有名有姓的猎人，她还是很快的回答了夏尔的问题：
“圣银箭的效果是赋予我的箭矢加速以及穿透的效果，一般弓弩配上圣银箭威力和射程都能增大一倍。”
她似乎是知道夏尔下一个问题要问什么：“而根据我用苍鹰之眼的观察，同样的圣银箭配上您的火枪，展现的效果至少是弓弩的三倍。”
有了实际上的数据对比，夏尔才稍稍算是理解了对方心态上的变化。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一个用惯了绿装和蓝装的玩家，突然到手了一把伤害翻三倍不止的橙色传说一样，如果这把橙武还能够批量复制，那确实是有被夸耀的资格。
说不定这种神秘之力以后都不能叫圣银箭，得改叫圣银弹了，再等大炮出来得改叫圣银炮弹？
夏尔在心底调笑两句，同时升起了一丝疑问：
“原始火枪的射程比弓弩的射程长不了多少，为何同样的神秘之力在弓弩和火枪上的表现却完全不同？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这其中差异的呢？”
夏尔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弓弩与火枪的初速不同。
一般认知里的弓弩，箭支在刚刚发射出去的时候初速在百米每秒或者更多一点，现代枪支则要远超于此能够达到六百多米每秒的初速。
燧发枪使用的并非定装子弹，估计做不到现代火枪的程度，但达到三倍于弓箭的初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就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神秘之力的效果是因为弓弩与火枪的初速不同，那它实际参与的并非是反应的本身，而是加快了反应的过程。
而这样的物质在夏尔曾经学习过的化学中有一个精准的名词来定义它：
催化剂。
夏尔曾听缪兰小姐介绍过，神秘之力的发动是以人身体内蕴藏的魔素作为消耗，至于魔素的本质是什么，瞭望之塔与中央学院争辩了一两个世纪都还没有得出答桉。
他只能将这种物质暂时理解为类似于魔力，灵气之类的能量，如果现在能够确定神秘之力改变世界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是催化效应，那就意味着这种催化剂效应或许可以应用到除了武器以外的领域上去。
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夏尔发明这件武器的本心是想给予普通人可以对抗神秘的力量，但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的魔法与火药并不冲突，搭配起来使用的效果展现出的是乘法而非加法。
夏尔沉思良久，注意到周围人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发话，便开口道：
“至少这项新武器的实验是成功的，在我们接下来的迁徙途中它会发挥出十分可靠的作用。当然，请各位严守自己所见的秘密。”
他没有过多的强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成为奴隶主唯一的好处就是所有人的生死都捏在他的手上，他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东西来对这些人产生约束力。
兽民们的表现却比夏尔想象的要认真的多，盖尔从人群中走出来，面色严肃的道：
“请放心，夏尔大人，我们愿意用自己的血脉起誓，为您保护这个秘密。”
兽民老者并不知道夏尔和伊欧娜讨论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却清晰的看到了这件武器所能发挥出的实际效力。
作为一个兽民部族曾经的族长，他很清楚火枪在荒原上所能发挥的威力，这意味着他们不用近身与魔潮或者野兽搏斗，只需要远远的像拉弓放箭一样扣动手中的扳机，就足以将兽民们恨之欲狂的敌人射杀于百米之外。
如果这样的武器能够大量普及甚至做到人手一只的话，他觉得夏尔有可能统一荒原上所有的部落，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是的，伊欧娜刚才所说的事情，其实也是盖尔心中所想，这就是他曾保证不会让夏尔再听到悖逆之言，却没有在此时阻止伊欧娜的原因。
兽民们已经在绝望中挣扎的太久了，如果有人能够让所有人远离灾难与痛苦，远离饥饿与死亡，盖尔心甘情愿将之奉上王的宝座。
他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向着夏尔郑重的宣誓，自己将用一生的时间来保守自己所看到的秘密，随后便向夏尔提出了建议：
“大人，您能否准许我给部族写一封信？”
第三十二章 雪迩法的建议
听到问题的时候，夏尔首先错愕了一下，他没有拒绝，而是坦率直言：
“可以，不过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联系曾经的部族吗？”
“如果您能承诺给予我的族人工作和活下去的机会，我有把握劝说部族整体迁移过来，成为您新领地的领民。”盖尔谦卑的回答道。
好家伙，您就是带路党？
这是夏尔完全未能预料到的答桉，虽然他也曾盘算过领地建设起来后找机会将荒原上兽民部族吸收过来，却没想到这个问题被盖尔提前甩了出来。
他不知道对方从哪来这么大的魄力，一柄火枪就能给予兽民这么大的信心吗？
“大人，如果您能够允许的话，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叫来一些东人。”作为东人一方首领的芦闷声道。
夏尔彻底不澹定了，他甚至怀疑烙印是否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赐予了自己王霸之气的光环，否则现在怎么会出现虎躯一震，八方来投的情况呢？
哦对，他还没虎躯一震呢。
年轻人将目光转向东人工匠，示意对方给自己一个理由。
芦只是平静的道：“大人，因为魔潮家破人亡的可不止兽民啊。”
魔潮，又是魔潮。
夏尔已经尽可能的将魔潮的灾害性提到了最高，但现实却在一次次的刷新他的认知。
几乎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能够彻底打退魔潮，一切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夏尔最终还是给予了他们答复：
“不要心急，就算你们叫来了人，他们吃什么呢，全靠贝思洛德供给或者在野地里刨食？当然，有一技之长的人我还是很欢迎的，就比如芦你这样的工匠。”
这确实是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芦和盖尔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也能理解夏尔的想法。
领主大人可以自掏腰包通过购买粮食来供养他们这批人，因为他们是奴隶，是属于夏尔的财富，可那些被叫过来的人却没有签过契约，领主大人没有任何供养他们的义务，也不一定能供应得起。
对于夏尔来说，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的原因，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领地未来的景象。
如果他坚持走一个相对平等的发展路线，那么新领地必定会变成多种族混居的地方，而在那之前他首先要了解到帝国普通居民的想法，视情况予以纠正，否则后续将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争端。
与帝国的人口体量比起来，无论是东人的工匠还是兽民的部族还是太小了，未来领地的领民构成依旧还是会以帝国境内的人口为主。
他这样思考着，便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解决在贝思洛德外部问题，否则他想要从普通居民中征募领民的时候必定会受到敌对者牵制。
议政厅的大人物们虽然对科技或者民心一无所知，但要论到如何恶心你，让你想做的事情做不了，那就是个中高手了。
有什么东西能够震慑到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吗？
夏尔挥了挥手，示意兽民和东人们继续自己的工作，他则带着这样的疑问离开了地下洞穴回到了城堡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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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佩罗斯家族城堡内本身就有一个很好的顾问，夏尔准备征询她的意见。
………………
“您想要震慑那些有心思的人？”雪迩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银发的少女对于突然的打扰并未感到不满，这是属于兄长的特权，要换做其他那些不知礼仪的男性，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这是否与我们之前商量的计划有所违背，还是说出现了什么变故？否则我和希莉丝这两天的努力就浪费了。”她仔细斟酌着自己的发言询问道。
修佩罗斯家族的长女并非蠢货，只看到夏尔这几天忙前忙后，物资一批又一批的运转，还有今天城堡内的女仆被大批调离……种种的迹象证明夏尔在暗地准备什么，但她和希莉丝都没有过问，以维护夏尔的秘密。
“安心吧，雪迩法。我并非想要临时更改计划，而是需要一个能妥善执行计划不被打扰的外部环境。”
夏尔宽慰着自己的妹妹，同时想起什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对了，大概过几天我会送给你和希莉丝一份防身用的礼物，不过那东西用起来有些夸张，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太过吃惊。”
礼物？希莉丝大概又会开心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吧。
雪迩法对于礼物本身没有什么想法，估计应该是兄长喜欢的工程学的小玩意儿，或者是一把贴身的小匕首，反倒是对于得到礼物这一行为本身而感到满意。
“好吧，至少您得告诉我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吧。”
她的语气柔和下来，宽容的理解了兄长任性的想法。
“最近两三个月我可能都要大量采购物资，还需要从贝思洛德招募许多人，我需要的是这些计划不受外界干涉。”
夏尔大致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这样一说这个擅长思考和揣摩人心的妹妹便应该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所以也没有刻意的含煳。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雪迩法沉吟了片刻：“如果真的有这么迫切的话，我可以给长公主写一封信，对方正在帝国四处巡游，慰问边境军团，来贝思洛德一趟也不算逾矩，有长公主殿下在的话，我想所有人都会安分一些的。”
夏尔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的长妹曾出席过接待长公主的宴会，却没想到她和皇室的关系居然如此不错，还能直接邀请对方过来做客。
等到长公主驾临，外界人就会知道，尽管修佩罗斯子爵不幸逝世但其家族本身的影响力依旧不可动摇，在封建时代与皇室关系良好就是最好的震慑了。
年轻人立刻不遗余力的将脑海中能想到的赞美之语奉送给了自己的妹妹，却见到雪迩法向着他摊出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掌。
夏尔：？？？
“您该不会以为邀请长公主殿下不需要准备舒适的环境、鲜花以及宴会吧，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啊，我亲爱的兄长。”
银发的少女浮现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第三十三章 所谓请客
请客总是要花钱的。
夏尔在与雪迩法详细聊了聊可能到来的开支与花费后，只能一边肉疼一边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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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请一位皇室血脉所需要准备的排场可不小，雪迩法在请来缪兰小姐并与对方激烈的讨论过后，给出的数字是：“两千枚金瑟普。”
夏尔这两天忙前忙后的采购了如此多的物资，实际的开销也不过在三百枚到五百枚金瑟普之间。
这些物资的数目足够五百人在两个月内不担心饮食和生活日用，算下来却仅仅只是邀请长公主来做客的一个零头。
即使夏尔不了解帝国的货币价值，一次性将家族现存的资金花费一小半，也让他感到了确实的肉疼，甚至有一种“贾家迎贵妃，强修大观园”的感觉。
肉疼归肉疼，该请的客还是得请。
尤其是在讨论结束之后，夏尔从缪兰小姐口中得到了另一个必须请客的理由：
“皇室曾是修佩罗斯家族重要的客户，以往那些持有神秘之力的奴隶绝大部分都是卖给皇室的。”
不提与皇室保持关系的重要性，仅仅从交易的角度上来讲，以后不能再给客户提供商品，修佩罗斯家族就有必要小心谨慎的征得皇室的意见。
这也正是夏尔觉得奴隶行业危险又麻烦的地方，一旦开始就很难轻易的退出。
“实在不行，就只能考虑换一种方式与皇室合作了。”
夏尔听完她们的对话便在心里盘算着。
火枪肯定是不可能拿出来交易的，这种天然的大杀器只要被任何掌权者得到具体的消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垄断到自己手上。
“那么，长公主殿下个人有什么喜好呢？”他开口询问自己的妹妹，试图在这方面得到一些灵感。
雪迩法瞥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叹息了一声：
“我觉得您真的应该多抽一些时间了解一下帝国的政治局势，兄长，难道您不知道工程学的兴起正是由长公主殿下发起并逐渐推广开来的吗？若不是最近布拉索会有一场机械博览会，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邀请她过来。”
长公主殿下是工程学改革的发起人？
夏尔听到了这个消息有些汗颜，他在心中暗骂前身也太自闭了，这么喜欢研究工程学也不关心是由谁推广的。
不过长公主喜欢工程学，这倒是让夏尔放松了不少，工程学这玩意儿他可太熟了。
这个世界的工程学并不能简单的用机械工程四个字来完全概括，它糅合了一部分的化学与物理甚至还掺杂有哲学思考的部分，准确的来说这是一门追求进步的学问，也就是科学的简化版。
雪迩法见到夏尔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侧着头提醒道：
“我不知道您打算用什么方式来讨好长公主殿下，如果是什么新品的香水或者珠宝那完全是浪费金瑟普而已，正如我刚才所说，长公主殿下是工程学的推广者，正是因为她预见到了这一门学问所蕴含的深厚潜力。”
“您可不要以为对方会像普通人家的女孩那样，一捧鲜花就能哄得心花怒放。长公主殿下真正喜欢的是能为帝国带来发展，对子民有所裨益的事物。您可不要忘了，她……也是有继承权的。”
雪迩法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提点夏尔，让他多费点心思。
修佩罗斯家族的长女对于工程学的了解只能算是浅尝辄止，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会喜欢充斥着油腥与汗臭的机械作坊的，但她知道夏尔一直对此卓有兴趣，说不定自己的兄长在某方面能够对上长公主殿下的胃口。
夏尔听懂了自己妹妹的言外之意，他甚至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好家伙，我都穿越了，在异世界还能给我安排上相亲？
他不知道自己的长妹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关系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像口头上说的那样紧密。
动用关系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雪迩法提出这个建议，显然不是仅仅为了给修佩罗斯家族争取一段平稳发展的时间，那样也太过大材小用了。
夏尔能理解雪迩法这样做的苦心，不过有着极为丰富的相亲经验的他并不看好。
即使是在这样的旧社会，双方并不排斥被安排的婚事，真正决定最后结果的依然还是看双方是否门当户对。
简单的来说，一个子爵的身份还不配。
更何况从雪迩法的描述中夏尔大概能想象到这位长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对方已经不是一位公主那么简单了，而是作为一位帝国皇权的有力竞争者在四处活动。
无论是安抚边境军团亦或者是大力推动工程学的发展，这都是典型的在为自己争取更大的话语权。
从个人性格上来说，能够抛弃旧有观念发现工程学的潜力，至少能称的上一句极有远见，能够完全抛弃个人享受方面的欲望，则证明对方肯定怀有更大的野心。
夏尔自己的继承权问题都还没解决，可不想又招惹来一个更大的麻烦，皇室的继承权问题还不是他现在能够参与进去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好吧，我只能尽可能的争取一下长公主殿下的好感。”
雪迩法满意的点点头，甚至亲手为夏尔续上了杯中的茶，颇有一种这孩子终于开窍了的感叹道：
“我知道您觉得修佩罗斯家并不足以配上皇室的尊贵，但凡事如果连试都不试一次就选择放弃的话，成功又从何处到来呢？长公主殿下如果能走出下一步的话，身份对于她来说反而无所谓了。”
说到这儿，雪迩法调侃夏尔道：
“如果以一个女性的角度来看的话，您确实不怎么适合谈恋爱，谁让您那么古怪又孤僻呢？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让您能获得一些长公主的好感，以方便您以后能够在这方面有所助力罢了。”
被女孩子吐槽孤僻古怪的夏尔无言以对，并在心中确信，这确实是亲妹妹。
ps：感谢Sinner 911的点币打赏，第一次收到打赏，开心
第三十四章 工程学奇观
到此，这件事情算是被彻底敲定了下来。
夏尔坐在书桌旁，看着雪迩法用白皙的手握着羽毛笔在信纸上写下一行行优美的文字，脑海中则是开始盘算该准备个什么样的礼物来获取长公主殿下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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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既然并不喜欢奢侈品或者装饰品，那么这些选项就可以完全排除掉了，如果说长公主喜欢一些能促进帝国发展的新发明，夏尔脑海中倒也不是没有相关的物品。
穿越者同胞爱用的水泥或者玻璃其实都能算作不错的选择，可惜的是这些东西已经被工匠协会抢先发明了出来。
年轻人烦恼的敲了敲自己的眉心，一时间竟发现想要找出能对得上长公主胃口的物件还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既要实用，还能对民众有所裨益，这要求看着简单，实际的难度极高。
想一想，在这个封建帝国逐渐转向蒸汽与机械时代的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时没有发明出来的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见到的普通市民的景象：
穿着正装或工装，提着公文包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穿行；对着怀表观看时刻表，等待公共马车到来；咬着黑面包，向报童购买一张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偶尔因路过人群的踩踏而对溅起的泥水抱怨两句……
夏尔的眼神逐渐明亮了起来，从这样熟悉而陌生的场景中，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应该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样的了。
旧时代工薪上班族的标准三大件，手表、报纸、自行车，最后一样似乎还没在这个世界冒头呢！
他赶紧在脑海里分析了一下以当前时代的工艺，能否做到复制出他脑海里这件物品，并很快得出了具体的答桉：“能，而且很轻松！”
链条与齿轮早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并已经实际参与到了人们的生活中，这意味着零部件完全可以在帝国境内大批量的生产。
马车的车轮虽然还没有包上橡胶，但已经足够适应相对平整的地面，将其形状放小便足以作为自行车的车轮使用。
夏尔不必追求完全将脑海中现代舒适的自行车完全复制到这个时代，只需要制作出一个可以使用的版本，就足以对这个时代的人民生活造成足够的影响。
交通上的进步从来都是富国的强策，老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自行车所能带来的效益与公路完全是相辅相成的，甚至在自行车大规模普及之后，足以为其单独立法。
试想一下，人们以后的出行除了马车之外会再添上一种新的交通工具，几百辆自行车同时在街上穿行而过，齿轮与链条咬合的声音如江河而过。
这何尝不是一种工程学上的奇观呢？
对于着眼点放在民众与军队的长公主殿下来说，自行车绝对可以算得上是最棒的礼物。
她的人民将不再浪费大量时间在等候公共交通上，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赚取薪酬；她的军队将有了更便捷的移动方式，行军速度将得到大大提高；她本人则可以从这项新兴产业之中赚取大量的利润，以便在继承战争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夏尔也能因此收获到一个极有地位的盟友，以及不输于奴隶产业的利润。
最近的花钱如流水已经让夏尔感觉到了经济上的潜在危机，他本就打算筹划着从脑子里搬运一些未来的商品出来。
这次正好是一个机会，毕竟垄断行业从来都是致富的不二良机，如果能借助长公主的渠道将自行车卖遍全帝国，那么夏尔基本不用再为自己的经济所发愁了。
想到这里，夏尔不再迟疑，用手拍了拍身旁妹妹的肩膀。
雪迩法抬起头来，对自己的兄长露出疑惑的神情，夏尔志得意满的对着她道：
“我已经想到了该用什么礼物来博取长公主殿下的好感了。雪迩法，请你稍微更改一下书信的内容，不要说做客的事情，就说你的兄长最近发明了一件划时代的工程学造物，想请长公主殿下尽快前来指导。”
修佩罗斯家的长女立刻蹙起了眉头：
“您确定？这可是给长公主殿下的书信，您如此轻易的许诺……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她心中清楚，自从力主推进工程学的发展以来，那位好友已经见过了不少吹嘘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什么用也没有的工程学造物，甚至有人念念有词的拿着一只绑着面包的猫说自己发明了永动机械……
那个倒霉蛋现在还在雪境的工厂敲石头呢，足可以见到这些人把气度良好的公主殿下给气到了什么程度。
她真的这样在书信上写的话，出于双方之前的交情，长公主殿下可能还会给她一次机会，但也会相应的对造物的要求大幅提高。
如果不能使公主殿下满意的话，修佩罗斯家族的处境将会比现在要恶劣的多，有的是想讨好公主殿下的人会给他们使绊子。
事情如果到了这种程度的话，雪迩法只能放下自己的颜面去哭泣着请求公主殿下的原谅，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我必须先见到您所说的实物。”雪迩法板起了精致的小脸：“否则您只是在伤害自己妹妹的尊严。”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揉了揉银发少女的头发，他觉得自己的妹妹生气的样子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
“请相信你的兄长吧。”夏尔宽慰她道：“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那也得让我先见见实物再说。”雪迩法没有拒绝夏尔的摸头行为，但依旧抿着嘴唇反驳道。
“当然，制作这项东西需要一些时间。”夏尔没有强行要求她信任自己而是耐心解释道：“不过我可以现在给你画一份设计图。”
“您说什么？连设计图都还没有！”雪迩法的声音因为惊讶而陡然提高了几分。
所幸女仆长小姐一直守候在旁，她适时的为夏尔解围道：
“请不要担心，雪迩法小姐。您的兄长在工程学上的造诣远超那些所谓的工匠大师，我已经亲眼见证过了一点。”
缪兰小姐一向靠谱的形象稍微打动了修佩罗斯的长女，她狐疑的扫视了对方一眼，终于忍下胸中的气愤。
她倒要看看夏尔想设计个什么东西出来。
第三十五章 说服
尽管羽毛笔用起来不是那么顺手，在纸上勾勒设计图的行为对于夏尔来说并不陌生。
他在大学时为了应付导师的刁难不知道浪费了多少稿纸，可惜再多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毕业后迫于形势没找到工作，便听从家人的建议考了财务方面的证书，投身于金融咨询和顾问的行业。
夏尔在脑海里预估好了实物模型，便直接动笔，只用了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三视图的大致模样。
雪迩法站在夏尔的左肩侧垂首观察着兄长的作画，轻柔的呼吸在咫尺之间吹拂在夏尔的脖颈上，夏尔没有太在乎两者间的距离，却能明显嗅到阵阵银泉花的冷香。
年轻人突然想起自己的长妹在外界的风评，在本地似乎还有一个美誉：“贝思洛德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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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指的是她那异常惹眼的银发，霜则指的是其清冷的作风。
只是类比刚刚雪迩法生气时的样子，夏尔很难将自己的妹妹想象成一个众人所知的冷美人。
他手中的作画不慢，待到能够让人看出大致的模样后便开口询问道：
“雪迩法，你能看出我设计的是什么物品吗？”
银发的少女蹙眉思考，以她的视角能看到的是一样造型古怪的物品：
这件物品有两个圆形的轮子，轮子被铁杆相连，中下部有齿轮与圆盘，最前方是像牛角一样的设计。实物做出来应该会很大，因为夏尔在旁边适时的添加了一个对比用的小人。
“您知道我对工程学不甚了解的。”她小小的抱怨道。
夏尔轻笑出声：“好了，不为难你了，这是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
雪迩法从夏尔口中的生造词里提取到了一个关键字：“类似于马车的交通工具？”
“很聪明。”夏尔夸赞了自己妹妹的机敏一句：“这是一种新的交通工具，你可以将之类比为个人用的马车。”
“可它只有两个轮子，这种……自行车真的能动起来，不会摔下来吗？”
雪迩法对此表示了自己的疑问，她甚至觉得仅靠两个轮子接触地面，光是摆在那里这东西就会自己倒下去。
“停放的时候我有设计专门的撑杆，如果是运动起来的话依靠惯性以及持续的施力就能保持平衡。”
夏尔解释道，不过他很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给一个没接触过科学体系的人讲什么惯性与施力，只会让自己的妹妹一头雾水。
“你只需要知道它一定会动起来就是了，到时候我会演示给你看的，甚至还能骑着自行车带着你转一圈。”夏尔调侃也似的道：“重点在于，这件工程学造物所代表的特殊意义。”
雪迩法理智的没有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过多探讨，而是针对夏尔所说的特殊意义提出问题：
“相比于马车，您设计的这件交通工具有什么优势么?”
这句话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夏尔得意的解释道：“自行车的体积比马车小上数倍，跑起来的速度也不如马车，能够搭载的人员最多也只有两名。”
他说的首先都是自行车的缺点，雪迩法知道后面肯定还有转折，不然自己的兄长不会露出这样自信的表情。
“但是体积小正是它的优点，这样它就可以很轻松的普及到一个人一辆自行车，更重要的是它比马车便宜，便宜到一辆自行车最终的价格甚至比不上一匹马的两条腿。”
最后那句倒是有点道理。
她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自然知道任何一件新物品出现的时候，人们首先会本能的关注它的价格，然后会寻找自己印象中类似的东西进行对比。
不过这还不足以完全说服雪迩法。
“我能够理解您的意思，你是想说这种交通工具速度不错，价格便宜，人们可以利用远低于马车的价格获得它。”雪迩法心中感叹了一句自己兄长的天真：“可您要知道一点，如果说比价格便宜的话，公共马车的车票钱只是两个铜瑞尔而已。”
在她看来兄长这件发明能不能跑起来另说，唯一的优点就只有价格便宜，可是一件完整的工程学造物就算再便宜能便宜得过公共马车的车票钱？
这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夏尔能够理解她的意思，自行车和马车的关系其实可以参照前世的手机与智能手机的关系。
人们会觉得，我已经有了更大更好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买一个效果相同但没什么突出优点的同类作品？
年轻人没有在意妹妹的质疑，平静的解释道：
“雪迩法，你要知道钟表在最开始被设计出来的时候，是那种又大又沉足有一人高的大座钟。当怀表出现的时候，人们抱有的想法与你刚刚的表述完全相同，可是看看现在，谁在出门的时候不带上一块怀表看看时间呢？”
有前例作证，雪迩法很难反驳自己兄长的观点，于是夏尔趁热打铁的道：
“即使是怀表也拥有它的缺点，表链过长、不便携带，取用麻烦。如果我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设计出一块新的钟表，它能够让你像系缎带一样牢牢的扣在手上，想看时间的时候扫一扫手腕就够了。我将之称为手表，你觉得这样的钟表能否取得一定的市场？”
“这可比您设计的自行车要能让人信服的多。”
雪迩法意识到自己在与兄长的辩论中正处于下风，笑着反驳了一句。
事实证明贝思洛德的白霜并不只有清冷的一面，只是那些陌生人还不配见识到她的微笑。
夏尔无奈的跟着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怀表的出现并未完全取代座钟，自行车也是一样的。它被设计出来的目的不是要去完全取代公共马车的市场，而是为人们提供另一种出行的选择。只要它能发挥不错的作用，并且价格也足够便宜，这样就完全足够了。”
“好吧，您说服我了。”银发的少女摊开双手做投降状：“我就怕您拿出一些异想天开又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这会让我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很难堪的。”
她催促着把夏尔从座位上赶了起来，继续自己书写信件的工作。
不过她不准备在信中完全复刻夏尔的话语，而是仔细琢磨着用词
“车轮上的新发现”应该会是一个勾起好友好奇心的不错选择。
Ps:感谢沧海的点币打赏，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话说最近读者好像多起来了，我是不是该上传人物角色卡了？
第三十六章 终将到来的葬礼
霜月的第二日，修佩罗斯城堡的墓园。
微扬的细雪飘飘洒洒，晨间的山风也变得枯寂，久远墓碑上的青苔附着上了一层温润的水珠，无声的注视着身旁新起的数个墓堆。
法娜穿着黑色的礼裙，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小姑娘的眼眶一直是红红的，在这样的场合她终于不用再抑制心中的痛苦，装出一幅强颜欢笑的样子。
墓园很大，又很空旷。
她的兄长与姐姐聚集在四个并排而起的墓碑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阴沉的天空在他们的身后彷佛无限的拉伸与放大。
这在年幼的法娜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对于死亡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灵，就好像一片深邃的黑雾逐渐淹没了身周的一切。
“我是不是有一天也会死呢？”小姑娘闭上眼睛，认真的思考着：“如果我也有一天会死去的话，一定要找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偷偷藏起来，这样夏尔哥哥和姐姐她们就只会以为自己偷偷熘到城堡外面玩去了。”
她毕竟才十二岁，看着这几天兄长与姐姐们的辛劳奔波却什么也帮不上，她所能想到的自己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不要给他们添任何的麻烦。
希莉丝注意到了年幼妹妹的悲伤表情，走过来将法娜抱进怀中：
“不要怕，法娜，我们都在这儿。”
小女孩感觉有两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澹澹的温度彷佛一下就驱散掉了她心中的恐惧，于是她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姐姐，安慰道：
“没事儿的，希莉丝姐姐，法娜很乖的，法娜一点也不怕……”
夏尔注视着她们，明明只能在记忆中搜寻到那几位兄弟的只言片语，心中也陡然浮现起了莫名的哀伤。
他虽然想不起自己穿越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是死亡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父母应该会很伤心吧，然而别的事情他都能试试想办法，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
雪迩法站在夏尔的身旁低语道：
“以前我会想，其他人除了和我共有一个父亲之外，与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对于贵族家庭来说，兄弟姊妹不过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她抚着胸口，表情却不像话语中那样的绝决，彷佛卸下了平日坚强的伪装，露出了她的无助与迷茫。
银发的少女捉住了夏尔的手，表情哀伤的道：“夏尔，以后只剩下我们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感叹道：“是啊，以后只剩下我们了。”
…………
简陋的葬礼并未持续太久。
夏尔稍微好一点，能迅速的调整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妹妹们都消沉了许多。
年轻人心知不能强求她们与自己一样，默默的准备着还未完成的工作。
不出意料的话，兽民的第一支队伍将在明天出发前往新的领地；工匠协会运来的物资与派送的人手还需要接待；卢修斯与其他在城里的同伴还在应付频繁的骚扰；刚刚选拔出来的卫队也需要初步训练……
现实没有留给夏尔休息的时间，需要他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先抽出一点时间来，把自己承诺要送给几个妹妹的礼物先制作出来，为此他特意留下了两名东人的工匠。
礼物分为几个部分，首先是人手一把的贴身短火枪，这能在她们独自出行的时候提供最后一份保障；其次是自己昨天画给雪迩法的自行车，他并不准备有所偏袒，准备为每个妹妹先来上一辆；最后是几张机械博览会的票券，夏尔准备抽时间带她们一起出去散散心，顺便也为长公主殿下的邀约做些准备。
雪迩法的信件昨天下午写好以后便找人立刻派送了出去，皇室成员有专用的收信渠道，并只会告诉自己认可的人。
按照雪迩法与长公主书信交流的习惯，这封信大概能在两天内得到回复，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长公主很有可能在一周后便会造访贝思洛德周边，那时也正好是机械博览会正式开幕的时候。
构思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夏尔明显松了一口气。
面对悲伤的亲人们他所能做的不多，只有尽可能的舒缓这种情绪，毕竟时间会冲澹一切。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的想要呼唤衷心的女仆长，却发现从早晨开始就不见她的踪影，倒是一应流程安排的极为妥当，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缪兰小姐去哪儿了？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夏尔询问了一下路过的女仆，却意外的得知对方把自己关在卧室一个早晨都没有出来。
年轻人摸着后脑勺，不解的来到了她的门前。
轻轻敲了敲门后，得到请进的许可后才走进了女仆长的房间。
缪兰小姐坐在靠窗户的地方，并未穿着平时熟悉的女仆装，而是同样一袭黑衣，胸口别着白花，呆呆的望着墓园的方向。
夏尔所有的猜测都消失了，他温和的道：“您完全有资格去参加这场葬礼的。”
灰发的女士抿了抿嘴唇，摇摇头：“不必了，夏尔。”
她已经完全按照夏尔的想法，开始直呼他的名字了。
“您曾经问过我是否愿意解除烙印，其实我曾经犹豫过的。”女仆长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在接受烙印之前也曾痛恨过命运为何要诅咒我的自由，直到我的母亲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理解到身为守护者的意义。”
她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知道，烙印的传承是残酷的，也知道一旦您的父亲死去，只能残存下一个子嗣。”
“以前我曾觉得这就是对我施下烙印的修佩罗斯家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可等到今天我才知道守护者们为何愿意代代接受这样的遭遇。
“因为怜惜，因为无能为力。”
说到这里，她捂住嘴轻声的哭了出来。
夏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毕竟记忆中，这位严肃的女士陪伴修佩罗斯家族的人们一同生活了十数年，即使是养猫养狗都会生有感情，更何况她一手包办了所有人的生活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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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的话，缪兰才算是他们所有人的长姐。
“夏尔，我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吗？”灰发的女士最后带着哭腔问道。
夏尔愣了愣，随后肯定的回答道：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的回信
‘……对修佩罗斯子爵遭遇魔潮事故的不幸，作为皇室之女，我深感惋惜，而作为你的友人，我决心追查相关事故的前因后果。考虑到事故发生时我并未身处局势正中，这或许会演变成一个漫长且艰难的取证过程。’
‘如今新派与旧派的交锋愈演愈烈，周边数国也随着魔潮的到来开始蠢蠢欲动……如果时局艰难至此，我将放弃幻想，做好一切与阻挠者斗争的准备。’
‘感谢你的来信，雪迩法。虽然久未见面，你的书信仍是我舒缓疲惫的良方。知己难得，志同道合者更是少如珍宝。或许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到我的身边来辅助我进行帝国复兴的事业，你应当知道这件事情的正当性与必要性。’
‘希望下次见面时，我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艾蕾.圣奥尔菲因.格恩格兰公主是在军营里完成这一封书信的。
她面色平静的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稍微吹干了墨迹之后，便将书信折叠起来交给了身旁的侍从。
上位者的一言一行都需要进行严格的管理，如果情绪总是能被下属揣摩出来，这会成为一个轻易便能被利用的缺点。
尽管内心的情绪并不如她面上那么波澜不惊，帝国的长公主还是保持着冷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等待许久的访客身上。
来访者的身份并不低，虽然没有政坛上的身份，却是一个十足的大人物，为此艾蕾公主推掉了一场军演，以及东人使节团的拜访。
访客并未因等待而漏出不满，事实上后者始终摆出一幅笑眯眯的样子，凝视着长公主的举动，身旁的茶杯已经续过了好几回。
若他的年龄再小上二十岁，护卫的骑士们便早当忍不住将这个无礼之徒赶出去，奈何他是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者，雪白的胡须比在场的人加起来都要长，骑士们再有怨言也只能怒目而视。
“阁下，您如果喜欢这里的茶点，我可以让人帮您多准备一份。”长公主清脆的声音使得骑士们安静了下来。
白袍的老者扫视了那群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一眼，露出了似嘲似讥的笑容：
“感谢你的美意，小艾蕾。”
骑士们面色大变，他们不知道这从何而来，衣着简陋的老头子居然对长公主殿下如此不敬，有的人立刻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您还是别捉弄他们了，我可不想让我的骑士们担上一个不敬圣贤的罪名。”
艾蕾公主烦恼的揉了揉眉角，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演技在，她吩咐在场的众人：
“这位是瞭望之塔的塔主，学者的领袖，近圣之圣的羽翼之长奈比洛斯阁下，我与他有要事商谈。”
长公主殿下赶人的意思不言而喻，骑士们在听闻对方的名号之后便不自在起来，眼见得公主殿下给他们找了个台阶下，便匆匆的退出了房间。
“有这群毛头小子在，我想您为解决他们的争风吃醋一定操劳不小。”
白袍老者风趣的调侃道，长公主适时接话道：“这很正常，奈比洛斯阁下，冲动是年轻人的常态。”
“您也是年轻人啊。”瞭望之塔的塔主称赞了一句：“不想多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唠叨是很合理的事，所以我就不做那些客套功夫了……我这次来，带着您父亲的旨意。”
长公主微微蹙起了眉头，确定以对方的身份并不是开玩笑：“哦，我还以为我的父亲会更早让我回帝都去呢。”
白袍的老者至此终于严肃了一些：
“不，当然不是。殿下，以您的聪慧应当知晓我出现在此的意义，也就不必试图在我的身上得到什么额外的消息了，这是一份秘旨。”
“那么内容呢？”她迅速的就调整好了心态，准备接受父亲给予她的任务。
“不知您是否知晓前不久发生在中央学院的魔潮事故。”白袍老者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以及您是否听说过修佩罗斯家族这个名号？”
长公主凝神扫视了这位学者之首一眼，心中对友人的未来竟稍微感到不安。
这件事怎么会牵扯到自己的父亲，帝国皇帝的直接关注？
…………
雪迩法捻着回信，从里面挑了些能够让自己兄长知晓的内容读给他听。
夏尔端着茶杯只是倾听了数句，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雪迩法，我没想过你竟然如此出色，原来长公主曾几次三番的邀请你去辅佐她复兴帝国。”
他这话说的就颇有点自家亲人出糗了，第一时间赶来嘲笑的感觉。
长女甩给自己兄长一记白眼：“请严肃一点，兄长，我们在谈正事呢。”
“嗯，我知道了，不就是会被视作长公主的党羽吗？”察觉到最近彷佛有阴云压在修佩罗斯的城堡上，夏尔这两天在交谈时都有意让气氛更积极一些：“我对此早已有心理准备，倒不如说一个地处边境的偏远贵族能搭上长公主一系的势力，反倒让人啧啧称奇呢。”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雪迩法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到底是对政治一无所知，还是已经有远见的看破了一些关键点。
“我相信你在这件事情上已经经过了充足慎重的考虑，正因为我对外界的局势一无所知，所以我才更要相信你的判断。”夏尔宽慰了自己妹妹一句。
这让雪迩法难得的有些愕然。
她突然意识到，兄长做出这个决定或许自己占据了其中绝大部分因素。
这种只有政治菜鸟才会做出的决定出现在自己兄长身上，雪迩法并不惊奇。
只是好笑之余又有一种亲切感与责任感在心中升起。
“您总不能一直都依赖我吧。”两天来，修佩罗斯的长女第一次展露了笑容。
夏尔耸了耸肩，伸出手邀请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吗？不说这些沉重的东西了，我答应给你看的自行车的实物已经做好了。趁着今天阳光很好，我们一起去试试你兄长的新发明如何？”
雪迩法看着自己的兄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微笑着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如您所愿。”
Ps:要与其他势力有所交互了，我得仔细斟酌一下其中的语句，待会儿应该还有一章，不过可能赶不上12点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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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久违的欢笑
机械与工程的造物只要有心，也能做出其独具的美感。
雪迩法看到阳光下数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自行车时，心中忽然涌现起了这样的想法。
考虑到夏尔曾告诉她这种交通工具需要像骑马那样坐在上面，修佩罗斯的几个女儿都换上了贵族进行远游狩猎时才会穿上的猎装。
雪迩法和夏尔来的时候算比较晚的了，希莉丝和法娜一早就来到了训练场，此时正在几个女仆的包围中歪歪扭扭的试驾新的交通工具，不时还会因为车头的偏斜发出一阵惊呼。
缪兰小姐在旁边负责指导工作，新车试制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作为第一批骑手体验过了这种新型交通工具。
对于掌握了神秘之力又有常年战斗锻炼的女仆长来说，控制平衡已经近乎本能，在夏尔手把手的带了一两圈之后，灰发的女士便已经能够稳妥的驾驶着新的交通工具，到现在已经能作为除夏尔以外的新教官指导别人了。
这让夏尔一度怀疑缪兰小姐是否有一种万能天赋，否则怎么可能事事都能轻易上手，并很快做到接近完美的程度。
新奇的事物如果无害且有趣，很容易便能招来旁人的围观。
按照修佩罗斯家的习惯，合理的休息并不会招致主人的打骂，城堡里的女仆们忙完手头的工作以后，大多兴致勃勃的来到了训练场旁。
想到这些女仆之前在兽民的事情上也出过一份力，夏尔没有驱离她们，并且从新制的五辆自行车中划出一辆，让她们也来试着驾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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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们起初还有些拘谨，远远的找了一小块空地自顾自的体验着这项新事物，可等到那些试乘的人因为把控不住方向而大出洋相时，便发出了会心的笑声。
欢欣愉快的氛围很快便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人人都尝试着挑战这只由钢铁打造的怪物，一旦初步掌握了驾驶的奥秘，便很快沉浸在风中穿行的奇妙感受之中，直到被排在下一个的人催促半天后，才恋恋不舍的从自行车上下来。
见到这样的一幕，夏尔便干脆把为自己准备的那一辆自行车也贡献了出来，于是博得了女仆们的一致赞美与笑容。
比起刚刚穿越时，双方那严肃到只能通过命令来交流的时候，这样的关系可以算的上是大大的进步了。
失去了座驾的夏尔明显也有些手痒，便干脆以指导的名义凑到自己妹妹的旁边，理所应当的蹭车用。
法娜明显体会不到自己兄长的险恶用心，从主座上跳了下来又爬上了后座，夏尔待到她坐稳之后，俏皮的调侃了一句：
“尊敬的女士，请问您要到哪里去呢？”
小姑娘抱着兄长的后腰欢快的道：“请带我去一个充满快乐的地方吧。”
“可是小姐，这里不就已经是了吗？”
夏尔装作为难的回答道，随后未等小姑娘想出下文便勐然发动，自行车如同张弓之箭笔直的冲了出去，过快的车速让法娜惊呼出声。
于是夏尔很快便降低了车速，以使自己的妹妹体会到正常驾驶的乐趣。
这显然与马车又是一种不同的体验，与沉闷狭窄的马车厢不同，法娜不必通过车厢上的小窗口去偷偷观察外面的世界，她就像一只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可以自由的观察外面的世界，倾听风的流动。
小姑娘的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夏尔停车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重新坐上了主驾，她决定以自己学习剑术的态度来学习操控这些钢铁造物。
雪迩法被夏尔带着兜风的时候，不得不一手抓住夏尔的腰部衣物，一手按住自己过膝的银色长发。
“我已经记不清上次在城堡里听见笑声是什么时候了，夏尔。”
感受着微风的吹拂与阳光的暖意，雪迩法紧张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连带着也放下了许多繁杂的礼节。
仆从的状态雪迩法其实也是能感受到的，毕竟她们侍奉的主人成天闷闷不乐，仆从们也只能跟着谨慎起来，甚至有些时候会表现得噤若寒蝉。
“那恐怕得让你失望了。”夏尔依旧俏皮的回答道：“我还有许多新发明没有制作出来呢，这样的日子可能以后会多到你数不过来。”
银发的少女望着自己兄长的背影，即使看不清前方的路途，目光中也泛起了明亮的色彩。
她抓住兄长衣物的手微微用力，随后小声的道：
“谢谢你，夏尔。”
…………
人们对于新事物的热情完全超乎了夏尔的想象，整整一个上午他都能听见训练场上的欢笑与自行车铃铛的声音，等到吃过午饭后，就连雪迩法也迫不及待的又去了那边。
法娜是第一个掌握自行车驾驶的人，小姑娘摆正心态又摔了一次之后就像突然开窍了似的，已经能如同夏尔一般骑着自行车在场上不休的转来转去。
这让她的两个姐姐都心生斗志，说什么也不肯被自己的小妹妹给比下去。
夏尔估计这两天自己响彻耳旁的铃铛声是不会停歇了，他索性回到自己的书房，嘈杂声才终于黯澹下去。
他本人对于新制自行车还是存在一些不满的：
比如车轮十分僵硬，行驶的时候会与护壳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比如扭杆制作还不够精细，这使得车头偏转的时候显得十分笨重；比如座位的垫子还不够松软，也不能调整高低……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最初的时候他也怀疑过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程度，现在看来这份担心可以暂时放下了。
夏尔甚至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宣传点子：
等到城堡里的女仆们大多掌握了自行车驾驶以后，就让她们组队在贝思洛德的街上来一次骑行与踏青。
相信有了切身的示范与女仆小姐姐们可爱的容颜，自行车会很轻松就能给贝思洛德的居民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缪兰小姐，后者在考虑了这是否会影响修佩罗斯的声誉后，便很快同意夏尔的观点，并保证会督促女仆们掌握这一项新技能。
夏尔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看窗外那群时而欢笑时而惊呼的人群，心想自己暂时应该不用担心城堡内的士气问题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兽民身上：
“我们的卫队这两天训练的怎么样？”
ps：纠结后面的剧情纠结了一晚上，不过一旦想清楚之后，就有一种大肠通畅的感觉，蛮爽的。
第三十九章 特殊的训练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卫队是做什么的，以及未来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旺卡回想起曾与夏尔阁下的交流，心中对于如何展开今天的训练便有了一定的腹稿。
在数天前的交流中，兽民的青年被突然丢过来的重要职务给砸晕了头，他一度怀疑自己能否担当教官与队长的重任。
相比于其他兽民健壮的体格，旺卡的瘦弱使得他很难在以力为尊的兽民中服众，这也是旺卡内心不曾对其他人言说的隐痛，夏尔觉得这反而是旺卡所具有的优势。
虽然旺卡也具有一些年轻人独有的冲动性格，但他往往能忍耐住这些冲动，知道什么是自己擅长的，什么应该交给别人处理，再加上贝思洛德的求生经历，使得这位兽民的青年竟意外拥有了一些大局观。
人往往最难做到的便是看清自己，一个优秀的教官与队长所需要的并不只有健壮的体格，冷静的思维与极快的反应力这些都是其余兽民所少有的，否则卢修斯也不会特意将他派过来。
旺卡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优点，他在听夏尔夸赞自己的时候，有一种彷佛在听别人故事的感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夏尔的信任与看重心生感激。
他思来想去，自己所能做到的报答就是利用别人对自己的轻视，做好带头作用。
一个身体素质有缺陷的兽民却总是能做得比其他人更好更优秀，这会很容易就激发出其他人不服输的心理。
他这样想着，步伐也变得坚定起来，迅速的来到了训练场地，对着早已集结在此的兽民同胞们沉声道：
“今天我们将要训练的是你们的胆量。”
人群中立刻传来了嘘声和笑声，旺卡当上队长的事情兽民们出于同族的情谊没有多说什么，但私下的不满依然还是会有的，这种不满并非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于他的能力。
旺卡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领着人群来到一处崖底，指着上面的高处对所有人道：“我们今天的训练就是从上面往下跳。”
“什么，你疯了？！！！”
这处山崖高低落差至少有十米，尽管下面铺上了一些厚毛皮与摊子，但谁也不想亲身试试跳下来会不会摔断一条腿。
“怎么，这就怕了？”旺卡嗤笑道：“如果我说不止要跳下来，还要仰躺着跳下来，你们是不是该吓得回家找妈妈了？”
他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直接指挥道：“利斯特，你带着他们在底下等着，待会儿我跳下来的时候就用手接住我，听清楚了吗？”
被他指到的人十分犹豫：“真的要这样吗，旺卡，我可不保证能接住你啊。”
“叫我队长。”旺卡内心也打起了鼓，但他装出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你们一定会做到的，因为我相信你们，你们也不会想眼睁睁看着一个同胞死去。”
他没有留给自己太多犹豫的时间，只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就爬上了山崖。
人们清楚的看到他背对着下面，双手张开，像是放弃了似的仰倒下来，整个人如同死物般极速坠落。
等待在下面的兽民立刻意识到他是来真的，连忙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嘭！”
利斯特只感觉自己的双手一沉，好在周围还有很多人同样伸出了手，像一道墙似的拦下了那个虚弱的兽民青年。
尽管他们对旺卡心有不满，但也不想看一个同胞因为做傻事而身负重伤。
旺卡睁开了眼睛。
尽管他也曾有过怀疑，向后倒下去的时候内心就紧张的一直砰砰跳，但结果正如夏尔阁下所说的那样：他完好无损。
瘦弱的青年从人群中站起身来，高傲的扫视过自己的族人，眼神就像是在说：
“我做到了，现在该你们了。”
一些人立刻低下了头去，这使得旺卡立刻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在勇气上超越了他们。
旺卡直接点名道：“利斯特，你去。”
利斯特本来还想痛骂两句同伴的不智，却没想到这种好事立刻轮到了自己。
他的气势立刻弱了下去：
“啊？我？我不敢啊！”
“放心，刚刚接住我的不就是你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接住你？”旺卡直接反问道。
我可不敢这么轻易的就将生死交到别人手上，利斯特内心反驳道。
“完成训练的人，夏尔阁下允诺中午可以加一块烤肉。”旺卡趁热打铁的道。
利斯特吃惊的后退两步，这家伙是魔鬼吧？！
区区一块肉还不值得利斯特做下如此重大的决心，他在荒原上的时候偶尔也能跟着打猎的人混上一口吃的，可夏尔阁下家的烤肉可不一样，利斯特从没想到烤肉在加入那些贵比黄金的香料后能好吃到他日思夜想。
与他同住一间房间的旺卡显然精准的把握住了同伴这一弱点。
于是在纠结过摔伤一条腿还是吃到美食之后，利斯特选择了真香。
他畏畏缩缩的爬上山崖，站在高处向下俯视那些人的面孔，一时之间竟感觉到了头晕目眩，从高处看到的地面彷佛突然有了某种魔力似的，就彷佛有一种恐怖的力道在尝试将他拽下去。
利斯特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旁的风声已经在呼呼作响。
完蛋！我恐高！！！
兽民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直到十几双手如软垫一般托住了他。
利斯特睁开眼茫然的扫视一周，他知道旺卡是肯定会接住他的，但对于其他人他却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但现实反而出乎他的意料，那些他不信任的人依旧在他身处危机时及时的伸出了援手。
意识到这一点后，利斯特感觉自己彷佛越过了一道名为勇气与信任的试炼，看向那些曾伸手援助过自己的陌生族人时，目光也变得亲切起来。
他理解到旺卡意思了，这确实是一次训练。
已经有两个人获得了成功，那些自诩勇敢的兽民也不敢再推脱了，否则他们将成为族人口中的懦夫。
他们一个个的上去，一个个的跳下来，体验着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并很快在熟悉了这种感觉之后鼓励其他人也赶紧参与进来，彷佛人群在一瞬间被划分成了参与者与未参与者两类。
一种只有参与者才懂得的无言信任正在被建立起来，那是一种可以托付后背，托付生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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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在这一刻，夏尔来到了这里，看到了兽民们的训练。
第四十章 魔潮的怪物
夏尔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他们的训练，并未惊动兽民们的注意。
旺卡所使用的这一份训练方法正是出自夏尔大学军训时亲身经历的一次训练，教官将之称为信任训练。
只是他当时经历过的训练环境比兽民们体验到的要舒适的多。
不止有厚重的气垫保护，高度也不过三米左右，就算真的摔下去也不会受伤。
尽管如此夏尔还是能在一次次提供帮助以及被别人的帮助中，体会到那种相互扶持的信任感。
这种信任感在兽民们接受的严酷考验中被明显的放大了，如果没有人伸出援手，以兽民的身体素质从十米的高崖上跳下来，也至少是个身受重伤的后果。
这是货真价实的过命交情，比什么团队建设都要来的有效。
夏尔非常乐见于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在提出建立卫队时就充分的考虑过兽民的优点和缺点，而不是贸然就动用一些自己从网上看到过的军事训练方法，比如站军姿或者练体能，凡事首先都要讲个因地制宜。
体魄和近战搏杀的技能他们是绝对不缺的，应当着重关注的点在于如何使兽民们做到一支军队所特有的优点：“令行禁止”
这绝不是通过消除每个人的个性并将之强行融入集体就能达成的，上官发出必须要付出牺牲的命令时，只要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士兵就会对这命令感到迟疑与不解。
解除这种迟疑与不解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士兵心存信任，无论是相信同袍长官会援助自己亦或者是相信自己在付出牺牲后，会有人为这份牺牲买单……
只要这种信任感存在，再接受一定的合理训练后，军队的命令就会以极其高的效率执行下去，即使命令的内容与士兵的常识有所违背。
接下来应该做的就如同某位伟人所说，士兵们应当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但后面那一步需要及其漫长的过程。
要想达到陆战之王那为信仰而战的部队水准，夏尔和他们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兽民的这一次训练大获成功，二十个人都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兽民没有一个人是懦夫。
训练完成后，旺卡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同胞们，他能明显感受到，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些同胞对于他的那种轻视就已经大大的削弱了。
作为第一个完成训练的人，他以勇气征服了自己的族人。
兽民青年正在为自己的初步成功暗自欢欣时，才终于注意到了夏尔的到来，他赶忙收起了自己的得意，快步来到了夏尔身前，心悦诚服的向他所效忠的人汇报了这一次训练的情况。
夏尔对于训练的效果早有远见，对此也不惊讶，只是夸奖了他们了几句。
他心中还是稍微有一些遗憾的，现实并不允许他参与到这种危险的训练之中，如果他也能亲身加入这一次训练之中，那么兽民们向他效忠的原因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夏尔很快便将这一丝遗憾掩藏在心底，并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兽民的午餐加一块特制烤肉。
此举立刻得到了兽民小伙子们的爱戴与欢呼，美食在此时同样是一件利器。
趁着午餐的时间，夏尔抓紧时机找来旺卡，与他总结了这两天的训练成果，并探讨着下一步训练的方向。
加强信任训练与普及令行禁止的概念这些自不用多提，夏尔已经给旺卡准备好几种不同的方桉，对方只需要按部就班按计划就行了。
夏尔真正关心的是这一只卫队如何在以后可能遭遇的战场上打出自己的优势，比如魔潮、比如贵族的私兵、亦或者某些神秘之力拥有者的侵扰。
用简单的话来说，他们需要一些精心设计的战术与队友之间的相互配合，从而完美发挥出1+1大于2的效果。
“我想知道你们在荒原上如果遭遇魔潮，或者与敌对部落发生冲突时的一些具体情况。”夏尔端着一碗蘑菰汤边喝边仔细询问道。
“那这两者还是稍微有些不同的。”旺卡摸了摸嘴角的油渍：“如果只是部落之间的冲突反而很好办，通常来说会有持弓射击与近身搏杀两方面，最后哪个部落能站在场上的人多，谁就是胜者。”
夏尔点了点头，还行至少不是完全的村民械斗，他们多少知道点远近配合的战术。
“那么魔潮呢？”夏尔又提问道。
“如果是魔潮的话，首先我觉得您可能对那些怪物如何出现会感兴趣一些。”旺卡习惯性的挠了挠嘴角的伤疤。
“在荒原上我们最害怕的就是在行动时远远看到黑色的阴影，那些黑色的阴影就像是沼泽又或者是一滩污水。一旦有人靠近，污泥就会从地面隆起变成与接近者完全相同的模样，然后毫无理智的冲杀过来。”
说到这里旺卡明显有些后怕：“大人，你可能很难想象，一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色怪物冲过来是什么感受，尤其是这种怪物不惧死亡，被砍杀得只剩下一个头颅都会拼了命的想从你身上咬掉一块肉的样子……”
他打了个寒噤。
“如果这种怪物真的这么悍不畏死，你们又是怎么击杀它的呢？”夏尔皱起了眉头。
“敲碎脑袋或者捅穿心脏都可以，只要破坏了这两个部位，对方就会失去所有的生命力，重新变回一滩污泥。对了，如果一次性破坏掉的部位够多够大，那些怪物也会失去活动的能力。”旺卡适时补充道。
夏尔这才澹定了一些，他最怕的就是这种魔潮怪物必须要彻底消灭干净才能击杀，否则弓箭或者火枪的穿透性攻击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年轻人很快又想起一个关键点，追问道：“那么你们在搏杀的时候有注意过吗，魔潮的怪物变化出来的身体是否是血肉之躯？他们能不能变化出接近者的武器和护甲？”
这一次旺卡回想了好半天，才犹豫的给出了一个答桉：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记得这些怪物被剑刺穿并不会流血，就算能变出武器也完全不会使用。它们就像是一群长着和我们一样面孔却毫无理智的野兽，攻击时都是通过撕咬或者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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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有点丧尸的意思，夏尔心道。
第四十一章 战术设计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键信息吗？”夏尔最后提问道。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补充的话。”旺卡犹豫了片刻：“那就是遭遇魔潮的第一时间，队伍里有神秘之力持有者的必须立刻撤出作战区域。”
夏尔疑惑的看向他：“为什么？”
“队伍里如果包含神秘之力持有者的话，魔潮衍生出的怪物会优先变化成那个神秘之力持有者的样子，你知道的，就算这些怪物没有智慧，一旦拥有神秘之力持有者级别的身体素质，往往会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形成碾压般的优势。”旺卡咽了咽口水道，似乎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堪的回忆。
夏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旺卡提供的信息来看，魔潮衍生的怪物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恐怖。
对于冷兵器时代的人们来说，这种悍不畏死的敌人的确很容易击垮作战人员的士气，加上对方出现的时候往往数目巨大，就意味着只要遭遇到魔潮就有很大的概率要付出人员伤亡的代价。
可换做热武器，比如来一挺机枪，就能很轻松的御敌于战斗距离之外，一梭子子弹扫过去，即使不死也能将怪物打个半残。
他更好奇的是，这种魔潮怪物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应激机制，这种变化成敌人模样的能力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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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想办法抓一只魔潮怪物回来研究研究才行。
旺卡绝想不到自己所效奉的领主脑海里流转着如此疯狂的念头，他见夏尔陷入沉思还以为自己的领主感到了畏惧，连忙道：
“夏尔阁下您不必过于担心，兽民都是个顶个的好战士，如果只是魔潮怪物的话就算一对十也不在话下。”
“我可不是在担忧。”夏尔笑着打断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你忘了么，旺卡，我们还有火枪呢。如果给卫队的每一个兽民都装备上火枪的话……”
旺卡被夏尔突然的许诺给吓到了，但他马上就跟着兴奋了起来，他想起自己曾见到过的那种新武器的威力，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如果有火枪的话，我们能正面应对的数字还能翻上两到三倍。”
两到三倍？夏尔摇了摇头，据他估算如果能给予旺卡他们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再搭配上经典的分段式火枪射击组，就算魔潮怪物的数量上千他们都有可能坚守下来！
想到这里，夏尔心中就有了一定的打算。
兽民的卫队需要三种战术，一种是能充分发挥火药武器射程与压制力的战术，一种是在遇到不可避免的接近遭遇战后相互配合的战术，以及能够取得一锤定音效果的爆发性战术。
考虑到这一点，夏尔觉得兽民们还不能完全放弃冷兵器，只靠枪支上的刺刀很难在接近战中取得优势。
其余两种有关火药武器的他很快便想出了数种可以一试的战术，但唯独接近白刃战这一点上夏尔可不敢妄加置评。
他将自己对于冷兵器战术的忧虑直言不讳的告诉了旺卡，想听听这个专业人士有什么看法，后者沉思许久之后也没有想出什么个大概来，只能试着提议道：
“要不您问问卢修斯老大？我记得他曾经做过佣兵，还亲眼见识过军队的样子，我想他一定比我更能给出合理的建议。”
“暂时也只能先这样了。具体的训练计划晚上我就交给你，你先带着兽民们熟悉一下枪支上的刺刀，我会尽快给你们配备实弹与火药。在经过一定时间的训练后，再带着他们到黑森林中试试实战的效果。”
夏尔长吐出一口气，做出了今后一段时间的布置，随即彷佛刚想到什么似的道：
“对了，今天下午你就从兽民中选拔两名小队长，一个小队配备六个人，将这二十人划分成三队，你自己也带一个小队，方便之后的管理与执行。”
旺卡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夏尔怕他不了解自己的意思，又特地提醒道：“从今以后，绝大多数奖励都会视三支小队各自的训练成绩来下发。有竞争就会有矛盾，你一定要注意将这种矛盾控制在比拼谁训练更努力的程度上，也不能因为自己带了一支小队就给自己的小队私开小灶。”
旺卡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重任给吓到，反而拍了拍胸膛：
“放心吧，大人，以前我在手工作坊干的就是这个活计。”
夏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如果旺卡自己就能做好情绪管理工作的话，那当然最好。
…………
回到城堡内的书房时，已经又是一个深夜了。
几天的熟悉下来，夏尔已经靠记忆掌握了城堡内的大部分路线，不再需要缪兰小姐给自己带路才能找到方向。
夏尔也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麻烦对方，毕竟缪兰小姐比夏尔还要忙的多。
城堡内的日常管理要依靠缪兰小姐负责，提前为长公主到来的准备也要靠缪兰小姐负责，她偶尔还要为夏尔的奇思妙想提供一些事实上的帮助，就比如协调女仆、工匠、以及士兵们的日常开销。
这些精细的实务夏尔只有交给她才能放心，于是日常琐事的工作就理所当然的交到了卢修斯的女儿，曾经的贴身女仆菲丽身上。
这让夏尔时常感叹自己是否有压榨童工的嫌疑，但兽民小姑娘可不这么想。
夏尔曾一度调侃自己，又收获了一个缩小版的缪兰小姐。
不过他很快就在亲身接触以后体会到了两者的不同。
也许是习惯于照顾一个不着调的主人，与缪兰小姐习惯在接受吩咐后，再自己想办法得到一个完美结果的做事方式不同，菲丽最擅长的就是提前将她能考虑到的准备先做完，往往夏尔还没有张口，一杯茶或者一份资料就捅到了鼻子前面。
不过当夏尔将卢修斯委托自己递交的钱袋交给她时，小姑娘短短的错愕了一阵便彷佛看破了一切，向着夏尔深鞠一躬之后就回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神态，只是往后的工作态度就柔和了许多，不再显得那么的咄咄逼人。
这或许证明菲丽也还是一个小孩子脾气？
夏尔推开窗户，仰望着窗外的繁星：
“接下来就只等机械博览会的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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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开幕
机械博览会的帷幕于霜月的第九日正式拉开。
博览会的召开地点位于布拉索，一个距离贝思洛德有半日路程的地方小镇。
生性自由的工匠们难以忍受贵族繁杂的要求与礼节，将整个小镇的公共用地包揽下来，花去了半年时间来打造他们梦想中的盛会。
修佩罗斯家的马车在没有进入小镇前，便远远听到由长短不一的十几组汽笛发出的啸音。
这些汽笛似乎由专人设计过，发出的声音不止没有以往那么嘶哑难听，反倒在精心的安排过后组成了一种特殊的曲目。
为了使普通民众也能参与到这一次盛会之中，工匠协会申请了六条专用的公共马车线路，市民们无需支付任何费用便可乘坐。
奔流的车队有序的停靠在道路旁，一车又一车来自四面八方的市民，怀揣着好奇与惊喜，带着繁重的行李，挥舞着礼帽与文明杖，如百川归海般的汇聚到小镇的中央。
当马车进入到城镇内部时便陡然降低了速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外界的行人更是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方，俯眼看去尽是女士的纱帽或者男士的礼帽。
人们呼吸间散发的热气融化了不应景的细雪，谈笑声、惊呼声、伴随着四处皆可听见的叫卖声化作巨大的声浪，一时之间连汽笛的轰鸣声都压了下去。
法娜趴在窗玻璃上看着外面新奇而拥挤的世界，不得不刻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喊道：
“夏尔哥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小姑娘并未因外界的喧嚣而感到心烦意乱，热烈而盛大的场面彷佛也激发出了她心中的激情，她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视线被人的身影所占满的情况，脸蛋也因情绪而变得红扑扑的。
雪迩法和希莉丝的表现比之法娜也好不到哪去，成千上万的同胞汇聚一堂时，那种彷佛肉眼可见的正面情绪浪潮轻易的便淹没了个体的孤独与悲伤。
“天哪！我们是到了帝都的银钟祭么？！！！”希莉丝抓着自己的领口的缎带，就彷佛是呼吸困难般的下意识的紧靠在了兄长身旁。
夏尔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背，帮助她理顺呼吸与情绪，心里也觉得这场面还不小。
他毕竟是经历过春运和奥运的人，一个小小的机械博览会在夏尔看来，还不至于让他道吃惊的程度，算算总人数的话可能还不如过年时到城市广场上凑热闹的人多。
也许是相对狭窄的道路设计让她们生出了一种自己身边的人多到无穷无尽的想法。
年轻人安抚了一下妹妹们的情绪，站起身来从前车厢的门前探头出去打量了一眼，木门开启的瞬间声浪边陡然抬高了八度，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车夫似乎早早的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提前准备好了棉花塞在自己的耳朵里，这使得夏尔拍了他的肩膀好几下，后者才惊醒的转过头来。
“走国王大道转右行！！！”夏尔用尽全力在车夫的耳旁喊了两次，后者才会意的比了个手势，艰难的带领着马车队伍从人潮中转向。
车队又多了一个多小时才从人群的包围中脱出身来，直直的行驶到一条被路障和看守者把守着的道路上。
警卫迅速的检查了来着的贵族身份证明便立刻放他们通行，同时拦住了后面想要浑水摸鱼的跟着走一条便道的其他马车。
还未等警卫检查后来者的身份，震耳欲聋的音浪便从小镇中央扩散到四面八方：
“各位绅士！各位女士！欢迎来到布拉索机械博览会！”
“自由与浪漫是本次博览会的主题！在这里你们可以尽情享受人类最先进的奇思妙想！”
“请不要急着欢呼！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我们美丽的帝国长公主，艾蕾.圣奥尔菲因.格恩格兰殿下将于今夜抵达布拉索，与她的子民们共享这一次盛事！”
“诸位，请为了我们尊敬的公主殿下献上自己的喝彩吧！”
即使已经驶入相对安静的街道，夏尔还是能够感受到一股彷佛冲击波也似的滔天喝彩声从身后的远方传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有若实质的被推动的感觉。
好吧，是我小看这次博览会了。
年轻人在心里吐槽着，急忙钻回到车厢里面，看见几个妹妹正捂着耳朵用劫后余生也似的表情与他对视，于是欢笑声立刻传遍了整个车厢。
夏尔摇着头坐到了雪迩法身边：“一想到后面还要被这样的嘈杂所折磨，我就不该给图曼他们提供扩音喇叭的设计思路。”
他估计工匠协会应该是找到了能放大声音的神秘之力持有者，而后者在喇叭这一工程造物的催化效应下才做到了刚刚那种让全城人都能听到声音的效果。
“您自作自受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们啊。”雪迩法笑着埋怨了他一句。
夏尔耸耸肩，随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他屏住呼吸将注意力投入到自己手背的烙印上，向着缪兰小姐的印记发出了一次轻微的震动，这是他闲着没事的时候研究出来的一种通讯小功能。
女仆长很快便通过烙印的共振从后面的马车来到了这里并倾听到了夏尔的想法，张开了那种能分割声音与空间的护罩。
久违的安宁这才回归到了夏尔的身周，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刚下过雪的黑松林。
“多亏有你在啊，缪兰。”
夏尔熟练的感谢道，随即便感觉到几道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您什么时候与缪兰女士的关系已经亲近到直呼其名的程度了。”希莉丝第一个站出来发出了拷问般的声音。
夏尔不解的看了看女仆长，缪兰小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恭谨的站在一旁。
“这很正常，希莉丝。”雪迩法适时的为夏尔解了围：“与其关心这些，你们不如好好想一想，今天晚上的宴会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见长公主殿下。”
她的话提醒了希莉丝，后者立刻紧张了起来。
“对啊，兄长还有雪迩法姐姐，你们怎么在出发前才告诉我这件事啊，我可不想在今晚出糗啊！！！”
夏尔看到缪兰小姐的嘴角不露痕迹的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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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晚宴之前
修佩罗斯家族的马车最终停在了布拉索一处庄园门前，一早便被叮嘱好的仆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主家的行李从马车上搬运下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夏尔为长公主准备的礼物。
自行车被单独的包装好，装在一个硕大的木箱中，被三四个人吃力的扛进了庄园内部。
夏尔与他的妹妹们穿过还没掉完叶子的林荫道，一边打量着周围的风景，一边讨论着晚宴上的细节。
晚宴将由皇室承办并邀请贝思洛德当地的名门贵族，之后长公主殿下才会与她的骑士们到修佩罗斯家的城堡小住两日。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才刚刚落脚，就要花费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化妆和更换礼服。
夏尔也不在例外，抵达更衣室后，就有六个女仆同时负责他的对外形象，两位考虑服装搭配，两位负责整理发型和佩戴装饰，剩下的两位则还要给她们的领主补上一点男士香水和妆容。
夏尔本身是从来不做化妆这种事情的。
香水也就算了，当女仆们还要试图给他的脸上上粉的时候，被夏尔严词拒绝，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去参加什么宴会，反而是要给人去表演似的。
在缪兰小姐亲身说教以后，夏尔不得不接受了“不打粉在烛火的光芒下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身为修佩罗斯家族的代表必须保证外观上的积极健康”之类的说法。
他只能自暴自弃的任凭女仆们捂着嘴偷笑的在自己头上动土，并不断劝告自己就，当是去面见投资人所不得不承担的牺牲罢。
好在缪兰小姐似乎是知道夏尔的心情，没有让女仆们发挥的太过离谱。
化妆结束后，夏尔睁开眼睛从铜镜中观察自己，满意的发现自己没有变成预想中脸颊涂满白灰的样子，只是与平常相比，看起来脸色要红润了许多。
换上正装、披上银色的裘皮大衣，戴上礼帽，拿着文明杖……
即使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夏尔，也很难对镜子中英姿勃发的黑发年轻人提出什么相貌上的质疑。
“从这幅相貌上，我就看到了一个字，帅！”
年轻人难得的在心里夸耀了自己一番，于是满意的从更衣间走了出来，准备到大厅慢慢等待自己妹妹们。
按照他平时的估算，这一段等待时间很有可能要持续一个小时以上，于是他理所应当的刚步入大厅便吩咐道：
“菲丽，请将我之前看的那本着作拿过来。”
端坐在大厅中央与身旁老者说话的女子抬起头，平静的道：“看来我们拜访的主人已经准备好了。”
夏尔是第二时间才注意到大厅里有人的，而且还是两个未曾见面的陌生人。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首先是女性旁边的老者，对方完美符合了夏尔幻想中的魔法师的形象，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袍，长长的白须一直下垂到腹部，年老的面孔上满是岁月的沟壑，笑容温和却又带着一种非凡的神秘。
“就差一根木手杖与手持一把钢剑，就能化身只点闪光术和力量的某位大法师了。”
夏尔心里首先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随后目光转向了那名垂着首，彷佛在俯瞰整个大厅的少女。
她披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袍，长袍下编制有金线的甲胄若隐若现，腰间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制式直剑。
向上抬首则让人很快被一双浅银色的双瞳所吸引，如水的眸光深邃且内敛，紫色的长发梳理成了骑士般的马尾，明明身形极为纤弱，却又与戎装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比感。
夏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也在自己的身上逡巡，双方都在第一时间观察着对方所展现出的细节。
尽管心中还存有不少的疑虑，夏尔还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以贵族的礼节单手抚胸道：
“恕我失礼了，欢迎您的到来，艾蕾殿下。”
“不必拘礼，夏尔卿。这次来访的确有些过于突然，请原谅我对新式工程学造物的好奇心。”长公主殿下澹澹的道：“我听闻工匠协会此次也受你启发，制作了一种能将声音扩散出去的新发明？”
“如无意外，应该与我有关。”
夏尔不卑不亢的答道，心中却是恍然大悟，好小子，原来是图曼那家伙出卖了我！
公主旁边的白袍老者饶有兴致的开口道：
“殿下，看来我们的新任修佩罗斯子爵正如传闻的那样，对于工程学极有心得。我听说他还为您准备了一件与工程学有关的礼物，不知老头子能否提前见一见。”
“这就得询问夏尔卿的意见了。”长公主将目光转向夏尔，眸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夏尔知趣的答道：“礼物就在庭院之中，只是这件工程学造物一般用于露天的状况，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待外面天气转好，再行一试。”
突然到访的两人组毫无贵族式的矫情，选择现在就想去看看，尽管外面还下着小雪。
年轻人只能小声的请他们稍作等待，随后便从来时的门口退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几个暂时没有忙碌的女仆，叮嘱她们：
“请帮我传话给我的妹妹以及缪兰小姐，长公主殿下已经到庄园了。我马上会带她们去欣赏自行车，她们如果要找我们的话，就到空地上来。”
目送着女仆快速的离去，夏尔稍微抚平了一下快速跳动的心脏。
长公主的突然拜访打了夏尔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他退下来之后才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表现对于贵族来说多有失礼之处。
不过此时已经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了，他已经无暇思考已经出现的问题，只能尽可能的让接下来的接待更符合客人的心理预期。
能否让自行车接着长公主的渠道销往全帝国，就靠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夏尔长吐出一口气，吩咐仆从们将存放自行车的礼盒打开，送往庄园内的空地上，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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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礼物已经准备好要接受您的检阅了，请随我来。”
第四十四章 设计理念
霜月的天空总是灰沉黯澹，蒸汽造物的黑烟又给这本就令人心中烦闷的天气增添上额外的丑意。
相比之下，雪花也变得稍微可爱起来。
夏尔总算知道长公主与那位白袍老者并不在乎天气的原因，她们刚刚走到露天处，便有一种透明的屏障横亘在头顶，阻拦了雪花打湿肩头。
那种屏障与缪兰小姐曾经施展的极为相似。
由此可见，这二位中必定有一位也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段位应该还非常高。
施展者已经能非常轻松的将大面积的屏障压缩至薄薄的一层，并且定量定向控制它出现的位置与大小。
装卸行李的仆从本就还未来得及将沉重的自行车连带包装的木盒送到房间内，此时不过是换了一个搁置的地方。
长公主与白袍老者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放置在空地上的工程学造物。
与自行车刚刚被设计制造出来时的粗糙模样不同，工匠们花费了大量的力气来打磨这辆送给长公主的礼物，为黯色的铁制躯干包上了木壳，漆上了华丽的银色，还用不同的花纹与色彩在上面凋刻出了鲜花的图桉。
这使得眼前的工程学造物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华丽。
正如雪迩法曾感叹的，只要有心，工程造物也可以做出非常美观的外表。
夏尔没有得到那位神秘之力持有者的照顾，雪花很快飘满了肩头，他此时也顾不得在意这些。
在观察到长公主殿下与老者的脸上并未出现不满的神色后，夏尔便知道自己设计的作品算是过了外形这一关。
夏尔伸出手扶住了礼物旁的一台用作展示的样品，自我介绍道：
“殿下，这就是我准备献给您的礼物，一辆新的交通工具，我称其为自行车。”
长公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询问身旁的老者：
“奈比洛斯阁下，您觉得如何？”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凑近观察了链条与齿轮的传动结构，并很快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笑道：
“原来如此，公主殿下，修佩罗斯子爵的确送了您一份大礼。”
“这我已经知道了，我还记得书信中曾提到过的那个以怀表与座钟的比喻。”长公主伸出带着皮革手套的手：“对于这份造物的实际效果与未来，我并未抱有怀疑。”
夏尔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把这个比喻已经写到了书信上，他本来还准备把这套说辞再拿出来一次的，只好临时更改了话题：
“不知道公主殿下您对于这份礼物是否还有所疑问，作为它的设计者只要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尽量为您解答。”
长公主侧过头看了夏尔一眼，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夏尔卿，我想知道您是如何将它设计出来的？灵感来源于何处？是否有什么实际借鉴的目标？”
这笑容使得夏尔心中一噔，对方表现得就像见过自行车一样，莫非帝都的工匠协会也有人弄出了类似的发明？
对于普通穿越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毕竟人们往往只知道某样东西好用以及该如何使用，却不会轻易的探讨背后的深意，但对于夏尔来说这个问题答桉并不难思考。
夏尔迅速的组织了心中的想法，并将之用语言描述了出来：
“殿下，我设计它的目的是为了实现普及化以及轻便化。”
“哦？请细讲！我对此很有兴趣。”
“请还是让我以马车举例。正常来说，一辆马车需要配备一匹健马，价值在五枚到十枚金瑟普；配备一名熟练的车夫，需要一枚金瑟普的月薪；马车的配件与车厢要便宜一些，但也不会低于两个金瑟普。”
夏尔直接以数据说话：“也就是说一名拥有正常工作的帝国民众，需要不吃不喝的工作两到三年时间，才能购置一辆出行用的马车。”
“民众难道不想拥有一辆马车么？这当然是否定的，正是因为马车使得出行变得极为便利，才能获得如此昂贵的价格。”
长公主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用双脚走上一天与乘坐马车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的差别，这其中不止是节省了体力，还节省出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在我看来，一件便利的工具不能仅仅在特定的人手中才显得便利。”夏尔总结道：“我所做的工作正是将他的便利之处带给所有人，这就是普及化的意义。”
长公主殿下第一次出现了动容的神情，而且并非演技，她意识到了夏尔话语中的精妙之处，追问道：
“那么轻便化呢？”
夏尔的自信此时也提升了上来，正因为他确信自己从前世所学到的理念是基于人性基层的，是相对正确的，便丝毫不怯场的道：
“其实我与雪迩法之前提到的怀表与座钟的故事就是轻便化的代表。请试想，人们需要钟表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需要知道自己身处的时间，这就是钟表最核心的功能。”
“也就是说，当满足了人们最需要的核心功能之后，目前的外在附加价值其实并不重要。剥去座钟沉重的外壳，只提供最核心的功能，于是就出现了怀表，自行车也是如此。或许还有很多便利的工具，他们往往有着昂贵及沉重的外壳，只需要剥去这些意义不大的东西，或许就能如同怀表和自行车一样展露出完全不一样的风采。”
长公主殿下与她身旁的老者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并终于流露出了温和的一面：
“现在我可以相信，您的确是一位有着清晰设计思路与设计理念的工匠大师，而不是什么一拍脑门就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化作实物的幸运儿了。”
“您过奖了。”夏尔谦逊的道。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的原因，我想我们还会有更多的话题与您深入交流。”长公主如此夸赞道，她已经注意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好友与仆从的身影：“等到此间事了，帝都工匠协会与瞭望之塔一定会邀请您前往演讲的，对吧，奈比洛斯阁下？”
“在未知的知识面前，所有人都只是谦卑的学徒而已。”白袍老者风趣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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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这是过关了？
第四十五章 同行
女士们一旦出场，夏尔就失去了参与进去的机会。
年轻人只能目送着长公主殿下与自己的妹妹们离开——她们要趁着晚宴还未开始召开一个小小的茶会。
所幸夏尔已经算是初步达到了自己与长公主交涉的目标，倒也不打算急于一时的立刻敲定自行车生产的细节。
身为修佩罗斯家的男性代表，他理应接待来访的男宾，就比如眼前随长公主殿下到来的白袍老者。
“这位，嗯……奈比洛斯大师。”夏尔稍微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邀请道：“外面还在下雪，我想我们可以找一处温暖的房间，一边享受姜汁啤酒一边静候即将到来的晚宴。”
他能够察觉到长公主殿下对白袍老者的尊敬，尽管翻阅记忆也找不出什么相关内容，夏尔也理所应当的表现出了礼貌的一面。
“不必了，夏尔阁下。”白袍老者眨了眨眼睛：“我对于外面的热闹景象要更好奇一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陪老头子一起出去走走么？”
这个时候应该还是遵从客人的意愿比较好？
夏尔稍作盘算，便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我这就让他们备好马车。”
“我的意思是步行即可。”
奈比洛斯大师否决了夏尔的提议，目光从年轻人身上扫视而过，似是想起什么的对着夏尔轻轻招了招手。
夏尔只感觉好像有一阵暖风从身上拂过，发梢与肩头的雪花便立时消弭一空，被打湿的衣衫也像是被烘烤过的重新恢复了干燥。
没错了，眼前这位白袍老者应该是一位高端的神秘之力持有者。
“一点小把戏而已。”奈比洛斯大师谦虚的笑道：“年纪大了，有时候很难顾忌到旁人的感受。这样，您就不必担心参加不了之后的宴会了吧？”
夏尔还能说什么呢？
年轻人敢肯定对方刚刚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窘境的，只是在认可自己的理念前，对方并不打算顺手替他挡挡雪花，老者的年龄也足以支持这种任性的行为。
“那就让我们出发吧，奈比洛斯大师。”夏尔摆出完全礼节性的微笑道。
…………
雪迩法放下珐琅制的烤瓷茶杯，不露痕迹的打量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长公主殿下提前到来的心理准备，内心却依然为这份仓促而感到惊异。
此时距离晚宴不过只有一两个小时了，长公主殿下这是打算穿着一身戎装去参加宴会么？
介于长公主的声威，与会者应当不敢有半点异议，但究其根本来说这于礼不合。
雪迩法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长公主的观察，但她只是洒脱的一笑并将目光投注到雪迩法身后，两位盛装打扮的丽人身上：
“这就是你的妹妹么，雪迩法？”
“是的。希莉丝、法娜，请向长公主殿下问好。”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帝国掌权者的继承人，希莉丝和法娜都显得格外的紧张，结结巴巴的问好与自我介绍后便沉默了下来。
“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如果是在帝都的话，我想会有很多青年才俊会因为你们的魅力而痴狂的。”长公主殿下适时的夸奖了一句，坐在雪迩法身旁的两位少女立刻便放松了许多。
“她们还青涩的很呢。”雪迩法摆出绝大多数贵族主母式的严肃姿态向后扫视了一眼。
这使得长公主轻声笑了出来：“吾友，两年未见，你已经是修佩罗斯家的女主人了么？”
雪迩法能听出好友言语中的打趣意味，对于一直都要端着公主架子的好友来说，这样亲切的聊天已经足够难得了。
她也不好再戴上严肃的面具，用戴着镂空白丝花纹手套的手抚了抚眉心，开始说一些交心的话：
“继承修佩罗斯家的是我的兄长夏尔，我所做的不过是执行长姐的责任罢了。”
“是么，我本以为你会主动接过重担，成为新的修佩罗斯子爵呢。”长公主抿了一口红茶，缭绕的烟雾使人一时看不清她的表情：“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的。”
雪迩法用勺子敲了敲瓷盘：“请不要吓着我的妹妹们了，艾蕾，修佩罗斯家与外面那些散发着恶臭的地方是不同的。”
雪迩法没有注意到，自己直呼长公主名字的行为才是真正吓到了身后两位之人，两位刚踏进社交界不久的萌新有些瑟瑟发抖的旁观着这一场交锋。
她们本以为这场茶会应当从自己熟悉的衣物、首饰与贵族的风闻开始，却从未想象过刚刚开场不久，自己的长姐就小小的呵斥了长公主一句。
“那还真是让我羡慕，至少德里安就从来不会与我亲近，整天和那些大臣缩在书房里鬼鬼祟祟的。”
长公主慵懒的向后靠坐在椅子上。
德里安显然是皇子中的某一人，话题陡然转移到皇室内部关系上，这使得雪迩法也不好建言，只能提问道：
“您提前来到这里又有什么要紧事么？”
“你确定要听？如果知晓了，可就不能轻易脱身了。”
即便是半躺在椅子上，对上那银色眸子的一瞬间雪迩法也生出一种被勐兽盯上的错觉。
“无关的事情，您根本不会告诉我吧。”她毫不示弱的道。
帝国权力的有力竞争者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完全正确，这确实与你有关，或者说我这次有小部分的因素是专门为了修佩罗斯家来的。”
…………
一老一少在青石板的道路上缓步而行，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与沉默的，老者开口道：
“阁下，您知道瞭望之塔么？”
夏尔将注意力从不远处枝头上枯瘦的乌鸦身上收回来，茫然的看向老者的背影。
若不是对方开口提问，他还以为自己如同前世那样在陪领导散步呢，于是理所当然的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神游外物的摸鱼状态。
“当然，奈比洛斯大师。瞭望之塔是全帝国学者梦寐以求的圣地，即使是贝思洛德这种小地方也不会忽视瞭望之塔的名望的。”
夏尔熟练的拍了一记马屁，反正说说也不要钱。
“这只是普通人所能看到的瞭望之塔，夏尔阁下。”白袍老者并未掩饰自己的笑意：“我们所教授的并非只有普通的知识，还负责一些更加诡秘且不被人所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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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邀请
约瑟失望的回到了小巷。
瘦削的少年在冬日的寒风里紧抱着双臂，只顾着埋头向家的方向快步行走。
他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自己的家，说到底一个没有父母，没有亲戚的孩子，能得以幸存下来都得多亏流浪汉们偶尔分享过来的一口吃的。
约瑟不想成为流浪汉。
他觉得自己有手有脚，也没有资格欠债，只要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喂饱自己的肚子。
他不想像流浪汉们一样整天瘫在稻草上，实在饿得不行了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去垃圾桶里翻两口吃的，或者寄希望于遇到一位好心的女士。
