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宜》 第1章 宋家三姐妹 夏日天,孩儿脸。刚刚还晴空万里地燥热着,一转眼,黑压压的乌云便霸道地袭上屋檐。 一派暴雨袭城的危险气息。 宋相宜才到游廊上就后悔了。 “不去了,横竖我不缺衣裳。”她转身就要往回走。 丫鬟碧云急了:“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去了,您不去,夫人一定会生气的!” 另一个丫鬟烟霞也劝道:“五小姐,美锦轩老板亲自出马,您想想,这是咱府上多大的面子,夫人都高兴坏了,您要是这节骨眼上让夫人没脸……” “你们觉得,我去了,母亲就会得脸?” 两个丫鬟顿时尴尬地噤声。 这个反问,触及关键。 母亲是不是生气,宋相宜并不很在乎。她就算去亮相,也不可能给宋府长脸。 但是美锦轩的老板……这个的确很诱人。 美锦轩是大良朝最负盛名的布庄,尤出名的是成衣生意。老板申陌年颇为神秘,据说他甚少露面,得他亲自露面服务的只有三种人:皇室、三大世家,以及他认为配得上他出手的人。 他的眼光极为犀利苛刻,其判断之精准,审美之独到,让他的京城名媛中极受追捧。常常是一掷千金请了他去,却不能获他一眼垂青、赐上一针半线。但凡能得他慧眼赏识,并为之量身制衣的大家闺秀,几乎无一例外能嫁入王公贵族之家。 于是,申陌年的眼光成为衡量闺秀们的一种无形的标准。京城名媛们均以得申陌年出手为荣,能穿上他亲手设计制作的衣裳,增添的不仅仅是颜色,还有身价。 宋相宜的父亲宋其凤,于翰林院就职。论官阶,属于浩瀚京官中不太起眼的那种。申陌年能大驾光临,是因为宋氏夫妇和子女在江南素有才貌双全之美名,虽是一家子才到京城将将数月,传说却已长了脚,飞到了京城的权贵圈。 不管申陌年最终会不会为宋府小姐们出手,只他贵足进府这么转一圈,都足够初来乍到的宋夫人在新结识的夫人圈里吹上好多天。 这样传奇的人物,宋相宜倒想见一见。 宋府前院的正房里,宋夫人文氏正待客。 申陌年被引进正堂的时候,着实让文氏暗惊。 他出人意料的年轻,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神情沉着。生得一双好看的手,端起茶的时候,文氏深觉这双手是有风骨的,果然衬得起传说中的精湛技艺。 “申老板亲自前来,真是鄙府荣幸。小女们片刻就到,还望申老板指点一二。” 文氏说得甚是客气。 申陌年却比她更客气:“宋夫人言重。申某不过一生意人,制个有缘的衣裳罢了。” 文氏心中有些忐忑,请申陌年费了不少功夫,如今人是来了,却不知女儿们算不算他眼中的“有缘人”。 说话间,门口走进两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盈盈地向文氏施礼。 一见女儿,文氏的自信就得到了显著的提升,略带得意地道:“相欢、相若,快来见过申老板。” 申陌年略一打量,心中暗赞:久闻宋家女儿品貌不凡,果然名不虚传! 二小姐宋相欢,十四岁。生得高挑艳丽,眉眼俊秀,看似举止优雅,却自有难掩的热烈。 三小姐宋相若,十二岁。虽尚未成年,弱不禁风的袅娜分明已初现端倪,翩翩似仙,眉目如烟。 然而,身为大良朝首席设计师,申陌年面对再出色的美人,都可以做到淡然疏离,却不会将自己的喜恶轻易流露。 他知道宋家有三位千金,不禁好奇,最小的那位要长成何等模样性情,方能与两位出众的姐姐比肩。 “府上还有五小姐……”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娘……” 申陌年循声望去,不由愣住了。 这位宋家五小姐,当真是……风姿独特啊! 她是那么矮,那么胖,那么笨拙,她的五官不甚清晰,被满脸荡漾的肥肉淹没。因为需要掩饰,她穿着比她肥胖的身材更加肥胖的衣裙,拖泥带水、繁复累赘,真正是一场无药可救的灾难。 如果一定要为五小姐找个优点的话,申陌年觉得,她丑得十分坦然。她深陷在肥肉中的双眼,有一种清冷的善良。 文氏敏锐地察觉到了申陌年的震惊和惋惜。 她有刹那间的挫败。每次见到五女儿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会有这种挫败,无论之前她有多少骄傲,都能让这个五女儿给扯得一丝都不剩。 她不愿意接受她,可是没办法,孩子是自己生的,不得不接受她。 宋相宜望见了母亲眼里的黯然。 母亲从来不肯直视自己。 听说,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天,文氏大哭了一场。她文佩兰曾经是江南姑苏最负盛名的美人,而她的夫君宋其凤当年科举殿试,其翩翩丰姿甚至震动朝野,要不是与文佩兰早有婚约,连今上都曾起了替长公主招婿的心。 他们婚后琴瑟和谐,恩爱非常,共生了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丰神俊朗、仪容俊雅,直到宋相宜“问世”…… 文氏不敢相信自己会生出这么难看的孩子。 如果文氏的人生是一曲华美的乐章,那宋相宜绝对是一次悲剧的走调。 刺耳,却不能重来。 “呵呵,这是小女相宜。快来见过申老板。” 表面功夫,文氏还是会做的。 尽管她随宋其凤进京后,尽量不让宋相宜在人前露面,但像这种给女儿们添置衣裳的事,她还是得做得公平。 因为宋其凤偶尔会隐晦地批评她的偏心。 宋相宜拖着笨重的步伐走上前去,向申陌年施了礼,退到一旁,与两位姐姐站在了一处。 宋府的奴仆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桌上堆满了各色锦缎布帛,都是美锦轩送过来让文氏挑选的。 “妾身妇道人家,又是初来京城,不如申老板见多识广、眼光独到,还请您给小女建议一二?” 文氏试探他。若他肯开口建议,事情便有眉目;若婉拒,让助手建议,那便是不打算接这活儿了。 宋相欢和宋相若姐妹俩,一个热切地望着申陌年,期望能打动他开个金口;一个则羞涩地垂首,作出“但凭先生做主”的娇媚。 只有宋相宜,安然地站着,不喜不盼。她很清楚,申陌年不可能给自己做衣裳,她只是想来看看申陌年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两个姐姐又能不能入他的慧眼。 这些远比自己的衣裳更有趣。 申陌年却并没有再打量姐妹三人。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美锦轩之后,环肥燕瘦的名媛佳丽不知见过多少,只一眼,便足够了。 轻轻地啜了一口茶,那边文氏已是耐不住了,轻声提醒道:“申老板……” 申陌年放下茶盏,不紧不慢走到桌前:“小五,你记一下。这两匹,给二小姐……” 小五是他带来的助手,一听老板吩咐,赶紧将一匹妃色一匹茶白挑出,置于一旁备用。 文氏心中大喜,这是申老板出手了啊! 可是,宋相欢长相是艳丽款的,妃色明艳,是锦上添花,茶白却极素淡,文氏从没想过让宋相欢着茶白色。 申陌年余光瞥见文氏微有错愕,便知缘由。 他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必让人信服,道:“妃色使其夺目,茶白更衬其娇,衣饰托人为上,偶有素雅,愈加脱颖而出。” 文氏一听,果然靠谱。申陌年愿意这般给自己解释,显然是心里有了想法,文氏愈加欣喜起来。 宋相欢心中得意,喜上眉梢,不由望了身边的宋相若一眼。相若却是依旧垂着眼帘的娇弱乖巧模样。 “这两匹,给三小姐。” 申陌年声音一起,宋相若再也忍不住欢喜,极快地抬起眼睛。一望,却是浅艾绿底子绿色暗纹与银色回纹丁香,走的是清新雅致的路线,甚合自己心意。 这边小五将挑出的布匹另外放置,那边布庄的女侍已妥贴地将两位宋家小姐请入内室,丈量尺寸。 宋相宜被无情地忽视。 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申陌年不可能给她做衣裳,母亲也不可能提醒申陌年。 文氏最好所有人都自动屏蔽宋相宜,当她不存在,当她是空气。该尽的义务,她已经尽到了,申陌年没看上相宜,不是她当母亲的错。 “相宜,回头娘给你请最好的裁缝。”文氏低声安慰她。 最好的裁缝就在眼前。宋相宜暗想。 不过,她真的不在意。他再好,也不过是个裁缝,入不了一个裁缝的眼,又有甚可惜。 宋相宜很有礼貌地回文氏:“谢谢娘,不过,相宜衣裳很多,不急做。” 文氏大为满意,又望见申陌年投过来的眼光中似有赞许之意,有史以来头一次觉得宋相宜不丢自己的面子。 看,我是一个多好的娘,这么丑的丫头都不嫌弃,我给她做了可多的衣裳了。 看,我这丫头虽然丑,可真是懂事。 我们宋府,真是父慈子孝、夫妻和睦、礼法清明、待人友善的诗书之家啊! 第2章 藏拙 申陌年望宋相宜,却是有原因的。 大户人家嫡庶之间地位不等,偏心的多了去了。那些不受宠爱者,或刻意奉承、或自怨自艾、或畏缩不前、或狂妄自大,不一而足。 像宋相宜这样的倒少见,全然不以体笨貌丑为意,那种平静并不是认命之后的平静,而是完全不介意的冷淡,与她的外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且,这胖丫头的声音真是好听,比他见过的那么多闺秀的声音都好听。 文氏胡乱点了两匹缎子:“妾身瞧着这两匹布倒也是很看得过去,麻烦贵轩的师傅替相宜一并做两身衣裳吧。”根本连颜色质地都未细挑,纯属对相宜的补偿。 宋相宜依然平静,微微见礼,又是未见波澜的“谢谢娘”,然后由女侍领入内室,与两个姐姐一样量身。 申陌年离开宋府的时候,揣了一份大大的谢礼。但走出宋府黑漆大门的那一刻,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望,微微一笑,似有所得。 得了申老板的肯定,文氏心花怒放,每望两个女儿一眼,眼前就出现王孙公子争先恐后上门提亲的壮观场景,连带着看宋相宜都顺眼了。 她将宋相宜留下,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相宜知道,娘对她是很好的,别去跟爹爹叫委屈,若爹爹问起,一定要照实说,娘没有亏待她,娘还带她见申老板了呢。 宋相宜点头。文氏说的也算是实话。至于叫委屈这种事,宋相宜六岁之后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就再也没有干过了。 临走,文氏又抓了一把糖果给她。 宋相宜哭笑不得,娘这是还嫌自己不够胖么? 走到跨院,却听见墙那边的游廊上有人在说话。 “娘为何单独留下她,莫非还要给她另做衣裳?”是二姐相欢的声音。 三姐相若道:“做就做了吧。二姐和我都是申老板亲手,光凭这点,就不用跟五妹计较。” 相欢冷哼:“小时候,你还穿过我旧衣裳呢,唯独她,件件都是新做的。” 相若却轻笑:“二姐也真是,咱俩身量尚可比衬。她那身材……能穿谁的呀!” 相欢道:“亏得她蠢笨,不懂与我们争,否则,就凭她的样貌,我都替娘害臊。” 突然,墙那边沉默了。 良久,宋相若方道:“二姐你错了,她以前是很蠢,可近来我却觉得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她十岁了,似乎突然懂事了。方才她站在那里,瞧着申老板挑布料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蠢笨懦弱的五妹?” 相欢有点慌:“你一定是多心了。我瞧她还是一样痴肥蠢钝。三岁看看,到老一半。你忘了娘每年是多失望了?” 相若又是鄙夷地轻笑:“呵呵,这倒也是。娘总是说,女大十八变,兴许相宜能变好看些。可每年除夕一家人坐一起吃饭,娘就叹气摇头。如今她十岁了,再不变好看些,只怕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相欢阴笑一声:“呵,何时有过希望?但愿别扯我们后腿。” 宋相宜无意间听了个壁角,心中只觉得可笑。回头一望,身后的碧云和烟霞两丫鬟,脸色煞白。 她们从小跟着相宜,自然知道相宜在府里的处境,可贸然听到二小姐和三小姐如此肆无忌惮地谈论五小姐,还是觉得尴尬万分。 相宜朝碧云使了个眼色。碧云心领神会,故意重重踏了几步,然后道:“五小姐,您走这边!” 墙那边的谈话顿时停了,然后是衣袂裙摆的悉索之声,显然是二人匆忙地离开了。 宋家的宅第规模尚可,是个四进带花园的院落。前院住的是宋氏夫妇,中院住着大少爷宋相承和四少爷宋相应,三个女儿住后院。宋相欢和宋相若住着宽敞的正房,一人各占一半。宋相宜年龄最小,又无人愿意与她和住,便去了相对窄小的西厢房。 回到屋里,碧云差点当场就哭了:“分明都是嫡出的小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相宜却道:“莫哭。不怕人算计,却怕人暗算。如今我心里明镜似的,她们算计不到我。” 碧云和烟霞呆住了,这真的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五小姐吗? 相宜淡定地从怀中掏出手绢包好的糖果,往桌上一扔:“你们分吃了吧。” 二人更呆了。 “五小姐,您不是最爱吃糖果么?” “不吃了,我够胖了。” 烟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望了相宜半天,长叹一声道:“这话,奴婢跟您说了五年啊,五小姐终于开窍啦!” 开窍个毛。 宋相宜被穿越了! 人家上辈子是都市女白领,死得特别狗血。旁人穿越,起码得有个站得住脚、拿得出手的理由,比如遭遇车祸,比如被渣男陷害…… 她什么理由都没有,好好地在健身房健身呢,跑步机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心跳加速,她喘不过气……后来,那个城市有一条社会新闻:健身过度突发疾病,女白领命丧跑步机。 这死法实在很不高级,幸好她再也不用在那个世界混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大良朝宋翰林家的胖妹五小姐。 老天有时候也很不公道。上辈子她为了保持身材,丢了一条性命,这辈子老天并没有体谅她,竟然丢给她这样一具身躯。 头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她差点当场崩溃。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材,别说在大良朝,随便穿到哪个朝代,都是前途一片黑暗。 前途暂且不提了,只回望宋相宜在大良朝生活的这十年,也完全算不上光明。 在四个出色儿女的光环之中,文氏的“颜控”病情已无法控制,此为其一;宋相宜不招待见的第二个原因,说来有点苦:文氏当时生的是龙凤胎。龙凤胎啊,多喜庆,多值得骄傲。可是,先出来的四哥宋相应竟然差点夭折,原因就是被个头超大的宋相宜给占了养分。 在娘胎里太过霸道,直接导致了文氏对她的不喜溢于言表,两个姐姐又不是良善之辈,仗着文氏对自己的偏爱,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初时,宋相宜还会哭着跟文氏告状。可没用,文氏一了解情况,宋相欢和宋相若就串通一气,将责任推到宋相宜身上。宋相宜嘴笨,辩不过姐姐,文氏又有偏袒,最后总是宋相宜落了不是。 她只好去跟爹爹宋其凤告状。宋其凤倒是能劝慰几句,可他并不能常在后宅处理女儿之间的矛盾,每每告状后,两个姐姐还得变本加厉。 渐渐地,宋相宜就沉默了。 一直到数月前。她被二姐捉弄,推落到花园的荷塘中。是大哥宋相承救了她,体沉身重的她昏迷了好几日,鬼门关转了一圈,幸得女白领穿越,才算捡回一条小命。 适应这具笨拙的身体并不容易,适应大良朝的生活习惯和说话方式更不容易。好在之前的相宜笨得可以,她只须闭口不言,专心倾听和暗暗学习,倒也可以瞒天过海。 人人都说五小姐淹了一次更傻了,没人猜到她其实已经换了个人儿。 但是,宋相若看似柔弱温顺,却比她想象的要精明。她第一个看出家里的五姑娘似乎悄然起了变化。 相宜坐到书桌前,准备做师傅留下的功课。 外头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屋檐上无数水流倾注,像珠帘一般把世界隔在窗外。 相宜停下笔,内心翻江倒海。 父亲无暇顾及、母亲偏听偏信,这种情势下,和两个姐姐作对是不明智的。相宜望望自己擎着湖笔的胖手,琢磨着刚刚听到的谈话,越发觉得处境不妙。 在自己没有筹码的时候,要想继续过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有一个办法:装傻。 看看自己抄了一半的《诗经》,字迹清秀,笔触有力,显然,太不傻了。 相宜狠狠心搁笔,将纸团成一团,扔在地上,歪歪扭扭地重新抄了起来。 碧云听见动静,过来伺候。见地上有纸团,便捡起展开看了看,又朝桌上看了看,心中已明了,叹道:“小姐的字真算是漂亮的了,偏不得显摆。” 相宜有点想笑。 这两个丫鬟自小跟着自己,碧云老实,烟霞活泼,却都是忠心的。但凡有些活络心思的,哪肯在自己身边呆着,早攀高枝去了。 说起来,她们也可怜,心里都盼着五小姐有出息,好不容易发现五小姐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满心希望能在老爷夫人跟前露露脸。 可五小姐似乎不这么想。 “等我将诗词学通了,字才有价值。否则,庙里抄经的命。” 碧云和烟霞面面相觑,还是烟霞胆儿大,说道:“五小姐好大的志向。” 相宜摇摇头:“不谈志向,现世安稳了才好。” 碧云怯怯地问:“五小姐如此藏拙,可是从小便想透了?” 哪有什么“从小”。以前的宋相宜不是藏拙,是真“拙”。 也难怪两个丫鬟要惊讶。朝夕相处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更何况这是换了个人。 身边人还是要稳住。 相宜笑道:“我哪有那等智慧。不过是年岁渐长,受了师傅指点,又读了些闲书,倒也明白了好多道理。” 碧云和烟霞频频点头。老爷夫人开明,给三位小姐请了师傅教书认字,本意是将二小姐和三小姐培养成知书达礼的闺秀,五小姐纯属打酱油伴读,如今看来倒是五小姐的福份。 机缘是来了,就看何时转运。 相宜又道:“以往我糊涂,连累你们也受尽白眼。虽如今略有明白,倒也不要去争一朝一夕的长短,来日方才,咱主仆三人同心同德,不怕往后挣不到脸面。” 这番话说得两丫鬟心里头暖暖的,她们从八九岁起就跟着五小姐,头一次觉得貌似还有点前途。 第3章 相争琳琅轩 美锦轩的活儿,催不得。 一时等不来申老板的妙手衣裳,文氏决定先去看看首饰。 今上正衡帝,是个宽厚奢靡的性子,也是倚仗大良朝几十年来风调雨顺、国富民强,不免喜欢排场。顺着今上的喜好,民间攀比之风亦盛。 文氏去的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商号——琳琅轩,亦是达官贵人家女眷常来常往之地。 可惜只有三品以上大员家眷才有资格入雅间挑选,宋其凤身为翰林院侍讲,听上去倒是清贵,却只是个正六品。若不是宋家在江南素来富庶,出手甚是大方,文氏真有可能连琳琅轩的门槛都踏不进去。 收起突然冒出来的小小哀怨,文氏在大堂站直了身子。出于对夫君真诚的爱意,文氏虽有心有艳羡,但绝不会流露半点儿嫌弃。 大堂虽不够尊贵,但也不会有外人擅入,琳琅轩的门槛很高啊。 伙计请她在雕花椅上坐下,不卑不亢地询问她的喜好。文氏从容不迫,那仪态、那神色,好似自己正在琳琅轩最豪华的雅间。 