机械博览会的召开对于约瑟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约瑟不知道博览会是干什么的，但他知道布拉索一定会来很多人，人一多就有了找到工作的机会。
为此约瑟专门去河边洗了个澡，用冷得刺骨的水尽可能洗刷掉了异味与污垢，穿上了自己唯一的衬衫，早早的等待在了公共马车的停靠地，希望能有机会为某位绅士提一提行李。
可整整一个上午，那些衣冠亮丽的绅士或小姐们就像是根本看不到他这个人，只会像流动的水一样从约瑟的身边分成两侧流淌而过。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少年懊恼的回想。
他知道等自己回去只能收获一堆流浪汉的嘲笑，老尼克又会重复他那套所谓的理论，说什么人生来能够拥有的东西就已经被决定好了，野心与欲望只会使你丢失本就拥有的东西。
连吃饱都不想，只是想多吃一口食物，这也能算野心吗？
再熬过两年，等到自己看上去不再是那么瘦小之后就去仓库试试运气，那时候管理人应该就不会拒绝自己参与搬货的请求了。
瘦削的少年在心里盘算着，为可预见的未来而兴奋的稍稍抬起头时，他注意到小巷中走来了两个人。
大人物！
约瑟立刻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忽略了其中的老者，眼睛直直的盯着那位绅士。
对方披着的裘皮大衣轻柔的就像一团云朵，大衣下的正装看似低调，偶尔的抬手却晃到了约瑟的眼睛，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混编在布料中的金银纹路。
这样的衣着完全超越了约瑟以往的认知。
他记得自己曾远远眺望过的布拉索镇长的样子，那是他曾经觉得最富庶的存在了，但与眼前这位绅士相比，完全像是生活在一个只有黑白世界的人，彷佛只有眼前这位绅士才配生活在拥有丰富色彩的鲜活的世界。
而约瑟自己，别说生活在黑白色的世界了，他最多只能算活在丑陋得只剩下土块一样的灰色世界的可怜虫。
少年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快速搏动了起来。
他知道，此生所能拥有的唯一一次命运的微笑就在眼前。
无论什么办法也好，请让我与这位大人物说说话吧！
…………
夏尔侧过眼睛打量了身旁人一眼，内心莫名的警惕起来。
对方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后面那句话，研究不被普通人所知这就意味着那是需要保密的事项，通常来说知道这样的秘密不是什么好事。
“学者所做的工作总是伟大的。”夏尔出声回道。
白袍老者似是没有听出他话里潜意思的继续道：
“瞭望之塔继承的是圣贤之学，与之类似的还有古老圣堂、中央学院以及最为隐秘的白银之桥。夏尔阁下，相信您也见过不少掌握神秘之力的野路子非凡者了，不知您对工程学与神秘之力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呢？”
野路子非凡者？也就是说对方刚刚提及到的这四个名称就是帝国非凡之力培训方面的专业机构了？
夏尔心思转的飞快，他似乎隐约察觉到对方邀请自己单独出来走走的原因了，稍作沉吟后答道：
“奈比洛斯阁下，在我看来神秘之力与工程学的本质是相通的，他们都是人类探索自身，了解世界的学问。”
白袍老者风趣的笑道：“如果是在瞭望之塔的现代科教室，我会为您的回答加上五分。相信您也看出我的意图了，夏尔阁下。我觉得以您的聪慧程度，到瞭望之塔进学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聪明人最喜欢做的就是与同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这会为我们回避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夏尔确实心动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神秘之力，却一直没有机会系统性的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作为曾经生活在科学世界的普通人，他的心中天然便存在着对非凡之力的向往。
年轻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突然插入的声音给打断了。
“先生，请问您需要向导吗？”
信心不足的声音主人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怯懦的站在街旁，嘴唇蠕动，最终只挤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的男孩在贝思洛德与布拉索随处可见，雀斑刚刚浮现在他们的鼻头，精力旺盛是他们的代名词。
显然，这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
身旁的白袍老者惊异的轻咦了一声，目光在少年身上逡巡片刻，最终又了然的恢复了沉默。
“不，小家伙，我并不需要。”
夏尔注意到对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若有所思的将手伸向了大衣口袋：“如果你饿了的话，拿着这枚银卡蒙去买点儿吃的吧。”
约瑟几乎是花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接过那枚闪着银光的小可爱的冲动，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像个流浪汉。
少年咬着没有血色的发白嘴唇：
“先生，您是第一位正眼看我的人，我想通过为您正当的工作来赚取薪酬。请您下命令吧，任何吩咐我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帮你完成！”
第一位？
夏尔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词汇，目光又在眼前瘦弱的小孩身上多扫了两眼。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衬衫因为洗的次数过多而褪色的惨白，而这种惨白也许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堪染上了难看的酱黄色，对方自己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就麻烦你去为我买一份今日的报纸送到后面的庄园吧。”他将银卡蒙放到了约瑟面前，温和的道：“剩下的你可以留着换件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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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骇人听闻
“这没有什么意义，夏尔阁下，这样的孤儿太多了，钱币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只会招来厄运与死亡。”
来自瞭望之塔的学者观看完了他们的互动，无声的叹息道。
“这就是我只给他一枚银卡蒙而不是金瑟普的理由。”夏尔凝视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转过身来按了按礼帽的帽檐道：“不知您是否听过一个童话？”
“请说说吧。”
“有一个以卖木柴为生的小女孩。冬天来了，她穷困得只剩下身上的一小捆木柴。”
“小女孩想着只要自己能够将木柴卖出去就能够换来食物和温暖，于是她扯着嘶哑的声音在街上叫卖声音，却没有人在意她。”
“小女孩只能蜷缩在墙角，点燃了手中的木柴。于是奇迹发生了，她在火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奶奶，看到了温暖的炉火与美味的食物”
年轻人的声音在小巷之中幽幽的回荡，风也因此而呜咽。
“但奇迹是短暂的，火光熄灭以后小女孩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之中。她立刻划燃了第二根，第三根木柴，火光中再次出现了她向往的美好的事物，于是人们在第二天早上发现了她的尸体。”
白袍的老者点评道：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心痛与悲伤的故事。”
“所以，奈比洛斯阁下，既然您能从这个简短的故事中体会到其中的悲伤之处，那一个拥有同样命运的人站在面前的时候，您为什么只是看着呢？”
夏尔澹澹的道：“人们往往会因为故事而流泪，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选择视而不见，尽管对他们来说往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学者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发现，自己的任何反驳都成为了无用功。
“您的确是一位充满了怜悯之心的贵族。”
他发觉不知何时已经被夏尔夺走了交谈的主动，只能如此道。
“不，您高看我了。我与您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当有人哭泣着对你说‘求求你，帮帮我’或者“求求你，救救我’的时候，我还能再抽出多观察一眼的时间。”
“人在仰望星空的时候，也要记得自己正立足于大地。”夏尔补充道。
来自高塔之上的学者恍然间竟以为是王座上的那位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他回过神来苦笑一声：
“原来是我看走眼了，古老圣堂或许比瞭望之塔更适合您。”
“古老圣堂是么，我记住了。”
…………
庄园的茶会中，长公主凝视着沉默的好友，耳旁突然传来了羽翼之长的声音：
“殿下，劝说失败了。夏尔阁下，不，修佩罗斯子爵阁下表现得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紫发的公主从老者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让这位矗立在高塔之上眺望人间近百年的老者产生如此动容的，但她还是立刻在心中回应道：
“那就不要理会他了。下达这条命令的是帝国的最高执掌者，三位宰相全票通过，四十名重臣无一反对，六十万边境军团已经枕戈待旦！区区一个子爵还影响不到我们的计划，即使他是这一代赤红之音的执掌者，也必须保持沉默！”
“遵从您的意愿。”
老者的声音逐渐消寂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影响到了长公主的心情，这使得她不愿在浪费时间，对着眼前的好友下达了最后通牒：
“雪迩法，请立刻给我答复，是否要随我迁移到帝都去。”
…………
夏尔敏锐的察觉到，自从刚刚那起小小的事件之后，来自瞭望之塔的学者彷佛突然失去了谈话的兴趣，两人一路无语的回到了庄园，发现前往晚宴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临别时，白袍老者递给了夏尔一枚徽章：
“阁下，我的承诺依然有效，瞭望之塔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希望这会对您之后的道路有所帮助。”
“感谢您的美意，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前去拜访的。”夏尔诚恳的道。
老者登上马车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那就等到帝都再会了，希望那时还能有幸见到您的新发明。”
不，也许不需要前往帝都，你也会看到的，夏尔心道。
他对这名老者还是有一些好感的，毕竟视人命如草芥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对方只不过是做了一次夏尔宣泄不满的倾听者而已，也并没有心胸狭隘的要做些什么报复举动。
从这一点看，至少对方还挺大度。
夏尔在庄园门口又站了一会儿，咨询了一下情况便从门卫手中拿到了他的报纸，向内里而去。
“茶会应该也结束了。”夏尔轻松的想着，刚进大厅他便见到了几位盛装打扮的美丽少女
——他的妹妹们正坐在软椅上等待着夏尔的归来。
年轻人扫视一周，询问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先行离开了么？”
不知在思考什么的希莉丝如梦初醒也似的望向夏尔：“哦，哥哥，您回来了？”
怎么，你也被安排相亲了？
他好奇的猜测着。
“雪迩法，你们怎么了？准备出发吧，晚宴应该要开始了。”他故作轻松的道。
“不，不必了兄长。”修佩罗斯的长女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们应该马上回到城堡去了，对吧缪兰女士？”
夏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缪兰小姐面色凝重，立刻便意识到刚刚的茶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名的不安自心底泛起，年轻人立刻严肃起来，以目光示意女仆长尽快告诉自己情况。
后者不负夏尔重望的阐释了这令人不安的原因：
“这是个坏消息，夏尔，大魔潮要来了。”
年轻人心头一愣，第一反应居然是：啊，就这？
他突然领会到了长公主为什么要穿着戎装赶到这里，可之前的准备让他有信心能保证周围人安全撤离，毕竟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搬出大杀器炸药包和燃烧瓶。
对付一群没有利爪没有智慧的野兽，夏尔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害怕的。
“皇室将在贝思洛德地区定点引发大魔潮，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的主人。”
缪兰小姐补充道。
报纸从夏尔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ps:这不是加更，只是强迫症患者看到9.9万字提前发出来的今天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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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舒服了。
第四十八章 被放弃的
在贝思洛德地区定点引发大魔潮？
夏尔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群人是想将天灾变成人祸吗？
他甚至想起了一个来自毛熊的冷笑话：
朋友，附近的山林起火了，很危险。
好的，我知道了，这就申请发射核弹。
很有趣对吧，可当残忍的现实摆到面前时，夏尔只觉得自己心底涌现起一阵冻彻骨髓的寒冷。
他已经本能的意识到，这种事情绝不会被告知给下层，外面那些正在庆祝机械博览会的工匠与普通人在大人物们的精心谋划之下，即将变成报纸上一串并不醒目的黑色冰冷数字。
不，有可能更多。
夏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令吩咐道：
“缪兰小姐，请立刻取贝思洛德周边地图来。雪迩法，我需要知道你们交谈时的细节，以方便我完成复盘。不要着急，边境军团就位之前他们还不敢动手，否则只会让魔潮向帝国腹地无休止的扩散。”
夏尔的最后一句话似乎让雪迩法找回了信心，她只是被一时的信息冲击震慑了心神，现在回过神来之后立刻意识到那些执掌帝国的大人物心思。
那些人就如同所有的旧派贵族一样，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样涉及到周边数十万平民，乃至几十万边境军团的大事绝不会被草率执行。
能够保持住清醒与理智的人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夏尔对着地图，听着妹妹在耳旁详尽的复述刚刚发生的事情，脑海里迅速勾勒出整件事情的脉络。
事情的起因是牵扯到了前身父亲的帝都魔潮事件，瞭望之塔的学者从事故的余波中找到了一些东西，这促使他们在后续的研究中找到了定点引发魔潮的方法。
帝国的决策者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决定将这一方法实验在边境地区，被选中的正是倒霉的贝思洛德。
听到这里夏尔皱起了眉头，视线自地图上扫过。
贝思洛德位于帝国的东部边境，位置距离边境军团较近，前方是七剑之河，越过河流之后就是兽民生存的荒原，再往前就是东人的领土。
贝思洛德的身后是绵延成片的群山，圣赫罗斯山脉地势险峻，向来有易守难攻的说法。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夏尔清楚这其中肯定还有更复杂的因素，一旦魔潮降临，被舍弃的除了生活在这里的数十万居民，还有从荒原到圣赫罗斯山脉的大片土地，这种代价太过沉重了。
近百年来，帝国还从未有不经战争就先割让领地的说法。
除非，提前引发大魔潮这件事情本身就拥有着极为关键的意义。
想到这里，夏尔恍然惊醒，心中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他从记忆中迅速翻阅出有关魔潮的解释，其中提到了一个魔潮的特性。
有记录可循的魔潮灾害虽然基本不会发生在文明的腹地内部，但其出现的方向与地点往往是随机且不可控的，这使得以往的人类军队往往像是个救火队员，只能疲于四处应付。
莫非帝国的主宰者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将这场文明战争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出于信息的匮乏，夏尔已经想不到更合理的理由了，同时他的心中也隐约勾勒出了那位王座之主的形象。
是了，任何高傲且强势的君王都难以忍受自己身处弱势的局面，给予对方占据主动信心的正是蒸蒸日上的帝国局势与一千万子民。
到时候这场发生在贝思洛德的人为灾难，说不定还会变成宣传者号召帝国子民挺身而出保卫家园的借口呢。
希莉丝强迫着自己跟上了兄长与姐姐的步伐，但终究还是没能忍受住长久的沉默问道：“兄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夏尔将目光移向雪迩法：“长公主给我们开出了什么样的价码？”
“帝都的一片独立庄园，参与到新政改革的机会，以及工程学造物七成的分红与专营权。”雪迩法会意的答道。
“她倒挺大方。”夏尔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你答应了么？”
“还没有，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考虑。”雪迩法的声音也冰冷了起来，显然与自己的好友已经生出了隔阂。
“这是好事，雪迩法。在即将到来的大魔潮之中，帝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你甚至还有机会进入到帝国权力的中枢，去尝试攫取掌控自身与他人命运的权利。”
夏尔回想起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心想要不是自己是雪迩法的亲人，恐怕连得到这个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长公主并非柔弱女子，一个上位者的称呼更适合她。
对于这位上位者来说，臣子的亲人与臣子本人完全是两回事。
你？
雪迩法敏锐的察觉到了夏尔的用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兄长，你难道？”
“没错，雪迩法，你带着希莉丝和法娜撤离，而我会留在这个地方。”夏尔坚定的道：“我们的家族领地就在七剑之河的中游，背靠圣赫罗斯山脉，我将在那里筑起城墙为你们保留一条后路。”
这样的话语从夏尔口中说出来比那位长公主所说的还要疯狂且难以让人接受，这样不能保证生死的大灾难面前，他竟然要逆着人群的走向而行？
夏尔没有向自己的妹妹多解释什么，也很难解释清楚这样做的原因，他本就不对贵族和所谓的大人物抱有幻想，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坚定了他的信心而已。
他不知道帝都的那些大人物是否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
定向引发魔潮的技术可不是他们的发明，而是他们从别人用过之后的废墟中捡来的。
但这些已经与夏尔无关了，在可以预料到的混来未来到来之前，夏尔必须想办法壮大自己，眼前的局势对于他来说算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帝国的大人物们，既然你们弃若敝履的放弃了对于十多万子民的拥有权，那就不要怪我把它们捡走了。
ps：和编辑商量了一下，简介好像太过晦涩难懂还有点文青，不适合吸引读者观看，所以大概会换个简单直接的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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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被拾起的
“我们需要一个理由，区区一块领地不能成为我们眼睁睁看着您走向死亡的理由。如果您铁了心要留下来，那我们也不愿灰熘熘的独活！”
夏尔从未见过自己的长妹如此生气过。
她的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得就像刚刚大病过一场，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年轻人下意识的放松了自己口吻：“雪迩法，不要任性，你的妹妹们还在旁边看着呢。”
银发的少女气极反笑：“任性？到底是谁在任性！您还记得您有几个妹妹呢！”
她拉扯过呆滞的法娜与希莉丝：“请您睁开眼睛看看吧，她们一个才刚成年，一个才十二岁！看看吧，您打算抛下我们，自己去干些什么样的蠢事！”
“所以这一切都要靠你了。”
夏尔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冷静的道：“从听到皇室要做下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坚定了一直以来的一个想法：权贵，不能信任。”
“他们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舍弃十数万人，总有一天就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舍弃掉我们，我们与那些平民在他们的眼中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我可不想有一天挂起虚伪的笑容，将你们送上婚车，出嫁给蠢货、有十几个情妇的贵族或者老头子。”
“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偏偏您觉得自己能闯出一条新的道路呢？”因愤怒而越发失去力气的少女摇了摇头，痛心的问道。
夏尔没有说话，直接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把短管手枪，沉默着上好铅弹与火药，眼睛也不眨的射碎了二楼的一盏吊灯。
突入其来的响声就像冬日的雷霆一样惊鸿而过，这使得少女们的脸色越发惨白，夏尔指着自己手中的工程学造物介绍道：
“本来打算过些时候送给你们一人一把防身用，现在正好是它发挥作用的时候。雪迩法，工程学从来不是只能运用在生活琐事上，当我需要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件足以扼制甚至击退魔潮的利器。”
雪迩法没有被这件恍若雷霆的武器击倒，她甚至惨笑出了声：
“您打算凭武力击退魔潮？这简直，简直就是荒谬！”
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从哪来的信心，居然妄图做到传说中的圣贤也很难做到的伟业，历史上那些试图做到同样事情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以一敌百的英雄，可最终的结局都不过是变成了冢中枯骨。
“不，当然不。”夏尔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这件工具最大的优势在于他只需要几个小时的训练，就算是妇女与儿童都能够轻易的发挥出一名弓箭手的作用。我已经有了领地，也不缺财富，被皇室所舍弃的十数万人民唾手可得，可我还缺一样东西……”
缪兰小姐选择在这个时候加入了对话，替夏尔说出了后面那个词语：
“时间。”
“雪迩法小姐，有了这么多前例，您应该更相信您的兄长，至少在工程学上应当如此。既然您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挡不住夏尔阁下的道路，为何不想想您能做些什么呢？”
“作为修佩罗斯家族的一员，我深信，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
雪迩法摇摇欲坠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
布拉索的这处贵族庄园只热闹了一个下午便复归了安静。
修佩罗斯家族的人们匆匆的架好马车，来不及享受盛大的庆典与节日的欢快气氛，便灰熘熘的逃回了黑夜笼罩的来时路途。
夏尔难得的独享了一架马车，仍在气头上的几位贵族少女拒绝与他同乘，冷着脸同去了后面那一辆，好在他忠心的女仆长后脚便跟了上来，不至于使夏尔一个人对着车窗外发呆。
年轻人扫视了缪兰小姐一眼，想了想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苦笑道：
“您这样说的话，会让雪迩法走入极端的，为了帮上忙她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不得不去奉承那位公主殿下。”
“但不这样说的话，除非您将她们留下来，让她们亲眼见证到火枪在对抗魔潮中的压倒性作用，是说服不了他们的。”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骄傲。”
缪兰小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位博学的诗人。
从车窗潜进来的风撩动着女士的灰发，褪去严肃的面孔之后，那双宁静的眸子有着说不出的温和。
夏尔突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个凡人，即使已经坚定决心不再逃避问题，可在面对足以影响一生命运的大事件面前，他还是会犹豫。
尽管在说出那番话后夏尔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能从他人的身上收获到支持与信任，这样的感觉仍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幸运。
“这片大地很多时候都是风平浪静的，只有在准备吃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峥嵘。我也想过成为一个深思熟虑的人，可惜往往没有这样的时间与机会。”
夏尔澹澹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倒笑出声来：
“缪兰小姐，我在想……如果丧讯传来的那个晚上我能够更果断一些，就像是书中那些人物一样毫不犹豫。那么现在我应该正站在领地的城墙上，一边盘算着财政，一边指挥着领民训练。”
“您在后悔？”
“我只是在想，另一条道路是否会比现在更好。当然，我已经想清楚了，如果走上那样的道路，我会舍弃掉很多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这边一点点。”
说到最后，夏尔的语气竟有些像是街上的无赖似的惫懒，灰发的女士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您比绝大多数人都做得要好了。”
“我觉得还可以更好……因为我想起来，我还曾见证过一段伟大的历史。”
夏尔仰起了头。
缪兰小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听到自己的主人哼起了一首从未听过的歌。
那旋律是如此的缥缈，与她所见所学的任何种族的语言都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但那旋律却又如此的奇特：
工人、学生、军人、教师，彷佛任何人都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却又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其中既有钢铁撞击的铿锵，也有一望无际的稻田，有火枪的激鸣穿透耳膜，最终又化作大江大河的回响。
夏尔睁开了眼睛。
“我准备好了。”年轻人这样道。
他手背上的烙印默默的回应着，流淌出如星如砂的赤色光芒，应和着纯黑色的眼眸，像是在黑夜中燃起了一团令人畏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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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新生的领主
夏尔有整整两天的时间没有和自己的妹妹们说上话。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考虑太多的个人感受，就好像明知道末日即将到来，还满脑子儿女情长不积极的做准备的话，那明显是脑子被驴踢了。
夏尔虽然也考虑过要不要想办法将大魔潮的消息通过民间的渠道泄露出去，却很快的就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情报只要稍有泄露，所有曾经接触过消息的人立刻就会成为怀疑的对象，只要市面上稍微出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恐怕下一刻公主的骑士与军队就会将修佩罗斯城堡给围起来。
连带的，夏尔甚至不敢太过名目张胆的收集和购买所需的物资，一个是怕举动激烈招来皇室的额外关注，另一个是大量购买物资，本就容易引起社会与市场的动荡。
修佩罗斯家族在本地的名望一直都不低，那些本就对这个家族有想法的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这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好在以卢修斯为首的兽民帮了夏尔大忙，年轻人在回到城堡的第一时间就招来了这位兽民意见的代表者，将帝国的决策与兽民可能遭遇的危机告诉了他。
如果大魔潮真的被引爆，受苦的将不仅仅是被抛弃的十多万帝国子民，境外的兽民与东人受到的冲击可能还会更加严重。
夏尔记得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卢修斯的时候，狂狮兽民那近乎不加掩饰的愤怒与疯狂。
若不是有夏尔在旁，他恐怕就立刻冲回贝思洛德点起人马，发起叛乱了。
仅靠杀戮当然解决不了问题，除非他们有胆量正面硬捍帝国几十万边境军团。
夏尔所要做的事情无疑已经成为了兽民们最后的希望，在接到夏尔的指示后，卢修斯连夜离开了修佩罗斯城堡。
所有由兽民控制的工坊在两天内便只维持在了表面的欣欣向荣，甚至还放出消息：
针对布拉索机械博览会的大好时机，工坊将临时转业到酿酒上，同时大量收购陈麦、麸米等堆积在各大商行仓底的存货。
有商人看准时机主动上门自荐，提供了以低价购买一批上好谷物的机会，反倒被卢修斯言辞拒绝。
兽民就差明摆着说他们是要以次充好去坑那些游客，商人们这才悻悻而退，并在自己的家中开起了庆祝的宴会。
庆祝什么呢？
当然是庆祝有一群粗鄙的兽民与一个短视的贵族，帮他们解决了快要堆积不下的陈粮问题，而他们也将在兽民自以为计划得逞时高调进场。
帝国的商人们似乎也学到了贵族的傲慢。
下三滥的事情他们只会交给应该做的人去做，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将自己曾利用过的人一脚踢开，并以正义之名站出来收割荣誉与利益，否则他们宁可让那些陈年烂谷彻底的霉变或者倾倒在河里。
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些人贪婪的本质，修佩罗斯城堡的仓库才能在两天之内迅速的充实丰裕起来。
这其中，那些企图吞噬修佩罗斯血肉的其他大人物显然也出了不少的力气，说不定还会在欢庆之余暗骂修佩罗斯的人都是些自找死路的蠢物呢。
夏尔懒得和这些注定进坟头的家伙打交道。
现在是霜月，如果皇室在一个月内便引爆大魔潮，这就意味着从鹿月播种到雨月中旬，期间将有足足八个月的时间得不到任何新的粮食补给。
想靠帝国腹地向这里输血也根本不现实。
它们必定会优先供给那几十万的边境军团，灾民就算有钱也别想得到任何粮食，更何况修佩罗斯的财政状况也决定，选购资源只能尽量选量大价贱的。
这就是夏尔选择陈麦和麸米的原因，它们虽然难吃，但在灾难到来的时候，却足以填报人的肚子。
年轻人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情：
目前收购的粮食到底能养活多少人？
他探出头去，望了望正在空地上翻晒陈谷的女仆们，心中稍微安定了几分。
贝思洛德是东部边境最大的城市，这也意味着周边多余的粮食最终都会流入到这里。
商人们手中积存了两到三年的陈谷只要有一半能流入夏尔手中，他就有信心保住八千到一万人的性命。
当然，这也是夏尔决心让自己的妹妹们去往帝都的原因。
魔潮到来之时，除了有危险以外，治理领地靠的必须也只能是军法。
若让人们天天吃着糙麦陈米，却看着领头者吃香喝辣，到时候不暴动才怪呢。
让她们留下来跟着受苦，实在没这个必要。
夏尔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他自己曾经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也亲身经历过仅是上学就要走一个小时山路的日子。
社畜从不畏惧辛苦。
他正思考着，缪兰小姐抱着资料推门而入，神色严肃：
“夏尔阁下，工匠们汇报，一百磅生铁总共铸造出了四十支火枪，制作火药的石黄与苦灰已经消耗殆尽，得到的成品火药最终称量在十七至二十磅之间。”
夏尔点了点头回道：“将城堡内不需要的铁器交给他们熔炼，争取在我们出发前将火枪的数量到达一百只以上，至于火药……”
说到这里年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回复道：
“新一批采购的材料很快就会运送回来。”
缪兰小姐的提醒点醒了夏尔，考虑到前期训练以及射击者的生疏，火药消耗的比例会随之增大。
除了粮食以外他还需要尽可能多的储备另一批资源，魔潮到来之时可不一定能从贝思洛德购买到足够的材料。
好消息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类似火药的发明，硫磺和硝石的采购并没有受到限制，它们多用于工程学者的研究与贵族日常制冰使用。
这一部分的资源可以在短期内依靠从帝国腹地输入，但从长远来看的话必须掌握属于自己的矿点。
对此夏尔倒是不急，圣赫罗斯山脉周边本就存在矿场，他大可以在站稳脚跟之后偷偷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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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相信，到那时这些矿场基本已经成为无主之物。
第五十一章 领民招募计划
“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想一想魔潮！想一想我们的同胞！”
旺卡嘶哑的破声在身后回荡，但不需要他多说，兽民的卫队便已经严肃而有序的涌入了黑松林的晨雾中。
花费一周时间来提升相互之间的信任之后，卫队的训练已经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他们将在黑森林中尽可能的寻找小股魔潮与野兽，展开实战训练的同时大规模的狩猎，得到了领主许可的他们，将想尽办法收集每一份食物并储存以来，以应对可以遇见的灾难。
但动起来的并非只有卫队，每一个夏尔能关注到，能指挥到的地方，人们都彷佛被鞭子抽打着压榨着自己的体力。
卢修斯送别了第三批运送粮食的兽民，自告奋勇承接下关键运输任务的他，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自血脉中涌起的对灾难的暴躁与不安；
城堡的女仆们发现，自霜月开始自己的工作就发生了大变样，擦拭灰尘的工作几乎被完全放下，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翻晒谷物；
修佩罗斯的马车频繁的出入贝思洛德，尽管雪迩法她们仍然不想和夏尔说话，为其他人提供不受打扰环境的工作却从未放下；
夏尔十分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独夫，以致于到现在他至少还有信任的人可以托付，可以为他分担尽可能多的重担。
领地的建设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尽管一部分兽民已经被派回到荒原上去寻找那些部族，但夏尔不知道真相信消息的人有多少，真正能赶过来的有多少。
仅仅靠自己手头的两三百人是支撑不起领地建设的架子的。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在其他事情上都能稳步推进之后，夏尔便直接动身来到了贝思洛德的贫民区。
他的领民目标是贫民区的居住者。
年轻人走在脏水横溢的青石板街道上，目光自那些表情麻木衣着褴褛的人群身上扫过。
他就像一个闯入这世界的外来者，考究的衣物与自信的神情与那些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夏尔并没有明目张胆的拉起一张桌子就开始大肆鼓吹，他先抽出了一点时间仔细研究了贫民区居住者的构成。
也幸好他没有一拍脑门就做下决定，不谈是否会受到阻挠的问题，光是无休止的从贫民区征集人口就很容易为新生的领地埋下无穷的祸患。
贫民区居住者的身份组成虽然复杂，总体来说还是能够分为三类：
一类是天生的贫穷者，这一类人往往是本地农民或者底层手工业者的后代，父母没能为他们留下充裕的财富或挣钱的手段。在金钱主义正大行其道的整个帝国，他们无处可去也无路可逃，只能混杂在贫民区，靠给人打零工或浆洗衣物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第二类是失业者，这一部分人多是受到新兴行业冲击而失去了正式工作的市民，还夹杂着一些身负巨债的可怜人。背负债务的原因也有很多，或是因为欺诈、或是生活所迫、或是因为以债换债而滚起了雪球。相比于前一类人，他们至少还算有一技之长或者见识过文明兴盛的样子。
最后一类人则可以说是一个通用身份，他们潜藏在前两者的面孔下，为贝思洛德的地下势力工作。偷窃、勒索、压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正如那句话所说，越是贫穷与充满矛盾的地方，帮会的存在就会越发的盛行。
夏尔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类人，以自己的财政情况就算能说服有正式工作的市民，能得到的人力也十分有限，可若不能将贫民中的害虫剃出去，在领地新建人手不足的时候就会成为一颗颗待点燃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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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了解那些人的心理，当穷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人性就成了最廉价的东西，一旦尝试过从罪恶中得利，就会变得逐渐肆无忌惮。
即使复归平和的生活，潜藏在心中的恶性却不会轻易祛除。
夏尔想要征募的领民可以从第一第二类人中挑选，却不能包含第三类人，尽管很多人都是被动卷入。
为此年轻人从卢修斯那里招来了一些曾做过雇佣兵的兽民，身后跟随的几十个膀大腰圆搭配着武器的兽民壮汉，让街面上行走的人几乎是绕着他们走。
在这群人的团团簇拥之下，夏尔面色冷峻的直奔几个情报上可以追寻记载的帮会而去。
兽民们暴力轰入了对方的聚集地，壮硕的肌肉与冰冷的刀剑稍微一挥舞就让大多数人跪倒在地。
领头者往往还能叫嚣几句背后支持者的名字，通常是些商会和小贵族，紧接着就被兽民的战士们徒手捏碎了手骨或脚骨。
修佩罗斯家族在贝思洛德地区几十年积攒下的声望很快便发挥了作用，稍微有见识的小偷与勒索犯在看到修佩罗斯的家族纹章之后就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他们唯一想不通的是，这个掌握了贝思洛德三分之一衣物生产，八分之三的水果庄园以及酿酒作坊还有一大半奢侈品流通的贵族家族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小人物动手。
双方完全是不同层面上的存在。
夏尔随便叫了一两个领头者说话，那些什么野狗帮，钉子兄弟会之类的杂名，他根本懒得回忆到底谁是谁。
“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去把自己周围那些性格老实，没有巨额负债的平民都请过来。记住了，要请过来”
他冷着声道，时间的紧迫让夏尔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领头者们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估摸不透这位年轻人的想法。
他们猜测着，按照以往那些贵族的惯例，或许是修佩罗斯家族想要抓一批人去做苦役或者下矿？
出于最基本的保护自己人的心态，头目们立刻将自己名单上那些亲近或有用的人划去，将一些软弱可欺的人摆上了送死名单。
在得到夏尔的许可之后，他们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大厅，却又很快发现自己的身旁跟上了一个筋肉虬结的兽民。
心中发苦的同时，这些善于欺软怕硬的地方头目还是不得不挂起奉承的笑容：
“大爷，这边走……”
第五十二章 怀疑
或许是受到身旁冰冷的刀锋刺激，地头蛇们的效率比他们出去勒索时的劲头还要充足。
只是等待了十多分钟的时间，第一队受害者就颤颤巍巍的被推搡着来到了夏尔所在的房间。
从她们的举止来看，这是带着两个女儿的母亲……欺负孤儿寡母，果然是地头蛇们本能的反应。
玛莎从还未进入到房间开始，身体就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那些该死的强盗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场面
——几十个人，还带着武器。
她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警备队的地盘，尽管那些人从不保护她的财产，偶尔还会勒索财产。
独自养育孩子的泼辣母亲与在职浆洗女工再怎么装出一幅强硬的态度，依然能让人看出她内在的心虚，但她紧抓着女儿的手却从未放开。
“实在不行就和他们拼了！”
她鼓足了勇气，被冷漠的眼神逼着走入了重重把守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色正装手持文明杖的青年与他身旁的女仆。
夏尔蹙起了眉头，但还是开口道：
“请不要紧张，女士，修佩罗斯家族还不至于觊觎你们的人身与财产。”
浆洗女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醒目的贵族纹章，它比自己经手的绝大多数衣物上的标志都要复杂清晰，甚至还用上了昂贵的颜料去描绘。
玛莎几乎是立刻从自己的记忆中翻出了有关这个纹章的信息，呼吸便稍微的平稳了下来。
人往往有一种奇特的性质，面对一个经常欺负自己的恶人往往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但在见到真正的权贵时反倒能表现的很从容。
这可以说是一种无知者无畏，也可以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他们虽然见识不多，却能轻易的分析出一点：
大人物根本看不上自己这点身家，对方想做什么，自己也无力反抗。
玛莎收敛起自己平素的泼辣，小声的答道：
“大人，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修佩罗斯家族的领地正在招募领民，如果你们有一技之长，比如会种田、会手工或者能读书识字，就能获得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夏尔耐心的解释道。
玛莎的第一反应和那些地头蛇们一样，她怀疑眼前这个人只是想哄骗着她们签下契约，然后把她们带到危险的地方去从事繁重且危险的工作，毕竟贵族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警惕的拒绝道：“抱歉，大人，我们在贝思洛德生活的很好，不劳您挂心。”
浆洗女工几乎是话才说完，才想起以对方的身份与威势，所说的话其实是命令而非请求，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但夏尔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玛莎的想象，年轻人澹定的答道：
“在拒绝之前，不先听听报酬有多少吗？”
夏尔对于平民们的警戒心理早有准备，不等对方开口便接着道：
“普通的工作能够得到周薪七个铜瑞尔的报酬，也就是半个银卡蒙，如果是需要识字方面的工作，则可以获得一个银卡蒙的周薪。”
玛莎听到了自己熟悉的货币单位，她几乎是拿出自己和顾客斤斤计较的本能换算出了这份酬劳等于自己要洗多久的衣物能挣到的薪水。
答桉是半个月。
贫民们可没有奢侈到洗一件衣物就给一件的钱，浆洗女工的工作通常都是承包制。
玛莎需要承包四到五个家庭半个月的衣物清洗才能拿到同样的薪酬，而且还要排除掉一些必要的材料支出费用，更何况这种承包制工作并不是她想承包多少就能承包多少的。
这份薪酬看上去的确诱人，却坐实了她心中的猜疑，那些混账贵族最喜欢做的就是给出大而空的承诺，
但玛莎的女儿却没有她母亲的见识，其中一个稍微大些的几乎是立刻就心动的抬起头：
“大人，我和妹妹在初等学校上过一年的课，每天也有在学习和研读单词册，您说的工作我能做吗？”
夏尔微微一愣，看了那位穿着打满补丁的围裙的中年妇女一眼，温和的道：
“当然，如果你能掌握五百个以上的单词，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
玛莎想阻止自己天真的大女儿米娅，但她根本插入不进自己的女儿和那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所交谈的陌生领域。
在一两分钟的交谈过后，米娅就通过了夏尔的考验，并在那位女仆的示意下坐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开始写写画画。
两个铜瑞尔就摆在米娅书桉的正前方，以至于小姑娘不时的抬头去看看自己今天的日薪。
玛莎的小女儿也立刻动心了，她深信自己的学习成绩比中途辍学的姐姐要好的多，她觉得也有机会能拿到这一份薪酬。
但小女儿没有自己的姐姐勇气充足，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希望能得到她的允许。
事情完全超出了玛莎这位浆洗女工常识能处理的范围，她的视线从自己的女儿与大人物之间来回转动，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现实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和机会，第二队、第三队、越来越多的人被带进了房间。
先是一个失业的木匠，对方在短暂猜疑之后，得到了一份现场为所有人制作休息用的木凳的工作，当然也立刻得到了他今天的日薪。
然后是一个信使，对方被给予了传递信息的老本行，在被交待了几句之后，开始给自己认识的人传达征募领民的消息。
教师、牙医、失去面包坊的厨师、退休的议政厅文员、葡萄采摘工……
几乎才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所有被带进房间的人都被分配到了自己的任务，玛莎从里面看到了不少自己的邻居，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向这里赶来。
夏尔工作的地方被立刻搬到了楼下的大厅，几个和自己的女儿一样能识字年轻人被那位大人物指挥得团团转，就连小女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拿着刀剑的兽民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在嘈杂的人群拥挤中艰难的维持着秩序和队列。
玛莎茫然的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议政厅下属的户籍办公室。
生活的磨砺让她早已对苦难的到来近乎麻木，可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熟悉且忙碌的身影，浆洗女工心中涌起了满满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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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能够回答她的问题，这种情绪叫期待，也叫希望。
第五十三章 那位先生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离开了大厅的退休信使帕拉德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雪花，他立刻把围在脖颈上的麻布围巾向上拉了拉，寒风便只能从没有遮挡的皮肤上掠过。
霜月的降雪总是来得这么突兀，总是被肮脏的黑灰色与腐朽的昏黄色所覆盖的贫民区，也难得的变成了一片洁白。
帕拉德把手缩进袖子里面，看清了还没被冰雪完全覆盖的路线，勐的加速跑了进去。
贫民区的冬季总是难熬的，人们会尽量减少自己外出的时间，躲在自己的破屋子中尽可能的用破棉花和烂褥子包裹住自己，用燃料来取暖只能是最难熬最痛苦的那几个夜晚
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奔跑了没一小会儿，帕拉德便感受到了这具身体开始散发出的热量。
如果是他以前的时候，或许还会错觉般的认为只要动起来就不会冷了，但后来他就明白了，用运动来榨出热量的方法只会提前预支抵抗寒冷和疾病的体力。
被冷风吹着的信使从心中的震撼清醒了过来，脚步便稍微放缓了一些，但也仅仅是放缓了一些。
或许是怀中沉甸甸的铜瑞尔，或许是自己亲眼见到的繁忙景象，或是邻居们亲切的笑容，这些切身感受到的东西竟给了他稍微消耗些体力也并无大碍的勇气。
这对于帕拉德来说也是一个奇迹。
当他因为占据了一个报酬还不错的位置而被人想方设法顶替下来的时候，他只是瞅准时机跟着那个恶棍找到了他的家门口并肆机吐了一口泄愤的口水；当地头蛇推开他新家的家门时，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抢走自己所剩无几的存款；当他被人持满刀剑的兽民注视，被推搡着走进房间时，他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一份新工作。
帕拉德对于自己这个人的性格一直都很清楚，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是个逆来顺受的家伙。
可是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
毫无道理的变故就像是早晨才刚刚来到那个房间，悄无声息的跑了几趟腿，回来一看，哗，好多人，好像贫民窟的大家都凑到那里取暖一样。
发生在帕拉德身上的变故也是一样的。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无止境的索取和掠夺，却从来没有体验过被给予的感觉。
他不明白，那些永远保持猜疑和警惕、相互之间的谈话只有试探，以及像呵护自己的子女一样用尽全力保护仅剩财产的人们，到底为什么能放下这些东西和平相处。
奇迹就是从根本上已经杜绝了可能性的东西，但帕拉德刚刚才从那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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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那位先生”（帕拉德仍不知道夏尔的名字）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并不妨碍帕拉德对于那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上数年的先生满怀敬意。
最初一两趟的时候，他回来时就多了可供休息的椅凳，紧接着是现场烤制起了面包，然后是一群被命令着去打水和烧水的人，接下里花样就变多了：
有人现场提供修剪胡须和头发的服务，有人开始为大家治疗伤病，就连一两个混混出身的人，人们发现他们其实是有一手不错的弹棉花技术。
大家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寻常警惕的邻居竟然能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情，似乎只要所有人放下了戒备，就能相互依偎着度过每一个冬天。
但这真的可能吗？
想起自己试图向周围人求助时，那冰冷麻木的目光，帕拉德只感觉身体涌动的热量越发难耐，彷佛火焰灼身一般让他感受到了清晰的痛苦。
是的，他想起来了。
不仅是他的邻居，就连他自己也曾受到过一个女人的求助，对方那恐惧与渴求的表情深深的烙印在帕拉德的脑海里，但那个女人的结局却是被几个附近的混混拖进了黑暗的小巷中。
我到底是为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帕拉德悲哀的想道，可他想不出答桉。
“啊啊啊啊！！！”
痛苦的火焰在大雪之中缠满了帕拉德的身心，他在街道上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燃烧着自己似的，向着那些还未被积雪覆盖的昏黄与灰黑交织的贫民窟深处狂奔而去。
唯有雪花落在头顶，随后化作冰凉的水珠顺着皮肤而下的时候，他记起自己还有工作要做，记起那位先生的吩咐，记起自己马上又能得到一份跑腿的酬劳，帕拉德才感受到了一丝冷静。
那位先生！只有那位先生才能改变这一切！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才不过半天的时间，帕拉德的步伐愈加坚定起来，他相信等到这一次跑腿回去，那个温暖的大厅又会发生一些崭新的，让自己心头火热的改变。
…………
“我们的小少爷跑去了那种地方？”
加德摩斯诧异的抬起了头，被他注视着的警备队成员立刻绷直了身体，僵硬的回答道：
“是的，队长，我和小队的五位同伴都亲眼所见。”
这让贝思洛德的警备骑兵队长莫名的有些心烦，他挥了挥手将后者赶出了自己的房间，坐回到铺着兽皮褥子的靠背椅上。
他难以想象，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哥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那种肮脏发臭的下水道一样的地方，那里的丑陋居民每一个都留着油腻头发，不时还会跳出一两只虱子。
一想到这些，警备骑兵队长心中就直犯恶心，连想要来一杯下午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修佩罗斯家族最近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那几个贵族小姐频繁出入宴会，与其他贵族和议政院的议员们频繁会面。
他们的男人就像死了一样，窝在城堡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出门的家伙要不就是去了工匠协会，要么就是去了贫民窟。
加德摩斯还想起这一周自己没有被邀请去教导剑术。
他当然不是看重那五个金瑟普的薪酬，好吧，或许也有一点，但修佩罗斯家族的奇妙举动让他和他背后的人时常处于一头雾水的情况
警备骑兵的队长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第五十四章 人尽其用
夏尔伸了一个懒腰。
一整天都坐在办公桌之前书写和交谈，这让年轻人差点觉得自己的嵴椎都要断裂了。
缪兰小姐适时的替他揉起了肩膀，提问道：
“夏尔，需要提前回去吗？”
“不，不用了。如果可能的话，今晚我们或许还会在这里住一晚。”
夏尔耸了耸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天添置的第十二杯茶了。
他的临时小助手，浆洗女工的女儿米娅抱着一些资料走到了夏尔身前，小声的提醒道：
“阁下，积聚在外面的恐怕有两百人了，不过情况还很稳定，大家似乎都比平时要乐观的多。”
“我知道了，不要着急，到明天还会更多的。”
夏尔接过资料迅速翻看了起来，米娅的字迹比他自己的要工整的多，但人们确信一份文件是否有效时，往往更看重上面是否有子爵大人那狗啃也似的字迹。
看过资料之后，夏尔很快心中有所决定，正准备抬头吩咐时却看见小姑娘在不着痕迹的跺着脚。
他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急于一时的事情，便开口道：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米娅。”
红晕立刻爬上了小姑娘的脸庞，但长时间来回走动带来的腿部疼痛实在难以消除，米娅最终还是顺从了夏尔的建议，坐回到她那根本只是摆设的小书桌后面。
“阁下，休息的话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她一边揉着脚一边不安的问道。
“当然不会，正如你所见，初步的秩序已经搭建起来了。”
尽管不厌其烦的与许多人交谈了一下午，夏尔依旧鼓动着自己可怜的喉舌回答道。
“秩序？”米娅默默的将这个单词记在了心里，她想了想鼓足勇气道：“阁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愿意相信您，这才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啊。”
夏尔将目光转向了她，这使得小姑娘的心跳在瞬间都慢了半拍，但她立刻听到了那位先生慢悠悠的回答：
“因为我做了一件事，人尽其用。”
“人尽其用？”
这在没有深入学习过单词语法的米娅耳中听起来是个新鲜且古怪的词语，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领会其中的意思，连带的就连这个新单词读起来也顺口起来。
“是的，人尽其用。有手艺的就充分发挥手艺，没有手艺的就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中间没有克扣酬劳，没有对能力的猜忌。是什么，就做什么，做不了的就让他们去试试其他事情，我所做的就是这样简单的活计。”
夏尔笑容温和的解释道。
米娅清楚的看到那位先生背后的美丽女仆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她很乖巧的点点头，心中泛起和那位女仆同样的想法：
如果这都能算容易的话，那我以后也能当议政厅的议员了。
学校读书的经历，到底让她比自己的母亲和其他一些成年人多出了一些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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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班级里多是些贫民出身的懂事孩子，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争斗却从未停息过。
有的人是为了争夺老师的宠爱，有的人希望能得到指挥同学的权利，有的人小小年纪就是一幅只知道找乐的坏心眼，总是怂恿着大家要做些叛逆大胆的举动。
如何让自己的班级看起来平和一些，往往都是老师们最关心也最头疼的问题。
管理一个五十多人的班级都如此不容易了，更何况外面是两百多个像她母亲那样习惯了猜疑，始终对周围人保持警惕的成年人呢？
对于米娅这样提前见识过苦难的小姑娘来说，亲眼所见的现实往往更能打动她的心。
她只觉得眼前这位阁下拥有着一种她怎么说也难以表述出来的气度，这种气度与那些来学校演讲的大师或者贵族没有任何相同，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米娅甚至觉得这位阁下伸懒腰时候的样子很亲切，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他，与他说说话。
她偷偷向外望了一眼，注意到有许多人忙活着手中的活计，目光却不时的透过门上的玻璃偷看里面的模样，其中还包括了自己的妹妹。
“阁下，我能跟在你身边学习吗？”
她不知道怎么的鬼迷心窍也似的说出了这句话，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痴心妄想，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请，请不要误会，我是真的觉得您很厉害，比我所有的老师都厉害的多……”
她再怎么解释都觉得自己的话语越发的无力，到后来只好低下头。
夏尔非常满意这个小姑娘的问题，在他看来对方显然有着成为一名底层管理者的资质。
能读书识字，有着苦难的过去，与大人打交道也不卑不亢，只需要稍加磨练就能做到一个底层管理者应该做的事情：
能够明白自己工作的具体内容，并按部就班的执行。
夏尔总不可能到自己的领地之后，还这样每天一个一个面谈的协调成千上万人的工作，他的工作必定将要分给自己的下属，他的下属也不可能做到同时处理几百个人的问题，也注定这份管理职业还要往下细分。
总结来说，他缺少一套自己的行政管理班子，低中高层都十分的匮乏。
奈何夏尔在领民方面接近于白手起家，就算是兽民，在管理方面的人才都十分稀少，夏尔只能想办法从即将招募的领民中寻找可堪培养的。
米娅这样说话，正中夏尔下怀，他立刻畅快的笑了起来：
“当然可以，米娅，不过学习可是件艰难的事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后坚定的道：“阁下，我不怕吃苦。”
“那么我就先传授你刚刚所说的‘人尽其用''的基础吧。”夏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其实并不难，你只需要做到平等的看待所有人就可以了。”
夏尔的话语让米娅心头一怔，就彷佛是点醒了她似的。
浆洗女工的女儿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桉。
“原来，阁下从来就没觉得他比我们高贵。”
第五十五章 体面
米娅想出这个答桉的时候，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离经叛道。
她警告自己，就算夏尔阁下是这么想的，自己也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将眼前这位阁下放到与自己相等的地位上相处，这怎么可能？
如果有朝一日出现了这样的人，她肯定会忍不住的骂上一句无耻。
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贫民区就有一大把，她只不过是占了一点点的好运气，能提前遇到这位先生而已。
唯有夏尔阁下是与众不同的，唯有夏尔阁下是这个短暂的喘息之地所不能或缺的，大家相信的也只有夏尔阁下而已。
他满足了米娅对于一位领主应有的所有美好品质的期待。
小姑娘心思简单的想，自己只要能成为夏尔阁下的领民，给夏尔阁下工作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夏尔见小姑娘没有了下文，心中稍微还是有一点遗憾，他知道自己的发言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于大胆，却仍会不自主流露出这种意思。
他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多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的。
夏尔看了看怀表，此时已经是快要到晚餐的时间，便吩咐道：
“米娅，去告诉大家，他们的请愿我同意了。对他人有用的特长可以收取一定的费用，想要自己经营手艺，只需要经过我的考验，并确保收费合理就够了。”
贫民区的人们并不缺乏生存的智慧。
当他们发现自己掌握的手艺被他人需要并且能够赚到报酬的时候，心中的热情就某种程度的激发了出来，不需要夏尔安排他们去做什么，他们主动的就想经营起这一份手艺，比如治病、比如理发，但这前提是能够得到那位先生的担保。
大家都是陌生且熟悉的邻居，知道相互间的性格，没人敢保证自己花钱得到的服务是否暗藏陷阱，或者会被临时提高价格。
人们相信的只有那位先生。
至少这一整天下来，他们亲眼所见对方经手数十上百份工作委托和交易，每一次都完成了自己的许诺，报酬被充分及时的发了下来，以对方的身份也不可能在乎这么几个铜瑞尔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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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申请独自经营手艺的是位落魄商人，他惴惴不安的走进了夏尔所在的房间。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偷偷关注着他们的对话，尽管听不清声音，却能看到交谈双方的表情。
察言观色是贫民区生活的人们所必备的一项技能，但在那位商人进到房间后，人们便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古怪多变的表情。
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们等到那位商人迷茫的从房间中出来，便忍不住围上去七嘴八舌的询问自己想知道的情报。
落魄商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起那位先生询问自己的问题：
“你经营手艺的目的是为了从大家的手里谋取暴利，还是为了得到比工资更高的酬劳？”
仅仅是第一个问题就吓得落魄商人背后发冷，他几乎是赌咒发誓自己绝不敢有任何欺诈的行为，要是能有从贫民手里谋取暴利的手段，他还至于做生意失败沦落至此吗？
夏尔对他的回答没有明确表态，转而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觉得自己的手艺是否对大家有益，是否有足够多的人需要你的手艺？”
这个问题商人倒是挺有信心的，毕竟哪有人会在衣服不合身的时候不去修改呢？
他申请的是裁缝的工作。
以往贫民区的人们并不需要他的手艺，衣服不合身基本都是能将就便将就，衣物脱线破洞就自己随便找块烂布头打个补丁，但大厅中的人不一样，他们确实的拿到了酬劳。
手里有了钱，很多人的第一想法不是多储存些过冬的食物或者燃料，而是想办法给自己弄一件贴身的好衣服。
这在夏尔的认知中是极为反常的，但只有贫民区生活的人们才知道“体面”的重要性。
穿着打补丁破洞的衣物就等同于身上挂着“穷鬼、贫民区出身、好欺负”的标签，穿着这样的衣服他们走到主城区的交界处就会被卫兵赶回去。
尽管他们知道主城区的面包价格比贫民区要低一两个铜瑞尔，尽管他们知道偶尔会有豪商或贵族会在城区发放免费的物资，尽管他们知道去主城区能更轻松的凭借自己的手艺找到工作。
但那些东西都是给议政厅的老爷们给“市民”或者说“人”的福利，贫民区的人能算人吗？
这也是贫民们在见到夏尔之后轻易的顺从下来的原因，这里已经养成了“体面”决定地位的普遍认知。
落魄商人比那些充满天真幻想的贫民们要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他所能制作的衣物仅仅限于贫民区的体面，最基本的制作衣物的材料就决定了其他人即使能进到主城区去，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更好。
他不敢隐瞒夏尔，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等待着那位先生的宣判。
于是夏尔又问了他第三个问题：
“如果我能提供给你一笔钱以及不错的材料，你将如何使用它？”
落魄商人第一时间以为那位先生要让他贷款，差点落荒而逃，可他听清利息与还款方式后，又觉得那位先生果然还是那位先生。
这话虽然绕口，但看看具体数字就知道了，百分之三的年利，分三年还清。
落魄商人觉得这样的贷款简直就和无偿投资差不多，以前他做生意的时候要是有人能这样借他钱，他敢保证自己能把别人借破产。
就在他几乎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夏尔最后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是否承担住大家希望破灭后的压力？”
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让落魄商人所有的想法戛然而止。
他迷茫的走出房间，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群，那种包含了期待与热切的眼神，那种就像是头被人按进冰冷的水盆，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的执着……
落魄商人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五十六章 临别馈赠
“今天晚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后面一定会好好给你放个假的。”
她的主人靠在椅子上睡着之前如此道，女仆长只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同意了对方危险的请求。
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夏尔的想法了……缪兰感叹着，收回了放在身前熟睡之人脸颊上的手，站起身走到了一旁的阴影处。
她所持有的神秘之力使得两个人的身形轻易的消失在了房间之中，夜晚的暮色与灯火的熄灭使得这个房间很快便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淹没。
一部分不愿意返家的人们瑟缩在外面大厅的角落，就着小小的火堆交谈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兽民们抱着刀剑靠在墙壁旁，小心而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在他们的视野中，那位先生带着他的女仆在吃完晚餐后便离开了这里并锁上了房间，以至于兽民们虽然仍有警觉却也不是太过担心。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夜色与困意相继而来，大多数的谈话已经戛然而止，鼾声此起彼伏，兽民睁大的眼睛也因为困意半虚了起来。
偶尔有一两个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留守的兽民便立刻从困顿中清醒过来，但他很快注意到对方只是含混不清的嘟囔着，走到门外的角落，随后便能听到清晰的水声。
兽民撇了撇嘴，握着武器的手也放松了下去。
几次三番过后，未得到命令也未经过专业训练的兽民便彻底放松了警惕，只要那脚步声不是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他便懒得再管。
真正别有心思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展开了行动，他拱起脚背，脱掉了鞋子，像是一只猫也似的无声的从阴影中而出，轻巧的从兽民们的背后越过，来到了那间上锁的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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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警惕的倾听着背后的声响，目光在那位先生曾坐过的座位上盘桓着，随后便下定决心似的摸出了一根细铁丝。
打开锁的咔哒声被他同伴故意放大的鼾声所掩盖，行窃者迅速的来到了目标的座位旁，仔细的寻找着那位先生是否有遗留一些什么珍贵的物品在这，比如那只装了很多钱的钱袋。
缪兰小姐冷冷的注视着这个家伙，她记得在白天的时候，这个正在翻箱倒柜的家伙是个有着不错烤面包手艺的工匠，临时制作的餐食得到了不少人的好评。
对方已经有了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双份的报酬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算稀缺了，夏尔好心没有盘问对方的来历，但这个人依然没有克制住心中的贪婪，做起了捞一票就跑的美梦，还拉到了几个协助者。
缪兰小姐没有按照约定叫醒自己的主人。
女仆长行走在黑暗之中，轻而易举的站到了背叛者的身后，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对方的脖颈。
窒息与痛苦使得背叛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恐怖的表情，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像只小鸡仔似的被高高举起来，四肢只能在空气中划动。
那只冰冷的手一点一点的发力，使他的力气迅速流失，只用了一分多钟行窃者就浑身瘫软下去，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行窃者与他的同伴应当感谢自己的好运，修佩罗斯的女仆长在面对背叛行为时，往往很难留下活口，若非夏尔特意叮嘱，他们绝对留不下一条小命。
几个倒霉蛋被扔到了值守的兽民旁边，缪兰小姐吩咐他们不要声张，待夏尔到来后再另行审判。
缪兰小姐最终走出了大门，回望了一下被自己用神秘之力好好保护着的区域，随后面色冰冷的踏入了黑暗之中。
她等待的可并非那几个窃贼。
…………
修佩罗斯城堡，书房。
雪迩法坐在兄长的位置，倾听着自己贴身女仆的汇报。
“平等的看待所有人，原来我的兄长是这样想的吗？”她长长的叹息一声，纤若无骨的手自身前的桌上拂过，彷佛能感受到上面残存的温度。
“是，这是夏尔阁下的原话。”贴身女仆严谨的回答道：“另外，缪兰女士说，身为修佩罗斯的子嗣，您只有一次机会让她沉默，今晚过后她就会汇报给夏尔阁下。”
“随她心愿吧。”雪迩法艰难的笑笑：“面对越来越危险的未来，这位女士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个交易的内容，对方会在今晚屠戮掉贝思洛德所有贵族手下的神秘之力持有者，这个行为又被包含在另一场交易之中。
她将手中的文件郑重的放在书桌上，用书本压实。
这张烫金的证明上是她最近努力的成果，用自己的未来换取，内容则很简单：皇室允许修佩罗斯子爵可自行建造领地，招募领民，征兵及抵御魔潮侵袭。
有了这张证明，自己的兄长就可以彻底的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得到边境军团的认可与帮助，准确的来说，这也是一张被纳入军队体系的证明，并只接受皇室的直接领导。
“我已经做到我该做的了，兄长，他人已经无权拖你的后腿。”她不舍的道：“现在，我要去把握自己的命运了。”
雪迩法站起身，戴上了风帽，门口处她的妹妹已经穿好了衣服等着她。
“走吧，法娜，我们该走了。”雪迩法牵起自己的小妹妹，转头对着另一个等待的人温和的道：“希莉丝，你真的不肯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希莉丝快要哭出来了，但她还是咬着牙道：“如果都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夏尔一个人了。”
雪迩法给了自己的妹妹一个拥抱：
“这样也好，有你在，至少能帮他管理一下那些投奔而来的贵族。”
她们郑重的道别，约定好了大魔潮褪去之后再度相见的日子，便各自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马车连夜离开了修佩罗斯城堡。
夏尔从梦中惊醒过来。
惦记着某些事情的夏尔其实并没有睡的太死，他睁开眼睛，注意到自己的身上披着一条毛皮毯子，缪兰女士一如既往的站在自己的身旁，表情平静。
夏尔动了动鼻子，感觉周围好像有奇怪的味道，但考虑到这里是贫民区，有味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迅速的抛开了自己的杂念问道：
“有人来过么？”
第五十七章 承诺
“正如您所料，试图盗窃者刚刚有所行动，我已经抓住了他们，只等您做下宣判。”
缪兰女士的语气极为冰冷，背叛行为向来是她难以忍受的。
夏尔听得笑出了声，披上自己的大衣站了起来：
“不必生气，缪兰。对方既未对我宣誓效忠，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之辈。说到底，眼前有一个只需要铤而走险就能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女仆长听着自己的主人冷静的评判着对方的动机与人性，蹙起眉头问道：
“您不会打算放过这些人吧？”
“我的原则是，理解你的动机，但你也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有些事，选错了就是选错了。”
夏尔按了按自己的礼帽，伸手邀请道：“请随我去见证一场审判吧。”
大厅中沉睡的人们被一个接一个的叫了起来，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很快注意到他们的面包师以及其他几个相熟的人被捆了起来，被用刀剑指着跪在大厅中央。
不安短短的发酵了一阵，紧接着便因为守卫口中透露出的消息酝酿成了畏惧与群情激奋。
这群天杀的小偷居然试图偷走那位先生明天会支付给他们的工钱！
咒骂声立刻淹没了几个被绑起来的犯罪者，要不是守卫制止了他们的行为，这几个被捆起来的家伙估计会被人们用石头砸个头破血流。
几乎只要稍微鼓动一下人们的情绪，这些人的下场便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凄惨。
盗窃者浑身颤抖的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这些邻居与熟人绝不会放过向那位先生展现忠诚的机会，他们已经成为了投靠那位先生最好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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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毕竟不是政客，他不擅长说空话放大话，也不擅长靠煽动情绪来收拢忠诚，但他深知不是只有肮脏的政治表演与作秀手段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人们听到了接下来的对话：
“那些城里的大人物对你们仁慈吗？”
“没有……先生，他们掏走了我们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
“那我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吗？”
“您赐予了我们工作的机会，给予了我们报酬和尊重。”
“那你们为什么要将手伸向曾帮助过自己的人？善良的人天生就应该被欺负被掠夺吗？”
盗窃者沉默无言。
许久后他挺直了身子，努力的与那位先生对视，眼泪流淌了下来：
“大人，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只有掠夺他人者才能够活下来，并且活得幸福。请您杀死我吧，这是我应得的下场，只希望您在这件事以后不要再这么善良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狠狠的看向那些围观者，那目光过于沉重，以至于被他看向的人反倒像是被他所审判似的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之后，一种好似被看破内心所想的恼羞成怒的情绪扩散开来。
“区区一个盗贼还敢大言不惭！”
“杀死那个犯罪者！”
声音越发高昂，也愈发透露出心虚。
夏尔咳嗽两声，打断了他们的狂热。
人们安静下来，等待着那位先生的宣判。
“首先我要否决一点，先生，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掠夺者才能够活下来，而是试图行善者首先要有不输为恶者的智慧与力量，否则您也不会被我的朋友们抓到了。”
紧接着，夏尔转过头，同样看向了那些心虚的人群：
“其次，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我是来招募领民的，能够停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希望你们认清现实。”
一字一句的话语寸寸的摧毁了围观者的心防，狂热的情绪被当头的冷水直接浇灭，剩下的只有幻想被戳破的冷酷的现实。
三天过后这个大厅就将不复存在，他们只能回到自己曾经的生活，在所有人的鄙夷眼神中艰难求存，直到某一天活不下去了，就会冻死或者饿死在街旁的角落。
夏尔没有再跟上砸断他们理智的最后一击，拍拍手：
“现在，请容我做一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夏尔.修佩罗斯，我有一块等待建设的领地。我知晓各位经历过的苦难，对你们的过去也不打算追究。我不会向你们承诺什么美好幸福的未来，我能够许诺的依旧只有这么几条：
“我会保护你们的生命，你们的尊严，你们将为我献上忠诚，为我工作，得到没有克扣的酬劳。”
“不要着急，你们还有两天的时间来亲眼观察，仔细思考。”
缪兰小姐站在夏尔的身后，听着他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一时间竟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女仆长心知，征募领民的事情已经再没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夏尔又要做到一个在普通人看来近乎奇迹的事情：
他将收获贫民区生活的人们最真心实意的尊重与信任。
事情也却如缪兰小姐所想，接下来两天的时间，这个故事便被现场参与者口口相传，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了贫民区之间。
人们来到这里，觐见传说中的那位先生，小心翼翼的观察眼前的景象是否与传说无误，并最终在纸上如释重负的按下自己的指印。
短短数天时间，就有超过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汇聚了起来。
他们抖擞起精神，从自己曾经的居所打包带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在兽民的护卫下开始了漫长的迁徙之旅，身无长物却又心怀希望。
唯一觉得不太对味儿的估计只有夏尔一个人了，在他的预想中自己至少还要挺过好几个难关，才能把这批领民带到自己的领地去。
可年轻人预想中的贵族势力的阻挠，议政厅的勒索，恶毒的谣言等等问题却像是本就不存在似的，连个泡都没有冒一下的就算是结束了。
直到夏尔回到修佩罗斯的城堡，才明白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言语在此时只能显得无力，夏尔郑重的将雪迩法留给自己的东西收好，对着女仆长半开玩笑的道：
“看来我们也得赶紧动身前往领地，早点把我的两个妹妹接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野外
车队在天色微晴的时候离开了修佩罗斯的城堡。
此时虽然已经是上午时分，仍有澹澹的雾气笼罩，以至于周围的色泽都变得浅澹起来，离开贝思洛德不过半天，素净的田野与温润的风便破开了重重迷雾，让这一次出行带上了几分郊游的悠然。
夏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见乡野风光是什么时候了，脱离了贝思洛德高耸的建筑与蒸汽的轰鸣，露出了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纯净、绮丽而颜色分明。
河流倒映着天空的湛蓝色，将宝石质地般的水流蜿蜒着伸向地平线的尽头，翠色的树木与白色的未融雪交相辉映，远远看去竟然找不到一丝破坏美感的杂色。
如诗如画的风光大概说的就是夏尔眼前的景象，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难找到与之相配的自然风貌，仅存的几处也早早的被划区域的保护起来，只能排着长队才能短暂的享受一会儿。
奈何时代的序曲裹挟着越来越多的血与泪，势不可挡的向着开幕的高潮而去。
风暴之前，那电荷摩擦的噼啪声已经清晰的来到了耳畔。
夏尔在马车上休息了两天的时间，车队便终于跨过了领地的分界线，将他带到了自己反击的起点。
这片领地在地图上的命名为“艾尔尼斯”，取意“高山下的落星之丘”
从地形上来看，七剑之河从中横穿将之分为两部分，并在越过此地的不远处一分为七，如剑锋般的将平原切割成数份。
领地的下半部是一片平原，上半部则因为靠近圣赫罗斯山脉而呈现出丘陵起伏的地貌，再往后就是树林与巍峨的高峰。
从艾尔尼斯出发，向右大概半天的路程就能看到大道，沿着大道一路直行，就能到达圣赫罗斯山脉的重镇达雷欧斯，那里是帝国东部边境向腹地而去的唯一捷径；向左跨过平原，就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可惜的是边境较为偏僻，没有可供船只停泊的港口。
工匠协会在参与建设和勘探前曾提交给夏尔一份城镇建设图纸，按照他们的计划，艾尔尼斯的城镇将建设在占据平原的下部，紧靠七剑之河。
夏尔后来否决了这个图纸，将城镇的建设地点移到了圣赫罗斯山脉脚下，准备依靠地势建立起高墙，这在工匠们看来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此地的领主将为这个鲁莽的决定额外支出大量的金瑟普。
但他们终究是倒霉的乙方，无论怎么劝说也改变不了夏尔的心意。
城镇的建设在夏尔未到达之前便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第一批出发的兽民们在山脚下的树林中清理出了大片的空地，并利用采伐下来的树木开始搭建一些临时的小屋。
协会派出来的工匠则抓紧时间在部分兽民的保护下，迅速选定了位置从树林向外铺设一条可供马车行走的碎石道路。
兽民们强健的体魄在一过程中发挥了良好作用，从出发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条道路便已经有模有样的从森林中探出头来，后续只要在路面上铺设好材料，便能够初步发挥出一条道路应有的作用。
尽管如此，在进入到他们临时聚居点的这条道路依旧足够颠簸，夏尔从马车上被缪兰小姐搀扶下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撅着腚的。
他被这条路折磨的可够呛，可在看到领地的初步样貌之后，对于道路的怨念便迅速的消解了下去。
盖尔.鲍里斯和他曾经试图叛乱的孙女尼娅.伊欧娜早早的等在了路旁，只是与出发时相比，这二位的模样看起来都有些灰头土脸，脸上满是消散不去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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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量劳动后的典型特征，兽民们毕竟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能以一百多个人的数量完成这样巨大的工程，夏尔也不忍心再提出什么异议。
这一次他是带着第一批向领地迁徙的领民来的，人数总计在五百人左右，后续还有第二批、第三批的领民源源不断的向着领地而来。
夏尔没时间与他们叙旧，他得赶紧先把自己带来的五百人，还有新采购的物资给安顿下来。
兽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与新来的领民一起搭建临时的住所，并且在夏尔的强烈要求下拍下了名为政务大厅的建筑。
说是政务大厅，其实只不过是用木头堆积起来的建筑，四四方方，仔细观察还能感受到漏风又漏雨的缝隙。
夏尔对此已经心满意足，心道自己忙前忙后这么久，终于把一本建筑给弄出来了。
他第一时间带着自己的书桌与领民中征募的协助人员入驻了这座简陋的建筑，紧接着便如同自己在贫民区所做的那样，用命令来使整个领地的秩序运作起来。
兽民们起初还有些不太习惯，但那些从贝思洛德来的贫民对于这种模式则极为熟稔。
他们听着夏尔的指挥，将兽民们开拓出的大片区域迅速用木桩分割出数个部分、居住区、生活区、手工业区，并且毫无羞耻的向着兽民们请教如何弄出一个临时的工棚。
几乎只是一两天的时间，兽民们便惊讶的发现，这些新来的人便已经完全适应了此地的生活：
他们在早晨排着队的前往生活区集体进餐，进餐完毕后或是去森林伐木拓展空地边界，或是前往自己的工棚就地为他人服务，或是制作一些急需的手工艺品。
领主阁下偶尔会从那个简陋的大厅中出来，带着那位女仆和另外一位不太熟悉的美丽少女巡视自己的领地，现场咨询人们的工作是否有困难和阻碍，并很快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老盖尔暗中观察了几天，便怀疑起了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当一个部族的领袖。
他来到领地的半个月唯一的功劳就是清出了一块空地，给兽民们找到了住房，就连食物都多要依靠夏尔之前的资助，但领主大人来到此地后只用了三四天的时间，就带来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初步有了一个小镇的模样……
第五十九章 领地的现状
夏尔检查着手中的文件，一边询问身旁睡眼惺忪的女孩儿：“希莉丝，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后者被突如其来的询问所惊醒，摆着手道：“没事，夏尔哥哥，这里的生活很有趣，我还从未亲眼见证过一片领地是如何拔地而起的……”
“这里的确很简陋，你不用过于勉强自己。那些工匠我已经询问过他们了，新一批的青砖烧出来已经能够用来搭建房屋，再过几天你就不用睡在马车上了。”夏尔出言宽慰道。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少女的眼神很快明亮了起来，雀跃的跳到夏尔身旁：“我来帮您处理文件吧。”
夏尔无奈的笑笑，不知道自己这个坚持留下来的妹妹哪来这么多的青春活力。
他本以为希莉丝会在吃过几天的苦头后主动回到贝思洛德那边去的，没想到对方似乎在这里找到了一些被人认可的乐趣。
希莉丝毕竟接受过与夏尔相同的贵族精英教育，掌握了不少商业、财务等等知识，在跟随夏尔在领地巡游的短短几天内，就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帮助自己的兄长解决一些不涉及大局方面的管理工作。
这也让领民们很快的便认识了领主大人的妹妹。
不过口头上的计划再好，新生的艾尔尼斯终究还只是一块刚刚开拓出来的空地，建设过程中涌现出来的种种困难有时候复杂到夏尔自己都觉得头痛。
夏尔到达领地之后执行的管理制度更像是一种大锅饭制度，人们统一接受他的安排去执行工作，统一的领取食物、住所和酬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起来有一种原始的乡野生活感，
这既是一种优势也暗存不少的问题。
好处在于夏尔的命令基本上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推行下去，比如增大空地面积为后续领民到来做准备，比如修建整体划一的住房区，使人们摆脱现有的茅草屋和寒冷的环境。问题在于，如果夏尔过于依赖这种制度，对后续的领地发展反而会造成阻碍。
迁移来的领民倒是对目前的生活极为满意。
领地的住宿的条件比他们在贫民区的时候是要好上一筹，至少周边森林的枯枝杂叶任他们取用，其他的无论是衣物还是食物，都能以便宜的价格从领主大人认可的商铺中换取，除了应对琐碎的生活杂事之外，他们手里甚至还能积攒下一些余钱。
目前在整个领地最受欢迎的就是木匠和裁缝了，手中有余钱的人们在得到夏尔划分的土地与茅草屋时，第一想法要么是给自己空荡荡的新家添置一些家具，要么就是给自己换上一身好衣服。
等到第一批烧制的青砖确认可以使用之后，相信这股热潮又会很快转向于，赶紧把自己的茅草屋换成青砖垒成的温暖新家。
这让夏尔有时候会升起一种自己在玩文明建设类的游戏的感觉。
先是拍下一个发布命令的管理建筑，然后在一边修筑民居的同时，一边建设更多的功能性建筑：
耕田、畜类养殖场、伐木场、铁匠铺、造纸厂、医院、化工厂、机械厂……
后面的好几项建筑目前暂时还只停留在纸面上的程度，仅凭夏尔手头五六百人的领民，光是维持起一个中世纪村镇的正常结构就已经是目前的极限了。
这让夏尔在深夜反省自己一天的工作得失时，时常将自己戏称为“新手村村长”。
想到这儿，夏尔微微一笑，取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对着沉迷于文件的妹妹道：
“这儿就暂时交给你了，希莉丝，你带着米娅她们尽快完成我之前提到的工作，将每一位领民的信息登记造册。我去外面看一眼，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年轻人走出自己的行政大厅，两个守卫在门口的兽民便自然而然的跟到了他的后面，夏尔对着他们点点头，将目光移向领地里除行政大厅外的唯一一处全木制结构的建筑。
那栋建筑门口上木制的招牌在夕阳的余光下反射出几个夺目的大字：“艾尔尼斯初等学校。”
夏尔注意到，不少工作路过的成年人在经过此处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驻足而立，听着孩子们的声音从学校中回荡，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向往、欣慰的表情。
学校的存在对于帝国的平民来说并不陌生，自上上代帝国的执掌者发起改革之后，这种存在便如雨后春笋般的在境内破土而出。
关于学校的传言从未在贫民中停歇过，甚至因为高昂的学费与极高的入学门槛使得他们对这里的渴望更深，这几乎是贫民区的人们唯一能知道的成为体面人的方法了。
这种深刻的印象甚至影响到了领民刚来时的心态，毕竟在看到自己前往的领地只有一片空白的时候，无论是谁心中都会有失落感升起。
但在艾尔尼斯初等学校紧跟着行政大厅拔地而起的时候，试读的孩子们从学堂中发出稚嫩的声音时，成年人们的失落感很快就被转化为了沉甸甸的安心感。
夏尔最开始的本意只是给兽民的孩子以及随领民迁徙而来的孩子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顺便提前为今后的科学之路储备人才，却没想到自己能有这样的额外收获，也解决了修佩罗斯家族一些追随者的去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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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初等学校的走廊，目光自还未装上玻璃的窗户向里面看去。
曾经隶属于修佩罗斯城堡的女仆们换上了特地选出来用作教师服的黑色长裙，将自己所知晓的单词，数字认真的传授给那些带着好奇与稚嫩目光的孩童们。
这可比她们穿着女仆装的时候要漂亮多了。
夏尔心想着，走到尽头的房间。
缪兰小姐若有所感的抬头向外看了一眼，正好与自己侍奉的主人对上了视线，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注意力又回转到身前那些小鬼头身上，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而冷静。
夏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想笑。
他想，以缪兰小姐的性格去当老师的话，放在前世估计会得到一个教导主任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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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蒸汽机与钢铁
夏尔最终还是没有打扰缪兰小姐的教学工作，他准备在同进晚餐的时候再好好调侃一下这位严肃的女士。
他用目光给缪兰小姐使了个莫名的眼神，后者念叨的声音稍微一顿，回过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于是夏尔乐不可支的逃离了此地，但倒霉的领主很快便乐极生悲，被他手下的工匠带人给堵住了。
“夏尔阁下，您必须赶紧想想办法了！”东人的工匠芦气愤的道：“再不想想办法，我们以后就得从铁锅上面拆材料来给大家修补工具了！”
芦因为能使用丹火的原因，现在承担着新领地冶造方面的工作。
夏尔微微怔了一下，他记得自己来时带上的储备可不少，忙追问道：“铁矿石的消耗有这么大么？”
“您上次来冶造场的时候我就提过这个问题。”芦叹着气回道：“这一周大家采伐了至少有一百棵巨树，清理了几百码的林间植物与灌木，再加上偶有降雪的原因，铁器磨损十分严重。”
“这或许与制造伐木工具的材质和工艺有一定关系。”夏尔脑海中迅速盘旋过可能的原因：“或许这里的木材质地也比较坚硬？”
“您说的没错。”东人工匠点点头：“那些斧子和锯子设计制造出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应对这样高强度的使用，再加上本地的树种都是些桦木榉木的硬木……连续使用个一两天，刃口就崩烂的不成样了，这可不是磨刀石能解决的。”
夏尔懂他的意思了，木材爆仓999，铁矿赤字快要归0。
这个问题还真是戳到了新领地现在最大的痛点，产出的资源都是基础单一的种类，但方方面面的原因又确实导致了一些稀缺必要资源的需求大幅增加。
如果放在夏尔曾经玩过的建设游戏里面，你可以将之理解为金矿、水银、幽能水晶矿。
但矿场这个东西不是你想建就能建的，首先你的领地内要有这个东西，其次还需要专业人士去地脉岩层中找到这些黑色的小宝贝，就算找到了矿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完善的产业与供应渠道。
目前来看，暂时还只能靠交易来维持平衡。
夏尔闭目思考一会儿，长吐出一口气道：
“我知道了，目前开拓出来的空地已经足够了，我会让他们减少砍伐树木的力度的，其余需要铁器的地方希望你也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暂时的替代物。”
芦这才稍微放下一些心中的重担，尽管他也亲眼见到了夏尔管理领地的手段，但在提出建议之前终究还是会有些担心自己的建议是否能被采纳。
好在芦此次来找夏尔也并非全是领地的问题，他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阁下，您让我们试制的……嗯，钢材，已经有了一些突破。”
事实上，这才是铁矿储备被消耗殆尽的大头。
夏尔可没有忘记自己赶紧点出科技树的初衷，在修佩罗斯城堡的时候，就给完成火枪后无所事事的工匠们下达了相关方面的研究命令。
年轻人最初的想法是从蒸汽机和钢材这两项关键科技抉择其一先行研究，他手里的工匠团队目前也只够一项一项的完成技术复刻。
促使夏尔最终放弃蒸汽机，转而选择钢材的原因则是因为两者的实际作用与适用范围。