文氏认真地挑选着首饰,雅间偶有贵妇进出,文氏也只当看不见。反正她初来京城,也的确不认得几个贵妇,倒也省了事。 才相中一枝翡翠桃花簪子,正要问价钱,身后却有人打招呼。 回头看去,一名中年贵妇笑得慈眉善目:“这不是宋夫人嘛。” 文氏盈盈施了一礼,回报笑容:“原来是江阴侯夫人,失礼失礼。”神情温和可亲,心中却陡然紧了起来。 江阴侯祖上立过赫赫战功,到这一辈,早就成了食俸禄的米虫。虽侯府里捉襟见肘,但侯爷是个好面子的,苦苦支撑着排场不倒,只盼家里再出个能干的子弟,便又能光耀门楣。 大约是复兴心切,侯爷的内心住了一百头小公马,十来年的功夫,在妻妾中耕耘不怠,搞出十几条“人命”。侯爷夫人倒只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尚小,目前看不出有国之栋梁的趋势,便将希望寄托在大女儿叶静茗身上。 吏部尚书祝南洲出身贫寒,虽如今声名显赫,终究在根基和出身上差那么一口气,显得权势有余而尊贵不足,若给长子找个有祖荫的世家,倒是能提升很多品质。侯府虽是没落了,但名声漂亮,颇符合祝家心中所想。 这边江阴侯也看上了祝家,若能将叶静茗嫁进祝家,凭着吏部尚书的亲家,以后两个儿子的前程,多少也能得些保障。 只是两边孩子还小,彼此纵是有心,也未曾说破,不咸不淡地来往着。 可最近,江南宋氏进了京。 宋氏虽在世家中排不进前五,但也是江南望族,出过不少人才。尤其宋其凤,当年殿试钦点探花郎,风姿过人,回到江南为官,亦是官声甚好。此番入京,虽只是翰林院侍讲,但谁不知道这地方是庙小妖风大? 历来宰辅无一不有翰林院经历。也就是说,当了翰林,不一定能进内阁,但进内阁者,必当过翰林。 此等清贵人家,实为勋贵人士攀亲交往、装点门面、旅游聚会的首选啊! 更何况宋家的闺女又那么惹人喜爱。 在文氏入京后的第一次夫人会上,祝夫人恰好也在场,略问了几句宋相欢的情况,那江阴侯夫人当场就阴了脸。文氏岂能不察觉身后放来的冰冷的眼神? 如今在琳琅轩狭路相逢,颇有点一比高下的意思啊。 江阴侯夫人身子未动,只眼光一瞥,已望见漆盘中的桃花簪,冷笑一声道:“伙计也是懒怠,怎的也不拿块锻子垫着,作出这小门小户买钗环的腔调,真是没规矩。” 那伙计平白被抢白一顿,讪讪地不敢言语。 文氏倒是听出来了,敢情这雅间的托盘定是有锻子铺垫,江阴侯夫人不是为她抱不平,分明是显摆来了。 她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守着江南第一帅官,愣是一个妾室都没纳,自己能生是一层,会拿捏夫君是另一层。当即笑道:“不就是一支翡翠簪子嘛,值不了几个钱,弄出那副宝贝样子,倒像抬举了这些首饰似的。是人戴首饰,可不是首饰弄人。” 说罢,连价钱都不问,睨眼对伙计道:“这个要了。还有什么好货一并拿出来,我那三丫头也得添置些。” 随即又用江阴侯夫人完全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必得好好选,不能负了申老板的出手。” 江阴侯夫人脸色顿时变了,初时还维持着礼貌,这下全然阴沉。侯府也曾请过申陌年,可申老板空手进门、空手出门,连一两谢银都没拿,更别提给叶静茗做衣裳了。 她脸色转了几转,终于咬牙道:“宋夫人为了这场赏花会,真是下了血本啊!” 文氏心中畅快至极。她虽年过三旬,却依然秀美端庄,满意地道:“原本只打算给二丫头做,谁知一并出来的三丫头也入了申老板的眼,真正是意外之喜。” 莫怪江阴侯夫人脸短,真正是宋家这优势太过巨大,气死人也不偿命啊。侯爷夫人翻着白眼:“桃花轻佻,配小户女倒也相得益彰,宋夫人慢挑,回头赏花会上再行一聚吧。” 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倒将文氏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再看那翡翠桃花,再如何雕工精致,心里也已不太舒服。 待江阴侯夫人走出琳琅轩大门,文氏立刻道:“那簪子不要了,你尽管将雅间的好货也拿出来,我宋家出得起。” 晚上,宋其凤难得早归,要文氏张罗一家人一起用晚膳。 一桌人坐定,望见垂着眼见不吭声的宋相宜,一头乌黑的重发压在她的小脑袋上,五官都看不清爽,文氏才想起来,还有个五丫头呢。在琳琅轩挑首饰挑得兴起,连长子宋相承未来媳妇的聘礼都想了一遍,偏偏忘记了宋相宜。 一时有些抱歉。 “宜儿,你的首饰呢,怎么一样都不戴?” 宋相宜端着饭碗的手一颤,平常都得她那个帅爹出声,美娘才会解释和弥补,今儿竟然主动关心提及,不知又是哪一出。 宋相宜没有慌,略一思忖,今儿美娘大人去琳琅轩了,一定是没给自己买首饰,怕帅爹大人又有微词,所以先发制人。 想定后,心里便有了主意。 她既打定主意要当美娘大人的乖乖女,自然要让美娘大人在帅爹大人面前有脸面才好,便道:“相宜发重,脖子老是不舒服,再戴钗环更重,在家就简便些了,爹和娘莫怪相宜失礼。” 宋其凤闻言,望了望……爱女,好吧,虽然还是有点不入目,好歹是乖的。 “在家随意些无妨,不过,跟着娘出去,还是要谨守闺礼。” 文氏有些惊讶。她已对外宣称五女先天有恙,根本就不打算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脸了,免得影响两个女儿的婚嫁行情。 须知很多矜贵的人家,娶妻不是娶一个,而是要看一家,若一家里头有个把残缺的,很容易被人暗忖为遗传有缺。宋相承十六,正是要看人家的时候,宋相欢和宋相若虽尚小,却已是京城名媛后备力量,绝不能让他们被这个拿不出手的五女影响。 可文氏这小心思,却不敢跟宋其凤直言。 晚间,宋其凤兴致甚佳,运动一番之后,连带着文氏也粉面含娇,喘着气问:“相公今日倒像是有喜事” 宋其凤搂着娇妻,心中既有欢喜又有些惶恐,道:“今日听魏学士之言,是要提我为侍讲学士,这倒与前日恩师的意思不谋而合,可见,恩师已在皇上跟前举荐了我。” 文氏双眼一亮。从翰林院侍讲晋升为侍讲学士,虽只小小一级,但宋其凤才到京城,此种速度的晋升往往意味着后头还有大任。 “此事,有几成把握?”文氏问。 宋其凤的眼睛也晶晶亮:“八成。” 文氏开心地偎入相公怀中:“近来真是喜事连连,相承被选到御前,相欢和相若得申老板慧眼青睐,相公眼见着也要高升,妾身明儿就去宝林寺还愿。” 她初来京城就去了宝林寺许愿,拜山头这种事,文氏还是很玲珑的。 宋其凤见文氏高兴,倒也不想让心中的担忧去影响她,顺嘴儿捧道:“都是夫人你会生,咱家才有这么些出色的孩儿。” 瞧着宋其凤心情好,文氏决定趁此机会来点儿枕头风。 扁扁小嘴,委委屈屈道:“就是五丫头总让妾身放心不下。妾身也是为相公着想,盼着儿女们个个人才出众,好为相公长脸。” 宋其凤看这娇妻,真是哪哪都好,就是对五丫头偏心不待见,深知自己就算下令她关爱五丫头,也是治标不治本。 女人嘛,让她快乐了,也是啥事都好商量的。 “咱夫妇的脸面,自己挣就够了,别让孩子那么累。以前相宜是愚钝些,好在近来倒有进益。顾先生说,她如今功课偶尔能看出些灵气来,再多加教导,必是更乖巧的。” 文氏不愿与夫君在这种事情上头生分,乖乖地点头:“但愿如相公所说,妾身也心安了。” 忽又想起一事,轻轻扯过宋其凤的手:“相公,妾身突然想到一事。” 第4章 送行赏花会 这当口能让文氏想到的事,一定是大事。 宋其凤不由问:“嗯?何事?” “前阵子晏家的雅聚,祝尚书夫人还问起二丫头,相公可还记得?” 宋其凤当然记得这事儿,文氏汇报女儿们得脸的事,向来都很及时。 “记得,你还说,江阴侯夫人似乎不太高兴?不过,后来我倒是留意了,也没听说祝叶两家有婚约啊,她的心未免小了些。” 文氏眨眨眼:“你说,祝夫人是不是那时候就知道相公要晋升?” 宋其凤心中一震,这事情倒是文氏比自己更机灵。他不关心祝家是不是生了心思,却想到了另一层。 “祝兄吏部尚书,人员调遣他无不知的。如此说来,恩师是一早就存了此心,调我入京是第一步啊。” 宋其凤口中的“恩师”乃当朝少傅顾奉和,正是当年宋其凤科考那届的主考官,向来也器重这个探花郎。虽一个京城一个江南,却书信频往,宋其凤进京述职也总在顾家落脚,感情非比一般师生。 不久前宋翰林上任,正是顾奉和的推荐,如今想来,倒是果然还有后手。 文氏不以为然:“要妾身说,管他第几步,能晋升总归是好事,相公更有机会一展身手。” 隐忧又袭了上来,宋其凤终于忍不住了,要破坏一下美好的气氛。 “佩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侍讲学士,亦不是那么好当的。陛下已召吴王回京,瞧眼下这情势,只怕他一抵京城,便是要立为太子。这当口选侍讲学士,多半是给未来太子选授业师呢。” “啊……” 文氏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话都结巴了。 “怎么是他……那可是个阎王……” “吴王杀伐果断,的确有过人才干。”宋其凤自知解释得勉强。 说好听叫杀伐果断,说不好听就是性格暴戾,手段狠决。这正衡帝看来是知道自己当了数十年宽厚之君,深知吏治已迫在眉睫,要选个暴君当接班人了啊。 “过人才干……如果屠城也算过人才干,那他的确……” 宋其凤一把捂住文氏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些什么!” 文氏讷讷:“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咱私房话,难道也说不得了?” “越是这般性情,越不能妄加评论,朝堂间事,你们妇人万万莫背后嚼食,没的惹祸上身。” “哦……”文氏应了,又有些意犹未尽,“那说说他的家事应该无妨吧……” 宋其凤斜睨一眼,想来夫人虽然只出去雅聚了一回,小道消息倒是听了不少。 毕竟,宋翰林也是好奇的。 见他不阻止,文氏低声道:“上回晏府雅聚,说起定国公的孙女要嫁于吴王为侧妃,本来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我分明瞧见定国公的二儿媳在偷偷抹眼泪。后来听说,吴王之前的侧妃……是被他亲手鞭挞至死。” “或许是侧妃犯了错?” “犯错严惩,定国公儿媳何至于要抹泪?只怕是心胸狭窄,下手又凶狠。”文氏越说越担心,一把搂住相公,“听闻吴王府妻妾成群,足见就是个不爱惜的,一想到相公以后竟要与这个阎王共处,妾身这心,怦怦直跳。” 宋其凤被她说得也有些忐忑:“我为官多年,不至于全无应对,佩兰放心吧。倒是过几日祝府的赏花会,你要好好准备,尤其是几个孩子,在外头切勿乱说话。” “妾身省得。” 贤伉俪一番卧谈,从天上到人间,各自怀揣着心事,一夜惴惴。 宋府的小姐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祝尚书府上的赏花会给盼来了。 这天大清早,宋府的后院就忙开了,文氏张罗着给两个宝贝女儿打扮,还重金请来了琳琅轩的梳头娘娘。 宋相宜故意没出去,躲在屋子里看书,省得文氏看到自己又闹心。直到碧云说,夫人要出门了,相宜才慢吞吞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向前院走去。 父母出门,在家的孩子要送到门口,这是宋家的规矩。 宋相欢到底还是没有穿茶白。她固有的审美还没有到那样超凡脱俗的境地。虽说申陌年说她穿茶白更好看,她最终还是穿了华美的妃色。 她要的是夺目,而不是脱俗。 相比之下,宋相若就显得乖巧柔美多了,银色回纹丁香的襦裙,显得她在袅娜中又有几分娇俏,配上琳琅轩的梳头娘娘绾的玲珑髻,真是美得恰到好处。 文氏一手牵着一个,笑得合不拢嘴。 她风韵犹存,顾盼之间竟也不输给两个宝贝女儿,一时之间,宋府门口秀色满园。 走过宋相宜身边时,宋相宜轻轻地行礼:“娘走好,二姐三姐走好。” 文氏的笑容顿时僵了僵,牵着宝贝女儿,心酸地望着不宝贝的女儿,终究还是强牵出笑意来:“相宜在家要乖乖的,别乱跑,等娘带好吃的给你。” “谢谢娘。” 宋相宜淡淡地道谢,又淡淡地目送她们离去。 “你就知道吃!”一同送到门口的大哥宋相承白了她一眼。 宋相承已经十六岁,生得俊秀挺拔,像极了当初“艳惊朝野”的宋其凤。 “五妹还知道睡。”一胎双生的四哥宋相应还是个十岁的毛孩子,却也知道揶揄妹妹了。 宋相承横了四弟一眼:“我是为她好才这么说,你却不许欺负她。” 宋相应吐吐舌头:“我从来不欺负五妹,她都不说话,也不与我亲近。” 这倒是说的实话。出了她自己的西厢房,宋相宜除了请安、道谢之类的客套话之外,基本不开口说话,也不与谁亲近。要说宋府还有谁让她觉得温暖,也只有口硬心软的大哥宋相承。 “四哥,相宜笨,怕惹你生气。”宋相宜垂着眼睛,连抱歉的话都说得一派木然。 宋相承却望望她,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返回后院的时候,宋相承截住了她。 “五妹,大哥知道你从小胃口好,可是……”他望望宋相宜的身材,还是决定以实相告,“你最好还是控制点吧。” 宋相宜也不是不想瘦,只是不敢瘦太快,毕竟上辈子美其名曰健身,其实就是减肥减死的。她对那段减肥岁月心有余悸。 “大哥,我其实有控制……” 她并不想全然瞒着宋相承。当初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是他挺身而出救了她,如果她表现得笨到连宋相承都恨铁不成钢,那她在宋府唯一的温暖只怕也要被寒了心。 果然,宋相承的语气柔和了许多:“或许他们不觉得,但我知道你其实不像小时候那么笨拙了。” “有吗?” “当然有。刚刚四弟嘲笑你,换了以前,你肯定吓得说‘四哥别生气’,可现在瞧瞧你是什么应对?说自己笨的人,基本上不会笨到哪里去。” 果然是厉害的大哥,能被选到御前,可不是仅凭长得好就可以,他的敏锐与聪颖,也是一等一的。 “相宜还是很笨的,只是师傅教相宜读了这么多书,比以前稍稍好了一点点。” 宋相承笑道:“顾师傅是很好的,我瞧你兴许能学得比二妹和三妹都强。她们哪里有心思看书,只想着什么首饰新式,什么衣服好看。” “二姐和三姐生得好看。相宜太丑,就不浪费时间打扮了。” 宋相宜暗叹一声:人丑就要多读书,果然是真理。 “你就是……实在太胖了,要轮长相,也并不很丑,娘到底是偏心了。”宋相承就爱说实话,他知道文氏在外宣称宋相宜从小抱病,是存了心不打算让相宜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了。 宋相宜却并不在意,反而安慰大哥:“没事,相宜喜欢在家呆着,安静。” “你才十岁,十岁的孩儿哪有这么爱安静的。”宋相承想了想,身为长兄的责任感由然而生,“她们不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出去! 说不想出去,绝对不是真心话。 宋相宜再如何内心冷淡,来到大良朝也有着天生的好奇。很想去领略一下这里的市井风情和秀美山川。 “可是娘说,要乖乖的……”装乖装傻,还是不能丢。 “她们得到傍晚才回。冯兄约了几位好友在他家别宅饮茶小聚,午后就能回,你跟我一同去吧。” 宋相宜听说过这位冯公子,是当今冯皇后的侄儿,也是宋相承到了京城之后新交的密友之一。这小聚,听起来规格颇高,却不知方不方便去。 便问:“相宜去,会不会打扰你们小聚的兴致?” “怎么会,上回袁兄和丁兄也都带了妹妹前去,她们与你年龄相仿,一定谈得来。” 宋相宜心中一热,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拂大哥的好意。袁公子是袁丞相的孙子,丁公子是丁侍郎的幼子,宋相承竟然毫无芥蒂地将自己带去结识这些人,他是真的对这个五妹没有一点点的嫌弃。 其实穿越而来,虽说生得这副样貌,宋相宜并不自卑。她并没有继承原主的懦弱和笨拙,只是不想惹事生非,让自己活得鸡飞狗跳而已。 第5章 神仙会 能敏锐地发现你细微的变化,一般有两种人。 一种是爱你的人,一种是恨你的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碧云和烟霞是因为宋相宜的信任故而毫无遮掩之外,宋相承和宋相若是最先发现宋相宜的变化的。 所以宋相宜现在能清楚地知道,这个家里最“看重”的自己的,到底是谁。 心情难得地愉悦,宋相宜回房换衣裳,肥硕的身子都变得有些轻盈了。 听说五小姐竟要跟着大少爷出去应酬,碧云和烟霞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赶紧就替她梳妆。 美锦轩师傅做的衣裳早就送了过来,宋相宜却一直没有穿过。这下总算有机会了,碧云替她挑了一身,对镜自照,不得不说,虽然还是那么胖得叫人不好意思,但比之前衣不衬身的样子已有了不小的改善。 宋相承知道这个五妹是不能走远路的,以她的身躯,走到半道可能就直接累趴在路上了,所以从外面叫了马车,偷偷摸摸地瞒着家人,从角门溜了出去。 今天要去的冯家,也是个官宦世家。 冯家老爷子已经隐退。多年来,送了一个闺女进宫当皇后,自己又在官场沉浮,看够了钟鸣鼎食的辉煌和尔虞我诈的阴谋,于晚年的时候竟然超脱了。子侄们能世袭的就世袭,轮不上世袭的也就领个闲散职位,过着悠闲而富裕的生活。 冯迁就是冯家孙辈里最怪异的一个。 宋相宜见到冯迁的时候,他正妖孽一般躺在亭子里,长发披散,长相阴柔而俊美。两个同样清俊的小妖孽,正跪在他身前,一个缓缓地打着小扇儿,另一个殷勤地轻捶揉捏。 如果宋相宜真的只有十岁,那她看到这一幕,也许什么都不懂。 但她的内心毕竟已经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冯迁与小妖孽们的眼神交流,无一不流露出娇媚与温情,这让宋相宜很是震惊。 一直以为古人好男风,始终只活在那些文艺记录的典籍中,没想到今儿生生被自己碰到了活人。 “宋兄,这位是……”冯迁问得和风细雨,那娇媚的眼神向宋相宜一抛过来,看得她无端端地心儿一颤。 “舍妹相宜,我瞧她在家也没劲得很,带她出来散散心。”宋相承盘腿在席前坐下。 “欢迎相宜,来神仙会,不要拘束,就跟自己家似的啊。” “神仙会?” 宋相承笑道:“冯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可不就跟神仙似的。所以组了这个‘神仙会’。” 这名字倒贴切,不过,看冯迁媚眼如丝的样子,如果叫“妖孽会”倒是更诱人。 大概是觉得有未成年女孩子在场,冯迁挥手退下了小妖孽,又和气地跟宋相宜道:“我让他们把我妹妹也叫出来,给你做个伴儿,省得你闷。” “谢谢……”宋相宜卡壳了,不知道怎么称呼冯迁为好。 冯迁道:“湘儿淇儿她们都叫我迁哥哥,你也这么叫就好。” 宋相承在一边解释:“就是袁兄和丁兄的妹妹。” 原来如此。“谢谢迁哥哥。”这一声,宋相宜叫得格外真诚。 最初见到冯迁的时候,她还很奇怪,以宋相承这种端方正直的个性,怎么会和冯迁这样阴柔另类的贵公子交好,这下倒是有些明白了。 虽说个性大相径庭,但他们内心深处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就是包容和尊重,或许还有隐藏的对自由的渴望与酒脱。 想来,另外两位袁某某和丁某某也是这样的人呢。 在席前坐下的时候,宋相宜碰到了难题。女孩子不盘腿。但她别说盘腿,就是连斜腿坐都办不到啊。 见她尴尬地试了两次,都没能坐下,冯迁笑了。 “宋兄你也不扶一把相宜妹妹。” 宋相承这才发现身边的五妹到现在都没坐下,爽朗地一笑,起身扶着相宜,让她艰难地坐下,然后替她放平双腿。 说来奇怪,明明场景让人难堪,可宋相承的爽朗和冯迁的宠溺,都让宋相宜觉得一点都不尴尬。 我的确胖得坐都坐不下,可这没关系,哥哥们不嫌弃我。 不嫌弃,当她正常人一样对待,让宋相宜觉得格外舒适。冯迁还说让她像在家里一样,宋相宜却想说,她希望家里像这“神仙会”一样呢。 正静静地听他们说着茶的当口,冯迁眼尖,指指亭子外:“今儿来得齐全,湘儿和淇儿也都来了。” 袁加安袁湘湘兄妹、丁澄丁淇兄妹,欢欢喜喜地结伴一同前来。 刚被哥哥叫出来、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见礼的冯家小妹冯芷希,见到袁湘湘和丁淇,就欢乐地扑了上去。看得出来,她们三个原本就比较熟络了。 “今天相承哥哥也带妹妹来了,我们一同去见见吧。”冯芷希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往凉亭里走来。 宋相宜望过去,只见三位姑娘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冯芷希有颗小虎牙,袁湘湘总是不住地笑,而丁淇则温柔大方。虽说及不上宋家两姐妹的美艳,但在宋相宜看来,也都是难得的小美人了。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宋相承担心妹妹会羞于见人,细心地扶她起来,低声道:“都是很好的姐姐们,别害怕。” 宋相宜点点头,大方地对三位姑娘行礼:“芷希姐姐、湘姐姐、淇姐姐。” “好乖的妹妹。”冯芷希欢呼,“终于来了个比我小的妹妹,这会儿,我也当姐姐啦。” 冯迁自己也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宠溺地望着冯芷希:“没出息。快带妹妹玩儿去吧。” 冯芷希吐吐舌头:“我们去那边荡秋千吧,他们肯定有事要谈。” 丁澄是个憨厚的少年,笑道:“芷希妹妹真是聪明。” 望着袁湘湘默默地牵上宋相宜的手走远,宋相承突然舒了一口气。相宜的表现比他想象得更好,稳重、得体,果然与以前的羞怯样子大为不同。 丁澄嚷嚷:“宋兄别不放心啦,芷希她们会照顾好相宜的。” 宋相承惭愧一笑:“我这个五妹甚少出门,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袁加安安慰他:“放心吧,湘湘更胆小,你是知道的,现在跟芷希和淇儿处得很愉快,相信她们。” 冯迁突然撑起身子,邪邪地一笑:“宋兄明明有三个妹妹,另两位据说得了美锦轩申老板的出手,想来一定是品貌出众,怎么就没见带出来一聚?” “冯兄何时也开始欣赏美人了?”袁加安打趣。谁都知道冯迁不爱美人爱美男。 冯迁白了一眼袁加安:“我这不是为大伙儿谋福祉么。” “哈哈,谢了,我们对美人敬谢不敏。” 众人相互打趣。 宋相承解释道:“娘带她们参加祝府的赏花宴去了,剩了相宜一个人在家,我就给带出来了。” 丁澄惊讶道:“我们家也是啊,娘带着二妹妹去了祝家,把淇儿留下了。” 袁加安摇摇头:“唉,真是一模一样的命运,湘湘也是被留在家里的。可怜,生到十二岁了,从来没有出席过任何聚会,幸好还有芷希和淇儿。” 冯迁一声冷笑:“呵,我们芷希,根本不希罕去。一帮子尽想着男婚女嫁的俗妇,有什么好见,白白被人相看。” 宋相承歪着脑袋想了想,竟笑了,冯迁说得真是实在,所谓赏花会,赏的到底是什么花儿,大家都心照不宣。 丁澄撇嘴:“咱们‘神仙会’索性收了四个丫头当女会员,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说如何?” “好好好!”其余三人纷纷击掌称赞,觉得是个绝妙的主意。 花园的另一边,宋相宜她们正在荡秋千,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神仙会”的女会员。 身为最新加入的小伙伴,小姑娘们都觉得应该让宋相宜先玩儿。可宋相宜望着花藤缠绕的秋千架,摇了摇头:“莫被我坐塌了,我在旁边看你们玩吧。” 冯芷希急道:“不会,结实着呢,相宜妹妹你玩呗。” 袁湘湘却并不劝,甜甜地笑着,望着二人让来让去。 最后还是丁淇看不过去:“相宜妹妹是不是没玩过秋千?” 宋相宜上辈子当然是坐过的,而且还是玩秋千的高手,几下蹬踏,可以将秋千飞到天上去亲吻白云。 不过,这辈子就不敢了,这身躯,实在是不能冒险。好不容易穿越来的,胖就胖点吧,总比上辈子在跑步机上跑到毙命强。 所以,绝不运动。 于是顺着丁淇的问话,轻轻地点头:“没玩过。与其提心吊胆地,倒不如看你们玩儿,我也一样开心的。” 丁淇闻言,笑着对冯芷希道:“玩得开心就好,不拘坐不坐的。” “那相宜妹妹,承让啦!” 冯芷希见相宜并非矫情,便也不客气,身手敏捷地上了秋千,扔出一串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宋相宜仰头望着冯芷希衣袂飘飘、上下翻飞,心中无比畅快,好似自己也飞到了云里一般。 突然,秋千上的冯芷希一声惊叫:“有人!” 袁湘湘和丁淇赶紧扶住她,阻止了秋千的摇摆,将冯芷希接下来。 “哪里有人?”丁淇四顾。 冯芷希道:“我望见两个陌生男子进了花园。” 第6章 相遇 陌生男子?难道也是“神仙会”的成员? 宋相宜道:“莫非是迁哥哥请的贵客?” 袁湘湘摇摇头,没说话。丁淇却道:“不会的,芷希都不认识的男人,一定不是“神仙会”的人。如果还有别人参加聚会,哥哥肯定不会带我来。” 丁淇一说这话,袁湘湘立刻点头。 宋相宜明白了,“神仙会”的才是“自己人”,只有“神仙会”的聚会,才可以带着妹妹们一同出席。此刻宋相宜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会员”,只觉得能和他们成为“自己人”,已经真诚地感觉到荣幸。 冯芷希道:“我们从池塘上的曲廊穿过,回屋避一避吧。” 四人均觉得很有必要,在冯芷希的带领下,向秋千后方的池塘方向撤退。 才打小径中穿出,还未及接近池塘,迎面就碰到了两位“陌生男人”。三位小姑娘大为惊慌,立即扯起袖子遮起桃腮。只有宋相宜傻傻地问:“二位是谁?” 两位陌生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位陌生男人,和一位陌生少年。 男人俊美而冷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轻蔑地打量着四人,默不作声地背过手去,显然对她们不屑一顾。 宋相宜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大良朝啊。大良朝的女人、尤其是有身份的贵族小姐,怎么可以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就随随便便与人家攀谈的。 一时间,后悔没像冯芷希她们那样扯袖子掩饰。她最怕自己被人盯上,毕竟是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过来,被盯得越死,就越容易露馅。 少年却没计较她的没规矩,绽开温暖的微笑,问宋相宜道:“你是谁?” 笑容再暖,这样的问话也难免让人不太高兴。宋相宜脸一板:“我们在这里玩,你说我们是谁?” 男人却突然回头,紧盯着宋相宜:“你是芷希?” 宋相宜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男人错把我当成了冯芷希? 正要解释自己并不是芷希,男人却说:“六年没见,怎么胖成这样,舅母操的什么心,弄得跟没娘的丑孩子似的。” 这人好没礼貌! 纵然宋相宜并不自卑,也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火起。 “你是很瘦,你也很好看,但是你很没教养。” 宋相宜冷冷地说着,不惧地望着男人。 她以为男人会暴怒,却发现他的眼光中聚起一股慑人的寒意,脸色比初见时更加阴沉。 少年急着打圆场:“没有没有,吴王殿下没有这个意思……” 吴王? 那个才进京、声名狼籍、妻妾成群、性格暴戾、传说很有可能要当太子的吴王! 宋相宜心中顿时害怕起来。再看吴王,俊美的脸也没那么俊美了,冷漠的眼神果然足够承载一个暴戾之士的喜怒无常。 想起他屠城的传说、想起他毫无人性的种种行径,再望望这张仅仅弱冠却已经修炼到波澜不惊的阴沉的脸。宋相宜觉得自己前途不妙。 可是,再害怕,也不能输这口气。 宋相宜可以藏拙,但绝不认怂。你就是阎王,我也要和你撕完再吐。 强撑着虎起脸……也许,这张肥到看不清五官的脸,虎不虎都没有什么用。 但是宋相宜还是虎起了脸。 就在她打算开口的一瞬间,冯芷希已经凭着仅有的一点点记忆认出了吴王,尴尬地扯了扯宋相宜的袖子,将她一肚子的反驳给憋了回去:“相宜妹妹……这是……我表哥。” 然后上前一步,向吴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琰哥哥,我是芷希。” 刹那间,吴王秦琰有片刻错愕一闪而过,急速地,几乎不能教人察觉。或许是为了遮掩那瞬息的认错人的尴尬,秦琰负手问道:“冯迁人呢?” 冯芷希指指亭子那边:“哥哥在亭子里设宴呢,琰哥哥来得正好。” 秦琰片刻也不想跟这几个黄毛丫头纠缠,朝冯芷希点点头,转身就走。 袁湘湘和丁淇倒是跟着冯芷希一起,严谨地行了个礼,算是相送,唯有宋相宜将胖胖的身躯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秦琰身边的那少年才走了两步,见状,又跑回来,轻声对宋相宜道:“你胆子真大,佩服你。” 这回,宋相宜倒觉得自己脸红起来。 这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是那样好看,眼睛弯弯的,温暖得过份。他才十三四岁吧,听声音还带着几分孩子的软糯,让人如沐春风。由于过分接近,宋相宜甚至将他脸上细细的茸毛都看了个清楚。 阳光真是明媚。 待二人走远,冯芷希终于从紧张中缓过神来,呼了一口气,道:“琰哥哥好严肃,我都吓死了。” 丁淇问道:“你方才是不认得他了吗?” “是啊,我还是小时候见过他,他十三岁就去封地了,样子变化好大,我真不认得了。” 冯芷希定了定神,又对宋相宜道:“相宜妹妹,对不起。一直听说琰哥哥脾气坏,说话也不好听。今天倒是领略一二。不过,他是将你当成了我,所以才这般不见外的。” 分明就是没教养,哪里是不见外。 不过,宋相宜也不愿意让冯芷希为难,毕竟她与吴王秦琰是表兄妹,就是看在冯家兄妹对自己的好意,宋相宜也要装作不在意。 “没关系,芷希姐姐。他是他,与芷希姐姐不相干的。” 冯芷希笑起来:“相宜妹妹说的对。咱们好咱们的。” 袁湘湘默不作声,牵住了宋相宜的手,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 宋相宜望望这些小伙伴,突然觉得自己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除了生理上变成十岁的小姑娘之外,心理也不期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竟然能接受这种童年的友谊,并且,仿佛自己也真的就是十岁一般的心灵。 甚至,刚刚还被那少年撩动了心弦。 天知道,自己以前一直都是喜欢大叔的呢。 轻叹一声,接受现实,向小伙伴们微笑:“嗯,咱们好着呢。”她笑起来几乎能看到自己眼睛上下的肉一块儿挤了过来,不由得自己也觉得好笑。 “湘姐姐你说是不是?”宋相宜又望牵着她手不放的袁湘湘。 袁湘湘长相甜美,就是面无表情的时候,那月牙儿一般的眼睛和弯弯的菱角嘴,也好似在微笑。她重重地点头,算是附和宋相宜。 宋相宜有些奇怪:“湘姐姐你怎么总不说话?”冯芷希与丁淇交换了一下眼神,期期艾艾半日,终于由丁淇说道:“湘妹妹不爱说话,我们都习惯了呢。” 宋相宜到底心里明白的事儿多,阅历与眼界也远远超过她们。丁淇虽然年龄最大,也不到十三岁,她说话的语气,宋相宜一下子就听出了话语间的保留。 又见袁湘湘有点脸红,像是不太习惯被人关注的样子,宋相宜感到有一点歉意,讷讷地对袁湘湘道:“其实我也不爱说话,今儿我比在家里说得还多。” 冯芷希笑道:“没事,我话多,亏得你们不爱说,否则四个人叽叽喳喳,这花园岂不让我们给拆了。” 这样的性子真让人觉得好生亲近。四人又玩笑了良久,宋相宜听她们说了不少京城贵媛们的八卦,倒也很是新鲜,只觉得这古代的上流社会,其实和原世界的名媛圈或明星圈有异曲同工之妙,有低调的,有高调的,有极受追捧的,也有声名不佳的。 意外的是,连她们都知道宋翰林府上有两位极出色的小姐,得美锦轩申老板青眼有加。 宋相宜虽不喜欢两位姐姐,但在外人面前,也不适宜说姐姐们的坏话,只得道:“二姐和三姐从幼时就生得极美,申老板来的时候,我也在场,他亲自帮二姐和三姐挑选的衣料,果然品位不俗、极有见地。” 丁淇一扬眉:“哦?你娘也叫你去见申老板了?” 宋相宜道:“是啊,不过申老板没替我做衣裳。” 丁淇笑道:“宋府已经很了不得了,我们丁府请申老板都请不来呢。” 四人向亭子方向走去时,不知不觉,丁淇就与宋相宜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后面。 见冯芷希与袁湘湘离得稍远,丁淇低声道:“相宜妹妹,对不住,今儿让你尴尬了。” “嗯?”宋相宜一时未能领会。 “湘妹妹……不是不爱说话,也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她只与特定的人说话,比如加安哥哥,比如希芷和我。今儿你是头一次来,她还不熟悉,所以一言不发。而且……往后我们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与你说话……” 宋相宜有些震惊,袁湘湘看上去那么可爱而无害,实在让人觉得亲近,怎么却有这样的怪癖。 这是怪癖么?再想想,也不像。倒像是某种难言的心理疾病。 “湘姐姐这是……这是病啊。”宋相宜终于鼓足勇气,将实话说了出来。 丁淇望了一眼袁湘湘的背影,叹道:“所以她也与我们一样,被留在了家中,没资格去赏花会啊。” 原来如此。 宋相宜恍然大悟:“好可怜的湘姐姐,她生得那么好看……” 自己长得肥丑,去不了也就罢了,美貌如袁湘湘都没资格去赏花会,实在没有天理。 第7章 暴君与少年 丁淇叹道:“生得好看有什么用。那个圈里,也不是生得好看就能去的。所以她若一直不和你说话,你千万不要强逼她,也不要与她计较,她绝不是故意不要理你。我与芷希是因为从小就和她在一起,所以才亲密。往后,我们有四个人了,要更加亲密才好。” 宋相宜点点头,突然想起她刚刚说“也不是生得好看就能去的”,又似另有隐情,便问:“淇姐姐,方才你说……她与我们一样?她是因为不说话,我是因为长得太丑太胖,淇姐姐又是因为什么呢?” 丁淇坦然一笑:“因为我是庶出呗。” “原来是这样!” 古代人对于嫡庶的执念,几乎到了疯狂的境地,嫡出的,狗屎也是香的;庶出的,鲜花也是无人问津的。 宋相宜是无法理解这一点,也不想去理解,她自己是嫡出,却觉得这种观念很是迂腐和无聊。 这是从上辈子带来的理念,与这古代大良朝格格不入。但宋相宜却执着地认同。 “总有人那样愚蠢。淇姐姐不要理那些无聊的人。相宜觉得有些人虽然是嫡出,可为人傲慢、不明事理,真是多看一眼也叫人厌弃,与淇姐姐这样的庶出比,实在是差远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就想到了宋府里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毫无手足之情,嫡出又怎样? 丁淇听得心中大慰:“果然相承哥哥看重的妹妹,的确与众不同。” 来到亭子边,竟见吴王秦琰与那位少年也在席前,与神仙会的四个“神仙”们竟然相谈甚欢。 因为秦琰是冯芷希的表兄,那么也不能算是外人了,四个女孩大大方方地进了亭子。袁湘湘虽然不说话,心里却比会说话的还透亮,与宋相承搭着手,扶着胖胖的宋相宜在席前坐下,然后自己倚着宋相宜身边坐下。 少年依然笑咪咪地望着宋相宜。原本对自己的肥胖完全不自卑的宋相宜,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希望让少年看到自己坐都坐不下的窘态。 其实,稍坐一会儿便知,与“神仙们”相恋甚欢的,只有这个阳光少年。 那个冷峻到可以冻死人的秦琰,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板着脸,一脸羁傲,简直目中无人。 宋相宜不禁暗暗摇头,此人若是当了太子、日后继承大统,不知要怎样清洗朝廷,一大批官员要惶惶不可终日吧。 不由地,替自己的帅爹担心起来。 虽说帅爹宋其凤只是个翰林,但起草文书、编撰史料之类的活儿还是挺多的,难免不和太子皇上什么的直接照面,往后跟着这么个暴君,帅爹好危险啊。 大概是黄毛丫头的到来影响了“暴君”的心情,又或者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些看不上眼的黄毛丫头共席,没说几句,“暴君”就起身。 “表弟,我回府安顿去了,有空再聚。” 冯迁的妖孽和慵懒,在秦琰面前倒也收敛许多。听说未来的太子殿下和未来的“暴君”要走,规规矩矩起身。 众人一同起身相送,这回相宜也想礼貌一下,但起身两次都宣告失败。 宋相承和袁湘湘正要去扶她,那少年已笑道:“无妨无妨,相宜妹妹,告辞。” 还没等宋相宜艰难起身,秦琰和少年已经走远了。 宋相宜这下子,真是羞愧不已。 所有人都站着,无论男女,个个风姿挺秀,只有自己站着坐不下去,坐下站不起来,好!丢!人! 第一次,宋相宜有点嫌弃自己的超然肥胖了。 回家的时候,宋相宜与三个新识的小伙伴依依不舍。穿越到大良朝这么久,今天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马车里,宋相承关心地问妹妹:“今天和芷希她们玩得开心吧?” 宋相宜点点头,乖巧地道:“非常开心,谢谢大哥。” 宋相承摸摸她的头:“瞧你的小样。平常在府里,你也能这么开心多好。” 宋相宜垂了眼睛:“在府里也没什么不开心,跟着顾师傅上课,回屋习字,都是很有乐趣的。” “你和相欢相宜处不来,终究是缺了玩伴的。不过,虽说你们志不同道不合,到底也是姐妹,她们也都是没心没肺的,喜欢玩笑,并无坏心,你平时也要多多与哥哥姐姐们热络一下。” 无坏心。 宋相宜听到这儿,不由暗暗冷笑了一下。大哥实在是并不天天在府中,哪里知道二姐和三姐的心思。 她们两个与宋相承和宋相应,倒是没有芥蒂,的确称得上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就是上回将自己推进水中,出手相救的宋相承也只看到自己在水中挣扎、而两个姐姐在岸上,一见大哥就假装开始着急呼救,上演一场姐妹情深。 所以,说姐姐们对自己不好,谁会相信? 宋相宜的职场经验是: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 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小小年纪就陷入“是非人”的境地,尤其在美娘还偏听偏信的情况下,蛰伏是最好的出路。 于是对宋相承道:“大哥,相宜省得。两位姐姐都很照顾我,只是……她们年纪比我大些,喜欢的又不一样。