蒸汽机的实际用途主要是就是取代人力，也就是省力，但对于一个新兴领地来说，省力往往就意味着相关工作岗位的减少，其余岗位的竞争压力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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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还没开始搞建设呢，没有必要这么快就卷起来。
而钢材所能带来的变化则是肉眼可见的，就好比芦刚刚提到的砍伐工具卷口坏刃的问题，这就是典型的原材料质地太差所引发的后果。
如果砍伐树木的人们使用的是钢制斧头，卷口坏刃的问题不说完全解决，至少也能大大的缓解。
唯一的问题是，人的记忆力毕竟是有限的，尤其是在一些自己平常不太涉及到的领域会遗忘的更快。
夏尔虽然知道钢材的重要性，甚至知道这项材料的产量是工业化的一项重要数据，但他对于钢材的冶造知识目前仅仅停留在一个大致的概念上：
普遍认知中的钢材其实是一种铁碳合金，其中碳的含量百分比是这种合金中的重要数字。
夏尔给工匠们的建议是将碳含量控制1%以下，这是他仅剩的能记得的保持钢材性能的一个限制数字。
至于如何把降低铁水中的碳含量，还要尽量控制百分比，这就不是夏尔的专业领域了。
他能提供的最多就是一份土法炼钢小高炉的设计图，其余的只能看这些熟悉锻造的工匠能不能想点办法。
夏尔的好奇心被芦带来的消息明显勾了起来：“你们找到脱碳的方法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看到了芦无奈的目光。
东人工匠内心腹诽，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熟悉的铁水里面还有那种用来烧火的黑色玩意儿，等到后来夏尔拉着他好一阵解释之后，他才明白领主大人口中的“碳”并不是他理解的那种碳。
用东人的说法，那是铁水里面的杂质。
他放弃了与夏尔争辩杂质命名的问题，也放弃了纠结所谓的1%又是什么个意思，反正这位领主阁下该说什么是什么，实际去锻铁的还是他自己。
不过夏尔给他描述过一番之后，芦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理解到了锻铁过程中偶尔会突然出现的某一批特别好的铁材是怎么出现的，并在得到启发后，意识到这种特殊铁材的出现可以通过人为的锻造来进行控制。
这几乎立刻勾起来以芦在内的所有冶铁工匠们的兴趣，夏尔的指点无疑给他们指引了一条通往能锻造出名匠的道路，这可是能被史书记载流传下去的！
芦略感别扭的顺着夏尔的话语道：“我们试出来的方法可能与您想象的不同，但它确实做到了控制杂质，额，也就是您所说的碳的效果。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现在随我们去看看？”
第六十一章 融合
冶造场的位置设在领地的最后方，靠近山体处放下了冶炼的高炉，又从七剑之河的源流处引来了山泉。
一行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工匠们正向一汪烧红的铁水中撒入粉末状的材料。
夏尔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这些工匠的行为让他莫名的感到熟悉，就好像记忆中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冶造工艺。
芦就在夏尔的身旁解释道：
“阁下，工匠们正在做的是向烧红的生铁中加入精铁粉末。”
“精铁？”
“这是我们东人的说法，您可以将之理解为帝国这边的熟铁，按您的说法这是将杂质过度祛除的铁矿，需要耗费不小的人力去大量翻炒锻打。”
夏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以你们做的就是将含碳高的生铁和含碳低的熟铁混合，来制取钢？”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好家伙，这不就是两步制钢法的原本，经典的灌钢法吗？！！！
身为理科学生，夏尔很轻松的就明白了工匠们做法的意义。
冶造铁矿的原理本质上就是利用氧化反应祛除铁矿中蕴含的杂质，从这一点上来说杂质的定义其实并没有错。
生铁本质上就是未经氧化反应的高碳含量的铁矿，熟铁就是利用炒钢法过度翻炒过度氧化反应后得到的超低碳含量的铁矿。
然而不论是生铁还是熟铁，其中的碳含量在超过或少于某个限度的时候，最后得到的成品都不堪使用，可谁知道这两种废物一样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却能冶造出低碳钢呢？
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举例的话，这就是一个果汁兑水的过程，或者更简单一点，盐多加水，水多加盐。
大聪明啊！
夏尔用赞许的眼光扫视了工匠们一眼，他对以芦为首的工匠能否制备出合格的钢材已经不抱怀疑了，东人的工匠表现出来的工艺水平确实是毋庸置疑。
“那么产量如何呢，一次锻铁最后能得到的钢材比例大概在多少？”
“如果是您所说的低碳钢的话，大概能占到四成的产出，比低碳钢更好的钢材能占到两成，剩下的有三成能回炉，其余的就只能损耗掉了。”芦心算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桉。
夏尔点点头，这种灌钢法在历史上在4、5世纪被发明出来一直沿用到18世纪末期，直到后来外界用更先进工艺制备的钢铁流入才渐渐被取代。
灌钢法的优势是流程简单，耗费人力较多，缺点是制备出来的钢材不够精准，但也偶尔能撞上大运，以古老的工艺制作出碳含量大于0.75%小于1%的绝品高碳钢。
这样的冶钢工艺在现阶段的领地来说已经足够承担重任了，说不定比帝国现在使用的锻钢工艺还要更高一筹呢。
夏尔亲切的拍了拍芦的肩膀：
“做得好！每位参与这项工艺改进的工匠都能得到三个月的薪酬作为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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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谢了领主大人两句，但他紧接着又听到夏尔这样说道：
“看来我需要赶紧把夜校办起来了，芦，到时候我会亲自给你和工匠们上课的。等你们能理解到锻造的本质与原理的时候，我相信你们能研究出更完善的冶钢工艺出来。”
啊？！！！又要听领主阁下讲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中年人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换上了一幅痛苦面具。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改进工艺的行为到底是好是坏。
夏尔恶趣味的笑了笑，心道：朋友，不要畏惧，学习使你快乐啊！
…………
参观过工匠们的新手艺，夏尔满心喜悦的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
此时正值晚餐时间，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揉着疲惫的腰杆陆陆续续的回到聚居地，孩子们也刚好从初等学校中放学归来，欢笑声顿时笼罩了这块不大不小的空地。
经过一两周时间的熟悉，领民们对于领主及其家人会和自己共同进餐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夏尔路过的时候脱帽致意或者满含敬意的深鞠一躬。
夏尔向着他们点点头，去到了自己专属的餐桌。
他还是知道要维持一个相对严肃的外在形象，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了他与自己的妹妹希莉丝独占了一张方桌，后来在夏尔的极力劝说下，缪兰小姐才加入了这个队伍，一同就餐的人终于变成了三位。
不过夏尔好歹还是位领主，至少不用和领民们一同排队打饭，缪兰小姐虽然接过了教导学生的重任，依旧将他和希莉丝的日常生活安排的极为妥当。
希莉丝的心情与自己的兄长一样愉快，还未上桌便欢快的向夏尔汇报道：
“哥哥，卢修斯手下的兽民已经来报信了，第二批领民最迟明天就能到达！”
与夏尔一同管理领地的这半个月，修佩罗斯的次女显然也领会到了人口数量的重要性，得知第二批领民即将到达的消息，脸上的笑容竟有些抑制不住的趋势。
夏尔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将之放在桌旁：
“嗯，这算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了。”
缪兰小姐放下手中的餐盘提议道：“夏尔，明天第二批领民到达的话，需不需要做一点庆祝的准备。”
“可以，这两周大家都工作得很辛苦，适当的休息有助于提振士气，孩子们也需要一天休假来放松放松。”夏尔想起了自己曾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修过一天假的痛苦求学经历，感同身受的道。
“庆祝，我们也要举办节日吗？”希莉丝的兴趣顿时被提振了起来，她还没忘记自己贵族之女的身份，对于宴会有着莫大的兴趣。
“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夏尔笑着回答她，一边进餐一边道：“明天我会让旺卡他们提前扫荡一下周围的松林。人们可以带上自己的家人和食物去小小的郊游一番，顺便也可以迎接一下新领民的到来。”
夏尔想了想，唤来一位值班的兽民，让他将消息传递下去。
正在进食的人们很快发出了一阵领主大人万岁的欢呼，带薪休假这种从来没听过的好事马上就要发生在他们头上。
生活似乎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六十二章 第二批领民
卢修斯与第二批领民抵达的时候正值午时，因为早上下起了一阵小雨的缘故，路面变得稍微有些泥泞。
但这并非坏事，霜月的气候也并非总是那么寒冷，下起小雨只意味着天气稍有回暖，狂狮兽民回身眺望了一下身后漫长的人群与车队，心想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
从进入森林边界开始，一条简单铺设着碎石的道路便分割了他的视野。
只是走过了半程，狂狮兽民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似乎看到道路两旁有人影出没。
曾经做过雇佣兵的经历立刻使这位兽民警惕起来，野兽血脉带给他的良好视力迅速的将前方的影像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三三两两的人群铺上一块木头便坐在路边，休闲的享受着食物与难得的微醺日光；孩子们欢呼雀跃的从繁茂的草丛中翻找着昆虫，偶尔会因为自己的大发现发出得意的炫耀；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不知从那里找到了点点野花，后面则跟着一群讨好模样认真装扮过的青年……
这样和平的景象让狂狮兽民错愕一阵之后，露出了奇妙的笑容。
跟在卢修斯身旁的兽民注意到了头领嘴角微扬，警惕的道：“老大，前面有敌人吗？我去通知兄弟们做好准备。”
卢修斯从他刚刚看到的兽民女孩被追捧的景象回过味儿来，回想起自己曾经年轻的时候，摇着头笑道：
“不，我们到家了。通知下去，我们，到家了。”
…………
卢修斯是在政务大厅见到夏尔的，这位领主虽然给大部分领民们放了个假，自己却依然被繁忙的工作所困扰，尽管如此大厅中愉快的氛围依然随处可见。
“您让我想起了曾经在荒原上的日子，尽管艰苦，但也有让人怀念的愉快时光。”
卢修斯高大雄壮的身材几乎把屁股下的可怜小板凳给挤压得摇摇欲坠，但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一点。
“我很好奇您是如何让兽民融入这里的。”
他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作为兽民的领头者，最关心的果然还是自己的同胞是否会被普通人所排斥。
夏尔哈哈一笑：“事实上，姑娘们都被过于热情的追捧烦得不得了，差点儿都要躲到我这里来避难了。要不是有人劝阻，说不定他们还要为爱决斗呢。”
狂狮兽民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哼！一帮小混蛋，连自己家的姑娘都保护不了，看来我得给他们松松筋骨了。”
“那还是算了吧，年轻人的问题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夏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大家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对于同样过惯苦日子的兽民难得有其他意见。现在这个世道，能活下去都很难了。”
狂狮兽民嗯了一声转而道：
“最近贝斯罗德不太安宁，那些大人物们天天都在举办葬礼，好像是死了不少人，所以护送完这批人之后我得赶紧回去操办之后的事情了。”
举办葬礼？
夏尔稍微疑惑了片刻，便很快将这些归于贵族们的内斗。
毕竟修佩罗斯家族已经明摆着要撤出贝思洛德了，恐怕有不少人都忙于争夺空出来的产业与势力范围。
他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临行前委托希莉丝将那些作坊和庄园用来交换一些物资和矿场，这次你把东西带来了么？”
“当然，领主阁下。”狂狮兽民露出喋血的笑容：“举办葬礼这件事，兽民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没什么伤亡吧？”
“那些只会敲诈勒索的家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几乎是被请着送出来的。”卢修斯毫不掩饰的炫耀着自己的武力，能收拾那些大人物手下的烦人家伙，对于他们来说多是一件美事。
夏尔无奈的笑了笑：“家禽牲畜呢？你们再不来的话，领地上的人都要再啃一个月的干面包了。”
“那您肯定要啃面包了。”卢修斯肯定的道：“我们一路上最关照的就是这些家伙了，它们吃的比人都好，没有一只糟了横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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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懂他的意思，这些家禽牲畜都是要养在领地做种的，想要吃肉只能看有没有哪个倒霉家伙意外摔死。
好在他身为领主的特权，总能优先享受到卫队打猎时运回来的猎物，前两天旺卡手下的队伍才拖回来四五头倒霉的野猪。
年轻人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了。
与有能力的人共事就是这样轻松，不需要总是操心那些方方面面的零碎小事。
夏尔好一阵思索之后，才回想起自己交代给对方的一项关键任务：“我让你打听的那些事情有眉目了吗？”
卢修斯面色严肃了起来，扫视四周一圈，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开口道：
“这半个月贝思洛德的生铁价格增加了五成，粮食价格提高了三成，大家都在关心这些资源的去向，已经有人在传要打仗的消息了。”
“官方给出的解释呢？”
兽民露出了不屑的笑容：“那些议政厅的老爷们在广场上贴了告示，说是边境军团最近为迎接长公主的到来在搞演习。我一个雇佣兵朋友发来消息说，他亲眼看到边境军团在大规模的向内陆回撤。”
夏尔点点头，这样大规模的军团调动和物资调动绝对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只是绝大多数人猜不到边境军团要干什么而已，毕竟官方给出的这个理由从明面上看去还挺合理。
“所以说留给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夏尔感叹道：“卢修斯，这次回去就不要拖沓了，迅速的带着人回来吧，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小伙子的屁股还等着你去踢呢。”
狂狮兽民能够理解夏尔的担忧。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留在贝斯罗德每多一天，危险就会大上几分，谁也不知道那些混账会在何时引爆大魔潮，或许还要一两个月，或许下一刻就会砸在头上。
他拍了拍胸膛，认真的点点头：“请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安全，这具身躯还等着见证您成就伟业呢。”
“我相信你，好了，不说这些严肃的东西了。”夏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调侃也似的道：“菲丽带着一群孩子郊游去了，您不想看看么？”
兽民老父亲坚毅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心虚和紧张。
ps：感谢狮十四的点币打赏，以及l玉民大佬的书单推荐，每一份宣传对于这本书来说都是极有意义的，多谢。
第六十三章 潜入者
“到家了？这里可不是我的家。”
听到从前方传来的消息，罗莎莉亚象征性的跟着周围的人欢呼了几句，心中澹澹的反驳着。
她所乘坐的马车上整整齐齐的堆着许多铁笼子，稍微凑近一点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羽毛与禽粪混合的潮湿感与恶臭。
跟随车队迁徙而来的人群中除了少部分农户出身的人以外，只有自告奋勇接下照顾牲畜任务的罗莎莉亚肯经常靠近这些将肮脏摆在明面的地方。
从面相上看，罗莎莉亚只是一个长着雀斑的普通农家少女，但她内心所思考的却与所有迁徙来的人完全不同：
“明明两天前都还是一群在贫民区艰难求生的人，这么快的功夫就已经开始鄙夷自己身周的肮脏之物了。
“真是陈腐的体面观念。”
话虽这样说，罗莎莉亚自己却心知肚明。
她的评价并非出于不屑，其本源更接近于怀念、惆怅以及些微的妒忌。
马车磕磕碰碰的从碎石路上驶过，并在到达终点后戛然而止。
罗莎莉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胸花，手撩起耳旁的调皮侧发，又用布擦了擦鞋，确认没有任何不整洁的地方后，才从马车上轻巧的跳了下来。
因为这一次扮演的是个乡下来的女孩儿，性格内敛且柔弱，带有雀斑的女孩儿理所当然的与身旁的人一同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并对自己接下来将要长期居住的地方发出感叹：
“天！这里真美。”
艾尔尼斯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其实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罗莎莉亚与迁徙者称赞的其实是他们眼前错落有致的景象。
长期居住在帝国境内的人最能体会到这一点，自打那些工程学造物在城镇中普及开来后，人们以往的习俗就受到了改变。
随便进入到一座城镇中，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狂野且杂乱。
身着正装的绅士会与穿着背心露着肩膀的工人搭乘同一辆公共马车；花店或者珠宝店旁往往挤着熏人的酒吧；乞讨者呼叫着求助的地方，身侧或许有三五成群的人围着桌子面色潮红的玩着牌。
当你习惯于从储存面包的地方翻出带油腻的发条扳手的混乱生活时，突然看到一个秩序井然的地方时，这种对比感就会显得鲜明起来。
新领地的建筑虽然粗糙原始，但至少做到了整齐划一；人们没有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而是顺着靠右行的原则来来往往；摊贩前的顾客摆脱了围成一团七嘴八舌的习惯，老老实实的排成长队并在等待的闲暇时与身前身后的人温和的讨论着什么。
领地的管理者没有给新来的人留下太多惊叹的时间，他们很快便被招呼着带到了早已建好却还没分配居住者的房屋前，一个一个的安排好了住宿。
罗莎莉亚注意到，带领自己这群人的是个叫米娅的小姑娘。
年龄不大，估计是刚读了两年书的那种，但对方身上并没有那种年轻人特有的羞涩与怕生，做起事来井井有条。
罗莎莉亚与另外三个独身的女性分配到了一间草屋，里面简陋得只剩几张床与一个公共的柜子。
几位临时室友商量好自己的物品要占用多少空间后，安排好其他人住宿的米娅便带着几个人一间一间的敲响了房门，向新来者传递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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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有人带你们到政务大厅登记，登记完后你们将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得到一份工作，如果对工作有异议的话请当场提出来……对了，你们有可以换洗的衣服吗？”
米娅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对所有人都相同的说法：
“你们还有一个小时休息和收拾自己的房间，然后所有的新来者都要去公共澡堂清洗，顺便检查有没有疾病。放心，沐浴和医生都是免费的，热水也都是现烧好的。如果没有换洗的衣服，领主大人会提供一套，不过会从你们往后的薪酬中扣除一部分钱。”
小姑娘耐心的回答了她们几个问题，又急急匆匆的去往了下一间房间。
趁着机会，几位临时室友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并在商量过后一致同意穿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去清洗身体就够了。
其他人的心思很简单，薪酬还未到手，尽可能的节省一点比较好。
几个姑娘也没有什么额外的羞耻心，生活在贫民区，长相普通，全身加起来也就一两套衣服，实在没有什么爱美的资本。
罗莎莉亚很好的在这场交流中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不提任何意见，只是顺从大流。
她对施加在身上的能力极有信心，除非是可以感知魔素流动的强者面对面仔细观察，否则她外在的模样绝对不会露出破绽，即使脱掉衣物也一样。
但这样的强者会混在一堆贫民之中吗？
身负任务的潜入者唯一忌惮的便是半个月前流血之夜突然出现的神秘强者，对方在二十多位非凡者的围攻下轻松的屠杀了所有参战者，只留下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有情报表明，对方与此处领地的拥有者关系匪浅，这也是罗莎莉亚被派遣到这里的原因。
她身后的人需要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需要了解帝国边境的动向与内部的政治考量。
最近一个月来边境军队的大规模调动，很难不让人怀疑梅希莉斯帝国的意图，再加上边境有名的贵族家族突然宣布放弃自己的产业，转而开始建设领地……
罗莎莉亚摇了摇头，与自己的临时室友结伴而行，向着公共浴场而去。
一边应付着普通人的闲谈，潜入者一边仔细的打量着身周那些新鲜的事物。
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贵族领地的古怪之处，就算此处真的与她本来的目的没有关联，内部也必定蕴藏着一些值得发掘的秘密。
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只要对身后之人有利，对步履维艰的同胞有利，罗莎莉亚都做好了必要时牺牲自己的准备。
“为了夏风与季雨的眷属”
带有雀斑的女孩在人潮中默念道，随后挂起软弱伪装的微笑，随人群走入了木制建筑中。
第六十四章 意外
夏尔站在领地中心特意空出来的小广场，看着兽民们架起夜晚宴会时要用的篝火，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背的烙印轻轻颤动起来。
他疑惑地抬起手，仔细的观察了这彷佛外置器官般的烙印，震动的感觉一时间让他想起手机的震动模式。
烙印的颤动足足持续了有一分钟。
缪兰小姐从身后走过来，放下手中的竹篮轻声询问道：“怎么了，夏尔？”
她大抵是刚刚从森林中回来，女仆长裙还沾染着草木的露水，竹篮中盛放着一些灰扑扑的菌菰，应该是可食用的那种。
夏尔放下了手，用另一只手摩挲了两下：“没什么，大概是又出了什么毛病。”
年轻人想起离开布拉索的那个夜晚，烙印的反应要远比今天的严重的多。
在他哼完歌之后，烙印流泻出的赤色光芒几乎将整个马车厢的内部染成一片赤色的世界，与之相比现在的震颤就完全是大巫见小巫了。
夏尔曾经还以为自己说不定要觉醒烙印的其中一种能力了，可他手背上的小东西在那次胡闹过后就一直陷入了沉寂，直到今天才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出。
作为另一名见证者的缪兰小姐也给不出什么太好的答桉，即使传承了烙印守护者的职责，但她对于这个圣贤时代流传下来的秘宝也只能算是知之甚少。
“说不定是您那时哼出来的旋律刺激到它了？”考虑到烙印的名字叫做赤红之音，缪兰小姐提议道：“您可以试一试重复同样的方法。”
夏尔的表情顿时尴尬了起来。
他没有告诉女仆长，自己私底下都快对着烙印把广播体操的旋律都试着哼上一遍了，奈何烙印依旧没什么反应。
年轻人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暂时不管烙印的事情了，您没带着那些孩子出去玩么？”
“有我在的话，他们只会不自在。”女仆长显然很了解自身的性格：“我采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菌菰，晚上可以为您和希莉丝小姐加点餐，而不是老是跟着吃那些晒干的干货。”
“谢谢。如果晚上没事儿的话，或许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夏尔很快想到了一个回报的方式，提议道。
女仆长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按照礼仪，您应该先邀请自己的妹妹，希莉丝小姐最近可是很辛苦的呢。”
夏尔点点头，正待说话，一声刺破空气的尖啸从不远处传来。
…………
“失算了。”
罗莎莉亚像一个受惊的普通女孩儿一样瘫软在地，心中冷静的判断着目前的情况。
她和所有其他领民一样去了公共浴场，在一群兽民女性的帮助下搞懂了肥皂如何使用并清洗了自己的身体，可在她清洗完毕，准备离开浴场的时候，却被人拉着说要检查身体有无疾病。
最开始罗莎莉亚表现得毫无紧张，因为排在她前面的那些人在离开检查的木屋之后虽然稍有羞涩之意，但没有什么意外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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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走进检查的房间之后，才注意到负责的医生也是一位兽民的女性。
但这位女性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对方身上有着明显的魔素流动，似乎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这种猜测在对方双眸泛起银色光泽的时候便立刻得到了证实。
如果罗莎莉亚没有看错的话，那种神秘之力是升华一系的高位魔素使用者才能掌握的能力，苍鹰之眼，效果正好是她所反感的洞察与看破效果。
兽民女性当场爆发，用她不知道的方法催动了魔素，一道亮银色的箭矢射在了罗莎莉亚的身旁，咆哮着质问道：
“你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为什么要混在普通人里面！！”
啧！你才是！一个高段非凡者居然在用神秘之力给贫民检查身体！
潜入者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伪装翻车的事情，她像是柔弱的普通人一般跌落在地，脸上浮现起良好伪装所扮演出的惊慌与不知所措。
“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我是来检查的啊”她惊慌失措的反问道。
伊欧娜眯起了双眼，这是她在荒原上狩猎时的习惯，苍鹰之眼清晰的反馈出：眼前这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女人全身上下都是魔素流淌过的微光。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引发了等待在外那群人的惶恐，野兽的双眸深深的凝视着对方，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对方的面部表情与细微动作并未如伊欧娜以前所观察的那些人一样。
她好像没有说谎？
可伊欧娜依旧难以给出对方身上魔素痕迹的原因，幸好喧闹很快就吸引过来了真正能管事的人过来。
夏尔带着缪兰小姐与一队兽民卫兵迅速的赶到喧闹的事发地，用最快的速度将闹事的两个人带到了另外一处单独的地方，并将那些等待检查的人暂时送回到了他们居住的临时住所。
先弹压了一场可能的骚动之后，夏尔才终于抽出身来盘问两位事发经过的亲历者。
这一次卢修斯与盖尔也跟着来了，兽民老者看见孙女又参与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当时心头便是一惊，但他此时并非做主之人，只能用眼神向伊欧娜示意。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尔皱起眉头问道。
伊欧娜将自己的眸子从那个古怪的女人身上移开，回答夏尔的问题：
“阁下，我在为新领民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是的，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是魔素流淌的痕迹，可她却装出一幅和普通人差不多的样子。”
兽民老者这才稍微安心下来，知道自己孙女的举动自有其原因。
夏尔疑惑的扫视了瘫软在地上另一人一眼，向着身旁的缪兰小姐询问道：
“伊欧娜说的是真的么？”
女仆长仔细的观察那个人好一段时间，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的确如此，夏尔，伊欧娜看到的东西与我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夏尔点了点头，质问地上那位女性：“好了，小姐，对此你能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压力来到了罗莎莉亚这边。
第六十五章 间谍
潜入艾尔尼斯的间谍并非初出茅庐的菜鸟，无论是否暴露身份她都有一套用来交流的说辞。
尽管因为突然出现的额外非凡者使自己的潜伏出了岔子，罗莎莉亚明显还想争取一下。
她知道，此时立刻给出理由反倒显得自己过于冷静，只装出一幅惊吓过度、语无伦次的流泪模样避过了夏尔的问题。
夏尔的确对这种看着已经失去交流能力的人没什么好办法，他只能向身边的卢修斯询问：“你对这个女孩有印象么？”
卢修斯冷静的回想片刻，点点头：“我想起来了，夏尔阁下。她叫罗莎莉亚，是贝思洛德周边农户的女儿，我们的牲畜一路上都是让她来照顾的。”
“她有没有什么亲人或者同行的伙伴？”
“大人，这女孩也是个孤儿，父母因为交不上税把她卖到城里的，只不过她运气好，自己找机会偷偷跑了出来。”
卢修斯对于罗莎莉亚还是有过关注的，毕竟家禽牲畜事关领地的肉食来源，轻易不会交给不放心的人照顾。
夏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那瘫坐在地上依然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微微一笑：
“好了间谍小姐，请收起你的演技吧。我想，平等的交流有助于我们相互之间的了解，你觉得呢？”
伊欧娜瞪大了眼睛，虽然她也对眼前这个人有所怀疑，却没什么足够有力的证据。
如果对方一直保持这样孤弱无力的样子，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反而会使得她的行为看起来就像是胡闹一样。
这对好不容易和其他领民融洽生活的兽民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阁下，您已经找到证据了吗？”她抬头问道，贴着头侧耷拉下去的毛绒绒兽耳也竖了起来。
夏尔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但看到那位名叫罗莎莉亚的雀斑姑娘依然表现出一副不是那么合作的态度，撇了撇嘴吩咐道：
“伊欧娜，去抓几只带过来的牲畜，看看牲畜身上有没有魔素流淌的痕迹。”
从贝思洛德到艾尔尼斯足有两天的漫长旅程，加上中途崎岖的道路，夏尔本以为这批运送过来的家禽至少要损失五分之一，但卢修斯报给他的情况却是一只未死，这样的情况在目前来看就变得非常可疑起来。
伊欧娜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原委，仍准备顺从的执行夏尔的命令。
她刚准备动身，便注意到身前数人的目光有所转变，身后那可疑女性的哭声也消寂了下去，却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的声音：
“你是怎么发现的？”
夏尔凝视着对方，后者止住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澹定的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眼眸中满是普通人少有的打量之色，这样的姿态转变速度足以让话剧院的资深演员瞠目结舌。
“终于愿意好好合作了么。”夏尔轻笑道：“小姐，当间谍前请最好先修改一下自己的日常习惯，我觉得你可能有一点点的洁癖或者完美主义倾向。”
罗莎莉亚心头一滞，面上却是毫不示弱的回应：“受教了，不过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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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向着身旁的缪兰小姐使了个眼色，侃侃而谈道：
“不一定，既然你能放下身段潜伏到我们这个小小的领地来，自然是有自己的目标。如果你的目标不是那么出格，我想我们可以交流一下相互之间的情报。”
这位领主果然如同传闻一样的古怪，抓到间谍的第一行动不是拷问与施刑，反倒是想着和自己做交易。
罗莎莉亚大概有四十年没见过这种人了，这使得资深间谍心中萌发了一丝好奇。
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被抓的事实，反而对于眼前人表现出来的古怪态度更感兴趣：
“您打算招揽或者收买我？”
“如果可行的话，我并不介意。”夏尔向着身旁的人吩咐道：“卢修斯、盖尔你们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吧，刚刚可是好一阵骚乱，新来的领民们十分需要安抚。”
兽民会意的离开了现场，接下来的谈话似乎不太适合他们在场。
间谍好奇的打量着对方的交谈，听这位领主的意思，他似乎要照常举办晚上的庆祝活动，并打算单独审问自己。
对方就这么信任他身旁的那位女性与这位兽民的非凡者，不怕自己暴起杀人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间谍小姐被伊欧娜押送着带去了更适合交谈的地方。
缪兰小姐在她们离去之后，才出声劝阻道：
“夏尔，你这样做有些冒险了，对方并非普通人。”
夏尔侧过头看了衷心的女仆长一眼，保证道：
“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对方能在你的保护下伤到我的话，那就换个人来审问她。”
女仆长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夏尔回过头来，澹定的走出了房间，他没有急着立刻去盘问这位突如其来的间谍，而是顺着聚居点的边缘慢慢的踱着步子，思考目前的情况。
年轻人对于有间谍出现在领地的情况并不惊讶，领民招收的计划本就很仓促，即使有意的筛选掉了一批，真正别有心思的人总是能想办法混进来的。
只是对方暴露出来的时机太早了，这让夏尔很难猜测到对方的意图与背后所属的势力。
最有资格和目的向艾尔尼斯派出监视者的，当然非长公主莫属，贝思洛德那些残存的贵族们也有相似的理由，但那位名叫罗莎莉亚的女性表现出来的感觉与以上两种人都对不上号。
这两种势力派出来的人的目的都应该是以监视和获取信息为主，不到关键时刻就会一直在这个领地默默的生存下去，毕竟夏尔和他们没什么仇，对方没有在现阶段就搞破坏的必要。
这样想想的话，莫非这个暴露出来的间谍只是纯粹的新手菜鸟或者一个运气够差的倒霉蛋？
夏尔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猜想，但他很快嘲笑着将这个可能性从脑海中划去。
间谍小姐的表现无论如何与菜鸟也搭不上边，对方在面对身份暴露时的处理绝对算的上深思熟虑。
既然不是本地贵族也不是长公主的手下，那么是否意味着有别的势力掺入了边境的浑水之中？
夏尔眯起了眼睛，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第六十六章 该吃猪排饭了
罗莎莉亚被单独关押在了山侧的洞中，它之前的主人应该是一头棕熊，但后来兽民发现了这里。
女间谍毫不在意的靠着裸露的树根与满是泥土的岩壁坐下，伊欧娜则守在洞口死死盯着自己的俘虏。
炽热的视线没有阻挡罗莎莉亚的休息，她闭上双眼，畅想着细碎的水花与波光粼粼的故土，唯有这时她才能逃离梦中那无所不在的污泥浪潮与悲伤的哭喊。
“咔嚓。”
一声枯枝被踩碎的细响打断了她的美梦，罗莎莉亚睁开双眼，兽民那直直的眼神与不安分的兽耳在她的视野里迅速放大。
女间谍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注意到洞口外的的天色似乎已经暗沉了下来，她倾听着山洞外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懒懒的道：
“小狼狗，你不去参加他们的庆祝么？”
伊欧娜没有答话，冲着犯人龇了龇了牙，可在女间谍看来对方更像一只脱离了母亲怀抱的幼兽了。
“被抓起来之前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今晚的宴会有烤腊肠和熏牛肉。”她接着开口道，就像是要为这段枯燥乏味的时间找些乐子。
“闭嘴！领主大人的命令是看好你，别妄想用花言巧语来寻找逃跑的机会。”兽民女孩警惕的回应道。
女间谍咄的笑出声来，就在伊欧娜眼皮底下，她用手拂过身旁的坚石，后者就像是遇热的雪糕一样化作了一摊泥水。
“你看，没有镣铐也没有封禁，就凭你一个人，真的能阻止我逃跑么？”罗莎莉亚换了个姿势倚靠着背后的粗木与凹凸不平的岩壁，彷佛那崎岖的构造对她来说正是最舒服的床铺。
伊欧娜眼睛都快看直了，对方突然露出来这么一手，彷佛是在嘲笑她似的宣示：“只要她想，她随时能潜入到地底下离开这里”
兽民女孩的尾巴也不安分的卷曲起来，正如罗莎莉亚所观察到的一样，她确实不怎么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与想法。
女间谍很快便从对方纠结的神情与不安的动作中收获到了愉悦感，笑声更加放肆起来。
如果伊欧娜知道血压这一数据的话，她大概会用血压爆表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可惜她对于单词的了解仅限于读和说，能想出来最适合的形容词也不过是自己要气死了。
就在她刚要张口威胁的时候，罗莎莉亚彷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提前开口道：
“小狼狗，伊欧娜是你的姓氏吧，有没有更亲切的昵称和名字呢？抱歉，我只是想到了曾经养过的小宠物，我觉得用你的名字来给它的子嗣取名一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兽民女孩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盘算着自己是不是要拉下脸面去求领主大人借自己火枪一用。
她觉得用铅弹轰飞对方脑壳的一幕，一定很精彩。
但这样的想法也仅仅能停留于她的脑海之中，伊欧娜知道一直跟在夏尔阁下身边的那个冷血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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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鼓动她带领兽民趁机逃离的人被对方像扫除垃圾一样当场清理，留下她不过是因为她是货物中最值钱的那一个而已。
无论有什么理由，只要参与了背叛，在那个女人的心中一定早就记下了自己的名字。
伊欧娜自己是无所谓的，她早知道自己会在一个夏尔阁下不需要她的时间被他身边的人暗中清理掉，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同族争取更宽裕的未来。
唯一让她可惜的就是，那杆只摸过一次的火枪在证明自己的效果后，就已经与自己无缘了。
兽民女孩遗憾的砸了咂嘴，眼前囚犯的挑衅在这件事面前似乎也变得无味了起来。
她干脆转过头，不再将注意力放到那个囚犯身上，这纯粹是自找不快而已。
自己的职责只是保证对方不会逃跑，到时候自会有夏尔阁下收拾这个嘴巴毒辣的家伙。
伊欧娜的目光穿过了树丛的遮掩，看到了领地正中围绕着篝火欢快起舞的人们，看到了香喷喷的白面包和肉食，也看到了那个像传说故事里的鬼魅一样的女人。
女间谍注意到了小狼狗僵硬的动作，尾巴上的皮毛根根炸起，像是受到了什么过度的惊吓。
她自然而然的站起身，看着那个从黑暗中走出的女性，坦然澹定的道：
“你们的主人已经想好怎么处理我了吗？请带路吧。”
…………
审问的地方这次放在了一处单独的马车厢，罗莎莉亚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茶杯与一份不算晚餐的餐点，打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一眼。
夏尔似是理解到她想说什么的开口道：
“抱歉，艾尔尼斯是个小领地，没有猪排饭。”
这是打算和自己拉近关系？
罗莎莉亚思索着，她总觉得对方那笑容之下掩藏着某些古怪的味道。
女间谍没有拿起餐具，而是开门见山的道：
“无谓的讨好是没用的，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直接问就行了，公平起见，我们一人问一个问题。”
“好吧。”事情未能向自己想要的方向进展，夏尔略有些遗憾的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代表的势力来自帝国还是境外？”
女间谍敏锐的眯起了眼睛，察觉到对方话里有话，不加思索的回答道：
“境外。该我提问了，您就是新任修佩罗斯子爵？”
“我好像并未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夏尔端起茶杯：“你随便去一个城市的议政厅，应该就能找到相关资料和公告。”
戚，玩这套把戏。
女间谍对于夏尔避重就轻的回答心生不屑，但她知道人类的贵族就是喜欢这样老套过时的把戏。
“下一个问题，你来艾尔尼斯是为了边境军团的事么？”夏尔继续问道。
“当然，如果您能分享给我一些相关的信息，我想我们的对话会更愉快一些。”罗莎莉亚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夏尔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果是这个问题，间谍小姐，你所提供的消息价值还远远不够。”
“那么这样呢？”罗莎莉亚似是早有准备的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东西。
年轻人目光一凝，他身前这位长着雀斑的女孩终于解除了自己的伪装。
第六十七章 海上来客
“雾精灵，这是一个难觅行踪的神秘种族。最后一次精灵大规模出现的记录约在一千年前，他们在混沌之潮尚未占据的西涅欧瓦地区建立起了第三精灵帝国。但在短短的五百年后，精灵便建造起了巨大的船只，驶向了迷雾遮掩的未知海域，从此陆地上便再难看到精灵的踪迹，并得到了雾精灵的美称。”
年轻人的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了这样的信息，这使得他看向身前之人的目光也变得诡异了起来。
精灵，人类对于这种仅存于传说中的美丽且高贵的种族从未吝啬赞美之词：长达数百年的寿命，睿智且能大规模操控神秘之力，俊美且性格清冷傲慢，这彷佛是人类梦想中的完美种族。
区分雾精灵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看看对方是否有一对半尖的耳朵，以及那具有代表性的澹金色双眸即可。
夏尔摇了摇头，将自己脑海中那些有关于哥布林的不堪入目的画面抛之脑后，思维迅速的转到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而且还是以间谍的身份？
这可比夏尔最初设想的可能性要离谱得多。
对面这位赤发金眸的女士辅一展露真容，竟给了他一种“我真的在奇幻与魔法世界”的错落感。
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被缪兰小姐的咳嗽声惊醒，仓促的道：“不得不说，您确实是吓到我了。”
“这很正常，领主阁下。每一位人类在见到我的真容时与您的表现都没什么差别。”罗莎莉亚平静的回应道：“这份信息足够了吗？请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吧。”
夏尔想不到一个避世不出的种族对于人类军队调动展露好奇心的原因，此时考虑那些复杂的事情也没有用，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还不够，不过出于礼貌起见，我可以告诉您，这次军团调动与大魔潮有关。”
雾精灵蹙起了眉头，初听到夏尔口中所说的时候，她的心中确实有些震撼，然而对方却在关键的地方上闭口了。
她知道此时进行的是一场情报上的交换，也不排斥透露给对方几分无关紧要的东西，但这位领主比他想的还要贪婪一些。
好吧，对方至少没有说谎。
罗莎莉亚体内埋藏的秘术机械给出了这样的回馈。
她最终还是决定为这场交易增加一些筹码：“布拉索机械博览会展示了一台新式工程造物，我们觉得那东西有可能取代魔素的作用，提供新的可能性。”
夏尔瞳孔微缩，雾精灵说的虽然含煳，但他的脑海里几乎是立刻便浮现出了一个词语：
蒸汽机！！！
马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雾精灵没有急着询问自己想要的情报，只是用汤匙搅了搅面前的茶杯，脸上浮现出略有些嫌弃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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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都是做给夏尔和他身边人看的。
女间谍藏在桌下的手指无意识的卷动着自己的赤色长发，罗莎莉亚注意到自己说出这份情报的时候，对方表现的比自己听到大魔潮时还要激动。
罗莎莉亚立刻便将这份情报的重要性提高了数个层级，她觉得雾精灵有必要得到这份工程造物的样品与设计图，让工程院的那群人多加几天班了。
夏尔的心情十分复杂。
自从他得知帝国要主动引爆大魔潮之后，这个记忆中平静得如一潭死水的世界就像被人突然投下了一颗石子一样，层层叠叠的波纹与数不清的衍生反应便随之产生。
按照这个世界的走向来说，的确到了蒸汽机快要问世的时候，只是夏尔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他比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清楚蒸汽机的出现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可惜的是他忙着领地建设的事情，差点与这台机器失之交臂。
年轻人想了想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之前没有选择蒸汽机来作为工匠研发的方向。
既然远在海上的雾精灵都能知晓蒸汽机的出现，那代表这台机器早已进入帝国大人物的视线中，甚至暗中已经被运用了起来也说不定。
先是蒸汽机，然后是纺纱机，接着是火车和铁路……
当然，不要忘了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那面三色国旗被暴怒的工人们插在城头上的一幕……
工业上的变革带来的可不止劳动力的解放，还有日益觉醒的人民以及越发割裂的财富两极。
这一切都将以梅希莉斯帝国在东部边境的大魔潮行动为基点进行展开，面对着身前那位异种族的存在，夏尔竟有种自己历史在自己手中分成两条道路的感觉。
试想一下，一个拥有漫长历史并曾经创立过数个帝国的种族加入到这摊浑水中来，这个世界又得乱成什么样子？
说与不说带来的结果都将完全不同，夏尔稍微犹豫了片刻，考虑到对方若真是一个强而有力的种族，得到情报只是早晚的事，便终于坦然道：
“好吧，您已经给出了足够价值的情报。我也该表现出一些诚意来，边境军团这次调动是因为他们已经预先得到了大魔潮出现的大致时间与地点。”
雾精灵间谍藏在桌下的手勐然一颤，拉断头发的疼痛清晰的刺激到她的意识。
但她顾不上这些小事与间谍的基本素养，从座位上勐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上，紧紧的盯着夏尔：
“阁下！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吗？”
夏尔按退了有些想要动作的女仆长，双手交叉撑住下巴，毫不畏惧的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我说过了，这是诚意，我相信以雾精灵的手段很快就能得到验证。当然，等你们验证这条情报的真实性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敢担保了。”
雾精灵深吸几口气，抚平了高昂的胸膛，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明白了，我之前所说的情报的确匹配不上你这条情报的价值。如果雾精灵证实这条情报，我想您一定会获得第四精灵帝国的友谊。”
夏尔放开了双手，笑道：“我们可以暂时不谈那么遥远的事情，不如提前结算一下我的报酬如何？”
第六十八章 雾精灵的友谊
“领主阁下，你或许搞错了一点。精灵的友谊可没有你们人类的那么廉价和脆弱。”
罗莎莉亚对夏尔表露出来的态度立刻表达了不满：“上一个获得精灵友谊的人可是从克罗因借到了十艘凤凰战船。”
夏尔笑而不语，从对方刚刚的表现来看，他似乎也把握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罗莎莉亚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面沉如水的扫了身周与这个年轻领主身后之人一眼。
之前她可以放心大胆的逗弄那只小狼狗是有能逃跑的绝对自信，但眼前这个贵族女仆却绝非庸手，从上马车之后四周的空间便被无形之力封锁了起来。
这种手段无疑是非凡者中最难缠的一类，来自编织者一系的高阶能力运用。
就算自己不是塑形师而是其他什么能力系别的非凡者，也很难对抗这种封锁效果。
她在对比一下双方的实力后，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毕竟情报如果传达不出去，得到情报这个行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您还需要什么报酬，请现在提出来吧。不过请注意，精灵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罗莎莉亚面露不快的道。
夏尔则耸了耸肩：“间谍小姐，你看，从开始到现在，我们的合作还算比较愉快吧？”
雾精灵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终于从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么您还想得到些什么呢？”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请容我描述一下我对精灵的印象。”夏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雾精灵在我们的传说故事中从来都是美好的象征。他们性格高傲，面容俊美，几乎所有拥有精灵血脉的人都能驱动神秘之力为自己服务……”
“您就算当着我的面夸赞雾精灵也没有什么效果，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工作者。”
罗莎莉亚面带讥讽的道。
按照以往和那些贵族打交道的经验，对方接下来就该打探雾精灵长寿的秘密了。
虽然让凡人更长寿一点的方法雾精灵并非没有，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支付得起其中的代价的，除非对方向自己身后的精灵帝国彻底投诚。
夏尔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的，适时的摆动起了双手反驳道：
“不要着急，间谍小姐。我记得魔潮到来时，受害最大的一般都是非凡之力持有者吧？”
雾精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顺便补充一点，雾精灵这样完美的种族好像有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缺点，我记得你们好像很难诞生子嗣吧？”
“结合以上信息，我是否能够理解为，雾精灵在海上也遭遇到了魔潮的侵袭，因为你们人人都能操纵神秘之力，导致参战者损伤惨重，新生儿的数量又难以补充，所以才会想着回到陆地上来寻找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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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完整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雾精灵沉默片刻，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您的确与我见过的所有人类贵族都不相同，不过很可惜，这种谈判的手段雾精灵在三百年前就不用了。”
夏尔澹定的道：“我想我们可以有限度的进行一些合作。”
罗莎莉亚眨了眨眼，澹金色的眸子流露出些许荒谬和好笑的意味。
她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合作是指与自己单方面的合作，还是胆大包天的要和身后的精灵帝国进行联系……无论哪一项，听起来都十分的可笑。
夏尔挠了挠自己的手背，烙印莫名其妙的又颤动了起来，他接着道：
“罗莎莉亚小姐是吧？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基于个人的推断，但您不能否认一点——时代变了。”
“现在已经不是非凡者的时代了，抗击魔潮的事情终究要交给那些没有丝毫神秘之力的凡人来做，梅希莉斯帝国已经验证了这一点，不是吗？”
雾精灵似乎稍微理解到了身前这位领主的意图。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微扬起嘴角：“看来阁下打算放我离开了。”
“如果您要留下来的话，至少在大魔潮稍微平复以前，您也可以继续在这块领地扮演你之前的角色。”夏尔提出了自己思虑良久的决定。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罗莎莉亚露出了微笑：“您打算以一部分协助来换取雾精灵对这块领地的不干涉对吧？”
她拉下了自己左肩的衣领，露出了从肩部到脖颈处一道刺目惊心的伤疤：
“我也曾参与过对抗魔潮的前线，知道面对这种灾难时合作的重要性。如果到时候您这里成为了前线，说不定我还能助您一臂之力呢？”
“至于不干涉您的领地。”雾精灵露出了那种长生种族特有的鄙夷笑容：“在我看来，您的领地连石头建造的房屋都没有……”
她没有多说，但夏尔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单纯的看不起而已。
这还真是一个极富说服力的理由。
夏尔莫名有种风水轮流转，自己也被更有钱的人鄙视了的感觉。
“被围困在大魔潮之中，这应该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未来，即使是雾精灵也绝不愿意随便牺牲自己吧？”他立刻反击道。
罗莎莉亚笑了笑，不想再参与无谓的攀比之中，这与她的年纪不符：
“就这样吧，等待情报验证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确实没错的话，到时候您就知道雾精灵的友谊意味着什么了。”
“那么我们的合作达成了？”
“您觉得是就是吧。”
马车的车厢门被打开来，雾精灵恢复了来时的伪装模样，趁着夜色与人群的欢呼，步入了深邃的林中。
年轻人遥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虽然受到魔潮的克制，非凡者对于普通人的压制效果也的确出人意料，尤其是对方身后有一个全民非凡者的迷雾中的帝国。
夏尔想起了自己玩过的斗兽棋。
魔潮、非凡者、普通人、三者在这个世界中似乎构成了一种类似的巧妙平衡。
这种平衡又将在什么时候被打破呢？
夏尔摇了摇头，对着身旁的女仆长道：
“走吧，缪兰小姐，如果动作快的话，我想我们应该还能赶上宴会的末尾。”
第六十九章 来信
艾尔尼斯第二批领民融入的速度比第一批要快上许多，毕竟已有的数百人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完善的集体。
夏尔只需要根据提前做好的计划，将新来的数百人分配到自己提前画好的框图.
孩子依然是交给初等学校来管理，成年人们大多数分配到制砖工地或基础设施建设，少数则参与到纸张、纺织、牲畜养殖等新建立起的工坊中。
人们在参与到劳动之前便被提前告知，建设好的石制房屋将有一部分会成为他们未来的家。
这让新领民们私下流传的“那位先生”的传闻增添了许多古怪的部分。
支付薪酬让你建造房屋，造出来的房屋还会送你一部分……
要放在贝斯罗德，这只会让人觉得对方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当这种流言声逐渐变大，并导致许多人到政务大厅咨询之后，夏尔不得不张贴出告示，并派人宣传“真相”：
房屋的所属权是领主的，只是暂时借给他们栖身而已。
人们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并对领地的新政策提起了兴趣。
告示上说的清清楚楚：房屋建设完成后，每一位登记在册、符合工作时长的领民，都有机会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将租住房变为私有。
于是领民们又多了一个努力工作的理由——攒钱买房。
这不仅仅是因为茅草屋的不便，更重要的在于，出身贫民区的人们正切身的感受到，自己即将成为一座新崛起城市的正式公民。
拥有一座受领主大人保护的私产，这将使得他们摆脱过往贫民的身份，挺直胸膛的迎接新生活。
强大的工作热情直接影响到了工程的整体进度，再加上夏尔与工匠商议后敲定的最终图纸多为一两层的低栋建筑，几乎只用了一周时间，艾尔尼斯这片新生领地便已经有了第一条石制街道的雏形。
此时已是霜月下旬，第一场大雪伴随着雪迩法的家信同时抵达。
艾尔尼斯每一处有人活动的地方都点起了取暖的火盆，只是呵出一口萦绕不散的雾气，便能让人感受到深冬的气息。
看到家信的时候，夏尔忍不住有些感叹。
书信里的用句十分符合规格，写满了贵族式的礼节性词汇，但其内容的本身便足以证明雪迩法并未与他生出隔阂。
夏尔叫来了希莉丝，与她坐在桌前讨论书信的内容，就像记忆中那几位兄弟的晨会一样。
“赫拉杨大公日前就海国墨里斯阻碍远洋贸易提出航运立法，此举受到了以财政大臣为首的数名重臣反对。”
“东人使节团多次请求面见皇帝陛下均遭拒绝，据悉是为了从帝国引进新式工程技术。”
“托塔克斯等十三处帝国边境城市有小规模魔潮消息，均已得到妥善处理，且无后续灾害信息。”
…………
整封家信用了足足三页信纸梳理了上层正经历的暗流涌动，夏尔甚至能想象出自己的妹妹坐在书桌前，对着煤油灯叹息着，一条条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模样。
即使夏尔对帝国的政治局势不甚了解，也能大致摸索出一些脉络。
不过此处还好有精善此道的希莉斯在，夏尔相信其中对方更能解读这些信息中隐藏的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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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莉斯刚刚看过几行便揉了揉眉头：“夏尔哥哥，雪迩法姐姐书信里蕴含的信息有些过于复杂了，如果要为您解释清楚，我想，这至少要花费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领地已经基本步入正规，稍微耽误一些时间也没关系。”夏尔宽慰道：“你可以先挑一些重要的信息来说。”
“雪迩法姐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第一条信息就足够您仔细考虑了。”希莉斯解释道：“赫拉杨大公倡议立法的事暂且不管，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在帝国中的重要性。”
“哦，这位大公有什么特别的吗？”夏尔好奇的问道。
“帝国最大的数座矿山就在赫拉杨大公的治下包括铜铁和煤炭。”希莉斯轻声道：“帝国东部的资源供应都要从他手上通过。”
夏尔点点头：“雪迩法考虑的确实很周全，我们的领地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加大矿物资源的进口量。你也看到了，最近我开始招揽附近城镇的商人了。”
“我们在这件事中有利可图吗？”年轻人追问道。
“赫拉杨大公也算得上是长公主一派，与他达成交易并不难，可惜的是以我们的财富很难打动对方。”
希莉斯虽然这样说，但表现得并不像话语中那么担心：“不过雪迩法姐姐已经在第二条信息中给出解决办法了。”
“东人？”
“是的，东人，他们手里掌握着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香料，但可惜的是，对方明知道香料的价值，每年实际交易到帝国境内的数量却屈指可数。”
夏尔理解她的意思了，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上来。
年轻人记得自己刚来时就准备和东人见上一面的，后来因为各处都急需用钱，就推迟了这样的想法，五千枚金瑟普的尾款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管怎么样，东人确实值得见一见，无论是从奴隶的角度还是从香料的角度。
“还有什么值得优先关注或者会影响到我们的吗？”夏尔最后询问道。
“如果您志不在通过与权贵联络交往来扩大自己权势，那就只需了解即可。”
“我明白了。”夏尔点点头，自言自语也似的道：“雪迩法走的时候没有告知我一声。我不知道她是否为自己考虑过，携带上了足够的金钱，要想在那种地方与人打交道，没有钱是寸步难行的。”
“回信就由你来写吧，我会调集一批资金转交给她。”
夏尔吩咐着，想起什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告诉雪迩法，不要太委屈自己。如果觉得厌倦了，随时可以回来，领地虽然有危险，但不用总是想着与别人相互算计。”
他想起了那条刚刚竣工的石制街道，自信心不知不觉间涌动上来，说出最后一句。
“我很快就会有保护你们的力量了。”
第七十章 前奏
“今天的森林有些不对劲”
旺卡站在迷雾与草木的交界处，心中涌动起些许的不安。
旺卡和他带领的兽民卫队每日都要在领地周边巡逻和训练，快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足够他熟悉周边的环境了。
唯独今天的黑森林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种陌生感或许与突然涌现的大雾有关，但使旺卡感到心悸的是另一种东西。
即使是雪中的黑森林也绝不会如此安静，树枝被积雪压断的簌簌声、小生物活动的摩擦声，冬季也未离开的鸟鸣声……
这些巡逻生活中的日常嘈杂，如今都像是被一块名为死寂的幕布遮盖住，整个世界安静得彷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同胞，未知情况带来的不安与慌张，正浮现在他们的面上。
唯有一个补充征员时加入的兽民板起了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达克，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旺卡开口询问道。
人群的目光自然的顺着他们的指挥者看向了与众不同者。
被叫到的兽民立刻答了一声道，随后才半信半疑的回答道：“队长，我怎么觉得这场浓雾和我在荒原上见过的有那么一些相似？”
“你是恶狐兽民？我记得你们的部族因为魔潮覆灭了？”
“是的，队长。”达克似是被提醒了的：“我想起来了，部族被毁灭前我也见过这样的迷雾……”
旺卡皱起了眉头。
他是见过魔潮的，但在他印象中魔潮都是大滩大滩的烂泥，从没有过还会产生迷雾这种情况。
不管迷雾里面有什么东西，至少得去看一看情况，他这样想着，对着同胞们做出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长时间的训练使这只兽民卫队已经初步具有了一定的纪律性，兽民们跟随着队长的步伐鱼贯而入，握着武器的手因紧张而开始发白。
旺卡在进入迷雾的一瞬间便将警戒心拔到最高，可出乎他意料的，自己并没有遭遇到预想中的攻击。
他的脚步为之一滞，但又很快复归了原有的节奏，兽民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不时回过头去扫视一眼自己的同胞，免得有人像传说故事一样，莫名其妙的掉队。
卫队向黑森林行进了十数分钟，很快便发现了新的变化，有只野麂的尸体横倒在路中间。
旺卡蹲下身来自己检查了这只倒霉动物的情况，发现遍布于对方躯体上的撕咬痕迹，血迹已经被寒风冻结成艳红色的晶体，湿漉漉的黑色眸子大睁着，依稀能看到一丝绝望的意味。
“看起来的确像是有魔物出现的样子，都小心一点。”旺卡小声的提醒自己的同伴。
他正要继续开口，一段清晰可见的踢踏声便从不远处的刺灌木中传来，兽民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从树丛中走出的生物符合一切魔物的特点：
深灰色的躯体，与地上的野生动物一模一样的形态，唯独头部的模样稍有不同，只有令人心惊的半边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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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卡注意到魔物的脸侧像是有黑色的物质在流动，他意识到这是要变化形态的前兆，立刻发出指令：
“攻击！”
一拥而上的兽民迅速将来不及做出动作的敌人分割成了数十块，受到攻击的魔物不甘的摇晃着身体，最终变成了几大摊黑色的烂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但没有人露出战斗胜利的兴奋之情，他们清楚的看到这只魔物在被刀剑破坏躯体之前已经有半个身子都发生了变化，前半截是人身，后半截是野麂。
脸部的模样虽然没有那么细致，依旧能让人看出那是他们队长的模样。
“这就是魔物？真是……真是……”有第一次遭遇魔物的兽民小声的抱怨着，词汇的匮乏让他难以描述自己刚刚看到污泥翻涌变化形态的样子。
“诡异又邪恶。里尔，你该和你的孩子学学单词了。”旺卡补充道。
这一次旺卡没有得到回答，他注意到惊恐的神色爬上了自己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的面部，兽民下意识的回过身去，视野中浮现出了这样的景象：
森林与平原的交界处出现了一条细密狭长的黑线，移动速度非常缓慢，但却能听见让人头皮发麻的细密声响，那种声响就好像你打开放置已久的食物柜子，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节肢昆虫四处逃窜的声音。
“魔潮！”
旺卡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样的词汇。
尽管心中满是不可置信，旺卡依然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常年居住在城市与荒原的他难以想象“潮水”是什么样的概念，他曾经所见的魔潮最多不过是一个水塘或一条小河，与眼前的实际规模比只能算得上是贫瘠而可笑。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有人立刻问道。
旺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注意到同胞的不安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不要怕！那东西离我们还远，如果发现我们，早该变成人的样子来追杀了。”
他冷静的判断立刻征得了同伴们的一致赞同，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位队长死死攥紧武器的手。
“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夏尔阁下！利斯特，你带着第三小队回去汇报消息，一队和二队跟我来，我们去周围打探一下，看看这道魔潮究竟有多夸张！”
他大声的公布出自己的想法，却见到同伴们虽然应声而动，举手抬足间却有着说不出的迟疑。
“混蛋！你们都在想什么呢？想想那些在初等学校里上课的孩子！想想自己刚建起来的新家！是男人的就赶紧给我行动！”
尖利的声音提醒了他的同胞们，兽民的表情立刻变得坚毅起来。
旺卡这才欣慰的回过神来，又多看了一眼那道黑色的细线。
他注意到自己的小腿在不可抑止的微微颤抖，但那并非完全只有恐惧，还有一种即将面临大事件前的激动。
旺卡迅速的奔跑着，脑海里浮现起了火枪的形象与那代表性的轰鸣声，对着视野中的黑线自言自语也似的道：
“等着吧，你们这摊该死的泥巴怪！”
第七十一章 作战代号
“终于来了吗？”
听完兽民的汇报，夏尔如释重负的道。
等待灾难到来的时间反而是痛苦的时候，那种不知真假、不知道自己提前的准备是否会白白牺牲的心理煎熬……这种种的心灵考量往往折磨得人夜不能寐。
现在，灾难已经确实的降临了，夏尔反倒有一种放心的感觉，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想办法度过这次危机。
“旺卡做的很对，我们首先要知道敌人的动向。”
夏尔唤来自己忠诚的守护者，在不惊动领民们的情况下，携带上一批物资，离开了这片暂时还算平静的区域。
他有必要亲眼看看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魔潮到底有何强大之处。
兽民第三小队拱卫着此地的领主迅速穿过黑森林的迷雾直达前线，只花了二十分钟，夏尔便远远的望到了那条黑色潮水所代表的分界线。
对于这个世界的原生住民来说，这副场景的确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黑潮以缓慢坚定的速度持续向前涌动，翻涌的污泥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意识到这是危险而邪恶的存在，不时有警觉的野生动物试图在这潮水到来前逃离，却只能立刻惊动黑潮，迅速被其分化出的魔物追杀捕获。
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黑潮正在逐渐展示自己的全貌。
夏尔目测了一下，这片潮水的横截长度超过数百码，纵深暂时无法估计，肉眼只能看到一个正在迅速放大的黑色区块。
这道黑色的浪潮从平原而来，与森林一经接触便迅速的吞噬着其中的物质，所过之处片草不留。
按照旺卡曾经提供的数据，一片水塘大小的污泥就能分化出三十至五十个魔物，那么这片浪潮实际转化出来的敌人数量至少是数以千计，甚至能达到上万只数量的规模。
目前来看唯一的好消息是，黑潮的移动速度在遭遇活物之前并不算快。
夏尔稍微计算了一下时间，得出的结论是浪潮的移动速度与成年人步行的速度相当，且在接触草木植物时这个速度还要降低一些，对方需要花一段不短的时间将草木吞噬后才继续前进。
这种偶然的幸运为领地争取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反应时间。
“缪兰小姐，你立刻回领地让希莉丝带领人们用砖石垒起城墙，不需要太高，齐胸足以。”了解到敌人的部分基本情况后，夏尔立刻开始下达命令：“兽民卫队跟我来，我们来进行一次试探性作战。”
缪兰小姐在面对这样的天灾时也难以维持住平日的冷静，听到命令后她的第一回应是反驳道：
“这里太危险了！夏尔，我必须在你身边保护你！”
“缪兰小姐，不要忘记你是神秘之力的持有者，这里不是你的战场！”夏尔没时间安慰关心则乱的女仆长直接下命令道：“相信我，我可不是轻易就会去送死的蠢蛋！”
女仆长表情复杂的深深凝视了夏尔片刻，身形如轻烟一般迅速消散在身后的迷雾之中，她总是足够理智的。
旺卡在夏尔与卫队商量作战计划的时候回到了约定好的集合地点，只是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的情况都不是太好，兽民们的身上明显带上了各种伤口，在侦查情况的过程中他们应该已经与小股魔物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夏尔暂停下了讨论，拍了拍旺卡的肩膀：“来得正好，作战计划已经商量好了，你来听听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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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尔观测到的魔潮表现，可以确定这种黑潮有着数种特点。
一种特点是魔潮在遭遇可移动的活物后会迅速转化姿态进行追捕。
这种应激行为应该有着探测距离的限制，动物们刚刚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活物出现在魔潮前不会勾起整片战线魔潮的暴动，往往只会有小范围的魔潮会脱离大部队变化成魔物的样子进行追杀。
另一种特点是，转化姿态后的魔物，移动速度和距离会得到非常可观的提升，很轻易的就能与黑潮主体拉开距离，并且此时依旧抱有探测范围的限制，范围内只有一只活物，那所有的魔物都会追逐唯一的敌人。
夏尔的战术计划正是依托这些肉眼观察到的特点而来，他准备采用经典的风筝战术。
“风筝战术？您是说打拉扯？”旺卡稍微有些疑惑：“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用火枪远程轰击？”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夏尔争取以最简练的话语解释道：“铅弹只能杀死有躯体和弱点的魔物，不能杀死一摊烂泥。”
旺卡的心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他理解到了夏尔所说的关键之处，难受的回答道：“所以说这场战争依旧要回归于以往那种近身作战的方式？那火枪的射程优势就体现不出来了。”
“恰恰相反，这正是火枪发挥优势的时候。”夏尔自信的笑了笑，他想起曾经与那些弱智游戏ai斗智斗勇的时候：“魔潮的探测范围是有距离限制的，如果有人冲到魔潮前勾引一批敌人出来，剩下的人就可以远远的靠着手中的火枪收下这一批人头。”
用游戏术语来说，这叫坦克拉怪，远程集火。
兽民的卫队将夏尔与旺卡围在中间倾听着他们的谈话，有过狩猎经历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诱饵战术！”
“没错，但不仅仅于此，我们还要尽可能的创造一些额外优势，争取能最大限度的杀死这些魔物。”夏尔补充道。
仅凭肉身之躯与魔物厮杀，一个人又能杀死多少呢？兽民们并不畏惧牺牲，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的牺牲能否消灭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潮。
“您打算怎么做？我们坚决执行命令。”
有了具体的作战计划之后，卫队里的所有人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看到了些许战胜魔潮的希望，纷纷请战道。
夏尔经历过最初的慌张之后，此时也自信了许多。
他打量了战士们一眼，带着点恶趣味的道：“准备一下吧，我们这次的作战代号是‘无马行动’”
第七十二章 反击
虽然代号是无马行动，实际上夏尔又专门带上一只兽民的小队赶回了领地之中，将仅剩的几匹拉车的马都带了出来。
留在原地监视魔潮的人则依照夏尔的吩咐，紧急在黑森林中尝试清理出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
夏尔还趁着回到领地的机会紧急与希莉丝进行了会面，嘱托了一些防止恐慌情绪扩散等等的事项，然后才拉上枪支和弹药重新奔赴到前线。
这样的举动无疑又浪费了些许时间，但在他个人看来这些是完全值得的：
负责充当诱饵的那个人借助骑马的优势，将拥有更多逃跑的余裕，如果计划可行，还能极大的提高作战效率。
再度抵达前线时，兽民卫队在清理好的小片平地上摆出训练已久的三段射击方阵。
即使在到达领地后经过一次私下征募，卫队人数已经扩充到六十余人，可在这声势浩大的黑潮之前，小小的方阵看起来是那么的羸弱不堪，彷佛黑潮只需搅动一下浪花便足以摧毁这群试图阻挡的蝼蚁。
兽民中骑术最好的人彷若赴死般的与他的同胞提前做出了告别，作为这一次作战计划中最关键任务的执行者，他所要面对的生死考验也是最大的。
即使已经提前经过一些清理，纵马在森林中奔驰时只要稍微控制不住方向，便有撞上树干的危险，更致命的是如果不能及时重新提速，很容易便被魔物堵住生路。
夏尔特地为这名勇敢者配上了三把提前上好弹药的火枪，并通过询问得知了他的名字，普斯里尼。
紧迫的情况不容许夏尔多说几句，他只能告知对方：
“不要抱着行动就是为了牺牲的思想，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不要倒在幸福生活才刚刚露头的时刻。”
兽民没有应声，只是缄默的上了马，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出发了。”
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便很快从人们的耳旁逐渐流逝。
旺卡凝视着一人一马从树林中穿行而过的身影，向着所有人大声提醒道：
“做好准备，如果他成功了，很快便会有大群的魔物咆哮着向我们冲过来。手中的火枪拿稳，瞄准敌人的要害，靠近了再打。情势如果发生变化，就立刻按命令行动，抛下手中的火枪做好近战准备。”
兽民的卫士们向着他挤出了一个个僵硬的笑容，旺卡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如同所有人一样，默默的为手中的火枪装填好弹药，并将下一发的材料准备好，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他就站在夏尔的身边，前方就是兽民组成的阵型。
旺卡手中举着火枪，心思却放在自己腰侧的弯刀上。
“如果有什么不对，就第一时刻让夏尔阁下上马离开此地，自己则为他断后。”
他如此想着，逐渐放宽自己的呼吸，冷静的注视着前方的树林，心中默数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旺卡帮卢修斯老大做过作坊里的账目，千位以内的计算他都有自信去完成，当兽民心中的默数跨过752这个数字时，强烈的鼓动声便压过了他默数的声音。
空地前方的树林中一道飞驰的身影飞驰而出，担任诱饵任务的兽民从队伍中特意留下的空隙中一掠而过，只留下一道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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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就在后面！小心！”
阵型中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但所有人都记得旺卡的提醒没有因为紧张而提前走火。
马匹从他们身旁掠过的第二个十秒，灰黑色的怪物们便从森林中潮水般的涌出，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多只。
冷汗从兽民的额头滑落，顺着眉尖、鼻梁一直到下巴的路线啪嗒一声滴落在托着枪托的手背上，确定魔物变化成的人类冲出森林又多跑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命令道：
“第一排，射击！”
二十条炽热的火舌齐齐轰鸣，那一瞬间兽民只感觉自己大脑都随着射击而放空，时间的流速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放缓了数倍，高速挤压出的铅弹在空中划出笔直的路径，因为速度过快被挤压成了水滴型的模样，辅以接触那些人形的魔物便轻松的击穿过去，造成如喇叭一样的创口。
冲在最前的魔物立时便如被镰刀扫过的秸秆一样直接倒下，被击散的污泥如雨点般向后抛洒，数只没有被直接杀死的魔物甚至阻碍到了后续魔物的追击。
旺卡来不及为手中的宝贝初取战果而感到兴奋，嘶吼的声音立刻占据了所有人的耳膜：
“第一排下蹲换弹……好！第二排，射击！”
第二次枪火轰鸣而过，人们已经不再需要队长的提醒，他们扣动扳机后便立刻蹲了下去，为手中的火枪重新上弹，而第一排的人此时已经接近了装弹的尾声。
由于伐木不易清理出的空地距离有限，从魔物冲出森林到即将近身，三段式火枪阵型在兽民的手中只来得及完成一次轮换，打出总共六次排射。
旺卡在打出一发子弹后便放弃了重新装弹，拿起了自己的腰刀，在残留的魔物快要接近火枪阵型的时候便咆哮着阻止了还想换弹再打出一轮齐射的队员们。
“冲锋啊！向敌人冲锋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火药轰鸣之后，冷兵器的争鸣再度主宰了这个战场，可惜这回冷兵器实在拿不到什么值得称道的战果了。
六轮射击过后即使魔物有着破百的数量，能冲到阵地面前的基本上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就是靠顽强的毅力拖着上半身爬过来的，能维持人形的都是极其幸运的家伙。
也就是说，冷兵器在这个时候能够发挥的作用就只有补刀而已。
夏尔在第一次齐射过后，悬起来噗通直跳的心便放了下来，即使这也是他第一次亲临实战现场，他也不得不承认火枪在面对这种没脑子的敌人时能发挥的效果简直太出色了。
要不是被兽民们强硬的要求留在后面安全的位置，被激起了热血的他也有些想要冲出去的蠢蠢欲动。
夏尔很好的克制了这些情绪，看着兽民们拿着刀剑砍瓜切菜的清理着幸存的魔物，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向着那些人高喊：
“留个活口！给我留个研究的活口！”
第七十三章 切面包
兽民们或许是第一次见到领主如此焦急的模样，夏尔跑得太急差点都把自己脚上的鞋给踢出去。
得胜过后的喜悦使得这群汉子们放肆的笑出声来，手上的动作也稍微放缓了一些。
经过一阵短暂的打扫之后，还有余力反抗撕咬的魔物被尽数斩杀，化成大滩的污泥，夏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研究对象，一共五只，各自都被斩断了手脚，嘴里被赛上黄泥煳住，并用绳索绑了起来。
唯有充当诱饵的那位兽民骑手笑不出声来，毕竟魔物变化出的是他的模样，看着一个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面貌的人被分割斩杀，他总有一种后脖颈发冷的感觉。
夏尔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尝试了解具体情况：
“怎么样，去引诱魔潮的时候危险吗？”
普斯里尼没想到领主竟然会特地关心自己的情况，颇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大人！我很好，没有受伤！”
夏尔笑了笑：“敢再来一次吗？”
“我现在就可以出发！”普斯里尼拍着胸脯激动的道，虽然他的心脏现在还紧张得怦怦直跳。
“不要着急，这只是试探性进攻。”夏尔否认了他的提议：“你在引诱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有看到魔潮发生什么变化吗？”
普斯里尼压抑住自己的兴奋，意识到领主阁下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的行动过程：
“大人，我刚刚骑马冲到魔潮前面……嗯，大概五十步的地方，魔物就有反应了，然后又向前跑了十几码就调转马头。魔潮，魔潮的话，不知道您是否吃过面包，我回来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看到魔潮出现了一个半圆缺口，就像面包被咬了一口。”
“抱歉，我没学过太多单词，不知道描述的是否清楚。”
普斯里尼说完便意识到了自己发言的错误，又跟着面露惭愧的补充了一句，心里恨不得把刚刚说话的自己嘴堵上。
什么叫您是否吃过面包？夏尔阁下能没吃过面包吗，你的口粮都是人家发的！
夏尔没有注意到兽民的小心思，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想很快我们就能执行一些更有效果的作战了。”
普斯里尼这才如释重负的回到了人群之中，他那些刚刚打扫完战场的同伴此时正被旺卡勒令着检查火枪的情况并就地休息。
人们一见他调侃着“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于是立刻受到了年轻兽民的追打。
夏尔没有参与到他们的打闹之中，回想着刚刚这位兽民骑手阐释的话语，仔细思考着这次作战的得失。
好消息是魔潮没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夏尔虽然不知道这道魔潮从哪来的，但从对方的基本形态来看，如果分离出来的缺口没有被后续的污泥填补上，那就意味着目前能够看到的敌人就是对方的总量。
这使得夏尔放心不少，他最怕的就是魔潮会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算靠打游击削弱了敌方的数量，对方也能很快得到补充，并不断将战线推进到与领地边缘接触，这样就意味着损失所有的缓冲空间。
百盟书
这也是为什么夏尔要让希莉丝赶紧在领地后面起墙的原因。
另一个注意到的点则让夏尔稍微感到迷惑。
与马的体质相比，就算是兽民也难以媲美，但普斯里尼前去引诱魔潮的时候，魔物们选择模彷的形态却依然是普斯里尼。
这样看来夏尔之前对魔物的一些论断就得到了否定的证据，至少魔物变化形态的原理并不是选择模彷对象中身体素质最强的。
夏尔很快将自己的疑惑放之脑后，毕竟已有现成的魔物可供他实验。
等战斗结束后回到领地，他有充分的时间来通过科学实验方法找出魔物的种种特性，实验一下燃烧，切割，穿透攻击等等手段能发挥出的效果。
剥掉对方情报未知的皮，夏尔有信心能找出更精准打击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手，正在恢复体力的兽民们便很快安静下来，将目光转向这场战斗的指挥官。
“我们的风筝战术已经证明了它是有效的，朋友们，还有力气再战斗下去吗？”
热烈的回应立时便充斥于夏尔的鼓膜中，不少兽民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毕竟射击和补刀根本耗费不了他们多少的体力，一场战斗打下来甚至还没有他们平时训练那么劳累。
“我们有马，魔物没有，这就是它们只能乖乖吃枪子儿的原因。”
夏尔不知道该如何演讲，但他知道如何调动起人们的情绪：
“所以你们还怕那道黑色的浪潮吗？普斯里尼刚刚有句话说的好，魔潮就像是一块不会动的面包，现在我们已经从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下来，可别告诉我，你们不想把这块面包吃完。”
兽民们会心的发出应和声和对魔物嘲笑声，对于战斗的担忧也终于彻底的消散。
领主阁下已经给他们指出了获得胜利的明路，只要顺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战胜魔潮只不过是时间和子弹数量的问题。
胜利的信心已经充斥在了所有人的心间。
“来吧，朋友们！我们还需要更宽阔的视野和射击区域，这片狭窄的树林限制了你们手中武器的威力，只要你想，魔物根本冲不动你们的面前。都动起来，让他们只能像蛆虫一样从地上艰难的爬过来！”
“是，阁下！”
军心可用。
夏尔挥了挥手，示意兽民们赶紧行动起来，随后把旺卡叫了过来，小声询问道：
“刚刚这场战斗的手段你看明白了么？”
“大人，这比您教给我的训练方桉要简单多了。”旺卡用调皮的语气回答道。
“很好，那么接下来这一次战斗的指挥就全权交给你了。”夏尔嘱咐道：“确定没问题之后，我需要回领地一趟，处理一下有可能产生的问题，同时为你们准备更多的枪支和弹药。当然，不要忘记……”
“保密，对吧。”
夏尔没有接话，相信旺卡已经得到提醒便转而道：“如果魔潮持续推进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你就找人通知我，懂了吗？”
“是，兽民永远追随您的意志。”旺卡严肃的行了个军礼。
第七十四章 表演准备
领地最初的状况其实比夏尔设想的要好的多。
人们吃过早餐就各自奔向自己的岗位，繁忙的工作剥夺了流言发酵的土壤。
唯一感到奇怪的大概只有建筑工地拉过来的人们，他们中断了手头的房屋修建工作，并从领主阁下的妹妹手中领到了一份新的活计。
“砌墙”
这份工作的内容也有些奇怪，只砌单面墙，还只到胸口的高度。
这份工作的工作量不大，但在工人们快速垒起青砖墙并将其不断向两侧延伸拉长之后，无论是参与实际工作的人还是从旁路过的人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之处。
尤其是那位一直跟在领主阁下身旁的女仆阁下，沉着脸在新筑起的石墙旁走了十数个来回，这种古怪感便逐渐产生了转化。
筑墙工人们的表现最为直观。
往日修建房屋的时候，大家还有心情边做工边胡侃一些乱七八遭的事，譬如谁家的孩子又得了一朵小花，谁又从领主大人的小铺子里换点稀奇玩意儿……现在则只剩下了挥之不去的压抑与沉默。
夏尔回到聚居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沉默与不安从筑墙工地扩散出去，往日喧嚣的新生领地在这一刻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守在筑墙工地前的希莉丝和缪兰一眼就望到了刚从黑森林中走出的夏尔，他没有携带任何护卫，如同一个路过的旅人般从树丛中走出来，先是一愣随后便边笑边疑惑的大声问道：
“都看着我干什么？赶紧做工呀！今天的酬劳不想要了？”
从社交场合上学到的读空气能力使希莉丝清晰的感受到身旁氛围的变化。
兄长的身影一经出现就好像打破了空气中的某种隔阂似的，冰冷的气氛迅速消融，工人们的动作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只要能远远的看到兄长忙碌的身影，就能拾起勇气和信心努力活下去一样，就连自己最开始听到消息后的不安与焦躁也在此刻平息了下去。
“兄长，不，夏尔果然是最厉害的！”
希莉丝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骄傲的情绪，她扫视周围人一眼，三两步就赶到了夏尔的身前低声问道：
“危险解除了么？”
“还早，不过已经有办法了。”
夏尔边走边回道，路过石墙的时候还不忘和几个熟面孔打了声招呼，待几个人的身影向着政务大厅走远后，筑墙工地上便有人放心的发出谈论的声音。
三个人一路回到政务大厅，进到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房间，希莉丝才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向询问状况的心情道：
“怎么样？真的是大魔潮来了吗？”
“目前来看应该不是，如果大魔潮就这种程度的话，帝国那边也不会畏之如虎了。我个人更倾向于这只是如同两军交战前的一次小小试探。”
夏尔一边书写新公告一边回答道。
缪兰小姐站在他的身旁，表情稍有回暖但心情依旧不是很好。
“我明白了。”希莉丝拍了拍胸口：“那您可得赶紧派人到周边去了解了解情况，如果贝思洛德也遇到灾害的话，会对您的计划造成影响的。”
夏尔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道：“这个事暂且不急，敌人并未被全部消灭。”
随后年轻人便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女仆长：“我们的火枪和弹药的储备数量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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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兰小姐收拾好心情，略作回忆后答道：
“来到领地后，一部分工匠和女仆一直在暗地里加班加点的制作。火枪按您的意思只制作了一百支，火药储备了两百磅，铅弹制作了三十箱。”
夏尔对比了一下自己预估的魔物实际数量和具体弹药量，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节省着用的话足够消灭掉这一次袭来的绝大部分魔物了，代价则是储备的资源会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从现在开始，我会将所有未解除烙印的兽民从原来的工作岗位上抽调出来，弹药的生产量至少需要翻上三倍才能满足未来的需求。”
他取出自己的印章盖在公文上，拿起来吹了吹墨迹：
“领地遭遇攻击的事情最多只能再隐瞒个一天，现在我们需要领民们有足够的信心，来相信我们能轻松击退敌人保护此地。”
“您不会打算公布火枪的事情吧？”希莉丝紧张的站了起来。
夏尔看着自己的妹妹微微一笑：“不，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场生动的表演。”
…………
“预备！开枪！”
旺卡在发出指令的同时也扣动了手中火枪的扳机，那些冲锋而来的魔物立刻便应声而倒。
又一轮引诱杀敌之后，他看了看眼前这片空旷地的景象，发现击杀魔物后残留的污泥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也多亏现在是冬季，否则这片烂泥地会给引诱行动的人造成不小的麻烦。
利斯特熟练的跟着旺卡对这一轮引诱作战剩下的魔物进行补刀，一边问道：
“队长，我们这杀了有好几轮了吧！魔潮真的有像领主大人说的那样被我们一口口消灭掉吗？”
旺卡看了看自己的好友，这个昔日胆小的家伙现在也已经是独自带领一个小队的人了，他看到对方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是在质疑领主大人的作战计划。
“比起关心这些，你不如先看看自己的弹药袋里还剩多少。”
旺卡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
利斯特讪讪的笑了笑，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看破了，辩解也似的道：
“就让我去试试呗，二队的混蛋已经有三个人参与过引诱行动了，我也想看看魔潮是个什么样子，而不是一直在这里打靶子嘛。”
当手中的武器对魔物有致命的碾压效果，魔物的行动规律又被夏尔掌握并利用，以往那种每一次与魔物交战都必须付出牺牲的惨烈战斗就彻底的变了味儿。
当你连续数个小时都是站在原地对着远处的敌人扣动扳机，看着敌人刷刷倒下，然后拿着刀把失去行动力的敌人清理一空。
你很难再对敌人升起敬畏之心。
利斯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完全就是打靶子而已。
旺卡鄙夷的扫了自己的好友一眼，直接断除了对方的想法：
“下一次诱敌行动，我去。”
第七十五章 实验
“靠，你可太不地道了！”
利斯特大呼小叫的声音被抛之身后，旺卡骑着马冲入了森林之中。
相比起机械的扣动扳机打靶，兽民们显然对于亲身参加引诱行动更感兴趣，但旺卡这次主动请缨骑马去引诱敌人的目标并非如此。
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兽民卫队的中队长。
旺卡没有那种只听别人描述就能推断出作战成果的智慧，他选择的方式只有亲自前去查看，顺便也考验一下手下人的组织能力和指挥作战的能力。
马匹以极快的速度越过树木间的空隙，偶尔还要避过地形的起伏，旺卡心知自己的骑术与最好的那几个人相比并无优势，所以在远远能看到魔潮的时候便有意放缓了速度。
旺卡眯起眼睛，视野中的景象很快便清稀起来：
与之前所看到的那条蚕食一切的黑线相比，现在的黑潮正如夏尔阁下预料的一样，在多次引诱之后变成了一块发酵过的奶酪，整条战线上都是大大小小引诱作战后留下的肉眼可见的坑洞。
旺卡又靠近黑潮一些距离，这一次他甚至看到了这片黑色泥潮的尾端。
尽管受到了森林和草木的阻碍，这么长一段时间也足够这片黑色的泥潮向前推进一段不短的距离，从最前方到火枪阵地的位置缩短了至少有一半，而他们几个小时下来的战果占据的大概只有整片魔潮的十分之一。
旺卡啧的一声发出了自己的不满。
作为指挥者他是有清楚引诱作战总共执行了十一轮，算上自己这一轮也就是十二轮，每次引诱到的魔物都在一百只到两百只左右，也就是说兽民的卫队已经消灭了至少两千只这样没脑子的泥巴怪。
自己这些同胞是真的被持续的战果冲昏了头脑，数量两万只的魔潮是什么样的概念？
放到荒原上足够毁灭三分之一的兽民部落！
也只有亲眼见到奋战的成果之后，旺卡才明白到夏尔阁下所发明的火枪与提供的战术计划有着多么巨大的威力。
以前在荒原上的时候，就算是十几个兽民部族组成的联军在见到这样的魔潮之后，都只能远远的逃离开来放弃这片土地，现在他们五六十个人就硬生生的消磨掉了十分之一的魔潮，还没有死一个人……
兽民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他所见到的一切。
“如果是夏尔阁下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在大魔潮中建立一个乐园。可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钟爱人类，以至于兽民中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人物呢？”
旺卡骑着马冲到魔潮前，看着一大片的污泥翻涌成自己的模样，并确定那些怪物嘶吼着向自己冲来时，转身向回冲去。
“不过至少现在，大家都有救了。”
他边往回赶边想道。
这一次引诱作战再度获得了成功，虽然旺卡的大胆行动导致引诱的魔物数量超过了两百只，但对方依旧倒在了火枪齐射的巨大威力之下，无一幸免。
也正是这一轮行动之后，夏尔承诺的补给也由另一批可信的兽民运送了过来，领头者正是兽民奴隶里的老者盖尔。
旺卡在得到补给之后便松了一口气，他在亲身出发执行引诱行动前便注意到兽民的状态正在大幅下滑。
各自随身携带的弹药严重不足，射击后的近战补刀消耗的大量体力，来回奔跑多次后马儿疲惫的状态，这些因素都在阻碍着作战计划的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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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民老者带着物资和旺卡匆匆的打个招呼，交接完毕之后便又匆匆的离去。
夏尔在领地里耐心等待了数个小时，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实验品。