我喜欢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宋相承点头:“这样也是很好的。总之,大哥越来越觉得我们相宜其实也是很可爱很聪明的姑娘。” 还没到傍晚,美丽的宋夫人就带着美丽的两位宋小姐回府了。 宋相承被急召进宫,只有宋相应和宋相宜两兄妹乖乖地站在门口迎接。 可是不对啊,美娘和美姐们的心情,一点儿都不美丽。 文氏板着脸,而宋相欢似乎在轿子里还哭过,只有宋相若一向乖巧的表情,殷勤地扶着文氏,嘴里还说:“娘,小心门槛。”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要出去艳压的么?怎么这么灰溜溜地就回来了? 宋相宜将低垂的眼皮稍稍抬起一点。得,一眼就望见宋相欢那华丽的妃色裙子,竟然撕了好大一个口子! 申陌年申老板的出手,第一次亮相,竟然就撒成这样,这砸锅砸得有点厉害。 宋相宜内心比较冷淡,谈不上幸灾乐祸,就是可惜申陌年这么好的设计。 宋府再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只亮相一次的华服,上辈子属于大明星,这辈子属于皇室或者新嫁娘,绝不属于宋相欢。 文氏将宋相欢带进了自己屋子,让宋相若先回。 宋相宜跟在她后头,以为三姐要发脾气,却没想到,才穿过前院,乖巧可人的三姐就一声轻笑,跟她的丫鬟小枕道:“二姐就是太逞强,和叶静茗争什么,没的让人看笑话。真是活该,本来我看她那衣裳就不顺眼,踩了也好。不闹心。” 真是叹为观止。 这还是门口那个善解人意的宋相若吗? 这还是二姐宋相欢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吗? 在宋府这数月,宋相宜最大的感受就是,二姐宋相欢坏得比较表面,三姐宋相若才是两面三刀。 可怜之前的原主啊,一个十岁的小胖子笨姑娘,怎么能识破这样的“好姐姐”,也难怪要去池塘里惊魂一遭了。 回屋没多久,烟霞鬼头鬼脑地进来。 “小姐,你可知道今儿发生了什么?” 看来这是搞到第一手消息了。今儿宋相宜结识了朋友,心情也好,往日清冷的性子竟也稍淡,变得好奇起来。 “不是二姐裙子撕了么?” “不是撒了,是裙子……掉了!” “啊!” …… 在前院文氏屋里,宋相欢哭得要死要活。 “娘,让女儿去死,女儿没脸见人了!” 文氏心疼地哄:“没什么,没那么严重,乖女儿不哭啊。”一边说,一边搂在怀里擦眼泪。 宋相欢滚在娘的怀里,哭得抽抽答答:“怎么不严重,女儿从小到大参加了那么多聚会,从没见过哪家的姑娘被踩掉裙子。太丢人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呜呜呜呜……” 文氏柔声道:“虽是狼狈了些,可在场的都是姑娘家家,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失仪了啊!还有……她们笑话我!”宋相欢气得将双脚跺得直响。 “都是江阴侯家那个叶静茗的鬼主意吧。”文氏虽说耐着性子劝宝贝女儿,可说起这个始作俑者,也是一脸愤愤。 “还有祝文惠!” 文氏呆住了。 祝文惠是今天赏花会的东道——祝府的宝贝闺女。更是自己心中暗自相中的亲家府女儿。怎么竟然和外人联手来作弄宋相欢? “你看清楚了?这事儿,可不能随便胡赖人。” “娘不信去问三妹,她在旁边,看得真真切切的,我胡赖她做什么?” 文氏沉默了。 今天在叶家,宋氏姐妹出尽风头,人人皆知她们身上华美的衣裳出自申陌年之手,这是最近三个月以来,申陌年的唯一一次出手,纷纷围观艳羡,溢美之辞收了一箩筐。 而赏花会主人——吏部尚书夫人,更是牵着宋相欢的小手相看了好久,满脸堆笑,满心欢喜。 文氏看得出来,祝夫人八成是更喜欢宋相欢,而非叶静茗。 可是,叶家女儿却突然与叶静茗联手要了宋相欢的好看…… 这身后有何深意? 第8章 书房风波 宋其凤是在外头用了晚膳才回家的,还带回了长子宋相承的好消息。 宋相承被选为汝南郡王府世子方少逸的伴读,下午被召进宫,宣布了此事。 “汝南郡王府?” 文氏双眼放光:“那可是最荣耀的异姓王啊。” 宋其凤也是满脸喜色:“这回与吴王一同回京,圣上的恩宠前所未有,不仅赐了远超郡王世子规制的宅子,还在世家子弟中公开甄选伴读。相承一直在圣上的视野之中,之前怕你忐忑,我一直没与你说,这回击败了无数强劲的对手,得以中选,的确是我们宋家的荣耀。” 文氏喜得双手合什,连称“阿弥陀佛”:“相承是最像你的,我瞧着,比你更有出息,你十六岁的时候,还没这么亮眼呢。” “好好好,是夫人会生,哈哈。” “也是我有眼光,那会儿,上门提亲的人可不少,我可都没松口。” “对对对,夫人有眼光,为夫一定更加恪职为国,给宋家光耀门楣,以报夫人多年贤良。” 要说感情真挚,这对中年夫妇还真的是全不作伪的情深意重,眼见着大儿子将将成年,就有了这么好的前程,二人的兴奋的确难以言表。 偷偷地亲密片刻,文氏又有些担心:“相承当了伴读,往后是不是在家时间就少了。” 宋其凤道:“往后,这儿子我们就只得一半,还有一半就是朝廷和世子的人了。” 文氏又有些黯然,自己养大的孩子,还没娶亲,倒要先尝这滋味了。 宋其凤见她神情不舍,又劝道:“这是好事,你要多为孩子着想,早晚孩子都要离开我们去大展拳脚,想开些吧。” 文氏点头:“是啊,儿子还好些,将来娶妻也是娶回家的,女儿就都要出去了,那才是更不舍。” “就你想得多,最大的相欢才十四岁,咱们还是先把大郎的亲事先安排好,再想二姐的。” 却见一提起女儿的事,文氏更加愁眉不展,宋其凤突然想起,今天不是去祝府参加赏花宴了吗,按理这种场合,一定是一双女儿大放异彩,怎么回来一点没听文氏提起? “怎么了,有心事?” “唉,相欢只怕……去不成祝家。” “此话怎讲?” 文氏便将今日赏花宴发生的一幕说给宋其凤听,又说祝家女儿也参与其中,如此看来,就算不是祝家两面三刀,这么复杂的家庭、如此恶毒的小姑子,只怕也不能嫁。 宋其凤道:“相欢真是受委屈了。你好好安慰才是。不过,我们原本也没说要与祝家联姻,往后别存这个念头就是,好人家多的是。相欢生得好,性格又直爽,只我们翰林院,就有好几位同僚问过了,不过是我没上心而已,不用太担心。” “真的?问者何人,相公你可不能不上心,选对人家很重要啊。”文氏一听女儿还是很有市场,顿时转忧为喜。 “放心吧,都是很好的人家,我自有分寸,不会委屈了咱们宝贝女儿的。” 听说宋相承被选为世子伴读,阖府都很高兴,宋相宜更是由衷地觉得大哥此等人材,便是再高端些的职位也配得上,世子算什么,都没见过长啥样、性情如何。 倒是宋相若很起劲,拉着二姐宋相欢一直谈论。 在充当书房的南屋里,顾先生还没来,四个孩子已经坐好。 宋相若道:“听说汝南郡王战功赫赫,是圣上最器重的番王。” 宋相欢自从在赏花宴上丢了人,还没完全缓过来,意兴阑珊地道:“和我们宋家有什么关系吗?” 宋相若道:“大哥与世子处得亲密了,对爹爹自然也有助。” 宋相欢翻翻白眼:“你想得可真多。这事儿要我们女孩子家家多考虑么?四弟多琢磨倒是正道。” 宋相应正在给顾师傅泡茶,当一个好学生,这是基本礼仪,一听二姐扯到自己,有点无奈:“你们就知道说闲话,从来不替先生泡茶。以前还有大哥,如今只有我一个男人,碰上你们这些只会说闲话的女人,真是倒霉。” 宋相欢怒瞪他:“我是为你好,你识不识人心。” 宋相应讥讽:“你们啊,管好自己吧,尽会说别人闲话……” “你……不就是大哥不在,往后要你泡茶了么,这么多废话!可见你就是个懒鬼!”宋相欢骂道。 宋相若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二姐别计较了。你还不知道,四弟就这性子,指望他说句好听的,难。” 宋相应撇撇嘴,不再与二姐争执。 宋相宜坐在角落里,冷冷地望着三人唇枪舌箭,只觉得暗暗好笑。这个四哥,和大哥脾气完全不同。 大哥宋相承稳重老成,懂世故,明事理。 四哥宋相应却聪明机灵,且嘴巴不饶人,平时对二姐和三姐也没少挤兑。如此一想,他说宋相宜只喜欢吃和睡,都算客气的挤兑了。 正闹着,顾师傅一声清咳出现在门口,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宋家的孩子,对师傅还是很尊敬的。 第二日一早,相宜去的比平时都早,将顾师傅的桌子收拾好,泡茶、研墨,按顾师傅平常的习惯,将书摆好。 宋相应来的时候,见相宜刚刚全部弄完,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五妹,这是你弄的?” 宋相宜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相宜跟四哥学的,请四哥检查一下对不对。” 宋相应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不可思议地晃着脑袋:“好好好,最笨的五妹看来最勤快。” 宋相欢和宋相若结伴而来,见四弟和五妹站在师傅讲桌前,宋相欢还记着昨天被四弟挤兑之事,冷哼道:“算你聪明,知道提前来弄好。” 宋相应看了一眼相宜,悠笃笃地道:“我正在教五妹,今儿是五妹为师傅做的准备,孺子可教也。” 宋相若暗暗一惊,朝桌上望了望,笑道:“不错,五妹变聪明了。” 相宜才不要抢这个功,依旧用一贯的笨拙说道:“是四哥,四哥教得好。” 宋相欢坐到自己位置上,不以为然:“当然了,你以为就凭你的蠢笨,能办好什么事儿?往后小心了,别打翻东西,怪到我们头上。” 相宜不说话,只点头,默默地也坐回自己在角落的位置。 宋相应抢在顾师傅进屋前,挤兑了最后一句:“笨人还能成事,懒人一事无成,送于二姐共勉。” “你……” 顾师傅照例一声清咳,神情严肃地踱步进来,所有的喧闹,在这声清咳中烟消云散。 这天课完,顾师傅留下了相宜。 先下课的好姐妹一同回屋,宋相欢道:“真是蠢死了,准又是功课没做好,让顾师傅留堂了。” 宋相若却阴阴地道:“二姐,有些事儿,你不知道吧。” “什么事?” “二姐总觉得五妹蠢,可顾师傅何时斥责过五妹?每回交功课,顾师傅看到五妹的,都面带微笑,二姐从来不留心注意这些。” “既然大家都知道她蠢,对她要求自然就低,只怕能将功课写全,顾师傅就很高兴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功课,顾师傅可是有高要求的。” “随便二姐怎么想。不过,二姐也思量思量,以往四弟那张嘴,是谁都不饶的,这两日还说五妹么?尽挤兑咱俩了吧。” 宋相欢一想,果然有理:“尽挤兑我了。难道这小丫头,背后说了我什么坏话?” “谁知道呢?听说……” 宋相若故意欲言又止,把宋相欢的注意力勾了过来。 “听说什么?” “前日娘带咱们去了赏花会,咱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大哥就带五妹出去玩了。” 宋相欢难以置信:“有这事儿?” “不敢相信吧。怕府里人知道了告诉娘,马车是停在角门的。二姐,您的丫鬟们是怎么办事儿的。您出门了,她们就光顾偷懒了吧,家里边的事,是万事不过问了么?” 宋相若悠悠地说完,望着二姐的反应。 二姐,果然反应很大啊。 “大哥还从来没带咱们出去玩过,竟然带她那么丑怪的人出去玩,大哥是半点儿面子都不要了么?” “我怎么知道。所以啊,咱还以为娘不在意她,她就只配在角落里一个人凉快去,没想到吧,有人将她当宝呢。” 宋相欢恨道:“大哥自从来了京里,交往的都是贵公子,听说还是什么‘神仙会’,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上回我还央求他带我去,可大哥没答应。” 宋相若捂着嘴,娇柔地偷笑:“没想到吧,咱们家第一个打进贵公子圈的,竟然是五妹。” 宋相欢忌妒地撇嘴:“兴许大哥就是带她出去吃好吃的,毕竟她那么能吃,平常又吃不到什么东西,你也知道的,大哥这人,心软。” 宋相若挑眉:“二姐要这么安慰自己,也未尝不可啊。” 宋相欢大声道:“一定是这样的,大哥疯了么,带她出去见那些王孙公子,不怕人笑话么?” 宋相若娇笑三声,不再解释,牵着宋相欢的手:“不说了,二姐,咱回屋绣花去吧。” 书房里,相宜却正在认真地听顾师傅说话。 第9章 陷害 顾师傅叫顾清泉,年纪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原是当朝少傅、也是宋其凤恩师顾奉和的门房侄子,满腹学问,却天性老实不擅言谈,做了几年小吏,自觉性子不适合官场,辞了回乡与娘子耕田务农。宋其凤为人周全,与顾少傅闲聊时,得知他有这么一位门房侄子,特特地上门去请了来给孩子们当西席。 这事儿自然是办得极好的。顾清泉其实也不适合务农,天生就是个读书人。便欣然赴了宋其凤之邀,跟着一起进了京,不仅生活有了着落,顾清泉的儿子也由宋其凤在京城衙门里安排了个低微的职位。 顾奉和最欣赏宋其凤这一点,聪明,通透,低调。自己都没言语,宋其凤就把顾小郎的后路给解决了,一点不用堂堂少傅出面。 可事实上,只要顾小郎的名历儿一拿出去,人家看到是他顾奉和的远房侄孙,自然就给安置得妥妥的。 而且此事,还让顾师傅更加忠心耿耿地给宋府教育孩子,无不尽心。 “相宜,你的功课,师傅看了。不是你的真水平。” 宋相宜笨笨地:“啊,是相宜的功课做得不好么?” 顾师傅点点头:“不好,很不好。” 宋相宜哭丧着脸:“那相宜回屋重做。” 顾师傅却说:“师傅不要你重做,只要你拿出真实水平,在这儿做给师傅看一遍。” 宋相宜有点不太确定。 什么叫真实水平?难道顾师傅已经看破了自己的伪装? “师傅,相宜笨……” 还好,顾清泉虽然聪明,为人却比较迂腐,没看出宋相宜脑子里的小心思。 “不要总觉得自己笨。你就是太胆小了。” 宋相宜心想,我不是太胆小,我是怕真实水平露出来,把师傅您吓着。 不过,既然顾师傅都这么讲,也足见自己其实已经具备了稍稍改变自己的基础。这个家里,也许并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完全不能接受一个改头换面的宋相宜。 也许,一切都可以悄悄地来。 除了……她不敢贸然减肥。 上辈子她与体重作了坚持不懈的长期战斗,她总觉得自己最后的丧命与过度运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得了顾师傅的鼓励,宋相宜心中也存着感激,再于顾师傅做课前准备时,倒少了些许“改变笨拙”的刻意,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宋相若坐在位置上,突然叫道:“呀,我的笔袋子掉在房里了。” 宋相应道:“要不要我替你叫小枕回去拿?” “小枕替我去厨房备点心了。”宋相若柔柔地转向相宜,“五妹,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跑一趟,今儿我有点腿疼。” 宋相宜一愣,三姐何曾对自己这么温柔过? 跑就跑一趟吧,也无妨。 她没拒绝,也没显得很高兴,回到后院拿了三姐的笔袋子,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小枕并没有在厨房,明明在宋相若的房里打扫呢。 回到书房,顾师傅已经在等候,见相宜急急地跑来,倒是很和蔼:“不急,坐下来缓缓我们再开始。” 顾师傅的和言悦色,又让宋相欢的脸色明显滞了一下。 宋其凤不主张对儿女过于强压,尤其是一同读书的还有三个女儿,自然要比儿子的要求低一些,两个时辰后,彼此愉悦地散了课,几位弟子恭恭敬敬地向师傅行告辞礼。 一起身,却发现顾师傅脸色不大对头。 宋相宜关心地问:“师傅,你不舒服吗?” 顾师傅勉强笑笑:“有些肚子疼,没事,我回去休息会儿就好。” 宋相宜满腹狐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带着隐隐的不安回了屋。 次日一早,宋相宜正准备收拾东西去书房,文氏屋里的丫鬟来了,说夫人叫五小姐过去。 宋相宜不知道这个时候美娘突然找自己,所谓何事。便带上书本笔袋子,打算从文氏屋里直接去书房。 没想到文氏一脸严肃,见到宋相宜拎着袋子进来,头一句话就是:“装什么样子,还上什么学啊?” 宋相宜被娘这一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虽然平常文氏不喜欢自己,但身为亲娘,该做的都还能做得到位,除了嫌弃自己又笨又丑之外,倒也和颜悦色,今天这话却是十分不客气,便是以前的原主,被两位姐姐欺负,文氏也是叹气偏帮居多,从未这样厉声斥责。 “娘……”她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顾师傅病了,今儿不用去书房了。” “啊……严重吗?” “你问娘?娘还要问你呢!” 宋相宜琢磨出了些不对,顾师傅病了,为何要问我?难道……昨天自己隐隐感觉到的不妥,竟然成了真的? 以“宋相宜”的智商,这句必须没听懂啊! “娘是要相宜去看望顾师傅么?” 文氏被气得头疼。 “你到底是心坏啊,还是真的笨到家啊!” “相宜……不知道娘在问什么……” 文氏深吸一口气,以免被跟前这堆白里透红的“五花肉”给气死。 “你昨天在书房,拿什么给顾师傅泡的茶?” “书房的茶叶。” “我问你,书房平时备的什么茶?” 宋相宜倒被问住,她只知道书房备着茶,还真没注意是什么茶。 回想一下,答道:“绿茶。” 文氏被气笑了:“倒也对。从小就是这样,别人去花园里认花,这是牡丹,那是芍药,你却说,这是黄花,那是红花。从小就是这样……” 她话音却低了下去,宋相宜望见美娘的眼角都湿润了。 文氏是失望,深深地失望。 顾师傅跟宋氏夫妇说,宋相宜读书倒是有灵性的,比相欢和相若都强,宋其凤很高兴,文氏却不信。 今儿看到女儿的表现,越发觉得是顾师傅可怜她笨,故意夸张了说,好叫自己心疼她一些。 她受不了这样的反复打击,磨砺得她心疼。 “顾师傅有心口疼的毛病,从来不喝过于浓烈的茶,昨儿偏偏给他泡了最猛的那种,你说说,你爹把顾师傅千里迢迢地接过来,该不该好好对待人家?如今因为你蠢笨,放错了茶叶,害人家卧病不起。亏得师娘发现得早,叫了郎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宋相宜吓呆了。 她的确知道顾师傅常常会心口疼,以前都是大哥宋相承泡茶,宋相应偶尔也会搭手,两个姐姐是向来乐享其成,原主的确笨,也从没关注过这些,宋相宜从原主那儿继承来的记忆,便也没有关于师傅喝哪种茶叶的记忆。 真是坑人! “娘别生气,相宜以后一定注意。” “还以后……”文氏挥挥手,“算了,以后你就别去书房了,横竖你能读什么书,反而在那儿添乱。” 宋相宜一惊,你让我装笨,穿丑衣服,被人损几句,都没有关系,怎么能不让我读书? 宋相宜穿越到宋府,全靠两个心腹丫鬟通晓世事,又靠书房里每天的功课望尽春秋。她要在大良朝耐心地活到自己想要的模样,绝对不能不读书。 不说别的,就是写字,来了大良几乎也是从头学起,古体字和现代字,能一样吗? “娘,相宜不会了,相宜以后会问清楚。” 文氏是铁了心:“不用了,这回幸好是拿错了茶叶,下回要是送错了饭菜,我看你是想弄出人命啊。” 看着娘的样子,是完全说不通了,宋相宜就算能说得通,也不能让自己顿时变成伶牙俐齿的样子啊。 悻悻地回屋,让碧云将笔袋子和书本整整齐齐地放入抽屉里。 碧云奇怪:“五小姐今儿不用念书吗?” “顾师傅病了。今儿书房歇一天。”相宜没有勇气说自己已经被娘逐出书房。 坐在窗前一边练字,一边琢磨今天这事儿。 想来还是有不少漏洞。 书房里头向来只有顾师傅一人喝茶,明知他心口疼,怎么又会在书房备性子浓烈的茶叶? 三姐向来心思细腻,从不遗漏东西,怎么昨儿偏偏连笔袋子都忘拿? 小枕明明在屋里,三姐却说小枕没空要宋相宜回屋去拿,岂不是太明显地要支开她? 自己离开了书房那么久,鬼知道那段时间书房发生了什么。 宋相宜穿越到宋府,冷静地观看了两位姐姐的“表演”之后,深深地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陷害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陷害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最近自己很乖,从来没惹到那两位,除了偷偷和宋相承出去参加了“神仙会”的聚会之外,可以说毫无指摘之处。 唯一的解释就是,宋相欢被撕了裙子之后,大概心情实在太差了,要拿自己出气吧。 想来想去,她也无法证明自己没有拿错茶叶。不过另外想法子。 既然文氏是以驱逐出书房为惩罚,那自己如果走别的路子、想别的法子再回去呢?是不是就达到目的了? 毕竟宋相宜目前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被剥夺上学的权利。 “碧云,屋里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第10章 五妹瞎了 就宋相宜这个冷落的西厢房,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过,既然她只是个孩子,倒也不用费太多心思,否则就着了痕迹。 去厨房包了几块宋相宜最爱吃的糕点,又想起上回过节,文氏给三个女儿都添置了扬州胭脂,宋相宜哪里用得到,便也找出来,盒子倒也十分漂亮,很是拿得出手。 带着这两样,宋相宜来到了顾清泉屋里。 顾清泉与师娘所住的屋子,与宋府隔着一个夹弄,也算是宋府的一部分,却又相对独立。见宋相宜带着丫鬟、又拎着东西前来,师傅与师娘二人都吃惊不小。 又见宋相宜巴巴儿地包了几块糕点过来,又把自己过节得的胭脂送给师娘,顾师傅和师娘都笑了,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还觉得宋相宜十分可爱。 只有没心机的孩子,才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其实顾师傅未见得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糕点,但在宋相宜看来,却是了不得的美味,要送来给顾师傅尝尝。 其实宋相宜一来是的确关心顾师傅,二来也是想看看,顾师傅怎么就会喝错了茶。 “顾师傅好些了么?相宜泡错了茶,心里很难过。” 顾师傅原本是躺着的,相宜来,师娘扶了他起身,坐在榻上。 “早上郎中过来,已经喝了药,如今好多了。” 师娘也安慰她:“没事,相宜你也不是故意的,是你师傅身子骨不强。听你师傅说,你是最好的学生呢。” 顾师傅道:“是啊,相宜做事情,总是默默的,从不争功报喜,是个和善性子。” 宋相宜默不作声,自己为何要争着为顾师傅备桌泡茶,对顾师傅的尊敬固然是一面,可也不敢说全无私心杂念。她要让自己在宋府慢慢变得强大,只有跟着顾师傅好好做学问,有一日叫爹和哥哥们刮目相看。 只等师傅和师娘说了好些,宋相宜才显得后知后觉地开口:“顾师傅,相宜也不知道书房为何会有那些茶叶。相宜是不识得的,只以为书房只有师傅喝茶,一定是存的师傅爱喝的茶叶,没想到弄错了。相宜真笨,认不出茶叶。” 被她这么一说,师娘倒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女人对这些事最敏感,更何况她又没说错,按正常逻辑,书房里的顾师傅不能喝浓烈的茶,那应该浓茶或药性强猛的茶,根本连书房都进不去才对。 宋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之家,但各屋的人手一直都是充足的。 师娘笑道:“所以相宜说得没错,不是相宜的问题,倒是放茶叶的人没注意。相宜你可别再责怪自己了。” “可是……可是……” 宋相宜小嘴一扁,就哭了出来。 顾师傅还是挺喜欢宋相宜的,见她突然哭,倒也奇怪:“相宜哭什么?” “娘不让相宜再进书房了。” 宋相宜伸出一双肥手,徒劳地在自己的脸上擦着眼泪:“娘说相宜太笨,害了顾师傅,读书也是害人,不让相宜读书了。” 顾师傅惊到:“这怎么成?相宜你别急,师傅有机会去跟老爷说说。如今相承去了宫里读书,你们兄妹四个中间,也算相宜你是读书最认真的孩子了,断不能就因为这个无心之失,倒把你给关在书房外头。” “谢谢师傅。请师傅一定要替相宜求情。”胖胖的宋相宜看着顾师傅重重地点头承诺,知道自己的目标已达成了一半,终于可以小小地舒一口气。 毕竟顾师傅的话在宋府还是很有份量的,到时候,文氏再反对也没用了。 那两姐妹却并不知道宋相宜已经去师傅那里探过病,见宋相宜端端正正地坐在西厢房里练字,甚是碍眼。 尤其是二姐宋相欢。 听说祝家小姐之所以联手叶静茗捉弄她,就是因为祝家小姐不知从哪里听说宋家明明有三个女儿,却总是只出场两个,还有个五小姐深藏府中。 便有小姐妹们说,祝姐姐你可得当心点,别让你娘喜欢上宋家小姐,到时候娶回家,你就有个古怪亲戚,不知道有什么毛病、见不得人的古怪亲戚。 祝家小姐到底年幼,哪里懂得这里头传话的心机,被叶静茗暗地一挑唆,就顺手了一把。 当然,裙子是叶静茗踩的,但祝文惠假装相扶,却乱中扯了宋相欢的束带。否则就那一脚下去,裙子破也就破了,何至于当场掉落。 一想到自己当场出丑,就是因为家里有这么一个“古怪妹妹”,因为将来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古怪亲戚”,导致了自己在京城刚刚踏入淑女圈就被设计,很可能以后要还被歧视,宋相欢怎么能不恨。 冲进西厢房,一把掀了砚台,刚刚磨好的浓墨,顿时洒了一纸,更泼到宋相宜的衣衫上。 “二姐!” 宋相宜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二姐。 “写什么写,娘说了,不允许你再进书房!” 碧云和烟霞赶紧要走上来收拾,却被宋相欢喝住:“不许动!收什么收!” “我在自己房里写,二姐也不许么?”宋相宜喊道。 “写,我让你写,让你写!”宋相欢恨之入骨,顺手抓起桌上的毛笔,往宋相宜脸上狠狠地划了一道。 宋相宜“啊”地一声尖叫,躲避不及,不仅被画了一道墨汁,而且宋相欢用力之猛,毛笔狠狠地戳痛了相宜的眼睛,一阵剧痛,视线随之模糊起来。 她捂着眼睛,痛苦地倒了下去。 早就躲在门外偷看的三姐宋相若,发出惊天的喊声:“五妹的眼睛瞎啦——” 宋相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的左眼一片黑暗,而文氏正坐在床边,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 “相宜,相宜,觉得怎么样?” 宋相宜来不及感受这极为难得的母爱,她慌乱于自己左眼的“失明”,一把抓住文氏的手:“娘,我是不是瞎了?我眼珠子还在吗?我怎么看不见了?” 文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又见女儿竟拉着自己的手,居然有点不适应,她很少和五娘这样亲近。 可是,五娘显然受了惊吓,她一个当娘的,自然也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别害怕,戳是戳到了,不过没伤到,眼眶受伤了,郎中来看过了,只怕要肿几天,给你包上了。” 听说眼睛没事,宋相宜才暗暗舒了口气。 胖和丑,还有机会长开或者翻身,要是整瞎了,在古代社会就算完蛋。 古人对于“健全”二字,有超乎想像的固执。一个健全的庸人,和一个残缺的天才,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与健全的庸人在一起。所以,那么美貌、出身那么高贵的袁湘湘,也只能与一群特立独行的“神仙会”成员为伍,而无法进入所谓的主流社交圈。 这就是宋相宜对眼前这个大良朝的粗浅认识。 “谢谢娘来看望相宜……”她可怜兮兮地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文氏。 文氏突然心中一软,五娘真是笨到可怜,这乖巧的样子让人心疼。 “我是你娘啊,为娘的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骨肉。你出了事,照顾你是应该的,怎么还要谢呢?”话说出口,文氏自己都心酸了。 宋相宜却敏锐地发现,文氏这一刻的心软,或许是个机会。 “娘,若您心疼相宜,相宜有事相求?” “什么事?想要什么爱吃的,尽管说,娘让厨房做去。” “等相宜眼睛好了,求娘让相宜回书房跟顾师傅念书……” 文氏犹豫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闭上眼睛,点点头:“好,娘答应你。不过,相宜再也不要给顾师傅做课前准备了。你们都是尊师重道的好孩子,这点,爹和娘都知道了,顾师傅也知道了。回头娘会派个小厮去书房当书僮去。” “谢谢娘!” 宋相宜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欢乐,甚至让她忘却了眼睛上的疼痛。 “不过,娘也有个要求。”文氏却道。 “娘说,女儿一定遵命。” “这回是你二姐失手,娘已经教训过她了。她就在外头,呆会儿娘让她进来给你道歉。不过……” 宋相宜刚刚被文氏的慈爱温暖的心,渐渐地又冷了下来,娘永远是偏帮两位姐姐的。 永远。 “娘您请说。” “爹爹近来公务缠身,这些小事就不要去烦他了。回头爹爹问起,你就说是自己摔的,啊?” 宋相宜愣了半天,没想到文氏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二姐……” “二姐也不是故意的,是想跟你闹着玩,她到底是你亲姐姐,怎么会下手害你?小孩子家家不好想得这么复杂。” 呵呵,竟然是我想得复杂。看来宋相欢恶人先告状,已经将文氏给搞定了。 文氏不是恶人,她只是不相信她的宝贝女儿是恶人。 见宋相宜不说话,文氏又道:“爹爹快要升侍讲学士,往后跟着吴王,如履薄冰。娘的心一刻也没放下过,你们兄弟姐妹要亲亲热热的,不要让爹再为后宅的事操心,爹已经很辛苦的,啊? 她对宋其凤是真心好。 宋相宜发现自己已经什么话说不出来,因为她已经没法说真话。 第11章 方少逸 宋相欢期期艾艾地进来,望见蒙住一只眼睛五妹,却毫无愧疚之情。 在文氏的催促之下,宋相欢干巴巴地说:“五妹受苦了,二姐不是故意的,下回不能闹着玩了。” 还没等宋相宜表示原谅,文氏就挥手让宋相欢出去了:“好了好了,知错就好,明知道相宜身子笨,就不要闹着玩,彼此安安静静的,比什么都强。” 宋相宜微微叹一口气。自己的态度,其实根本没人在意。 即便是亲生母亲,在乎的也只是她自己心里的安慰:我是公平的,我对五娘是很心疼的,我还让二姐给她道歉了呢,虽然二姐没做错什么。 还有啥可说,不如闭嘴,让娘觉得自己起码安份不生事。这样往后万一被欺负,还能有个老实印象。 “娘,相宜要休息了。头好疼。”她闭上眼睛,不再看文氏,宁愿将自己交给一片黑暗。 “好的好的,娘不吵着你了。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若眼睛又疼,叫碧云赶紧来通报,千万不要自己忍着,知道不?” “谢谢娘,相宜知道了。” 她眼睛都没睁。文氏表露出来的一点点爱意,让宋相宜觉得像是用身体的苦楚,换来的一点点垂怜。 她不要这么可怜。 文氏一走,烟霞就假装出去拿东西,跟在后头。 片刻之后,烟霞回来了。 “娘和二姐说什么?”宋相宜问。她知道文氏走到外头,必定和宝贝女儿还有话说。 “要说夫人,还是挺关心小姐的。夫人说,伤了眼睛,小姐的一辈子就完了,让二小姐好好反省,往后对小姐您有个姐姐的样儿。” 不用逼问都知道,这话定是经过了烟霞的加工。 若文氏能在宋相宜跟前这么说,她对这个亲妈还能更亲密一些,背后这么说,真实性就要打个折扣。 “你们谁见到我眼睛什么样了么?” 碧云和烟霞对望了一眼,终于碧云道:“郎中来包扎的时候,我们都在,见着了,戳得还算巧,没伤到眼睛,只受了些皮外伤。” “拿镜子我,替我将纱布揭了,我要看看我是否还能看见东西。” 碧云急道:“小祖宗你可不能闹,郎中说了,您的眼睛包起来就是为了不能见光,要养上五六天,才能拆开。” “包这么严实,我怎么知道还能不能看得见啊。” 宋相宜天不怕、地不怕,还真怕自己还没成年就失明,这就太悲剧了。 “这个……想来不会吧,郎中没说有危险啊,还说万幸呢。” “不行,这样吧,碧云你去点个蜡烛。” 宋相宜让烟霞扶自己坐起,又让碧云点了蜡烛,凑到左眼跟前,终于确定了左眼隔着厚厚的包扎、依然能感受到烛光微弱的光亮。 心中一定:“还好还好,的确没瞎。” “都怪二小姐,脾气那么坏,真是欺负我们小姐都欺负习惯了。” 宋相宜道:“娘都说了,谁也不许再提。” “难道小姐就白白地受了苦?” “自然不会,起码我又能再次回到书房上学了。” 碧云心疼地望着五小姐,可怜的五小姐,还得受了这样的罪,才能回去上学,代价可真大。 晚上,帅爹和美娘一同大驾光临。 在宋相宜的记忆中,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也怪原主虽然又笨又蠢,但身体着实好,能吃能睡的,几乎不生什么病,也没机会享受父母的关爱。 帅爹果然问起,怎么会摔成这样? 宋相宜仗义得一个人都没扯,依着美娘的关照,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帅爹深感后怕,说相宜不能再这么胖下去,实在影响日常行动,请夫人务必再和郎中谈谈,看看如何让相宜能瘦一点点。 文氏一一应了,望向宋相宜的眼神果然是关心而温柔的,十分符合一个母亲的心境。 宋相宜在父母面前不想说话,父母的阅历和孩子们又不一样,万一让他们感觉到身体里面的灵魂已换了个成年人,宋相宜怕恩爱的帅爹和美娘会吓死。 养伤的数日里,宋相宜好好地将自己的前生今世想了想。 这具笨重的身躯,眼下的确成了一个障碍。 她不指望自己瘦到飘飘欲仙,但是起码得行动自如,不能让人欺负的时候,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 宋相宜刻意地借机减少了饮食的量,怕太招人侧目,与碧云和烟霞配合好,一点一点地减。由于她平常实在够能吃,稍稍减掉点量,完全没人发现。 等到她伤愈复出,再次去书房上学时,她开心地发现,自己的腰带已经悄然多余出来一寸不到。 她让碧云在腰带上做了记号,以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搞错。虽然外表看上去,她还是那个胖到走一步要喘三下的宋相宜,可她心里却从此种下了这一寸的喜悦。并希望由此慢慢变成两寸……三寸…… 宋相若依然喜欢在上课前、顾师傅未来的时候,以闲聊的借口说那些女儿家的心事。 “大哥现在都不照面了,前天我问他,世子长什么样儿,你猜大哥怎么说?” 宋相欢挑眉:“我怎么知道,大哥说世子是方的?” “啐,方的,还圆的呢。大哥说,过几日会带世子来府上做客,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真的?世子要来我们府上做客?” “哼,刚刚是谁一脸不想听的样子,我偏不告诉你了。” “好妹妹,说说呗,大哥说的过几日,是几日啊?” 见两个姐姐为了世子真是操碎了心,宋相应叹息一声:“汝南郡王世子,这会儿耳朵一定热了。这里有两位姑娘念念不忘呢。” 宋相欢宋相若立刻柳眉倒竖:“四弟你胡说什么呢?” 宋相应撑着脑袋,望着天,根本不怕她们威胁:“就算世子的耳朵不热,我的耳朵可是出茧子了。是大哥当了他的伴读,可不是你们,天天讲,也不腻。” 二人顿时脸涨得通红。 宋相应还真是没说错,世子方少逸,最近一直是宋府两位小姐的谈论对象,每天起码要以各种方式被提起十来次,好奇地提起、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假借对方想知道然后故意提起……反正,花招挺多,就是不说实话。 话题终结者永远是顾师傅。 他一进来,聊得再热烈、掐得再激烈,也会立刻偃旗息鼓,四个好学生毕恭毕敬,起身向师傅行礼,进入上课状态。 和两位姐姐不同,宋相宜对什么世子方少逸,没有半点兴趣。 她回到书房,重新开始上学,竟也没觉得落后多少,顾师傅讲完之后,她写的功课也让顾师傅赞赏。 没把宋相宜挤出书房,二姐和三姐本来就不乐意,又见最笨的反而最得师傅欢心,都又羡又妒。 正忌妒得眼睛冒出绿光的时候,宋相应突然对着门口大喊一声—— “大哥,您怎么回来了?” 众人皆朝门口望去,见大哥宋相承带着一位锦衣少年,挺拔地立于门外。 “相承?”顾师傅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个学生,很是想念,立刻起身。 宋相承原本是不想打扰他们上课,想稍候片刻,等结束了再进来,这下顾师傅都起身了,宋相承也赶紧进屋行礼。 “这位是我的授业恩师顾师傅。”他向那位锦衣少年介绍。 又向顾师傅道:“这位是汝南郡王府世子方少逸。” 众人皆惊,原来这位温文尔雅、面带微笑的俊俏少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方少逸。 尤其是宋相欢和宋相若,行礼之间,早就羞红了脸。 其实屋里还有个人,恨不得立时找个地洞,瞬间消失。这人就是宋相宜。 方少逸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冯家别业,“神仙会”聚会时,与吴王秦琰在一起的阳光少年。 不得已地上前行礼,方少逸笑得灿烂。虽说看上去对相宜的态度,与对两位姐姐一样可亲,可相宜却分明看到方少逸朝自己悄悄眨了眨眼。 她明白了,想来是大哥在回府之前,就跟方少逸统一了战线,绝不能暴露相宜偷偷参加“神仙会”聚会的事。 所以方少逸才会假装不认识自己。 “总听相承兄说顾师傅学识渊博,少逸闻名已久,今日终于有缘,也当顾师傅半日学生如何?” 方少逸可是跟皇子们一起在御书房读书的,要不然宋相承这个伴读怎么会如此荣耀?这会儿竟然放着御书房的课不听,来宋府听顾师傅的课,岂不让受宠若惊? 宋相承与顾师傅感情甚好,听了自然也高兴,他原先的书桌还在,上面东西未少分毫,便还是在原位上坐了下来。 又招呼方少逸:“相宜旁边有个位置,世子可以坐这里。” 宋相若突然柔柔地道:“世子是尊贵的客人,该当坐最好的位置,相若的位置让于世子,相若坐到相宜旁边去吧。” 相宜望着宋相若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要引起方少逸的注意啊! 果然,方少逸向宋相若笑道:“谢谢相若妹妹。不过,君子不能夺人之美,我是客人,该当客随主便,这个位置也很好,只要能听清顾师傅讲话,都是好位置。” 说罢,不由分说地在宋相宜旁边的位置坐下,然后望了望宋相宜桌上正在写的功课,笑道:“相宜妹妹的字写得好漂亮。” 第12章 生辰 方少逸此话一出,宋相宜就暗道一声“不好”。 这话,别人不介意,二姐一定介意。 果然,抬眼间,望见宋相欢冷着脸,回头盯了自己一眼。 