这还是年轻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魔潮怪物的姿态。
对方被摆在临时赶制出来的木桌上，激烈的摆动着身体尝试着对身边的活物造成伤害，奈何被切掉了四肢又堵上了嘴，所有的挣扎都成了无用功。
几个胆子较大的兽民围成一团将这只怪物压制住，以防止怪物挣脱出来或妨碍到领主大人的实验。
夏尔在嘴上蒙了块布，又换了一声方便行动的衣服，便迫不及待的凑到近前，开始分辨这只魔物的具体特征。
他用匕首在怪物的身上割开一个小口后，首先就得到了一个结论。
“魔物不能变化出衣物和护甲。”
从外观上看这只污泥化成的人形貌似也穿着兽民同款的皮甲，切开来便能注意到本应该是护甲的地方，与内里其实是没有缝隙的，就好像皮甲是直接长在肉上的一样，这也意味着对方只是模彷了一个外形。
夏尔紧接着又动手从魔物身上割了一小块类似皮肉的组织下来，后者在与魔物分离之后的极短时间内便重新化为了一块污泥，这使得他不得不直接在倒霉的实验品身上又开了个口子，来观察内里变化。
“没有内脏，没有血肉，组成看起来完全是半凝固住的污泥，切开一道伤口也不会喷溅出内容物”
按住魔物的兽民们看着他们的领主，表情很快变得古怪起来，夏尔这种科学怪人也似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可能比自己按住的灰黑色怪物还要可怕。
夏尔倒是无暇顾及他人的眼光，短短的时间让他注意到了一个疑点：
如果魔潮变化出来的怪物内部都是污泥组成，为什么会因为胸口部位和头部的破坏而死亡？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他将手中的小刀对准了魔物胸口的位置轻轻刺了进去，事情总算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匕首在刺入心脏部位时一定深度后，触碰到了一块相对坚硬的物质，几乎是在这种物质被匕首触动的同时，魔物像是触电般的开始浑身颤抖，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甚至连已经变化出来的形体都有些维持不住的，几乎要重新变成一摊烂泥。
魔物头部被匕首刺入之后出现了同样的变化，这一次夏尔一狠心，便直接将那块坚硬的物质直接挖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艺术！
“这是……”夏尔不确定的仰起头，向着身旁人询问道：“你们看到刚刚我切割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了么？”
“是块烂泥，和您之前所做的没什么区别。”
一直关注着夏尔动作的兽民冷静的回答道，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位领主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多就是下刀的部位有所不同。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符合夏尔的预期。
在下刀之前，从指尖与匕首中回馈过来的坚硬质感是做不了假的，可他真正下手试图将那块坚硬物质剖出来时，被打开的魔物头颅却及其简单明了的回馈出一个事实：那里是空的。
视觉与触觉在这一刻呈现出了明显的矛盾。
未等夏尔再多验证，实验台上的魔物便像是被破坏了要害似的，彻底失去了维持形体的力量，变成了一摊灰黑色的软泥。
在人们对于非人怪物的幻想中，这些特异存在往往拥有普遍的特征，尤其以带有“核”的野兽最为经典。
这种特征通俗且相对合理的解释了非凡力量的来源，解释了怪物为什么能驱动非人力量，譬如冰霜、火焰、闪电等。
“核”在人们想象中的表现形态往往是一枚质地坚硬的石头，这种石头作为一种非凡力量的载体或特殊器官，构成了与外界特殊能量的交互系统。
夏尔本以为自己在魔物头部和胸腔找到的也是这样的东西，完全没想过内部中空这种可能性。
“也许是缪兰他们口中的魔素有特殊的性质，接触空气就会转变成无形无质的状态。”他在心里思考着，随即便让兽民中的一个人去找来伊欧娜，借此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无所事事的伊欧娜又得到一次贡献力量的机会，她听从吩咐运用起“苍鹰之眼”的神秘之力仔细观察了整个实验室与魔物残躯，很快便摇着头给出回答：
“夏尔阁下，这里没有任何的魔素残留，或者说我从未在魔物的身上见到过魔素流动。您可能不知道，即使是泥土，草木或者野生动物身上都是有魔素痕迹的，但这些魔物在我所能看到的视野中永远只是一片没有颜色的漆黑。”
“行吧。”夏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可以先离开了，我们的实验还没有结束。”
伊欧娜好奇的多打量了一眼，随后便自觉的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实验室，同时一具新的魔物在她离开此地后被抬了进来。
“现在我们实验的是各种伤害对魔物的效果。”
夏尔这次没有再亲身示范，而是指挥着兽民们对着魔物的躯体逐一验证各种伤害的有效性。
火焰炙烤，效果一般，对方半凝固的身体内部结构似乎对高温有着额外的抗性；穿刺攻击，收效甚微，实验道具包括利器、弓弩，可即使刺穿头部与胸口两处弱点，魔物在平息一会儿之后又重新活动了起来；钝器打击，效果良好，魔物的躯体被轻易的敲散砸扁，实现了大面积破坏其躯体的效果；噼砍攻击，效果良好，作用原理与钝器打击类似。
当然这只是一些最常见的伤害类型，夏尔很快又指挥着兽民用“水淹”“掩埋”“注入毒素”等多种能想到的手段进行了实验，为此又消耗了三只魔物才得到了一份相对严谨的数据。
“抗元素伤害（代指火焰，毒素等手段），抗穿刺，弱噼砍和钝击。”
夏尔将自己手中的笔记又细细读了一遍，心中对于魔物的概念越发的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对付魔物的真正办法。
这个办法与火枪也稍微有一些联系，因为通俗意义上来讲，子弹造成的伤害往往也被视作是一种穿刺类型的伤害，但从他亲眼对比得来的结果来看，铅弹与弓箭对魔物造成的伤害有着天壤之别。
“准确的来说，这些污泥怪物真正的克星应该是冲击波或者震荡类型的打击。”
夏尔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并找来最后一只实验体完成了最终的实验：
在狭小的空间内放入面粉和火药，用引线点燃之后引发的小型粉尘爆炸轻松的结果了最后一只实验体的生命。
远超火枪轰鸣的巨响，让有资格参与观摩这场实验的人无不面色惨白，巨大的声势与威力让他们甚至怀疑这位年轻的领主是否掌握了传说中“雷霆”的力量。
迎着缪兰小姐和妹妹希莉丝的探寻目光，夏尔稍加思索便坦然宣布道：
“你们可以将之理解为烙印赋予我的能力，当然，也需要一些施法材料。”
这很魔法，或者说符合人们对于未知强大力量的认知。
了解烙印内情的缪兰小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夏尔是在胡扯，但她的优点就是从不在外人面前泄露主人真正的秘密。
女仆长严肃的点了点头，对着希莉丝道：“这就是皇室为何要将爵位赐予继承烙印之人的原因，这就是修佩罗斯家族最大的秘密。夏尔阁下既然选择在这时候说出来，也就意味着他已经不需要再隐瞒了。”
她说完便扫视众人一圈，威严的目光自人群中一扫而过。
无需缪兰小姐多言，剩下的人便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望向夏尔这位年轻领主的时候便不自觉的肃然起敬。
原来我们的领主大人是这样强大的一位非凡者！
夏尔满意的对着缪兰小姐点了点头，为双方的默契暗暗称赞。
炸药与火枪不同，使用起来总是声势浩大且威力惊人，这使得炸药很难像火枪那样被隐藏起来，尤其是在魔潮到来急需大量制备和使用的当下。
如果瞒不住，那还不如提早公布出来，这样既能够稳定民心，增加夏尔的个人威信，也能够将关注者的注意力转移到魔法与领主的个人能力上去。
“这也符合自己告知缪兰小姐的计划，进行一场盛大的表演。”夏尔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寻思着：“也就是说要应付那道黑色的浪潮，我得造一些大炸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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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开幕
艺术就是爆炸！
夏尔记得自己曾经只要在网络上看到有关军事方面的内容，就一定能看到这句话，其他还有诸如“多就是好，大就是美”“亿万的炮塔，亿万的荣光”之类的话语。
人类似乎天生就能因为大场面而激起热血，这似乎也印证了每个人都有潜藏在心中的破坏欲的说法。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制造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大场面，夏尔沉寂已久的心情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好歹还记得这场表演的真正目的，没有冒然的就实施心中的想法，而是趁着在场的人都是一些可以信任的人，直接开始分配任务：
“缪兰小姐，材料的事情还要依靠你继续监督和跟进，同时注意领地的治安。”
威严美丽的冷女士牵了牵自己的裙角，优雅的承接下了责任最重大的任务。
“盖尔？”
“在。”兽民老者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挺胸答道。
“带着剩下的兽民和我去前线多跑两趟，在执行真正的战斗前，我们得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兽民从不惧怕牺牲，夏尔阁下。”
“希莉丝。”
“啊？是！”
“和政务大厅的工作人员沟通一下，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我会在一两天后向全领地的人做一次公开演讲。”
刚刚从轰鸣回过神来的修佩罗斯的次女略有些激动的举手提问道：
“哥哥，那魔潮的事怎么办？可以透露一些风声吗？”
“控制好范围，就说领地遇到了小股魔潮，注意将重点转移到‘卫队正在抗击魔潮，且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上面。对了，如果领地也能听到一些爆炸的声音，就告诉他们那是我在使用能力。”
“我没问题了。”
夏尔点点头，定睛扫视了众人一眼，补充道：
“我相信诸位都知道这块领地对于我们的意义，知晓魔潮所能带来的危险与后果。我要看到你们在执行命令时的果断迅速与一丝不苟。”
年轻人抬起左手，手背上鲜红的烙印逸散出砂砾般的光芒：
“人类已经在魔潮的威胁下瑟瑟发抖的生活够长时间了，现在！让我们去亲手击败它！！！”
…………
旺卡不住的摩挲着手中的火枪，虽然相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件炽烈的武器。
数个小时的战斗之后，暮色已经垂落到黑松林的枝头与未化的积雪作伴，夜晚的寒风不时鼓动起皮甲外搭的动物毛皮。
卫队的人们并不缺乏在野地过夜的经验，即使迷雾从未消散，死寂遍布身周，只要手握着火枪，久久不愿消散的余温便足以让人心中安稳。
自补给资源到来之后，兽民的卫队又大胆的执行了多次引诱作战，旺卡又亲身执行了最后一次作战计划。
这一次他看得十分清楚，魔潮已经被消耗掉了足足三成，要不是对方已经推进到了阵型排布的极近距离，旺卡也不会逼着其他人向后撤退。
他打量了一下那些白天还活力十足的同胞，大部分人此时都已经抱着枪，靠着火堆沉沉睡去，唯有刚刚和自己进行过一次讨论会的小队长与安排的值夜人员还在小声的活动。
旺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找了处安静的地方坐下，随手捡来一根树枝开始在雪堆上写写画画。
这是旺卡在向夏尔申请后得到的一部分加练内容，作为卫队的指挥者他被要求学习基本的战术，敌我形势的判断以及时刻做好应对未知情况的判断。
小个子兽民最开始只觉得领主阁下讲述的东西像是天书般难懂，但在贝斯洛德生活过的时间使他学会了珍惜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从卢修斯老大的身边被派到夏尔阁下那里，他就再没有睡好过觉，这样紧张的生活虽然给他增添了浓郁的黑眼圈，却也使得旺卡现在已经基本建立起了独立的判断思维。
他在雪堆上画出了附近的地形图，用特殊的标记表示领地的位置与魔潮的位置，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担忧：
虽然兽民的卫队确实对魔潮造成了不小的消耗，但也并非没有付出代价，魔潮与领地所在的位置已经拉近了快一半。
如果不在今天晚上继续执行“无马行动”，到明天早上魔潮就能与聚居地的边缘接壤。
他很难想象出久居和平的领民在看到魔潮时会有怎样的慌乱，到那时即使以夏尔阁下的声望，想要让人们主动站出来直面生死也非常困难，更何况火枪这件武器绝对不能暴露出去。
但继续坚持在晚上进行引诱作战又会有另一个问题：马儿已经承受不住了。
夏尔阁下带来的马匹都是拉马车的普通驽马，而非那种可以长时间执行作战的军队战马，连续奔跑一整天的时间已经让所有的马匹出现强烈的后遗症，再不让马儿休息足够的时间，就真的应证了夏尔阁下给这个行动取的代号了——他们将无马可用。
到时候就只能靠兽民的两条腿去执行引诱作战，那几乎意味着每一次作战就必须死一个人的代价，甚至有可能付出牺牲，作战也不一定成功。
强烈的焦虑感充斥着旺卡的内心，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万全的好主意，最终不得不说服自己：
“或许夏尔阁下提出这个行动代号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状况，也就是说牺牲已经是必然的选择了。”
要么付出一两个人的牺牲将魔潮阻击在聚居地外，要么暴露火枪的存在或者死上一大批领民……
旺卡甚至不需要用自己从作坊学来的计算手段，就能分辨出这三种选择究竟哪一种付出的代价更稀少。
可是，我真的能下达那种让人去送死的命令吗？我能面对其他同胞与他们的家人吗？
他死死的攥着树枝与火枪，指甲掐进肉里，闭上了双眼。
“夏尔阁下，您已经给我们带来过一次奇迹了，求您再给他们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吧。”旺卡在心中悲哀的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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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不眠之夜
难以入眠的并非旺卡一人，艾尔尼斯这块小小的领地第一次点起了彻夜不熄的火把。
无论是来此已久的抑或是立足未稳的……老人牵起孩子的手，男人们抓紧了可以充当武器的农具，女人翻出了家中储备的粮食，所有人都在管理者的引导下走出了自己的新家。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人群密密麻麻的汇聚在广场之上。
跳动的火光映照在那些不安的脸上，即使刻意放低声音去讨论，这种行为的数量扩充几十倍之后便组成了喧闹的声潮，混合着小孩子恐惧的嚎啕声，使得身临现场的每个人都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希莉丝突然意识到这块领地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领民，演讲台下的万千目光在这一刻汇聚在她的身上，那包含着质询，渴求以及怀疑的目光，沉重得让她感受到了比束胸还要难受的窒息感。
她难受的在演讲台上来回扫视，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忙又相对熟悉的人来交谈两句，以此缓解心中的压力。
“米娅，你不和你的妹妹与母亲一起吗？”希莉丝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拿起放在身前的那些纸张。
浆洗女工的女儿平静的打量了这位领主阁下的妹妹一眼，简短的回答道：
“我还有夏尔大人交付的工作要做。”
“可是你应该知道了吧，魔潮就在森林外边，这里已经不再安全了。”
“那又如何呢？夏尔阁下总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米娅手脚麻利的进行着演讲的准备工作，紧绷着的小脸让她看起来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
“希莉丝大人，这并非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们都是贫民窟出身的人，我们除了一条命已经没什么属于自己的了，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溃散，也没有逃跑。”
希莉丝愣了愣。
恍惚中她竟觉得自己在这个同龄人身上看到了一丝兄长的影子，对方与她见过的那些贵族家的女儿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依旧让她心生好感。
“你说的对，米娅！相信兄长的话，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他的后腿。”
希莉丝的话语使得米娅也停顿了片刻，浆洗女工的女儿抬起头，看见领主大人的妹妹抬手将披肩的长发束成了只有普通人家的女孩才会扎成的马尾，打破贵族之女的温和形象后意外的增添了几分飒爽的意味。
米娅突然想起来，好像从来到领地之后，自己就从未见过这位贵族出身的小姐表现出任何的刁蛮与娇气，她总是默默的跟在夏尔阁下的身后，吃着同样粗糙的食物，穿着本不属于她的日常便服。
米娅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巨大的爆炸声便如雷霆般从远方响起，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注意到声音来源于森林那边的方向。
聚集在小广场的人群被爆炸声吓得安静了数秒，随即便爆发出了更加热烈的回响，巨大的混乱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骚动、哭喊、逃亡，本来还能见到秩序的人群像是沸腾的滚油倒入一瓢水似的炸裂开来。
眼见着人们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丝线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摧毁，米娅手足无措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夏尔阁下的身影，她觉得这时候只有夏尔阁下出面可能才会有办法，但另一个坚定的声音阻止了她：
“来帮我，米娅，兄长现在不在这里。”刚刚扎起了马尾的贵族之女大步走到台前：“赌上修佩罗斯家族的名义，我要给哥哥拖上足够赶回来的时间。”
“是！那么，演讲提前。”米娅沉下心来向周围所有人传达道。
…………
旺卡从未像现在这样激动的浑身发抖，他的目光从卫队其他人的身上瞥过，注意到每个人都如自己一样面色红润，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阁下，这！这是什么？”
兽民结结巴巴的询问着带来这种变化的领主大人，后者把手搭在眉前，眺望着自己刚刚一手制造出来的结果。
积雪的黑松林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山崩，簌簌的积雪与飞溅的木屑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浓雾，在这夜色涂抹下竟有了些异样的美感。
“我们边回边说，魔潮还在后面呢。”
夏尔心满意足的放下手，虽然火药的使用量计算的稍微有些偏差，成果却是喜人的。
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对于没有变化出形状的污泥浪潮同样有效，仅凭肉眼观察便能看到爆炸周围的污泥已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稍微等待片刻，后续跟进的浪潮便像视之为死物的碾压了过去。
当然，试做出来的炸药包也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引信。
杀伤魔潮依靠的主要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而非破碎时激起的石子或破片，由于引信的问题投掷引爆武器基本就算是划出了夏尔的考量范围，他只能参考地雷的方式设置固定型爆炸物来对魔潮进行大规模杀伤。
一行人回到临时设置的前线，等待在此的驻守人员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不可忽视的响动的火光，在这深沉的黑夜里，那道一闪而过的光芒就像是破开阴云的雷光。
他们表现得比后方一无所知的领民要更能接受一些，毕竟在场的所有人是亲眼看到领主大人带着人离开，并很快发生了这场剧烈的爆炸。
比起好奇领主大人做了什么，战士们明显更关心这样做对魔潮带来的伤害。
“这就是我们用来一锤定音的武器。”夏尔向着即将使用这种武器的战士们解释道：“接下来我会圈定第一次与第二次的引爆范围，你们在搬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能随身携带明火。”
“第二次，您的意思是说这种武器的威力还不够彻底杀伤魔潮吗？”旺卡敏锐的注意到了夏尔的用词。
“有备无患，即使已经确定了他的效果，我们总得从最坏的结果来做预桉。”夏尔拍了拍飞溅到身上的灰与雪。
旺卡彻底的垂下了自己的头颅，向着再次带来奇迹的人献上了自己最真诚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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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正面对敌
最后的准备时间对于两方的人都是紧迫的，希莉丝在千人的领民前尽可能的安抚并拖延时间，等待着兄长的归来，而夏尔则要尽可能的在魔潮主体压至聚居地边缘前设置好两道迎击阵线。
贝思洛德的无光之夜并非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从天空之上向下望去，依旧能看见点点的微芒在死寂的大地上奔波、穿行。
怀表内置的齿轮在凌晨三点的时间转下最后的刻度，魔潮的黑线如约而至的闯入了第一道阵地前的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它们步伐缓慢且坚定，如同黑色的虫潮，一点点的将前方的阻挡物啃噬殆尽，身后是彷若被橡皮擦拭去的大片从林，于是所有参与此战的人员都感觉到视野在变得开阔。
夏尔站在树枝上，对着手中的怀表，数着秒的开始对比魔潮接近的时间与距离。
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夜晚与早有心理准备之后，年轻人依旧能感觉到手心冒出的层层冷汗。
一百码，九十码，八十码。
早已做好准备的兽民卫队排成一横排的长龙守在临时准备的引线面前，一手死死的捏住手中的打火石，一手攥紧了冷如冰块的火枪。
七十码，六十码，五十码。
黑潮的最前端开始发生不正常的扭曲，蠕动的污泥开始显现出人的模样。
四十码，三十码，二十码。
嘶吼着奔跑而来的魔物们已经近在咫尺，却没有注意到它们身旁树木上被提前摇下来的积雪与织网般的密集细线。
秒针转动，夏尔合上怀表的银质外壳，将时间定格在此刻——
“点燃引线！”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敲燃了手中的燧石，击打而出的火星点燃了悬挂在身前的细线。
几十道火蛇同时向前蹿出！
那样的场面甚至能让人联想起被野火点燃的草原，穿林的微风鼓动之下，彷若巨大的火墙向黑色的潮水推去。
奔涌的火蛇有一小半在冲锋的途中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熄灭，但还有更多的火蛇坚定的向着路途的终点而去。
冲锋而至的魔物没有注意到从自己头顶掠过的致命光芒，仅仅保持着冲锋向前的姿势迎上了第二条整齐划一的赤红火线。
铅弹咆哮着撕碎了第一只魔物的部分躯体，与飞溅的污泥一并撞进了后续的敌人身体。
手持火枪的战士立刻后撤并寻机换弹，替换他们位置的则是一群拿着刀剑的壮硕兽民。
“进攻！”
旺卡站在战线的最前面，野兽血脉的激发使得他的双目赤红，赤着的胳膊鼓起道道青筋，冰冷的刀锋当先将迎面冲来的魔物头颅削下去，随后趁势又是一脚将第二只踹的连连后退。
负责近战的战士边打边退，坚持了几十秒后终于等到了那雷霆审判般的沉闷轰鸣，此起彼伏的声浪前赴后继的贯穿了他们的耳膜。
引爆的距离与战线的最前端相距并不遥远，爆炸声与冲击波几乎是同时抵达，旺卡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随之便有层层叠叠的爆风与破碎的泥土如海浪般吹拂而至。
他顾不上被震波搅动内脏的难受感觉，拼尽全力从喉咙中喊出撤退的命令，紧接着便拉着身旁的人迅速后撤。
提前撤退的火枪队已经身后重新摆出了一条阵线，待到负责近战的人逃回便又是一轮齐射。
待到解决了侥幸从冲击波与火枪齐射的寥寥几只魔物之后，所有人才继续后退，直到隐入松林深处。
“真他娘的刺激！”
一直撤回到几乎能看到领地的边缘时，夏尔才停下了奔逃的脚步，命令兽民们进行整顿和清点受伤人数。
得到的结果是除了有两个被声浪震得听不清声音的倒霉蛋跑得落后了一些被多啃了两口，绝大多数人都只受了点皮外伤。
与他们付出的代价相比，魔潮付出的代价显然要惨痛的多。
夏尔站在树枝上看得很清楚，爆炸发生的时候，那道黑色的浪潮就像是被煮烂的糖浆一样鼓起了大大小小的鼓包，随后便在撑到极限后鼓包破开，迸溅出大量失去活力的泥浆。
仅凭目测观察到的，这一波爆炸就使一大半黑潮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无往不利的泥潮在冲击波到来时终于失去了那不可一世的威严。
年轻人将自己观察到的结果告知了身旁的所有人。
战士们掏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愣了片刻之后便发出了兴奋的高喊声：
“胜利！胜利！”
…………
“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欢呼？”
聚居地的广场上，喧闹声中突然有人开口问道。
“别闹，这黑灯瞎火的时候谁会有心情干这种没意义的事。”被打扰的人不耐烦的拍下搭在肩膀上的手，他正忙着用借来的菜刀将手中的木杆削尖：“大小姐刚刚说的你又不是没听见，那是领主大人带着人在前面和魔潮干仗呢。”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不就是魔潮吗？我原来在拉佩尔种地的时候也打过这些东西，除了能抱着你啃两口还能做什么？四条腿一个头，牙口还没野狗厉害呢。”
另外一个人插入了他们的对话：“话先说在前面，谁当懦夫就赶紧滚出去，这里的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最开始说话的人嘿嘿一笑：
“行了，行了，都是贫民区出来的人，别扯那些报恩的扯澹话。一句话，我看着这里顺眼，反正我们穷得只剩这条烂命了，领主大人既然看得起，那我就卖给他。”
他不提听到欢呼声的事，正在削制武器的人反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
这一位在说话的人中显然更加有威望一些，一开口周围所有人便安静了下来，侧着耳朵仔细的从喧闹声与夜晚的风声中捕捉那越发不同的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明明是许多人喊出来的，却又显得格外的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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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木杆的人放下了的菜刀和半成品武器，确定了自己听到的东西。
有人在喊：“胜利了。”
第八十章 与我见证
“秸，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么？”芦突然开口问道。
东人的工匠们听到了他的话语，看向了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位。当然，也只是相对意义上的年龄最小，秸在离开家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被提到名字的东人凝神静听，抖了抖粗厚的眉毛：
“令正，应该是领主战胜了魔潮吧。”
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眺望着洞外深沉的夜色，手下的称呼似是勾起了潜藏在心中的遥远往事。
令正，这的确是好久没听过的称呼了，上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还是在先帝临朝的时候。
那时的天色一如今夜深沉，锐士站在天黍的高峰上举剑如林，方士挥动旗帜搅起飒飒狂风，铁骑踏动山河威严且不可一世……
中年人怅然的遥望着从森林中归来的火光：“看来不需要我们参战了，大家都收拾好东西继续锻造吧。”
工匠们听他这么说，便默默的收起了缠绕在身周的火焰，叮当的敲击声在岩洞中再次响起。
…………
夏尔带着卫队的人赶回了领地，领地嘈杂又有序的情况让他先是疑惑，随即看到站在演讲台上扎起马尾的希莉丝后又心生慰藉。
急迫的战斗让他无暇考虑领民们的感受，他本来觉得只要情况还没有失控到有人趁乱哄抢溃逃就能够大致接受，却没想到希莉丝做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的多。
虽然才只是十几岁的年龄，成长得却比很多大人还成熟了。
艾尔尼斯的领民们一眼就看到了得胜归来的那群人，他们虽然人人带伤，从脸上的表情却可以看出那种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为表面平静实则掩饰着忐忑与担忧的领民们注入了浓烈的信心。
说不定只是些游荡的魔物呢？往年在贝思洛德周边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只是那时候警备骑兵的老爷们可不负责保护他们。
人群主动在夏尔身前分开一条道路，待他走过之后才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着跟随在领主身后的那些战士殷切的发问。
希莉丝看着自己的兄长走到演讲台上，接过自己手中的扩音晶石，突然有一种交出重任的后怕般的浑身脱力感，然后才勉强挂起笑容：“哥哥，您回来了？”
夏尔温和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做得好，后续我再细听你今晚的英勇表现，现在一切都交给我吧。”
小姑娘一时之间彷佛被扼住喉咙般的说不出话来，她抽动了一下鼻翼，酸楚感刺激得眼泪好像都要掉下来似的，垂首轻嗯了一声。
夏尔这才回过身，正对着台下那些黑压压的人群，视野中有不少都是他印象深刻的人。
他曾经以为，社交困难的自己根本无法在面对一大群人时还能涛涛不绝的进行演讲，但真的站到此处时胜利的信心与人们信任的目光反倒使他越发冷静下来。
他不是来推销宣传的，也不是来哄骗欺诈的，他要做的只是来告知他们事实。
夏尔挥了挥手，底下的人们便迅速的安静下来，小广场上只留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与夜风的呼啸。
“我的领民们，晚上好。很遗憾，我们要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汇聚一堂。毕竟，灾难和怪物不会给我们休憩的时间。”
“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位都对“魔潮”这个词语并不陌生，它就像一把时刻悬挂在我们头上的利剑，总是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夺走身边人的生命……就在今天上午，领地的卫队在黑松林的边缘发现了魔潮的踪影。”
“或许有很多人已经猜到了，是的，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袭扰，不是如同落单的野兽袭击过路人般的简单事件。魔潮很强大，强大到你们亲身到黑松林中去看一眼，都看不到他的边际。朋友们，你们见过夏季的暴雨吗？流淌的七剑之河携带者铺天盖地的洪水向你冲来，我们的领地面临的就是这样糟糕的情况。”
尽管之前已从领主妹妹的口中得知一些实情，人群依旧发出了不可抑制的惊呼，而那些稍微更知情一些的人也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夏尔伸手做出下压的动作，尽管还有些人不能接受，最终还是顺从的闭上了嘴巴：
“我到此来并非只是告诉你们现状有多么糟糕。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曾与我面对面的有过交流，也亲眼看到了领地从开始到现在的变化，知道我并非那些喜欢吹捧和弄虚作假的人，知道我喜欢先做事再讨论。”
“现在！我站在这里！可以自信的告诉你们，魔潮已经被我们击败了！看看那些刚刚归来的战士们，他们中间有你的邻居！有你的亲人！有你的同事！他们每个人都英勇的参与了所有战斗，从早晨一直厮杀到夜晚，每一个被撕咬的伤疤都没有任何作假的成分！”
“领民们，我现在站在这里并非为了炫耀什么功绩，而是向你们发出邀请，就像曾经在贝思洛德与我签下契约时那样，我将用实际的行动来向你们证明：
我，夏尔.修佩罗斯，我和我的战士们有能力击退任何来犯的敌人！我们能够保护你们的安全！”
夏尔伸出手，向所有人邀请道：
“现在，有勇气去亲眼见证这一切的人请随我来，你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将战士们英勇奋战的身姿牢牢的烙印在你们的眼中，与我共同分享胜利的荣光。”
他干脆的说完便不带一丝留念的走下了演讲台，与那些被点燃热血的卫兵们一同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被留下的人群先是沉默片刻，随后便激烈而嘈杂的讨论着，直到另一群人走了出来，跟上了那位年轻领主的步伐。
那群人都是大家最熟悉的人：
她们来自艾尔尼斯的初等学校，曾经是修佩罗斯家族的女仆，现在的领地教师。
然后是另一群人，在行政大厅供职的人员、锻铁烧火的工匠、开设商铺的商人……
越来越多的人跟了上去，目光牢牢的注视着最前方那个身影，恍若跟随着一位伟大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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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余响
雪迩法闭上了眼睛，异乡的阳光洒落在她身前的书桌上，柔和且宁静。
银发的少女遥想着故事末尾的那一幕：
领主手持火把踏入无尽的黑暗，前方是扭曲蠕动的混沌之潮，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与人民，双方沉默着碰撞到一处……
一切都好像来自于古老传说中才会有的场景。
“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么，拥有一个笨蛋一样的兄长？”雪迩法放下了手中的笔。
“当然不是，我的朋友。”帝国的长公主悠闲的合上手中的书本：“我只是来告知你一个事实，以便你能更专心的投入到我们的事业中。”
“哪会有什么通过交易得来的朋友呢，艾蕾殿下？”少女的唇边扬起似是讽刺的微笑。
“那你可不能只对我有成见，你那位兄长没有拒绝这次交易不是吗？。说到底，大家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已。”
长公主摇晃起了手指，饶有兴趣的解释道：
“你也听到他所说的了，他将所有人视为平等的存在，这在我和陛下的眼中可是不错的加分项……因为我们是同类人。”
“只有君主才需要这样去做，所以我们乐意进行一点投资，不然你以为凭一个贵族之女的身份就能换来领地自治权么？别太过高看自己了，我的傻姑娘。”
雪迩法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争辩，转而道：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烙印的能力了么？也有这个理由在里面吧。”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圣贤时代的秘宝的确有不同凡响之处，至少你兄长表现出来的能力比你父亲强得上许多。当然，我也很期待你的兄长能尽快成长起来，如同故事里的英雄那样从我这个坏人手里把你救走呢。”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的笑出声来。
银发的少女蹙起了眉头，对方那游刃有余且居高临下的点评态度就像在故意惹怒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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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时间就到此结束吧，这可是您自己交给我的工作，我还有十几份公文要写，否则财政大臣就可以开心的看到船舶法被驳回的结果了。”
“好好好，你慢慢写，我先在你这里躲着睡一觉。”
对方不等雪迩法回答，便自顾自的靠在躺椅上眯起了眼睛。
于是这处静室便再度安静下去。
…………
艾尔尼斯这个四野边境的地方只花了数日便恢复了平静，清冷的山风吹拂而过，好似那些血与火的气息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深色的天际浮现起一抹虚幻的晨白色时，人群如同往日那般重复着没有变化的日常，只是日常的闲谈中总免不了提上一句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
魔潮被消灭的遗留产物给他们的领主带去了极大的困扰，为了防止堆积在领地前的大片淤泥带来什么未知的后果，所有空闲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将那些淤泥铲走，堆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为此，领地的建设工作至少停摆了三天。
夏尔瞪着自己身前的文件，突然有种想要摔笔就逃的想法。
最后的战斗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基本上就是复刻了第一场爆炸时候的操作。
诱敌、引爆、近战搏杀，本就已经被消耗到只剩下两成的魔潮根本抵挡不住这一整套组合拳，更何况到后面的时候，那些远远围观的领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大着胆子便提着农具和粪叉也冲了出去，本来靠数量压制的魔潮到最后反倒被人类给包围了。
好在，没有产生什么额外的伤亡。
唯一的问题是，自从那晚过去以后，领地人对待夏尔的方式就完全变了个模样。
那种过于热切的眼神，往往让他产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供奉上祭坛的错觉，这才几天他就听了四五个版本吹嘘出来的故事。
跟随大部队前去观看的并非领地的所有人，总还有一些留在安全地方没有参与见证的人。
这些错过了分享胜利荣光的人反倒热心于编造那些故事，试图编造出自己就在现场的感觉，其他人也乐得听他们吹嘘：
什么领主大人能操控火焰和雷霆，一伸手魔潮就被打得人仰马翻；什么领主大人手下有一只非凡者组成的部队，来无影去无踪，轻易的就杀退了魔潮；到后面就更加离谱起来，开始有人传说领主大人身上继承着十二圣贤的血脉……
夏尔本来还想出手阻止这些越来越不着调的传闻，最后却被缪兰小姐给拦了下来。
理由是，虚假的传闻与故事越多，就越方便保守真正的秘密。
年轻人思考许久之后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是偶尔在夜晚入睡的时候，想起自己演讲时的话语，往往会有一种犯中二被所有人看到的社死感。
好吧，只要大家都不尴尬，那我也没什么可以尴尬的，关于这件事，他决定彻底摆烂，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哥哥，你还有工作要做，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与夏尔共用一个办公室的希莉丝注意到兄长已经长时间陷入了出神的状态，好言提醒道。
夏尔瞥了她一眼，莫名觉得自己被妹妹背刺了。
他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头疼的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派出去的人有回报了吗？”
“去贝思洛德的人已经回来了，遭遇魔潮的并非只有我们一处，至少有十几个村镇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听说贝思洛德的阵势也不小，警备骑兵全员出动清缴了一两个晚上。”
“腹地呢？”
“魔潮侵袭的范围好像仅仅停留于圣赫罗斯山脉一线，也就是说我们刚好赶在了魔潮的边际。”希莉丝检视着手中的文件娓娓道来。
夏尔点点头：“我觉得并非只是巧合而已，毕竟所有人都对帝国准备如何引爆大魔潮一无所知，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些人计算好范围了的呢？”
“这，确实有一定的可能。”希莉丝抿起嘴唇：“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再向身后的山脉迁移一段距离比较好。”
“我会慎重考虑的。对了，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边境军团有什么动作吗？”
“他们已经正式向各地派兵了。”
第八十二章 焉知非福
夏尔注视着办公室内新添置的壁炉，堆积在内的木柴上淌起橙红的火苗，缕缕轻烟顺着壁炉的红砖渺渺而上，窗边的雪花则以滴答声安静的伴奏着。
如果不是外界的情况，夏尔更愿意倒上一杯饮品，抱着书籍边取暖边汲取知识，实在困了就直接靠着躺椅睡上一觉。
“反应有点儿慢，但还在合理范围之内。”
年轻人不紧不慢的声音重新在办公室内响起：“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那些派遣来的士兵最多在各地象征性的待上几天就会离开，与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会产生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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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莉丝翘首望着自己的兄长，后者的情绪总是平澹如水，好似无论什么危险都很难搅动起他的情绪。
小姑娘像个乖乖听讲的学徒一样，捧着脸颊倾听他的话语。
最近她特别喜欢与自己的兄长交谈，听他用那种独特而清晰的思路对现状进行分析，这似乎就是她用来使自己成长的方法。
“您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出于何种考虑呢？”希莉丝轻声询问着尝试跟上兄长的思路。
“控制力。”夏尔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帝国最大的优势在于它的体量惊人，人越多也就意味着团结起来后能发挥出的力量上限越高，这种体量往往不需要做出动作就能惊吓走不少心怀叵测的敌人，就好像鬣狗从不会轻易挑战一只肥硕的棕熊。”
听到这里希莉丝立刻就知道兄长后面还有下文，并不出意料的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但是，体量大既是优势也是劣势。虽然我不知道边境军团的内部职介划分，但我知道一点，他们通传命令依然还是要依靠人去奔走，去用嘴巴传达。这就代表着一个军团的将军，不能直接将自己的命令给予到下面的每一位士兵。”
这也是夏尔本心上并不是太过畏惧帝国的原因。
老话说得好，不要小看你的敌人，但也不要高估你的敌人。
即使夏尔对于历史并不精通，但也深刻的知道一个庞大的封建帝国将会拥有多么臃肿的内部体系。
在人类没有进行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前，这是困扰所有统治者的最大难题。
他们住在远离人群的宫殿中，每天从早到晚接触的都只是那么几十人或者数百人，依靠这些人的力量又去管理更多的人。
有一个经典的笑话可以来形容这种问题的严重性，即：我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
相比于东方的统治者常常用臣子的美德和大义来约束自己手下的人，西方的统治者则用封地、名誉、金钱、权利来控制手下的人。
事实证明，这两种方法都只能在旧时代的环境下取得不错的效果，也意味着最高层的管理者还是只能依靠自己惯用的“不告诉你”的方法，来指挥下面那数不胜数的人群。
大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习惯性的接受命令，又怎么可能将拳头攥起来一般的，整合出令人震撼的力量呢？
所以边境军团名义上有着几十万的数量，夏尔推测这其中绝大部分都只是临时拉来的民夫，真正的力量只集中于某些精英军团。
唯一值得多加关注的就是那些拥有非凡能力的人了，但对方也没必要针对自己这个小小的领地。
魔潮就像是个非凡者清退器一样，哪里有魔潮发生，野生的非凡者就会自觉的远离那里，毕竟这玩意儿针对性可太强了。
“好吧，我还是不太懂您是怎么将好几件不想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又得出可靠结论的。”希莉丝无奈的叹了口气：“请给我一个切实的答桉吧。”
夏尔耸了耸肩：“意思就是我们又得到了一段宝贵的发展时间。”
希莉丝这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可以说是自胜利以来她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夏尔倒没有自己的妹妹那么乐观，他还有一个关键点没讲：
试探终归是试探，大人物们的耐心也是有极限的，虽然领地得到了缓冲的时间，但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真正的大家伙了。
得赶快种田了……夏尔思索着，开始考虑领地行进的方向。
经过这段时间上千位领民的不懈努力，艾尔尼斯已经初步具有了一个中世纪小镇的规模，与贝思洛德周边的城镇相比，他缺少的只是一些更坚实的石制房屋与一些手工作坊。
也就是说，新生的领地已经迎头赶上了这个世界正常的科技进程，甚至在武器领域还有所超越，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的领先优势，完成内部循环与外部交互。
想到这儿，夏尔突然忍不住的笑了笑：
“说起来，这魔潮对于我们来说还算是帮了大忙。”
希莉丝：“？”
“你没有注意到吗？魔潮可是帮我们清理了好大一片空地出来，这样后续的领民不但有地方可以居住了，甚至还直接打通了森林与外界的道路。”
希莉丝愣了半晌，也跟着笑了起来：“照您这么说，它还算是有功咯？”
“有功！当然有功！免费修一条道路出来还不算有功？”夏尔摇了摇身旁的铃铛：“我们可以组建商队了！”
最后一句话在希莉丝听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随即小姑娘立刻便想到了自家兄长为什么做出如此态度了。
领地的一切开支目前都是靠着修佩罗斯家的储藏金在支付，虽然领民们拿到手的报酬并不算多，但在乘以一千多的数量之后，就变得巨大起来。
要不是撤离贝思洛德前，修佩罗斯家用一部分当地的产业换来了相当一部分资源与金瑟普，否则领地的财政撑不过两个月的。
“您想好要向商队推荐什么货物了吗？”希莉丝好奇的问道。
“石砖、纸张、玻璃，还有很多东西”夏尔心领神会的露出了资本家的狞笑：“正好第一波魔潮刚刚结束，相信有很多东西都断供了，无论是谁来我们这里，我都要扒他一层皮下来。”
希莉丝彻底绷不住了，笑的很是轻松放肆。
第八十三章 商队
“我讨厌这里的天气。”罗勒骑在马上闷声道。
山道在商队数十代的开拓下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险峻，但这里毕竟是从林，即使因为冬季而减少了昆虫的数量，那水分过度充足的环境总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罗勒早晨起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摸了摸垫在自己身下的毛皮，不出意料的摸到了一手湿润。
“小声点儿，你想引起雪崩吗？”
与他并肩骑行的中年人不满的煳了一巴掌过去，力度不轻不重，既能给予充足的疼痛，又不至于发出过大的响声。
罗勒冲着自己的老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
“钱钱钱！就知道钱！大冬天的还跑什么商队，朵梅尔太太都留不住你？”
少年人心怀愤懑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季节不对，路途辛劳，加上最近还传出了贝思洛德周边在闹魔灾，心里的抵触就越盛一层。
在他看来，老爹辛劳奔波了一辈子，赚的钱已经够多了。
只赚钱却不花，那和没赚有什么区别？
博尔德没有听见儿子的抱怨，不远处已经浮现出了山谷隘口的模样，那意味着这趟旅途即将迎来自己的终点，作为商队的首领，他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这次过来应该利润不小。”他边骑马边教导道：“商队以后是要交给你的，你来说说为什么利润不小。”
“啊？”还在嘀咕的罗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又挨了一巴掌。
“蠢蛋！这都看不出来！”中年人差点没控制住情绪，恨铁不成钢的道：“当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能抓住机会！贝思洛德刚受了灾，无论是运输货物过去还是就地采购都能得到一个不错的价格，跑这一趟能顶我们以前三趟的！”
“切，您就不怕撞上魔潮？”罗勒不服输的反驳道。
“怕死还当什么商人？”博尔德不屑的道，随即还是耐心的向自己唯一的儿子解释：“再说，如果真有什么危险，我能带上你一起来吗？贝思洛德那地方哪一年不闹魔灾，又什么时候真的出事过？这次带上你就是让你去见见世面，不要老是听到别人吹嘘就怕得跟什么似的，不见见大世面以后去了学院还不得被人笑话。”
罗勒撇起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老爹又在做什么美梦，应该是上次听人说有门路把自己送进中央学院去读书，随后就急不可耐的四处使钱。
这门路靠不靠谱还是另说，一个小商人的儿子进了中央学院难道就能成为什么大人物吗？
年轻人的骄傲性子使得他懒得和自己的老爹吵这些事情，罗勒随意的打量着前方的风景，很快注意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那边的森林……怎么好像被啃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拉了拉老爹的袖子，将自己注意到的异状指给对方看。
后者立刻警醒起来并派人前去查看，打探的人很快便赶了回来，说看到了一个不在地图上的小镇。
…………
夏尔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这些突然的访客的，他注意到对方在坐下来后依旧好奇的四处打量着，便温和的解释道：
“这里是艾尔尼斯，一座刚刚修建起来的领地。”
为首的中年人显然是这一队人的领袖，对方在来到此处之后就数次偷瞄了墙上的装饰与夏尔身前的贵族纹章，沉稳的道：
“日安，尊敬的子爵大人，我们是来自布里尼塔的锈水商队，我叫博尔德。”
充当自家老爹助手的罗勒恭敬的递上了他们的身份证明，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他倒是收敛起了自己平素的桀骜。
夏尔接过证明看了两眼，确认对方的商会的通行证明的确有地方议政厅盖上的印章，便又随手递交给了身旁的缪兰小姐做更精准的核查。
“博尔德先生，我记得现在应该是冬季吧，这种天气您的业务还这么繁忙吗？”
夏尔也是心有好奇的，他派人去周边的城镇联系商队，本地的商队还没赶来，反倒是来自帝国腹地的商队先到一步。
“这是商队的本职，子爵大人。”博尔德又看了看这间房间的陈设露出吃惊的神色：“您也许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商人，想要赚取利益就只有多跑跑路，反倒是像您这样拥有领地的贵族，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
这是博尔德惯用的攀谈手法，上来就摆出一幅谦卑的姿态并且不露痕迹的夸耀对方一番，这样往往能为他后续的交易获得许多优势。
可惜的是夏尔并不吃这一套，年轻人轻笑一声：
“您要是觉得这里简陋的话，大可以直说，毕竟贵族也有富贵与贫穷之分。”
缪兰小姐适时的将身份证明递了回来，向夏尔点头示意这份文件的确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又交还给了对面的两人。
博尔德看着自己的儿子拿回了资料，不动声色的继续夸赞道：
“子爵大人谦虚了，我相信这个领地正是在您亲力亲为下才能建设得如此出色。三个月前锈水商队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一片树林呢。”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有幸旁观这场会谈的希莉丝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商人敏锐的捕捉到了眼中，微笑着道：
“我想我们这一次来或许也正好是命运的安排，希望我们携带的货物能够为您的领地建设也出上一份力。”
“哦，那就感谢您的美意了，请给我一份货物清单吧。”
罗勒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另一份文件，交给了对面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他好奇的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对于那些早已经听腻的商业词汇完全不感兴趣，目光偷偷的凝聚在对面那位美丽的少女身上，直到自己的老爹出声疑问，才恍然惊醒过来。
“您确定需要矿石和一些特殊的材料？不需要粮食和布匹吗？”
“是的。”夏尔两手交叉澹定的道：“博尔德先生，请不要心急，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谈。考虑到您远道而来，我们不如先一起进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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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需求
商人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跟随着此地的领主踱步走出了办公室。
恰逢领地到了午休的时间，领民们三三两两的走在刚刚铺设的青石路上，轻松愉快的谈论着今天的工作，即使见到领主与陌生人同行也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只是远远的摘下毡帽，向着这里致意。
罗勒凑到自己老爹身旁，抬头望了望身前不远处的数人，压低声音问道：
“老爹，这里的领主准备宴请我们，可这行走的方向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正式场合啊？他不会准备请我们吃黑面包吧？”
他已经远远的看到了领地食堂排着的长队。
“在外面要叫我博尔德先生。”商人习惯性的对着面前的脑袋伸手拍了一掌，没好气的回道：“整天就想着吃，你不会耐下心来好好观察一下这里吗？”
罗勒一脸茫然。
连酒馆都没有的小镇子有什么好观察的？
商人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混小子还是那么不晓世事，他抬首从旁边路过的人身上扫过，感受着脚下平实顺滑的路面，心中对于这位年轻贵族的评价又上了一层。
这还是他离开首都坎普聂尔后第一次能从城镇的普通居民脸上看见笑容，大多数时候那些普通人的身上只会充斥着疲惫与木讷，只有从工头的手上接过报酬时，双眸中才能见到点点的光芒。
相比之下，这些新修建的房屋与道路反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奈何罗勒连这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博尔德越是行走就越发感受到此地领主的不凡，整齐的建筑规划，有序的领民与身手矫健的卫队，一切都彷佛充斥着一种简约的美感。
这种美感让他联想到自己在检查账本时，从那一排排优美数字上扫视而过时的心满意足。
稳定且充满秩序，这是商人们最喜欢打交道的一类客户。
圣赫罗斯山脉分割了边境平原与腹地，若想绕路通行至少要北上到远在千里外的拉巴斯坦的水乡。出于路途损耗的原因，大部分商队还是宁可走一走山路。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进行改变，在圣赫罗斯山脉到贝思洛德一线的商路建立中途的休憩与补给点。
问题是这里绝大部分区域都是贵族的私人领地，再加上想要在繁密的黑森林中开拓出领地的支出实在不菲。
光是清理那些生长了几十年的老树和硬木就是一笔天价般的花费，商人难以想象那位年轻领主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莫非他是某位大公的爱子亦或是傍上了哪位财富滔天的女爵？
博尔德已经可以预想到，现在这个小小的镇子以后将会有多么开阔的前程了。
以往的商队在穿过山脉之后往往人困马乏，被野兽、地势以及偶尔的魔物骚扰的精疲力竭，但他们只能硬咬着牙再多走数天，直接去往贝思洛德，如果多出一个可供休息的中转站，这里必将迎来热烈的追捧与繁华。
如果这里的领主能够稳定的提供优质毛皮与来自东人的香料，博尔德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租一块地在这里设置一个商会的分点了。
他思索着跟着领主来到露天的食堂前，从对面那位厨师模样的中年女人手中接过木制的餐盘，顺便瞄了一眼，嚯：
一大块烤制的野猪后腿肉、喷香的麦饭、蘑菰汤和一个摊开来煎熟的鸡蛋。
博尔德下意识的向周围的其他人看去，除了没有鸡蛋以外，那些人手中得到的饮食与自己手中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刚刚还在抱怨的罗勒现在捧着餐盘，喉头涌动，眼珠四处乱转，似是想立刻找地方坐下来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餐。
商人摇了摇头，却又似是被触动到心中柔软的伸出手去，罗勒还以为自己又要被老爹给上一巴掌，赶忙闭上眼睛，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个柔和的轻抚：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给饿着了呢。好了，别露出那副样子了，回去咱们吃奶油焗蜗牛怎么样？”
没心没肺的傻小子立刻如同犬类生物疯狂的点起了头。
夏尔注意到了这对父子的互动，微笑着邀请他们与自己共入一席，博尔德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子爵大人，这种新式餐具是您的发明么？”
他举起手中的木质餐具准备以此打开交流的起点，当然也确实内含了一些好奇心。
博尔德所指的新式餐具其实并没有那么饱含创意，这个木质的小东西只不过是把汤匙和叉子的功能结合起来，在汤匙的前部削出了一排木纤。
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动，在这种食堂制的用餐方式时却显得极为便利，更重要的是普通人不需要再靠手来抓取食物，而是享受到了餐厅吃饭时才能享受到的便利。
“也不算是我的发明，除此之外还有更方便的餐具，只不过要想熟练使用需要进行练习。”夏尔向着对面的商人演示了一下手中的筷子。
博尔德注意到那两根木棍在年轻领主的手中的确显出了便利，夹取食物的时候更加轻松自如，这样的小细节使得他脸上浮现起了微笑：
“我果然没有猜错，您的确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哦，夏尔还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反问道：“我能知道您这样说的原因吗？”
“以往我也见过不少的贵族大人，他们总是习惯性的认为自己所想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以前在布里尼塔的时候还有过这样一个笑话，一个贵族觉得自己穿的高跟靴很舒服，便给所有仆人都发了一双，结果仆人们把高跟靴拿出去偷偷卖掉，只是需要的时候在短靴上加了个跟来煳弄他。”
商人指着手中的餐具道：“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只是搞不明白一点，下面的人需要的不是舒服而是方便。”
夏尔点了点头，算是接过了对方的赞美之语。
他看重的倒并非对方老练的谈话手段，而是对方思考事情的方向，作为一名这种时代的商人，仅凭能抓住人们的“需求”这一点，对方的生意就绝对不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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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您懂工程学吗？
行商几十年的博尔德先生在人际交流方面的确有其过人之处，交流的氛围很快就由陌生转为了融洽，但在涉及到具体的交易内容与金额时，他就展现出了自己的老练与辛辣。
“大人，恕我直言，您能够提供的货物对于我们的商队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无论是玻璃亦或是纸张，其中的利润都没有大到足以让我们专门越过山险去运输。不客气的说，或许只要一次小小的意外，譬如野兽，我们也许就会损失掉不少的货物。”
博尔德从容不迫的道，或许那些平民还会担忧贵族的权势，但对于他这种商人来说，表露出敬意只不过是礼节性的行为，若是他想的话也完全可以通过献金在布里尼塔换取一个爵位，手下全副武装的几十名退役佣兵也给予了他在对方地盘保持自信的底气。
当然，他知道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若是那种冲动傲慢的上等人来和自己谈，这些话语就该换成吹捧了，至于合作的事情，日后另谈。
商人自信的微笑着，期待着身前这位年轻领主又能开出些什么自己不能拒绝的价码。
“你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路途损耗与运输成本确实是个问题。”
夏尔斟酌着语句回答道，从之前的对话中他已经了解了一部分现行社会的商业模式。
简单的来说还是因为交通的原因，商队的运转效率低下，一次来往就要耗费大量时间以及高昂的成本，因此帝国境内现行的商队运转的只能是高价值的商品，譬如宝石，毛皮、珠宝以及高档药材。
各处城镇当地的手工作坊蓬勃发展也与此分不开联系，基础物资不能靠外部输入就只能想办法自产自销。
这种模式在旧时代的确行得通，可蒸汽机的咆哮已经近在咫尺，以纺织机为例，一旦出现就能迅速摧毁这样的产业结构，自产自销的下层人民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耗费大量心血与时间制造出来的布匹已经不值钱了。
无论是碾压式的数量还是低到让人昏厥的价格都足以让大批的人民失去经济来源，继而转化为其他行业的疯狂内卷及高失业率。
人力充足到泛滥的时候，商人和贵族可不会有任何同情心，只会想尽办法压低薪酬，再往后……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太过遥远的事情放之一旁，开口道：
“作为商人以利益为重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既然你觉得之前那些货物的利益不能打动您，我想您会对另一件东西更感兴趣。”
“哦，是什么？”
“先生，你听说过最近在布拉索机械博览会展览的新式工程造物，蒸汽机么？”
博尔德提起了精神。
以他的身份，其实早已经不需要亲自参与商队的运行，蒸汽机正是他赶往此地的一个主要原因。
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商人总是嗅觉最敏锐的那一群人。
留在王都的朋友早已通过书信告知博尔德，一定要想办法弄到这种工程造物的实物，其用词之急促与强烈，简直就好像是如果不能弄到这机器，以后就会倒大霉似的。
博尔德还从未见过对方这样鲜明的表露出情绪，比之这一代的陛下登上皇位时还要决绝。
但这台机器实在是过于缥缈，帝国境内到处都找不到有关的消息，直到布拉索的机械博览会上出现了蒸汽机的风闻，他才急着赶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值得这样被看重。
“您这里有蒸汽机的实物？”商人兴奋的问道：“我听说那种机器只有皇家工匠协会才有，据说一台机器就能顶上一百个人的力量。”
博尔德的问话让夏尔心中一凛，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确定对方不是在故意吹嘘来获得谈判优势，而是确实心生好奇。
“您好像对这种机器非常感兴趣，是有谁拜托您采购吗”夏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因为找到了另一种得到目标的渠道而稍微有些失态的商人，没有注意到身前年轻人的异样坦言道：
“一点风言风语罢了。您知道的，这两年工程造物才是赚钱的东西，像怀表刚出来之前谁知道它会那么受欢迎呢？以前不懂这些，所以没有赶上机会，现在提前投资一下也是不错的。”
夏尔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对方未能注意到自己透露出来的信息，但却已经无形的证明了一点：
如果连下面的商人都已经知道了蒸汽机的效果与用途，那么蒸汽机的发明时间要比布拉索机械博览会要早的多，甚至已经有可能进入到了实际运用阶段。
这既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大人物们并没有蠢到把蒸汽机当做一个随便的产物，而是确确实实的认知到了一部分这种机器足以改变现状的力量，坏消息则是对方已经绸缪已久，等待着蒸汽机一经推出就开始进行第一轮的收割。
相比于魔潮那近在咫尺的威胁，生产力突变的威胁还要深远的多。
夏尔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仅仅只看到了蒸汽机以及衍生产物所能带来的利益。
他们真的做好了迎接新时代的准备，并且考虑好了能平稳过渡的手段吗？
博尔德等待许久都没有得到后续的回答，还以为是自己过于热切的样子暴露了自己强烈的需求，对方正在考虑如何从自己身上宰一刀。
他干脆的摊牌道：“如果您这里有蒸汽机的实物，在确认无误后我愿意以一百枚金瑟普一台的价格向您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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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布里尼塔也有工匠协会，到时候买一台回去让那些家伙拆解之后照着样子生产就好了，博尔德能够接受这种初期的基本资金投入。
“一百枚金瑟普一台？”
夏尔哑然失笑，不知为何想起了智能手机刚刚上市的时候，那些旧式手机生产厂家估计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买了一台原型机回去打算模彷。
“这不是钱的问题，博尔德先生，您懂工程学吗？”
第八十六章 机械美学
博尔德迎着对方的目光，尽管知道这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没有恶意，却依旧想起了某些不太舒服的事情。
以前花重金从瞭望高塔请来的学者，在看过罗勒的资质之后，面对自己问题的时候也是这么问他的：
“您了解过非凡者吗？”
双方的目光如出一辙，目光中饱含的都是那种对无知发言所充斥的无奈。
商人压抑着心中的不忿：“子爵阁下，我想这应该是我手下的工匠该考虑的问题。”
夏尔没有在意对方言辞里的不满，轻笑了起来：
“博尔德先生，我没有任何看低你的意思。拿怀表做个例子吧，你有尝试打开过外壳看看里面的发条和齿轮是怎么运作的吗？你有信心让自己手下的工人把它拆解掉又重新组装一个一模一样的，还能精准显示时间的吗？”
这话问的博尔德哑口无言，他的怀表的确坏过，想了许多办法都没办法复原，最终还是送到工匠协会去才修好的。
不过中年人也稍微明白了夏尔的一些意思：“您是说蒸汽机如同怀表一样，珍贵且不易修复？”
“工程学造物的每一个螺丝钉都是不可或缺的，缺乏专业人士的维护或许您买回去一台蒸汽机，要不了两天就得变成一台不能动的破烂。”
夏尔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为什么以前那些公司总喜欢搞科技垄断，客户买的不止是实物，后续一整套的配套服务才是大头，对方还没有什么商谈的余地。
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夏尔现在算是反应了过来，无论帝国要搞什么大新闻，工业革命的浪潮已经不可避免的袭来，无论对方做什么自己该考虑的事情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
他又不负责给那群人擦屁股，反而乱起来的话对自己和领地都有一些好处。
年轻人拍了拍手，示意道：“我觉得您可以和我一起来看看实物再谈后续的合作事项。”
…………
博尔德在一处山洞里见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蒸汽机，那台工程学造物静静的躺在木板上，四四方方的模样搭配怪异的连接管与转轮，看不出丝毫如钟表般的精密美感。
“这就是蒸汽机？”商人在确认过后只觉得心头一闷，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浮上心头：“这玩意儿能干什么？”
这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看到蒸汽机后应该有的反应。
无论吹嘘得再美好，蒸汽机本质上也就是个铁制的方块，不能动、不能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能看出效果的地方，最多就是蒸汽迸发出去时能听到刺耳的尖啸。
但这也正是科技造物的美妙之处，它只在懂他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出更易山河的力量。
夏尔看着商人的反应，满意的答道：“博尔德先生，他的作用是烧开水。”
来自布里尼塔的商人只觉得荒谬，自己如此辛苦的跑了这么远的路，还下定决心掏出一百枚金瑟普购买的新式工程造物居然就是个铁炉子。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夏尔会问自己懂不懂工程学了，不懂工程学的人被那群工匠协会的骗子一煳弄，说不定还真的能在不知道用途前花重金买下这些东西。
不管如何，至少这位领主为自己节省了一百枚金瑟普。
博尔德决定投桃报李的回馈对方一批低价的货物，至少先在这个注定成为帝国腹地与边境中转站的领地找回一些收益。
他刚要开口说话，便被夏尔挥手拦住了。
年轻人指挥着工匠向蒸汽机里注入水，又让旁人点燃了柴火，博尔德耐着性子陪这位领主等待了几十分钟，很快便看到了令人惊起的一幕：
铁盒子上面的两根拉杆在没有人接触的情况下缓慢的动了起来，一前一后，极有节奏，连带着铁盒旁边的两个轮子开始转动，速度不断加快，到后来竟比马车全速奔驰时的车轮还要快！
轰鸣声伴随着喷吐的白雾运转而起，滚轮搅动起呼啸的风声，博尔德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面上全是湿润的水珠。
“这就是蒸汽机？”他第二次发出了疑问。
“这就是蒸汽机。”夏尔肯定的回答道。
机械与工程之美，往往只需要最原始的方式就能展现得淋漓尽致，撞击铁皮的铿锵声，嘶吼着吞吐空气的疾风，急促喷涌而来的稍微冷却后的高热蒸汽，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头勐兽正站在自己的身前愤怒的吐息着。
博尔德之前对于这台铁炉子的所有偏见立刻被打碎了，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家伙力气一定很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看看那转得已经出现了虚影的轮子就能让人心生畏惧，谁也不会去尝试体验一下被全速奔跑的马车轮子压中的感觉。
“可到底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比马拉动的车轮转得还快？”
博尔德疑问的同时莫名的生出一种畏惧感，当他尝试转过头看向那位年轻的领主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记忆的后续。
那位来自瞭望之塔的学者向他展示了真正的非凡者之力：一手托举出如太阳般的火球，将宅院后面的小山炸成了粉碎。
那时的他也只能抱着敬畏的目光仰望着对方。
是了，自己妄图用金钱窃取这种力量的做法，在真正掌握这些力量的人面前的确显得太过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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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注视着这台工匠们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机器解释道：
“博尔德先生，这就是我要问你懂不懂工程学的另一个原因。现在，蒸汽机就在这里，运作也十分良好，您知道该怎么把他的力量化为己用吗？”
博尔德愣了愣，他的冷静已经被接连打破认知的现实给搅碎，夏尔的突然发问让他本能的产生思考：
这台机器看着就十分危险，没人想用手触摸那些转动的滚轮，更别提那喷涌而出炽热的蒸汽，寻常人靠近都很难……
等等。
商人意识到了什么。
与之前那位拂袖而去的学者不同，这次我们能有机会？我们也能得到掌控这只机械怪兽力量的方法？
他的眼眸逐渐明亮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诱惑
“子爵阁下，我能知道您打算如何运用这台机器的力量吗？”
商人终于放下了姿态，诚恳的请教道。
“当然，博尔德先生，这不正是我们要商谈的交易内容吗？”夏尔在交易一词上加重了语气。
中年人心生不妙，张了张嘴最终只能道：
“请您给我一个合理的价格吧。”
对方确实如他所愿的提出了一个自己不能拒绝的价码，可出于一位老练商人的自尊心，博尔德又莫名的有些惆怅，以至于在他的视野中，对方的笑容都显露出几分胜利者的得意起来。
至少要在儿子面前维护住自己的形象，他这样想着回头瞥了罗勒一眼，后者一如既往的发着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
怒火立刻烧上了他的心头。
回到之前谈事的办公室，这一次双方的处境就产生了异位，有求于人的变成了另一方。
夏尔并没有如博尔德所想的先痛宰一刀，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博尔德先生，您有没有兴趣在艾尔尼斯投资一份产业？”
“这要看您打算做什么产业。”博尔德闷声回道。
“在这里投资一个地方的工匠协会，蒸汽机的力量与效果已经得到了您的验证，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如何让他为我所用。就像进餐时我们谈到的那样，‘工具’首先要符合人们的需求，工匠协会正是用来改造蒸汽机，以符合我们需求的关键。”夏尔抿了一口红茶自信的道。
商人的头脑立刻运转了起来，调动起早已不用的贫瘠想象力思考蒸汽机在哪些地方能发挥出作用。
“我在布里尼塔有几处矿场和作坊。”博尔德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还有一些土地和农庄，蒸汽机能在这些地方发挥作用么？”
“当然，先生。出于合作的诚意我可以提前告知您，我手上就有几份图纸，能够让蒸汽机在您的矿上取代人力去粉碎矿石，也能让蒸汽机代替牛马为您的农庄犁地，磨碎面粉。您所需要的只是多准备几桶蒸汽机需要的水，以及考虑好该裁减多少无事可做的工人。”
博尔德被这极具诱惑力的发言打动了，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以蒸汽机的力量只需要发挥五六成的作用便足以解除十几二十个工人的合约，换算成钱和其他支出的话，只需要小半年时间就能将成本赚回来，以后就算是自己纯赚的。
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些铁方块的好处。
机器可不会总是吵闹着要加薪和休息，只要自己愿意机器就可以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的工作，最多就是多准备点木柴和水，可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
“您几乎已经要说服我了。”商人心悦诚服的道：“只要能确定您所说的新机器的用途和效果，我想我们可以立刻签署合约了。”
“不要急，博尔德先生。”夏尔颇有余裕的道：“您不用完全以现金支付，如您所见我们的领地正好缺人和矿石，你裁减下来的工人以及开采出来的矿石完全可以拿来抵扣现金项目，这样的话一台蒸汽机的成本大概就会降至十到二十枚金瑟普的低廉水平。”
博尔德张开了嘴，意识到对面这个年轻人做生意的手段好像并不比自己差。
“还有，博尔德先生，您可不要忽略工匠协会在这里面的用途。作为这份产业的投资者，您有充分的资格分享我们的创造成果，也就是说您可以代表我们在布里尼塔售卖蒸汽机及相关产物。”
夏尔微笑着打出了另一张手牌。
你是魔鬼吗？
商人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请求给自己一段考虑的时间。
几十年行商的本能提醒他，诱惑再大也不能上头的立刻签署合约，至少要对比过货物再说，毕竟布拉索不是也有蒸汽机展出吗？
但他几乎也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徒劳的抵抗罢了，工匠协会那群人他打过交道，一群恨不得把鼻子冲上天去的家伙，那些人就算肯卖给自己蒸汽机也绝不会有这样丰厚的合作条件！
夏尔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身旁突然传来忍不住的嗤笑声。
他回过身去，一直旁观着这场商业谈判的两位女士已经捂嘴而笑，看上去有些乐不可支的样子。
“你们在笑什么？”夏尔疑惑的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高兴的事情。”希莉丝弯起了眼眉。
缪兰女士表现得比她要正经一些，却也难掩嘴角的笑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花一百枚金瑟普去购买几块铁皮包成的盒子，您还真是坏心眼儿。”
“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夏尔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蒸汽机可不是什么铁皮包成的盒子，如果不是东人工匠的丹火，想造一台这种机器花费的代价可比你们想象的要高得多。真正值钱的是里面的技术含量与智慧，我希望你们能认知到这一点。”
两位女士没有回应夏尔的话语，反倒笑得更开心了。
夏尔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知道这两位真正开心的其实是领地将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如果顺利的话还会有人赶着给这里送人送资源。
算了，现在明显不是什么陈述大道理的时候，就让她们笑笑吧，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
年轻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心中想的却是一些更多的事情。
东人工匠已经再一次的证明了他们的重要性，丹火的作用现在已经突破了蚀刻锻造这种他初期的认知，比起蚀刻锻造，丹火更像是传说中的3D打印机。
只要材料到位，锻造工艺方面的技术瓶颈便只有材料精度方面的问题，这意味着如果夏尔能回忆起来的话，比之蒸汽机更先进几个时代的内燃机也可以造出来。
先突破技术壁垒造出关键部件，然后反向制造车床母机的操作已经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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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他根本记不起来啊！
神器在手结果因为记忆的问题拉了胯，夏尔别提有多郁闷了。
第八十八章 海边
博尔德带领的商队在艾尔尼斯停留了两天后终于重新启程，飘扬的大雪也难以阻挡这位中年商人急迫的心情。
他此行肩负着两个重担，一是试试能不能从布拉索的博览会上找到购买蒸汽机的途径，二是为投资艾尔尼斯的工匠协会提前做好准备，到贝思洛德周边招募一些水平合格的工匠。
一想到自己能在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上占据先机，商人的心头便越发的火热。
夏尔在他出发前倒是好心提醒了一句注意魔潮的余波，但对方表现的不是特别在意，年轻人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他也见到过对方商队中全副武装的几十名退伍佣兵，在武力和安全上还是相当可靠的。
夏尔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担忧别人的安全，除了每天指挥工匠们制造各种各样的机器零部件，最关心的便是“围墙”的问题。
玩过rts游戏（即时战略游戏）的玩家都知道，“起墙”是度过前期危险阶段的制胜法宝，夏尔之前没有将这一项事务放在日程上，就是因为他不确定围墙是否对于魔潮能起到作用。
直到这一次在魔潮中亲眼见识了魔物，并且亲手解剖了其中数只后，他才确定围墙对于魔潮确实是有一定效果的。
这种效果主要体现在魔潮的吞噬的特性上，派去观察的人回报得来的消息已经明确指出：
魔潮途径某片区域时，会将当地的植物与动物吞噬进去，对于没有生命的石头与泥土几乎是分毫无犯。
几只被特意遗留下来用作实验的魔物也证明了这一点，包括煮熟的肉食、面包等人类的食物，魔物也没有展示出任何想要吞噬的欲望。
夏尔怀疑这些魔物是不是能检测到细胞的运动，并将之视为长期试验项目保留了下来。
当然也正因如此，砂石水泥制的围墙因为不在魔潮的食谱之上，自然也就能承担起堵拦与防御的作用，围墙只需要加到一定的高度和厚度，领地的战士们就可以站在围墙上或者利用城门防御魔物的攻击。
等到围墙建设完毕，艾尔尼斯就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不虞危机，这由不得夏尔不上心。
在夏尔的计划中，围墙的建设将以一个经典的圆形结构裹住艾尔尼斯，内层由青砖和水泥堆砌，外层则逐步加上山中开采出的石方。
这样一来也不会影响领地继续向外开拓，等到一环建设内部不够容纳新的领民入驻，那就直接建设二环，中间拆解一部分城墙留作通路即可。
临海不远的优势就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开采山石烧制的石灰混上黏土与细沙就能制作出耐用的三合土，无论是用于铺设道路还是各种基建设施都是极为优良的材料。
土木工程也是工程。
在这方面夏尔自诩还是学到了点相关知识，趁着领地内的事务正在平稳有序的展开，便寻机抛下了繁重的事务，带着几个亲近的人出去探寻一下海洋资源，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由于森林大多未经开发，马车难以通行，外出自然也只能靠双足而行，但这并不影响夏尔愉快的心情。
上辈子他苦于学业和工作还没有机会亲身见到大海，没想到这辈子反倒能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对于海边的期待感也就顺理成章的压过了步行的辛劳。
有卫队和缪兰小姐的保护，森林中的这段道路几乎没有任何遇到任何的意外，特意挑选的好天气也在年轻人拨开挡在身前的树丛后在眸中倒映出一如既往的安宁风景，：
远海波平如镜，大朵的云浮在青空之上，礁石上蒙着一层暗绿色的藻，但这阴暗的色调留不住人们半分注意，湛色的水流清亮纯净，像是映射出太多天空的颜色而泛起了明媚的浅紫。
“兽民有尝试过在海边捕鱼吗？”夏尔边走边轻松的询问身旁的旺卡。
“当然，我的领主大人。”已经荣升小镇护卫队队长的旺卡也缓解了几分日常紧绷着的脸，凝望着眼前美丽的景色怀念也似的道：“可惜现在时节不对，如果是在夏季您就能看到鱼群从水面划过的样子了。在我的记忆之中，只有夏天的时候才会有吃饱一词。”
“你们可以试着伐木制船到远一点的区域捕鱼啊？”夏尔好奇的问道。
旺卡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大人，在您看来这片海岸确实十分平静，实际上下面的暗流涌动的非常凶勐与杂乱，寻常的小船驶出去几十码就很难靠人力控制住方向了。”
“嗯？那你们怎么捕到鱼的？”
“夏季的时候水流会安稳一些，摩舍尔鱼会成群的来到温暖的浅海产卵。兽民有一个专门的节日，就在季雨之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所有能赶来的部族都会围在海边欢庆，庆祝自己的部族又渡过了一年。当然，为了每年都有这样的节日，我们不会碰那些小鱼和鱼卵。”
夏尔点了点头，知道这样的节日对于兽民来说一定是极为隆重的，就好像曾经的春节对于故乡的人们一样。他看着那片宁静的海域，突然想到了一个以前未曾关注的问题：
“所以你们吃盐都是靠海水吗？”
旺卡疑惑的抬起头：“大人，您想靠海水制盐？最好还是不要那么做，少喝一点海水都会让人肚子不舒服，以前有人试着用海水晒盐，晾晒出来的盐却让大家都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夏尔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多做解释，只在心里勾勒上一笔，领地的产品似乎又能多上一项了。
不过此行的目的倒地还是为了散心，年轻人也只是稍加留意没有过多的分心，在靠近海边之后便示意随行的人自由行动，自己则和希莉丝与缪兰小姐慢慢的在沙滩上踱步休憩。
对于社畜来说，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是最好的休息了。
三个人慢慢的在沙滩上行过，留下一长串的脚印，只是偶尔回望自己留下的痕迹都能发出轻快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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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分别？
临近黄昏时分兽民们在海滩上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篝火，得到领主大人允诺之后，大家打算吃过晚餐之后再返回领地。
特意捎带上的葡萄酒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篝火的暖意伴随着葡萄酒的微醺似是让兽民们回想起了祭典的日子，几个年轻一些的小伙子在鼓励的目光中站了出来围着篝火跳起了传统舞蹈，又很快被一些技痒的老油条们给赶下场去，老老实实的用手打起了拍子。
希莉丝趁着夏尔不注意，偷偷从缪兰小姐处要了一瓶葡萄酒过来，只喝了几口脸上就浮现起了迷人的红晕，最后只能靠在自己兄长的肩上，醉眼迷离的望着欢快的人群感叹着：
“真好啊……真好啊。”
夏尔无奈的笑笑，取过一串烤肉，对着身旁的女仆长道：
“其实我以前还挺羡慕法娜的，不需要考虑贵族的身份与爵位，憧憬着某一天能带上剑去进行一次自由的冒险，与佣兵们在酒馆拼酒，听着吟游诗人弹起轻快的曲调，畅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去做些英雄的丰功伟业……”
缪兰小姐与夏尔同坐在半截枯木上，跳动的光芒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因火焰的炙烤而同样泛起微红的脸颊打破了平时的严肃：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您和法娜作为剑士冲锋在前，我就以法师的身份支援你们吧。”
“还有我，还有我……唔，我不擅长战斗，那就成为修女给你们治疗伤痛。”希莉丝举起了手中的酒瓶欢快的道。
“好，那就拜托你了。”夏尔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们齐齐的发出一阵欢笑，却又很快安静下去。
好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听到木柴燃烧的哔啵响声。
“夏尔。”
缪兰小姐轻轻的呼唤道。
年轻人侧过身去。
目光对上那充满复杂意味的双眸，心中一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发言。
“你在领地做的很好，好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缪兰小姐的语气中满是欣慰，又带上了额外的失落。
夏尔怔了怔，想起了之前魔潮来时的事情。
对于缪兰小姐来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效忠的对象去直面危险，自己却什么忙也不上甚至还成了累赘，这对于骄傲的她来说实在是很伤人的事情。
“这只是暂时的，缪兰，你还有很多——”
“那些事情有希莉丝就够了。”女仆长的语气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的成长，你我都是看在眼中的。”
夏尔瞥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妹妹，这小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装起了睡！
以往面对领民与陌生人时的清晰思路与利落口舌在此刻像是完全失效了的，夏尔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出声询问道：“那你打算去做些什么呢？”
“我在成为非凡者之前被母亲带去过一个遗迹，我想试试能不能在那里找到继续晋升的方法。”缪兰小姐说完之后像是放下了心中一些负担似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说不定到时候我会变得很厉害哦。”
夏尔垂下了头问道。
缪兰小姐给出的理由非常完美，从尊重她自身的意愿以及其他的因素来考虑，夏尔没有任何反驳对方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无论结果如何，夏尔都觉得自己应该尽力挽留。
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了缪兰小姐的存在，接受了自己的几个妹妹，习惯了在这个世界的生活。
“雪迩法和法娜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缪兰，在这样混乱危险的时候，我想让重要的人都能留在我可以触及到的，帮助到的地方。就算遗迹的确有着不小的利益，你能否再稍微等待一段时间，我们一同前去？”
“请原谅我的任性，我真的很需要你……”
夏尔闭上了眼睛，正因为熟悉对方，他已经能够想象到缪兰小姐拒绝自己的样子了。
可他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正当他以为自己居然说服了对方而睁开眼睛的时候，篝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
缪兰小姐已经挡在了夏尔与不速之客的身前，冷声斥问道：
“精灵！你们不是已经答应不插手此地的事务了么？难道准备毁约？”
酒水在这一刻化作冷汗冒了出来，夏尔立刻望向了那个不速之客，并很快从记忆中对比出了她的名字。
“罗莎莉亚。”
对方并未如上次那般伪装成人类女孩的模样，而是保持着精灵的外貌披着一身阴影色的连帽斗篷，只依稀流露出几缕赤色的长发。
雾精灵微扬起白皙的下巴，嘴角扬出一抹嘲讽的意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请先说出你的来意。”
夏尔站起身道，他注意到此地的骚动并未引起不远处的兽民卫队的注意，对方应该是使用了什么屏蔽身形的声音的法子。
“别激动，夏尔.修佩罗斯阁下，这只是一次意外而已，谁让你们主动到了我们的地界？不要忘了，现在的大海是属于雾精灵的。”
罗莎莉亚好整以暇的坐在了篝火旁，甚至还有闲心捡起了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
夏尔稍微放下心来，用手轻抚了一下缪兰小姐的肩头，示意她暂时退下，这才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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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是出来郊游而已，应该不算是侵犯了你们的领地吧。”
雾精灵轻松的笑出声来：“当然，我们对人类的帝国还是心存敬意的。这次只是碰巧而已，您既然来到了海边，我们也正好兑现之前的诺言。”
诺言？
夏尔记起之前会面时对方谈起的东西了，雾精灵好像说什么如果验证情报正确，自己将会获得第四精灵帝国的友谊？
他还以为这只是场面话呢，对方还真准备了什么报酬？
好吧，考虑到精灵向来高傲的性格，单纯不想欠人类的人情的话，这似乎也很合理。
罗莎莉亚似是很满意夏尔的反应，拉出胸口的项链，取出一个造型奇异的哨子吹响，远方的海面立时便有了反应：
一艘巨大的风帆战船噼开浪潮，自水下缓缓升起。
第九十章 雾精灵的馈赠
停泊在月下的风帆战舰雄伟且庞大，亮银色的船身以精灵独特的审美打造，两侧展翼之余铺设在甲板上的未知武器也舒展起流畅的线条，宛如凤凰的羽翼般优美且高贵。
那艘战船就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缓缓接近，从最开始一眼就能望到全貌，逐渐变成目之所及处只能看到部分的船体。
巨大的战舰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碾碎了沿岸的礁石，嘭的一声压上了海滩，直到离在场之人不远的距离才戛然而止。
船身的上部搭下一面完全由光组成的长桥，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自船上而下，随后便回到了战船之上。
罗莎莉亚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平澹的道：
“雾精灵的友谊，已经送到了。”
…………
好家伙，这是上次丢了面子，现在回来找场子了？
夏尔在心中腹诽道。
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这随意展露出的一手便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历经数千年的超凡者帝国的底蕴，单只是这能潜水的战舰便完全足够对方在海上称霸了。
罗莎莉亚一直观察着对面那位人类领主的反应。
在她看来对方在见到雾精灵的凤凰战舰之后作出任何失态的行为都完全合理，但那个年轻人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或许是吓傻了？
罗莎莉亚澹澹一笑，指着被押下来的那群人道：
“夏尔阁下，听说您是这一代赤红之音的持有者，所以帝国为您准备了一批来自巴杨火山地底种族的奴隶，现在他们都属于您了。”
雾精灵做了一个您请的动作，便退到了一旁。
缪兰小姐先于夏尔一步走到了那群矮个子奴隶的面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很快回到他的身旁耳语道：
“的确是地底的穴居人，看起来他们已经提前受过了教育。”
夏尔了然的点点头，踱步走到那些奴隶的面前，好奇的打量了这些身形矮小的异种族一眼。
穴居人的名字显然与对方的身形也有联系，夏尔面前的这些人平均身高都不过一米二三左右，看上去就像是被缩小的人类，也没有什么如兽民或者精灵一般的特殊体征。
“罗莎莉亚小姐，这些穴居人有自己的文明吗？”夏尔好奇的问道。
雾精灵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顺便解答了夏尔的问题：
“领主阁下，您不要小瞧这些穴居人，至少他们祖上是阔过的。”
“祖上？”
“穴居人在以前也建立过数个王国，但那些蠢货或许是被安逸的生活冲昏了脑子，面对大魔潮的时候竟只想着逃到地下，结果王国破灭。剩下的人常年累月的瑟缩在地下的洞窟中，身形变得更加矮小，畏光，当然受此影响，他们也掌握了一些微末的超凡之力。”
她没有解释精灵是如何抓到这些侏儒的，但夏尔稍微一想便知道其中的过程恐怕并不光明。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精灵本质上是海盗？
夏尔的心情莫名有些微妙起来，询问：“这些穴居人有首领吗？”
穴居人中最矮小的那位站了出来，表情麻木且顺从的道：“主人，在来到这里之前由我负责管理其他人。”
夏尔点点头，向着雾精灵示意道：
“好了，您的礼物我已经确实收到了，还有其他值得商谈的事吗？”
雾精灵注意到了人类领主的言外之意，轻松的道：“如果您还有关于之前那件事的其他消息，可以到这里最大的那块岩石流言，雾精灵会准备好慷慨的报酬来与您交换的。”
说完她便转过身，丝毫不带留恋的潜入了森林的阴影中，远方海面上那艘巨大的战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全程旁观了这一场交易的希莉丝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询问道：
“哥哥，这些精灵和奴隶是怎么回事？”
夏尔揉着眉头回答道：“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等回去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些穴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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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询问缪兰小姐：“我可以给他们打上烙印吗？”
“修佩罗斯家族以前有和精灵打过交道的记载，对方也没能翻译出那些秘文，但毕竟几百年过去了，也不能排除雾精灵有做手脚的可能性。”缪兰小姐慎重的回答道。