宋相宜没有避开眼光,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深陷在肉肉的脸庞里,二姐就算看到自己无惧的眼神,也看不透这眼神背后的内心。 三姐宋相若却柔柔地一笑:“别看五妹貌不惊人,其实……内秀得很。” 明明是二姐的眼神比较冷漠,可偏偏是三姐的柔情让宋相宜浑身一颤。 她低下头,一声不吭,希望室内的片刻尴尬随风而散。 男人们显然并没有留意她们的小暗箭,很快与顾师傅一同谈论起功课来。 顾师傅的课堂,与宫里的御书房又并不相同,更开放更平等,宋相宜只觉得,就是听大哥和世子你来我往地旁征博引,也是一种享受,偶尔顾师傅稍加提点,让讨论引向深入。 两位姐姐也算是闺秀中较通文墨者,也只能听个应接不暇,倒是穿越而来的宋相宜,仿佛又回到了大学课堂,重新体会久违的感受,听优秀的学生和老师满口锦绣,无比畅快淋漓。 听说汝南郡王世子竟然大驾光临,文氏自然欣喜非常。连声骂着宋相承不早些说,一边张罗着留方少逸在府上吃了饭再走。 方少逸毕竟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宋府诸多玩伴,的确比寂寞的世子府要好玩多了。 欣然应允。 宋府的女孩都还未及笄,而方少逸也未成年,同桌吃饭倒也不忌讳。 不过,方少逸将桌上的人望了一圈,只觉得好像少了一人,不由问道:“相宜妹妹呢?相宜妹妹怎么没来?” 文氏一愣,她早就习惯了五娘的缺席,怎么世子倒是如此惦记? 随即便想,是礼貌吧。这显贵门第出来的孩子,还真的有些与众不同,礼节更加周全,为人也细腻呢。 文氏总不能说是五娘生得太丑,出来影响胃口。只得假以平常用得最多的一个借口道:“相宜别看她长得壮实,其实身子可虚,吃不下几口就倦,所以回房歇着了。” 方少逸不明就里,女孩子家身子不适,又不好多问,也只得讷讷地“哦”了一声,便丢开去。 宋相欢和宋相若今天表现特别好,该乖巧的乖巧,该热情的热情,问些方少逸在南方的趣事轶闻,而方少逸性格活泼和善,倒也相谈甚欢。 方少逸的到来,不仅让两姐妹兴奋不已,躲在屋里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日,就连文氏也不淡定起来。 与宋其凤的聊天是这样的。 “世子竟是如此人才,与我见过的那些少年郎一比,竟统统给比了下去。最要紧的是,贵而不娇,矜而不骄,真是难得。” “哦?有这么好?我倒还无缘一见,与我们大郎比,谁更好些?” “那自然是相承更好,毕竟相承是咱们亲生儿子。” “哈哈……”宋其凤忍不住笑,这婆娘,说来说去,还是说漏了心里话,看来这个世子真正是横扫一片,才十三岁的孩子,就将文氏的心给收服了。 “我瞧你,是动了心思吧。” 文氏被相公说中,也有些讪讪地:“当娘的,自然总想将好孩子留给自家女儿。更何况二姐和三姐本就格外出挑,就是放在贵族小姐中比试,也是绝不输的。而且世子对二姐和三姐也很是和善,看得出来,不仅仅是礼貌上的应付,是真正谈得来的。” “吸取祝家的教训,就算有想法,也不要漏半点口风,免得被动。” “这是自然,他们都还小,从长计议。” 宋其凤这回很满意,老婆大人进了京,也是越来越长进了。 还没欣慰结束,文氏又畅想开了:“不过,世子才十三岁,还是和相若比较般配一点,相欢大了些。嗯,相欢得另觅良婿,相公,你知道了么?” “啊?哦,啊啊……”宋其凤稀里糊涂地给糊弄了过去。 转眼,夏天就悄然过去,几阵秋雨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朝中经历了一些变动,少傅顾奉和地位愈加稳固,进京的吴王并没有被晋封太子,而宠妃董氏亦在努力提升亲生儿子魏王的地位。 一句话,魏王也进京了。 两大热门人选在京城各有支持者,私下走动串联,朝臣们表态的表态,观望的观望,回避的回避…… 反正,最近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官职的,睡得都不太踏实。 宋相宜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看书练字,同时暗暗减肥。唯一与她能扯上点关系的,就是帅爹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这位置,得承担皇子的教学,帅爹果不其然就成了吴王秦琰的授业恩师。 一想到吴王那张冻了千年的脸,宋相宜不由替帅爹担了一份心。 分明是有型有款的中年美大叔,偏偏不能好好在江南品酒吟诗风月无边,来京城玩什么政(治),古代人就是想不通,帅爹也不例外。跟着吴王这种人,往后成事了,说不定就得杀功臣;不成事,帅爹就是败寇同党,下场一样凄惨。 所以宋相宜再看到帅爹的时候,眼神总有点同情和忧愁。 宋府里,忧愁的人不止宋相宜,还有她娇滴滴鲜嫩嫩的大美儿姐姐。 二姐宋相欢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戏,虽也对方少逸心有好感,到底不存什么念想;三姐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文氏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她自己盘算了之后觉得很有希望,自方少逸来过宋府之后,宋相若就念念不忘了。 可是,方少逸竟然只来过那一回,你说,以伤春悲秋、风流袅娜著称的宋家三小姐,能不忧愁么? 据宋相承说,是郡王妃进京,方少逸忙着陪娘呢,但是在宋相若看来,还是宋府吸引力不够大啊。否则的话,别说是陪娘,就是陪娘娘,也能抽空来啊。 对于二姐和三姐这种心态,宋相宜冷眼旁观,别说宋相宜是从现代穿越过去,对年龄的概念完全无法与大良朝合拍,就是放在大良朝,你们一个十四,一个十二,也没到着急的时候啊。 说来说去,还是方少逸太诱人。 九月二十这天,一大早宋相宜去给娘请安,得了个大红包。 因为今天是宋相宜生辰。如果不是因为四哥宋相应也是同一天生辰,相宜觉得单凭自己,肯定不足以让娘记得自己的生辰。 红包是不小,可望着娘给四哥备的文房四宝,相宜还是觉得略有心酸。 她不是替自己,而是替“宋相宜”这个身体心酸。 除了已经去最高级别的御书房上学的宋相承之外,余下的四个孩子,明明就是宋相宜念书最上心最有潜力,可偏偏,她都没有资格得到一套文房四宝。 她在书房用的是宋相应用旧的,而两个姐姐,是用旧了也不给她。 不是美娘想不到,而是她打心眼里觉得,五娘就算念书再用心,也不过是个蠢姑娘,费这个心思干嘛,给个大红包,爱买什么,自己买呗。 宋相宜依旧是冷冷的“谢谢娘”,然后将红包拿回屋里,扔给碧云。 “收起来吧。” 碧云替她收在盒子里,说道:“小姐已经是小富婆了,瞧瞧这盒子里的银锞子,只进不出啊。” 自然是只进不出,她连零嘴都不买,完全用不着花钱。 宋相宜虽说读了不少书,但对大良朝民间的生活水平还不是很了解,问道:“这一盒子,能买多少粮食?” 碧云也不知道粮价啊,想了想道:“买多少粮食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一盒子,够我们家过一年了。” 宋相宜不由咋舌,她知道宋家殷实,却不知道连一个备受冷落的五娘,存的零花钱都有这么多。 想了想,叫碧云:“你拿两个银锞子出来。” “咦,小姐,你有什么花销?”碧云好奇着,还是依言做了。 宋相宜将烟霞也叫过来:“我放着也是压压箱子,用不上,你们一人一个,回去补贴补贴家里也好,或者自己留着买花戴也好,我不管。就是一点点心意。” 说着,一人手里塞了一个。 二人吓了一跳,五小姐还真是开窍了,不过,自己可不图这些啊,推让一番,终于感恩戴德地收下。 宋相宜又道:“盒子里还有几吊钱,你们谁要是有机会出门,替我去买些东西。” 这是要开花的节奏啊! 烟霞道:“小姐要买什么,我们虽不常出去,中院的小厮却是天天在外头跑的,要买什么叫他们带便是。” “书摊上买些书就好,捡文雅些的,打打杀杀的我可不要,乱七八糟的我也不要。” 烟霞有些为难:“外头书摊上的,可不都是乱七八糟的?” 好吧,宋相宜的乱七八糟,和大良朝姑娘眼里的乱七八糟,的确是两回事。不过,考虑到暂且也不知道大良朝的书摊是什么风格,谨慎些还是必须的。 “尽量捡不太乱七八糟的吧,就是,其他府宅的小姐们看些什么书,不拘带一些回来就是。” 她要充分了解大良朝的民俗风情,就不能只靠这宋府的小小一方天。 第13章 郊外马会 无论如何,这是宋相宜的十一岁生辰。也是她穿越到大良之后,遭遇的第一个生辰。 虽说她是入驻在宋相宜的身体里,但数月来,她已习惯了这具胖胖的身躯,也渐渐地接受并适应着大良朝一个幼年书香小姐的身份。 她说着儿童的话,做着儿童该做的事,那颗从现代社会带来的成熟的心,在逐渐深埋,埋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在洞悉世事人情的时候,她的成熟才会悄然探出脑袋,化为偶尔犀利或冷淡的眼神,极难捕捉。 院子里传来一阵娇笑,窗外,两个姐姐捧着盒子向院子外走去。 她们应该是给四哥送生辰贺礼去了。 年年都是如此,虽是同一天的生辰,可真正被在意的,只有四哥。若不是沾了四哥这个双生兄弟的光,不知道家里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身为一个女孩子,生辰是重要而神圣的,她们会通过这一天自己收获了什么,来判断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可惜,宋相宜只有文氏一个安慰性质的红包。 她坐在窗前看书,看似完全不在意,内心的孤独感却前所未有地强烈。 日头终于攀上屋檐,照到窗前的宋相宜时,她浑身一暖,望见大哥宋相承跑进院子。 “相宜,相宜!” 果然,大哥是来找她的。 宋相承进了屋子,将相宜从矮榻上拉起来:“别歪着了,快起来换衣裳,跟大哥出门玩去。” “啊,我能出门么?要不要告诉娘?” 上回是家里没人,偷偷出去的。这回全家都在家,不可能再背着文氏偷偷跑出去,自己受罚没事,不能连累最亲近的大哥啊。 宋相承却说:“没事,我跟娘说过了,带你去集市上玩玩,娘同意了。” 好大一个惊喜,相宜差点惊呼出声,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刚刚还在当窗感慨,怎么一转眼大哥就来带自己出去玩,而且娘还同意了…… 这是老天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么? “集市,大哥您带我去集市玩?”相宜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快去换衣裳吧。娘说,去集市上不许胡闹。看……”宋相承从腰间摸出一个钱囊,一晃,里面“咣当”作响,“娘还给钱了,说五娘看上什么,尽管买。” 虽说和两个姐姐一出手就是琳琅轩直接付账的手笔不好比,相宜还是满足了。 她突然有点原谅文氏。她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也不是刻意要压制自己,她只是懒得在这个不讨五娘身上过多地浪费时间。既然宋相承不嫌弃她丑笨,原来带她出去散散心,文氏也不反对,只要不给宋家抹黑就好。 宋相宜天真地以为大哥真的要带自己去集市,开开心心地换好衣裳出门,正逢从四哥屋里出来的两姐妹。 “什么,大哥又带她出去玩!” 宋相承道:“娘常带你们出去,明儿又要去宝林寺了吧。相宜难得出门,你们还眼红。” 宋相欢恨道:“大哥就是偏心。” 宋相承微微一笑,没搭理她们,带着宋相宜上了马车。 这下子,相宜心里倒有点起疑了,这不像是要去集市的样子,去集市,完全可以带上姐妹们一起去。 果然,马车帘子一落,宋相承就到:“今儿袁兄做东,芷希她们也都去,你如今也是‘神仙会’成员,自然也得叫上你一起。” 这惊喜,真是如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 “我也是成员?真的吗?”若是她再瘦一点,完全会被惊到弹起。 “看你,这么高兴。” “头一回觉得自己也有组织了呢。” 不由地,宋相宜就将以前说惯的话带了出来,惹得宋相承瞥了她一眼:“说话奇奇怪怪的。” 宋相宜笑笑,没再解释,反而说道:“这回说集市,我看大哥下回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等娘习惯了我带你出门,问都不会再问。” 这倒也是,不愧又是御前行走,又是世子伴读,深谙人心。 不过,宋相承说去集市,倒也不算说谎。马车在一个繁华的街边停住,宋相承下车,进了街边的一个玉器店。 相宜在车里等着,望着大哥进去,满脸笑意地在柜台上挑着什么。 回到车上,宋相承笑容神秘:“想不想看看我买了什么?” 向来稳重的大哥,这回笑得很不稳重哎。宋相宜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奇怪,今天大哥的表现才奇怪。 “肯定是玉饰了,你总不会去玉器店买包子吧。” 宋相承被她逗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红锻盒子,打开一看,是个玲珑剔透的玉蝉,雕工精巧,栩栩如生。 “好美!”宋相宜惊叹。 宋相承悄声问:“相宜,你说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这个?” “当然喜欢!” “等等……”宋相宜突然反应过来,“你要送给女孩子?” 宋相承突然有些紧张:“你别多想啊,今儿是湘妹妹的生辰,我这是给她送生辰贺礼呢。” 生辰贺礼!袁湘湘竟然和自己是同一天生辰。 震惊之余,宋相宜有点失落。大哥啊大哥,亏得你还记得人家的生辰,却不记得我的生辰。 “怎么啦?”宋相承竟然还问。 宋相宜原本觉得家里还有个大哥是亲密的,这会儿突然发现,原来大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疼爱自己,孤独感又不由地升起,比之前更甚。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特别好看,真的,湘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宋相宜垂下眼睛,不想让大哥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突然低落。 突然,宋相承一笑:“那这个呢,女孩子喜不喜欢?” 宋相宜偷眼一瞄,发现大哥又换了个盒子,这回是一支白玉簪子,简简单单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雅致可人。 礼物都买两份,真是任性,这是要二选一么? “都好看,不知道湘姐姐会选哪一个……” “哈哈,傻丫头。”宋相承将装着玉簪子的锦盒递过来,“这是给你的,五妹今天十一岁了。” 宋相宜惊喜地抬起头:“咦,给我的?” “瞧你的样子。刚刚都快哭了,故意逗你呢,大哥怎么会忘记你的生辰?” 刚刚没想落泪,这会儿宋相宜却真的差点哭了,内心一热,硬是憋住,淡淡地笑道:“谢谢大哥。” 宋相承对她素来淡淡的沉默早就习以为常,摸摸她的头发:“开心点儿,五妹你还是个孩子。” 今儿袁加安做东,却并非在袁家。而是去郊外包了个马场,别出心裁地要玩骑马。 马场上有个搭得很豪华的帐篷,冯迁还是那样妖媚地锦衣绣裳坐在帐篷里,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总算没把小妖孽带出来。 一见宋家兄妹过来,众人都热情地招呼,冯芷希她们几个已经开心地跑上来牵宋相宜的手。 正要进帐篷,远处又有一辆马车前来。 这回的马车比四家的都要更华丽,一看便是出自公侯之家。 袁加安欣喜道:“是世子么?他果然来了?” 宋相承道:“兄弟们热情相邀,世子也是个爱热闹的,简直趋之若鹜啊。” 众人开心地大笑,宋相宜却心中一颤,听宋相承这么说,她几乎可以肯定,是方少逸来了。 果然,马车停在了山坡稍下,仆从还没摆好姿势,方少逸就已经身轻如燕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向大帐篷飞奔而来。 “大家好!”少年的声音,少年的样貌,虽然还未及成熟,那份美好却已跃然而出。 连一直斜倚地帐篷里的冯迁都出来迎接。这可是宋相宜第一次看到冯迁起身走路的样子,汝南郡王世子,到底不同凡响。 见酒席设在帐篷里,方少逸道:“秋高气爽的,在帐篷里多憋闷,不如把酒几都移出来,大家席地而坐,更无拘无束。” 宋相宜一听,正担心几位小姑娘顾及形象,没想到冯芷希第一个振臂高呼:“太棒了,我支持少逸哥哥。” 看来所谓“神仙会”,真是一群神仙,一入此会,形象全无。 仆从们效率颇高,就在众人选马的功夫,大帐篷已经掀了个大口子,草地上铺上了毡子,几张矮桌依次排开,瓜果糕点摆得满满当当。 既是袁加安安排的马会,他自然是一把好手,拍着马仆牵过来的一匹通身雪白的良驹道:“宋兄还不太熟练,这匹性子温和,适合你。你先出发,我让你半炷香,随后来追你。” “半炷香,小瞧人。我最近练得还可以了。” 宋相承翻身上马,姿势竟然很帅。宋相宜真是服气,以前在江南,大哥从来不会骑马,没想到来了京城,学了新技能,不用说,一定是神仙会的功劳。 其余人,选马的选马,准备的准备,都纷纷进入了状态。 宋相宜以为女孩子们就是来观战的,已经坐下来羞答答地打算开吃,却见马仆们又牵了几头小矮马过来,丁淇一把拉起她:“走,我们也选马去。” 宋相宜大惊:“我不会骑马啊!” 冯芷希笑道:“入了神仙会,怎么可以不会骑马。一起来吧,马仆会教你的。” 第14章 坠马偶得 给女孩子备的马,都是矮矮小小的,性格温顺,可眼见着冯芷希、袁湘湘和丁淇三人都翻身上了车,宋相宜还是脸色煞白地抓住缰绳,根本不敢上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袁湘湘突然下马,来到宋相宜身边,抓起她的手,去抚摸马的鬃毛。 宋相宜很是意外,不由在她的牵引之下,逐渐平静下来,内心与马亲近了许多。 袁湘湘指着马的眼睛,低声道:“你看,它是喜欢你的。” 她说话了,从来不和陌生人说话的袁湘湘,竟然与自己说话了!宋相宜惊喜地盯着她,却又不敢出声惊呼,怕吓到她。 忍住内心的欣喜,宋相宜不敢刻意去问。来自现代世界的医学知识告诉她,她被袁湘湘信任了,但这个信任还很脆弱。 装作毫不在意,宋相宜将全副注意力放到马的身上。这样自己也专心,袁湘湘也更自在。 “湘姐姐,您说,它吃得消我么?” 宋相宜憋不住,终于问道。 袁湘湘“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相宜妹妹,你也太小看它了。别看它个子不高,可厉害了,就是两个你,也不在话下。” “您确定?” “嗯,确定。” 宋相宜舒口气,终于踏上马蹬子,在马仆的指导下,辛苦地翻上了马背。 果然,小马完全不介意宋相宜的体重,晃着尾巴踱起步来。 骑马,让宋相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型和体重竟然也可以不成为羁绊,没有了笨重,没有了稍稍一动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尴尬,微风从耳边拂过,而紧紧牵着马匹不让它乱跑的马仆,则让她格外有安全感。 袁湘湘大概是随了哥哥,也或许是袁家本来就有骑马的传统,她的小马撒开蹄子,飞奔着就跑远了,而另两个则向树林深处小跑而去,只有宋相宜不紧不慢,胖胖的身躯努力维持着平衡。 方少逸不知从哪里跑了一圈,竟迎面向宋相宜而来。 这一路上没人,宋相宜已渐渐适应,突然出现一人一骑,宋相应有点紧张,想往旁边避开一些,让出一条路给方少逸。 没想到方少逸以为宋相宜是害怕,远远地就喊:“别怕别怕,我不会惊到你的马。” 本来她没有着急,也没有害怕,被方少逸这么一喊,反而慌乱起来,身子一失平衡,就开始晃动。 情急之下,她一把抱住马脖子,以免自己掉落到马下。 这庞大的身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知道这马再怎么性格温顺,毕竟也不是她朝夕相处彼此熟识的伙伴,被她无端一抱,这下真的受了惊,一声厮叫,挣开马仆的牵制,撒开腿就奔跑起来。 马仆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宋相宜尖叫着,更加死死抱住马脖子不敢放手,笨重的身子却已经开始在马背上滚落。 “不好!”方少逸大叫一声,立刻就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没追多远,就看到宋相宜的马悠闲地在踱着步,马背上空空的,一副摆脱了命运牵制的欠扁嘴脸。 可怜的宋相宜摔在不远处,只见一堆粉色衣裙,乱七八糟地伏在地上。 方少逸赶紧翻身下马,跑上前去:“相宜妹妹……”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生怕宋相宜摔出个三长两短。 这堆衣裙一动不动,半晌,才从衣服堆里传出一个声音:“少逸哥哥……麻烦你……将我翻过来……” 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也难怪方少逸都看不出正反面了。 从刚刚声音发出的位置,方少逸总算找到了宋相宜的脑袋,将盖在她脑袋上的裙摆扯下来,发现她竟然摔了个嘴吭泥。 只有用尽全力翻过宋相宜的人,才知道她到底有多沉。方少逸也只是个瘦弱的少年,吭哧吭哧地搬动着宋相宜的时候,宋相宜脑子里突然冒出上辈子看到的一句话:胖子睡觉翻个身,光大腿就要翻一年。 “噗哧”,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人家正在竭尽全力地帮你翻身,能不能严肃点啊,这样让方少逸很尴尬的。 果然,方少逸摸摸脑袋:“相宜妹妹,你没事吧……” 宋相宜躺在地上,仰面望着树林间透下的缕缕阳光,将方少逸好看的脸沐浴上一层金色。 幽幽地道:“胖子的好处,摔下也有肉撑着。我没摔坏,只是……起不来……” 她认真的表情,将方少逸也逗笑了。 努力地将宋相宜扶起,与她一同坐在落叶堆里。秋天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像是金黄色的毯子。 “相宜妹妹摔疼没?”虽说知道没摔伤,方少逸还是放不下心。 “多亏这些落叶垫着,倒也不大疼。” “我有话想问你,你不许生气……” “问吧,我没那么容易生气的。” 方少逸本来没敢问,也是见宋相宜说起“胖子的好处”,竟然全无自卑,觉得她特别坦然,这才鼓起勇气。 “你是从小就这么胖吗?还是生了什么病?” 宋相宜想了想,不是很能确定。原主愚钝,很多感知都是缺失的,留给她的回忆并不完整。 “如果我说,我小时候很蠢笨,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少逸哥哥会觉得奇怪么?” “不会。”方少逸笑道,“我只看到现在的相宜妹妹,其实是很聪明的,而且很勇敢。” 连方少逸自己都不会料到,只这一句话,让宋相宜的内心起了怎样的变化。 “谢谢少逸哥哥,反正我能记得的,就一直是这样胖,胖得我都心安理得了。” “虽说胖胖的也很可爱,可是你看,不方便啊……” 宋相宜顿时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家一同起身恭送吴王大驾,只有自己怎么都起不来,实在有点糗。 “如果我说,我已经比数月前瘦了,少逸哥哥信不信?” “哈哈,当然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管住嘴,少吃。不过……很辛苦,毕竟我很贪吃。” 方少逸望着她,眼神颇有点意味深长:“其实相宜妹妹很活泼呢,可是在府上,倒是一声不吭。” 宋相宜笑笑,没有解释。她也无法解释。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还是方少逸主动打破了沉默:“相承兄曾经说过,三个妹妹中,他最心疼你。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相信,相承兄带你来到神仙会,就是希望你能更开心。” 心中一紧,宋相宜暗自服气,方少逸看似随和,其实内心何等细腻,只两次短暂的相处,他就看出自己在宋府过得不快乐。 “我一直挺开心的,现在……”她勇敢地迎向方少逸真诚的眼神,“现在更开心。” 方少逸伸手拉她起身,替她拍掉衣裙上沾着的落叶,那么自然,那么坦荡。 这是一个未长成的少年,对一个孩子的关怀。 宋相宜心中越发柔软,纵使方少逸并不是将她当作一个女孩子、只是一个孩子来看待,她也珍惜这样的关怀。 “相宜妹妹虽然胖得可爱,但是瘦一点点,会更可爱。骑马是很好的锻炼,我会跟相承兄说,下回去我府里,我那儿好马可多呢,随相宜妹妹挑。” 第15章 一鸣惊人 胖得可爱。 头一回因为胖,竟然还有人说可爱。 方少逸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宋相宜觉得,这样的人在那个现代社会,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暖男。 回到帐篷前,方少逸和宋相宜二人是最先到的。不奇怪,人家都跑远了,只有这两个人摔回来了。 二人坐下来,宋相宜想吃些东西,减肥的念头却格外的强烈,几次欲伸手,都管住了。 方少逸笑道:“吃些瓜果该是无碍的,相宜妹妹真有那心,糕点少吃些倒是好的。” 宋相宜很听话,略望了一下,终于伸手拿了个香梨。 “这季节,瓜果正多,倒是可以饱口福了。” 宋相宜一张嘴,满口生津,真是好梨。 一会儿,骑马的人陆续回来,听说相宜妹妹摔了,纷纷过来关心。 相宜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有摔坏,方少逸也说是和相宜一路走回来的,因为她不敢再骑马了。 听说她还能走那么远,众人这才相信宋相宜果然是没摔坏,放下一颗心。 冯迁到哪儿都得保持他“美人”的姿态,又斜倚上了;宋相承听说相宜摔了,也是挨着她坐下,不断地小声询问;冯芷希她们几个则纷纷表示,下回一定要亲自上阵,教会相宜妹妹骑马。 不知为何,袁湘湘总是有意无意地坐在相宜的另一边,俯在相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说得相宜浅笑起来。 宋相承好奇,问相宜说的什么,相宜却摇头:“湘姐姐说不能讲。” 小女孩家家的秘密,当哥哥的还真不好多问,又望了一眼袁湘湘,却见袁湘湘也低垂了脑袋。 宋相宜心中一动,大哥这一眼,和袁湘湘的一低头,似乎传递着某种难言的情愫,虽说袁湘湘今天才满十三岁,可这是古代啊,是大良朝啊,这里的女孩子,十四岁就要开始看人家,十六岁还没定下,父母就要开始着急,十八岁若还不出嫁……那就是大良朝的剩女了。 又想起刚刚从玉器店出来时,大哥对玉蝉的那份投入,几乎可以断定,他不是一时兴起去买的,说不定早就订下了,今天不过是顺道去拿了一下而已。 再望宋相承,十六了,前途远大的御前行走、郡王世子的伴读,宋其凤与文佩兰所出,品质保证,无论走到哪里,那份镇定与稳重的气度都叫人另眼相看。 若是撇开袁湘湘缄默的病症,倒真正是一对璧人。 怪不得他对“神仙会”的聚会这么上心。 仆人已给每人都斟了酒。女孩子们都还小,不方便喝酒,便以茶代酒。 偏偏袁加安开玩笑道:“世子还未成年,是不是也以茶代酒?” 方少逸哪里肯堕这个志气:“我的酒量,也未见得就逊于各位兄台。” 冯迁懒懒地道:“世子比我那个表哥爽快多了,要表哥喝酒,太阳得西边出来。” 这说的应该是吴王秦琰。宋相宜想想他的样子,阴沉冷冽,的确不大适合再喝酒。 如果说方少逸的笑容是温暖的晴天,吴王的冷脸就是阴沉沉的阴天,但不下雨,就那样山雨欲来的样子,压抑而可怕。这样的人要是喝酒,随时都会打雷。反正,想想都可怕。 今天这聚会,是袁加安为了袁湘湘的生辰而设,众人举杯庆贺,又纷纷送上贺礼。袁湘湘一一点头谢过,却不说话。 宋相宜知道,是因为方少逸的缘故。她刚刚接受了自己,再要接受新加入的方少逸,需要时间。 见她一言不发,却能收获这么多的宠爱,宋相宜没有嫉妒,只有感慨。 人和人的命运,无法相比。比较,有时候就是伤害。 宋相宜不喜欢伤害自己。 倒是大哥比较耿直,喝到开心处,竟对众人道:“前几日加安说要给湘妹妹过生辰,我一时应了,竟没想起,今儿也是我家相宜的生辰呢。你们说要不要这么巧,湘妹妹和相宜竟是同一天生辰。” 袁湘湘惊喜地望过来,突然出声道:“相宜妹妹,喝酒!” 众人纷纷起哄,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就是小女孩儿,也得喝上一杯酒。 好在袁加安准备充分,从袁府带了整整一马车的物事,其中就有清甜的果酒,正适合小女孩儿喝。冯芷希和丁淇也都是大方不矫情的姑娘,当即把茶撤了,都换成果酒,席间更加热闹起来。 宋相承首当其冲,罚酒三杯。 原因很简单,相宜妹妹的生日,竟然没有提前告知,害得大家都没有准备礼物。 宋相宜赶紧摆手:“诸位哥哥姐姐有这份心,相宜就已心满意足了。” 众人却都叫着,不行不行,回头生辰贺礼一定补到府上。 酒过三巡,众人说话越加随意起来,不免就说到了神仙会诸位俊彦的烦心事。 冯迁年纪最大,十九。尚男风,京城贵族圈里人尽皆知。 话说,在大良朝的贵族圈里,尚男风隐隐是一种时尚。但有所不同的是,人家喜爱男色,不耽误娶老婆,冯迁喜爱男色,喜爱得真心实意,完全不想娶老婆。 这让冯家很为难。 以冯家的地位、以冯迁的人材,原本是极好的婚配对象,早先还有不少人家眉来眼去的,可冯迁一概不允,这两年眼见着再说亲,对方往往就不乐意了。 你说冯家要不要着急。 “最近,我准备去南方住一段时间,别的没啥,就是舍不下你们。”冯迁幽幽地道。 丁澄道:“冯兄不如就听从家里,成个亲,大不了找门第低一些的姑娘,并不会管你这些的。” “娶回来,我也不疼她,好端端的害人家姑娘作甚。反正家里在南方也有些产业,过去避避风头。哎,一世界的庸人,总要将所有人都装进他们规定好的框框里。” 冯芷希却道:“大哥要走,也带了芷希一起。” 袁加安不解道:“冯兄去南方是避婚,芷希妹妹却又是为何?” 饶是冯芷希性格开朗,敢作敢为,此刻也是脸色微微一红,沉默起来。 冯迁一声冷笑:“看着芷希还小吧,倒也有人上门了。我们芷希要自己挑,不能叫长辈们随便给埋汰了。” 纵是“神仙会”,也都有人间烦恼,又有谁能免俗? 宋相承笑道:“如此,冯兄和芷希妹妹不免又要被人说离经叛道了。” 冯迁道:“走得远远的,让庸人们说去吧。” 宋相宜心中好生佩服冯家兄妹,冯芷希的大胆,冯迁荒诞背后的善良,都叫她心生敬意。 “世间总得有些离经叛道之人,否则庸人们以为普天下只有一种活法,不免容易惊叹了。” 众人吃惊地望着宋相宜。 他们印象里的相宜妹妹,是一个胖到有些笨拙,害羞而乖巧的小女孩,却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能说出这番冷静智慧的话。 第16章 意外的贺礼 方少逸尤其认真地看着她。 她与宋相承描述的五妹,实在有不小的差距。虽说宋相承也很疼这个五妹,但在他眼里,五妹只是一个羞怯而善良的小姑娘。 宋相承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睿智。 但是今天,宋相承终于觉得五妹的变化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回去的路上,宋相承道:“如今我不在家中念书,竟不知五妹进步如此大。” 宋相宜笑得五官都淹没:“我都十一岁了,是大哥没发现我长大。” 没发现她“长大”的何止大哥宋相承。当神仙会的生辰贺礼陆续送到宋府,文氏震惊了。 恰好宋相欢和宋相若正在文氏屋里说奉承话,两个最贴心的闺女,把文氏说得满心欢喜的时候,外头说汝南郡王府送来了贺礼。 听到“汝南郡王”这四个字,宋相欢一惊,而宋相若却是暗暗垂下了眼睛。 “世子给相宜送生辰贺礼……我没听错吧?”文氏暂且收了礼,满腹狐疑。 宋相欢正要去打开礼盒子看看究竟是何贺礼,门外的管家又来了:“袁丞相府给五小姐送生辰贺礼。” 这下文氏是更震惊了,世子好歹和宋相承朝夕相处,相承又喜欢将五娘带在身边,这袁丞相府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几位办事效率也着实高,几乎都是紧赶着就把贺礼给送了过来,全挤在差不多的时辰。宋家两位姐姐,亲眼目睹着这些豪门大户,竟为她们那个耻辱一般存在的五妹送了这么多贺礼。 这是在做梦吗? 而且是做的恶梦。 “这是怎么回事?相宜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文氏目瞪口呆。 还是宋相若最先想到,但她不会直接说,而是柔柔地道:“这几家府上,是不是有人与大哥交好啊?想五妹,除了跟大哥出去过之外,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宋相欢惊道:“不至于吧,她明知道娘不许她在那样的场合露面。平常跟着大哥出去转一圈,散散也就罢了,去这些贵族人家玩的场合,是存心给我们宋家丢脸么?” 文氏听得头晕,二女儿这个,说得也忒难听。 虽说文氏自己也不希望五娘抛头露面,但她却不喜欢将这个心思说破。 “相欢,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自家妹妹。娘哪里不许她露面了,娘是为她好。人都有个第一印象,现在相宜还没法子给人好印象,等以后长大些,长开了,变好看了,直接以更美好的形象出去,岂不更好?” 宋相欢不满地撇嘴:“娘也别自欺欺人了。她还没长开?再长,都要爆炸了。” 文氏一晕,这个女儿,真会戳自己的心,哪儿疼就戳哪里,也不省心啊。 宋相若扶住文氏:“娘,您也别嫌二姐说得难听。二姐就是直白,其实娘这心里也明白。可娘是仁慈的,对我们三个一视同仁,不愿听到一星半点儿对五妹不利的话。” 还是三娘最懂自己的心,文氏觉得自己的眩晕稍微好一点了。 二娘美艳聪明但太耿直,五娘除了听话简直一无是处,只有三娘温柔聪慧可称惠质兰心。 “看来娘得找你大哥好好谈谈,到底带相宜去了什么地方,怎么就惹了这一堆贺礼回来。汝南郡王府……袁丞相府……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不带你们两个去见识,偏偏带相宜去……哎,不行,娘心口疼,给气的!” 第17章 明珠暗投 贺礼来得突然,文氏整理好心情,让两个宝贝女儿回屋,顺便把不宝贝女儿给叫来问问清楚。 就凭两个姐姐走过屋前时的怨恨眼神,宋相宜就知道,娘叫自己去,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上回替二姐掩饰了之后,美娘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都能同意她跟着大哥出去玩了,可千万不要横生什么枝节,将自己好不容易有点提升的地位给弄没了。 可一到屋里,见到桌上堆着几只大大小小精美的箱匣,又见文氏一脸的语重心长,宋相宜心一顿,有些预料到了。 立刻将清冷淡漠的眼神藏进厚重的眼皮,笨笨地叫了声“娘”。 “相宜,大哥昨日带你去哪儿玩了?” “去了集市,给相宜买了一个簪子,娘您看,好看吗?” 她指着发间的白玉簪子,一脸的天真单纯。 “嗯,好看,是不是给相宜的生辰贺礼啊?”文氏耐着性子。 宋相宜点头:“是的,好漂亮,相宜好喜欢。” “相宜长大了,开始收漂亮的礼物,很好啊。” 文氏的眼光向桌上的一堆箱匣扫了一下。宋相宜立刻明白,看来是神仙会的礼物果然送到府上来了。 昨日回来路上,宋相承曾说,老是偷摸出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得找个时机让娘知道才好。当时他就觉得,如果贺礼送到家中,倒也是个坦白的好机会。 眼下,看来机会来了。 宋相宜低垂着头:“娘,相宜带着漂亮的首饰,是不是变得好看一些了?” 她就是故意的,她要用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去打动文氏。 文氏不喜欢她,却又对她有隐隐的愧疚,她能抓住的,只有这一点点愧疚。 果然,文氏一听这话,先前的质问之心顿时收了大半。鼓起勇气望了望相宜,蓬头依然还是蓬头,肥壮依然还是肥壮,五官依旧模糊不清,眼睛依旧睁不开,一阵失望涌上心头,又告诉自己,根本就不该抱有希望。 于是言不由衷道:“相宜长高了,快成姑娘家了,自然更好看了。” 长高了,这点倒是不假。似乎是为了安置那些横生的肉,宋相宜的身高倒也不矮。 她假装听不出文氏的敷衍,一脸开心。 文氏变得小心翼翼:“大哥只带你去了集市?” “不啊。”宋相宜丝毫没有考虑就否认了,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盘算着怎么回答才可以既说了事实,又不叫大哥为难。 “昨天也是袁丞相的孙女袁湘湘的生辰,大哥带我去集市买礼物的时候,也给袁小姐买了一份,然后就一同带相宜去送了礼物才回的家。” 文氏听她这一段倒也说得干净利落,不似以前那般蠢钝,而且老实不欺瞒,稍感安慰。 “看来,送礼物的时候你们见了不少人?他们都给你送生辰贺礼来了。” 文氏指指桌上的一堆贺礼。 宋相宜假装刚刚才发现:“啊,这么多漂亮的宝贝,真的都是送给相宜的吗?” “是啊,看来你还颇受欢迎?” “是大哥受欢迎,我是沾光。他们听说大哥的妹妹生辰,都说要补送礼物,我还以为是逗我玩呢。” 这个逻辑,文氏很能接受。 她不觉得五娘有这本事能让这么多贵族府送贺礼,不过,如果说成是儿子的面子,她觉得很有可能、也很高兴。 转念又一想,宋相承如今长大了,在外头的社交圈自己这个当娘的已不很清楚,倒是借机会问一问才好,于是和蔼地对宋相宜道:“刚刚你说的袁湘湘,是袁丞相的孙女儿?” “是的,昨儿是袁丞相的孙儿做东,给妹妹办生辰,相宜运气真好,去凑到一个热闹。” 文氏的心有点隐隐作痛,到底还是没瞒住,让这个五娘出去露了脸,却不知这些孩子会不会出去瞎传播,万万不能影响宋府声誉啊。 心里想着,脸上却也不好多显露,又问:“赏花宴袁家孙女也去了好几个,不知昨儿生辰的是哪位啊?” 宋相宜想,干脆让你知道每个府里这些不受待见的女孩子们的心酸吧。要不是我们还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早就长歪了。 “听别的姐姐说,湘姐姐没去赏花宴,她们家的人从来不带她出去玩。” “哦?”文氏好奇起来,自己不乐意带五娘,是因为她有损宋府形象,这袁家为什么不带袁湘湘,好奇怪,“为何不带她?是不是她还小?” 