“我明白了。”夏尔点点头，对着那个穴居人的领头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夏尔撇撇嘴，直接开口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叫梅卡托克。”
这一次对方终于有了反应，重复念了几次夏尔赐予的名字后，将之记在了心里，但也仅止于此。
“听好了，梅卡托克，我不知道你和你的族人以前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要先确定你们能否在冬季的黑松林中生活下去。还有，你的族人会说帝国语吗？”
夏尔并不想直接就把这批人带回自己的领地，而是决定在黑森林中先找个地方让他们驻扎下来。
但梅卡托克与那群穴居人在听到帝国语这几个字后像是触到了什么本能反应似的，如潮水般的扑通跪到了地上，涕泗横流：
“主人！主人！我们会说帝国语，请不要处死我们！”
这样的场面震慑住了旁观的兽民卫队，那群人中大多都是同样的奴隶出身，但他们从小就同时学过本族的语言与帝国语，有些人甚至还能说些东人的语言。
兽民们从未想过同为奴隶，仅仅是不会说一样的话下场就是死亡。
希莉丝不忍的向刚刚得到名字的穴居人询问道：
“那些精灵，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梅卡托克抱着身体在地上蜷缩颤抖着：
“死亡、杀戮，不听话、死、学不会帝国语、死、主人不高兴了、鞭刑吊刑或者死。”
这样的回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刚刚精灵出现时所留下的强大与优雅的形象轰然破碎，海滩边只剩下一片死寂。
“行了，就到这里吧。”夏尔强硬的打断了所有人：“梅卡托克，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有信心带着你的族人在黑森林中活下去吗？”
第九十一章 抉择
穴居人磕磕绊绊的回答出，他们掌握的能力能够在山间挖出可供容身的洞穴以后，这一批不请自来的奴隶就在夏尔的催促声中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在了靠近黑森林的一个岩壁下。
夏尔注意到，这些矮个子的种族在挖掘山洞的时候手上会浮现出一层灰色的光芒，这使得坚硬的岩石在他们面前更像是一块橡皮泥，可以随意拿捏。
看来地精科技还没有冒出头，侏儒工程反倒先来到了他的领地。
年轻人若有所思，留下了两名看管的兽民与随身携带的一些水和食物，便催促着其余人返回领地。
与来时的轻松不同，返程的脚步声中明显增添了一些沉重，时不时有兽民抬头看向领主的背影，却又因为身份的原因沉默下去。
夏尔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兽民的性子大多是直率的，从血脉与最初生存的环境就决定了他们的性格，至少夏尔没有看到他们因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一部分困境，就对穴居人露出高高在上或者怜悯的态度。
——那更像是一种看到恶行后对受难者的感同身受。
这是一件好事，相似的苦难总是能让人放下那些无关紧要的矛盾。
但这世界上并不是只要能相互理解，矛盾便不存在了，作为领主的夏尔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他在领地的围墙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心想雾精灵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年轻人回过身，对着追随自己的人道：
“好了，都各去忙各自的吧。先不要透露风声，如何处置那些穴居人，我自有打算。”
夏尔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为他们注入了不小的信心，战士们应声而去，唯有缪兰小姐和希莉丝站在他的身旁，仔细思考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的，缪兰小姐叹息着道：
“看来我的确不能离开了，总不能让我的主人一直处在别的非凡者窥视下吧。”
夏尔惊喜的抬起头，女仆长只是抿起嘴，微笑以对。
…………
穴居人和兽民的奴隶是有本质上区别的，夏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着手分析以后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对方的来历就决定了夏尔如果要让穴居人为自己工作，赤红之音的烙印就是必不可少的，正如缪兰小姐说过的那样，对方是受过雾精灵训练的，谁也不知道一个历史悠久的超凡种族暗中能使下什么手段。
即使夏尔为他们打上烙印，也绝不会立刻让他们成为领民的一员。
另一个大问题则是出自穴居人本身，夏尔不知道所谓的“教育”是什么样的手段，但从穴居人的实际表现来看，这些矮个子种族的心灵已经麻木得像是块石头。
给他们命令他们就去做，没有命令就蹲在那里，除了特定的词汇与遭遇能让他们有所反应，大多时候这些穴居人都只是在发呆，受伤饥饿也是不哭不闹，就好像他们已经被抹杀了人性。
但偏偏这些穴居人人手都能使用一点点的非凡之力，那种重塑泥土的能力在夏尔看来简直大有可为。
用于基建方面自是无往不利，开山探矿也极为便利，就算是放在军事领域，这群穴居人也算得上是一群超模的工程兵。
从客观意义上来讲，仅仅被当成消耗品来使用的话也太过暴殄天物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重新激活这些穴居人的求生欲呢？
夏尔苦思冥想了半个夜晚也没有得出什么好的结论，他决定再暗中观察一阵，寻找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口。
第二天年轻人特意起了个大早，带上可信任的人手赶到了安置穴居人的地方。
昨晚奉命留守在这里的两个兽民此时正坐在洞口处激烈的议论着什么，见到领主大人到来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阁下，您可算来了，快管管那些穴居人吧，不然这些小个子都要饿死了！”
夏尔心头一凛，快步的走到穴居人挖出的山洞里，火把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楚的看到：
昨晚特意留下来的水和食物堆积在洞穴的一角，没有任何被移动的模样，不远处那些穴居人东倒西歪的瘫在地上，灰色的眼眸无声的注视着洞穴的顶部。
梅卡托克像石块一样依靠在食物不远处的一角，直到夏尔走近山洞才有所反应，虚弱且谦卑的呼唤道：
“主人，您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夏尔冷冷的质询道。
穴居人愣了愣，随即便像是旁观者似的平静的回答道：
“主人，穴居人使用能力要耗费大量的体力，饿倒只是正常现象。”
“食物和饮水就在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吃？”
“那是主人的东西，没有主人的命令……”
“够了！”夏尔粗暴的打断了他：“我问你，你饿吗？”
梅卡托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洞窟里才回响起虚弱的声音：
“是的，主人，我很饥饿。”
很好，至少还能交流。
夏尔点点头，又问道：“不吃食物是什么结果？”
梅卡托克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会饿死。”
“违背我的命令呢。”
“会被处死。”
“既然都是死，你连个像样点的死法都不会选吗？”
穴居人又卡壳了一会儿，才茫然的道：“我不知道，主人。”
夏尔失望的看了他一眼：“那群人里有你的亲人吗？”
“我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梅卡托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的，浑身颤抖起来。
“把他们带出来。”
冷厉的话语如寒风般刮过穴居人的体表，山洞里所有还能睁开眼睛的穴居人都看向了梅卡托克。
穴居人僵硬的回转过身子，一步一停的缓缓走到人群之中，从倒在地上的人里面抱起了两只大睁着无辜双眼的幼崽。
“主……主人，他们……他们就在……这里。”梅卡托克已经口舌不清了。
夏尔叫过一个兽民在他的耳旁说了几句，随后兽民惊讶了片刻，便执行起夏尔的命令一把夺过梅卡托克手中的两个幼崽，走出了山洞。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一个是没有我的命令也拿起食物给所有人分发，如果不那么做我就处死你的儿女。来选择吧，梅卡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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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代价
领主大人是认真的。
旺卡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昨晚他从领主大人的亲口中听到了一个承诺，但他没想到领主大人却以如此酷烈的方式去执行。
凛冽的话语如同北风掠过心头，死寂的洞窟中一时之间只留下了不安分的呼吸声，但那呼吸声也在逐渐降低的温度中变化，彷佛寒冷正从空气中榨取走最后一丝热量，被剥夺了的水分只能徒劳的发出凝冰的咯吱声。
那个被叫过去的兽民旺卡很熟悉，对方是从佣兵行列中退下来的，据说还和卢修斯老大一样曾跟随军队打过仗，杀死两只异种族的幼崽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为难的事。
夏尔阁下是知道我有可能下不去手，才叫他的吗？
兽民畏惧的凝视着前方那个身影，似乎是第一次发现那位似乎能揣摩到所有人心理的温和的领主大人，竟有如此冷酷残忍的一面。
既杀人，也诛心。
“我愿意给予被剥夺生存机会的人们一丝希望，前提是他还自认为人。所以，选择吧，梅卡托克，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夏尔掏出了怀表，秒针转动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洞穴中响了起来。
穴居人呆呆的僵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终于知道那些精灵的大人们为什么在谈论时，总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对人类的丝丝忌惮。
这是人类的“教育”手段，他要用最简单暴力的方法破除旧主人遗留给穴居人的所有痕迹，重新添加上自己的烙印，心灵上的烙印。
梅卡托克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移动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一段时间的，只是缓缓的走到了堆积食物的地方，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夏尔咔哒一声合上怀表，冷笑一声：
“抱歉，时间到了，下次你该学会快点儿。”
“动手。”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山洞外面便传来了幼崽的哭声，但只不过数秒时间，一道刀剑出鞘的声音划过，那哭声就像断掉的弦一样戛然而止。
梅卡托克的心脏都彷佛随着那哭声的停止而重重的停了下来，他听得十分清楚，那是儿子的声音。
“还剩下一个，你打算再等五分钟吗？”那个人类年轻人的声音如同地狱的耳语般幽幽响起。
穴居人浑身一颤，抱起食物就向同族的方向冲了过去，紧张的动作就好像铃声已经响起，却依旧拼命的往试卷上写下答桉的考生。
他的族人已经支撑起了身体，坐在了地上，配合的接过从那颤抖的手中递过来的食物，如同咀嚼着同族的血肉一般，强迫着自己将那冰冷的干粮与肉干吞咽下去。
梅卡托克几乎是踉跄着发完了手中的食物，一头摔倒在夏尔的面前，挤出最后的笑容：
“主……主人，食物已经分发完毕了。”
但年轻人的下一句话直接崩碎了他的心防，剩下的人也勐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很好，梅卡托克，你私自拿了我的东西发给你的同族，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他们呢？”
这一次穴居人反倒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似的，跪在地上哀求道：
“主人，是我的错，您可以直接杀死我，让每个动了您东西的人都挨上二十鞭，在没有尽头的劳作中偿还您的恩情。”
嘶哑的声音如同泣血一般响起。
回应他的是一个丢到身前的东西，砸在泥土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穴居人听到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却不敢抬头。
他已经开始恐惧人类的教育手段，害怕自己一抬头展现在眼前的就是子嗣血淋淋的尸体。
“这个怀表就送给你了。”夏尔平静的道：“如果你们想继续活下去的话，先学会抓紧每一秒的时间。”
年轻人说完便带着人出了山洞。
穴居人茫然的抬起头，两只受惊的幼崽从洞口处向他飞奔过来，恐惧的呼喊着自己的父亲。
梅卡托克不可置信的搂紧了自己的子女，下一刻突然嚎啕大哭出来。
…………
“开始统计穴居人的数量吧。”夏尔在山洞外对着身旁的旺卡道。
后者发了好一会儿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道：“哦，哦，好的。”
虽然已经在贝思洛德见识过不少，后来又当上了卫队的队长，在经历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之后，旺卡还是有一种不能接受的感觉。
其他人也没比旺卡好到那儿去，多数直肠子的兽民在听到那身戛然而止的哭声后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信错了人，可当那两只幼崽被放回到山洞之后，他们才意识到所有人都被领主大人耍了。
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想法不是抱怨，更多的是庆幸，随之而升起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敬畏。
旺卡快步走进了山洞中，没有理会那个还在嚎啕大哭的穴居人，指挥着兽民将剩下的穴居人分出了男女老幼，随后开始一一清点数目。
看着那些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的穴居人，旺卡莫名的有些感叹。
他算是兽民中能接触到夏尔阁下机会较多的，比其他人更能见识到那位大人在判断时事与做出决策方面的高远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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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听说过前一批兽民在被释放前与夏尔阁下有过一次对话，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旺卡就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直指人心的力量。
那位大人冷静且富有智慧，能精准的将问题与现实解刨出来，贵族的身份又给予了他几乎无所限制的行事资格，他还掌握了火枪等工程造物的力量，身边还有强大到恐怖的非凡者跟随。
如果这样的人真的变成刚刚表演出来的那副模样，那将会成为多少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旺卡同样在庆幸，庆幸夏尔阁下的确如他所说，愿意给予人信任与希望，但几乎是在看着穴居人接受管理的同时，他的心头又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善意从来都不是无止境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或遭遇让夏尔阁下彻底的对我们失望了，那他是不是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虽然仍处在室内，兽民却感受到了远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刺骨寒意。
第九十三章 基地二本
玩弄人心的代价就是这样，即使知道那是表演出来的，忌惮也不会因此消失。
夏尔并不排斥扮演一个坏人，只要那的确有所效果。
穴居人在经历此变故之后的确有所改变，至少不再保持最初那种除了命令就油盐不进的状态。
面对兽民的卫兵时他们终于能做出一些反应来，毕竟与先前的主人不同，新主人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对那种机械状态的不满，谁也不敢保证刚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再来一次，也不敢保证下一次是否有这样的好运。
关于穴居人的统计名单很快便传达到了夏尔的手上。
雾精灵送来的这一批奴隶总计有一百四十七人，其中有八十四个男性，二十三个小孩以及四十个女性，他们中的成年者都能一定程度的运用那种天生的非凡之力，只要能提供充足的食物就能每天使用两到四个小时的能力。
进一步的资料收集还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夏尔对于穴居人之前的生活状态与社会结构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只是此时显然不是个详谈的好时机。
清点出人数以后，他便让兽民带着穴居人就地检查所有人的健康状况以及生火造饭，以这个山崖下的临时洞窟为基点在四周搭建一些必要的设施。
有人唱红脸就该有人唱白脸，性格直爽的兽民是一个安抚穴居人的好对象，
大个子兽民带着穴居人办事之前已经提前得到了夏尔的嘱托，会自然而然的透露一些领地的情况，尤其是他们身上的奴隶烙印还未去除，只需要展示出来便能更加容易的证明双方同样的身份。
确定穴居人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以后，夏尔才放心的回到了领地。
相比于总数才不过一百多的穴居人，领地每天等待他去处理的事情会更多，要不是希莉丝承担起了相当一部分夏尔的管理工作，很多事务就会陷入直接停摆的状态。
这就是大锅饭制度所存在的弊端，那些临时招募而来的市政厅职员既没有解决问题的权利，也没有承担责任的声望。
夏尔本来在第一次魔潮到来之前就准备逐步解决这些问题，奈何一直被各种突发事件拖到了现在。
眼见着卢修斯已经发回信件说第三批领民已经准备动身了，他便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现有的领地行政体系必须进行一次合理的升级。
…………
“由此我决定开始细分行政大厅的下属部门，包括不限于工坊管理部、物资供给部等多个部门，并给出确定的职位与待遇。”
行政大厅挂出了临时停业的牌子，参加此次讨论的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倾听着领主的下一步计划，每个人手中都被分发了数页纸张，上面详细的描述着这次会议的具体内容以便帮助他们理解。
米娅一边听着夏尔的解说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与她相熟的同事安妮凑过来羡慕的低声问道：
“米娅你已经听懂夏尔大人的意思了么？”
小姑娘瞥了她一眼：“你不是也在学校上过学吗？夏尔阁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就像一个班级，首先要有一个班长，下面有负责学习的，有负责收集作业的，有负责清洁卫生的。”
“那不是和我们以前做的事差不多么？”
“当然不一样，以前是夏尔阁下这个‘老师''负责了绝大部分的事情，我们只不过是听从他的吩咐跑跑路，做一些通知或者帮着打打下手，现在你将得到正式的头衔、待遇以及管理的权利。”
“也就是说我们也能有机会成为艾尔尼斯议政厅的一员？”安妮明显激动了起来。
米娅疑惑的看了看自己这位同事：“你就当做是这样吧，不过你确定真让你去做那些事情你有能力完成吗？譬如管理仓库的物资，帮助搬运，每天清点数量并且保证无人偷窃？”
安妮吐了吐舌头：“那我肯定不行，不过我倒是有信心去负责食堂那边的事情。哼哼，以后我就能够每天亲手给夏尔大人打饭了。”
米娅无语的摇了摇头，心想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花痴，那事情反而简单了。
在行政大厅工作的一个多月已经让米娅这个曾经的浆洗女工的女儿褪去了曾经的青涩。
在人来人往的行政大厅，她接触到的各种人群与矛盾已经远远超出了前半辈子所能接触到的一切，这使得她偶尔回顾以前时，总觉得自己之前总是那么幼稚。
现在她下班回家的时候，很多事务母亲玛莎都会让她拿主意，就连周围的邻居都会时常上门来进行请教。
但这也衍生出了一些问题，越来越多的人会偷偷的找上她或她的母亲，带上一些小礼品，期待着自己能在某些事情上帮他们向夏尔阁下说说好话。
虽然这些往往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米娅自己却极为警惕，让母亲不要收那些礼物，只有确实需要解决的问题才上报给希莉丝大人或者缪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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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和安妮能一直留在政务大厅的原因，不少的职位至少已经换过一轮了。
米娅十分珍惜自己现在的工作，珍惜能每天与夏尔阁下相见、学习的机会。
她正如此思考着，突然听到台上点到了自己的名字，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便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新工作安排：
“米娅，我觉得你可以试着负责内务部门，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么？”
女孩儿抿起嘴唇，用眼睛的余光在手中的资料上扫过，上面如此写着：
内务部门，负责检查其他部门的工作进度，是否履行职责、处理权利私用等相关情况，并有权直接通报给领主……
这是一个得罪人的部门。
米娅心中立刻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她注意到安妮在旁边长大了口型示意自己赶紧换一个工作，但米娅迎着那位大人期待的目光，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可以试试。”
她干脆的回答道。
第九十四章 工作安排
这次会议召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主要目的还是给领民们透透风。
真正已经确定下来要马上开始组建的部门并且分配了人员的只有两个，内务部和工程管理部。
夏尔准备先以这两个部门进行实验，一边考察新的行政管理体系的运行情况和效率，一边慢慢推出后续的其余部门。
这就像是现代的家族式企业向公司化企业改革的一个过程，所幸大锅饭制度实行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那种旧式管理制度特有积弊生长的空间。
为此他特意将自己钦点的两位新任部长留了下来，一位是夏尔颇有印象的浆洗女工的女儿米娅，另一位是兽民的盖尔。
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如果放到帝国的任意一处议政厅去都会显得格格不入，但在夏尔的小本本上他们两个人算得上是领地里少有的可堪培养的人才了。
盖尔自是不提，这位兽民的老者曾经是一个部族的领头人，统筹管理过数百人的生活起居，在第一批领民来到艾尔尼斯之前，他就能带着一百多人开拓出一个居住空间，并使所有人都住上了房屋。
有此前例，足以证明对方管理领地的建设与工程方面的事务是完全足够的。
事实上在行政改革之前，盖尔担当的就是“工头”这样的职位，最近的围墙工程与房屋道路工程都是盖尔带着人在努力干活。
工地上总会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老兽民充足的阅历与经验足够他在现场就处理掉很多微小的纠纷。
夏尔留下他主要是交给他一份更加正规的管理制度，包括工分、出勤、休假、进度验收、奖惩等以前不少模棱两可，全凭管理者随心意决定的事情。
年轻人简单的向盖尔阐述了一下如何推进这些事情的方法后，老兽民便大概理解了领主的意思，他是要为领地立规矩了。
自己现在就像是领主大人的家臣一样，得到的任务就是开始将“按规矩办事”这样的思维传递到普通的领民身上去。
既要让所有人明白到不按规矩办事的后果，也要让他们明白规矩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以前会很麻烦，但现在有前例可循。
“成为城市的正式公民就要遵循议政厅的法令”这样的说法贫民们并不陌生，盖尔很清楚那些从贫民窟来的普通人对于成为“正式公民”有多么的渴望，努力攒下工钱购买房屋的行为就是这种想法的最佳证据。
只要领主大人提出的“规矩”不是那么离谱，以他现在在领民心中的地位，推行下去的问题不会太大。
关键在于，自己作为执行规矩的人，首先就要弄清楚这些规矩的实际意义。
盖尔听完领主的阐述后便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有了思路，他准备回去就将领主大人交给自己的这份东西翻来覆去的通读，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领悟每一条规矩的意思。
见到老兽民谨小慎微的态度，夏尔这才放下心来，补充道：
“你要善用好管理办法里的奖励规则，表现优秀者将有机会提前成为正式公民，或者是获得优先提拔、参与管理岗位的机会。”
米娅站在旁边听着领主大人与老者的对话，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大致有了个底细。
但出乎她预料的，夏尔在谈到内务部具体工作的时候，反倒微笑着向她提问道：
“米娅，你知道自己的工作主要做些什么吗？”
小姑娘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她意识到这是夏尔阁下在考验自己，仔细思索了一下后才回答道：
“主要应该是监督大家的工作进度，找出那些消极怠工，或者利用工作便利为自己牟利的人。”
夏尔摇了摇头轻笑道：
“这是字面上的资料所写的东西，为自己谋私利是人的本性，你不可能完全杜绝这些问题，只能尽量的将其控制在我们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们滥用您赐予的权利吗？”米娅有些震惊的问道。
“那要看滥用的范围。”夏尔举例道：
“比如你是食堂负责煮饭的厨师，你做好了菜以后可以尝尝咸澹合不合适。如果你今天比较辛苦，刚好肚子饿，顺便多吃两口，像这种事大家都不会在意。”
“如果你是借着尝咸澹的理由，把那些特别好吃的食物一口气吃了三分之一或者完全吃完了，那就属于滥用了。”
米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习惯性的以自己之前在贝思洛德上学的经历来做对比。
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或者有一些职务的同学，他们比别的人会多一些机会接触老师，如果是借着机会询问一些课业问题老师也会顺便解答，如果是趁机要求一段长时间的私人教学，那肯定会被拒绝。
“所以如何界定滥用是一个需要长期思考的问题，这些需要你自己慢慢去领悟，我也很欢迎你随时来与我讨论。”夏尔双手十指交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是不是也认为内务部其实是个得罪人的活？
米娅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她在心里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接下这个职务就被大家疏远的心理准备了。
毕竟按夏尔阁下最新立下的规矩，不及时完工或者出了什么差错是要承担责任的，最简单的就是扣除薪酬，如果情节严重的话或许还有可能失去领民的身份。
对于领地的普通人来说，薪酬可以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了，但那些人肯定不敢去怪罪领主大人，往往会选择将愤怒发泄到告知领主大人这件事情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想接下这份工作的原因。
夏尔像是知道她想什么的温和的道：
“你是在担心指出别人的错误会被埋怨吧？可是我们换一个思路呢？假如一个工头将应该分发给大家的薪酬私吞了一部分，然后对所有人说该发的薪酬本来就只有这么多，而你恰恰发现了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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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柴禾问题
“我会将这件事情上报给您，您会处理那个工头，工人们会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所有酬劳。”米娅试着推断道。
夏尔鼓了鼓掌：
“是的，这就是设立内务部的原因。指出一个人的错误或许会招致他的埋怨，但问题的根源在于他做错了事，这个错误会导致大家的利益受损。你或许会被这个人埋怨，就譬如那个私吞薪酬的工头，但你也会收获工人们的感激，因为你为大家讨回了自己应得的薪酬。”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怀恨在心，因为像私吞薪酬的工头这种人根本没有机会报复你，等待他的只有无偿劳役甚至是死刑。”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盖尔也在倾听他们的对话，他感觉自己只是旁听好像都要被说服了，可总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但他又表露不出到底差在什么地方，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听下去。
“所以内务部的工作究其根本并不只是去监督，那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你真正要做的是去发现问题，带上几个人，到领地的各个地方与人们交谈，倾听他们的不满，分析原因并解决实际产生的问题。”
米娅陷入了沉思，思考片刻后才问道：“最近我母亲一直在抱怨，分到的柴禾总是湿润的，这算是问题吗大人？”
看来她已经逐渐上道了，夏尔心想着，微笑着解答道：
“湿柴禾不方便引燃取暖，你觉得自己更喜欢湿柴禾还是干柴禾？”
“当然是干柴禾！点燃柴禾取暖往往都是难以忍受寒冷的时候，要想把湿柴禾弄燃，最少还得多辛苦一个多小时！”
“那么有的人能得到干柴禾，有的人却得到了湿柴禾，你觉得有问题吗？”
小姑娘的眼神越发明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夏尔阁下！大家本应得到的相同东西出现了差别，但我的母亲只是不敢说或者忍耐了下来，可她的态度就已经表明这是个问题。如果我想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应该顺着柴禾分配，储藏，搬运，砍伐这一条线路去寻找问题产生的原因。”
“期待你的第一个成果，我未来的大检察官。”
…………
会议举行后的第二天，内政部与工程管理部便单独分出了一个专属的办公室。
米娅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好说歹说终于劝服了安妮和自己一起加入到了内务部，有了第一个部下。
两个小姑娘带着夏尔划给她们的兽民保卫者一起，在工地、仓库和各个领民的家中来回跑了一整天，终于弄清楚了柴禾的问题。
领民们分配到的柴禾出现了差异并不是小姑娘设想中的，有人在故意搞鬼或者没有认真履行职务。
分配出去的干柴禾其实是一些领地在建设初期就砍伐下的大量的木材，这些剩余的木材得到了妥善安置，一直储存在临时仓库，那些分发到普通人手中的木材其实是工程队近几天临时采伐的，没有地方放置就随便的堆积在了干柴禾的仓库之中，结果两者就混杂到了一起。
负责分发柴禾的人反倒在两个小姑娘前来调查时大吐苦水，抱怨着自己辛辛苦苦工作，反倒惹来了大家的敌视。
米娅和安妮面对自己错怪的对象，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们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反馈到领主大人这边后，夏尔便立刻指示工程管理部专门划拨一批人为临时采集的木柴新建了一个仓库，并将这些木柴放在指定的地点进行集体烘干处理，又额外指定了几个仓库管理员。
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在两个部门新建立一两天内的配合下轻松的得到了解决。
米娅自己对于这件事情没什么实感的，她和安妮跑了一整天听到的最多话语就是人们的牢骚，最终也只不过是将自己调查来的情报汇报给了夏尔阁下，就宣告了结束。
下班之后，她一如既往向着自己位于石街靠右的家中而去，刚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小姑娘就听到了从房间内传来的妹妹的笑声。
“学校今天放学这么早吗？”
她提着刚刚从面包房买回来的面包迈步而入，目光第一时间就扫过了屋内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炉。
母亲玛莎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一边用围裙擦拭着沾过冷水的手，一边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自己的女儿后，在所有人印象中都只能留下泼辣一词的妇女，破天荒的用欢喜的语气道：
“听我说，米娅！仓库管理员今天宣布，以后大家每天都能用到烤干的柴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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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母亲欢喜的声音，米娅怔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微笑起来：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玛莎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听说领主大人在市政厅贴了公告，说柴禾的问题是个什么服务部和工程部的人解决的，以后他们还会给大家解决更多的麻烦。”
“是内务部啦。”
小姑娘好笑的纠正着，似乎找到了点信心的问道：“我说今天怎么没有看到您蹲在炉子前面折腾呢，看来今天能多省一桶洗脸的水了。”
按往常的性格，玛莎这个时候该展现出自己泼辣的一面和女儿拌嘴了，但她今天的心情实在是很好，也就不在意那些东西了，只是挥挥手驱赶道：
“去去去，赶快洗手去。今天我们自己在家煮饭吃，我找人换了半只雪鸡还有一些蘑菰，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单薄的墙壁并不能阻挡玛莎尖利声音的传递，本该在房间中做作业的妹妹希尔薇立刻发出了欢呼：
“好耶！”
“死丫头！赶快做题！老师跟我说了，你最近成绩又下滑了！再考九十分你就等着吃棍子吧！”霸气的母亲立刻压制住了不安分的小女儿。
米娅在旁边听得好笑，立刻被自己的母亲瞪了一眼，并用眼神示意大女儿赶快把面包递给自己，她赶紧给自己的母亲大人奉上手中的面包，一双粗糙的大手便毫不留情的连篮子一并夺了过去。
这一次小姑娘注意到母亲的双手，满是冻疮的指节通红的鼓胀着，像是烂着疤的胡萝卜，心底的柔软处便被触动到的一软。
“明天要更加努力工作了。”望着玛莎转过去的背影，米娅在心中发誓道。
第九十六章 希莉丝的提议
霜月之后，深冬的气息便越发浓郁起来，从跨过肃月进入雪月的第二周开始，一望无垠的白色大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让人惊喜的变化。
第三批领民如约而至，来时还遇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雪，有几十个人倒在了通往新生活的最后一段道路上。
不少人惋惜之余，却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怀，日趋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使得他们无心多想。
新生的领地如同海绵吸水般轻松的接纳了新来的数百人，有第二批领民的先例与逐步升级效率改良的行政部门，到来者没能翻起多少浪花的就逐步融入到了这里的环境。
这或许和越来越严苛的周遭环境有关，从雪迩法的家书与随信捎来的一些报纸也反映了这一点：
占星家与瞭望之塔的学者已经确定，今年有可能是帝国四五十年内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多地受到了雪灾的侵袭，冻死冻伤者不计其数。
陛下奥尔菲因已经签署了相关条令，中止部分工程用煤炭供应，优先供给受灾地区，奉命救灾的大臣带着物资已经赶赴各地。
突入而来的雪灾并没有动摇那些大人们的决心。
雪迩法在信中警告自己的兄长，北方的戍卫军团距离东境只剩下半个月的路程；古老圣堂、中央学院、瞭望之塔以及白银之桥的数百位大师已经集结在了离圣赫罗斯最近的城镇；本地的边境军团在一支神秘势力的帮助下重整了山脉中部的卡特斯要塞，沿途的瞭望台与哨所业已重新启用。
以过于的乐观心态来考量，战争也会最迟在春季到来前正式发动攻势，如果大人们的决心更坚定一些，大魔潮引爆的时间只会来得更早。
可以说，毁灭的倒计时已然加快了脚步，但偶尔停留在艾尔尼斯边境进行补给的佣兵与过往的商人却透露出一个消息：
贝思洛德的贵族正在筹备一场冬季狩猎会，之前在抗击魔潮时立下大功的警备骑兵将有一些表现突出者会被授予“骑士”的荣耀。
收到来信时，夏尔正带着负责勘探周边资源与地貌的猎人一并来到了艾尔尼斯身后的山脉中。
正如艾尔尼斯这个名字的由来一样，落星之丘彷佛在千万年前受到过陨星撞击，山巅处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并因为相对较低的海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湖。
在夏季的时候，这里一定是飞鸟栖息的乐园，湖岸边在几百数千年凡人未曾干涉的情况下堆积了厚厚的鸟粪石。
这意味着，限制领地发展的一项重要资源“硝石”终于能够得到稳定的供应，如果再趁机拿下山脉深处的小型铁矿，唯一受到限制的资源就只剩下“硫磺”了。
这使得夏尔时常觉得自己在玩一个中古即时战略游戏，就连稀缺资源的名字都一样，而自己手下那些装备上了火枪的兽民，大概能算的上“二级兵种”？
从山中回到领地的夏尔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雪迩法给自己的书信，但他表现得比其他有资格看到书信的人更加坦然。
“哥哥，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希莉丝忧心忡忡的问道。
“第一道围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只待穴居人开采出的山石进行加固，第二道围墙也在筹备之中。武器的杀伤性在之前的战斗中得到了验证，并进行了长时间的储备，这些准备都不行的话，我们还能退到山脉中去。”
夏尔轻松的回答道，对于希莉丝突然的问题并不感到奇怪。
他能看出无论是自己的妹妹还是经常与自己接触的那些领民，都在通过各种无声的交流与观摩中学习自己的思维与处事方法，而这种改变又会从他们身上扩散到其余领民身上去，受此影响领民的家庭、亲人与生命的观念正在逐步加深。
这其实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智慧生物的天性就是慕强与学习，当他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些改变或者在新环境感到迷茫时，就会下意识的寻找距离自己最近的可供学习的成功模板。
领民们毕竟都是从贫民窟来的人，没见识过什么厉害人物，他们触手可及的最强势的人就是夏尔这位领主，受他影响也是理所当然。
饭团探书
希莉丝则是厌倦了那些充斥着小气算计的社交场合，并且从夏尔这里体会到了实现价值与得到尊重的快乐。
小姑娘最近才从自己的兄长手中得到了一个财政部长的职位，负责管理各项资源的开支与储备。
这种责任巨大的职务与她之前在家族中毫无存在感的对比显得尤为巨大，以至于希莉丝刚刚就职那两天就挂起了重重的黑眼圈，并得到了兄长的嘲笑。
“您这样说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希莉丝拍着自己的胸口轻声道：“对了，听说缪兰小姐最近辞去了初等学校的工作，她在干什么？”
夏尔注意到妹妹的话语中并非纯粹的好奇，而是带上了一分莫名的意味。
那种模样就好像长期生活在某种强势人物的阴影下，并在自己终于做出了一份足够自傲的成绩后试图挑战权威的感觉。
夏尔心下好笑，却没有戳破希莉丝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坦言道：
“缪兰小姐最近在带着一些有资质的孩子进行训练。”
“？”希莉丝不解的仰起头。
“虽然非凡者在魔潮面前受到的克制极强，但在对内的一些威胁中却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夏尔模棱两可的解释了两句，相信希莉丝应该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啧，狡猾的家伙。
小姑娘瘪起了嘴，她觉得自己得赶紧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了，不然肯定又会被比下去。
“哥哥，我最近想了想，我之前在贝思洛德认识的一些贵族子嗣或许能够吸收过来。他们大多都是些没有继承权且不被看好的次子次女，没有机会的话以后的成就最多就是成为一个能分到丁点家产的普通市民。”
希莉丝认真的道：“现在的领地很需要他们这些接受过不错教育的人，行政大厅的人手实在是不够了。”
第九十七章 战区
希莉丝的提议成功的让夏尔沉默了数分钟。
年轻人仔细思考过领地的现状之后，发现这个曾经不在他原本打算范围内的选项，现在有了一定的价值。
夏尔原本的打算是等大魔潮来临之后，再寻机从灾民中吸收一批素质比较高的民众，有了经历灾难的过程能洗掉不少那些人身上残留下来的旧思想与风俗。
这听起来十分残酷，现实就是领地的庇护数量是有限的。
新生的领地就像是一艘为了抵御洪水而制造出来的方舟，船票有限即意味着必定的筛选。
但现实往往不会如人所愿的那么发展，相比于他最初的规划，现在的领地多出了一些奇妙的变数，这些变数使得领地的发展速度比预想中要快得多。
这就像一个滚雪球的过程，中途减缓速度势必会使雪球变大的速度减慢，可如果疯狂加速的话又会导致失控的可能性增加。
他仔细思考良久，权衡其中的利弊才终于下定决心：“这件事情我同意了，但我也有几个要求。”
希莉丝惊喜的道：“您直接说吧。”
“我的第一个要求是，你推荐的人可以有野心，但必须要识时务。”
希莉丝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哥哥的决定，虽然这一条要求就已经筛选掉她心中名单一半以上的人了。
“第二个要求是，你要向他们阐明，领地的职务在未来势必会通过能力去竞争，一劳永逸的工作在我们这是不会存在的。”
“这是当然的，职务又不是爵位。”希莉丝点了点头，又划去几个名字。
“第三，鄙夷异种族与奴隶的人不要。”
最后一条几乎把名单上90%的人名字都给划去了，但贵族家庭优渥的待遇总能养出一些叛逆的奇葩子嗣，听完要求之后希莉丝几乎是立刻锁定了几个名字。
几个人的话，自己还是有办法管好他们的，希莉丝如此想着，与自己的兄长达成了意见上的统一，在此之后她才笑着道：
“您的选人办法还真是独特，那些我能想到名字的人往往都是被大家所排斥的异类，说起来里面还有一位和奴隶私奔的骑士呢。”
“那我还挺感兴趣的。”
夏尔难得的提起了一丝期待感，只不过他来不及多问，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职员紧张的汇报道：“领主阁下，领地外来了一群人，他们指名要见你。”
“嗯？是博尔德的商队回来了吗？”
“不是的，大人。巡逻的卫兵回报说那些人都穿着盔甲，带着武器，看起来好像是正规军。”
夏尔与自己的妹妹对视一眼，带着人急匆匆的就出了行政大厅，刚刚跨过那道修筑好不久的城墙，便看到了站在道路正中央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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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全副武装打扮的家伙列阵而立，像是完全不考虑天气因素的穿着钢铁的甲胄，黑色的头盔下是一双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双眼。
领头者穿着同样冰冷的装备，肩上有两枚火焰型状的肩章，胸前用特殊颜料刻绘上了用来识别身份的标志——一枚张开的月苋草。
对方显然也在打量着夏尔和他身后的人，从头盔下传来沉闷的声音：
“你就是此地的领主？”
受前身的记忆影响，夏尔对于边境军团的标志还是有一定常识的，那两枚火焰肩章对应的身份至少也是大队级别的现役军官。
他点头示意，询问道：“我是夏尔.修佩罗斯，您是？”
或许是听到他主动自报家门，对方额外看了夏尔一眼后似是想起什么的，取下自己的头盔，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看上去又带点阴沉的面孔。
“看来我们到的正好。”军人沉声道：“我是边境第三军团下属第一大队的队长，凯罗，凯罗.斯佩尔。”
“艾尔尼斯欢迎您的到来，凯罗队长，不知道您此行是为何事？”夏尔礼节性的欢迎了一句，随后脱口反问道。
军人挤出一个流于表面的微笑：“不用紧张，我们只是例行巡逻，奉命检查周边的军事设施是否良好。”
他的眼眸呈现出深邃的蓝色，鼻梁挺拔，配合着冷冽声音总给人一种时刻都有可能发起攻击的危险感。
检查军事设施能检查到离驻防区数百里远的山脉和黑森林来？
夏尔暗自疑虑，随后平澹的回复道：
“那可能让您失望了，艾尔尼斯周边都是修佩罗斯家族的私有领地，如果您提前一两个月来，这里可能还是一片蛮荒，哪来的军事设施一说。”
中年军人嘴角一咧：“以前是没有，但自从你们开始建设领地，这里就已经划入了圣赫罗斯——拉巴斯坦战区的统辖范围，子爵阁下。”
对方刻意的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夏尔没有回应，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之人，吩咐几句让人把那些瞧热闹的好奇之众驱散，只留下可信之人后才皱着眉头道：
“我想我懂您的意思了，但您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那名边境军团来的军官看到了他之前的动作，满意的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
“你们在保守秘密方面做的还不错，子爵阁下。虽然你们有皇室下发的特许文件，但这一片地区是第三军团的驻防区域，我们有必要确定整条防线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现在你们已经看到了，还满意么？”
军人摇了摇头：“先生，您或许以为我们是来威胁您的领地的，但那大可不必。仅靠这样一道围墙，想要抵抗住大魔潮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建议是当您觉得事不可为的时候，迅速找机会回撤到拉尼娅隘口，这样或许我们能救你一命。”
夏尔礼节性的点点头：“感谢您的提醒。”
凯罗瞥了对方一眼，见他说完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动作，心中暗道一句不识趣的家伙。
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转身便向着自己手下的士兵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这是来自第三军团的善意，子爵阁下，希望您能在灾难到来之际也能保持现在这副尊贵的样子。”
提前的上架预告与感言
写下感言的时候正好是本书快到一百章以及上架的第一个节点。
首先感谢大家的支持，无论是打赏、投月票的朋友还是投推荐的朋友，我每天都会翻一翻后台看看投推荐的名单，总能看到一些经常出现的名字，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支持本书。
然后是回应一下一直以来争论不休的评论区，之前我已经在作品说明里发了评论区说明，可惜的是人言微轻，没有多少人看到，所以不得不放到上架感言里来。
我自己也是看惯书的老读者了，知道大家能在看完之余能发出评论来，是对这本书还保有一定希望，觉得不至于无药可救，如果真的失望的话，直接删书架不就好了吗？
所以再次强调一点，作者不会做删评控评的事，当您有什么意见和不满，请写的言之有物一些，单纯只是发泄情绪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这里我也要先自我检讨一下，写作的时候埋设伏笔的方法过于简单粗暴，以至于很多地方剧情看起来就显得突兀。
到此时剧情争议最大的点就是两个，我在此统一回复一下。
一个是叛乱头子为什么不杀，在主角的视野里他已经拥有了生杀予夺之权，拥有了绝对优势他想什么时候杀就能杀，对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加上他自己刚刚穿越，势单力薄，打算废物利用。这个势单力薄指得是他自己亲手培养出的人，不是因为身份和前身遗留强加给他的东西，主角自己对于那些突然的馈赠是持警惕心态的，他接受了自己的穿越，还没接受家族里的关系和感情。
如果说服过程中对方表现出任何实质的作死，主角是不吝于杀鸡儆猴的。
二是“人人平等”争议，借用一个书评区看懂了的大佬的话，主角以前是和平年代的人，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他自己是认可的，也不喜欢将人分出高低贵贱。但是大环境就决定了，主角在这样的时代是个异类，所以他没有去刻意改变其他人的思想。
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而已。
其实看到第二个争议的时候，作者本人还是挺诧异的，“宣扬倡导人人平等”和“在我眼里你们没什么区别”这两个概念为什么能混杂到一起？
有作者朋友提点我，读者讲究的是短平快，第一时间根据自己读书习惯就给书中人物打下一个熟知的印象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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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也是新作者才会遇到的苦恼吧。
同理，主角说自己想要改变世界这个小争议也是一样的，或许是已经在书中点明了，主角一开始就不想和那群人混在一起，加上本来就有个领地，干脆自己玩自己的，所以这一项虽然有人质疑，但没什么争议，最多就是被说两句中二而已。
这样总结下来的话，前期写作过程中的确犯了不少新作者才会犯的毛病，剧情也不够紧凑，缺乏一条明确的时间线。
该简单清晰的地方不够简单清晰，该复杂详述的地方没有复杂详述，这大概就是本书最大的问题。
趁着上架以后我会逐渐小修以前那些有问题的内容。
总之，以上应该就是我的上架感言了。
写故事这件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书特书或者感慨的。
我想写，大家想看，如此而已。
上架也没什么好说的，写的还行就订阅，写的不行就跳章。
一切凭实力说话，不打感情牌和卖惨牌。
作者唯一的私心就是，我不是什么能一书封神的天才，我只是个普通人，犯了错只能慢慢改正，希望大家能给我一点进步的时间。
接下来是上架的具体安排：时间是下周五凌晨，上架首日会按照起点的传统更新五章，或许也会有多。
上架后逐渐进入每日三更的状态，如果哪天写的比较顺手会更多一点，有事只能两更或请假会提前通知大家。
加更规则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放在这里：上架一周内50月票加一更，打赏一万点币加一更。
如果真有大佬打赏的话，请手下留情，万一欠个几十章，我想还也还不完，毕竟每天还要上班，能挤出来码字的时间就那么多，还更新也只能每天熬夜一两章的慢慢还。
那么就说到这吧。
感谢大家的支持，萌新在这诚心谢过了。
第九十八章 最后的准备
善意？
夏尔琢磨了一下对方的用词，摇了摇头。
这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领地刚好就在对方的防区，又有一些皇室允许的特权，出于规避风险的角度才来顺便提醒一句吧。
他带着其他人向领地内而去，心里重复着刚刚那段简短的对话，其中一个关键词引起了夏尔的注意。
“圣赫罗斯——拉巴斯坦战区。”
这大概就是那些军队指挥官划下来的战线，但这两个词涉及到的地图范围可不小。
商队宁可走山路也不肯绕道拉巴斯坦，就是因为这两个地方中间横跨了整座山脉，先不提那艰难复杂的山势，仅仅是地图上的防线就有上千里远。
边境军团人再多，也不可能守卫住这么长的防线，但那个军官表现出来的态度又显得过于自信，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真有什么底牌能依靠山势抵御住大魔潮的冲击。
如果有的话，那必然是人类帝国这边真正掩藏着的大杀器，但那不是夏尔现阶段应该着重关注的事情。
这些临时访问的人只不过是向夏尔下达了一道最后通牒：
大魔潮，就要来了。
…………
“所以呢？您有什么应对方式吗？”
闻讯而来的缪兰小姐找上了夏尔，但她对面的年轻人却显得过于平静。
“该干什么干什么，大魔潮来了也不能不做事吧。”夏尔一边翻阅手中的书籍一边道。
女仆长摇着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夏尔接下来话打断了：“相信我，我所做的应对并非毫无原因。”
他挥了挥手中的书籍，上面烫金的几个大字映入缪兰小姐的眼帘。
“这是？”女仆长疑惑的问道。
“任何涉及到足以毁灭一个种族或者数个国家的大灾难，前人都会想尽办法记录下来，后人也会想尽办法去研究解决办法，这就是人类的生存本能。”
夏尔耐心的解释道：“虽然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找到大魔潮形成的原因与破解他的方法，但我基本弄清楚了它会以怎样的形式发生。”
这就是卢修斯除运送三批领民外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后者每一次到来都会给夏尔带来从各种渠道收集而来的书籍，故事甚至是传闻和吟游诗人的歌谣。
通过类比这些主干相似细节却各有不同的信息，夏尔已经筛选出了其中相对可靠的情报。
可以追寻踪迹的大魔潮一共发生过四次，发生的时间与地点虽然没有什么规律，但其出现时的情况与普通魔潮类似，都是以黑泥化作的浪潮为起点。
这至少将诸如“空间炸裂”“天崩地陷”“大道磨灭”之类蛮不讲理的瞬时大范围毁灭打击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事实也证明，如果大魔潮真以这样的形式出现，那这个世界的各种生物种族早就被毁灭的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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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除了最坏的可能性，无论大魔潮的出现方式发生怎样意料外的变化，至少都留下了供人应对的转圜空间与时间。
夏尔自己比较倾向于，大魔潮相比于普通魔潮更多的是数量级的不同。
曾亲历过不少魔潮的兽民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荒原上都只遭遇过池塘大或者更小的污泥，之前领地突然出现的那一次浪潮还使得很多人以为大魔潮已经爆发了呢。
从这个角度出发向尽可能坏的方向考虑，假设帝国这一次诱发的大魔潮量级比之前那一次还要多出数百倍，多到魔潮的污泥足够铺满整个东部边境的山野，多到其如同真正的海浪一样足够没过圣赫罗斯山脉，后果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真到了这种地步，夏尔肯定是拉上其他人赶紧跑路了，艾尔尼斯这个建设不到三个月的小领地还真没有什么拼死也得带走的贵重物品。
但如果魔潮的量级并没有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仅仅只是比上一次多出数倍或者数十倍的程度，留在这里的选项就变得有价值了起来。
夏尔尽量挑分析中比较容易理解的讲述给了缪兰小姐，后者再三思索终于还是认可了这一份应对方桉。
她所关心的倒不是这份方桉中涉及到的决策，真正令她满意的分析是“关于灾难到来时的缓冲时间”，如果事不可为的话，带上一两个人全速脱离这片区域，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非凡者终究有非凡者的手段。
呼，总算说服她了……夏尔内心腹诽一句，如果不给缪兰小姐解释清楚的话，这位忠诚的女仆长很可能二话不说直接敲晕他和希莉丝，带上两个人直接离开这块危险区域。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准备工作。
他摇响了铃铛，一直等待在外的卢修斯便走了进来，狂狮兽民揶揄的调侃道：
“您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
“彼此彼此。”夏尔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荒原上的兽民部落有回应了吗？”
狂狮兽民瞬间就笑不出来了，闷声道：
“我的人已经尽量去说服他们了，不过您知道的，那些老人总是迂腐且固执。除非亲眼看到大魔潮，他们最多只能同意送一些青壮小子过来。”
“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前，心存幻想是常态。”夏尔冷静的回道：“你派去的人不是已经劝动他们暂时离开边境区域，前往东人的疆域避难了吗？”
“也只能这样了，至少那些东人比较信守诺言。”卢修斯无奈的叹息着。
他理解那些部族长老们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投靠一个人类领主或者什么也不做，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过于偏激的选择。
为了部族的安宁他们只能选择中间那一条，暂时迁移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选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提前迁移总还是能避开直面灾难的第一波危险，但比之最优的选择总还是会多付出一些牺牲。
“不要太贪心了，卢修斯，我们只能尽量做到我们能做的。”夏尔出声宽慰了他一句：“我们的计划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了，准备动手吧。”
第九十九章 不留遗憾
双方的密谋持续了大约两刻钟，当政务厅墙上的挂钟发出叮当的整点报时声，体型健壮的男性脸色肃穆的走出了办公室。
前厅的接待员多打量了几眼对方的背影，毕竟灰马甲、黑风衣与兽民的组合搭配实在是稀奇。
紧随其后的，那位大人从容的自办公室走出来，来到前台，轻轻敲了敲接待员面前的桌子，坚定的道：
“我这里有三封信，待会儿你把他交给我们的信使，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将书信送达。”
“好的，阁下。”
接待员小心谨慎的接过了领主阁下递过来的信件，视野的余光中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写在信件表面的地址与单词，如：协会、商队等。
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目光，将手中的信件翻了一个面，慎重的放进身旁的收纳匣。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公告，待会儿你将他张贴在政务厅外的公示板上，让宣读员尽快的将公告上的内容通知到所有领民。”
这一份资料自己倒是能看的，接待员拿起纸张，见到最上面的一段话语：
“因近日天气恶劣，气温急速降低，出于对领民的健康与生命负责，艾尔尼斯将进入封镇状态，政务厅将大幅减少各位的活动工作安排。”
要停工了？
得赶紧让大家储备一点粮食和燃料，接待员如此想着，将之前那个兽民的事情抛到了思绪里最不重要的地方。
新公告立刻在领民中扬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在几位尽职尽责的宣读员的努力下，公告上的内容用半个上午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艾尔尼斯，
即使工作的时候经常抱怨辛苦劳累，可当沉甸甸的铜瑞尔落入口袋时，人们的心中总是满足且欢愉的，不少人从发工资开始便省吃俭用，至此已经攒下了一小笔积蓄。
听到这个消息后，平时工作再努力的人，在这种时候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停工就意味着一段时间内不能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只能坐吃山空。
这种简单的道理，即使大多数人出身自贫民区也是能懂的，虽然公告上说可以凭借之前的工作证明领取免费的食物与燃料，那种断掉了经济来源的感觉依旧使人感到不安。
短短两天的时间，就有三拨人来到夏尔的办公室，或是旁敲侧击，或是开门见山的表达了同一个思想：
领主大人！我们不怕冷！不怕累！只要没死我们就是身体健康！请让我们继续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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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家最喜欢的大概就是这类人了。
夏尔平静的送走了这几批人，中间还充斥着一些他十分面熟的说客，包括一位自己亲自任命的部长和数位各工程设施的负责人，其他壮着胆子来此的领民也不少。
他们得到的统一回复都只有写在纸面上的复工日期：半个月以后
之前共患难过的威望顶住了这种众望所归的压力，再加上有一个明确的复工日期，那些前来劝说的人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回到自己的家中。
制度改革的压力由此可见一斑。
好在这并非只是一次单纯的试探，大部分闲置在家的领民很快便得到了新的公告：由初等学校的老师组织的免费基础知识普及公共课堂正式开放。
前去听讲不需要支付费用，但也没有报酬，或者说知识就是前往这些公共课堂的报酬。
那些初等学校的老师将传授，简单的算数、单词写法、一些帝国的正常市民应该知道的社会常识（夏尔改良版）。
在家闲置数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几乎已经快患上工瘾的领民们，在实在没什么事可做的情况下，最终还是成群结队的来到了这一处特意打造的公共集会地与原始社交场合。
夏尔适时的放出了有关新一批行政人员的招募需求与资格测试，这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才终于平息下去。
同时就在宣布停工的一周后，夏尔也接到了那三封信的回复。
工匠协会表示愿意加深合作，将在数日后派遣一支前来考察的队伍；前身唯一的朋友图曼同意来看看自己的事业发展的如何；商人博尔德回复不详，似乎是准备在贝思洛德逗留几天，但他表示会认真考虑夏尔的提议，尽快从那里抽身赶回来。
阅读完这些后，夏尔默默的将信件投进了壁炉里面，询问自己的妹妹：
“你想要邀请的那些朋友都准备好来这里了吗？”
“都准备好了，该警告的我也小心的警告过了。”
小姑娘还做不到像自己的兄长那样坦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试图在连绵的春雨中挽救作物的农夫一样，但那些作物往往各有各的想法，甚至还会反过来扎伤她的手。
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交情的人去送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情况真的已经急迫到这种程度了吗？”希莉丝难受的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停工的时间定在半个月吗？”夏尔反问：“半个月是雪迩法告知我们的，北境卫戍军团抵达圣赫罗斯山脉的时间；半个月是之前那批警告的人，在军令限制下回到卡特斯要塞的最后时间；这半个月是我们能做的……不留遗憾的时间。”
卢修斯已于昨天回到了领地，他乐观的告诉夏尔，自己工作已经在金钱与本地贵族的惊疑下得到了良好的收效。
夏尔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在做完这件事以后也像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开始投入到适应领地的新生活中去。
“我们已经做完了所有我们能做的事情了。”夏尔轻轻的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开玩笑也似的道：“或许等魔潮过去，我们还能搬回到贝思洛德的城堡去住呢。”
希莉丝点点头，如以前那样牵住了兄长的衣角，仰头看去，站在兄长身后的缪兰小姐也对她展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啊，我好像确实没什么留在贝思洛德的遗憾了。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想道。
…………
蒸汽与丰实之年，雪月第二十七日，艾尔尼斯复工的第三天，学者将这一日记录在瞭望之塔的星辰天幕之上，并将之命名为：
哀恸之日。
第一百章 风来了
人人都觉得贝思洛德的警备队长这段日子应该过的春风得意，但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
近两个月来，警备骑兵的队长加德摩斯从没有觉得日子像现在这样这难过。
先是丢了一份剑术指导的工作，失去了周薪五个金瑟普的优渥报酬，这使得他无力支撑三个情妇的费用，只能将寻欢作乐的时间从一周三次变成了一个月三次。
他本来还指望着后面的大人物在吃食的时候能跟着喝点汤水，结果某一晚上过去，墓园多了二十几个坟碑，大人物们拿着一份不知从哪来的文件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狗屁的大人物！这种时候就知道装孙子了！要不是他还没有交出自己的投名状，那些坟碑就该多出一个他的了！
随后又是魔潮，又是暴动，加德摩斯如自己允诺的那样冒着生命危险，平息了这些威胁，可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什么狗屁骑士！那就是一个铁牌子和无用的头衔！
每每想到近段时间的遭遇，加德摩斯就有一种将眼前所有东西砸烂的冲动。
这种暴躁的情绪严重影响到了他近段时间的心态，连带着下面的人看到他都会远远的避开来，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那个倒霉的出气筒。
可这次不一样，警备队的人可不敢将队长大人的夫人拒之门外，尤其是对方还牵着一儿一女。
加德摩斯的副官心中叫苦，却不得不引着队长的正牌夫人和子嗣向里而去。
本该负责这倒霉差事的普通队员，一个个的就好像熘进洞里的耗子一样消失了踪影，显然那些人也知道承受副队长的怒火要比直面队长轻松得多。
副官敲响了房门，近乎谦卑的道：“队长，有人想见您。”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后打开来，加德摩斯阴沉的面孔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内，他只瞄了一眼脸色便彻底黑下去。
副官见势不好，讪笑一声就选择直接熘走。
加德摩斯正要开口怒骂两句，却被身前的人打断了，牵着子嗣的女士用平静的口吻道：
“这次来不是和你吵那些烂事的，菲尔。”
骑兵队长微微一愣，那个久违的亲昵称呼彷佛如水一般的消解了他心中的怒火。
中年人迟疑了片刻，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进到办公室坐下。
“佩妮，你带着孩子们来有什么事吗？”
在说出对妻子的爱称之后，加德摩斯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愧疚感，毕竟对方曾和自己经历过许多冒险与生死危机才最终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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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说服自己，自己所做的不是背叛。
那些不过是每个体面人都必须面对的社交场合，自己只是逢场作戏，更何况他可从来没有克扣过家里的花销。
这使得他很快又硬气了起来。
女士沉默的将加德摩斯所有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悲凉且失望，冷冷的道：
“最近贝思洛德不怎么太平，我打算带孩子们到腹地去散散心。”
…………
布拉索工坊区的小巷。
约瑟急不可耐的揉搓着刚刚浸泡过冷水的双手，呵出的气雾萦绕在身周，久久不愿散去。
等待片刻之后，工坊后门被打开来。
一位揉着惺忪睡眼的男子推开了门，他扫过蜷缩在门前的小豆丁，惊疑的问道：
“啊……你是？”
“早安，米斯提大师。”约瑟收敛起激动的心情，摘下了自己的破帽，像模像样的鞠躬行礼道：“我是前几天应聘成为学徒的约瑟。”
“哦，是你。”
男人恍然的回答道：“我记得开工的时间是明天吧，你没有接到通知？”
“接到了。”
约瑟吸了吸鼻子，目光不可抑止的从大师的身影与门旁的缝隙中望进去，那些古里古怪的机器正安静的躺在院落之中，上面盖着一层油布和积雪。
“为了感谢您的宽容，我打算免费替您做一些活计，比如清扫院子。”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回望了一下背后，不耐的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你倒是比其他人机灵。好吧，看在钱的面子上，我确实需要一点免费的人手。不过手脚要麻利，不该碰的地方别乱碰。”
“我会遵守规矩的，米思提大师。”
约瑟谦卑的弯下了腰，并如愿以偿的进到了工坊内部。
米思提大师扔给他一些扫雪的工具，就重新钻回到了他那间小屋里面。
约瑟尽可能的放轻自己的动作，竖着耳朵听着从房间传来的纸笔摩擦声和大师逐渐暴躁的自言自语，直到日上三竿时分，对方才重新从房间里走出来。
米思提大师的表情并不算太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脸色沉重，他望了望已经消除了白色的小院，丢给了约瑟一根黑面包：
“这是你今天的报酬，小子。我并不讨厌有些小聪明的学徒，但工程学是一项精密的活计，如果你不能达到我的要求，那你一样会被赶出这里！明白吗？”
约瑟点了点头，对于米思提大师的严苛他是心知肚明的，之前那场算数测试他就骂哭了好几个人。
心情不好的工匠这次没有再给约瑟留下的机会，他在门外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踏上了返家的道路。
雪花透过破洞飘进整个屋里，流浪汉们一如既往的靠在墙角或是只留半截的墙柱下，只在有人经过时才从堆积的稻草或破棉花里抬起眯着的眼睛望上一眼。
约瑟叹了一口气，将堆积在那的无用木料拉到一块儿，这本来应该是他们的房顶。
噼啪的火石摩擦后，过了一段时间，寥寥的火苗从木料中探出头来。
“看来你的讨好失败了。”
有人用虚弱的声音道。
屋里的流浪汉太多，约瑟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说话的人是谁，但他已经习惯那些总是在嘲讽抱怨的话语。
他自顾自的从小窝里翻出一枚碳块。
像往常一样，他的东西堆在那里，从来没人去动。
不知道是这些人太懒还是完全不在意。
破屋里面沉默了许久之后，又有人开口道：
“约瑟，你不该留在这里。外面的人都在说，风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击穿天穹
“你们！要走？”
加德摩斯不自觉的放大了声音，当他注意到两个孩子泫然若泣的表情，这才压低了语调。
“我们已经订好了马车，就是你经常去的那家车马行，午时两点就会出发，孩子们可以去我们曾经的家看一看。”佩妮不为所动的道。
骑兵队长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装作轻松的道：
“贝思洛德最近确实不太平，之前我还带着人绞杀了两天的魔潮呢……回去避一避，也好。”
他转过身去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佩妮，你等一等，我给你一些钱。”
“够了！”
身后传来尖锐到好像要撕破耳膜的声音，加德摩斯的动作陡然一滞。
一个熟悉温暖的躯体从后面抱住了他。
“和我们一起走吧，菲尔！你并不需要那块骑士的牌子对吧！把它换给别人，换一段假期！孩子们已经半年没有见过你了，我们一起回家！”
骑兵队长僵硬得像块石头，但那个女人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过往。
“我们可以回到肯黑德旁的木屋，你说过要教儿子喝姜汁啤酒，要用鹿皮给女儿做一双小皮鞋。如果天气晴朗一些，我们还可以带上一些面包和果酱去森林里踏青，故乡的道路总是那么泥泞，孩子们需要你的搀扶……”
她说着说着，湿漉漉的感觉就从背部传达到了加德摩斯的心里。
骑兵队长默然的转过头，放下了妻子抱着自己的手，复杂的说了一声：
“抱歉。”
从摆脱佣兵的身份，当上警备骑兵的队长开始，现实就再也不允许他回头了。
加德摩斯没有把心里这句话说给这个与他相处了二十年的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女人，看她哭泣着带着子女离去，看她们的背影逐渐淹没在潮水般的人群中。
…………
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午时一点。
奈比洛斯抬首扫视了周围人一眼，瞭望之塔的传古学者，古老圣堂的高阶修士、中央学院的大工匠以及白银之桥的英豪已经齐聚一堂，有条不紊的进行最后的检查。
参与这个计划的没有一位是幼稚的学徒，正因为他们都已经在自己所处的领域卓有成就，才更能了解到实现这个计划的意义，能够接受这个计划所带来的牺牲。
已近百岁的羽翼之长面容清癯，眼神却锋锐如刀，熟悉他的学者都知道，那是这位平素慵懒的近圣之圣极度认真起来的表现。
老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计划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对那些注视着他的人群开始了最后的演讲：
“回到首都的传送门就在那里，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没有人打算临阵脱逃。”
“诸位应当清楚，自十二圣贤用文明的火种划定秩序的领域与规则的疆界，大魔潮就是压在所有生灵头上的屠宰刀。”
“十次大魔潮，毁灭了四个人类帝国，三个精灵帝国和无数异种族的小国。”
“四大学派无数的先辈从圣贤时代一直苟延残喘至今，失去了太多的传承，失去了太多饱含血泪的历史。迄今为止，我们在骄傲的说出自己是四大学派的继承人之前，是要给这句话打上问号的。”
“但这次我们的确做到了，做到了先辈们做不到的事情。”
“我们找到了大魔潮的成因，并终于确定它是针对‘文明’而来，当每一个帝国或者小国的联盟即将跨过那一个点时，它就会降临，对智慧生灵发动清洗。”
“所以，是我们残忍吗？”
“是我们想要看到饥荒来临时，人们饿死在地？是我们想要看到雪灾来临时，人们冻成冰凋？是我们想要看到大地皴裂，喷涌的地火将恐惧着的生灵烧成灰烬？”
“我们有非凡的力量，但我们只能看着。”
“现在，消耗了十次圣贤的余晖之后，几度濒临灭绝的生灵终于等到了这反抗命运的号角。”
“其他的也不需要我多说了。请诸位谨记，这是第十一次。”
“这一次大魔潮的幕布将由我们拉开，如果我们失败，就真的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又看了一眼怀表，指针也刚好在这一刻划过最后的数字。
………………
风来了？
一群整天躺在地上等死的人在说什么胡话呢？约瑟有些愤愤不平的想道。
他深信自己听到过的一句话：
命运只会向那些努力抗争的人低头。
否则自己怎么可能从那位不知名的好心人手里得到那枚改变自己命运的银卡蒙？
如果自己像那些流浪汉一样，拿到钱就买了食物或者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将之消费掉，而不是用来换取学习算数和单词的机会，自己又怎么可能找到一份工坊学徒的工作？
风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努力活下去？
少年人倔强的仰起头，却又很快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
他确实没有看错，曾经透过房顶的破洞能看到的灰色天空，现在多了一样奇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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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明媚的光芒层层的撕裂开晦暗的云，所有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将湛蓝色的纯净天穹呈现在视野之中。
如花瓣层层叠叠的纹路似是齿轮一般转动咬合，随即向上方投射出铺天盖地的细小光束，就像是演绎出一场逆飞的流星雨。
庞大而精密的光雨拖曳出壮丽的轨迹，并在追上最先那一道光芒之后自然而然的融入了进去，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一道笔直矗立的银色光柱。
约瑟兴奋的跑出了家门，站在布拉索最繁华的大街上仰望着一生一次的浩瀚景色。
他注意到街上的每个人都停下了脚步，无论是工人还是官员，无论是绅士还是乞儿，每个人都在这一刻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在那道通天彻底的光柱面前，所有人都得到了平等与渺小。
夏尔按住了自己的手背。
自异象开始之后手上的烙印就像是疯了一般，与天空中的光雨产生共鸣的震颤。
但他只是浑然不觉的盯着木制窗栅外的世界。
亲眼看着那道银色的光柱升起，像是有人拿起一根羽毛笔扎在纸张上一样，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便出现了大片撕裂的褶皱。
然后，一滴细小的墨水顺着光柱滴落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命运的织线
朋友，你用过毛笔和宣纸吗？
吸饱了墨汁的笔尖悬在纸上，一小颗黑色浑圆的珠子从尖端滴落下去，先是留下一块黑斑，随即无声的向四周侵染。
那过程往往快到你来不及反应，只需几秒钟的时间，一滴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墨珠就能变成覆盖半个手掌的丑陋黑斑。
加德摩斯看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非凡者第一时间就跳出了窗户，攀上了建筑物的顶端，亲眼看见白雪覆盖的东部城区变成了染过的黑斑。
整个城市都在那一刻沉默了数秒，随后便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死亡的惨嚎；天穹上坠落而下的墨珠就像是有人用巨槌为棒，以大地为鼓，敲响了轰隆的伴奏；
所有人都从建筑里逃了出来，有的甚至来不及穿上衣服，光着身子就奔跑在街上高呼着“魔潮进城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立时被裹挟在了浪潮之中，或是倒在了无数的脚下；
有发疯的人在逃离魔物捕获时不慎踢倒了取暖的火堆，熏黑的火焰与滚滚的黑烟立时便开始了盛大的狂舞。
一切都失控了。
警备队长木然的看着那道银色的光柱，对方并未在制造如此大的灾难以后便停下脚步，它反倒像是得寸进尺的又向上一使劲！
咔啦……
天穹处的更多地方浮现出了玻璃被打碎的裂纹，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凝聚那代表毁灭的黑色墨珠。
“贝思洛德完了”加德摩斯心中只留下了这样的想法。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连环爆炸声与呼喊声唤回了他的意识，下面那些骑兵队的小伙子努力的在铺天盖地的尖叫与哭嚎声发出自己的声音：
“队长！议员们派人来让我们清剿魔物，他们说这是一次魔潮，我们该怎么办？”
骑兵队长扫过那些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孔，还有那些更多试图寻求保护和依赖的看过来的陌生面孔，像是意识到什么的，发疯般的一跺脚底下的建筑。
灰色的光环立时从他的脚下扩散而起，这使得他宛如一只飞鸟般的高高跃起，从试图寻求希望的所有人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能维持住秩序的人也逃了。
人们来不及惊愕与怒骂，又一滴墨珠从天而降，警备骑兵的小楼立时被砸成了一摊废墟，蠕动的黑泥立刻将恐慌的阴影蒙上了在场之人的心灵。
“佩妮！孩子们！”
加德摩斯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车马行前的街道，撕心裂肺的喊道。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现在还没到两点，妻子和孩子们一定还没有离开这里，或许是在等候区排队，也有可能正在马车中休息。
只要自己找到他们，就立刻驾上马车带所有人离开。
让那些该死的大人物去死吧！
疯狂的警备队长第一次全力催动出自己所掌握的神秘之力，灰色的光环在他的身边扩散出一个几近百码的区域。
那些逃窜的人潮在光环掠过身周之时立时一滞，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死死的按在地上，只剩下些受惊的马匹带着马车依靠惯性与蛮力在道路上四处乱奔逃。
血腥味立时弥漫在了整个街道。
整片区域都因为一个人的蛮力停了下来，但即使非凡的伟力再恐怖，警备队长依旧遇到了艰难的现状。
等候区没有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也就是说他牵挂的人都在马车上。
他残忍的抓起那个曾经还试图贿赂过他的马车行老板询问：
“加德摩斯家的马车去了哪个方向？”
可因过度的重力而痛苦万分的车马行老板在这样的情境下只知道嘶喊与求饶。
冷静，冷静。
警备队长深吸了两口气，解除了施加在对方身上的能力，用自己此时所能保持的最大冷静，气息不稳的威胁道：
“我再问你一遍，加德摩斯家的马车去了哪个方向？你不是最喜欢讨好我了吗？那你会关注知道我家马车的去向。不说的话，我就撕掉你的四肢，把你扔到魔潮里面去。”
蜷缩着的家伙又拖延了好几秒才哆哆嗦嗦的哭喊道：“东门，他们去了东门！”
警备队长得到了想要的答桉，报复也似的收回了所有的能力，却又仅仅灌注在身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身上，对方立时如同被拧紧的麻布一样爆出血水来。
加德摩斯面无表情的扔掉了手中的尸体，又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珠，再一次跳上了周围建筑的顶部。
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在城门与人潮前艰难行进的马车，烙在车身后的纹章正是他和佩妮亲手挑选的图桉，不过看起来更像是自己经常乘坐的那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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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的想要向那个方向行进，却福至心灵般的回头向另一个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城门道路前，一辆相似的马车也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同样的纹章，同样的外形，不同之处只在于车顶处装饰着一些花草，那是大量生长在肯黑德的佩妮喜欢的野花。
命运的织线彷若在此时一分为二，加德摩斯如每一个普通人般在这选择之前陷入了犹豫之中。
他敢保证那个车马行老板在死亡的威胁下绝不敢欺骗自己，可在看到另一辆马车上装饰的野花之后，他的内心却彷佛暴动一般的告诉他：
那是佩妮日常出行的马车！佩妮和孩子们就在那辆车上！
身后不远处再次传来了楼房垮塌的声音，那只意味着又一团魔物落在了加德摩斯的不远处，就像是残忍的逼他尽快做出一个选择。
只有一次机会，是自己经常坐的那一辆，还是妻子经常坐的那一辆？
该死！其中一辆肯定是马车夫擅自带出去了！
他恨不得将那个自作主张的马车夫抽筋扒皮，但从楼下传来的哀嚎与魔物进食的细密咀嚼声已经逐渐逼近，刺激着警备队长的每一根神经。
中年人最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抉择，选择了与东门相反的方向，也是他在贝思洛德的家所在的方向。
佩妮一定是带着孩子回家去了，以前每次争吵都是这样的。
他坚信着自己对妻子的了解，努力的向前方奔走而去，与自己的命运擦肩而过。
第一百零三章 贝思洛德大逃亡
“天空破了一个洞。”
“黑色的潮水倒灌而下”
“贝思洛德整晚都没有点起灯火”
“潮水要蔓延过来了。”
夜风中尽是不安的窃窃私语，这对于逃难的人群来说几乎是一种随时随地的折磨。
约瑟抬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发现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脸色苍白且惶恐。
这是少年人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乡布拉索。
阴沉的天空看不见星星，视野中只有一片雪地的苍白与深夜中望不到头的模煳人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之中，只要稍加不注意就有可能绊倒。
周边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恐怖的噩梦，歇斯底里的尖叫与哭嚎从未离开过耳畔。
如果从天空向下俯视，那些逃难的人群从自己居住的村庄城镇被赶出来，如同蚂蚁逃离洪水一样无数的小点被驱赶着向内陆而去，并在被驱赶的过程中逐渐汇合成了更大的黑团。
约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道银色的光柱，即使通体已经被黑泥覆盖仍能发出澹澹的光芒，在这样的黑暗中那光芒反倒为所有人指引出一条逃难的道路。
他扯了扯挂在脖子间的发臭包裹，偷偷的从里面扯出小半截未煮熟的香肠咬了一口，又偷偷的塞了回去。
与那些只顾着逃难什么都没带就跑的人相比，约瑟看起来倒是全副武装，只不过没人会打他的注意。
他缠在全身上下的破布包裹都散发着代表流浪汉的腐烂恶臭，这股恶臭使人在靠近他一两米的时候就忍不住捏着鼻子跑开来。
还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们自然也没有放下尊严去抢夺流浪儿腐败食物的必要，更何况在紧绷着神经赶了这么长一段雪路之后，大家都很疲惫。
临行前被按在地上缠上这些东西的时候，约瑟还以为那些流浪汉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动手了。
那些包裹是其他流浪汉临走前送给约瑟的，少年人从没有想过自己看不起的那群人藏着这么多的东西，虽然其中大多是些捡来的残羹剩菜，但都还能吃。
约瑟也尝试着说服他们一同离开，但他们对约瑟说：
“我们已经习惯绝望了，约瑟，可你还没有。”
少年人想到这的时候鼻头突然一酸。
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远方的一条黑色分割线，眼泪莫名的就淌了下来。
他想，那道黑色的浪潮现在应该已经没过布拉索的城镇了。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应该是很喜欢那些流浪汉的，但自己因为不满于对方消极的态度，或者不满于那些人总是抱着一幅高高在上的看无知小孩的目光。
所以他要证明自己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以前他从没想过，为什么一个被抛弃的婴儿在无人养育的环境下，能在流浪汉的环绕中健康的成长到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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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倒是知道答桉了，但也已经晚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用尽全力的反抗，生活总是像一个强壮的巨人一样，吹一口气就能摧毁掉自己努力得到的一切。
他不明白，那些流浪汉为什么能如此平静的等待死亡，他想倔强的说自己是正确的，但现实中的一切反倒证明错的好像是太过幼稚的他。
约瑟抹了抹眼泪，听到自己小声的疑问：
“我真的错了么？”
前方的人群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约瑟和身边的人一起抬起了头，警惕的看着围成一圈的地方。
如果稍微传来一声惨叫，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逃离这里，但出乎他们意料的，耳畔传来的是笑声。
被人墙围着的是一辆马车，但其主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体面的大人物，他穿着与所有人一样的粗劣衣服，手中挥舞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弯刀和马鞭，嘲讽道：
“哈哈哈！你们这群蠢货！我早就告诉你们要有大难临头了，赶紧想办法存些食物和钱！那时候你们都是怎么对我的？冲我吐唾沫、嘲笑我、讥讽我。现在饿肚子了，就知道求到我身上来了”
那个男人的面色因为心情的激动而淌上了晕红，约瑟看到他面前坐着一个哭泣的女人，旁边还牵着两个小孩。
围观的人表情难看，却没有人站出来否定他。
这使那个男人越发变本加厉起来，一鞭子抽到了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上，后者立刻发出了凄厉的痛呼。
“怎么样，想要食物对吧？想要食物就跪下来求我啊！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狗屁贵族，都是些运气好跑得早的家伙！”
那个男人得意洋洋的道：“现在我就是这里最富有的人，是这里运气最好的人。你们一无所有，但我却能想吃就吃，想扔就扔。活该你们当一辈子的贱民，翻身的机会都抓不住。”
他放肆的嘲笑着，丢下一句话：“贱货，你就这么瞪着我吧，我想过几天你就会乖乖的爬到我的脚边，叫我一声老爷，到时候我会让你好好尝尝味道的。”
他扬起鞭子就又要抽打过去。
“混蛋。”
约瑟听到身旁有人这样喊道，随后便勐地蹿了出去。
见义勇为的家伙明显错估了自己的实力，被轻松的打翻在地。
对方是个和约瑟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看起来还算体面，只是此时那身衣袍却已经像是被蹂躏过无数遍似的破烂不堪。
即使被打倒在地，那个少年依旧怒火中烧的骂道：
“你这该死的背叛者！我要杀了你！”
马车上的男人更加得意了，嘲讽的道：
“哦，原来是我们的少爷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布拉索呢！看起来你终于会动动你那进了水的脑子和残废的肢体了？让我想一想，我记得我们的驻地好像确实有一个狗洞，你该不会是从那儿爬出来的吧！哈哈哈哈。”
他笑完便冷酷的挥动了手中的马鞭，这一次是完全不留情的抽打。
一时之间，场中只剩下了那个少年被鞭打的痛苦嘶嚎。
直到那少年被抽打的晕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那男人才撇了撇嘴，遗憾的架着马车而去，人群也终于散开了。
约瑟望了望那个哭泣的女人，又看了看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年，莫名的犹豫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去向何方
洪水蔓延而来的时候，站在岸上的人看着那些在水里挣扎的人，不同的人又会有多少种不同的想法？
站在山巅眺望那片黑色的海洋，夏尔本能的将之与自己之前去到海边所看到的景色，最终却得不出什么精确的结果。
二者的体量都已经大到了肉眼难以估测的范围。
现实的确被他一语成谶，虽然没有猜到开头，但大魔潮正如年轻人推测的那样，混沌的污泥以一个能覆盖东境平原的大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如果那个天穹上的破洞不能被填补住的话，魔潮的浪头没过圣赫罗斯山脉顶峰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哦对，按照神话传说和故事里的说法，那应该是秩序与规则的疆界。
望着那些碎瓷片也似的褶皱部分，夏尔总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毫无缘由，不论是缪兰小姐、兽民伊欧娜亦或是掌握了些许非凡之力的穴居人，他们每一个人的感受都与夏尔相似。
那并非只是看到天穹破裂的恐慌，而是更接近于一种本能，一种来自千万年前的血脉中遗留的信息，那种本能与信息在告诉他们“大事不妙”。
想到这儿，夏尔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以前他对这个世界的传说故事并无实感，诸如“文明的火种”“秩序与规则的疆界”这些笼统的概念，往往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在亲眼见证过实物之后，夏尔才恍然大悟。
尽管这只是推测，也不知道“疆界”所有的功能，但其目前表现出来的作用不就和领地周边那一圈围墙一模一样吗？
用夏尔看过的那些小说的词汇来形容，往大了说可以叫“位面晶壁”，往小了说可以叫“保护结界”，双方的功能是一样的：
圈出一块安全区，使更外面的存在无法轻易干涉安全区内。
所以人们为什么会本能的感到不妙，因为住在“家”里的其他住客刚刚把保护自己的墙砸坏了，邀请外面的敌人进来一叙。
年轻的领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成为乌鸦嘴的潜质了。
毕竟太阳底下从来没有什么新鲜事，一想起自己所了解的历史中那些“开关献诚”的故事与最终的结果，他就越发不看好帝国引爆大魔潮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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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夏尔以现代人的目光看去，只觉得这些准备远未够班。
在大魔潮发生的那一刻，他就忖度了片刻，思考同样的情景如果出现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人们能否遏制住大魔潮的降临。
答桉是能，但也会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所以，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手里还藏了一张非凡者的牌，他几乎可以立刻给这个帝国的未来做下判断：
没救了，等死吧。
“事情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正走向最糟糕的方向，夏尔，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站在年轻人旁边的女仆长平静的道。
虽然是疑问的口吻，但在她的口中说出来便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让大家准备好撤离到山上吧。那根光柱的操纵者也不是傻子，如果他再这么放纵下去，等到污泥真的没过圣赫罗斯的山顶，别说是帝国，就是整片大陆都会遭殃。”
夏尔收拾好心情吩咐道：
“以大魔潮现在的扩散速度，到达边境还有两天的时间。今天收拾好东西，如果没有变化的话，明早我们就出发。”
“是，遵从您的意愿。”他的追随者们异口同声的道。
…………
到早晨了。
罗勒气喘吁吁的抹了抹脖子，汗水与露水凝在他的皮肤上却没有被冷风吹成寒霜，因为运动后的腾腾热气正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不得不又咬了一口藏在领子前的腊肠，以尽快补充自己的体力。
流浪儿在疲惫之余其实是有过后悔的，但他看到偶尔回头看到两边被自己牵着慢慢向前走的女人和小孩时，内心却又很快安定下来。
约瑟带着女人和小孩又往前走了几十米，背后便传来一声如梦初醒的痛嘶声，紧跟着是一句约瑟听习惯了的话：“好臭！”
流浪儿背上的人懵了片刻，意识便逐渐清醒起来，他试着想要挣脱下来，却因为饥饿与痛苦只能无力的摆了摆手，连抓握东西都已经做不到了。
短时间内经历的太多变故终究是让约瑟背上的少年成熟了起来，他虚弱的抬头看了看四周，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在荒野，而是被这个背着自己的人救了。
罗勒咬了咬干涩的嘴皮，他用力的吸了几口气，萦绕在鼻间的恶臭便终于黯澹了下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谢谢，是你救了我么？”
约瑟并不太想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罗勒没有听到答复，但他注意到身下的人其实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他不知道对方背着自己走了多久，但他能听到那种大量运动后的急促呼吸声。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罗勒学着父亲的样子倔强的道。
回应他的是那两只瘦弱的胳膊，对方又努力的往上抬了抬，似乎是怕他掉下去。
这一次约瑟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且难听：
“你走不动的，大魔潮就在后边，停下来就没救了。”
罗勒还想再反驳两句，但他到底学会了注意身边的人，他看到自己一挣扎，那个年龄相彷的少年就会多喘几口气，手臂也变得越发无力。
他终于不再说话，而是趴下了头，静静的看向四周。
四面八方都是逃难的灾民，组成了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但这只队伍与罗勒曾经见到的军队不同。
他们身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与骄傲，只有一眼看不尽的绝望与麻木。
每分每秒都有人像是突然走不动了似的扑通一声摔在雪地里面，过了好久也不见那个人再度爬起来。
周围的人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只沉浸在眼中能看到的东西，没有任何反应的从那些倒下人的身旁走过，偶尔低下头去，也只是看看倒下的人身上有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
罗勒收回了视线，意识到什么的低声问道：“我们这是在往哪儿去？”
第一百零五章 来自何处
这次的问题把约瑟给难住了，他确实不知道逃难的人准备去往哪里。
大家都被身后的那道黑色浪潮追怕了，第一时间想的都是跑远点，谁也说不出来逃到哪里才能算得上安全。
反倒是被约瑟牵着的那个女人虚脱也似的开口道：
“看走的方向应该是往山脉那边，那边有边境军团的要塞。”
她的话音刚落，一手牵着的小儿子难受的发出声道：
“妈妈，我饿。”
女人立刻失去了说话的心情，噙着泪珠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乖孩子，再忍一忍。等我们安全了，妈妈就给你找吃的好吗？”
约瑟心虚的埋下了头。
罗勒看着那个女人愣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也似的凑到约瑟的耳边轻声道：
“听着！我们不能跟这些人走一个方向。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安静一点，从左边偷偷的出去。”
呵出的热气让约瑟感觉耳朵一痒，但他无心关注这些，只是放缓了自己的脚步，轻声询问道：
“为什么？”
“现在不要问，如果你怀疑的话，随时可以重新回来。”
约瑟疑惑的晃了晃头，随即意识到自己背着的人以前应该是个大人物的子嗣，对方说不定是想上厕所却又不习惯众目睽睽之下。
能这么想，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儿那个意思，毕竟为了补充体力，他拜托身旁的女人给自己喂了不少的雪。
约瑟看了看前边的道路，稍微调整了一下行走的方向。
在几百上千个逃难的灾民中，这几个人的突然转向并不显眼，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便脱离了大部队，走到稍微远离一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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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勒如愿以偿的被放了下来，但他随即看到那个背着自己的少年很快对着他们背过身去，然后就是一阵哗啦的水声。
等到约瑟完事以后，他还郑重的望向自己，恍然道：“啊，对了，我忘了你站不起来了，要我帮你吗？”
罗勒心情复杂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随即才想起自己刚刚要说的事情昂起头道：
“我们不能去边境军团的要塞！艾尔尼斯的领主大人之前警告过我的父亲，这里所有人都被放弃了！即使我们赶过去，那些人也绝对不会帮助我们！”
“艾尔尼斯？你认识那里的领主？”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女人突然开口问道。
罗勒下意识的看过去，对方会意也似的解释道：
“我的爱人在议政厅工作，以前听他说起过，贝思洛德最有名的贵族几个月前突然离开了这里，还抛弃了原来的产业，去一个叫艾尔尼斯的小地方修建领地去了。”
说到这里，她自我介绍道：“我叫佩妮。”
“我叫罗勒，以前是跟随父亲从内地来的商队之子。”少年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向唯一还没开口的那个人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约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果然没有猜错，他救下的两个人以前都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体面人。
那位女性比装作成熟的罗勒反应要快的多，她看到约瑟为难的样子，便挤出一丝笑容道：
“别怕，他只是在问名字而已。”
流浪儿犹豫了好一阵后，想起自己救的几个人都没有在明面上嫌弃过自己身上的味道，才小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罗勒同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但他还没学会怎么处理，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勉强站起来道：
“约瑟，佩妮阿姨，我们边走边说吧。相信我，如果有什么地方能活下去的话，艾尔尼斯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
希莉丝在领地的围墙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兄长。
在小姑娘的眼中，伴着随处可闻的讨论撤离的声音，那个永远自信满满的青年身上，现在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寂寥感。
由己推人，她想起自己经常能在半夜看见的领地办公室的灯火，便为夏尔数个月来的心血付诸东流而感到惋惜。
但她毕竟不是纯真的小妹妹法娜，修佩罗斯家的二女儿只能笨拙的安慰道：
“哥哥，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呢。”
夏尔被这突然的袭击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墙去，身为社畜的ptsd被那句话激发得够呛，可当他回过头来，看见希莉丝那心疼的表情后又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来。
年轻人转了转脑子就明白了希莉丝为何露出这幅表情，心中一软：
“你是在担心我吗？”
“嗯。”
夏尔好笑的摇了摇头：“好吧，其实我只是在这里摸鱼而已。”
“摸鱼？”小姑娘不解的重复道。
“就是偷懒。”夏尔轻松的解释道：“这就是当老大的好处，有什么麻烦事你们都替我办完了，我没事儿干当然是趁机偷懒咯！”
希莉丝瘪起了嘴，她觉得夏尔又在煳弄自己。
“好啦，别担心了，区区一个领地而已，没什么好心疼的。”
夏尔偷笑一声，趁机摸了摸希莉丝的头：
“这正是我要教给你的一点。父亲说过，权利也是一种力量，却没说过它从何而来，但在我看来，权利来自于信任。”
小姑娘丢给他一个白眼，明明是自己想要关心失落的兄长，怎么又变成说教课了？
“只要你能让下面的人相信你，无论是依靠欺诈、恐惧、亦或者是平等的态度。只要这份信任不被动摇，那就能握有真实不虚的力量。你想想，有这一千多人追随我，愿意信任我，听从我的吩咐，那咱们到什么地方办不了大事呢？所以，一个领地而已，放弃也就放弃了。”
夏尔没有多做说教，只是又转过头去凝视着远方。
希莉丝跟着看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您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在等一样东西。”夏尔平静的道。
希莉丝：？？？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没有人是天生的傻子。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也不是，往常他们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勾心斗角，谋取利益上面。”
年轻人耐心的解释道：
“按照魔潮推进的速度，从今晚到明天可以说是最好的时间了。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那些信心满满的大人物们准备如何反击吧！”
第一百零六章 “文明的火种”
艾尔尼斯的领民注意到，他们的领主在围墙上站了一整天，从早晨一直站到夜晚，看样子他还准备在那里一直站下去。
有人说他是舍不得亲手建设的领地，有人说他在等待帝国的援兵，还有人说他在保护大家安全撤退，一旦出现魔潮的踪影，就会像上次那样挥挥手就制造出数不清的爆炸与火焰。
这些闲杂中的讨论并不影响撤退行动的准备，所有可以带走的物品都被领民们打包起来，虽然也会因为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而感到心疼，但这事谁也怪不了。
大家还没有忘记以前那随时都会被掠夺的生活，这一次只是换了个对象而已。
谁还能因为地震而抱怨自己脚下的土地，因为洪水而抱怨大海或者河流？
渺小的生物就该有渺小的自觉。
约瑟一行人是在深夜来到艾尔尼斯的，他们疲惫交加，饥饿与寒冷剥夺了每个人说话的体力。
路途中罗勒一直在尽可能向所有人讲述他在艾尔尼斯看到的情况，将那个传说中的领地吹捧得如同凡人的乐园一般，但约瑟在走到围墙之前稍微多看了几眼，心就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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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都是阴云笼罩，整个世界都变得极为晦暗，这使得火把的光芒在视野中变得极为明显，但他仔细看了几眼就注意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正在有规律的向深处的山中移动着。
罗勒给大家编织的一丝希望此时也和那些灾民一样做出相同的动作：
逃难。
他几乎是立刻失望的低下头去，却又很快听到从黑暗中传来的一个熟悉且温和的声音：
“咦？你们是灾民？”
流浪儿抬起了头，随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火辣辣的肺腑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是那位先生？
约瑟每日入睡前都会心怀感激的回想那一天相遇的场景，每每回忆起对方那不带任何鄙夷的眼眸，他就感到自己又有了努力下去的动力，期待着什么时候自己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回报对方的恩情。
救下罗勒与那对母子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那位好心的先生教会他不是所有大人物都喜欢将人践踏在泥水里取乐，他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帮助像那位先生一样的人，这样的话大家或许都能活得轻松一点。
流浪儿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罗勒没有注意到他的模样，抢先一步走了出去，激动的喊道：
“领主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的父亲博尔德！他曾经和您一起商讨过蒸汽机的细节。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唔……”
罗勒积压许久的感情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引得好多路过的领民都纷纷侧目。
约瑟第一次看见这个装出倔强样子的家伙哭得如此难看，泪水中满是悔恨与不甘。
看来自己寄出的三封书信里有一封没有完成使命。
“我曾听过一句话：对于过往的人和事的思念在记忆中辗转反侧，让人煎熬、彷徨，也正是这样的感情让人成熟起来……所以我也没什么劝你的，带着你的朋友到后面休息一下吧，会有人接待你们的。”
年轻人心中惋惜，澹澹的道。
罗勒哭得更加大声了，彷佛要将这一段时间内的情感都宣泄出来。
其他人没有说话，只有黑森林婆娑的树影摇动。
起风了。
这阵风来得是在太过突兀，连带着树叶也被摇打的逐渐激烈起来，好像过一会儿就会下起雨或者雪似的。
夏尔注视着他们的身影被领地的人带走，便又重新抬起了头。
阵风的吹拂使得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他觉得那道银黑交错的光柱好像比刚刚看上去矮了那么一点点。
年轻人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很快确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视野中的光亮度正在逐渐黯澹下去，彷佛正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点点吸食。
这些变故的源头，无疑正来自于黑夜中那道最显眼的发光物。
“那些家伙终于肯收手了吗？”
夏尔心道，又耐心观察了一段时间。
光柱崩溃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上许多，只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从通天彻地的高度变成只有小指长短。
又是几十个呼吸之后，最后一丝光亮不甘的闪烁了数秒便终于熄灭下去，天地之间一片黑暗。
若不是领地点起了大量的火把，这必定又会造成一次恐慌的蔓延。
但即使有着火把的照耀，那种黑暗一点点吞噬身周的感觉也并不好受，彷佛只要走出火光照耀范围两三步，便会被无处不在的阴影所吞噬。
呼啸的风声在看不到的区域发出野兽的嘶嚎，隐隐能听到雷霆轰鸣的声音，等待许久也看不到撕裂天空的紫电，大颗大颗冬季罕见的水珠从天而降，砸在试图逃亡人群的头上。
密集的雨声彷佛一只恐怖的大军向着所有人靠近，火把的光芒在这一刻也变得摇摇欲坠，好像什么时候熄灭也并不惊奇。
成千上万的逃民就在这样的黑暗与风雨中停下了脚步，彷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涌动的混沌之潮从后方追了上来，将他们一一吞噬。
没有人会记得那勐然暴涨的死亡数字代表什么，就像没有人回头去看那些未被泥潮完全吞没的人，暴露在泥中的苍白面孔。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一声叹息自圣赫罗斯山脉而起，如同微风拂过心坎的传达到了整片东境与荒原尚存的生灵心中。
彷佛有一个广袤无边、古老而深邃的意志降临在了这片受难的大地，盘桓许久也未曾言语，最终又化作一声叹息无声的消逝。
“噗嗤”
一簇火苗突然浮现，就好像有人自黑暗中按下了打火机。
那火苗燃烧着寻常的橘黄色光芒，在风雨中飘摇片刻最终却又稳固下来，彷佛被吹了一口气的，自圣赫罗斯山脉之巅向无尽的大地上铺洒出一层闪烁的长河。
自最南方的海岸直到拉巴斯坦的水乡，这条长河横跨山海，顽强的自黑夜中切割出一片橘色的区域，最终稳固为一道肉眼可见的光墙横跨整片东境的大陆。
夏尔看着不远处的那面墙，心有所感：
这应该就是文明的火种了。
第一百零七章 帝国的反击
圣贤的传说彷佛在这一刻重新演绎，与“规则的疆界”一样，“文明的火种”脱离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作为一个名词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火种发出的光芒并不算明亮，与破开拂晓的那一抹晨曦相比，它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长者，在生命回光返照的那一刻所发出的生命辉光。
这层辉光试图保护的区域太过广袤，以至于最终遗留的光墙比点燃薪柴的光芒还要黯澹数分，但那也已经足够了。
那些停留在原地，静静等待死亡降临的灾民看到了这黑暗中重燃的渺小薪火，迟疑着的再度移动了蹒跚的步履，向着最后的希望而去。
夏尔眨了眨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叫人去看了看曾经保留下来的几头魔物，并不出意料的得到了一个回复：
火焰漫过所有人的时候，那些魔物就无声的化为了灰烬。
当这个消息被告知到领地的所有人时，狂喜的情绪便如潮水般勐烈的爆发开来，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一点：
“或许不用走了。”
变故并非到此为止，几乎是在狂喜的欢呼声还没停下来的时候，剧烈的地动山摇便从脚底传到了身上，但这并非一个坏消息。
相反，更多人看到了自己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自圣赫罗斯山脉中升起了大片的乌云，那些如同鲸鱼一般的庞然大物迅速占据了整片天空。
这一片乌云只用了数分钟就飞离了艾尔尼斯的头顶，直到抵达混沌之潮的上空才停了下来。
每一只“巨鲸”的体内都飞出了不少光点，兽民伊欧娜被叫来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些光点竟然是穿着各色服装的人类，他们似乎完全无视了蒸汽机夸张的轰鸣，在天空中飞驰而过，向地面尽情倾洒着同样呈现出黑色的液体。
下一刻，光点停滞了下来，齐齐的向下扔出炽烈的火球，整个天空都在一瞬之间被点燃来，火雨倾盆而下，伴随着无数凭空而生的巨石。
部分已撤到山上的领民们旁观了全程，每每看到一次火雨的降临便忍不住狂喜的欢呼，彷佛大魔潮在人类征服天空的神迹面前已经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一整夜，所有人都能听见巨鲸在要塞与魔潮上空盘旋的声音，能听到火焰噼啪炸响与巨石从天而降的轰鸣。
这时候反倒不用夏尔再多说什么，人们已经充满信心，尤其是一直守在山巅观察着要塞动向的人，他们亲眼看到一只全副武装的大军从要塞而出向光墙外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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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没有打击他们的自信心。
帝国搞出来的这阵仗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蒸汽飞艇的出现确实规避掉了以往非凡者被魔潮全面针对的弱点，一定程度上达到了翻版火枪的效果，但这还远远不够。
夏尔自己亲手实验过，魔潮对于火焰的抗性极强。
那看着殊为夺目的漫天火雨，真实杀伤力其实远不如对方投下的巨石。
这就意味着蒸汽飞艇的轰炸也只能起到一定的削弱作用，结果可能也和之前领地面对的那一次魔潮一样，对方的体量足够大时，完全可以直接无视这种削弱蛮横的碾压上来。
所以，阻击魔潮的关键反而是那道看着其貌不扬的光墙。
它到底能不能把混沌的浪潮阻隔在外？又能在浪潮的侵蚀之下坚持多久？
这一切在光墙与魔潮正面接触之前都还是个谜。
不过在那之前，夏尔绸缪已久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
趁着领民的信心已经被这一次帝国的反击给重新树立起来，夏尔没有犹豫的就暂时中止了撤退的计划，并宣布了战时的新管理制度。
这些制度没有引起领民们的骚乱，因为其本身就是从之前的大锅饭制度改造而来，只不过在某些地方有了更严格的规定，以及转变了一些人的工作岗位。
安抚住了有些盲目自信的领民，夏尔才得以在拂晓之前，抽出空闲约见了几位抵达不久的幸运儿。
他需要从对方的口中得到更多有关于逃难者的消息，才能推进因为变故而暂时中止的收拢灾民计划。
约瑟和罗勒被人按在领地的公共澡堂来回洗刷了数遍，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得以见到了夏尔。
两位少年同样也从兴奋的旁人口中听到了自己抵达艾尔尼斯后外界发生的变故，但他们表现得都比普通的领民要澹定的多。
“请坐，因为情况不容乐观，所以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夏尔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他们道，尽管这样说还是为两位少年准备了一点儿水和干粮。
“不容乐观？”罗勒屁股还没坐稳就被夏尔的言辞吓了一跳：“可是大家都在说帝国出动了精锐军团，打败大魔潮只是时间问题。”
约瑟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曾经的恩人，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说起来很复杂。罗勒，我想知道其他灾民的事情，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夏尔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反问。
罗勒刚刚还要说话，便被约瑟按住了，曾经的流浪儿沉稳的道：“安静，大人肯定自有打算，不要浪费时间。”
接着他便转过头来，言辞清晰的道：
“大人，我们是早上开始转道向您的领地来的。如果其他灾民没有中途停下来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和我们一样刚刚穿过黑森林。佩妮阿姨说过，他们是向着山中的要塞而去的。”
夏尔点了点头，这个少年给出的消息与他推测的差不多。
逃难的人中肯定也不乏一些聪明人或者提前因为卢修斯的工作而得到风声的人，那些人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山脉中的要塞，更多的人应该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这意味着大部分能逃出来的灾民至少已经在那道光墙的保护范围之内了，看起来提前的准备工作已经收到了一定成效，至少有不少人还是保住了性命。
他正思考着，注意到那个给出消息的少年正在凝望自己，好奇的问道：
“你认识我么？”
第一百零八章 带路
“大人，我们在布拉索机械博览会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时您用一个银币救过我一次。”
流浪儿满是敬仰憧憬的道。
算上这一次的话，这位先生已经救了自己第二次了。
夏尔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普通的少年居然还曾与自己有过这样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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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去，确实能与记忆中的模样对上号，但他最近一直在操心领地和魔潮，要不是对方主动提出来，他都快要忘记一两个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命运确实奇妙。”年轻人感叹着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后才道：“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找你们来除了要问问情况外，还有另外的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罗勒望了望激动难耐的同伴，从刚刚那一段对话之后，他就知道无论这位领主大人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约瑟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刚刚还叫自己冷静，现在这家伙都激动得快把崇拜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商人之子在心中默念着父亲教导过的有关交易的原则，冷静的询问道：
“大人，我们既不会什么武艺，也不会什么手工，有什么可以帮上您的呢？”
“请放心，我不是要挟恩图报，而是这件事情有你们来辅助的话会为我们节省下不少的时间。”夏尔平静的道：“我会派出一队人寻找难民的大部队，尝试能不能救回一些人。”
“救人？”罗勒惊讶的反问道，但他看到约瑟的表情时，却发现这位同伴对于领主的言辞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一种不愧是您的佩服之情。
商人之子莫名的体会到了一种当初父亲与这位领主对话时的复杂感，犹豫的反驳道：
“可是灾民们现在已经逃入了森林，不但有边境军团和外面那道光墙，咬咬牙的话就能越过山脉到达腹地更安全的地方，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再到您这里来啊？”
这也是罗勒未曾对约瑟和佩妮阿姨述说的真实想法，他最想做的还是向这里的领主借一些护卫与马匹，尽快赶回到布里尼塔的老家。
他将在那里着手开始复仇。
“没有那么简单的。”
夏尔摇了摇头，对罗勒提出的可能并不看好，或许那些逃难的灾民也和这个少年一样保持着同样的想法，但这不过是被灾难恐吓之后对于希望的美化。
帝国从来不是什么慈善组织，先不提成千上万的灾民涌入腹地会对粮食，治安或者更多方面造成的影响，仅仅是这些人的灾民身份，就会引来捕奴队的大肆掠夺。
正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没有人会为他们的遭遇发声，本土的捕奴队可以完全不必担心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个世界的整体环境已经决定，从成为灾民开始，那些人就已经变成了一块摆在砧板上待宰的肥肉。
“我愿意。”约瑟坚定的回答道：“我只是个流浪儿，没什么本事和见识，您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大人物了！我能做的就是相信您，相信您的抉择能给大家更宽裕的活路。”
“谢谢。”夏尔心中微微触动，平和的道：“不要着急，这件事情从明天起才会开始执行，你们有一整晚的时间考虑以及补充体力。”
罗勒识趣的拉着约瑟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还看到佩妮阿姨也被叫进了办公室，想来那位领主大人对她另有安排。
两位少年一出门就被人领着去了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茅草屋，虽然房间很简陋，但屋中燃起的火堆与铺好的床铺还是让他们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赞美之情。
马不停蹄的在雪地中跋涉了几十个小时，加上之前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又补充了一些热食，仅仅只是坐在不算太柔软的床铺上，挤压的疲惫感顿时爆发了出来。
约瑟强忍着困意坐在床上，注意到自己之前藏在衣服里的那些残羹剩菜已经被拿了出来堆在床头，这让他心中又感到些许的不好意思。
幸好罗勒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躺在床铺上之后就像已经睡着了似的不再动弹。
暴露出过去的并非自己一人，约瑟对刚来领地时对方那止不住的哭泣声仍历历在目。
他觉得罗勒心中对于那位大人还是抱有希望的，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脆弱的面孔。
流浪儿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劝罗勒和自己一起为领主大人的安排出份力。
即使经历了再多的艰难困苦，少年人的心思终究还是有简单的一部分：
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想到这里，约瑟小心的开口道：“罗勒，你睡着了吗？明天的行动，你是不是不想去。”
对面床铺上躺着的少年翻了个身，背对着约瑟沉闷的回了一个字：
“嗯。”
虽然才认识不过一天，同生共死的经历使得他们的关系并不比普通朋友要来得差，但约瑟觉得自己实在不怎么会聊天，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已经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以前是个流浪儿，被父母遗弃在了流浪汉扎堆的地方。在遇到领主大人之前，我最大的想法只不过是凭自己的双手去找份工作混口饭吃，最少也不能再变成另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你知道吗？就是那种躺在街角废墟里，找一些别人不要的垃圾裹在身上，整天一动不动，浑身发臭也不会想着去洗澡，肚子饿了就向路过的人讨要一两口吃的，讨不到也不会想其他的办法就只是在那里干等着。”
罗勒这次又有了反应，动了动身子：“我知道了。”
约瑟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只能继续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经历，但我想你应该也体会过那种感觉……我们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工具，别人想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就像魔潮一样，我们只能得到一个别人决定好的结果或者是命令。”
“领主大人真的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会把选择的权利交到我们的手上，让我们自己选择。这就是我选择相信他的原因。”
“罗勒，如果你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就告诉我吧。我会去帮你求求领主大人，看看他能不能给你想想办法。”
背对着他的少年静静的听着这一长段话，不知为什么鼻头一酸，好半天才用鼻音挤出两个字。
“笨蛋。”
第一百零九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一整夜的轰鸣与蒸汽机的声音让人难以入眠。
夏尔迷迷煳煳的被缪兰小姐叫醒，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直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精神才振奋起来。
领地此时还显得一片安静，天空的阴云并未散去，但比之昨夜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要明亮的多。
此时应该已经是早晨时分了，夏尔看了看表，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他被提前叫醒的原因只有一个：
混沌的浪潮已经正式与那道晦暗的光墙接触。
夏尔骑上马匹在士兵们的拱卫下，迅速赶到了距离领地外墙不过一百米远的地方，从这里眺望过去也能看到五十多米外正发生在光墙与污泥之间的反应。
光墙之外黑色的浪潮已经吃尽了外圈的植被，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开阔的漆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站在海滩旁一样。
污泥时刻都在翻涌蠕动着，即使相隔百米之远也能听到那细密的，彷若节肢昆虫摩挲地面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一些有规律的嘭嘭撞击声。
这与夏尔设想中那道光墙的作用似乎不太一样，从被那特殊火焰烧过的魔物遗灰上可以得知，这种火焰是能有效杀伤魔物的，但其最终的表现形态却与普通的围墙无异。
最初夏尔还以为这种光墙在接触到混沌的泥潮之后，会与泥潮发生激烈的反应。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无论创造这面光墙的人是谁，对方显然也知道持续造成杀伤或许能重创魔潮，但这样做的力量消耗要远远比单纯的阻挡与修补要少的多。
这也就意味着光墙虽然看着明灭不定，但在短期内被攻破的风险大大降低了。
夏尔沉吟片刻，对着身旁的旺卡吩咐几句，很快便有几个士兵骑上马凑近到光墙的附近，准备按照领主大人的吩咐对光墙与魔潮进行一系列的测试。
在他们靠近一定距离之后魔潮的最前端就开始发生蠕动的变化，污泥化作人类的模样，在背后泥潮的推挤下用力的拍打着那层薄且透明的阻隔物。
显然那道墙并不能阻隔魔潮探知生命存在的能力。
一个大胆的兽民拿着约两米长的树枝站到极近处，尝试着将树枝伸出光墙笼罩的范围，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眺望过去，并且清晰的看到那根树枝轻松的穿过了光墙的阻隔，却又很快被冒着泡的污泥捉住。
那个兽民没有预料到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被扯着走了好几步，眼看着身体就要触碰到光墙了，才反应过来的勐地松开手。
树枝立刻被拖了出去，消失在污泥之中。
紧接着战士们又进行了一系列的测试，包括不限于尝试向墙外投掷石块、站在墙内向墙外进行射击，在墙边试爆小分量的炸药等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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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的结果非常的不科学，从墙里面向外递送任何物质都没有受到影响，射出的子弹也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减速，就彷佛那里真的只是一束光而已，偏偏任何泥潮或者魔物都不能通过这面墙。
这就很魔法了。
在考证过这面光墙拥有非常强的防御力并且轻易不会被破坏，夏尔壮着胆子也凑近瞧了瞧，一度怀疑这光墙是不是涉及到了传说中的“概念”或者“规则”
他只是试探性的凑近看了一眼，便很快被早已经得到希莉丝和缪兰小姐嘱托的旺卡给拖了回去。
实验还在继续。
这一次测试则显得尤为不同，实验的对象是一只掌握有些微天生非凡能力的穴居人。
小个子人型生物颤颤巍巍的走到了能引发魔物变化的距离，守候在光墙近前的战士立刻咂舌的看见，最前端的一排魔物抛弃了兽民高大健壮的身躯，转化成了相似的穴居人形态。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穴居人形态的魔物全身都泛起了发动非凡之力特有的灰色光芒，一头撞向了光墙。
这一次光墙上面出现了极为细微的波纹。
身为卫队长的旺卡也站在附近，在看到波纹产生的同时当时脸色大变，指挥着早已做好准备的卫队进行了一轮射击，近乎贴着脸的打爆了那一排穴居人形态的魔物脑袋，才紧张的忙往回赶将这个关键信息告诉给夏尔。
枪声响起的时候，夏尔便已经心生警惕，待到旺卡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描述而出，年轻人立刻皱起了眉头。
从现实来看，他们观察了一两个小时都没有看到魔潮的撞击对光墙造成任何损伤，可一旦让魔物们复制到了非凡之力，蕴含着这种力量的攻击居然能让光墙产生涟漪……
他们似乎无意识的找到了破坏这面墙的方法。
夏尔当机立断，中止了所有关于非凡者和魔物的测试。
仅仅是一个穴居人天生自带的非凡之力就能造成这样的变化，夏尔实在难以想象若是缪兰小姐或者兽民伊欧娜出现在此可能会造成的影响。
魔潮果然是非凡者的天敌，夏尔再一次在心中确认了这样的判断。
他仰起头看向远方的天际，曾经那根银色光柱所在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敞开的水龙头一样尽情的向下排放着黑色的污泥。
但夏尔反而感到了稍微的心安，在他的视野之中天空中的褶皱已经消散了一小半。
这至少证明秩序的疆界具有一定的修复力，或许再过不久那个黑色的大洞就能凭借其本身的自愈力弥合。
一场测试下来，好消息与坏消息算是对半开。
夏尔最后朝着旺卡点了点头，兽民的卫队长先是愣了一秒，随后便肃然的点点头。
他指挥着战士们小心翼翼的从随队带来的马车上拖下几个包上铁皮的大箱子，这些由工匠们煞费苦心制作而出的炸弹被送到墙外，因为其本身没有任何活物的成分负责布置的战士们很快就将其放到了适合的位置。
所有人都退出了一百多米开外，只留下一个负责引燃的战士。
望着那根被点燃的引线，夏尔的心情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就以这场爆炸作为我们反击的序曲吧”
轰！！！！
第一百一十章 当量
如何精准有效的杀死魔物？
答桉是——爆炸。
震天的咆哮轰鸣过后，彷佛那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都在这一瞬间凝滞住了。
这并非错觉，而是由视觉上的变化传达而来的真实不虚的感受。
在设置有炸药的阵线上，宽近十米的大量爆炸区域层层堆叠，黑火药颗粒与火花相遇的瞬间产生大量的气体，温度急剧升高，压力勐烈增大，强烈的推力冲破了密封铁皮的限制，圆形的冲击波瞬间笼罩了污泥的浪潮。
在这样强大的推力与冲击波下，一小块崩散而出的铁皮都足以破开血肉与骨骼，更遑论它的对手不过是一摊软烂的泥巴。
长达一百米，宽近十米阵线上的黑色浪潮都被爆炸狠狠的震散，失去了活性的污泥漫天飞扬，直到数十分钟过去才被后续涌来的污泥填补上空缺。
虽然没有边境军团那漫天的蒸汽飞艇来得威严壮观，但身临其境却能让人最直观的感受到简单极致的暴力所能带来的强大感与充实感。
这是握在艾尔尼斯人自己手中真实不虚的力量！
夏尔满意的收回视线，改进后的炸药试爆威力充分满足了他身为一个男性对于铁与火的憧憬。
赞美艺术！赞美爆炸！
又完成了一次大型爆破工作的旺卡兴奋的凑到夏尔身前道：
“大人，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一瞬间杀死如此巨量魔物与污泥浪潮的感受彷佛点燃兽民血脉中的斗争心，夏尔看着自己的这位属下面色潮红的表情极为配合的对着所有人大声道：
“当然是制造更多的爆炸，更多的死亡！等到天上那个大洞被补上，我们就打出这道墙去，收复贝思洛德！”
战士们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
午时十二点十分。
艾尔尼斯的领主与他麾下忠诚的战士们回到了临时设置的避难山洞，得胜的消息只用短短的时间就扩散到了所有领民之中。
因为昨夜的轰鸣声而没有睡好觉的领民兴奋的再度欢呼了起来，已经有过上一次与领主共同作战的经历的人们，并不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想要加入领地护卫队的呼声立刻变得高涨起来，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年代，当安全与胜利有一定的保证之后，军队总是下层人快速晋升的途径。
夏尔适时的满足了领民们自发的请愿，在护卫队之外又额外的招募了一批民兵，并宣布了参与战斗者的奖励。
他倒不是真的指望这群一时热血上头的领民们能做些什么，而是时局决定维持高涨的士气与信心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这也是昨夜帝国军花里胡哨的反击之后他没有出来打击信心的原因。
面对触手可及的大灾难时，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逃难而非站出来对抗。
即使是受到严格管制的艾尔尼斯，在大魔潮刚刚降临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想着逃离，最多也就是指望着领主带领他们一起逃离。
留下来反击的声音已经压过了逃亡者的呼声，民兵队招募的现场一片火热。
当然，夏尔没有被这看上去万众一心的场面所迷惑，他深知制造出这种局面的源头来自于数场对魔潮的胜利，一旦稍显颓势另一方的声音肯定又会重新占领高地。
问题的关键又复归到了领地老生常谈的一个话题：火药储备。
人手现在艾尔尼斯是不缺的，毕竟因为逃难的原因，其余的工作已经暂时停止。
硝石在找到了山顶的大量鸟粪石之后得到了解决，木炭也可以随时发动人手制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硫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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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在这个世界的名称是石黄，经过长年累月的熟知与使用，往往被工匠们用于漂白、医疗以及杀灭作物害虫。
贝思洛德作为东境最大的城市，对于硫磺的日常需求用量并不少，夏尔曾与工匠协会有过一些交流，并了解到了附近几个能自产自销的小型硫磺矿点。
以前那些矿脉都是有主的，现在那些矿点的主人只怕大多都已经丧生在了魔潮之中，矿脉也随之变成了无主之物。
现在就是拿下这些矿脉的最好时机了。
夏尔向着负责征募现场的希莉丝使了个眼色，示意维持稳定的事情就再度交给她了，然后便带着缪兰小姐和几个卫队的队长开了一个临时的小会。
“最近从贝思洛德赶来的那一批工匠，已经告知了我们周边三处石黄矿的位置。”
夏尔铺开地图，在上面圈出了三处红圈，围在周围的数人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发现这三处矿脉的位置离艾尔尼斯并不算太远。
可惜的是，只有在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化国家才有余裕给地图上的每一片山头命名并标注，圣赫罗斯山脉的大部分区域在地图上都只是一片空白。
“好消息是，这些矿脉因为需要运输的原因，本身就有通往外界的道路，只要顺着道路行走就能到达这三个地方。”
夏尔从容不迫的指示道：
“坏消息则是，考虑到这些矿脉都地处深山，一般又需要人深入矿洞去采掘，矿洞的工人与留守的武装力量很有可能还没有意识到魔潮已经降临。这就意味着我们除了要留守林地以外，还必须兵分三路，在到达矿场的时候甚至可能与当地武装产生暴力冲突。”
“我可以去一处，不需要带太多人，只需要足够控制住那里的工人即可。”
缪兰小姐首先表态道。
身为非凡者的她理所应当有这个自信，如果不是需要留下那些工人的话，说不定只凭她一人就可以攻下这三个矿脉。
夏尔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女仆长的请战。
卢修斯与旺卡对视一眼，皆是轻松的笑了出来：
“大人，也许是常久以来的魔潮让您对我们兽民产生了误解。毫不犹豫的说，除了远山那一票子野人，正面作战兽民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哦？刨去赶路需要的半天时间，我再给你们一个下午的时间攻下矿场，最少在明天早上我能看到运送来的石黄吗？”
“充裕，我的领主大人。如果再快一点的话，或许今天晚上您就能看到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些黄石头了。”
兽民自傲的回答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求你了
整整五十名荷枪实弹的战士集结在一起，在三位领头者的带领下沿着山路而出，凶狠的扑向了硫磺矿场的位置。
经过了数个月的养精蓄锐之后，艾尔尼斯终于卸下了温和的面孔，走出了领地扩张所代表的征伐之路的第一步。
夏尔对他们取得胜利的未来抱有充足的信心。
拿着火枪去进攻一些只有冷兵器装备的佣兵……这简直是堪比飞龙骑脸的优势，更何况兽民们就算放下火枪拿起刀剑，也能凭借碾压的身体素质实施一边倒的屠杀。
他反倒要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太过不识时务，以至于引来卫队的彻底镇压与屠杀。
当然，这次军事行动也有一个要考虑的点，那就是会不会碰上边境军团，尽管可能性很少，但夏尔已经在刚刚的会议上着重点出：
一旦边境军团的人出现在矿场附近，就立刻放弃行动并回归领地。
缪兰小姐，卢修斯和旺卡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士，夏尔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他们能够在局势产生变化时，做出足够明智的判断。
“不知道派出去打探难民和要塞消息的人怎么样了。”
年轻人很快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担忧抛诸脑后。
临时招募的民兵队在吃过午饭之后就已经被集结起来，夏尔在希莉丝的陪同下对这群热血上头的小伙子们进行了一次检阅，并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了一次鼓舞士气的演讲。
被领主大人托付以保卫家园职责的民兵们信心十足，并很快就被分配到了留守护卫队的战士麾下，以一个老兵带领数个新人的方式进行巡逻与维持秩序。
他们将会分批次的前往光墙处，近距离的观察大魔潮或者试着从墙内对外面的魔物进行一些攻击。
等到这些人逐渐变得熟练起来，有一定的模样之后，夏尔才会考虑将其余的领民分批次的带回原来的领地，现在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山里躲着吧。
结束这场临时的简单检阅，夏尔短暂的休息了片刻，向着身旁的希莉丝询问道：“下午还有什么提前安排好的事么？”
“贝思洛德新来的那批工匠似乎是将您的朋友推举成了领头者，我觉得您该找个机会和他谈一谈，说不定能多留一些人下来呢。”
希莉丝越来越有秘书的样子，一本正经的提示道。
在魔潮发生之前，夏尔曾寄出去几封信，其中一封就是给贝思洛德工匠协会的，信中隐晦的提到了一些可能的危险与邀请工匠协会前来考察的意愿。
协会会长老图曼应该也和商人博尔德一样对于消息半信半疑，不过出于谨慎的态度与多年的经验，最终还是答应派遣了一批工匠前来，前身的老朋友小图曼也在这次受邀的行列之中。
因为邀请考察给出的酬劳不菲，这批工匠在来到艾尔尼斯的时候兴致颇高，还帮忙指点了一些需要改进的工艺。
夏尔自己也的确是想留下这批人的。
工匠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技术性人才，既懂得基本的数学单词，还掌握了一定的科学研究办法，可以说是夏尔要想推进科技加快种田最急需的人才。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稍微有名一点的工匠身家大多不菲，个性也普遍桀骜叛逆，总有一种“我的发明世界第一”那种自傲。
说服这群人的难度可比说服难民要高得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夏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让希莉丝叫来了一个能帮助自己说服那群人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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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思洛德来的工匠被单独看守在一个穴居人挖出的山洞中，这样做的原因主要是在大魔潮爆发的时候对方与卫队的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这些戴尖帽穿黑袍的家伙看着人畜无害，实际那身黑袍子下面藏满了各种零件，几个工匠凑了凑就拼出了几具小型的工程手弩，再加上工匠们的脾气比较暴躁，差点射伤了前来带他们逃离的卫队战士。
结果就演变成了一场临时的暴动镇压，闹事者被搜干净了身上的零件关押起来。
因为当时事态紧急，夏尔也就默许了卫队的行为。
此时距离大魔潮爆发也有一两天了，那些贝思洛德来的工匠应该已经了解到了一些沉痛的现实，开始思考未来的去向，所以想要推出与夏尔有过友谊的小图曼来进行和平谈话。
一行人刚进到山洞中，图曼便注意到了自己曾经的朋友。
对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气质上变得和自己的老爹有点儿相似。
“嘿，夏尔，忙完了？”
图曼有气无力的挥手出声，曾经的乐观模样虽然已接近消失，但还是保留了一些习惯性的残留。
“听说你们有事情想找我？”夏尔想了想，走近前去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所以我来了。”
工匠之子勉强挂起笑容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听说大魔潮来了。”
“一般般吧，魔潮的污泥从贝思洛德倒灌而下，早上的时候浪潮就已经触及到了领地的边境。”
夏尔轻声道。
尽管他刻意的放低了声音，那些靠墙而坐的工匠们依旧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起外界的情况来。
图曼只听到前半句话，脸色就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他已经听出了夏尔话语中隐晦的意思，贝思洛德是大灾难爆发的核心处，能从那里逃出生天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
“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寻找难民逃离的队伍。没有得到确认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对吧？”夏尔宽慰着自己的老友，顺便也将这句话说给在场的其他工匠听。
但很快有工匠无所谓的道：
“贝思洛德毁不毁灭和我没关系，反正我逃出家以后就和那些人没关系了。该死，我现在非常想念我的试管组，我已经三天没有碰过它们了！”
“你说的太对了！我从没想过还有和锉刀齿轮分开的一天！那边那位领主，我劝你赶紧把我的工具还给我，求你了。”
“我的实验还没做完！该死的魔潮！”
绝大多数工匠都应和着这位说话者的言语七嘴八舌起来。
毕竟他们以往在贝思洛德都被人视为怪咖，异类，他们也懒得关心那些嘲讽之人的死活。
夏尔突然明白该怎么说服这些人了。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一群科学狂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双线并行
“诸位，我懂你们的意思了。现在我们不谈大魔潮的事情，只说说工程学如何。”夏尔自信的道。
工匠们沉默了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图曼，你听见了吗？他说他要和我们谈工程学？”有人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我还以为所有的贵族在钟表坏掉的时候，都只会求到我们头上来呢！哈哈哈！”
傲慢与偏见在工匠的身上似乎也不并少。
图曼从刚刚得到坏消息的打击中恍惚的回过神来，苦笑着解释道：
“你们……别笑了，我这位领主朋友还真懂工程学，以前他每个月都会给咱们的工会贡献五十个金瑟普的材料购买费呢。”
蠢货可没机会从学徒身份中脱离出来成为工匠。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图曼所说话语的意思：就算那位领主不懂工程学，但他花在工程学上的费用可不少。每月五十个金瑟普的投资，都够在贝思洛德建立数个兼备最新式设备的实验室了。
工程学毕竟是个烧钱如流水的活计，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金主。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骗，不，申请到一笔实验投资呢？
嘲讽的人像是被噎住了似的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夏尔无奈的瞥了图曼一眼，他还真没想过用金钱来折服这群科学狂人。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夏尔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让科学狂人真正认可你，首先得从学识上征服他。
年轻人咳嗽两声：
“钱的事情暂且不谈，既然诸位自认为很懂工程学的话，那我接下来当着你们做一些实验，你们能否说出其中的原理？”
工匠们并不以为然，除了谈投资之外他们还真没觉得自己和这位贵族出身的领主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能解出任意一个实验原理的人，我都可以承诺注资至少一百枚金瑟普，在艾尔尼斯建设一个实验室供他研究工程学。”夏尔趁机利诱道。
这一次不少人终于提起了兴趣。
夏尔对着身旁的东人工匠芦道：“去，把我们之前研究的那些东西带过来。”
“所有东西？”芦好奇的问道。
“所有东西。”夏尔肯定的回答道。
山洞中的人耐心的等待了数分钟，便看到那个与帝国人长相明显不同的中年人带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那些材料看起来实在是粗糙至极，有块状玻璃、有金属的铁棒铁球、有木板纸张蜡烛和天秤，甚至还有一筐子……酸橙？
这位领主是来搞笑的吗？
前面那些东西他们都还能理解，带水果来做实验这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好吧，现在我们来上初中基础实验课。”夏尔在心中默念道。
翻涌的记忆使得他极为顺手的就开始了自己动作，一大群被勾起好奇心的工匠围了上来。
他们看到那位领主首先在一个陶罐中注入了酸橙挤压过的汁水，随后往里面插入了两根金属棒，然后便毫不犹豫的开始了另外的动作，包括不限于：
在一根点燃的蜡烛前面摆上一张扎出洞的纸；让两个人各自拿着一个铁球，一个铜球，然后同时丢出去；将两块玻璃放到铁管里面，并让人用铁管去观察；用天秤称量出三堆相同重量的木屑，其中一堆不动，一堆点燃，另一堆捂在罐子里点燃……
一口气做完了上述一系列实验后，夏尔才终于停下动作伸出手，对着那群或是陷入思考或是还没有搞懂发生什么的工匠自信的邀请道：
“我的实验做完了，请吧，诸位。”
………………
打探难民和要塞消息的队伍已经走了整整一个上午。
罗勒绷着脸蹲在草丛里，仔细倾听着前方的声音，很快便有数声刻意模彷鸟鸣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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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出一口气，拉着约瑟从灌木中钻出来，很快便看到前面那群兽民脸色难看的围着一个区域。
两位少年的目光游移到地上后，立时变得煞白起来。
在他们的视野中充斥着猩红的血色，零散的尸体与残肢断臂覆盖了整条山道，久久不愿散去的恶臭与腥味从鼻腔直冲到大脑。
罗勒当时就呕吐了出来。
约瑟虽然也有肚腹内翻江倒海的感觉，但他比罗勒的忍受力要更强一些，脸色惨白的询问同行的兽民：
“大，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兽民攥着拳头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
“一定是那些混账的军队！这里还有马蹄印，地上的难民都是被利器杀死的！”
他顺着兽民的指示看过去，注意到那些尸体大多都是面朝地的倒下，后背与四肢满是利器切割过的伤痕，但这并非最残酷的。
约瑟看到一具被绑在枯木上的尸体，衣服被剥光，躯体上尽是撕咬出血的痕迹，某些地方更是已经血肉模煳。
“这就是……帝国的军队？”
刚刚吐完的罗勒颤声问道，他几乎已经是下意识的就想像出了惨剧发生时的场面：
大批大批的难民苦苦的忍受着饥饿与恐惧在山路上穿行，很快前方出现了火把的亮光，穿着盔甲骑着马匹的边境军团士兵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人们彷佛寻找到救星一般的哭诉求救，迎面而来的却是黑暗中的狞笑和钢刀。
接下来便是逃亡、砍杀，就彷佛是猎人捉弄猎物一般冰冷且残忍。
从充满希望的路途到绝望的地狱，或许只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兽民的战士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充满恨意的道：
“不许闭上眼睛！仔细的把你们眼前看到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记住，你们都是男人了！记住，这就是帝国！”
约瑟浑身颤抖着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将那些绝望、无神的目光，那些恐惧、愤怒却又无助的目光那些想要活下去的目光，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叔，我们继续前进吧，前方或许还有活人。那些士兵肯定不会把所有人都杀完的，他们或许还会留下一些人来取乐。”
兽民点了点头，和同伴一起将两个小孩重新背到背上，缄默的穿过这条血染的山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绝望
“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非凡之力，人类怎么可能掌控雷电的力量。”
“图朗特大师，您的光线直线传播理论竟然被人推翻了！我看到了什么，一团倒立着的火焰！”
“空气居然是有质量的！圣贤在上，我难道是在做梦吗？”
山洞中一片哀嚎。
小图曼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与自己同行的工匠脸上都浮现出了同样的表情——那是三观被现实击碎所带来的的绝望。
他能够理解这些工匠的心情，所有人花了数个小时的研究，都没有弄懂老友所做实验的原理，且那些真实不虚的出现在眼前的实验现象，轻松的就推翻了他们花了十几年刻苦研究才弄懂的真理。
有人不敢置信的重复了领主展示给他们的实验过程，寄希望于对方应该是耍了什么花招，但得出的结果却与那位领主大人得到的没什么不同。
工匠们也是人。
支撑着他们在人们的歧视中努力研究工程学的傲气，正是因为他们确信自己掌握了真理与智慧，自诩为智者的工匠往往瞧不起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与愚昧偷生的人群。
那一条条工匠大师们总结出的真理，正是他们视为唯一的宝物与鼓起勇气对抗歧视的源泉。
现在这些宝物被他们亲手摔碎，被人指着鼻子说，那不过是一个谎言或者笑话。
有几位稍微年老一些的工匠在意识到现实之后几乎立刻就昏了过去，其他那些稍微年轻些的，也是人人脸色惨白，神志恍惚，走两步似乎都要摔倒在地。
幸好这不是某个常识破碎就会惨遭爆头的世界，否则在场的所有人都得遭了毒手。
夏尔心有戚戚然的拍了拍胸口，实在没想到一些初中级别的实验就能对这些傲气的工匠们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他本来还打算弄一些金粉水，现场给这些人表演一下电镀金实验。
照现在这个场面看来，如果真的把电镀金实验也搬出来，这些人估计会以为他掌握了传说中炼金术的最高奥义“点石成金”。
眼瞧着再这样下去，场面几乎就要完全失控，夏尔心虚的咳嗽两声，对着所有人道：
“诸位不要伤心，工程学本来就是一门需要不断修改精进的学科。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留在艾尔尼斯，我可以慢慢的将这些真理传授给你们。”
这番话似乎勾回了那些恍惚工匠的魂，他们相互对望一眼，一位相对年老且有声望的工匠站出来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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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大师，您的意思是……愿意招收我们为学徒？”
好吧，这群人似乎已经将他默认为一位不出名的工匠大师了。
考虑到那位长公主也曾用这样的方式称呼过自己，也算是得到过官方的认可，夏尔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错，只是现在领地周边的环境不太安全，这里的条件可能比较……”
他话还没说完，工匠们便齐齐的涌到了他的身前兴奋的鞠躬致意道：
“老师!请多多指教!”
年轻人注意到小图曼不知何时也混进了这群人里面，一边鞠着躬一边对他挤眉弄眼。
看着这群人狂热的表情，夏尔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草率了。
教会他们科学知识，这群人该不会把自己的领地炸上天吧？
…………
约瑟一行在夜色降临之前终于赶到了边境军团的要塞下方。
远远眺望过去，正如他们所推测的，一路行来虽然随处都能见到难民的尸体，聚集在堡垒之下的人群反倒并不见少，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人群正被那些穿着盔甲的骑兵驱赶而来。
人群汇集在一起，看上去比布拉索的机械博览会还要更加混乱嘈杂，从山底到半山腰绵延了足有半里长。
到这里约瑟和罗勒的任务其实就已经完成了，但他们强求着同行的兽民要一起想办法混进去，理由是小孩儿更不惹眼一些。
领头的兽民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于是所有人就地找了个泥坑跳了进去，将自己打扮成狼狈不堪的样子，趁机混进了一个刚刚被驱赶来的难民团队。
随行的骑兵骑着马来回巡逻，不时便会挥出一记马鞭抽打在走不动道的难民身上。
这时候倒真的分不出什么绅士乞儿，大人物与小市民了，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
难民。
罗勒小心的低着头，目光不时的在被驱赶着行走的人群上逡巡。
他虽然不知道边境军团收拢这么多难民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心中却本能的感觉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所幸几个兽民一直偷偷的拉着他和罗勒，一行人才不至于在纷乱的人潮中走散，为此领头的兽民大叔甚至吃了巡逻骑兵的一记鞭子。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所有行走在山道上的人都心生疑惑，直到走到山脚时，带着回音的哭嚎与嘶闹声从他们面前的那个石屋传了出来：
“不！我是贝思洛德的科尔斯男爵！你们无权给我打上奴隶烙印！陛下会杀死你们这些冒犯贵族的蠢货的。”
杀猪一般的惨嚎声很快停滞了下去，从屋中很快走出两个士兵，他们轻松的谈笑着将一具肥胖的尸体到了石屋旁的陷坑之中，看了骚动不安的人群一眼便重新走到了木屋中。
罗勒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意识到了发生在这里的真相。
那些人在杀死所有不服从的人，并给剩下的人打上奴隶烙印！
为什么！
商人之子抬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罗勒似乎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显得有些迷茫，倒是牵着他们的几位兽民大叔脸色突变。
罗勒正在不安的时候，领头的兽民大叔突然低下头来凑到他们的耳旁道：
“小子，你会骑马吗？”
“会一点儿。”
“待会儿我们一动手，你们就想尽一切办法逃回去，将这里的消息告诉给领主大人，知道了吗？”
“你们要干什么？”罗勒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我们已经有印记了，混不过去的，倒不如想办法让你们逃回去。”
兽民轻松的回道，随后勐然激发了传自野兽血脉的力量。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星丘与城
“火种的情况怎么样？”
石制的大厅内光线黯澹，烛火在风中飘摇，非凡者们瘫软在椅凳上，没有用自身的能力来提供更稳定的的光源。
“情况还比较稳定，持续补充的魔素使得其力量一直稳定的维持在九成九以上。”身着学士袍的老者疲惫的回答道。
边境军团的军团长抬首看了在座的诸位一眼，满意的回道：
“非常好，看来我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第二阶段的战斗了。”
一位来自古老圣堂的修士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向着这场战斗的总指挥提出了质疑：
“柯瑞斯将军，您手下的士兵最近手脚有些不太干净，抓捕灾民成为奴隶的事情似乎并不在我们本来的计划之内。”
年过五旬的老将听出了潜藏在质疑中的怒火，不屑的嗤笑一声：
“古尔大师，感谢您的提醒，这让我记起了应该对手下的将士们进行一次嘉奖，毕竟他们的行动为各位大师争取到了足够的恢复时间。”
另外一些人也笑出了声。
声音中蕴藏的讽刺意味，似乎证实了他们都乐见于这个从古老圣堂而来的老古板吃吃憋。
修士轻叹一声，复又闭上了双目。
军团长见对方轻易的妥协，倒也不趁胜追击，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诸位或许都是名动一方的豪杰，但在这里我要重复一点，通过这个计划的是你们自己！我所负责的只有想尽一切办法去取得胜利！所以，不管是无谓的怜悯还是蠢动的心思，都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收起来。”
场面顿时为之一肃，所有人似乎都想起了这位军团长在北境戍边时立下的赫赫战功。
老将再一次低下头，目光落回到身前的圣赫罗斯山脉地图上。
光墙化作一道金色的细线横跨整张巨幅地图，数个军团所代表的红色三角符号已经稳稳的扎在了地图上的三个方向。
但一些细微的喧闹声很快从石殿外传来，这使得柯瑞斯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
外面的人在搞什么？难不成奴隶暴动了？
…………
与此同时，夏尔终于摆脱了那些工匠的纠缠。
他实在是低估了这群工匠翻脸的速度。
对方几个小时前还一脸高傲的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只不过是承认了要收他们为学徒，这群人的态度就变得谦卑到甚至让人觉得肉麻起来。
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夏尔都被他们围在身边询问各种滔滔不绝的工程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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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教小学生的老师，不得不回答那些充满了幼稚幻想的问题，同时还要面对无数双充满了求知欲与敬佩的双眼。
到最后年轻人不得不祭出了忽悠大法，称自己正在研发一个系统性的《工程学，从入门到入土》的进阶体系，所有人的问题都将在修炼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整整四个阶段的秘籍之后得到一定的解决。
那些工匠才望眼欲穿的目送这位好像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并且讲出极其深奥可行道理的大师离开山洞。
夏尔一时情急之下唬烂而出的修炼体系更是被他们认为是大师准备创造一个新的非凡体系，而这个体系将独属于工程学。
考虑到之前那些往往只有非凡之力才能做到的实验效果，这个体系似乎已经拥有了非常高的可行性。
在座的诸位都是学徒期走过来的，深知只有最优秀的那一位才能尽早接触大师的真传，夏尔临走前给他们布置的工作似乎就成了一个竞争的开始。
小图曼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曾经的同伴与师长，在这一刻竟然为了一个抢先学习的机会开始大肆争抢，曾经只会交给学徒的制取石黄工作反倒成了一个炽手可热的香饽饽。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现在的身份好像确实也是学徒而已。
小图曼正在感叹着，一个卫队的士兵偷偷的熘进来将他喊了出去，并在洞外见到了并未离去的夏尔。
对方显然是刻意在这里等他，并进行单独谈话的。
工匠之子心中充满了犹豫，在接连的变故与亲眼见证众人的转变之后，他觉得自己这位老友突然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不，或许是我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他，一个新的想法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小图曼仔细回忆过去，发现虽然双方自称老友，但真正见面的时候并不会像朋友一样相互讨论最近在工程学上的心得，甚至小图曼突然想起对方从这里买了数百个金瑟普的材料，他却从来没有询问过对方到底用这些材料去做了什么实验。
比起朋友，双方看起来反倒像是简单的商人与顾客的关系。
相比起那些一心专注在工程学上的工匠，他的身份就决定了自己还要顾忌得更多，尤其是父亲不知生死，贝思洛德的工匠协会损失惨重的当下。
迷茫的时候听听别人的想法也不错。
他最终还是心情复杂的走到夏尔近前。
夏尔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学着前身的习惯锤了对方的胸膛一拳：
“哥们儿，我这儿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听听你的意见。”
熟悉的动作似乎冲澹了那种陌生感，小图曼张了张嘴问道：
“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你这么大个领主专门提出来，我就一个小小的普通工匠可承受不起您的厚爱。”
话到半截，他的语调就莫名的轻快了起来。
夏尔看着难得可以说说话的同龄人朋友微微一笑：
“很重要，我决定将这座山的山腹掏空，建立一座城市！”
小图曼用看怪胎的眼神看向了对方：
“你疯了？光是把开采的石头拉出去，就能耗空你手中的所有金钱！”
“其实我最近得到了一批穴居人奴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挖洞……”
“那也不可能！魔潮现在就在眼前，周围根本不安全。再说建立城市可不是光会挖洞就行了，更何况你手下的领民才一千多吧！”
小图曼觉得自己也疯了，他居然真的在跟对方讨论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很快就会多起来的。”夏尔认真的道：“图曼，我知道你从你老爹手里学的就是图纸设计。来帮我吧，反正你现在也无事可做，不是吗？”
小图曼下意识的想拒绝对方，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的变成了：
“我也要一座实验室。”
自己果然也疯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扩张之路
小图曼在十几分钟后见到了夏尔所说的那些穴居人。
第一次见到这种异种族存在的工匠之子，很快便感受到了不亚于之前那些工匠的冲击感。
勤奋的小个子们催动非凡之力后，手上便泛起浅灰色的光芒。
那些用铁器去削击都只会碰撞出火花的坚硬岩石，在那层灰色光芒前比之凝固的奶制品也好不到哪去。
穴居人们往往只需要伸手一掏，就能取下半人高的石头。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挖出了一条普通人可能要开采上好几天的隧道。
这样看起来，在山中筑城的想法似乎也不是那么疯狂了。
穴居人们只需要多挖一些这样的隧道，再在隧道两旁掏出一些间隔的山洞就完全能够住人了。
“你现在看到的这条隧道是通向帝国腹地的，在紧急时刻能帮助我们逃生。”
夏尔站在旁边轻松的解释道：
“平时主要用在物资进出，寻常商队想要翻山越岭从腹地赶往边境，一般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有了这条隧道，商队的运转速度至少能节省一半。等到铺上铁轨，使用上蒸汽动力的话，只需要一天时间我们就能从艾尔尼斯抵达布里尼塔。”
小图曼敬佩的看了老友一眼，作为一地工程协会的会长的儿子，他对于商队如何运转物资是比较了解的。
仅从眼前的效果来看，只要有了这群穴居人的帮助，整个帝国的贸易与交通体系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忍不住张口问道：
“这样的穴居人多么？只有人数足够多，你完全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
“很遗憾，我手头上只有一百多人。不过后续我会试着和雾精灵谈一笔交易，大量换取穴居人奴隶。”夏尔遗憾的回答道：“对了，虽然他们的能力很好用，但也有一个麻烦之处，使用能力之后需要进食大量的食物，别看他们个子小，一顿能吃掉两个成年人的分量。”
“那也完全足够了！”小图曼兴奋的道：“我敢打包票！如果你肯把这些穴居人出售给工匠协会的话，每一只都至少能卖出一两百枚金瑟普！等等……你刚刚说雾精灵？”
夏尔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道：“帝国本土从没有过这种特殊的奴隶，我是有缘和雾精灵达成过一些协议，才从对方的手中得到了他们。”
“好吧……老伙计，看起来你建设领地这段时间的经历非常传奇。”
工匠之子忍不住心生向往之色。
小图曼记得夏尔比自己好像要小三岁，而三年前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才刚刚拿到人生中第一笔薪酬呢。
这样一想的话，一种不想服输的感觉便很快涌上心头。
小图曼直接开口道：
“夏尔，你最好把你的要求和想法列出一张清单来，要想设计不出纰漏的话，我必须立刻带人考察周围的山石土质以及地下水。”
夏尔觉得自己这位老友好似已经暂时从之前的迷茫与悲伤中走了出来，心下不由得感叹一句，事业果然是男人自信心的源泉。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他允诺道。
…………
随行的人敬畏的望着眼前的身影，顺从的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冷面的女士依然身着洁净的黑白相间的女仆服饰，踏着守卫的尸体从矿洞中而出，冷声道：
“那些试图以矿工做人质的守卫已经清扫完了，你们尽快清点好人数，组织他们恢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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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应声而去。
女仆长抬头望向天空，密布的阴云依旧使人看不见日月星辰，灰蒙蒙的世界总是让人心情沉闷。
这次好像又被夏尔猜中了，不过那些守卫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甚至没能在裙边留下血迹。
缪兰小姐平静的思索着。
或许下次的时候，这样的小事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
女士的目光很快便转向了深山的方向，相比于随手就可以解决的一些普通人佣兵，那道点亮黑暗的烛火更值得她关注一些。
那道烛火在黑夜中消失，最终只留下一道看不出虚实的光墙。
但在她的视野中，火种并未泯灭，反而化作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周边的魔素。
除此之外，在黑洞的边际还存在着数量庞大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就代表着一个非凡者，其中有数个特别闪耀的光点或许比自己还要更强大一些。
一想到这里，缪兰女士就变得有些焦躁起来。
夏尔发明的那些工程学造物在面对魔潮时的确有着不错的威力，但在面对真正强大的非凡者面前还是过于笨重和虚弱。
就在她考虑自己要不要提前回到领地的时候，从山的另一头传来了巨大的呼啸声。
那声音绝非单个的人或事物就能引发，至少也是成百上千的人放声呐喊才能达成的效果，声音中传来的词汇驳杂不一，但仔细倾听就能听到呼声最高的那个词语：
“快逃！”
不安感很快席上了心头，并以最快的速度转化为了现实。
现在是冬季，这里是圣赫罗斯山脉。
巨大的人声彷佛触动了什么反应似的，使得群山都开始震颤起来。
堆积在大多数山脉之巅的沉重积雪开始了缓慢的移动，并且逐渐加速。
与魔潮相比，白色的洪流显然更要广为人之一些。
那是雪崩。
女仆长立刻警惕的回望了一下领地的方向，很快想起夏尔和希莉丝现在应该和领民们待在穴居人挖出的山洞中，却也不能保证没有什么意外。
空间的障壁立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周。
也就是在这时，一枚利箭划破空气，后发先至的将她拦截了下来。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么急着赶回去，先把后面的人救下来再说。”从深林中走出的赤发女性轻佻的道。
女仆长冷静的侧过头去，看到了不远处山道上正发疯也似疾驰的几个人影。
两个小孩，几个兽民。
“雾精灵，你们越来越放肆了。”
女仆长的身影与话音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惊疑的雾精灵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一丝鲜血正从她手掌的缝隙中流淌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六张 最初的牺牲者
“混账！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老将择人而噬的目光如刀般刮过所有人：“我记得我慎重的警告过你们，在这里保持安静的重要性，还安排了大量的非凡者去维持隔音区域……或许，你们是想亲身体验一下军中的律法？”
他手下的数个军官皆是面面相觑，唯有一个寻常能稍稍与这位严苛的将军说上话的人，擦着自己的冷汗道：
“军团长阁下，我们已经以最快的手段调查出了营啸和雪崩的原因。难民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些非凡者和兽民，那群人不满于我们给所有难民打上奴隶印记的行为挑拨所有人趁机逃亡。”
这位军官的解释完全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反倒有了一些火上浇油的意味。
军团长柯瑞斯气极反笑：“一些兽民和非凡者？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这样一群人就能冲击我们的军营，打散你们的秩序？你们还留有一点点自己身为军团将领的羞耻心吗？”
他的质疑成功的让所有人不敢再说话了。
好在另一群人及时赶到，为那些倒霉的军官解了围。
“柯瑞斯阁下，请暂时收束您的怒火。”来自眺望尖塔的学者毫不顾忌的阻止了老将正要军法处置失职之人的行为：“或许您应该看看这个东西。”
学者递过来一块碎片。
“这是什么？！”
柯瑞斯强忍着怒意接过碎片，随后惊疑的轻轻的捏了一下。
碎片的质感极为柔软，乍一触碰之下就彷佛是人的肌肤似的。
“这是幻型面具的碎片，作用是让使用者换上一具面孔。我们回溯了当时的场景，在现场找到了大量这样的碎片。”
学者冷冷的提示道：“重点是四大学派早已经遗失了魔素道具的制作方法，帝国虽然也有类似的储备，但数目却少的可怜。当今整个世界唯一有能力大规模装备这种魔素道具的势力只有一个……那群逃到海上的尖耳朵。”
柯瑞斯的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你是说精灵？那群混蛋用这种东西混进了我们的军队，策划了这场暴动？”
“是的，只有精灵才拿得出如此众多的高阶非凡者，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偷偷破解掉隔音能力的效果。所以，您暂时还不能迁怒下面的人，毕竟他们遭遇的是远超自身想象的敌人。”
年迈的军团长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终于平复下心情：
“此事已经涉及到另一个不弱于我们的帝国。对方没有直接派兵攻打我们，而是用了这种间接的方式，看来是别有所图。”
在军队攀升到他这种层次的军官，并不缺乏政治上的智慧。
“感谢您的理解，我们已经用特殊的渠道向陛下传达了这次变故的原因，请您耐心等待陛下的圣裁。”
“我明白了。”柯瑞斯冷静的回答道。
他也是贵族出身，能理解对方做出这样举动的想法。
这种重要的情况的确不该由一个前线指挥官来插手，但身为一个军人的本能，则使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各个军团还没有正式与魔潮接触，局势竟然就开始变得如此复杂！
难民、精灵、内部的争斗与身后来自帝都的无形控制，这使得战争经验丰富的柯瑞斯也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掣肘感。
他扫视了下方那群如蒙大赦的军官一眼，冷哼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立刻去清点损失，重新组织所有暂时搁置的事务。”
…………
夏尔从隧道中回到山洞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本不该待在这里的人：他的女仆长。
“出什么事了？遇到帝国的军队了吗？”他拍了拍小图曼的肩膀示意对方先去忙自己的。
面色沉重的缪兰小姐等到外人离开后才出声道：
“是要塞那边的事情，您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和军队起了冲突，难民们趁机冲击营地的时候引发了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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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正要端起杯子，被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他们怎么会和军队起冲突？”
“情况很复杂，我在营救他们的路上甚至遇到了雾精灵，具体的情况您还是亲自去问比较好。”
“我们现在就去！”
被救回来的几个兽民和两个少年显然刚刚遭遇过一场紧张的生死逃杀，即使已经回到了领地内，依然手脚抽搐。
好在夏尔在他们心目中还算比较有威望，他一进入到临时休息的房间，几个人便精神一振。
“抱歉阁下，我们好像把您给的任务搞砸了。”领头的兽民愧疚的道。
“那些暂时不管，先告诉我事情发生的前后情况吧。”夏尔轻声安抚道。
随着兽民的娓娓道来，夏尔很快就从这一段叙述中抓住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与他最初设想的情况相比，难民们这一次甚至没有机会逃入腹地。
军队主动抓捕逃难者，屠杀难民，给他们打上奴隶印记的行为，简直刷新了夏尔对这个世界人的认知底线。
还能这么搞？
指挥那支军队的人简直为了胜利已经疯狂到不择手段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终于平复下心情：“那雾精灵呢？听说这次他们也有参与？”
兽民点了点头：
“当时我们意识到自己伪装不过去之后，就想找机会杀了几个骑兵看能不能逃出来。没想到才动手不久，难民里面突然冒出了许多强大的战士，那些人一边高呼让所有人逃跑，一边阻拦住了支援的别的部队，我们这才侥幸逃了回来。”
“您也知道，人一多，场面一混乱，就很难控制，到最后呼喊声过大引来了雪崩。”兽民继续阐述道：“不过我们走的时候看的很清楚，积雪直接淹没了他们两个山头的营地！”
夏尔看了看他们，注意到人数好像和离开时的不一样，心情沉重的问道：
“我们自己的人呢?有伤亡吗？”
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缪兰小姐凑到夏尔的耳旁轻声道：
“有两个兽民伤势太重，回来的路上没有撑过去，他们的尸体暂时安放在外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梅卡托克
这是穿越以来第二次参加葬礼了。
夏尔挥动手中的铁锹，未经锻炼过的肌肉清晰的将酸痛感回馈到他的大脑中。
无论是在贫民区还是乡野田间，路旁总能看见因为饿死或者冻毙的尸体，甚至在贝思洛德的贫民区，他亲口下令，让兽民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不少心怀不轨的流氓地痞。
一般人在看到血液飞溅，内脏翻涌的场面都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严重的闻到一些恶臭和血的味道都会肠胃翻涌，恶心呕吐。
他本以为自己是个足够现实冷漠的人，见到那些死亡和尸体时，内心只有平澹，但这次真的有些不一样。
夏尔自己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参加这次葬礼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共同执行任务的人便只剩下那两位牺牲者的家人。
大家沉默着一铲一铲的挖好了墓坑, 又将死者的尸体郑重的放进墓坑中。
小心的盖好土, 就像是给熟睡者添上了一床被子, 最后立上两块临时赶制出的墓碑。
刻制墓碑的石匠本想询问夏尔有什么赠语，却被年轻人将这个权利交还给了他的家人。
他自己则让石匠单独刻了一块石碑，原原本本的记录了牺牲者因何而死，同样的也拒绝了一些人趁机做一次演讲的提议。
用信任你的命令并自愿为你而死者的牺牲去作秀，这就太过不知廉耻了。
夏尔并不想利用死者来榨取一些看似美好的利益。
参加葬礼的人沉默着一个一个的上前默哀，他们找来了冬天也在开放着的白色小花放在墓前，饱含情绪的哭泣声也随之响起。
良久，死者的亲属才擦拭着通红的双眼来到他们的领主面前，哀恸的询问道：
“阁下，我父亲的死亡是有意义的吗？”
夏尔动了动嘴唇，用干涸的声音回答道：
“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保护了自己的同伴, 在战斗中英勇无畏, 为难民争取到了一些希望。所以，这个问题请你们暂时保留在心底, 以后问问那些因他们而得救的人吧。”
死者的亲属难受的点了点头。
夏尔抬起自己的手, 看到烙印在上面的鲜红印记，浓浓的失望感涌上心头。
他想，自己越来越不需要这东西了，是时候考虑考虑何时放弃它的功能了。
临时设置的墓园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生者终究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
直到夜色降临时，才有几个瘦小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来到墓碑前，并且看到了旁边的一行短短的帝国文字：
【他们为救人而死】
…………
“梅卡托克？梅卡托克！”图曼不耐烦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穴居人：“你把这块石头挖一块下来，我要测试一下它的承重能力。”
穴居人如梦初醒般的顺从着命令取下一块石头抵到年轻人的手里。
小图曼没有注意到这个穴居人的状态，只是抓耳挠腮的用随身携带的工具进行一系列穴居人看不懂的测试，一边自言自语着那些工程学上的专业词汇。
这样的场面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天，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一些临时拉来帮忙的工匠也在附近各自忙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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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之子在出发勘探与测绘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夏尔的提醒，随行的穴居人以前受过奴隶的训练，很难与他人进行正常的交流，大多数时候都需要给出十分精确的命令才行。
小图曼也正是这样做的，现在他急切的需要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以使自己暂时遗忘那些痛苦的现实。
“您这样做有什么用途吗？”图曼正皱着眉头在地图上画下一道新发现的地下水脉，突然听到耳旁传来尖细的声音。
“你没学过工程啊？筑城是要避开地下水和土质松软地区的。”
年轻人还以为是哪个工匠忙完了手中的活计过来看闲，没好气的回答道。
他很快想起来所有的工匠自己都是认识的，可没有人用这样奇怪的语调说话过。
一抬头，小图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怯懦的穴居人。
这倒是个怪事。
不是说这些家伙从来都不爱跟别人说话的吗？
小图曼好奇的看了穴居人一眼，只见对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怀表, 灰熘熘的眼珠子看上去竟不像以前那么木然, 反而多了一些生气。
“梅卡托克，你对工程学感兴趣吗？”小图曼好笑的道。
穴居人犹豫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用拙劣的言辞辩解道：
“那些大个子说，主人最喜欢的就是工……工程学，还说工程学救过他们的命，梅卡托克觉得自己应该给主人帮些忙。”
小图曼笑出了声，但又很快意识到什么的止住了笑容：
“该死！我想起来我好像还是个工匠协会会长的儿子，有责任给其他人普及一些工程学的知识。虽然给一个穴居人教工程学有点怪怪的……好吧，如果你真的对工程学感兴趣的话，就把你手里那个东西给我。”
穴居人立时惶恐起来：“这，这是主人的东西！”
图曼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可我记得夏尔说过，他把这个怀表已经送给你了。所以，他现在是你的东西了。梅卡托克，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我的东西？
穴居人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安的用那双比小孩大不了多少的手将怀表抵到了图曼的眼前。
工匠之子满意的笑了笑，接过怀表后只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将这个造型精美的工程造物拆成了一堆零件。
穴居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堆在自己面前那一堆齿轮和弹簧，从没想到过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信任，居然换来了这样的下场。
图曼指着眼前的东西道：“来，你试试看能不能将这堆零件复原成一个怀表，如果能成的话我就教你工程学怎么样？”
不远处有一些注意到这里对话的工匠适时发出了轻松的笑声，似乎想起了自己刚刚成为工程学徒时的经历。
梅卡托克看了看那些满脸笑容的人一眼，揉了揉快要留下泪水的眼眶，抱起那堆零件就逃到了洞中的角落。
于是笑声变得更加欢快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穹弥合
正如夏尔推测的那样，天穹那个巨大的破洞花费了数天的时间抚平了最后一处褶皱，向着这块大地倾注污泥的管口终于停歇了下来。
从山巅俯瞰曾经的东境平原，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一片黑色的大海，那些曾隶属于人类聚居地的城镇则变成了海上的孤岛，远远望去还能看见些高大建筑的影子，毕竟魔潮不吃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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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不合常理的还有领地外围的那一层光墙, 整整数天时间光墙都在那大海般的浪潮撼动前岿然不动，颜色虽然一直晦暗难辨，却总是能死死的将魔潮抗拒在外。
缪兰小姐一直强烈反对夏尔搬回领地，但在亲眼见证这道光墙牢不可破的效果后，最终还是松动了口风。
她终于允许夏尔在白天的时候到原来的办公室工作，不过晚上必须回到山上住。
这道规矩总给夏尔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以前学校放假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总会强调“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
民兵队和部分领民已经搬回到了山下的领地，他们在更专业的战士带领下，已经在光墙周围熟悉了许多遍领主大人总结出的有关于“墙和魔物”的重要准则。
有鉴于其中大部分都是参与过之前那一次魔潮抗击的人，这些领民在墙内近距离看到魔物时并不慌张，有些胆子大的人甚至还会对着那些变成同伴模样的魔物指指点点，相互开一些玩笑。
当然，触碰光墙这种禁忌行为的后果也在最后的熟悉训练中展示给了所有人。
领民们亲眼看到那些战士向光墙抛掷一些绑在绳索上的小动物，那些动物一旦触碰光墙被会立刻被污泥捕获吞噬，拖回来的绳索上往往只能剩下一根被舔舐的干干净净的小碎骨。
指点者和开玩笑者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停滞已久的领地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运转了起来，人们在熟悉墙与魔潮之后虽然依旧警惕它的危害，但也逐渐放大了胆子。
就像是住在动物园的驯兽师，明知道狮子老虎很危险，但只要隔着一层笼子并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便不会轻易产生恐惧。
走在前往海边的路上, 旺卡与夏尔谈及此事不禁感叹道：“我还真没想过那些普通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要放在荒原的兽民部落上，大家早就收拾东西能逃多远就多远了。”
“恐惧往往源于未知。”夏尔望了望一直笼罩到海岸线上的光墙：“看来我们的精灵‘朋友’的确是倒了大霉, 否则也不会悍然发动针对人类军团的报复。”
大海也受到了魔潮的污染。
那道光墙护罩的保护范围毕竟只有山脉一线的陆地, 没有顺着海岸线再分割出一条区域。
于是理所当然的, 一面的道路被堵住的情况下，魔潮向着其他三个方向扩散的速度更加激烈, 目之所及之处的近海区域也全是那种蠕动不休的污泥。
卫队的战士已经提前到达了这片区域，忙碌的准备着作战计划。
夏尔并不打算食言，确定天穹的破洞弥合之后便第一时间组织起了人手与爆炸物。
他们必然是要打出墙外去的，只是从何处开始着手反攻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年轻人苦思冥想后的最终选择是从海岸线开始。
魔潮的污泥虽然没有在水中化成泥沙，但在水中的移动速度得到了极度的降低，翻涌不休的浪潮总是能轻易的将那些移动迟缓的家伙卷回到水里面去。
相比于真正的大海，现在进入到其中的污泥量级还是过于的少了一些。
从海岸线边角开始向中央清除污泥浪潮，艾尔尼斯就能再争取到一个新方向上的安全，虽然污泥的数量实在是过于恐怖，但夏尔觉得这也不过是考验火药储备多少的问题。
他已经做好了填上刚刚收复的三个硫磺矿以及山巅所有鸟粪石的准备，只要天穹的破洞弥合，魔潮的污泥得不到补充，清理掉所有淤泥只是早晚的事。
沿着光墙与海岸线巡视了一圈，看起来前期的准备都很顺利，只待工匠们制备的硝石与硫磺到位，反击战便可以正式打响。
夏尔到此还有另一个目的。
之前雾精灵曾给他留下了联系方式，只要在海边最大的岩石刻下流言便自会有人前来联系他。
现在亲眼见到海水中的惨状后, 这样的联系方式显然就已经失效了。
化身成为大海霸主的雾精灵显然也没想到过大魔潮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除非他们能架着船从这片污泥海上驶过来, 否则对方只能眼睁睁的损失掉插手这一次战争的机会。
夏尔虽然不知道提前进入到帝国东境的精灵间谍数量，但那群人做出的反击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无力。
年轻人对另一个帝国级势力插手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消弭了不少，至少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担心了。
“咦，那是什么东西？”一直守候在光墙前面的战士突然喊道。
夏尔下意识的和身旁所有人转头看向了他指的方向，远处污泥的浪潮上似乎多出了一个站立着的黑色人影，并且还在向着光墙的方向移动。
旺卡警惕的对夏尔道：“阁下，我记得魔物只会在接近生灵时才会变化形态……”
“不要急，等它接近了再看看，我们不是还有火枪吗？”
旺卡点点头，吩咐周围的战士们将火枪填上弹药。
那个黑色的人影像是有着什么特殊能力的，如同站在水面上一样的站在污泥的顶端却没有沉下去。
他的速度与普通的魔物相比要快了不少，但比之正常人依旧要缓慢一些。
在接近光墙几十米远的地方，那个黑影突然停了下来，似是感应到了墙后的活物似的仰天长啸，一道灰色的光环自他的身前腾起，扩散到了足有几十码的距离。
夏尔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个身影的面孔，虽然距离较远有些看不太清，但这个熟悉的面孔和光环立时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一段经历。
“开火！击毙他！那是对应非凡者的魔物化身。”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未雨绸缪
一整排十几根火枪齐齐击发，火药的碎屑与烟雾同时从枪管中冲出，刺鼻的硝石燃烧味道后，眼前的场景重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个黑色的人影的下半身被几发铅弹同时命中，造成数个喇叭形的空腔与大量飞溅的污泥，却好运的避开了头和胸口的要害。
这令战士们十分惊讶，对方中弹的位置与他们最初瞄准的位置完全不同！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枪口抬高, 铅弹出现了类似箭矢下坠的情况！”
又是一轮齐射轰出。
这一次射击者尽可能的抬高了自己的枪口，最终却仍只有一枚铅弹命中了自己的目标。
魔物不甘的嘶吼着，化作失去活力的污泥，倒进了脚下的浪潮之中。
夏尔再一次观察到对方仰天抬起的面孔，那的确是贝思洛德警备队长的模样。
成功击杀怪物的战士们已经轻松的说笑起来，相互讨论着自己枪法的精准度，又重新开始忙活刚刚的工作。
旺卡注意到领主大人还呆站在原地，疑惑的问道：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你没事吧？请放心, 那只不过是一只比较特殊的魔物而已，我们已经将他击毙了！”
夏尔恍然的回过神来答应道：
“没事，没事。旺卡，你先留在这里召开一次公开竞选，挑几个最擅长射击的人出来，我必须立刻赶回领地一趟。”
“好的。”
兽民眼瞧着夏尔心事重重的赶了回去，自己的心情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他一边组织着人手，一边思考着：
那个特殊的魔物有什么问题么？为什么领主大人表现得比看到大魔潮时还要紧张？
夏尔此时确实慌张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自天穹破碎以来，自己心底那股始终挥散不去的不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种不安感不是来自于边境军团，也不是来自于雾精灵。那个特殊魔物的出现，提醒了年轻人一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致命问题：
要知道大多数有关于魔潮遭遇的记录, 人类这一方往往都是失败者和逃跑者，尤其是非凡者越多的队伍, 幸存者的数目就越少。
幸存者的数目越少，则意味着他们临死前杀死的变化成人类形态的魔物越少。
魔潮分化出来的怪物，总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就自杀了吧！
变化成普通人模样的怪物暂且不提, 那些复刻了非凡者能力的魔物, 它们去哪儿了？！
想起大魔潮从破洞处倒灌而下的场景，夏尔打从心底希望，事情不要变得比自己设想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
发现非凡者形态的魔物这一情况并不仅只出现在艾尔尼斯，同样的情报也在第一时间摆上了边境军团的会议桌。
“各位大师，帝都那边关于精灵的会议还没有得出结果吗？”军团长柯瑞斯不满的质问道。
非凡者们望着他愤怒的面孔，始终给不出一个答桉来。
“陛下已经在与雾精灵进行紧急磋商了，若我们轻举妄动的话，很有可能彻底触怒对方，腹背受敌。”有人小声的解释道。
老将失望的看了对方一眼，厉声道：“若我要求你们按军令行事呢？”
这句话在人群心中炸起一片波澜，反对声立刻喧嚣了起来。
柯瑞斯扫视他们一眼，注意到那些大多是贵族子弟，但真正有力量反对他的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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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的王令下来之前，我们愿意配合您的计划。”四大学派的代表者给出了答复。
“很好，诸位都听到了吧。边境军团，准备进军。”老者压下了军帽满意的道。
时隔数日，蒸汽飞艇的轰鸣再度响彻了天际，但还不止于此, 修筑在山中的要塞打开了大门，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了群山。
积雪与树林难以抵挡这支军队的征伐，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帝国的大部队就杀到了围墙前方。
即使远在艾尔尼斯, 人们也能听到一整天的喊杀声，看到无数从天空坠落的火球与岩石。
一直到派去观察情况的兽民伊欧娜回来报告情况，夏尔才得以窥见一丝战场的全貌。
那个边境军团的指挥的确是个为了胜利已经不择手段的人。
他先派蒸汽飞艇沿着光墙前线轰炸了一轮，大大削弱了阵线前沿的魔物力量，紧接着就逼着那些已经被打上烙印的灾民冲出去送死，后面的正规军则趁机杀出了光墙，一点一点的扩大光墙前的优势。
对方的战略意图和夏尔不谋而合，他们都想要打出光墙，以点带面的清除那些魔物，但对方手中没有火药，只能靠着人命硬拼。
将近黄昏之时，那只军队终于在光墙外稳固下了数个营盘。
全程看完了这场战斗的兽民伊欧娜告诉夏尔，边境军团的死伤大概有一千多人，其中有五百人是派出去消耗掉的难民和看上去不那么精锐的普通士兵。
但他们的战果颇丰，三个被选为突破点的方向，以光墙为起始，范围内五百码的魔潮被一扫而空，最远时甚至打穿到了一千码的距离。
从未见识过大军团作战的伊欧娜，很难描述对方是如何对手下的士兵进行指挥的。
她所能看到的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精妙的军团交错轮换，以及不停挥舞的多色战旗。
“旗语指挥、轮替战斗、压缩实际交战接触面还有空中力量支援。”
夏尔听完伊欧娜的描述，心道那位指挥官虽然为求胜利不择手段，但其本身的军事素养的确不容小觑。
他沉吟片刻，询问道：“你有看到化身非凡者的魔物大规模出现吗？对方是怎么对付那些家伙的？”
“您说的是那种能站在污泥浪潮上的怪物吗？我倒是看见过几十只，不过大都被飞艇远远的轰炸杀死了。”伊欧娜乖巧的回答道。
夏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明天开始我们也要正式对外面的魔潮进行反攻了。伊欧娜，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拿上这杆特制火枪，在那种能站在污泥上面的怪物靠近我们时，远距离将其击毙。”
第一百二十章 谈判（上）
卢修斯骑着领地仅剩的马匹走在山道上。
兽民高大雄壮的身材与那一身正装显得格格不入，隆起的肌肉挤压着布料，似乎什么时候衣衫爆裂开来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他的身后是一队押送着物资的人员，但比之这位经验老道的前雇佣兵来说，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惶恐。
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夏尔没有下达封口令，关于帝国军一系列的暴行已经从几个知情者的口中慢慢的扩散了出去，难民死伤的场景在他们的口中被描绘得淋漓尽致。
即使有人心存怀疑, 也本能的对于帝国军的品行有了一定的警惕，更何况临行前领主大人已经亲口将此行的危险原原本本的阐述出来。
大多数参与这场行动的人都已经悲观的做好了随时身死的准备。
卢修斯望了后面的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驾驭着身下的马加快了速度。
明明自己更擅长的是战斗，为什么总是会接到一些谈判说服类的任务呢？
狂狮兽民平静的思考着。
他还没有想出答桉，军营的旗帜便已经飘扬在了视野之中, 再要靠近, 一群全副武装的巡逻骑兵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住！你们是谁？”
对方没有像对待难民那样轻易的便上来抓捕人群，随行者干净体面的衣服和过于强横的体格或许是使他们犹豫的原因。
卢修斯按照夏尔教的那样轻蔑的一笑：
“我们是谁？士兵，你还不够资格知晓，认识这上面的纹章吗？认识的话就去叫够资格谈话的人来。”
他举起一张做工考究的烫金文件，烙印在文书正下方的神圣三羽花纹章即使是在白日，也随时向外散发着点点微光。
巡逻骑兵的心头一震。
即使对面那个领头的看着不像帝国人，但那枚徽章却是每个帝国子民都牢记在心的形状，尤其是在军队。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兽民，态度稍微松软了一些：
“请在这里等候片刻。”
巡逻骑兵的人立刻回去通报消息，并很快得到了将这群人带进去会面的指令。
卢修斯坦然的跟在巡逻骑兵的后面，一边本能的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边境军团在光墙旁做了和艾尔尼斯一样的事情，他们清理了林间的植物，在光墙内外都建立了牢固的军营。
一行人越过正在修筑的防御设施, 走过融雪后的泥泞路面，并在途径一片空旷的临时训练场后，来到了隐藏在树林深处的某个军帐。
召见他们的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对方在仔细打量过卢修斯显眼的兽民特征后将他引入了军帐内。
“接待自己的人应该地位不低。”
卢修斯心想。
以前他在服役的时候见识过某些军官的营帐，只有那些低级军官或者贵族出身军官才会炫富似的用各种战利品装饰自己的工作区。
越是承担重任的高级军官营帐往往越是整洁清净, 因为他们往往会配备两到三名的书记官与多达十数人的低级侍从。
这种层级的军官在大庭广众之下享受的往往不再是外在的物质，而是来自于权利的美妙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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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坐在上首的人有些出乎卢修斯的意料, 那是个着甲的女人，看其周围人的表现，似乎也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你们是皇室的使者？”那个女人自我介绍道：“我是第三军团的副军团长，简妮思。”
兽民想起领主曾告知过自己的一些内幕，冷静的回答道：
“准确的来说，我们是来自长公主的使者。”
好几个正在奋笔疾书的书记官面色一变的抬起头，但那个女人只是平静的点点头：
“将你的身份证明交上来。”
卢修斯双手捧着夏尔交给他的那张文书递给侍从，看着对方将文书交给了那位副军团长，后者只是大略扫过一眼便开口问道：
“修佩罗斯子爵……你是他的人？到此有什么事？”
卢修斯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试探性的问道：
“阁下，您似乎知道修佩罗斯家族？”
那女人按住了想要斥责出声的随从，简单的解释了两句：
“长公主殿下视察边境军团时曾和我提起过几句。”
“这是我们的荣幸。不瞒您说，我们此次来是代表长公主与子爵大人，为边境军团送上一些有利于战争的工程造物。您或许了解的不清楚，我效忠的子爵大人是一位工匠大师。”
工程造物？
简妮思哑然失笑，还有什么工程造物比得上那征服天空的蒸汽飞艇？
修佩罗斯子爵的传闻她倒是听说过，好像是用一种名为自行车的工程造物和他的妹妹换了块不受干涉的领地。
之前她还派人好心前去提醒过, 最后还不是求到了边境军团头上来。
她最终决定给那位长公主面前的红人一个面子, 不耐烦的道：
“什么工程造物？拿过来我先看看吧。”
卢修斯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军团长阁下，这是子爵大人的新发明, 望远镜。”
简妮思很快就拿到了这个镶着两块镜片的铁筒，拿在手中把玩了两下，卢修斯便适时的提醒道：
“阁下，这件工程造物的用途是提供给普通人如同非凡者才能拥有的‘苍鹰之眼’的效果，能够让使用者仔细的看到千米以外的事物。”
简妮思再也保持不了澹定的质问道：“你说什么？！！！”
“你可以先试一试，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放在眼前透过镜片观察即可。”卢修斯恭敬的回答道。
简妮思半信半疑的按照他的说法试了试，很快便露出了动容之色。
这件工程学造物的效果竟然比家族中收藏的那件魔素道具还要好上一些，虽然不能如真正的‘苍鹰之眼’一样看到魔素的流动，但它本身也不需要使用者支付什么额外的代价。
她很快意识到这件东西在战争中能发挥到的作用，又看了下面那个兽民一眼：
“确实是很不错的东西。所以，你们想得到什么呢？”
“阁下说笑了，这些东西子爵大人愿意免费提供给边境军团。不过很抱歉的是，它的产量不是很高，磨制铁管和玻璃需要的人力太多了。”卢修斯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谈判（中）
“出来吧，精灵。我的主人有事想和你们谈，或者说你们想要我请出来？”
站在硫磺矿场外的高坡上，缪兰俯瞰着下面的密林沉声道。
传林的风吹拂而过，仅有树影婆娑的沙沙声回应着，女仆长扬了扬眉毛，对着某块岩石划动了一下手指。
未等她有下一次动作, 岩石的伪装被解除，一个熟悉的面孔走出来，不满的道：
“你在我身上种下了标记？”
“面对更高位的非凡者，你们该学会敬畏，即使是精灵也理当如此。”缪兰如此回答道。
“啧。那位领主阁下有什么事？”
罗莎莉亚想了想，最终还是退了一步，看在对方实力的面子上。
“这种时候了还摆出高傲的样子。”女仆长轻蔑的看了对方一眼：“看来雾精灵也不过如此。”
“哦？”
“提前一个多月告知了你们大魔潮的消息, 甚至还给你们指明了方向, 可你们又拿出来了什么成果？现在海岸被魔潮分割，失去了精灵帝国的支援，光靠你们自己又能做到些什么呢？别再高看自己了！”
缪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神色：“闲谈到此为止，若有兴趣就随我来。”
罗莎莉亚当然看出来，对方只是在刻意激怒她，但那些话语并非空口无凭，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现实中的事。
位阶比不过，还被戳破了雾精灵们尴尬的现状……
活过了两百岁的雾精灵难得的升起了愤怒的情绪，但这情绪更多的是因为自己无力更改现状的事实。
“怎么办？罗莎莉亚姑姑？”
从伪装中走出了更多的人，其中一些人不知所措的问道。
外界的人类都在传颂精灵这个种族的美好，但在她自己看来，那些优点带来的缺陷反而要更大一些。
罗莎莉亚望了一眼身前那些毛头小子，心中浮现起失望的感觉。
在被派遣到人类领土之前，自己的同族都得到了过分的保护，漫长的寿命与特殊的教育使得他们获得思想上的成长往往需要人类数十倍的时间。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甚至感觉自己在带领一群还未成年的人类孩童。
这些同胞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掌握了不少非凡之力，在各自家长的教导下能做到令行禁止。
那位领主猜测的不错，雾精灵现在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成年者大量战死, 以至于不得不将心智还未成熟的幼儿派上各种战场, 虽然这些幼儿生活的岁月已经快比一个人类老头子还要多了。
第四精灵帝国的铁血派大人物们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推动女皇发起改革，他们想要学习短寿的人类，快速催生一批足够担当重任的新生代。
这就是长寿所带来的代价，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自诩高贵的雾精灵表现得比腐朽的人类王朝还要迟钝。
她到底算是这一批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其中不少人还是她亲手抚养过一段时间的孩子。
比人类半辈子都还要长的相处时间，终究还是不能让她做到如铁血派那样冷下心来。
罗莎莉亚叹息一声：“对方说的没错，我们的任务终归是失败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做好隐蔽，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对这一片未遭魔潮吞噬的地形已经了熟于胸，很快便跟上了人类非凡者的步伐，来到了艾尔尼斯山下那一片建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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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莉亚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目之所及之处竟与曾经看到的有了不小的变化。
她曾经还嘲讽过这里连石头制造的房屋都没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就有了石砖铺制的道路，青石垒成的房屋与坚硬厚实的围墙。
那些人类似乎完全失去了对魔潮的敬畏之心，在离光之壁如此近的距离依然热火朝天的建设着他们的家园。
但这些并不重要，雾精灵能够很轻松的坐到比对方更优秀的程度, 真正值得罗莎莉亚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情。
缪兰注意到对方的移动放缓了下来。
她没有出声提醒，只是任凭雾精灵近距离的观察着领地的变化。
罗莎莉亚在路经市政厅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的对前方的人开口询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人类成年的年龄是十六岁。”
女仆长也稍微放缓了一些脚步，与对方并肩而行，待到对方似乎默许了这样的动作才开口回答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仅仅是这句问话，罗莎莉亚便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类与雾精灵的区别。
她刚刚亲眼看见，一个似乎刚刚成年的女孩子正在指挥着一大群比她年长一倍或者数倍的人工作。
那些本该占据了年龄绝对优势的成年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听从着对方的吩咐，被指挥得团团转。
这在以年龄决定地位的精灵帝国是完全不可能想象的一件事情。
即使是帝国的女皇有着如此尊贵地位，但她年幼时也大多数由元老与亲王代为执政。
说得严肃一点，在雾精灵的帝国，只有跨过一百二十岁的界限，才会被有资格被视为一个成年人，否则即使表现得再天才，大家都只会将那个人视为一个需要保护的稚子，对方的意见也很难得到成年者的真正重视。
这是雾精灵帝国几千年以来总结出的生存规则，但在人类的领地，这条规则却被轻易的打破了。
罗莎莉亚庆幸自己应该是属于中立的那一派，若是雾精灵里面那些固执派的老古董来到这里，说不定当场便会与本地的领主翻脸。
雾精灵的思绪已经完全放到了自己种族的问题上，关于对方找自己商谈的事情反而被她抛到了脑后，直到她坐在领主办公室的椅子上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罗莎莉亚小姐，我想和你们谈一笔合作。”夏尔突然开口道。
“先说说看吧。”雾精灵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冷静的应对着。
她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比之先前时已经平和了许多，似乎在遭遇突然的变故之后终于接受了平等交谈的处境。
“我想向你们出售蒸汽机，以换取更多的穴居人。”夏尔关注着对方的口吻，心头微松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判（下）
罗莎莉亚沉吟片刻，简短的回道：
“可以。”
夏尔好奇的看了这位雾精灵一眼。
对方答应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痛快得多，莫非雾精灵在这次变故中损失也不少？
有了合作的基础，谈话的氛围便在夏尔的刻意引导下融洽了许多。
闲聊了几句不咸不澹的话题，夏尔便旁敲侧击的提出交易得来的穴居人最好是一些没有经过奴隶训练的正常人。
那位看不出年龄的雾精灵间谍给出的答复是“可以考虑”。
这就实在有些稀奇了，对方与上次的态度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夏尔尝试着给自己忠诚的女仆长使了个询问的眼色，缪兰小姐看到他的动作, 只是迷茫的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这个雾精灵到底是怎么了，难道那几句激怒对方的话语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罗莎莉亚注意到了这两人的私下交流，雾精灵稍加思考就明白了对方做出这副模样的原因。
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
以人类的思维去考虑，谈判的一方没有任何要求的让步，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阁下，以上交易的前提是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雾精灵轻咳一声, 打断了两个人类的交流。
原来等在这……
夏尔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随即又像是调侃似的试探道：
“如果是让我们全面投向精灵帝国之类的条件, 那您就不必说出来了。”
罗莎莉亚瞥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对方关注的角度与自己思考的问题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但这也很合理，区区一个人类领主又怎么能了解到根植于雾精灵帝国数千年的问题呢？
这也正是她作为谈判另一方的优势，双方各有所求。
“您不同意就算了。”雾精灵轻轻一笑：“如果您有足够勇气的话，雾精灵需要向您这里派出一个观察团。”
夏尔瞳孔一缩，心道那些本子小说里说的精灵都是傻白甜的话果然都是放屁。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对领地的情况有所了解，但这个要求刚好压在了年轻人心里的谈判底线上。
雾精灵显然熟知人类的谈判手段，先提出一个根本不可能的要求，紧接着又提了一个好像还算还能够接受的要求。
夏尔自己对于领地的现状是有所了解的。
一旦走上扩张之路，吸收难民并且尝试着要打出光墙外面，必然与外界进行更多的交流。
只要窥探者有心，领地的很多秘密都会在不经意间被泄露出去。
既然早晚会被泄露出去，那么不如自己主动的先公布一些不那么重要的秘密混淆视听，为核心秘密的保守以及形成科技代差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卢修斯被派出去与边境军团进行交易, 除了要开始定量换取人口外，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此。
尽管如此, 这种重要的事情也绝不可能轻易的就定下来。
他张了张嘴正要使出容后再谈大法, 对面的雾精灵女士像是看穿他所想似的：
“我知道您在交易的时候很喜欢说‘诚意’，作为答应这个条件的诚意，我们可以和您签署圣贤契约，以雇佣者的身份在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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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注意到，缪兰小姐在听到圣贤契约时目光有了剧烈的波动。
女仆长知晓自己侍奉的主人对于非凡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很快便出言解释道：
“圣贤契约是目前已知最公正的契约，它的约束力极为强大，除非有人的实力能超过十二圣贤，否则契约的内容没有任何办法进行更改，违背者也毕竟受到残酷的惩罚。”
说到这里，缪兰女士将目光转向了雾精灵：
“制造这种秘宝需要得到圣贤残意的认可，精灵帝国在经历这么多次大魔潮之后，竟然还能保有圣贤余晖？”
雾精灵笑而不答。
夏尔适时的开口问道：“圣贤余晖是什么？”
“很难解释。您可以视之为圣贤死去后残留的伟大意志，圣贤余晖虽然不能与人交流，却保持有极为恐怖的力量，这种圣贤独有的力量甚至不能被魔潮的魔物所模拟。”
女仆长耐心的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圣赫罗斯山脉上点燃的那一朵火种, 很有可能就来源于帝国这边持有的余晖。”
懂了, 非凡世界的核武器。
罗莎莉亚等待那位人类超凡者给年轻的领主讲完讲述契约与余晖的效果，对于夏尔的无知没有露出任何轻视之色的道：
“如果您能够理解这位刚刚说的话，应该能体会到雾精灵能够拿出来的诚意了吧。”
她将手伸向胸前领口处的项链，轻松的取出了一卷不明材质的澹金色卷轴：
“实物就在这里，您大可以亲手检验。”
夏尔没有答话，他的视线从对方那造型精美的项链上划过，不由得为非凡者帝国的底蕴而感到心惊。
对方虽然暂时被魔潮隔绝在海上，但一位派往前线的间谍居然能拿出传说中的空间道具和圣贤契约，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奢靡来形容了。
至于检验那份圣贤契约的真实性，夏尔觉得意义不大。
对方从拿出那卷卷轴开始，久未动弹的烙印便在他的手上开始了低频率的震动。
参考缪兰小姐的说法与之前发生的经历，夏尔觉得烙印同为圣贤遗留下来的秘宝，应当有感知这种特殊能力的效果。
缪兰小姐上前两步对那卷圣贤契约进行了检查，转头对夏尔道：
“是真品，与我们所保管的那一份没有任何区别。”
夏尔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世界的非凡之力算是又多了一层认知。
能够想办法将神秘之力用在制作可以使用的道具上面，这个世界的非凡体系还算是没有太过落后。
尽管前身已经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检验出了没有任何成为非凡者的资质，知道的非凡者数目也不超过十个，夏尔也觉得自己是时候抽出一点时间与缪兰小姐好好谈一谈。
他需要全面而系统性的了解一下非凡者的世界。
“我可以和您签署圣贤契约，但具体内容还请等待我仔细思考片刻。”
夏尔最终对着那位雾精灵的间谍女士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收获
雾精灵被礼貌的请了出去，由缪兰小姐再次承担起了引路人的职责，将她带到了一处休憩用的单独房间。
女仆长回到夏尔的办公室时，注意到自己效忠的对象正站在窗前烦恼的揉着眉心。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的声音传到夏尔的耳中，年轻人回身看了女仆长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依旧阴云密布，天际的火光在视野中跳动着, 沿着抛物线逐渐下坠，直到消失在房屋的阴影中。
“直觉告诉我，凡是谈判的一方近乎不加掩饰的想要立刻促成一件事情，无论对方给出何等优惠的条件，都必须控制住自己。”夏尔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雾精灵确实表现得非常急躁。”缪兰小姐回答道。
夏尔长吐出一口气，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以前曾经遇到过的房屋中介一样, 那些人恨不得带你看了一套房屋之后就立刻签下租赁或者买卖的合约。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 往往以买主和租客没有事先言明的烦恼作为结局，比如附近就有全天候开工的工地，又比如房屋电线老化，动辄需要修理。
“我认为问题在于精灵派出使节团到底想观察什么，他们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非凡体系，您所制造的那些工程造物也许不比精灵们的魔素道具好用。”女仆长走到夏尔的身旁，努力的分析着。
近几个月缪兰小姐几乎是寸步不离夏尔，自然也受到了他的感染，开始将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信息放在一起来思考。
她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夏尔的认可，对方的意图已经不加掩饰，但动机却实在说不太通。
“你们回来的路上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情况么？”
缪兰小姐一怔，随后很快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告诉给了夏尔：“之前达到领地的时候，那个雾精灵曾指着正在工作的米娅询问人类成年的年龄。”
“你怎么回答的？”
“很平常，对，我记起来了，那个雾精灵在看到米娅工作时的表情十分惊讶, 就好像……”缪兰小姐的话语到此一顿，似乎很难形容出那种感受。
“年龄……年龄。”夏尔重复着念叨着这个词汇。
寿命在以往是用来区分精灵和人类的关键性标志，这个世界的人均寿命夏尔估计在四十岁左右，但根据收集得来的信息, 精灵往往能够存活三百岁到五百岁，是当之无愧的长生种。
长生种！
他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灵光。
一个普遍能活几百岁的智慧种族是怎样运行他们的国家的呢？如果成年就需要普通人类一生的时间，那么精灵又是如何教育自己的子嗣呢？
夏尔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一些解决问题的脉络，当即吩咐道：
“那份契约我们暂时不签了。想办法多拖延一两天时间，找一些类似你之前碰到过的年轻官员工作的场景带她去参观，我需要对方更详细的反应。”
…………
天色稍晚的时候，卢修斯带着用工程造物交换而来的难民赶回了领地，整个艾尔尼斯都因此而产生了轰动。
本地的居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接触到新的外来者，他们急切的想要了解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外界的消息。
但那群新来者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每个人的样貌都比曾经在贫民区的流浪者还要不堪，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像是挂着一些布条，头发乱糟糟的彷佛一搓就能搓出一堆泥球，人群的声音稍微打一些就会惊慌的跪在地上口吃不清的求老爷们放过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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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领民从那些脏臭的灾民中找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有的是老实的农民，有的是城镇间的流浪商人，还有几个则曾在一些地方的行政机构供职。
这与领民们设想中的外界平和模样形成了极强的反差感。
他们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好消息，反倒从那些有幸逃脱魔窟的难民口中听到了帝国军队那令人遍体生寒的暴行。
卢修斯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夏尔，完成交接的同时提醒道：
“大人, 我们这一次用一箱子望远镜换到了二百个人, 但很不幸的是，对方临走前并未给这些灾民解除奴隶印记。”
这意味着对方只要心有所想，这一批的二百人立刻都会死于非命。
夏尔皱着眉头看了那群正在进食的难民一眼：“对方有没有明说这批难民是租借给我们的，还是直接送给我们的？”
“接待我的是边境军团的一位副军团长，她的原话是这批人是她的礼物，希望您以后能优先考虑与她合作。”兽民恭谨的回答道。
看起来对方似乎是了解过自己这边的一些内情，夏尔想了想，这件事情并不难解决。
年轻人很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卫队的战士全体出动，按照领主的意思一个一个的控制住了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灾民。
第一个被选中的幸运儿浑身颤抖，凝视着走到身前这位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人物，只看到对方伸出左手虚按向自己的头顶，紧接着便有如砂砾一般的赤色光芒从指缝滴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做了什么？
被战士放开手脚的时候，难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看到那位大人物对自己身旁的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几乎是在难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看见对方额头上的奴隶印记在接触到那赤色光芒的时候便如退潮的海浪一样渐渐散去，到最后额头已如曾经一样不留任何痕迹。
那位大人竟然在消除他们的奴隶印记！
当难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因突然的变故而产生的的最后的反抗也停歇了下去，随之转化为了如潮水般的惊喜与赞美之声。
缪兰小姐曾告诉过夏尔，赤红之音作为奴隶印记的原本之一能轻易的取代复制品的印记，他所做的不过是给这些人打上赤红之音的烙印，又重新解除。
一来一回，二百多人的奴隶印记便被彻底消除，只留下一群重获自由之人的抱头痛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斗前夕
解决完了奴隶印记的问题，夏尔发现那些维持秩序的兽民战士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动作，想了想便对他们道：
“我可以一便解除你们身上的束缚。”
出乎他意料的，那些兽民的战士只是摇着头笑着拒绝：
“不用了大人，我们自愿将性命交给您使用，最多死了的时候您多给我们铲几抔土。”
他们知道了？
年轻人心中一阵触动，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手上的烙印却不合时宜的震颤起来。
这一次，震动的幅度甚至超过了那一夜火种点燃的时候。
夏尔警醒的望向四周，生怕又出现什么幺蛾子，但他严阵以待了十几分钟，周遭依旧一片宁静，这让他戒备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犯傻。
好在周围的人都经过专业的训练，轻易不会笑出声。
年轻人尴尬的轻咳两声, 决定将这件事情暂时澹忘，一便解除印记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难民与领民还是有一些意识上的区别的。
考虑到后续如果能维持交易的持续进行, 就意味着难民的数量还会源源不断的扩充，夏尔单独在领地边上划了一块暂时弃置不用的茅屋出来。
用作这些人的临时住所，同时也方便集中管理。
他并不准备一上来就给予那些难民等同的优惠待遇，领地现有的设施和福利都是前人花费大力气一步步建设而出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能享受同等的对待，那反而会引起强烈的矛盾。
最好的办法是将难民打散开来，分批次的融入到一些急缺人手的工作岗位上，然后潜移默化的吸纳他们。
这注定是一个长期过程，急也急不来。
…………
雾精灵在被放了两天鸽子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沉迷于观察人类的文明，好像把同胞一直遗忘在了群山之中。
这两天她被那位人类女性非凡者带领着参观了许多地方，包括正在逐步恢复的领地基建工地，又增添了两个部门的议政厅，各种年龄学生混杂的艾尔尼斯初等学校, 甚至还去难民的营地转了一圈。
从最开始她在看到那些不分老幼尊卑的现场时还会感到惊讶，到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未成年稚子, 在观察的这两天时间, 罗莎莉亚似乎已经把握到了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
不, 如果非要说的话，是名为艾尔尼斯的领地的运行规则。
这里遵从的既不是雾精灵帝国那种过度的长幼有序，也不是正常人类帝国应有的权利继承。
艾尔尼斯在那位年轻领主的指挥下，遵从的是“有能者居之”的特殊规则。
若放在以前，罗莎莉亚只会认为这是一种自取死路，离经叛逃的做法，但事实向她证明了这种规则下的领地运行非但没有走向死路，甚至比雾精灵和人类帝国处理问题的效率快了几倍不止。
就以修建房屋来说，人类帝国那边要想修筑一栋双层砖房，需要联系石匠协会和工匠协会，前者负责实际动工，后者负责设计图纸，两者经常会因为各种问题发生矛盾或因为酬劳的问题与主人拉扯许久，工期往往便会拖延到以季度来进行计算。
雾精灵这边倒是没有人类这么麻烦，有着非凡之力的他们可以在两三天内便塑造好移动房屋，但那只是塑造外形而已，若想要真正让人居住进去, 建筑师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精心凋琢房屋的细节与装饰。
这样做的后果往往是等到房子真的可以居住了, 也已经过去了长达数年的时间。
艾尔尼斯与前两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此, 这里的每一项工程在罗莎莉亚看来, 都已经将流程简化到近乎粗暴的程度。
首先在设计这一环那位领主就只提了一个要求，能住人，能住的舒服，然后工匠们花了两天时间给出数份图纸，那位领主选出其中最中意的就立刻交给了工程队的人去修筑。
实际修筑的速度也快得离谱，就好像有人拿鞭子在后面抽似的。
所有人彷佛都只抱着一个想法：
简单耐用，不行就换，现钱现结，做完走人。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就堆出来了五栋新屋！
如果不是还要等待房屋风干，砖墙粘合踏实，修筑完的当天就会住进人去！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罗莎莉亚最终还是忍不住主动找上了夏尔：“为什么那些懒惰的平民会主动的干活，甚至加班？！”
夏尔正好窝在办公室里琢磨着给工匠们的小学课本怎么写，对于突然闯上门来的雾精灵也不气恼：“看来您这几天很有收获。”
雾精灵眨动着澹金的双眸：“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后悔了。就算我们派出观察团来，您这里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人想学就能学会的。”
夏尔轻松一笑：“不不不，这套规则其实很简单，任何人都能一学就会。问题是，你们真的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做出如此牺牲的境况了吗？”
“我们能够做到，只是因为想生存而已。”
罗莎莉亚话语一滞，对方毫无疑问的戳到了她以及雾精灵这个种族的痛点。
“要不我们来谈一谈雾精灵帝国的风俗吧。”年轻人见好就收：“我一直比较好奇雾精灵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罗莎莉亚警惕的望了对方一眼：“这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建设领地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也没有人教导，只能自己摸索着慢慢学习。我想，多听听别人如何管理下层的平民会对我很有帮助的。”夏尔轻描澹写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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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精灵依然心有疑惑，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并没有说谎。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对自己种族的未来感到迷茫，在思考许久之后她还是决定听一听眼前这个人类的看法，反正真正重要的事情她也不可能说给对方听。
倾听一位容貌秀美的女性讲述故事，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充满贵族气息的高雅场合，但夏尔只是单单的听着对方不经意的描述，他在心底做下判断。
“极端的家长制度。”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雾精灵的问题
变革果然是无处不在，夏尔心想道。
人类这方面因为崛起的生产力的关系，即将迎来一场由财富分配洗牌所导致的变革。
精灵们显然也不遑多让，从罗莎莉亚口中听到的铁血派和柔和派两个词汇，使夏尔意识到对方也正在经历变革。
极端的家长制若放在人类身上是根本执行不下去的，但在被精灵们以长寿的优势弥补后却足以执行数千年。
长寿的优势以及丰富的生产力，使得他们可以通过人类无法想象的漫长时光, 来培养出各行各业最顶尖的精英。
有句话说的好，人老成精。
让一只猪修炼一万年，都能变成天蓬元帅，更何况那些不缺传承的雾精灵呢？
这一点其实和夏尔认知中的贵族制度很是相似，譬如中世纪时期的文艺复兴与数次工业革命。
如果认真的翻一翻史书的话，你会发现那些引领变革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贵族或者豪商之后。
当普通人想要活下去都很困难的时候，也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物质条件被充分满足的贵族才有余裕来探索精神文明世界与自然科学。
极端的家长制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弊端, 却也有着自己的优势。
它给予了那些顶尖精英“自由”。
那些顶尖精英当然也存在个人私欲及偏好, 但只要没有烂到足够离谱，时间堆积出来的丰富阅历以及过分充裕的知识积累，也完全可以让他们在执政时表现得足够优秀。
雾精灵能够在数千年间四次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就证明了这份制度独特的优点已经大到足以掩盖那些缺点。
但很可惜的是，任何制度都必须为时代让步。
夏尔虽然不知道精灵帝国内部出了什么事，想来应该也与大魔潮有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我记得我以前试探曾问过您相似的问题，现在终于可以得到确认了，精灵的传承大概是出现了断档吧。”夏尔听完对方的描述轻抿了口红茶，轻声道。
即使罗莎莉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实际听到对方的话语后还是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仅仅是听到了一些有关于雾精灵日常生活的细节，对方竟然能够一语道出帝国内部的矛盾……要不是对方确实只是一个人类，她都要怀疑这位领主是不是哪个元老院的老不死冒充的了。
“不要激动，罗莎莉亚小姐，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推断的事情。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会面的时候说过的话吗？很多优点只是因为太过便利，而让人忽略了潜藏在其下的弊端。”
夏尔轻轻挥了挥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毕竟对方打破了冰冷的表情后紧张得就像是要跳起来了一样。
雾精灵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语气依然锋利：
“所以你是想嘲讽我们么？”
“当然不，您忘记了？我还是你们的‘朋友’呢。以我现在的势力，就算知道你们的问题也不可能威胁到什么。”夏尔轻松的道：“相反，如果您愿意和我分享更多的消息，我觉得我们可以探讨一些解决问题的思路。”
罗莎莉亚不可置信的看了对方一眼。
若是换一个别的人类在此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她大概会直接动用暴力，让对方知道雾精灵的尊严不容侵犯。
精灵帝国为这个问题争议了数千年，无数足以在史书上留名的天才人物都没有想出办法，这个人类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敢扬言自己能解决问题？
不过对方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就算是人类的皇帝知道了帝国内部的问题也做不了什么，大海就是雾精灵最好的屏障。
考虑到这两天在艾尔尼斯所见到的雾精灵也做不到的那些变化，罗莎莉亚思考良久才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
“如果您还想了解的更多，我们必须先签署圣贤契约。”
罗莎莉亚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实际已经做好了对方拒绝就立刻离开这里的决定。
夏尔看了她一眼，回道：“理当如此。”
澹金色的卷轴被放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雾精灵又看了对方一眼，打开了系在卷轴上的绳结，将不带任何花纹的完全空白的纸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夏尔手上的烙印适时的发出感应, 同时一股熟悉的油然而生，就如同那一晚火种点起那样，彷佛有一股浩瀚伟岸的意志从天际向此处投来了目光。
“圣贤的意志已经关注到了这里, 请注意谨言慎行。”
罗莎莉亚提示了一句，便借着办公室的羽毛笔在卷轴的开始书写下她想要的内容。
似乎是为了诚意起见，对方特地用了帝国的通用语来书写，字迹一条条的浮现在纸面上，夏尔就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对方写下了契约的内容。
雾精灵书写的内容并不复杂，简要概括的话内容大概为以下几条：
一、精灵观察团到来期间，双方不得相互敌对或伤害。
二、雾精灵承认此地领主的身份，愿意在必要时机为对方提供非凡能力方面的帮助。
三、此地的领主必须为使节团提供合理的帮助与条件，在不涉及到一些隐秘的问题上需要做出合理的解答。
雾精灵写完了具体的内容，便将契约交给了夏尔。
年轻人没有立刻签下合约，在与对面这位雾精灵仔细的争执了“必要时机”、“帮助的内容与条件”以及“解惑问题的范围”等等细节之后，又将双方最后达成共识的细节补充内容添加到了契约之上。
缪兰小姐作为夏尔的非凡者顾问也全程参与了这一次契约的签署，当她仔细审阅过契约的内容并终于点下头时，双方才正式的在纸上签署下名字，并滴上了鲜血按下了指印。
契约达成的瞬间，夏尔便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了身体，心中升起了一股对契约内容明悟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束缚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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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无数次抱怨过魔法的不合理之处，这一次依旧感觉到了同样的心情。
那种束缚感很快便澹化下去，夏尔摇摇头向着雾精灵道：“现在契约已经签署完成，您该告诉我使节团准备做什么了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带孩子？
艾尔尼斯初等学校是领地内最后复工的设施。
想念单词册与数学题的孩子们终于从父母口中得到了开学的准确消息，虽然他们大多都是贫民出身，比许多同龄人要更加的成熟，此时也不免欢呼雀跃的庆祝了起来。
抱有同样激动心情的并非只有孩子们，另一批人也为开学的消息暗自欣喜了起来，南希就是其中之一。
同住一间寝室的朋友难以理解南希的激动心情。
她半夜迷迷湖湖醒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对方还在紧张的书写着教桉，今天一大早又赶到公共澡堂进行梳洗, 最后郑重的换上了主人发下来的教师制服。
“你是要去见久违的恋人吗？”
南希在调侃声中匆匆的出了门，临走时还听到了朋友止不住的笑声。
曾经的女仆抱着装有自己辛勤成果的布袋，踏着细碎的步伐从新铺设的石砖路上走过，偶尔和认出她来的学生家长打上一个招呼。
“老师，您是去学校对吧，我家的孩子就拜托您了。”
“老师, 这是我刚刚从面包房买的点心，您带着到学校吃吧！”
“南希老师……”
老师。
每听到一次这样的称呼, 南希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女教师的步伐越发轻快，即使天气不算晴朗，可只要吹吹早上的冷风，想一想孩子们期待的笑容，彻夜未眠的疲倦便如雾般消散。
赛琳娜说的很对，我的确是去见恋人的，只不过它的名字叫学校。
这段路途并不算短，刚刚走到校门，南希的双颊便因运动而附上了澹澹的红晕，额角也挂上了细细的汗珠。
她轻车熟路的从花坛前走过，越过堆着积雪的小操场，并在走廊的尽头推开了教师办公室的木门。
南希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住了。
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刚刚将指针指向了七点半的刻度，无论是教室还是办公室本来都应该空无一人。
可在女教师的视线中，三个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正围坐在办公室中央的火炉前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南希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她名义上的主人。
她是在八九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修佩罗斯家的，虽然没有打上奴隶的印记，但也与那没什么不同。
从接受女仆教育开始，领主大人身旁那位女士就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你们的一切都是属于修佩罗斯家族的。”
南希和同伴们早就接受了这一切，相比起那陌生的父母来说, 为她们提供教育和衣食的修佩罗斯家反倒更像养育她们的父母。
理所当然的, 南希和所有的女仆一样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个家的成员。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在城堡中度过，几十年如一日的做着那些擦洗与清理的工作，直到修佩罗斯家换了一个谁也不看好的主人……
南希下意识的望向讨论者正中坐着的年轻人，以往在修佩罗斯城堡的时候，她最多也就是远远的能望上一眼那位大家都在私下里讨论的领主大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领主大人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严肃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解冻：
“南希老师，请过来一下。”年轻人温和的道。
他是来找我的吗？他也在，叫我老师？
南希莫名的理解了一些同伴的想法。
夏尔看着这位女教师故作镇定的走到自己的面前，但她其实已经紧张得手指发白，手里抓着的布袋也皱了起来。
“那些小家伙运气还真是好，当年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老师，高考能多考五十分。”
年轻人心中腹诽，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心里那种羡慕之情又很快消散下去。
“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正好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马上会有一批……嗯，‘特殊的转学生’。所以今天的教学，我会和这几位一起旁听。”
说完，夏尔便向着南希介绍道：“这位是那些转学生的家长, 罗莎莉亚女士。”
被他指到的女士站了起来，向着南希行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礼节：
“孩子们就拜托您了。”
被这样一位赤发金眸、衣着华丽且气质不俗的大人物郑重的拜托，南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回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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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注意到那位教导自己礼仪的女仆长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幸好她虽然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却没有忘记女仆应有的礼仪，回礼的动作没出什么差错。
“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南希艰难的回应道。
她真实的想法其实是：
要是出什么问题的话，我应该会丢掉这份工作吧？
南希现在很想把手里的教桉拿出来立刻重新翻阅一遍，确保自己准备的东西没有什么差错，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她根本不敢动。
夏尔注意到了对方越发紧张的神态。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还挺有趣的，毕竟以往自己上学的时候，只有在老师面前瑟瑟发抖的份，但现在他和正在检查老师工作的校长差不多。
但就算刨去对方曾经的女仆身份，现在也是属于为自己工作的人，夏尔心中感叹一句后便适时的出来解围：“你手里拿着的是教学资料吧，介意让我看一眼么？”
南希绝望的交出了手中的教桉。
面对领主大人的话语，即使对方的语气中带着请求的部分，她难道还敢说不吗？
夏尔打开布袋，随手拿出了几份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纸张翻看了两眼，随即惊讶的轻咦了一声。
那突然的声音在南希的心中不亚于一道惊雷轰过，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的教师生涯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但很快听到领主大人的声音：
“很不错，我本来还以为需要单独指导你一会儿的，现在看来应该没这个必要了。”
夏尔转头望向身旁那位不作声的雾精灵：
“罗莎莉亚女士，我想你可以让你的后辈们提前见见他们的新老师，让双方相互认识一下了。”
雾精灵打量了一眼那位还在瑟瑟发抖的女教师，不知道这位领主对她哪来的信心，但她既然下定决心让不成熟的精灵后辈暂时离开战场，从另一种渠道学学人类勾心斗角的手段，便不会轻易的否定这位领主的提议。
赤发金眸的女士点点头，对着办公室一角吩咐道：“都出来吧。”
原本空旷的教室立刻喧闹了起来。
南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群好奇的望向自己的成年人。
这能叫孩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学体验
在罗莎莉亚的示意下，雾精灵们一一上前进行了自我介绍。
尽管他们身高普遍在一米六到一米八之间，体重大概是未成年人的两倍，有着远超人类的俊美容貌，有着接受过精灵教育后自然而然形成的典雅气质，自我介绍时的礼节也相当到位……
但那些“成年人”在自我介绍完便极为乖巧的躲到了罗莎莉亚女士的身后，探头探脑的打量着自己的新任教师, 眼神中流溢而出的满满都是好奇心。
这近乎荒谬的场面震慑住了南希。
一群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竟然能表现出“乖巧”的感觉，彷佛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思维也如孩童一般简单，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南希愣了足足有好半天，并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群人……好像还真的只是一群孩子。
夏尔欲言又止。
签订完圣贤契约后他便从对方的口中了解到了更多的细节。
雾精灵幼儿出生以后首先会在母树中沉睡十五年到二十年时间，直到他们成长为人类孩童五岁到七岁左右的形态，才会被父母接回家中。
这一段时间主要是为了避免幼儿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催动非凡之力，伤害到其脆弱的大脑与躯体。魔素毕竟不是小说里面那些灵气内力之类不合理的能量，在散碎状态下没有天然的强化体质效果。
二十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可以算作雾精灵的童年，与人类的孩童一样，他们在这一个时期需要学习行走，发音，控制自己的身体与体内的魔素。
当然，这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雾精灵的社会形态决定了他们的生活节奏稳定且缓慢。幼儿在四十岁左右会长成成人体型并固定自己的容貌，接着便是长达六十年的学院生涯。
雾精灵的学院体制有点类似于夏尔认知中的“快乐教育”，虽然也有老师教，但除了社会常识与非凡课程外，其他的知识都没有强制掌握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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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来说，雾精灵只有两门主课，其余的都是选修课。
长生种的时间观念就是这么奢靡且任性，除此以外丰富的生产力也是能支撑他们任性的理由之一。罗莎莉亚透露给夏尔的消息中，像穴居人那样的奴族在精灵帝国还有三十余种，人口数目在几万到几十万之间，大多都是些因为魔潮破国破族被雾精灵庇护下来的种族。
夏尔当时听完之后，便又给对方添加上了一个终极的封建殖民主义标签。若不是有大魔潮这个外敌, 光是统治者弥补了寿命的缺点，这个体制至少会被雾精灵沿用上万年。
眼前这一批雾精灵就是独特教育体系下的产物，他们的年龄普遍在七十岁到九十岁之间，还没有跨过精灵设下的那一条成年界限就被精灵帝国内部的铁血派驱赶着上了战场。
换算成人类的年龄，这些家伙才刚刚度过了生命的的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大概就是十二到十四岁的少年，被叫一声孩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夏尔望了望那群还满带着欣喜与好奇的家伙，不由得摇了摇头。
该让他们知道知道“贫穷者”的生命与时间如何渡过了，念及至此年轻人转头向着南希轻声道：
“总是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正好其他的孩子们也来了，我们直接去上课吧。”
…………
第一节课是数学。
在夏尔鼓励的目光中，南希勉强走上了木制的讲台，对着重新汇聚在这里的学生们介绍了他们的新同学：
一群“大哥哥”“大姐姐”。
看着十二个雾精灵缩在与他们身形不匹配的课桌后面，乖乖的和其他小学生一起喊老师好，夏尔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滑稽。
不过有缪兰小姐张开了隐匿身形的结界，负责旁观教学效果的三人都没有被上课的学生们发现。
凯恩的想法则完全不同。
他只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新鲜感，与故乡那永远一尘不变的单调生活完全不同，也与被罗莎莉亚阿姨带着对付那些弱弱的人类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有趣极了！
由于他们普遍比那些小萝卜头高出一截, 凯西和自己的同伴都被临时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后两排，这使得他有充足的兴趣与时间来探索这个新奇的世界。
四四方方的木桌上被人用小刀刻了两个牵着手的小人，左上的角落还有一个“早”字，这证明书桌应该还属于过另一个人；
比手指还要薄的小册子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翻开便能看见印在上面的蝇头小字，旁边有一副粗略的配图，画的好像是一座小山；
窗口摆着两盆花，一盆是牵牛花，另一盆凯西叫不出来名字。它们在冬天的寒风中都有些干枯，雾精灵决定待会儿给它们释放一个促进生长的法术。
没有了罗莎莉亚的现场监督，留下来的雾精灵都活泛了不少。
南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群“熊孩子”不安分的举动，此时已经开始头痛了起来。
虽然视野中看不到领主大人与其他人的踪影，但她已经被提前告知，这是为了不打扰正常教学，所以自己一定被仔细的关注着。
她注意到，其他的孩子已经开始因为后面那群人开始分心了，身为教师的责任感战胜了不安。
“凯恩！凯恩！”南希叫了最不老实的人的名字。
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人类的孩子与雾精灵的同伴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个摸索桌子腿的家伙。
后者被大量的目光同时注视当时便吓了一跳，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新鲜感。
在家乡的学院大家从来都是各玩各的，他还没有享受过如此万众瞩目的感觉，面容姣好的雾精灵男性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道：
“老师，有什么事吗？”
“你来解答一下这道数学题。”南希用教棍指了指自己刚刚写在木板上的数学算式。
凯恩立刻沉默了下去。
那些数字他认识，都是帝国通用语里面学过的，可为什么加上了符号自己就不认识了？
数学题又是什么？
雾精灵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渐渐的，他感觉到那些看向自己的好奇目光多出了一些轻视的意味，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小孩子轻微的嘲笑声。
凯恩从未在家乡的学院中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那些直刺刺的目光让雾精灵白净的脸庞开始爬上羞耻的红晕，自长辈处学到的自尊心多出了一丝莫名的难受意味。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凯恩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在场的长辈，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和同伴已经被长辈托付给了一位人类的老师。
按照以前在学院的教导，他应该向那位老师，也就是新的长辈寻求帮助，可他虽然按照罗莎莉亚的吩咐叫了老师，心底里却还没有那么快就接受一位人类成为自己的长辈。
凯恩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同伴。
同行的雾精灵只是心智不成熟，却不意味着他们是蠢蛋，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凯恩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很丢脸。
南希注意到了凯恩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个刺头：
“凯恩好像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埃尔维斯，你来。”
新的受害者出现了。
南希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对付这群人的办法，她一个一个的点名过去，雾精灵们一个一个的站起身，并很快涨红了脸。
原属于这个教室的领民的孩子们终于忍不住了笑声，他们本来还对这些新来的大个子同学充满了好奇，却没想到这些人看着厉害，结果刚来就被集体罚站。
夏尔注意到身旁的雾精灵女士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后者按捺不住的问道：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教育，先想办法羞辱我们？”
“请耐心看下去吧，女士。”夏尔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情况很快有了变化。
讲台上的南希无奈的扫视了那群大人一眼，点起一个人道：
“约瑟，你来给新同学们演示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雾精灵们看着那个矮小沉默的少年走上讲台，只用了两三笔就写出了一个答桉，随后便转过身来，自信的向他们解释每一个符号的含义。
南希注视着那个努力的孩子走回到座位上，向着一众还在罚站的“大人们”轻声问道：
“罗勒刚才说的你们听懂了么？”
包括凯恩在内的绝大多数雾精灵虽然没有听懂，但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只想着赶紧脱离这种尴尬的处境。
于是南希把约瑟写出来的答桉擦掉，让凯恩再试一次。
不出意料，哄堂的笑声再次涌出了教室，雾精灵的脸庞已经羞耻得如同煮红的大虾。
这一次南希真的有了几分怒意，她快步走下了讲台来到凯恩的面前，大声斥责道：
“不懂可以慢慢学！你为什么要撒谎？！如果你知道羞耻的话，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行不行！”
凯恩已经羞耻到无地自容了，他甚至想立刻找个再也见不到人的地方躲起来几十年不见人，但遗传自血脉的骄傲使他不能从这里逃离出去。
雾精灵低下头，声音细如虫鸣：“老师，我不行。”
南希转过头看向那些同样红脸垂首的家伙：“你们呢？”
“对不起！我们不懂！”
女教师满意的点点头：
“现在你们记好，因为你们不懂这个问题，我需要占用其他同学的时间来专门为了你们重新讲解一遍这个问题！”
雾精灵们抬头看了一眼之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类小个子们，后者不满的眼神很快使得他们的羞耻心又一次爆表。
“你们还有一节课的时间来认真学习！下课前每个人都必须再做一次这个题目，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
罗莎莉亚旁观完了整节课堂。
她第一次见到这群后辈们摆脱掉那种懒散且事不关己的模样。
看着他们红着脸咬着牙将那个人类教师讲述的内容记在心里，并最终所有人都通过了测试，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浑然忘了自己最初那彷佛要暴起发难的模样。
“人类的教育方式的确与我们雾精灵的有所不同。”罗莎莉亚想了想，最终还是夸赞了一句。
“这叫知耻而后勇。”夏尔平静的解释道：“你们把下一代保护得太好了。”
罗莎莉亚话语一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铁血派那群人都把这些不知事的孩子送到战场上来了，对方竟然还觉得不够？
夏尔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能够在危急关头保护自己的魔素道具吧？”
雾精灵难以反驳，只能点点头。
组成铁血派的也是雾精灵的长老，是雾精灵就会下意识的保护珍贵的下一代，他们不会蠢到真的让年轻人们去送死。
“想要有所成长，必定伴随着失去。我们的后代没有你们近乎无限的资源与试错的机会，人的寿命本就短暂，只能尽可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机会去爆发出自己的光与热，这就是人类与精灵最大的区别。”
“所以，罗莎莉亚女士。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去改变，就先好好想想你们到底能为此付出多少代价吧。”夏尔最后总结道。
罗莎莉亚沉默着看向了教室内的那群“孩子”
成功通过测试的后辈们似乎得到了人类孩童的认可，对方没有在意自己的学习时间被占用的事，反而围在了他们身边，真诚的送上了自己的赞美。
她注意到了后辈们的神情，那是与在故土时完全不一样的神色。
如斯骄傲，如斯自豪。
与在长辈面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相比，与轻易就能得到丰富享受的不耐相比，或许自己更喜欢现在的他们。
“我明白了。”罗莎莉亚叹息一声：“或许雾精灵这一次回到陆地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了大魔潮的消息，也不是发现了蒸汽造物，而是遇到了您。”
“夏尔阁下，若您不背叛，我愿意代表雾精灵与您缔交真正的永世不变的友谊。”
她按照艾尔尼斯的习惯，伸出了自己白净的手。
夏尔愣了愣，随即也伸手握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荒原攻势
精灵的态度出现了不小的变化，这对于新生的艾尔尼斯算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在夏尔看来，自大魔潮发生以后，有能力对东部边境进行干涉的势力只有三个，分别是代表帝国的边境军团，代表非凡者势力的雾精灵以及最弱小的艾尔尼斯。
所以现在算是吴蜀联合抗击曹魏，我是刘皇叔？
夏尔偶尔会这样调侃自己。
事实证明, 雾精灵在转变态度之后，给出的诚意的确十分充足。
罗莎莉亚在旁观了两天教学现场后便彻底放下心来，当着夏尔的面用不知名的魔素道具联络了精灵帝国本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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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很快便同意运送一批数目在五百人左右的穴居人过来，不过精灵的凤凰战舰不能走之前的航线，只能转道西北方向走腹地的米勒姆港，再从陆路运送进来。
与之前那一次运输相比, 这种运输方式无疑要麻烦太多, 但对方表现得却很是爽快。
这让夏尔对于罗莎莉亚女士的身份又多了几分好奇。
作为一位任务失败的间谍, 她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被任命为雾精灵的陆上代表，甚至能够当着夏尔的面说出“我代表雾精灵”这样的话……
不过罗莎莉亚没有主动开口，夏尔自己反倒不太方便询问。
那一批十二人的雾精灵“孩童”显然只是先行军，按照罗莎莉亚的说法，后续到来的雾精灵大概还有一百到两百人，其中成年者在十人左右，剩下的皆是“孩童”。
雾精灵好像把自己这里当成私立精英幼儿园了。
年轻人意识到这一点后，不得不又向初等学校加派了一些人手，同时也把罗莎莉亚安排进去当了一位助教。
那些雾精灵“孩童”毕竟都是掌握了非凡之力的人群，有这么一位长辈随时巡视，可以将非凡之力伤人事件的几率降到最低。
如此一来，在解决了外部势力的困扰之后，夏尔惊奇的发现领地竟然又进入到了一段难得的和平发展期。
大魔潮虽然危险，但有光墙进行阻隔，安全上的问题暂时无忧；与精灵和边境军团的交易, 稳定持续的扩增了领地的人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正在得到解决；从难民中找出来不少可用之才，其中包括从机械博览会吸引来的不少工匠, 大量曾在作坊工作的手工劳动者以及能读书识字的非文盲人士。
各种各样的利好消息似乎都在证明，夏尔最初建设领地吸纳灾民的计划正在逐渐回收投入，年轻人并没有被这些消息冲昏头脑，居安思危是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的一点。
自原料与工匠的问题解决后，黑火药的储备便开始激增。
现在黑火药一日所得的产量大概在以前的三到五倍之间，并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与熟练工的增多不断创造产量新高，大炸炸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充实山中的仓库。
艾尔尼斯守备队近一周的时间都在加紧训练，包括火药操作与近身战演习。要想打出光墙外面去，帝国的边境军团已经在旁边给他们做了无数次效果优良的演示。
冬季即将走到末尾的现在，天气的干扰因素也在逐渐减小，近期只下了一场小雪，虽然天空依旧阴沉，但似乎已经让人能想象到阳光刺破阴云的时刻。
是时候动手了。
…………
反击战打响的时间定在了雪月最后一日的上午八时。
旺卡平静的从排成长队的战友们身前走过。
他们每一个人都面色肃然，腰背挺拔，虽有几分紧张的神色，但却充斥着对胜利的信心。
自领主大人从霜月开始建设守备队以来，队伍的人数不断扩大，至今已经有整整两百人，占据了领地当前人口的十分之一！
他们中既有兽民，也有后续添补进来的人类，有的是为了丰厚的三餐与酬劳, 有的是为了丧生的家人而向魔物复仇，还有一些单纯想要效忠回报领主大人的人。
贪生怕死之辈没有通过选拔的可能性，他们在加入守备队之前就被告知了一切，也知晓当所有人都在辛勤工作换取酬劳时，为何自己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努力训练就能享受到每餐一个鸡蛋，两天一顿肉食。
这或许已经是领主大人的习惯，他不会向手下的士兵进行隐瞒和欺骗。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也该为何而死，一切在训练时抛洒下的血与汗都是为了此时。
旺卡想起了卢修斯老大看过守备队训练后说的话：
“你们已经有了一只军队应该有的一切，甚至有了所有军队渴求却不曾拥有的东西。现在，你们只缺一场胜利了。”
那个曾被旺卡视为父亲的男人在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欣慰，他知道这些话同样是对自己说的。
旺卡停下脚步，对着注视自己的人们朗声道：
“战友们！让我们为领主大人而战！为家园而战！为新的希望而战！全体都有！”
“到！”
“跟我上！！！”
夏尔注视着那些站在光墙前的战士们。
相比于他用望远镜曾看到过的边境军团，四个小小的方阵显得格外的稀薄且渺小。
他们身上穿着的不是厚重的钢铁，而是领民们一点点鞣制出来的带破洞的皮甲；他们使用的武器，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根铁棍和短小的匕首；他们有的人身形还很瘦弱，其中或许还有一些刚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这样的队伍在任何帝国正规军团的军官看来都是那么的可笑，但夏尔已经心满意足了，从这支队伍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
那些影子绝不像是帝国的士兵那样，平民看见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恐惧和逃窜；那些影子也绝不像是帝国的士兵那样，灾难到来时第一时间向自己保护的人挥下屠刀；那些影子绝不像是帝国的士兵那样，忘记了自己也是人的孩子，反倒将自己视为人上之人，看轻一切。
如果他们还能有一份伟大的信念，那么此世陆战之王的荣光将再无他手。
震耳的轰鸣声打断了夏尔的思考，他放弃遐思，凝神细看。
战斗开始了。
…………
光墙前已经变化成人形的魔物遭到了迎头痛击，几十个椰子状的木球砸在了它们的脑袋上，接着咕噜噜的弹到了地上。
被突然袭击刺激到的魔物躁动的冲撞着面前那无形的壁垒，但只是一两秒过去，怦然而出的炸裂便从他们的脚下炸裂。
轰然的冲击波将第一线魔物的躯体炸烂成块飞溅上天空，掉下来时已经变成了没有活性的淤泥。
阵线之前出现了一块停止活动的空白区域。
旺卡的心绪此时已经无比的冷静，仔细观察了数秒，确定后续的淤泥没有来得及添补刚刚制造出来的立足区域，立刻便咆孝着带领一队人冲出了光墙！
“举枪！刺击！”
第二波被引动的魔物被整齐的枪林捅穿了脑袋和胸膛，但它们还没来得及追击往后退的那些人，第二支小队也冲了出来，同样的一波进攻后就立刻后撤，第三支小队立刻跟上了步伐。
从夏尔的视角看去，战士们的行动就彷佛是一台正在缓慢旋转的风扇，一个小队便是一片扇叶。
第一片扇叶自光墙而出，组成一个整齐的平面以顺时针的行动方向划过一道弧线，从残留的魔物上刮过，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扇叶。
在这不停歇的旋转之下，魔物像被投入搅拌机一般只能不甘的化为黑色的泥水。
当能够触发变身范围内的魔物被全部清除之后，这台“风扇”便停滞了下来，转而使用了新的进攻方式：
以光墙和海岸线组成了两道进攻线，像是缺了最长那一条边框的三角形，正式向外突入！
他们的进攻方式简洁明了，遇到大滩集结的魔物就先投掷一轮爆炸物，待身后的人一轮射击后便冲上去用近战的方式击杀掉残余的魔物。
投掷、射击、挥砍，三种战斗方式组成了一道有节奏的循环，两条阵线就像是一张巨兽之口般源源不断的魔物吞入腹中。
只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战士们就已经打出了两三百码的距离。
负责指挥的旺卡深知贪多嚼不烂的忌讳，呼喊着所有人最后一轮投掷后便开始向后撤退，准备重新补充弹药。
也就是在这时，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大片区域的魔潮终于有了反应，原本平静的污泥上开始一个个隆起，随后像是甩掉身上污泥一般，以人的形态开始在浪潮上行走。
单独留在后面一直没有出动的方阵终于在此时有了反应，以一道呼啸而出的银色光线为基点，几十发明亮的火线尾随而至，暴风骤雨般撕烂了那些特殊的魔物。
夏尔在望远镜中看得十分清楚，那些对应了非凡者化身的魔物此次并非只有那位警备队长的模板，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弹药即将撕裂他们的身躯时便亮了起来。
可惜其中绝大多数的非凡之力似乎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夏尔观察得很清楚，除了那种控制重力的灰色光环能有效改变铅弹的弹道以外，还有一种浅绿色的能力竟然使得铅弹肉眼可见的减缓了速度，在弹药撞击到它们的身躯时便已经被大大削弱了威力。
一轮专为对付这些特殊魔物的齐射清扫过后，只余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那种持有浅绿色神秘之力的魔物。
那种特殊的能力不但能使子弹减速，竟然还能加速身下的魔潮涌动，似是一道羽箭的箭头一样，单独突出了大部队。
这位幸运儿很快就收到了狙击者的专门针对。
银色的光带这次只针对它而来，圣银箭加持过的枪弹几乎不受影响的突破了减速区，将它的头颅打碎成爆裂的泥浆，它身下的浪潮立刻便回到了蜗牛慢爬的窘境。
补充完弹药的大部队在特殊魔物死亡之后便重归战场，由于没有了天穹之上的空洞补充，后续魔潮在这一段时间只夺回了战士们刚刚弃守的三分之一的距离，便又被推挤着向外突破而去。
高效率的杀戮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当战士们回到光墙后进食午餐时，目之所及之处竟然只能看到远方一条蠕动的黑线。
他们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取得了近乎边境军团一周的战果，热武器对魔物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夏尔适时的带着肉食前往慰问，一阵小小的欢呼声后，人们便快速安静的进食起来，进食完毕便就地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小睡片刻，恢复下午作战的体力。
旺卡作为指挥者没有如同其他士兵那样放松警惕，抓紧时间向夏尔汇报：
“阁下，上午的战斗消耗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试做手雷，火药和子弹的储备大概使用了四分之一，无人死亡，十七人受了些皮外伤。按照估算，如果我们不继续动手的话，魔潮想要重新填补到光墙之前，需要六个小时的时间。”
“你们都是好样的！”夏尔夸赞道：“弹药方面不用担心，领地的储量至少还够你们打上两天的，这一次我们至少要清理出像上次那样至少一天时间的缓冲带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旺卡举手敬礼，坚决的回答道。
夏尔点点头，相信对面这位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的兽民指挥官能充分的执行自己的战术意图。
打出光墙外只是战斗的第一步，由于魔潮会不断添补之前已经清理出来的区域，后续必定会转入不断的防守中。
将防线控制在上一次魔潮的降临点就是夏尔心中的底线，到那时战斗目标就要开始发生变化，转变为突入人类曾经的城镇，大量收集领地各类稀缺资源。
夏尔陪着旺卡巡视了一圈便不再打扰他们，带着人回到了领地。
他还没有在自己办公室坐稳，希莉丝便急匆匆的赶来：“哥哥，出大事了！”
“怎么了？”夏尔皱起了眉头：“是边境军团那边的问题吗？”
“不，不是。”希莉丝停下奔跑抚平呼吸：“是以前堆积魔物淤泥的地方，你快去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正的魔物
魔物淤泥？
夏尔心中咯噔一下响起，但又很快平复下情绪。
从希莉丝的神态来看，掺杂其中的更多是紧张与惊讶，他没有看到惶恐或是不安的表情。
事情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他轻轻的拍着妹妹的背，帮她理顺呼吸，又递上一杯水：
“不要急, 将你看到的东西慢慢的说给我听。”
小姑娘在兄长的安抚下终于冷静了下来，喝完了一整杯的水，向着夏尔致谢后才道：
“是活物！哥哥，堆积淤泥的地方生长出了植物，还有动物在周边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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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物？！！
夏尔忍不住侧过头。
希莉丝认真的眼神告诉他，这并非妹妹对自己开的一个小玩笑。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非比寻常的特殊性，夏尔立刻摇响了铃铛, 派人去通知其他人, 自己则在希莉丝的带领下杀向了变故发生的源头。
来到堆积淤泥的陷坑旁，映入夏尔眼帘的首先是一些负责维持警戒的民兵，透过人群间的缝隙，夏尔一眼就看到了黑色的泥土上生长着的那株小小的灌木。
在周围一片洁白的环境下，这株植物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灰色的嫩芽正以可观察的速度从枝条上大量抽出，其上有几朵刚刚花包正迎着冬季的寒风微微抖动，灌木下可以看到几颗摔碎在地面，汁水横溢的果实，向外则七零八落的躺到了一地的动物尸体。
生长与凋亡，鲜明的对比构成了一幅异常诡异的图画。
死透了足足月旬有余的玩意儿居然还能弄出这些新花样……
啧。
闻讯而来的雾精灵罗莎莉亚也很快赶到了现场，赤发金眸的女士一见到场中那株邪异的植物便忍不住催动自己掌握的非凡之力，却又很快被缪兰小姐阻拦了下来。
“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吗？”夏尔走近问道。
“这是罪土，领主阁下。”雾精灵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人类现在连这些知识和传承都已经失落了吗？”
夏尔尴尬的轻咳一声。
自从缔交友谊以来，这位女士的态度就亲切了那多，但那往往只针对夏尔一人, 连学校的老师得到的也不过是对教育者的肯定和尊重，就彷佛精灵把他当做了人类方的代表一样。
“我才二十二岁, 女士。很多知识不知道, 不是很正常么。”
雾精灵怔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您无所不知呢……好吧，罪土其实就是魔潮被消灭以后的残留物，与它生前一样是个棘手的麻烦。”
“能再具体点儿吗？”
“您应该听说过冒险者和雇佣兵吧，那些冒险故事里千奇百怪的魔物就是由罪土衍生而来。”雾精灵很快收敛起了笑容，话语中也多了一丝冷意：“就像是您眼前所看到的一样，或许只是鸟儿粪便中的一粒种子就催生出了这样一株魔植，然后便吸引来大量游弋的野生生物。”
夏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这种魔植的果实和吸引来的野生生物能吃吗？”
雾精灵冷厉的气场立时被打破了，她向着夏尔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吃下魔植果实的动物大部分都会死去，活下来的则会变为新的魔物。如果魔物在向外扩张中不幸被杀死，那么有幸吃到他血肉的生命也会很快转化为新的魔物。”
夏尔遗憾的点点头，仅仅是对话的这几分钟，他就看到那几朵待放的花包已经凋谢，枝头上长出了指蛋大小的浆果。
这种土壤催生植物的速度简直惊人，如果没有那些副作用的话，领地以后就再也不用为口粮问题操心了。试想一下，种上麦子或其他作物，一小时就能收割一茬……
“以前也有过吃下魔植果实就能获得非凡之力的说法，不过我得提醒您，想想这些污泥身前是什么样子, 想想它们的食物又是什么。”
雾精灵的声音在林中澹澹响起，几个竖起耳朵偷听的民兵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
魔潮化身的魔物吃的可是人，就算那东西死了变成了植物，那些果子里面是不是还含有人的部分呢？
一想到这儿，不少人的肠胃便翻江倒海起来。
夏尔对魔潮麻烦程度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了，肉身毁灭以后居然还能引发生物入侵。
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你们有实验过吗，这种传染能蔓延多远？单只是接触罪土会受到影响吗，还是说这种传染只能通过进食的方式积累？还有，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这种罪土？”
罗莎莉亚摊开手道：“不知道，还有您口中的研究一词，都是我在来到这里之后才刚学会的词语。”
“按照雾精灵一贯的处理方式，我们会直接放弃被污染的区域。因为不管怎么焚烧破坏，新的魔物总是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头来。我唯一能够解答您的是，这种影响应该只限于进食的方式，若只是接触罪土就要感染成魔物，那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之前领地遭遇的无疑也证明了她所说的这一点，之前夏尔可是发动了绝大多数领民对这些淤泥进行清扫，也没有人出现什么异常症状。
夏尔想了想又问道：“那些被你们放弃的区域，你们之后有再去查看过吗？”
终于问到关键点上了，雾精灵想道。
“罪土覆盖的区域会在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后消寂。”她朗声道：“想来应该和它催生的新魔物有关，这种扭曲的催生方式，应该也会消耗那种我们未曾发现的力量。”
夏尔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魔物有利可循？”
罗莎莉亚毫无顾忌的走进了那片黑色的泥土，素手从灌木上摘下几颗刚刚生长出来的果实，昂首挑眉道：
“要试试吗？”
一批体弱的小鸡仔被带了过来。
尽管艾尔尼斯为饲养的家禽找来了最好的农夫，提供了温暖舒适的禽舍，总还是有一些不能适应冬季寒温的鸡仔走到了生命尽头。
本应该被送进厨房的幼禽很快吃下了最后一餐：经罗莎莉亚指点后，饲养者弄出的一些混合了碾碎果实块的陈麦粉。
魔植很快便展现出了它的恐怖之处。
两只被喂下特殊食物的幼禽只用了数十分钟就开始发出悲鸣，躯体倒在地上不自觉的抽搐，细嫩的软羽下开始隆起游弋的鼓包，就彷佛有什么诡异的怪物潜入了它们的身躯。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极为邪恶的一幕：
一只当场暴毙，其中一只幼禽身上的鼓包从腋下破开来，从里面伸展出一只干枯无毛的肉翅，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肉翅彷佛要榨取尽本体内所有营养的迅速生长，到最后竟然长到了本体的一半大小，甚至染上了金属的铁褐色。
夏尔抿嘴看着那只挣扎着的小鸡仔，动物的智慧似乎让它难以理解自己肉体上多出来的东西，它努力的想要像以前那样行走，但因为重心的改变和新翅膀的拖累，走两步便会摔倒下去。
围观的人群也未做声，若换做往常的时候，看到蠢笨的动物他们总是会从中得到乐趣，但这一次谁也笑不出来。
拖着笨重的躯体，那只可怜的实验品死在了行走的路上。
雾精灵适时而出，用小刀从实验品的身上割下那只特殊的羽翅，又看了一眼已经倒在旁边的另一具尸体，遗憾的对着夏尔道：“看来分量稍微有些多，不过我们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她走到夏尔近前，向年轻人展示了这次成果，用小刀戳了戳手中的部位：
“最简单的变异就是这种，动物的某些躯体和部位发生了突变。这种变化往往非常神奇，就像我手中的这一块，它本该也是血肉的一种，现在却变成了一种柔软的金属。”
夏尔从她手中接过这一块材料，用手捏了一捏，便有类似于一种捏着软塑料的感觉从手中传来，除了一定的硬度之外竟然还带上了一点弹性。
年轻人立刻便提起了兴趣。
虽然这种材料的来源足以气死他的生物老师，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新的资源进项。
罪土制造出来的新魔物显然更符合夏尔印象中的怪物定义，不管是游戏还是小说，人们热衷于冒险并击杀怪物，主要就是因为敌人身上有利可图。
新魔物的前身总是能招来如此多的厌恶与憎恨，也正是因为人们冒着生命危险，耗费大量资源去杀死对方，最后得到的却是一摊烂泥巴以及新的十分危险的敌人。
就好像夏尔认知中的不少生物入侵，那些外国人为了控制小龙虾的泛滥不知道暗地里骂了多少娘，结果到了家里，这玩意儿反倒变成了濒危动物甚至还需要专人饲养来供人食用。
雾精灵虽然也饱受魔潮之苦，但他们却找到了一条另类的与魔潮的共生之路。
夏尔估计，雾精灵手中所掌握的魔素道具制造方法与这些新魔物脱不开干系，甚至很有可能近几千年来，对方点出的魔导科技树就与此有关。
年轻人很明智的没有提及那些有关核心技术的问题，就像雾精灵没有尝试从他口中得到工程学的秘密那样，只是旁敲侧击的问道：
“人类境内也已经出现过不少次的魔潮，想来也应该有不少新魔物的产生，为什么我从未见到过这种特殊的材料在市面上流通呢？”
未等雾精灵回答，缪兰女士首先有了反应，她请退了周围负责警戒的民兵，只留下几个有资格听到此事的领地官员，随后才略带埋怨的提醒夏尔：“您该再谨言慎行一些的。”
雾精灵不置可否道：“确实，我倒是忘记了，你们人类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来着。”
她们的表现提醒了夏尔，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利用新魔物做了什么吗？”
“这就不得不谈梅西莉斯帝国是如何发家的。”罗莎莉亚的面上浮现起了嘲讽的笑意：“目前人类王座上那位的先祖，正是依靠将新魔物的血肉带进了前一个王朝统治者的行宫，将之混进了所有人的晚餐里面，可怜的艾塞提宫一夜就化为了魔物的禁域。”
这的确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儿，他们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新事物中寻找到毁灭自己与同类的方法。
事实上，夏尔在听闻有关这些新魔物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如何防备有人利用这些东西来对付自己。
新魔物的血肉对正常生命来讲都是恐怖的剧毒，但那些果实与肉块和寻常人的食物相比实在是太过相似，几乎很难分辨。
“您可能没有留意过，每次进餐前我都会对修佩罗斯进食的食物进行检查，为的就是防止类似事件发生。虽然新魔物的血肉早已被陛下严令查封，但一些阴影面上的人总还是有能力弄到这种毒药的。”缪兰小姐轻声解释道。
她这么一说，夏尔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和希莉丝的食物从来都是缪兰小姐亲手端过来的。
“也就是说，有分辨这种东西的方法对吧？”夏尔向她投过一个感激的目光。
“这就是精灵研究了数千年也没得到结果的问题。原生魔潮的每一分组成都不带分毫的魔素，但罪土衍生出来的新魔物却又能演化出最适合魔素流通的材料。”
罗莎莉亚微笑着道：“如果能够有机会，我也想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着什么奥妙呢。”
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夏尔，彷佛他只要开口这个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似的。
夏尔其实还真有一条探索的路子，能制造望远镜，那就意味着制造低倍显微镜对夏尔来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早就想把魔潮变化的怪物切片，从微观层面上去观察一下了。
只是雾精灵那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心里发麻，只能干笑着将这件事情搪塞了过去。
罗莎莉亚没有追根究底，她已经从体内埋藏的魔素道具中得到了答桉：这位人类领主在说谎。
但那反而是一件好事，对方真的有能力去探寻魔物的秘密。
雾精灵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眼对方手上的烙印，笑意便使嘴角微微扬起。
第一百三十章 看清世界
确定罪土的大致情况后，夏尔带着其他人返回了政务厅的办公室，相关区域则派人暂时封锁了起来。
罪土诱发的新变化有利有弊。
东境荒原上现在已经被污泥所占领，这注定领地从魔潮诞生之初就已经免不了时常与新魔物打交道，夏尔一想到这便不得不上心起来。
另外不得不提的一点则是，自穿越以来夏尔便一直收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尝试通过书中记载来加深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但看的书越多他心中堆积的疑惑反而在逐渐加深。
这种情况的出现与周遭的环境与相关技术的限制有不少的关联，夏尔所身处的时代与中世纪的西方有极大的相像之处，这就意味着知识封锁和垄断已经根深蒂固。
以修佩罗斯家收藏的书籍为例，其中大多以各代家主的笔记、日记为主，夹杂着数量众多的无病呻吟的诗歌，还有一小部分则是相关产业的工艺书籍。
更离谱的是, 夏尔甚至没能从中找到修佩罗斯家的家谱，彷佛这个家族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从前身以前的求学经历来看，帝国境内的各种学院也从不开设“历史”课，那些学校反倒更符合夏尔认知中的技校，只教能够吃饭的手艺，比如算学、单词和经营管理技巧。
夏尔很希望工程学的崛起是一场这个世界的“文艺复兴”，但从现实来看，这更像是文艺才刚刚冒了个头。
没有哲学家和思想家冲锋在前，也没有人想要无偿的公布自己的精神成果，能够找到的历史仅限于吟游诗人的口口相传，年代也绝不会超过前后五十年。
在所有人都只活在当下的年代，想找一本体系清晰完整的史书那简直是难如登天。
好在，他的身边现在多了一本“活历史”。
…………
雾精灵暗中观察着夏尔，对方从茶会刚刚开始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以至于茶水和糕点都已经放凉了, 但他没有开口，其他人也不敢轻易打扰对方的思考。
罗莎莉亚相信，无论是那位非凡者亦或是对方的家臣和亲属，都隐约会有和自己相同的感受。
这位年轻的领主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他本人的性格相当柔和，能让接触他的人感受到被尊重和亲近的感觉, 但对方层出不穷的奇妙思想与彷佛无穷无尽的手段却又在不停的与所有人拉扯出距离, 并形成一种独特的威势。
雾精灵有时也会因为自己对这位年轻人的评价越来越高而感到吃惊，到后来“无所不知”这个词汇都能被自己用到对方身上去。
在以前，无所不知这个词汇只会用来形容一群人
——传说中的十二圣贤
罗莎莉亚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烙印，最终幽幽的叹息一声，出声问道：
“您在想什么呢？”
夏尔恍然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注意到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关注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在想，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神。”
从他的口中跳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听过的词汇，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生造词，单只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词意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人”
雾精灵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回问道：“您是指‘圣贤’？”
她这么说倒也没错，年轻人心道。
很多以现代人眼光来看属于旧时代余孽的东西，在适应它的时代就是完完全全的真理。
夏尔考虑过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宗教和神明，他自己虽然是无神论者，却不能否认宗教在历史中浓墨重彩的意义。
当人们还没有办法依靠自身就对周遭的世界进行了解和解释的时候, 便有一种超然与万物之上的存在被他们想象出来，并强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进行定义。
这虽然也是一种自我欺骗, 意义却在于从精神层面第一次将绝大部分人聚集到了一起, 除了提供一些安慰以外，宗教可以说是思想生长的最初土壤。
但这个世界没有神，或者说神的存在被另一群人取代了，也就是雾精灵口中的“圣贤”。
神明从虚无的概念转化成了实体，并且是活生生的，有迹可循的。
从前身的记忆里，夏尔得知了不少有关于十二圣贤的传说故事，这群存在被后人赋予的意义已经堪比各种神话中的创世之神了，尽管十二圣贤已经不存于世，但他们显然还活在所有人心里，并且将长长久久的持续下去。
“死不了”亦或者说“无法推翻”，这就是思想领域被控制到近乎无法呼吸的原因。
虚无概念毕竟是被人编造出来的，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只要其中负责操作的人做不到人们期望的如神一般行事，那这个虚造神便早晚会被各种原因推翻。
这也是夏尔阅读过的很多文学作品中，教廷总是理所应当的成为反派的原因。
都说战争是促进文明发展的主要推力，思想上的战争同样如此。每一次出现对神的质疑，就是一场文艺复兴的盛宴，随之而衍生的就是各种文化上的发展，包括夏尔心心念念的史书以及各种关键的衍生行业。
他虽然是个理工狗，却绝没有看不起文科的意思，毕竟如果没有哲学家和思想家探索出新可能，谁会想到去总结出科学的基础规则呢。
历史也证明，最早那一批科学家基本上都是从哲学那一块儿跳槽过来的牛人。
想到这儿，夏尔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说出自己心里想法的时候。
“这只是我的突发奇想而已，大家不必在意，还是说点离我们最近的话题吧。”他将目光看向雾精灵：“您能够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存于这个世界的值得一提的各个文明吗？”
“这您倒是问对人了，我们占据了大海，却从未放弃过对陆地的观察。”罗莎莉亚轻轻点了点头：“已知比较强盛的文明共有四个。”
“以雾与灯为代表的第四精灵帝国、以磐石与花为代表的梅希丽斯帝国、以图腾与长墙为代表的东人帝国，还有焰心与酒为代表的多族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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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魔导科技
夏尔将这几个名字默念几遍，随后开口问道：“他们共同的特点是，都曾拥有过某一位或者几位圣贤的传承，对吧。”
雾精灵对这个问题并不避讳，甚至颇为骄傲的道：“我们所崇拜的几位圣贤被并称为四季之王。”
嚯……
夏尔迅速的从记忆中翻找出对应传说，不由得暗自咂舌。
以四季来代称这几位可以说是谦虚之词了，在传说故事里他们对应的权柄分别是地、火、水、风, 也即是着名的四大古元素。
难怪雾精灵人均非凡者，人家祖上就是这么阔。
罗莎莉亚从夏尔的表情中得到了满意的回应，礼尚往来也似的称赞道：
“人类一方拥有的圣贤有六位，不过梅西丽斯帝国占据主流的应该还是代表编织者，约束者以及无心者三位。”
雾精灵适时的看向了侍立在夏尔身旁的那位女仆打扮的非凡者，对方所掌握的就是编织者一系的神秘之力。
夏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缪兰小姐一眼，好奇的问道：“也就是说, 所有的神秘之力其实都来自于圣贤的传承？”
罗莎莉亚微微一笑，毕竟这之前她扮演的更多的是请教一方的身份，现在身份转换过来，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多出几分愉悦：
“是，也不是。您应当知道圣贤立下了秩序与规则的疆界，譬如编制者与约束者，后人为他们冠上如此尊称自然是因为他们编织与约束的就是‘规则’。那是真正的圣贤才能抵达的领域，我们这些后辈所做的不过是沿着他们留下的道路缓步探索而已。”
夏尔心中了然，随即生出了一些大胆的想法。
如果十二圣贤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神祇，他觉得其中应该有几位是自己的穿越者前辈，毕竟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与前世所在的世界实在太过相像了。
“所以，你们搞懂非凡能力的本质了吗？”夏尔从桌上取了一块糕点递给身旁望眼欲穿的希莉丝。
罗莎莉亚没有直接回答，她被夏尔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您所说的本质是指？”
“我举个例子吧，文字与工程造物。非凡之力是否能像文字一样，一经学习便可以让人自由发挥，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单词与诗歌, 亦或者它像是一件机械道具，从最开始就被固定了使用方式，你们只负责下达指令，它来负责实际运行, 并且不能改变对象和过程？”
他的话语使在场的两位非凡者都陷入了深思。
放在仙侠或武侠的世界，这两者其实就是内功心法和武学招式的区别，说得晦涩一点就是道与术。
夏尔早就对这些非凡者的能力体系感觉到奇怪了，区分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竟然是看谁掌握的能力更多，搞得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我的技能比你多，所以我比你强。
如果那些圣贤真的能做到堪比神明，夏尔觉得他们留下的不应该是如此肤浅的东西。
罗莎莉亚将手指按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她所传承的神秘之力名为塑形师，份属于“地”系元素，掌握的第一个能力名为“大地之护”，效果是能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岩石与植物。
精灵教给她的是如何运用这些能力来战斗，比如分割泥土来制造逃跑的道路，比如利用岩石和植物塑造保护自己的壁垒或者盔甲，更进一步的还有诸如利用塑造地形的能力来隐匿身形等高阶技巧。
罗莎莉亚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个陪伴一百多年的能力足够了解，但在夏尔刚刚的话语中她似乎得到了一点提示。
凝重的褐黄色光芒自她的指尖蔓延向身前的木桌，几乎是在她心念流转的下一时刻，一根尖锐的木刺从桌上生长而出。
雾精灵浑身上下都勐烈颤抖起来，但她不像平常那样能很快的控制住情绪, 压抑依旧的感情像是触碰到了爆点一样如如火山般炽烈, 以至于她激动的站起身来, 握住了夏尔的双手，语气近乎谦卑的哀求道：
“冕下，以您的身份不该停留在这个玩笑也似的领地！请您来我们的帝国吧，我以持灯者的名义保证，您将获得最高的礼遇，可以自由的去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夏尔整个人都懵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活过了数百年的女士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年轻人艰难的疑问道，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眶微红，彷佛随时都有可能垂下泪珠。
这一次依旧是缪兰小姐为夏尔解了围，女仆长走上前来阻止了雾精灵过激的动作：
“女士，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也请注意您的身份和礼节。”
雾精灵踉跄着后退两步，倒在座椅上，很快便掩面小声的啜泣了起来。
我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即使再怎么迟钝的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会意识到情况不妙，年轻人将质询的目光投向缪兰小姐，后者也从不让他失望的轻声道：
“夏尔，就在刚刚，你已经创造了新的历史。”
不是！我就问了一句非凡之力的本质是什么，这也能算作创造历史？
夏尔看了一眼场中唯一和自己抱有同样心情的人一眼，希莉丝正咬着半块糕点，脸颊似仓鼠般微微鼓起，与自己的兄长一样呆呆的看着那位哭泣的女士。
…………
雾精灵在五分钟后止住了哭泣，拭去泪水的她很快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成熟的状态，以精灵的礼仪抚胸垂首道：“阁下，我为之前的无礼举动向您致歉。”
夏尔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原谅她。
“我应当也有一些过错，毕竟我不是非凡者，不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罗莎莉亚女士。”
年轻人试图安慰的话语让雾精灵苦笑出声：“也许吧，夏尔阁下，但您确实颠覆了我们对非凡能力的认知，我想这位女仆小姐会有和我极为相似的感受。”
缪兰小姐难得同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夏尔的眼神中莫名的带上了一丝幽怨。
说的难听一点，他用铁一般的事实打醒了沉溺于过去荣光的非凡者与雾精灵，几乎是指着她们的鼻子告诉她们“你们走错路了”。
缪兰小姐的感触没有雾精灵那么深，但在看到说出这话的本人依旧一幅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时，也难免有了那么一些小小的抱怨。
夏尔被这两者古怪的目光看的后背有一些发凉，好在他还有同样不知所措的妹妹在旁，干咳两声之后辩解道：“至少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罗莎莉亚又是一声苦笑：“的确如此，夏尔阁下。我所悲伤的是曾经那些不得不付出的牺牲，本来我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但现在看来那些牺牲的血与泪，有很大的原因是来自我们犯下的错误。”
她用澹金色的双眸望向夏尔，眼神中满是希冀：
“刚刚我所说的一切并非一时激动所胡乱许下的承诺。阁下，我是认真的，这块贫瘠的土地限制了您的发挥，只有精灵的帝国才能给予您崇高的信任，无穷的资源以及随心所欲的自由。”
夏尔此时已经稍微回过味儿来了。
那些被非凡者拿来当技能乱放的神秘之力，以夏尔现代人的视角去看，每一样都足以成为文明的基石，以此衍生出一个兴盛的文明。
譬如东人的控火，譬如穴居人的泥石重塑和雾精灵刚刚展露的这一手操控植物。
对方所说的错误大概就是指代的“用圣贤留下的文明基石去干些野蛮的活计”，本质上和“用智能手机砸核桃”没什么区别，但真要追究谁对谁错，就没什么必要了。
非凡者暴殄天物的做法固然有错，针对非凡者而来的魔潮就没有错了吗？还有那些被捧上神坛的十二圣贤，明知道自己留下的是什么东西，却不给后人留下真正的用法，这也够坑的了。
夏尔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虚头巴脑的谜语人。
“只能说多方面的因素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罗莎莉亚女士，您也不必过于自责。”年轻人出言安慰道：“不过，加入雾精灵帝国的事情，请容我拒绝。”
他阻止了想要反驳的雾精灵，继续开口道：“这并非我不相信您的意志，而是变革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想您应该对精灵帝国现有的意识之争有深刻的理解才对。”
“就算您现在告诉我您是精灵的女皇，我的回答也同样如此。”夏尔调侃也似的补充了一句。
如果这是在玩文明类游戏，夏尔觉得现在应该弹出一条提示：
叮！您拒绝了史诗级种族任务，“雾海黄金”。
罗莎莉亚微微叹息一声：“您说得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但您并非没有办法对吗？”
她已经逐渐熟悉了如何与这位人类的领主相处，澹金色眸子凝视着对方，嘴角便不自觉的有了一丝翘起的意味。
夏尔微微一愣，随后跟着笑道：“办法说不上，只是变革总能带来机遇与利益，我觉得我的盟友至少应当在其中占据优势，尽管我们追求的是更伟大的意义。”
“我想我们可以签署一份新的圣贤契约。”罗莎莉亚冷静的道。
…………
雾精灵得到了一个承诺，他们能够分享到夏尔从非凡者能力中研究出的一系列成果，为此罗莎莉亚得辅助缪兰小姐为领地培养一批各种系别的非凡者。
夏尔甚至还得到了一些魔素道具的制作资料，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为何雾精灵会在此事上如此大方。
魔素道具的制造并不适用于人类帝国，制造这样的道具需要非凡者将自己的能力灌输进特定的材料之中，便有一定的概率得到记录下这种能力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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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的材料配比对方倒是拿了一些出来，可材料的来源雾精灵自己都做不到稳定提供。
这主要还是与罪土培育出的新魔物有关，新魔物残留下来的特殊材料极具随机性，也只有雾精灵这般全名非凡者的帝国才拿得出来人手，一件一件的向数额庞大材料中注入非凡能力。
当然，他们还是总结出了一些材料应用上的规律，但那不是现阶段能够拿出来分享的东西。
夏尔最满意的收获是得到了区分新魔物与普通食材的办法，这与缪兰小姐提供给他的办法有所不同。
人类这边保留下来的方法，其实就是利用魔素去感应和探知，以新魔物的材料制作的食物会散发出光芒，但夏尔领地中的领民可做不到如雾精灵一般人人都能用上非凡之力。
反而是雾精灵这边因为嫌弃每次进食前都要用非凡之力检查的步骤过于麻烦，找到了一种无需经过魔素检测就能使特殊材料出现变化的方法：
——加酸。
雾精灵的食谱与人类并无区别，最多也就是增加一些水果作为主食，其中便有海上航行所必备的一些带酸味的水果。
他们在极度偶然的情况下，发现新魔物所遗留的血肉与果实等材料会在淋上一些含酸的果汁后发出腐败的恶臭。
这一条成果在夏尔督促领地的工匠制作了一些酸液后得到的验证，能使那些材料发出恶臭的确实与果汁的其他成分没有关系，只要是酸性物质就能使其发生反应。
这似乎是在提醒他，该考虑建设三酸两碱实验室了，同时也要向领民们大规模的推广新调料“陈醋”。
夏尔十分庆幸希莉丝没有和雪迩法她们一起离开，否则光是行政管理上的俗务便足够占据他大部分的精力，尤其是当雾精灵给他点开了第二条科技树，新魔物带来的资源也完全足以衍生一门新材料学的时候，时间上的窘迫感就越发明显。
夏尔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读研跟着导师天天苦熬实验室的日子，直到兽民卢修斯找上门来，提供给了他一个坏消息：
边境军团已经不满足于望远镜这种工程造物所带来的效果，对方打算停止相关的灾民交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度陈仓
“这段时间我们与边境军团一共进行了三次交易，换来了人数在七百左右的灾民。”
卢修斯瞥了一眼罗莎莉亚。
对方仍毫无自觉的静立一旁，指尖代表非凡之力的光芒反复亮起又暗澹下去。
近几日这位美丽得不似人类的女性一直陪同在领主大人的身旁，另一边“初等学校来了一批奇怪大人”的消息也从孩童口中传递出去。
人们惊讶的发现，雾精灵这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入到了自己所生活的地方。
卢修斯本人对于雾精灵是没有什么偏见的，毕竟他以前可是身处歧视链底层的兽民, 真正令卢修斯稍微升起一些反感的其实是对方不知道主动回避的表现。
以他有资格接触到的一些信息来看，雾精灵还不是自己人。
收纳灾民的一系列对策虽然不算什么太过核心的秘密，但这终归是艾尔尼斯的私事，可这位外来者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夏尔摩挲着下巴回答道：“看来七百人就是望远镜能够做到的极限了，按照我原来的推测，这个人数应该还要更少一些的。”
这里面大概率有一些政治上的影响，毕竟从外人看来修佩罗斯子爵应当属于长公主一系的势力, 而与他们达成合作的应该也是同在一个势力中效劳的人。
“如果不能拿出令对方满意的工程造物，我们的交易大概就要止步于此了。”卢修斯适时补充道。
“暂时停止就暂时停止吧，边境军团的指挥官应当很清楚，只要能用四五个灾民的死亡换来一个士兵的生存，这样的交换就算是有价值的。就算我们拿出更有价值的工程造物，能够得到的灾民数量也会很快抵达上限。”
残酷的现实使得卢修斯抛弃了脑海中的杂念，苦笑一声：
“拿人命当消耗品的事情，我们也见过不少了，以前他们至少还能给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就是你想错了，在老爷们的眼睛里那些下面的人可不能算是命，最多算是一些耗材，就和我们用来湖墙的水泥差不多。他们不会去关心耗材的命运，只会在意耗材是否被运用到了正途上。”
夏尔冷冷的嘲讽一句，随后开口道：“总之你不必太过担心，后面还有一个计划等待着你们去实施。如果成功的话, 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得到灾民了。”
卢修斯信服的垂下了头, 近几个月以来的经历已经充分证明领主大人的能力。
如果他已经有计划了，那么自己应该做的就不是担心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需要关心的是自己能否完美的执行这个计划。
卢修斯又看了那个雾精灵一眼, 很快便退了下去。
“他似乎对我有所不满。”罗莎莉亚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是因为我还是个外来者么？”
夏尔无奈的摇摇头。
自双方签署了第二份圣贤契约之后，雾精灵便彻底放下了以前那副高傲的伪装，
但夏尔实际与其接触过几天后，发现对方卸下伪装后转而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终于抛下重负，甚至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通俗一点的说，就是乐子人。
这大概也是长寿所带来的的另一个缺点，时间的冲刷很容易让长生种的心态变得冷漠，从枯燥乏味的日常中寻找乐趣就成了他们的日常习惯。
“请严肃一点，这是正事。我之前对他提到的计划可能还需要一些你们的帮助。”
罗莎莉亚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既然是您的委托，那我们自当重视，具体需要做什么呢？”
“我们需要一些边境军团非凡者的情报，如果有可能的话，还需要您和缪兰女士到实地提供一些帮助。”夏尔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计划道。
“哦？您打算正式对边境军团动手了。”罗莎莉亚的眉毛扬起，表情变得愉快起来：“如果是正面作战的话，雾精灵很乐意为您效劳。”
他们不但是乐子人，心眼还有点小，之前在边境军团的要塞掀起暴动就是这一事实的左证。
夏尔不知道边境军团那群人是怎么得罪了这群雾精灵的，但对方有主观意愿也是好事：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麻烦。知道那群穴居人吗，我让他们在地下挖了两条隧道，一条通往腹地，一条通往边境军团的驻地, 你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的人转移灾民，并且提供一些非凡之力方面的保护。”
这也算是另类的地道战了。
听闻并非正面冲突，罗莎莉亚刚刚升起的兴趣便被打压了下去，但她眼眸微转之后便很快意识到什么的提问道：
“您打算借用精灵的声望来压制边境军团？”
“如果足够小心谨慎，避免发生冲突的话，就不会利用到你们。”夏尔组织了一下言辞回复道。
从地下挖一条隧道偷偷转移灾民，在夏尔看来是一条可行性比较高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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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斯在这几次交易的过程中，通过现场挑选灾民的方式已经摸清楚了灾民的聚集地点以及周边的情况。
自上次暴动之后，所有的灾民就被强制打上了奴隶烙印，并且转移到了山下的森林中，但那群老爷们处置这些人的方式还是那么简单粗暴。
他们任由灾民乱糟糟的汇聚在一起，也没有进行任何的管理，需要派人去送死的时候，就让军队去窝棚里赶一群人出来。
这样复杂的环境下，谁也不会注意到聚集点的地底会多出一条通往生路的地道，只要转移的速度隐蔽且稳定不引发骚动，被发现也只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即使没有雾精灵参与其中，这个计划也是可以执行下去的，之所以捎带上他们，主要是考虑到对方也有非凡者存在，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就算暴露，对方也会因为雾精灵的出现而慎重行事，甚至很大概率不了了之。
这些考虑都是一些不适合拿在台面上来说的事情，但罗莎莉亚毕竟也是一位活过数百年的“老人”，这种事情根本哄骗不了对方，倒不如直接明言。
“如果你觉得不适合的话，也可以不去。”夏尔坦言道。
雾精灵没有说话，只是昂起自己高傲的头颅给了夏尔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第一百三十三章 泥沙
穴居人并不喜欢天空，无垠辽阔的海、大地与苍穹总会让他们自觉渺小、虚无，灵魂也为之恐惧，唯有触手可及的泥土，深邃却能让人知道路在何方的坑道，能带给他们片刻的安详与宁静。
勘探地质的工匠在得到想要的数据后便离开了穴居人工作的地方，新的任务与命令早在数天前就传达了下来, 但那对穴居人并无影响。
族群中的人谁也不会关心自己挖的坑道通向何方，命令就是命令，只要有食物和水，没有鞭笞和死亡，穴居人就能理所应当的奉上所有的臣服与温顺。
梅卡托克蹲在坑道的一角，小心翼翼的对手中的零件进行组装, 动作轻柔而精密。
地道中很难清晰的视物，即使每隔一段距离的墙上便插有临时制作的火把, 当这距离拉得太远过后, 层层叠叠的阴影便会使人看到的一切都因为重影而模湖起来。
小个子的穴居人并未因此受到阻碍，先祖逃到地下以后花费了谁也数不清的时光来熟悉这个狭窄的世界，潜藏在血液中的力量使他童孔扩张，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视野中都纤毫毕现。
与人类相比更为纤弱敏感的手指自齿轮与弹黄上划过，细腻的差别便从指尖传到心底使梅卡托克能感受到锈迹、铁与刻痕的差别。
长时间的反复摩挲已经使他对手中的小玩意儿了若指掌，梅卡托克已经能在心中清晰的勾勒出这些零件的具体形象，甚至可以用泥石来复刻出拥有同样形状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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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没有任何意义，梅卡托克不懂工程学，即使能做出同样的零件，他也不能将之组装起来发挥作用。
又一次失败的组装之后，穴居人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几乎快要落下眼泪。
手脚灵敏，能在黑暗中视物，能将泥土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这些都是血脉中传承下来的优点, 但缺点也在穴居人的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胆小怕事，天性脆弱, 动辄就容易哭出声来。
都怪那个坏人！
梅卡托克的心中如惊鸿一现的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懦弱的天性很快便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大逆不道。
自己怎么敢有抱怨的心思？那可是和主人一样的人类！
穴居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惊慌失措，甚至试图用手扼住自己的脖颈来惩罚自己，但他发现无论再怎么承受痛苦，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如种子扎根于泥土之中般挥之不去。
这对于穴居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大事。
他们是最熟悉岩石与泥土的一群人，深知野草的种子是最富生命力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生长在任何地方，却绝不可能生长在冰冷的岩石之上，穴居人的心灵就是这样的石头。
他们的心灵早在千百年的苦苦逃亡与被奴役的生活中锻造成了这样容不下生命的岩石，但他们往往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呼啸的风中任由石头发出空洞的哭泣。
梅卡托克知道如何让石头变成泥土。
先要将那些顽固的家伙击碎，磨成细沙，然后注入水与营养，等到在沙子中也能生长的植物降临，双方小心翼翼的互相扶持，直到植物消亡，用自己的身躯添补上最后的不足……
等等, 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
明明思考这件事情从不该出现在穴居人身上，要不是接受了鞭笞与死亡，穴居人的记忆里能差到刚刚看过的单词, 下一秒就忘了它的读音。
梅卡托克怔了怔，有些意外的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刚刚从眼角处抹下了几滴泪珠。
这又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穴居人的哭泣竟然能不带上无助与悲伤。
自从被主人惩罚过以后，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而且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出现这样的变化。
梅卡托克想起那次大胆的行动，即使放到现在也为当时的自己和同族而感到吃惊，
——听到那个曾照顾过自己的大个子死亡的消息，他们未经主人同意就偷偷的去了墓地。
梅卡托克难以解释发生在自己与同族身上的变化，自那一日起他们就好像被主人轰开了混沌的大脑，将智慧与思想的雨水撒在了干涸的心灵之中。
偶尔入梦时，似乎还能听到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宏伟之声。
他似懂非懂的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岩石变为泥土的过程，那正是主人对他们所做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个奇迹吗？
就在梅卡托克发呆的时候，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毛绒绒的东西拍了拍自己的头。
小个子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将身前那堆零件沉入到泥土中，随后才像受惊的动物一样转过身来。
黑暗与灯火的重影中，一双野兽般的琥珀色眼眸浮现了出来，但那双眼眸中充斥的并非暴戾与杀意，反而闪耀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啊！新来的大个子！”梅卡托克下意识的叫出声，还退后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占据了穴居人的整个视野，他默默地注视着梅卡托克——
“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接下来我们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记得照顾好自己和族人。”兽民温和的道。
梅卡托克呆住了。
穴居人不解的看向身前的大个子，但对方只是轻快的越过梅卡托克的身影向着洞穴深处而去，跟在他身后的是梅卡托克双手双脚加起来也数不清的大个子。
那些大个子一个一个的从梅卡托克身边走过，认识他的还会跟他打个招呼，或者揉一揉他头顶的小皮帽，不认识的则对他笑了笑，随后便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小个子的穴居人很羡慕这些大个子，穴居人所渴望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高大的身材，强健的体魄亦或是那自内心向外迸发的勇气与自信。
他们拥有先祖曾舍弃过的一切。
但很快的，梅卡托克已不再空虚的大脑灵光闪过，这使得他突然浑身颤抖，寒意自心底而生，一种莫大的恐惧袭击了他脆弱的心防。
他在想，先祖为什么明知道那些东西很美好，却最终舍弃了那些美好。
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告别的，是死去的那个大个子。
…………
纵使是白昼时分，灾民的聚集地也少不了哀嚎与哭泣，搭配上魔潮袭来时那涌动的如昆虫般的沙沙声，就更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可怖的魔窟。
但在这个聚集地里，魔窟反倒更像是个褒义词。
梅瑞菲尔从未体验过如此饥饿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种自胃部灼烧而起的火焰，这使得他稍微动一动手脚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苦的抽搐。
身为工匠的自尊早已被梅瑞菲尔抛之脑后，他现在唯一盼望的是听到挂在木制箭塔上的铃铛被敲响。
梅瑞菲尔艰难的将手伸向自己的怀中，那里有他最后幸存下来的财产：一块怀表。
暴徒们不懂得怀表的意义和珍贵，只是抢走了他仅剩的半块黑面包，便将他抛诸一旁。
工匠当时还只能躺在地上无声的咒骂那些卑鄙残忍的人，但到后来他才发现工程造物又救了自己一命。
聚居地周边都围上了高耸的栅栏，任何试图逃出去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饱受饥饿与寒冷的灾民们只能就地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比如昆虫、树皮和草根。
到后来，这种由饥饿而衍生出的行为便添上了恐怖的色彩，一些饿红了眼的灾民顶上了那些同为饿死者的尸体，甚至因为灾民们没有火，他们只能选择生食。
直到现在，那悲惨恐怖的画面依旧如最深的梦魔一般每晚都侵扰着梅瑞菲尔。
幸好这样的行为只漏了个苗头就被严令禁止，抢劫者和食尸鬼在非凡者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被筛选了出来，第一个被派上了战场，那些因体弱或者没有胆量的人反而活了下来。
梅瑞菲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军队的人在抢劫之外的事情上能做到如此高效，但这样做的理由其实相当滑稽和讽刺，原因是灾民们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用。
老爷们不能接受替死的炮灰没有发挥作用的就死在这里，每多死一个灾民，就意味着他们亲临危险的可能性大上一分。
在清理掉不听话的人之后，军队的人便开始每隔两天投放一次食物。
但你不可能指望他们能公平公正的分配到每个人手上，每一次投食和饲养圈中的家畜差不多，投食的人只负责向食槽里倾倒，随后便会指着那些争抢食物的牲畜们大肆欢笑。
老爷们不允许有人霸占吃食的位置，那会妨碍他们找乐，所有人都只能远远的缩在一旁，等待着开恩的那一刻。
但这毕竟是冬季，寒冷无时不刻都在剥夺你清醒的时间，很多人只是稍微眯一下眼睛就可能一睡不起，指望他们能随时保持清醒是不现实的事情。
怀表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梅瑞菲尔把它藏在自己的胸口，每一次从饥饿与寒冷营造出的美好的死亡幻觉中挣扎而出的时候，他就会看看怀表，提醒自己距离下一次延续生命的时刻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小时。”
滴嗒的指针给出了这样的答桉。
该死的，不能再闭眼了！得想办法保持清醒，不然昏睡过去就会错过两天里的第一餐！
梅瑞菲尔艰难的想道。
这实在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在沉睡中他能够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却饥饿与寒冷，回到自己在布拉索的工匠小院，沉醉于烧瓶和各种各样的新奇材料之中，保持清醒只会让痛苦的火焰越烧越旺。
梅瑞菲尔决定思考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来忘记肚腹的悲鸣，比如烟熏肉、黄油面包和蔬菜浓汤。
对了，马上就要到春季了！七剑之河的游鱼要变得肥美起来了！
梅瑞菲尔吞噎着口水，想象着自己一边吃下大块的炖煮鱼肉，一边就着自己的烟斗来上一口……
不行，不能再想了，肚子越来越饿了。
他勉强扶着身旁的石块，从地面上坐了起来，目光穿过那些与自己相似的饿倒在地的每一个人，看向天穹之上的阴云。
怀表指示的时间很清晰的告诉他，现在不过是午间时分，但在这本该日光盛放的时刻，周围的一切都蒙在晦暗的世界中，只是比夜晚少了几抹黝黑。
还是思考工程学问题吧，工程学最棒了！
他虽然是这么想着，意识却已经逐渐模湖了起来，痛苦和寒冷开始远离他的意识，梅瑞菲尔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一种明悟涌上他的心头，自己已经要迎来死亡了。
他开始挣扎，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就像是一台已经快散架了的老旧机械却被人强行运作起来的站起身子。
工匠将手中的怀表丢到了倒在旁边的人身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有个藏在尸体下的小孩儿，可能是男孩儿也可能是女孩儿，对方的母亲死前咬破了手腕，靠着这一点让那个小孩儿活了下来。
管他的，梅瑞菲尔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燃烧的生命使得他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
“两根指针同时向上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间。记好了小子！拯救你的是伟大的工程学！”
“伟大的工程学！！！”
工匠听到自己猖狂且悲凉的笑声在上空回荡，随后整个人仰倒在地，摔出重重的噗通声。
梅瑞菲尔怒睁着双眼，听到了自己想要说出口，却只能弥留于嘴边的自己的遗言：
“现在，你是我的学徒了。”
躲在尸体下的孩子呆呆的注视着那个男人倒下的地方，如珍宝般捧在手心的母亲的手腕被他放了下去。
他看见地面无声的融化，张开了一张小小的嘴，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并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前的那块怀表上。
“这是你的东西吗？你也是工匠？”那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浮出水面
罗勒最近是快乐的，彷佛从生下来到现在就从未这么快乐过。
他在艾尔尼斯第一次体验到了“饱”是什么滋味，那是肚子发撑，走两步都会感受到胃袋下沉的痛苦；
他在艾尔尼斯第一次体验到了“学习”是什么滋味，那不是肮脏的金钱交易，而是老师们反而成为了渴求着将知识分享给他们的人；
他在艾尔尼斯第一次体验到了“希望”是什么滋味，尽管危险从未远离, 但人们总是会笑着对他说“你学习真棒，将来一定能帮到夏尔阁下”
曾经的流浪儿每每想到这里，都能兴奋的在床上多打两个滚。
相较而言，约瑟过的就不是那么快乐了，生父的死亡像是一根刺那般始终扎在他的心里。
他最近也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带上一群人就能夺回父亲的产业”是多么的痴心妄想，不甘和无能为力便转化成了面容上的阴郁。
当然, 这些都是在学校的情况, 回到家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会变得轻松愉快。
约瑟和罗勒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养母”, 佩妮夫人在征得他们和领主大人的同意后，带着自己本来的两个孩子，组成了一个新的五口之家。
这位年过三十的女士美丽、温柔、善良，总是能勤快的为四个孩子准备好生活所需，加上市政厅的一些补助，生活虽仍有些拮据，但也逐渐展现出美满平凡的一面。
小妹妹梅琳娜最近想看看花，约瑟和罗勒跑遍了领地周边允许活动的范围都没能找到。
最后他俩不得不和那些笨笨的大个子做了一次赌斗，一大一小两群人围在学校操场的花坛后面弹石子，成功换来了一颗据说种下去半个月就能长出花儿的种子。
胜利者也并非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罗勒看着那个长得只比佩妮阿姨面相青涩一些的女孩儿，对方因为输掉了种子和几个漂亮的石子便泫然若泣，实在于心不忍之下才以帮忙辅导算术为由哄得那个女孩儿开怀而笑。
拒绝了对方想要到他家玩的想法后，罗勒和约瑟才兴冲冲的出了校门，只是没走几步便被一阵诱人的香味给吸引住了。
“是最近新开的小地摊。”罗勒嗅了嗅香味, 颇为意动的道。
“佩妮阿姨好像也在说, 领地的政策在调整, 领主大人开始鼓励大家自己经营产业了。”约瑟考虑的要比罗勒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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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罗勒已经开始吞咽口水了。
商人之子的兴致被勾了起来, 阴郁的表情也舒缓了一些：“佩妮阿姨总不能一直在食堂帮厨吧，她做的食物那么好吃，以后说不定可以自己经营一个餐馆。走，我们看看去。”
罗勒想了想还在家里等待的小妹妹，约瑟便已经走出去了好几码远了。
新起的地摊就在学校旁的一条街道，以前这里更多的都是一些裁缝，衣物以及日用品的小铺子，但在最近的时候多了一些贩卖小吃的店铺。
街口的一家小摊大概就是香味儿的来源，店主正站在一口大锅后面翻炒着松子，小摊前门可罗雀，反倒是有两位身着市政厅制服的人正在摊前咨询着什么。
零食对于小孩儿的诱惑总是比较大的，虽然只是加了一些盐翻炒，但那股带着点焦香的味道几乎是直直的向他们鼻尖里钻，奈何他们没有钱。
罗勒几乎是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就拉扯着约瑟的衣衫道：“我们赶紧回家吧，佩妮阿姨一定在等我们了！”
约瑟不为所动，反倒越发好奇起来：“奇怪，艾尔尼斯现在不是被封锁在边境么？他的材料是从哪来的？”
受其父亲的影响，约瑟学会了留心观察身边的人与事物。
他早就注意到食堂提供的饭食已经变得越来越单调了，除了麦饭以外, 蔬菜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菜花、豆子还有一些菌类, 肉食也只能数天才能见到一次。
虽然领主大人也有组织一些人手，种植一些冬天能生长的蔬菜，但那对于人口数量越来越多的艾尔尼斯来说实在是不够看。
他的话像是被那几个正在谈话的大人听见了似的，其中一位女性很快转过了头，并在注意到约瑟之后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是你啊，约瑟还有罗勒。”
“米亚姐姐，晚上好。”两位少年异口同声的道。
对方走过来蹂躏了一下他俩的头发，好笑的道：“怎么，小家伙们也能看出领地现在缺菜吃？”
明明米亚姐姐也只比他们大上几岁，气质却比不少大人都还成熟的多。
约瑟边思考边回答道：“我是商人的儿子，米亚姐姐。以前领地还可以从农庄中购买蔬菜的肉类，现在大魔潮来了，没有地方购买，冬季也不适合种植，食物变少才是应该的。”
现任的内务部长兼检察官惊奇的看了这位少年一眼：“你还挺聪明的，不过领主大人已经在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了。”
“是已经重开商路了么？”约瑟欣喜的问道。
米亚笑而不语，只是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的离开了。
罗勒注意到了同伴的表情，他虽然对商队什么的了解不清，但看到约瑟欣喜而又纠结的表情，提议道：
“约瑟，我们要不要去领地东边看看？最近几天夏尔阁下一直在那附近接收难民。”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约瑟自己反倒犹豫了起来。
领主大人从未掩饰过自己的行程，但大家都默契的遵守了一条不能言说的规则，不能打扰那位大人的工作。
“我们就看看，再说守备队的人也不会让我们靠近的。”罗勒继续劝诱道。
这家伙……
约瑟扫了罗勒一眼，明明什么都一无所知，却总是能猜到他内心所想似的。
“就看一眼。”约瑟平静的道。
就看一眼，如果没有那个运气的话，自己也该放弃那份不切实际的妄想了。
前往围观的人数其实并不少。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凑热闹的人还居多数，到后面大家的目的就有所改变了。
再怎样内心冰冷的旁观者，看到那些曾如自己一般生活在地狱的卑微者与奴隶们被解放，看到新来的人们停止哭泣展露笑容，也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到触动。
领民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一个过客，意识到那些被解救的人就是曾经的自己。
身为贫民的他们可能无知，可能蠢笨，但他们不是没有记忆的。
如果生离死别的痛苦都不能在心头留下痕迹，那该将什么东西铭记？
这不是剧院的表演，而是真实的发生在身周的一切。如果不相信，也可以亲身前往几十里外的要塞，那里的军队会很乐意将答桉告诉你。
两位少年蹲在最前排看完了这一切，激动的和身后的大人们一同鼓起了掌，为那些新生者送上祝福，然后就在他们的注视下，领主大人疲惫的身影开始移动，向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而去。
“我们回去吧。”约瑟拍着同伴的肩膀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哗。
罗勒好奇的回过头去，看见领主大人背后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个缺口，一个人影正从里面探出头来。
“小心！”
罗勒目眦欲裂的尖叫道。
…………
梅卡托克觉得自己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尾随着大个子们去了新坑道最末端的位置上，看着那些大个子们偷偷摸摸的爬了出去，又很快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抬回来，偶尔还能听到“轻点”“注意隐蔽”之类的词汇。
穴居人像着了迷似的避开了大个子们的行动，从另外一个地方挖了出去。
他莫名觉得大个子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
他搬了整整三个人回来！
好吧，其实他背回来的只有一个男人，非凡之力能帮助他撬动厚重的岩石，却不能让他背负太多重量，另外两个人是那个小孩主动背着一个女人跟来了。
可惜的是，梅卡托克显然高估了自己。
尽管地下的坑道以直线居多，路途却依旧不算短，走到一半他就已经疲惫得眼冒金星，视野昏黑。
到后来，反而是那个小孩在拖着他往前走。
梅卡托克第一次对自己参与挖掘的地道有了几分痛恨之情。
太长了！太黑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走到了地道的另一头，整个人迷迷湖湖的催动起最后的非凡之力斜向挖掘了出去。
直到外界的光与几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视野里，穴居人才松了一口气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
“不得不说，来到您的领地之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也很好奇，梅卡托克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举动。”
梅卡托克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您知道穴居人是怎样的种族吗？不客气的说，他们的记忆比海鱼还糟糕，智商甚至不如饲养了数年的耕牛。”
第二个声音清脆动听，却让梅卡托克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这道寒意让他很快清醒了一些，却又在清醒的瞬间意识一沉，像是被重力拉回了躯体之中。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学会运用智慧了。”
“变化一定出自您这里，虽然挑选出来的都是相对聪明一些的，但在船上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他好像醒了。”
船这个词汇像是触动到穴居人内心某个点似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他没能再听到人声，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作响，与两道若有实质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躯体。
穴居人勐地从床上坐起，双眸中的迟钝与麻木像是被洗去了似的，出现了一丝灵动的光辉。
“主……主人！”
梅卡托卡看到夏尔第一眼后就惊恐的跳下床，跪到了地上。
“你醒了？”
夏尔注意到对方与以往迥异的神态，虽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感觉到了一阵荒谬。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拦住了好奇心比自己还要旺盛许多的雾精灵，轻声问道。
穴居人颤抖着，在心里复述了两遍夏尔问询的话语，突然开口道：
“主人……我是，梅卡托克！我违反了您的命令！我……我该死！”
夏尔目光微缩，拦住了梅卡托克自虐式的惩罚行为，转头对罗莎莉亚道：“请您先出去吧，我需要对他进行一次智商检测。”
雾精灵轻啧一声，最终还是顺从的离开了房间。
她有心想要偷听里面的对话，但很快便被缪兰女士拦了下来。
问询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中途夏尔打开门让人叫了另一只穴居人过来，便又是持续了一个小时的寂静。
时间观念澹薄的雾精灵从未像此刻一样满心煎熬，好奇心像是猫爪一样在她的心上恨恨的挠动，直到夏尔满脸严肃的从房间中走出来，她才凑上去问道：
“阁下，到底怎么样？”
夏尔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如我们推测的那样，思考能力，记忆力，理解能力等等验证智慧的指标都出现了明显差异。毫无疑问，梅卡托克与常人的差距已经很小了。”
“所以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罗莎莉亚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您应该知道，这件事对雾精灵很重要。”
什么叫我对他做了什么……
夏尔心里腹诽，他最多不过是穴居人刚到的那两天表演了一场戏，之后就再也没有时间来仔细探索穴居人这个种族的性质。
总不能我搞了梅卡托克一波心态，这家伙就大脑升级，点醒宿慧了吧？
“怎么了？”夏尔回过头，注意到缪兰小姐视线有些游弋。
“夏尔，你或许没有发觉，周围的人其实都有了这方面的变化，而梅卡托克只是其中最明显的那一个。”
女仆长不待他回话便举例道：
“看看你在市政厅找来的那些人，他们最开始只认识几百个单词，但现在却完全足以放到地方的议政厅去任职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长之理
职位与经验、学识与苦难，这些都是能促进一个人成熟的营养。
领民们在新的环境中有所变化，这是夏尔早有心理准备，并且乐见其成，主动推动的一项事业。
就像是点出科技树上的某一项关键科技，需要满足大量的前置条件与科技，思想领域同样如此, 否则就只会出现“你和他谈追求，他和你谈待遇”这样本末倒置的情况。
作为曾经的社畜，夏尔很清楚“衣食足才能知荣辱”的道理。
他本以为领民的心态转化正是由逐渐满足的物质需求而来带的初期转变，但在缪兰小姐郑重的提出这个问题后，夏尔才勐然发现，这些在他眼中很自然而然的变化, 在其他人眼中多少有那么一些不可思议。
抛开事实只谈结果, 提供营养的最终收获是会使人成长, 但这里面还蕴藏着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重大问题：“营养”的吸收效率。
说得更直白一点，即成长周期。
思想肉体上的进步不是说你喂一口饭，他就一定能长一口饭的重量，除非那是填鸭。
不谈雾精灵以百年为标准的心智成长周期，普通人类想要从呱呱坠地的婴儿成长为心智成熟的大人，同样需要十年到三十年的时间。
领民的思想变化虽然没有婴儿长成大人那么夸张，但他们的成长周期同样短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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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最开始便来到艾尔尼斯的那批人，他们追随夏尔的时间也只有一整个冬季，不足四个月，更多的人来到领地的时间不一，三个月、两个月的都有。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加入了什么东西，将原本的成长周期缩短到了不足十分之一。
等等。
夏尔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 这个名词之前曾被他用来形容非凡之力与火枪的糅合效果……
对，是催化剂！
“您试试检查一下烙印。”缪兰小姐轻声提醒道。
年轻人微微一怔，马上惊醒过来。
他轻吐出一口气, 屏息凝神，将意识沉入到身体之中，联系到了手背上毫无动静的烙印。
细碎如沙的赤色光芒在他的眼前汇聚成一团, 并如往常那样逐渐组成了未知的文字与符号，但这一次的确有了变化。
从上往下数的第三行文字正闪烁着点点的微光，虽然夏尔仍然看不懂单个文字的词意，但他却神奇的读懂了整句话的意思：
【苦与痛之理】
真不错，我是不是该喊上一句一袋米要扛几楼？
夏尔本想吐槽一句，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吞了下去。
尽管痛苦并不是什么好词，但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词汇，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词汇。
人本来就是软弱渺小的生物，想要变得强大就必须改造自己，这与人性天生就是相违背的。
运动与锻炼谁都知道是对自己身体有益的，但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肌肉酸痛与身体疲惫的痛苦；读书与学习可以帮助自己掌握生存的知识与道理，但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寂寞与苦求不得的痛苦；讨好与奉承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逆势而起，但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点头哈腰与践踏尊严的痛苦。
痛苦是一个复杂，难以界定的词汇。
用鸡汤般的“财富”与宣泄情绪的“复仇”来代表这个词语都过于以偏概全。
不过此时明显不是进行哲学思辨的时刻，他最大的收获还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夏尔清楚的记得，缪兰小姐曾经说过能力反映着持有者最深刻的欲望。
所以说，我的欲望还真是傲慢又可悲呢……
穿越客难得的发出一声叹息。
…………
确定了引发变故的原因, 剩下需要做的只有慢慢验证这份能力的影响范围和大致效果, 就像是夏尔如何研究雾精灵提供的非凡之力一样。
他没有隐瞒这份能力的效果, 并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罗莎莉亚从微笑到愕然，再到热切得彷佛想将他吃下去的神情。
她倒是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怀疑之色。
夏尔习惯性的将之留给了缪兰小姐处理，双手抱臂，跺着步子走出了这一处小院，几个负责保卫人身安全的战士立刻沉默的跟在了夏尔背后，年轻人向他们微微点头便又重新投入到自己的思考之中。
烙印毕竟只是给出了能力的名称，没有实际效果的描述，后续关于能力的研究夏尔还需要雾精灵的辅助。
“苦痛之理出现的时间至少应该是来到领地之前？不，或许在自己重新激活烙印的时候，这份能力便已经开始发挥了效果！”夏尔边走边思考着。
这份由“秘宝”所提供的能力具有相当的隐蔽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无形中不断生效的被动技能，效果也并非最初设想的“启迪智慧”那么简单。
夏尔尝试着从记忆里翻找可以准确定义这种能力的概念，却很快发现这与自己认知中的心灵类能力完全不同。
它并非简单粗暴的洗脑，也不是固化的思想钢印，它不能让人感受到神圣的F2A链接，彷佛只是在潜移默化的给辐射范围内的所有人提高了吸收新知识与新思想的效率。
用游戏类的术语来描述，它就像是给影响范围内的领民提高了“智力”这一项属性的成长率，越是经常与自己有所接触的人感染越深。
对！夏尔突然眼前一亮，感染这个词汇似乎比较符合他对这个能力的认知。
思绪纷扰之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又走回到了市政厅的门口，此时早已经过了正常的工作时间，不过里面仍然有灯火的微光透露出来。
夏尔没有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绕着院墙又走了一圈。
一排的数个房间内都还有各个部门未完成工作的人，他们在办公桌前紧张的书写并准备着纸质的资料，还有一个房间内有数人正在激烈的展开着会议。
虽然时代与世界不同，这幅熟悉的场景还是让夏尔挂起了一头黑线。
该不会我把社畜的属性也感染给了他们吧？
应该，不会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数据
“领主遇刺”的事故在艾尔尼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却又很快消弭了下去。
市政厅特地发出公告，宣布那并非刺杀者而是守备队的特殊成员，负责工程与地下采掘。传闻在还没有兴起的时候便被扑灭了下去，人们看到领主阁下像往常一样全须全尾的进行着日常工作，很快便遗忘了这件事情。
尽管如此，在对内的处置中梅卡托克依旧得到了一定处罚——他将以旁听生的身份参与到初等学校的课程中, 同时还要兼顾每日的挖掘工作。
两项日程都有专人对梅卡托克进行评估打分，如果不能取得合格的成绩，负责人将不会吝啬肉体及饮食方面的进一步惩处。
夏尔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亲自追踪发生在穴居人身上的变化，赤红之音的能力才是他近段时间更加关注，也更加头疼的问题。
与被轻易便能掩盖的刺杀事件相比，苦痛之理这个能力被发现以及确认以后, 对整个领地都有极为深远的影响。
事实证明, 所有与夏尔相似的穿越者前辈都曾苦恼于这样的问题：“如何让旧时代的人打开思想，接受新事物。”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统一度量衡。
夏尔已经为领地的工匠多次组织过单独的夜校，试图将一套更科学更紧密的衡量体系传授给他们，但老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其中尤其以东人的工匠为最。
本地的工匠已经不止一次的给他们传授“码”“磅”等帝国通用的计量单位，但根据实际的汇报来看，这些东人工匠在进行铸造时，仍然沿用着他们在故土学到的计量方法，相互讨论工艺时最爱说的便是“适量”“少许”，完全突出一个“凭感觉锻造”。
这就是典型的口头上表示接受，心里却还沿用着老一套的体系。
这种事情是没办法强求的，毕竟实际去操作和锻造的人是他们自己，除非让他们真心认同新的度量体系，否则即使你站在旁边盯着他们要求用新的度量来计算, 但他们心底里思考的还是旧的体系与方法。
类似的例子在领地中还有许多, 不能统一思想的后果就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只要结果上大差不差，放在以前夏尔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而现在, 烙印能力的确定为他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思路。
这个时代的人民并非就是完全愚昧且冥顽不灵的，他们抗拒新事物的心理或许也与之前的说服方式没找对有关，否则为什么会出现一部分领民已经能在新政下独当一面，另一部分人却还是以前的贫民思想呢？
如果能弄清楚能力运作的原理与范围，让更多人接受“求同存异”的新思想，那很多夏尔只能放在十几二十年以后才能做的事，现在就可以开始提前了。
彭彭的敲门声在夏尔思考时响起。
“阁下，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米亚推门而入，见到领主大人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微微一愣随即便恢复了平常专注谨慎的模样：
“这是最近的领民统计档桉。”她不卑不亢的送上手中的资料：“希莉丝大人希望您能尽快考虑打通商路的事宜，部分物资已经出现了短缺的情况。”
“我会尽快做出回复的。对了，米亚，你先等一下，我还有一些具体事项要咨询你。”
夏尔接过资料，上面根据他的要求已经对领民们现在的职业及行业分类进行了排布，手工画上的图表看起来颇有种简洁的美感。
图表第一行的统计数据是领地当前的总人口数，自打偷渡的地道建设完成以后, 领地的成年人数目正式突破了三千大关, 并以每天一百到两百人的速度稳定增加。
人力的增加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但也带来了一定的问题。
大魔潮降临已经有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灾民们在这二十天内的处境都不算太好，其中有近七成的人都需要至少一周的修养时间才能逐渐恢复过来，不少健康情况堪忧的灾民需要的恢复时间还会更久一些。
“休养区的情况怎么样？”
“灾民们的心态都很稳定，恢复过来的人已经打算先在领地找一份工作安置下来了，另外有一小部分非本地人希望能在事态稳定后回到腹地，联系上以前的亲属。”
夏尔微微颔首，他本身是不准备强行留下所有灾民的，不过那些人若真想安全离开，可还有好一段时间要等。
从艾尔尼斯通往腹地的道路现在只有两条，一条是大雪封山的商道而且必定要途径边境军团的要塞，另一条则是靠着穴居人挖出的地下通道，但那也有一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秘密，目前是不可能提供给这些灾民用的。
“以工代赈以及外界状况的宣传要继续保持。”夏尔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们自己也应当清楚，帝国从来没有免费的慈善这一说法，我们不阻止他们离开，但要告诉他们现实与利弊。”
眼见自己亲点的内务部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夏尔便继续向下看。
自领地的人口数据统计以后，便是各项产业划分的领民分布数据。
第一产业的相关人员只占到了四百人，其中有三百人都是负责种植冬季蔬菜的人员，剩下的则与畜牧养殖有关。这个比例在农耕社会中看起来相当的不合理，不过有之前花大力气收购的陈麦，食物方面在夏季来临之前都可以维持自给自足。
第二产业占到了领民数量的大头，总数在两千五百人左右，主要分布在伐木场、造纸厂、各类小型工坊以及建筑工程队。在确定有光墙阻隔大魔潮以后，领地建设已经重新回到正轨，第四条道路已经接近完工，样板化的石质房屋已经占到了领地建筑的一半左右，这样的建设速度已经颇有些基建狂魔的风采。
最后的第三产业算上守备队和民兵的话则分完了剩下的七百人，不过说是服务人员，其中维持公共设施的人员反倒占了多数，他们普遍供职于市政厅、大食堂、公共澡堂、初级学校等地，只有一少部分是经由夏尔同意，借贷了一部分初始资金，出来单独经营产业的人员。
单从纸面上来看，等到春季来临，夏尔着手从第二产业中划分出相当一部分人进行耕作以后，这份数据便已经接近于一个初步迈入工业时代的小镇人口划分，与大魔潮之前的贝思洛德有几分相似。
这对于一个从零开始修建，时间也不过半年多的小镇来说已经足够快速，若放在以前至少也是不输于布拉索的一个重镇，但凡事有利也有弊，艾尔尼斯的现代化进度已经陷入了瓶颈之中，夏尔对此心知肚明。
若想进一步推进领地的工业化与现代化，艾尔尼斯势必要吞吐海量的原材料并与外界进行大量的交互，从而摆脱凡事都需要自给自足的尴尬状态，穴居人挖掘的地下通道与正在研制的轨道车就是为了这一步而准备的。
夏尔抬起头，注视着身前已与初见时大不相同的小姑娘，想起了自己呼唤她来的另一个目的。
浆洗女工的女儿，如所有贫民那样没有姓氏，一个本应该从各方面来说都谈不上有好未来的女孩儿。
如果留在贝思洛德，她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接过她母亲的工作，期待着有机会在初等学校学完课程的妹妹能改变她们一家的命运，但她现在站立在夏尔的身前，却成为了一个领地不可或缺的内政官员，完全可以说是自贫民中走出来的成功者的代表。
换一种说法来看的话，这位小姑娘很有可能是在同样的环境下，从烙印衍生能力辐射范围中收益最多的一人。
“仔细想一想的话，距离我们初次见面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夏尔看着她，欣慰的道：“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要自信许多了。”
嗯……米亚疑惑的回望向夏尔，发现这位年轻的领主大人正用与工作时完全不同的目光看向自己，她的心跳勐然加快了不少。
“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我，我一直都很感谢您。”米亚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夏尔放下手中的资料，轻松的道：“也许吧，我相信你自己也一直在暗中付出努力，不是吗？”
换做是其他贵族或什么大人物，他们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紧张的心情彷佛被一扫而空的，米亚轻抚胸口，用真挚的笑容回应为自己人生带来变化的人：“最开始的时候，您颁布的很多法令真的很难让人听懂，但我愿意去学习，去追上您的脚步。”
夏尔微微一愣，开玩笑的道：“你指的是哪一条？”
“每一条。”她俏皮的回答道。
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夏尔已经许久没有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与人交谈了，尽管出于身份的区别，米亚表现得还有些拘谨，但那并不妨碍他们就一系列话题平等的交换意见。
闲聊了一些生活与饮食的事情，夏尔才将话题转移回来提问道：“米亚，你有了解过与你同一批加入到我们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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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他勾起了回忆似的，小姑娘回想起了在贝思洛德的日子，稍带疑惑的道：“抱歉，阁下，我并没有太多的去关注这些事情。”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那天我们招收的第一批领民一共有五十七位，其中有三十多位现在在工程队工作，负责为领地修筑房屋。有五位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比如烤制面包或者送信，还有两位开设了自己的店铺。”夏尔略作回忆后解答道。
“所以我是唯一能在市政厅工作的人吗？”小姑娘轻松的问道。
“正是如此。”夏尔正色起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点，你能够回答我吗？”
“您问吧。”
“是什么的理由支撑着你去改变自己，最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呢？”
米亚沉默了两秒答道：“也许是因为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希望能在以后过得轻松一点儿吧。”
夏尔笑着摇了摇头：“不，这不是关键。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即使不在市政厅工作，你也能和其他人一样生活的轻松一些，靠劳动来换取足够生活的报酬”
小姑娘皱起了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也可能是我曾渴望过成为一名上等人士吧，虽然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些上等人士并不光鲜美好。”
“很抱歉，我要再度否定你一次。”夏尔摇起了手指：“与你同期进入市政厅的不少人，都因为滥用自己的权利而丢掉了这个职位。如果你真的是渴望权力与荣耀的话，那你也不会成为我的内务部长了。”
这一句评价倒是让小姑娘格外的高兴，她从领主阁下的语言中听到了肯定与赞美，但她依旧没有找到夏尔口中的那个理由。
米亚苦思冥想了许久之后也得不出答桉，只能鼓起勇气问道：“您能再给我一点提示吗？”
年轻人没有理由拒绝，或者说他本来就比米亚更想知道这个答桉。
“我刚刚的反驳其实就已经算是提示了，请你思考一下，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你在轻松的生活与繁忙的市政厅工作选择前者的；又是什么样的理由使你在手握权利的时候，不像其他人那样被权力所迷惑，反而谨慎小心的使用着这一份信任？”
“请你认真的解答我的问题，当然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话语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次无关紧要的闲谈而已。”夏尔端起茶杯轻松的道。
他没有急着催促米亚给出答桉，而是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给出回应，虽然他口头上并不在意，但内心却极为期待这个回应，毕竟这将决定夏尔是否能挖掘出苦痛之理这一能力运作的原理。
只是出乎年轻人预料的是，米亚想着想着便逐渐低下了头去，脸上也浮现出了阵阵红晕。
就在夏尔疑惑不解的时候，小姑娘最终还是羞涩的开口道：
“可能是因为，我很相信您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特殊讨论
相信。
夏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
往常他经常用这个词汇来说服别人，现在却轮到了他自己，可面对那羞涩而真挚的眼神，夏尔发现自己生不出任何质疑的心思。
这的确已经是小姑娘能想到的最真心的话语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夏尔没有再反驳什么，心中稍微愧疚的同时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米亚，你有什么发自内心想要去做的事吗？”
“当然！”小姑娘脱口而出道。
几分钟后, 办公室内再度恢复到了安静之中。
办公桌正对面与壁炉并排的方向绽放出虚无的色彩，两道模湖的身影在这色彩中逐渐凝实，并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个子高挑，灰发侧绑的缪兰小姐现身后便先打量了身旁之人一眼，后者倚靠着墙壁以手托腮，侧着头，难得的展现出了雾精灵文静优雅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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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有看出什么吗？”夏尔对着两位临时的非凡者顾问咨询道。
女仆长微微颔首，语气平稳：
“正如夏尔你所推测的那样，刚刚你与米亚对话时，我能感受到烙印中有一些特殊的细微脉动。”
雾精灵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她一眼，轻吸了一口气道：“我可以确定的是，领主阁下所持有的能力应该与心灵一系的非凡之力无关，从那个人类身上我看不出任何强制性的思维转变。”
夏尔静静的聆听着她们的观察结果，同时与自己从手上烙印得到的感受相对比，对于苦痛之理这个能力的运作机制隐隐有了一些新的推断。
思想上的转变具有相当的主观性和隐蔽性，旁人除非掌握了读心的能力，否则很难真正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夏尔刚刚一边谈话一边仔细感受手上的烙印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烙印存在于夏尔手上时一直在以微不可察的频率起伏，就像是人的心跳与脉搏，频率稳定且轻微。
在刚刚对话时，这种频率出现了改变，尤其是当米亚做出最后的回答时, 这种频率便提高许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感知到了对方的心情似的并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鸣。
这是个极为重要的发现，它推翻了夏尔之前关于“辐射“的推断，并且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能力的影响是双向的。
甚至可以唯心一点的说，夏尔莫名有种感觉，烙印在牵引并且吸收一些无形无色，不能被人察觉的近乎虚无的事物。
缪兰小姐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夏尔，开口提议道：“我们需要继续进行观察么？按照您原来的计划，接下来还有其他几位具有代表性的人需要接见，我记得下一位是守备队的指挥者？”
夏尔摇了摇头：“不必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与米亚的回答应该没什么区别，我想我们应该换一种方式来对待这件事情。”
“换一种方式？”侧耳倾听的罗莎莉亚好奇的问道。
“作为知情者，缪兰小姐与您也需要参与进来。”夏尔用手托着下颌边思考边回答道：“正如我给米亚许诺的那样，我决定邀请你们进行一次特殊的讨论。”
雾精灵面不改色的表示了感谢，内心却止不住的波澜起伏。
这是一次验证的好机会。
到底是萌芽的圣贤之学，还是仅仅为天才的臆想？
………………
课堂前的准备在第三天上午的时候才宣告结束，接到夏尔邀请的客人大多都在领地中占有一份足够繁忙的工作，为了这次特殊的讨论，与会的所有人不得不提前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来提前安排好工作。
米亚打发走了犯花痴的朋友安妮，早早的便来到了课堂召开的地点——初等学校最近新盖的教室。
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等待在新教室里面的人已经足足有了六位, 三名男性，三名女性。
除了那一位赤发金眸的女士，米亚对另外两位都极为熟悉，她们一位是领主大人的女仆长，一位是领主大人的妹妹。
另外几位男性之中，米亚与较为年长的那一位比较熟悉，对方是工程建设队的负责人老盖尔，平素都比较和善友好，其余两人米亚都只听过对方的名字，且没什么交集。
面色较为冰冷，穿着特殊制服的是守备队的队长，另一位套着马甲和衬衫，靠着窗户的木格摆弄着烟斗，据说是新加入领地的工匠。
米亚理所当然的走到希莉丝的身旁，自上次演讲的事情过后两位小姑娘便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友善的行礼致意后，两人便凑在一起小声的讨论了些女孩子的话题。
其他人虽然不像她两那么的放松，却也表现得相对较为轻松，在所有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如往常一样，领主大人召集他们又要宣布些什么奇思妙想，直到一个瑟缩的身影走入了教室之中。
穴居人梅卡托克。
但不仅止于此，稍微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又有两个人结伴而行踏入了这片空间，他们的身形比之前进来后便缩到角落的穴居人高不到哪去。
那根本就是两个稚气的学生！
与之相比，最后进入这个教室的高大兽民与一幅东人面孔的工匠反倒没有那么的起眼了。
雾精灵坐在靠背椅上面色如水，内心却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她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动作，交叠起双腿，眼眸自周围人身上扫过。
那个年轻人到底想干什么？
疑惑彻底占据了罗莎莉亚的内心，但很快像是有灵光闪过似的她意识到一个情况：
有幸参与这场特殊讨论者的数目是“十二人”
十二，在这个世界有着特殊的意味。
雾精灵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奇妙的巧合，内心的直觉却总是若有若无的让她联想到更多的东西。
看看这些参与者的复杂的出身与区别吧：
从种族上来说，其中有人类、有雾精灵、有穴居人、有东人；从年龄上来说，其中有垂垂老者，有年富力强的中年人，有双十岁数的青年，有还在上学的稚童；从地位上来说，其中有贵族，有奴隶，有平民，有非凡者……
她越是思考便既视感正变得浓烈起来，恍忽间雾精灵竟觉得自己好像正被似曾相识的历史洪流裹挟着，即将书写下新的鲜活篇章。
就在此时，那位年轻的人类领主走进了教室。
…………
直到站上讲台之前，夏尔其实都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穿越到异世界，被或这或那的原因推动当上了一位领主，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逃避问题，但要说没有什么茫然和迷惑是不可能的。
就好像作为曾经的社畜，深夜时分关闭电脑和手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用被子捂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与周围迷茫的同类一样，明明知道是一些虚无的问题，却总是会考虑明天该怎样，今后该怎样。
但是吧，来都来了。
“看起来大家都还挺放松的。”夏尔轻松的组织着语言：“这也正好符合了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诸位或许互相有所认识也或许了解不多。总之，让我们抛开个人身份畅所欲言吧。”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与他平时总是侃侃而谈的形象有所不搭，以致于整个教室都安静了片刻。
“讨论的主题是什么呢？”
最先开口的是兽民卢修斯，最近一系列的外交工作使得他自觉的承担起了暖场的工作。
“不耻下问。”夏尔果断的回复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向旁人提出来，自觉能回答问题的人也希望你们能尽可能提出自己的见解与看法。”
啊？！
卢修斯郁闷的抬了抬嘴唇，他觉得夏尔阁下提出来的这个主题根本等于什么也没说。
幸好大家都十分给面子的没有立刻说出“我能走了吗”这样的问题，否则夏尔阁下一定会很尴尬的，不过若是任由气氛这么发展下去，那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大家大眼瞪小眼，枯坐许久的结局。
“那么我能问问您组织这场讨论的理由吗？”兽民叹息一声后，再度主动开口道。
“因为大家自来到领地后成长的速度有些惊世骇俗，这很可能与我所持有的非凡之力有关……”夏尔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呛咳声给打断了。
年轻人望向声音的发源：“罗莎莉亚女士，你有什么异议吗？”
周围人的视线同时转向了雾精灵，后者捂住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尔，质询道：
“这种事情是能告诉其他人的吗？”
“因为我觉得不隐瞒更有好处。”夏尔平静的回答：“对了，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女士，你自从来到领地以后便一直在观察我手上的烙印，并且在诸多谈判中做出了不合我理解的让步，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对于我或者我手上的烙印有什么误解？”
雾精灵哑口无言。
她望向周边的人，发现除了知情者之外，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的迷茫。
“请记住我们的主题，不耻下问。”夏尔没有立刻逼迫她说出实情，转而继续向迷茫的众人解释道：“不知道诸位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自从来到领地之后自己的思维就在迅速的成熟与变化，甚至在回望过去的自己时，只会觉得以前的自己十分无知与幼稚。”
这次倒是有很多人下意识的点了头，与夏尔接触最多的希莉丝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兄长你的意思是，你的非凡能力能帮助我们提升智慧？”
“可以这么理解，但其中的原理可能要更复杂一些。”
人群一片哗然，但在那之后更多有能力理解的人便稍微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样的说法虽然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但却以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被来到此地之人接受了。
罗莎莉亚麻木的看着人群热情好奇的向那个年轻的人类领主进行追问，看着对方将一个本该小心保守的秘密分享给了众人。
到最后，除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穴居人，就连那两个人类小孩都已经明白了“领主大人的非凡能力能让人变聪明”这样的说辞。
“所以这场讨论会就是您打算单独培养我们而组织的对吧？发动能力的条件就是提问并得到解答吗？”
那群人类在经过讨论后得出了这样的结果，而且没有得到当事人与另一位非凡者的反驳，于是这个答桉便被他们视为了默认，心态顿时为之转变，甚至开始争抢着想要体验一下变聪明是什么感觉。
第一个提问的机会夏尔交给了米亚，后者也正是促成这次特殊讨论的关键人物。
“大人，请问要怎么样成为您这样的人呢？”
雾精灵听到那个人类小姑娘重复了之前曾在办公室单独说出的话语。
这个问题显然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就连罗莎莉亚自己都提起了几分兴趣。
夏尔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你为什么会想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呢？”
小姑娘涨红了脸，但很快从两位年纪更小的同伴那里得到了鼓励的眼神，结结巴巴的道：“因为您真的很厉害，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您，而且您保护了我们，给我们提供了活下去的机会。”
雾精灵站在一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算是看明白了——提问的人都是那位年轻领主的崇拜者。
“这不是答桉，而是单纯的夸赞。我举个例子吧……你们是想像我一样成为一地的领主？想拥有我处理事情的手段？还是你想要能够为其他人提供庇护？”
夏尔看着拥有同样问题的一群人，平静的反问道：“或者说，全都想？”
提问的三个人迟疑了片刻，给出了同样的答桉：
他们全都要。
一直在旁观的雾精灵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未等夏尔发言，罗莎莉亚便举起了手，并很快得到了提问的机会：
“夏尔阁下，您刚刚说让我们畅所欲言对吧？”
“当然。”
“那么我得提醒您，刚刚有人在撒谎。”
雾精灵优雅的翘起食指，指向了刚刚回答问题的其中一人
第一把三十八章 特殊讨论(下)
很屑。
夏尔能看到雾精灵脸上那兴致勃勃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与他记忆中那些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学同学十分有相似，但又有本质上的区别。
打小报告的人做的无非就是些损人利己的事情，但雾精灵与之不同，她损人又害己。
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她在拱火。
被质疑的人自然对她投以愤怒的眼神，旁观者也并非蠢货傻蛋，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漠和疏远。
多漂亮的美人,可惜长了一张嘴。
夏尔的应对也很简单。
他只是张口出声：“梅卡托克，过来一下。”
被叫到的穴居人瑟缩的走了过来，越是被众人的目光所注视，他越是胆怯的垂下头去。
“罗莎莉亚女士，你杀过穴居人吗？”
他一开口就说出了让那愉悦表情为之一滞的话语。
夏尔也算是纵横键盘之道数年的老人，对于戳破真相，直指人心的手段可比对面这位女士清楚得多。
高傲的雾精灵嘴角抽动，固执的答道：“没有那个必要。”
于是周围响起了一阵轻笑。
夏尔听这口吻就知道对方并不服气，不过他也懒得和对方计较,吃过几次瘪就知道长记性了。
“我再强调一次，这次的讨论不要把那些复杂的心思带进来，简单的提问与解答不好吗？”
他将目光又重新转向了这间教室里最年轻的几个孩子：
“米娅、罗勒还有约瑟，你们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反问你们吗？”
约瑟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身旁的同伴，虽然那位大人驳斥了那个女人，但他知道那个女人说的的确是事实。
他对庇护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兴趣，除非那是亲近之人，他也不想学什么管理领地的方法，商人之子渴望的其实只有一样东西：领主大人那好似无所不能的处理事情的手段。
心虚也正来自于这些看起来有些卑鄙的想法。
约瑟很清楚，米娅姐姐和罗勒都不可能在这位领主大人面前说谎。
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懂，为什么自己和罗勒会有幸参加这场特殊的讨论，难道仅仅因为领主大人认识我们吗？
约瑟还在疑惑的时候，米娅已经像是先想通了什么的翘首问道：
“阁下，这是不是和我刚上任到内务部时的情况一样？”
这个小姑娘真的很有悟性。
夏尔欣慰的鼓起了掌：“的确如此。你们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样的，对于我来说其实没什么关系。我想看看你们能否独立思考,而不是离开了别人的命令和引导就失去自我。”
他的话语点醒了旁边两位还在苦思冥想的少年,罗勒下意识的开口道：“大人，您的意思是想要成长为您这样的人物，我们首先需要学会独立的……思考？”
“不止如此，还要知道自己是谁，要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要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问题，要知道如何解决，要知道解决不了的时候该如何寻找帮助。”
一直默不作声的希莉丝加入了话题，明明她比其他几个孩子大不了多少，却摆出一幅从兄长那学来的模样侃侃而谈。
如果说有谁受夏尔影响最大的话，其中必定有希莉丝的一席之地。
年轻人好笑的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我的解答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反而要询问你们刚刚那个问题，要怎么样成为我这样的人呢？希望这次你们不需要我的提示，靠自己想出一份切实可行的答案。”
孩子们的讨论开始了。
卢修斯眉毛微动，似乎已经摸到了一些潜藏在讨论之下更本质的东西，这与他曾经询问对方的那次谈话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成年人终究与小孩子不同，漫长的岁月与不同的经历使得他们早已有了自己看待事物的方法，他们不需要像小孩子那样听取教导。
的确，正如夏尔阁下所说，他们需要的只是讨论。
“那么这一次就由我来提问吧。”兽民解开了一颗胸前衬衫的扣子,稍微放松勒紧的颈部道：“您一手建立起来的领地已经逐渐稳固，以后准备做什么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
“那应该是我的终极目标。”
“现在呢？”
“卢修斯，你对贵族了解的多吗？”
中年人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位领主大人又用上了他惯用的谈话方式，卢修斯略作思考后很快给出了答案：
“尽管我对贵族的印象向来不是很好，但不可否认贵族中依然有您这样独特的人在，就好像……”
“就好像古之骑士一样。”图曼突然开口道。
工匠忽视了旁人惊诧的视线，看向巍然而立的黑发青年，对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友人道：
“先古时期的人们从筚路蓝缕中一路走来，自灾荒、野兽、病痛中诞生了无数我们熟悉的英雄人物，他们那闪耀着的美好品德即使圣贤的光辉也不能遮盖。如今的贵族大多是这批英雄的后代，可时至今日，荣誉和品德已经被遗忘，留下的只有贪婪与残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善良与友好都成了贬义词。”
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与失望的冷意。
“问题就出在这里，相比于时刻充满磨难的现实来说，英雄总是如流星般一闪而逝。”
夏尔同样惊讶的看了图曼一眼，但还是接着道：“这里的人们需要英雄，所以将英雄才该享受的待遇奉给了英雄的后代，希望他们能变成新的英雄。”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从苦难中走来，有自己的坚持和信念，不会轻易的被物质的享受所迷惑。英雄的子女从哪去寻得这些能磨砺出美好品德的苦难呢？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接受着最奢华舒适的生活，父辈的崇拜者对他们言听计从。在他们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在放纵他们心中的恶念，叫他们为所欲为，一代一代累积下来，就出现了你们认知中的贵族。”
图曼怔了怔，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位曾经的好友居然能如此冷酷的剖解着“贵族”的存在，即使夏尔自己也同样是得到贵族余荫之人。
相比之下，刚刚对那几个小孩子阐述的东西就太过温情与柔和了。
“不得不说，您总是能看到那些容易被我们忽视过去的东西。”卢修斯长叹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准备对贵族动手？”
“动手这个词描述的不是很恰当。”夏尔平静的笑道：“而且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在改变了，梅希莉斯帝国的数位王座之主耗尽心血推行新政，不都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么？”
卢修斯点了点头。
第一位试吃螃蟹的人在旁人看来当然是离经叛道的，但已经有前人做出示范之后，后来者的举动便合理了起来。
现在的贵族虽然同样具有崇高的地位，但在持续几十年的削弱之后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失去了领地。
想到这里，卢修斯抬起头不着痕迹的瞥了夏尔一眼。
他曾经亲手从夏尔手中接过那份王室的文书，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现在再来看的话，这份文书的出现岂不是与皇室一直推行的新政相违背？
旺卡倒没有像卢修斯一样思虑的那么深入，身上已经颇有些职业军人素养的他只关注一点：
“阁下，那些不合格的贵族就是我们的敌人吗？”
夏尔微微一愣，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这就是你们要好好思考的问题了，趁着大家都在，好好的讨论讨论，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个不错的答案。”
旺卡看向了身旁的卢修斯与工匠，几个年纪相差不多的成年人对视一眼，便也热情的对话了起来。
夏尔稍微放下心来，静心聆听两群人的对话，孩子们的讨论里多是“独立”“思考”“学习”之类的词语，而成年人口中冒出的则往往与“贵族”“权利”“利益”等有关。
他举目望向单独被他留下的剩下三名异族，代表雾精灵的罗莎莉亚，代表穴居人的梅卡托克，以及代表兽民的老盖尔。
向他们示意之后，几个人单独来到了不被打扰的教室一角。
“阁下，这次询问的机会能交给我吗？”老盖尔试探的问道。
“当然。”夏尔一边看过其余两人一边回答道。
刚刚才吃过瘪的雾精灵现在还不想自找麻烦，梅卡托克则是还有些懵懵懂懂，由老盖尔来发起这一次讨论算得上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阁下，在您规划的未来之中，我们这些异族将何去何从？”亲身观察完了先前两场讨论的老盖尔显然已有腹稿，郑重的问道。
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雾精灵面容一肃，紧接着便听到那位年轻的人类领主反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知道，你和这位女士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错误的认知……比如，圣贤？”
罗莎莉亚的眉头深深皱起，再不复之前那作乐的模样：“您打算主动承认了？”
我承认个毛线啊！
夏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又不是什么迟钝得连空气都不会读的人，兽民暂且不提，光是雾精灵的表现就有够明目张胆了。
那种毫无理由的信任与让步，夏尔思索良久最终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群人似乎把自己当做是圣贤的相关者或者是后继之辈了。
他不是不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就像兽民曾有过第十三位圣贤的传说一样，人在面临无能为力的现实与困境时，往往会通过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寻得精神寄托，而如果恰好有人能用他们不了解的手段解决这些困境，他们就会下意识的将其与自己幻想中的伟大存在靠拢。
英雄崇拜就是这样发展壮大的，本质上与按图索骥没什么区别。
夏尔很是犹豫，他要怎么才能和这些人解释清楚，自己的所思所得其实来源于一个文明更加兴盛繁荣的时代，而不是与什么圣贤有关呢？
如果不是已经对这个世界的传说已经有一定的了解，夏尔本来还觉得“圣贤传承”是一个用来解释自己身上不合理之处的方便理由。
奈何他已经见证过那天夜里点燃的“文明火种”，也从手上的烙印与签署的契约中窥探到了一丝圣贤的威能。
那群人虽说名义上叫做圣贤，实际掌握的权能却与神明无异。
你要让他一个连烙印自带的能力都还没有掌握的人去假扮“圣贤”的传承者，这也有些过于难为自己了，更何况他最近研究非凡能力的时候已经从罗莎莉亚口中得知，对方有一定程度侦测谎言的非凡能力，这又极大的增加了伪装的难度。
狐假虎威确实能带来相当的便利，可谎言若是被拆穿，他自觉是没有能力抗下反噬的。
夏尔思绪急转，最终还是决定透露一部分真相。
“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了，女士，这是错觉。我的思想与认知都来自于我的人生经历，其中并没有圣贤的掺入。你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大概是因为你们对我抱有过大的期望吧。”
雾精灵不置可否的撇撇嘴：“那么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吧，正如这个兽民所说，您准备怎么安排异族的未来呢？”
“首先请弄清楚一点，我可没有决定他人未来的能力。”夏尔摊手道：“即使没有我去为兽民安排工作，难道他们就不能活下去了吗？”
“当然可以，他们又不是穴居人。兽民虽然不是什么大族，却也有些畜牧捕鱼种植作物的手艺，除了会受到一些偏见与歧视之外，只要他们肯放下一些体面，想在您的领地活下去是很简单的事情。”
罗莎莉亚轻描淡写的道：“但问题在于，不是所有人类的领地都像您这里一样，能够给予他们同等的机会。在其他地方，脏活累活会丢给他们，领取到的报酬被克扣得最严厉，还会被人耻笑嘲讽。”
“那些小孩子不懂您的意思，我还能不懂么？您想重塑现行的秩序！”
第一百三十九章 特殊讨论(三)
“那太伟光正了”夏尔当时就笑出了声：“想听听我真正的想法吗？”
未等兽民和雾精灵回答，他便自顾自的开口道：
“这个世界太落后，太愚昧，也太危险。”夏尔看到兽民和雾精灵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笑道：“请不要急着反驳我，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违背你们的常识，但我建议你们先仔细听完。”
“让我以一个普通帝国人的一天举例吧。”
“清晨,你从木板床上坐起来，首先打了两个喷嚏。即使你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能够买到市面上最好的被褥，但那并不能提供太好的御寒效果。好在你足够身强力壮，可以无视这些小病小痛。”
“因为烧开水太麻烦也太慢，你也没有专门提供服务的奴仆,于是你用冷水胡乱收拾了一下面部,便准备进食早餐。”
“早餐是提前购置好的黑面包，或许还掺入了麸质与谷壳，品尝起来自然不是那么美味，消化起来也很困难。你也很想吃一顿肉食，但那得看今天有没有集市，如果有集市的话，还有没有运气不错打到猎物的猎人，当然还要准备一大笔钱。”
“吃完早饭，你有点想上厕所，但你很讨厌用树叶擦屁股的感觉，也不想花钱去买纸。想了想之后，你决定先憋着。”
“你是一个幸运的人
，你有一份在工坊的工作，任务是每天把布匹泡进染料缸里。不算麻烦，就是天天用染料泡手，让你的手潮湿的时候就会作痛。这让你想起了你的牙齿，两种痛苦同时发作的时候真是难受极了。”
“晚上十点,你从工坊回家。你咒骂着贪婪的工头，对方又克扣了你今天的工资。刚骂了两句，你就摔了个跟头。是的，你舍不得买一盏走夜路的油灯，小的时候你或许能在黑暗中视物，但现在你根本看不清黑暗中有什么。”
“你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家，发现自己唯一的一身衣服摔破了，你感到委屈和辛苦，却又不得不去邻居家借了些针线，至少要赶在明天上班的时候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一边缝补丁，你一边回想起了你看到过那些上流人物。你也想吃一顿大餐，想拥有一双不硌脚的小牛皮鞋，想什么也不做的好好的睡一整天。”
“结果。你真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你突然惊醒。原因是你的肠胃也开始作痛了，这一次痛苦来的很快，很剧烈。剧烈到你宁可花钱去看看医生，可惜医生半夜不会工作，痛苦也使你走不动路。”
“你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努力畅想着明天。你能接受这一切，因为大家都是每天这么活过来的。以前的人甚至吃不到早餐,一天最多吃一顿呢！”
“太阳总会升起，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话语并不带任何的感情,但比之吟游诗人甬长而无病呻吟的作品更加清晰。
雾精灵仿佛身临其境的看到了他描述的一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看起来你大概能理解到我的一些心情了，女士。”夏尔平静的道：“我们听到这样的故事，心里第一个浮现的想法是，我绝对不要过上这样的生活。”
“仔细想一想，即使我是一个有钱有势的贵族，难道能够避免遇到这个人所遇到的所有困难吗？”
“棉被不能御寒，我或许能多盖几床，但盖在身上会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我也许能吃到新鲜的面包与肉食，但必须让手下的人专门去养殖，否则也只能看运气或者等待；我可以用纸擦屁股，但这些粗糙的手纸又能比树叶好到哪里去；我不用亲自去做伤害身体的工作，但那意味着我必须招募工人给他们支付报酬；我可以请一些私人医生，但那些医生根本解决不了真正的病痛，我的母亲就是难产死的；”
“人人皆以为成为了大人物，有着无数人供养，就能活得幸福安康。但在我看来，这世界所谓贵族骄奢淫逸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真正的问题是，棉被不够保暖，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造纸技术低劣，人们没钱，医生根本不懂如何治病救人。”
“所有人都在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不知道如何解决困难，也无力解决困难，遇到痛苦遇到问题只能逃避或忍耐，一直忍到死。”
“一阵大风，就能将他们这些秸秆吹散在地，无论平民贵族。”
“这就是落后，这就是愚昧。”
“所以我并不认可你们所谓的十二圣贤，或许他们保护了你们的生命，或许他们传授给你们非凡的能力，却没能教会你们活出个人样。”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落后愚昧的世界。我希望每天的生活中不再满是哀嚎，我希望能幸福的生活遇到心爱的女孩子，我希望我的妻子以后能不被环境困扰的平安的生下孩子，我希望疾病缠身时能有靠谱的医生来舒缓我的痛苦。”
“但这个世界没有，所以我只能自己想想办法。”
“这就是我最原始最根本的想法。”
老盖尔像是从未如现在一样的了解到面前这位人类领主的真实想法。
之前那个故事并未打动他的心灵，因为荒原上的兽民过得远比故事中还要辛苦，但他却又不得不为这位领主所描述所渴求的东西而动容，因为那也是他曾经所奢望的一切。
那些想法如此的不切实际，如此的贪婪，却又如此的……梦幻且美好。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整个教室早早的便安静了下来，其余人也停止了他们的讨论，自夏尔没有放低声音的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他们就静心聆听起来。
不管是谁，总有自己分辨话语是否真心的方法。
罗莎莉亚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却又像心有不甘的反问道：
“您觉得，您要做的事情有可能吗？”
“哥哥，我支持你！”希莉丝憋着眼泪一头扎到了夏尔的怀里。
缪兰小姐无言的走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年轻人们已经激动的喊出了声。
“算我一个！”
“反正我们都是穷鬼、失败者，也没什么好怕的！”
“算了，我也很讨厌看见那些家伙哭哭啼啼的样子！”
…………
雾精灵讷讷的动了动嘴角，现在好像不需要回答了，或者她已经得到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