言下之意,相宜你也小,所以没带你。 宋相宜假装听不出来,和文氏聊天,把脑子掉在家里,这样的状态就对了。 “湘姐姐比相宜大两岁,昨儿十三岁了。不过,她好害羞,不和人说话。别的姐姐们说她从小就这样。” 原来如此。 “别的姐姐又是谁啊?” “好几个姐姐,芷希姐姐啊,淇姐姐啊,我昨天记了好久才记住她们,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都好漂亮的。” 说得这么幼稚,也是为难文氏还要假装认真地听,还得听得一头雾头。 她更不知道什么芷希什么淇,算了,看贺礼吧。 “你啊,脑子就是不灵,你三姐每回跟娘出去雅聚,回家一定可以将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都记下来。唉,算了,你今天说话已经够流利,娘满意了,不能要求你太多。看看贺礼,也知道昨儿你大哥带你去见了谁。” 宋相宜暗舒一口气,总算对付完美娘。 没脑子的装有脑子,基本办不到;有脑子的装没脑子,也得崩紧那根弦。 都不容易啊! 文氏亲眼看着宋相宜一个一个箱子匣子地开,表情兴奋,却又一脸的不识货,也是暗暗叹气。 明珠暗投,真是明珠暗投。 这些礼物要是给了二娘三娘,件件都能说出名堂来,这才叫适得其所啊! 派了房里的丫鬟,替五娘将贺礼都搬回屋去。虽然不识货,但人家是送给她的,也随她去处置吧。 回到自己屋里,宋相宜这才将所有贺礼认认真真地全看了一遍。尤其是汝南郡王府方少逸送来的,除了贵重文具礼品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亭亭玉立的瓷娃娃。 瓷娃娃少女身姿,做翩翩起舞状,长袖飞舞,身形曼妙柔美。 尤其可爱的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瓷娃娃的嘴角竟然有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显得格外俏丽。 宋相宜心中一震。 她穿越到大良朝后,对着镜子端详过自己不知多少次。只有她自己知道,“宋相宜”若开怀大笑,便会有两个不甚明显的小梨涡。 不明显是因为脸上肉实在太多,连五官都能淹没,小小的梨涡算什么。 那么,方少逸难道注意到了自己的梨涡? 他送这样一个瓷娃娃,其用意不言自明,是希望宋相宜可以努力地摆脱现状,变成一个如瓷娃娃般袅娜生姿的少女。 十一岁,离“少女”还有些时日,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说方少逸竟然给宋相宜送了生辰贺礼,宋相欢和宋相若真是差点怄出三升血。 “她配吗?” “怎么可能配?” “也不知道送的是什么,娘这是怎么了,都不让我们看!” “急什么,早晚都会知道。再说了,送礼的也不是只有世子一个,听娘屋里的丫鬟说,人家是看在大哥的面子,正好是袁家小姐过生辰,让五妹赶上了而已。” “袁家哪位小姐?赏花会上也有袁家小姐,生得也算是通身气派。” “这就不知道了,据说也是一位不大露面的小姐。” “呵呵,这就怪不得了,全是失意人的聚会啊。大哥可真会安排,哈哈。” 一声心虚的笑声,结束了宋相欢一时的妒忌。 她不会承认妒忌宋相宜,因为妒忌也是个有份量的字眼,随随便便用得多了,会让人觉得没什么价值。 “二姐,您说我们要不要去和大哥说说,我们也想参加他们的聚会啊。” “说什么说啊,大哥一定会嘲笑我们。以前也不是没带我们出去玩过,可你每回只要一见到太阳就躲着要回来,怕晒黑了,大哥说这样最没劲了。” 平白被二姐抢白一顿,宋相若这个提议瞬间被否。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五妹代表我们宋家姐妹出去?” 宋相欢冷冷地翻个白眼:“谁要她代表?她又怎么能代表?” “那二姐快想想办法啊。你就是不要她代表又有什么用?只要她能出现在那个贵公子的圈里,人家就只知道宋家小姐原来是这个样子,二姐您能接受么?” 宋相欢冷着脸:“当然不能接受,一想到她在外头抛头露面,我连饭都吃不下,水都不想喝,胭脂都没心情涂了。” “那我们去找娘,让她禁止五妹出门。” “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去说,理由是什么?就因为她出去玩了一次?” 宋相若嘿嘿一笑:“其实是两次,二姐忘了头一次是什么时候么?”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娘说。三妹你也得一同去,娘最喜欢你,你也比我会说话。我太容易生气。” 两姐妹在屋里合计很久,都不知道外头开始下起了秋雨。 第18章 瑜珈 两姐妹却不知道,这回她们没有摸清娘的心思。 有天,几位与文氏新识的官家夫人上宋府小聚,带了几个女孩儿过来,与宋相欢宋相若在赏花会上也有结识。 等这几位女孩儿回去后,宋相若觉得时机来了,故意编了一段瞎话,给文氏吹风,说有人想见见五妹,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不堪入目。 虽然如预料之中那样,“不堪入目”四个字刺痛了文氏,但文氏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在意。 自从贺礼事件时,五娘提起袁湘湘,文氏也颇是侧面打听了一番,发现那些贵族大家里头,像五娘这样的情况可不算少见。别的不说,就五娘见的那几个姑娘,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露面的理由,似乎也并没有影响那些贵族大家的名声。 所以文氏也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将五娘的蠢笨看得太严重了。 影响会有,但像祝家这样,将五娘的影响看得过于在意的,是不是反而说明,这样的人家不值得结亲呢? 所以,这样的时机,两姐妹再去吹风,其实收效明显不如以前。 文氏端坐在榻上,苦口婆心:“五娘的确还跟小时候一样,可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总要胳膊肘往里拐。往后再有人这么打听,你们就直接说,五娘只是身子不好,所以不爱见人。” 宋相欢心中不服:“问题是,现在由不得我们说啊,大哥带她出去见这个、见那个,我们哪里瞒得住,再出去几回,京城都知道宋府有个痴肥五娘了。” “以前娘也这么想,可你们也瞧见了,她跟着你们大哥出去,非但没有被人瞧不起,反而还收了这么多贺礼。可见,人家与人家,也是相差甚大,有涵养的人还是会看门第,不会因为五娘生得蠢笨,就将宋府也看轻了。反而,你们要是能和大哥那样被器重被尊重,你们的妹妹就没人会瞧不起,懂了吗?” 文氏真是难得说出这样有份量有想法的话。 若是被她的翰林夫君听到,一定会击节叫好。可惜,两个女儿却是根本听不进去。 见平常手到擒来的娘,今天都没能“吹”得动,两姐妹悻悻地回屋憋坏水儿去了。 宋相宜最近可没功夫跟她们玩干什么心机。 “神仙会”诸人的力量——尤其是方少逸那天坐在落叶之上,与她说的那番话,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宋相宜在忙着实施。 她将方少逸送的瓷娃娃放在书架上,每天起床后和入睡前,都要认真地看一会儿,然后将这一天的计划在心中默念一番。 进食进一步减少,运动适量增加。 前一项暂时还比较好实施,每日跟厨房布膳的时候,碧云都刻意减了量,文氏还关心地问过,得到的答复是:五小姐近来身体欠佳,胃口不好。 文氏最近还算是一个比较慈祥的母亲,一听说五娘身子不好,立刻就请了大夫。 大夫也瞧不出来五娘有什么病,反正,身子不好就补呗,总归补不坏的。 最后这些补品,都归了碧云和烟霞,一段时间下来,这两人倒是养得水润润的,让后院小姐闺房里的丫鬟们,直呼看不懂。 与两个精明的姐姐住在一个院里,运动锻炼就变得很难实施。 宋相宜想了个最隐蔽的法子。 她让丫鬟在卧室里铺了垫子,偷偷摸摸练瑜珈。两个丫鬟哪里看得懂,只知道五小姐跟着了魔一样,将自己的身体四肢拼命拗成奇怪的姿势…… 拗姿势也就罢了,关键五小姐这么胖,拗起姿势来不是一般的怪异,这屋里的丫鬟们得用多大的忍耐力,去忍受一个做瑜珈的“宋相宜”啊。 第19章 将计就计 身处在一个没有全身镜的时代,有喜有忧。 如果天天有一个痴肥的影像在宋相宜面前晃来晃去,也许她不会忍到现在才开始真心减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镜子,她的罪恶感会少掉很多。 但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 当她打定主意要开始改变自己的时候,突然发现,没有全身镜对照的瑜珈,连自己都不知道动作是否真的到位。于是她只能尽力地去拗。 她肥胖的身躯,拗起来到底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三姐宋相若最会在一言不发中细心观察,大约一个月后,她悄悄问二姐:“五妹最近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她不是一直那样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天天把自己关房里么?难道大哥又带她出去了?” “这倒没有。最近大哥也忙,人影都不见,哪里顾得上她?” “那五妹还能生什么幺蛾子?” “最近她屋里的丫鬟,每天都洗好几身衣裳,都是五妹换下来的。” “咦,她一天换几身衣裳干嘛?” “所以奇怪啊。而且听小枕说,有两回烟霞去洗衣裳,小枕发现五妹换下来的衣裳湿漉漉的,倒像是掉进了水里。” “她天天关在屋子里,如何能掉进水里?” “所以奇怪啊。我就让小枕多加留意。有回烟霞将盆放下,拿东西去了,小枕就偷偷过去看,一走到跟前,就闻到衣裳上全是汗味儿……” “汗味儿?她在屋里读书,能读出一身汗?这是多卖力啊,就凭顾师傅夸了她几回,打算考个女状元么?” 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找机会一探究竟。 据小枕的观察,每天早上的第一盆衣裳,一般在小姐们都去书房念书之后。所以宋相欢和宋相若盘算了一下,按理早上起床、洗漱、用早膳、去书房,时间安排得还是挺紧凑的,既然念书之后就去洗衣,要么五妹起得特别早,要么她梦游。 这天,两姐妹也起了个大早,凑在二姐的房里合计。 从宋相欢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望到西厢房门口的动静。果然,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望见碧云和烟霞已经端水进屋,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二姐快看,这会儿就起床洗漱了。之前小枕说,我还不敢相信。五妹以前那个懒啊,每天去书房都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现在竟能提前起。” “就是,真奇怪,这是怎么了?”宋相欢也凑到窗口来看。 “都是我的丫鬟在忙,二姐也叫你丫鬟去打探打探呗。”宋相若对二姐这一点尤其不满,不知道是她对丫鬟的要求太低,还是她的丫鬟实在太蠢,每次府中有何新动向,都是自己的丫鬟首先发现,而二姐的丫鬟却起不到半点作用。 宋相欢想想也对,好歹对蠢笨五妹的讨厌不是三妹一个人的事,自己多少也得出点力才好。便叫来一个丫鬟,是她素来觉得还算机灵的,让她也假装下去打水,打探一番。 丫鬟得令而去,也知自己在两位小姐的监视底下,倒也格外卖力。端了盆,在屋里候着,只等烟霞从西厢房一出来,瞅准时机就出去,跟在烟霞后头一同出了院子。 不多时,丫鬟回来了,汇报情况,说烟霞倒了水,洗了盆之后,又打了一桶水,拎进西厢房去了。 二人觉得这事的确蹊跷,五妹这是在搞什么?一大早用这么多水,是要洗澡么? 事不宜迟,时不可失,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当即决定,突袭西厢房! 话说西厢房内,宋相宜正在练瑜珈。 她每天早上提前半个时辰起床,洗漱完毕后开始锻炼。开始的时候,根本做不来什么动作,而且第二天浑身的疼痛让她连走路都变得异常困难。但是坚持一段时间之后,这具肥胖的身体开始慢慢适应每天定时的训练,柔韧度也在渐渐增强。 束腰的带子上,记号又向里边缩了一点点,虽然还不足以让她有所改观,但这一点点又一点点,积少成多,她相信,一个可人的宋相宜,定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慢慢地放下腿,正打算做下一个动作时,烟霞打完水回来了。两个丫鬟在轻声说话。 “真奇怪,今儿二小姐也起得这么早。” 碧云问:“你怎么知道?” 烟霞道:“刚刚去打水,看到二小姐房里的人也出来端水了。” “二小姐向来不喜早起,今儿是有事么?” “谁知道呢,在那儿磨蹭了好久。” 宋相宜心中一动,停下动作,问道:“烟霞,上回听你说,你走开一会儿,三姐房里的小枕就偷偷去看你盆里的衣裳?” 烟霞道:“是啊,我拿了东西就回去了,还没走到洗衣房的院子里,远远地就看到小枕鬼鬼祟祟的,我躲在门外看了个清楚,她不光偷看,而且还将衣裳拎起来,凑到鼻子下闻。” 宋相宜道:“看来,三姐是有想法了,我的衣裳件件都被汗水湿透,一闻就闻出来了。” 碧云惊道:“三小姐这是想干嘛?” 想干嘛?自然是想干点儿对自己不利的事呗。看来三姐一定会有所行动,而且,她不会自己行动,一定是怂恿二姐行动。今天二姐屋里的丫鬟这么早出来,而且还跟在烟霞后头,很有问题啊。 “烟霞,在窗口守着,若见到二姐或三姐过来,赶紧告诉我。” 说着,宋相宜艰难地俯下身子,继续她的晨练。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组动作还没结束,烟霞就压低了声音叫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宋相宜一凛,问:“谁来了?” “二小姐和三小姐竟然一起来了。” 呵呵,果然沉不住气。 《孙子兵法》之“将计就计”,不知道大良朝的姑娘们听说过没,宋相宜面无表情,心中却冷冷一笑:“碧云,将毯子收了,扶我上.床。” 宋家两位美丽的小姐,走进后院西厢房的时候,望见了一个可怜的五妹宋相宜。 她躺在床榻之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头发凌乱,盖住惨淡的容颜,已是深秋的天气,身上单薄的衣裙却被汗水打湿,两个丫鬟正围在床榻边上,不知忙什么。 “五妹这是怎么了?”宋相欢惊呼。 宋相宜喘声稍缓,低声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 没有五小姐的允许,两个丫鬟不敢吱声,跟两位小姐道了声抱歉,放下帐幔,只听里头悉悉索索,二人熟练地替宋相宜更衣。 片刻,一身湿透的衣裙从帐幔里扔了出来,又片刻,碧云将帐幔挂上帘钩,烟霞扶着已换了衣裳的五小姐从床榻上起身。 “两位姐姐这么早来看相宜吗?” 收拾干净的宋相宜傻傻地问,而烟霞已将换下的脏衣服顺手收走,藏到一个盆里去了。 二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没有追问。听见五妹反而问自己,宋相欢笑道:“昨儿娘说今日她要出门,早膳开得早呀,我们得去娘那儿吃早膳了,你一起吗?” 宋相宜甚少去正屋吃饭,但却知道今天文氏的确要出门,更知道就算母亲要出门,也不会叫两个宝贝女儿起早去用膳,毕竟她们起不了早。 “谢谢姐姐,相宜不去了,厨房会给我做早膳的。” “五妹,你刚刚是怎么了啊,不舒服吗?”宋相若假装关心。 宋相宜故作惊慌:“没有啊,没有不舒服。” “真的吗?刚刚好吓人,你躺在床榻上喘粗气呢。” 宋相宜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位姐姐:“二姐、三姐,你们能不能替相宜保密?” 二人对望一眼,差点笑出声来,保密?下辈子吧,巴不得你快说,我们好去散布啊。 但嘴上却说:“当然啦,五妹不想说,我们一定保密的啊。” 宋相宜愁眉苦脸:“我好像生了绝症……” 两位姐姐吓了一跳:“绝症?五妹你不还是那么肥肥壮壮能吃能睡吗,哪里像是生了绝症的样子。” “我……我……我一天要死好几回?” 一天死好几回,这是什么毛病,打摆子?二人不太懂,又问:“怎么个死法?” “就是头痛、肚子痛、浑身痛,痛得我直冒冷汗,要痛死掉一般?” “每天早上都痛?” “嗯,每天早上准时痛醒。然后下午也痛,晚上睡觉前也痛,都是定时的,每回都要痛死呢。” 这个病听起来很严重啊,可是,看着宋相宜的样子,好像又不太像啊,她脸色很好,白里透红,实在看不出迹象。可是,刚刚又的确见着她在床榻上呻.吟,而且一身衣裙的确是被汗水湿透了啊。 五妹从小蠢到不行,就算眼下读书有了些进益,那也是靠的死用功,估计她就是想说谎也没这本事呢。 “你有没有告诉娘?” “不敢告诉,丫鬟要去告诉,我也不让,我怕娘伤心。”宋相宜轻声说着,又问,“也怕姐姐你们伤心。” 虽然事实是“伤心个屁啊”,但两姐妹依然表现出了“我真的很伤心”的表情。 “那我和二姐商量一下,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娘,好不好?”宋相若问。 宋相宜当然点头:“好的,我听二姐和三姐的。” “嗯,乖,五妹最乖了。” 一出西厢房,宋相若的脸色就变了。 宋相欢倒有点忐忑:“怎么很严重的样子,我们要不要告诉娘啊,不会出事吧……” 宋相若一声冷哼:“告诉什么呀,拖一段时间再说,让大夫治好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第20章 碎镯之喜 西厢房里,碧云和烟霞也在嘀咕。 “你说,她们会不会去告诉夫人?” “不知道啊,除非她们知道小姐是装病,否则的话,亲生妹妹病得这么重,姐姐肯定得担心吧……” 宋相宜听了两人的嘀咕,倒觉得好玩:“你们俩啊,想多了。姐姐指望不上,要让娘知道,还得我们自己来。” 碧云吓一跳:“啊,小姐,您打算告诉夫人您重病?” 宋相宜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不告诉也得告诉。你们想想,两个姐姐都以为我重病了,就算她们现在不告诉,往后,万一娘就知道了呢?我病得这么严重,你们俩竟然瞒着老爷夫人,还要不要小命了?” 碧云和烟霞顿起一身冷汗:“天哪,小姐说得甚是。” 这天,宋相承回府比平时略早些,小厮们上来牵马的牵马,解衣的解衣。 “府里今天有啥事儿不?”宋相承顺嘴一问。 “都好,老爷夫人出门去了还没回呢。” “好久没这么早回了,弟弟妹妹们在干嘛,我看看他们去。” 一个小厮立刻就低声叹了起来:“少爷,奴才有个事,不知当不当说……” 这种话就叫废话,说出来才知道当不当说,不说谁知道? 宋相承自然说:“何事?” “今儿奴才瞧见五小姐房里的烟霞一个人躲在洗衣房哭,奴才也是多事,就去关心了一下,一问才知道,五小姐生了什么怪病,烟霞这是担心哭了。” 宋相承一听,倒也急了:“躲起来哭有什么用,娘知道么,有没有找大夫?” “就是哭这个呢,说五小姐怎么也不肯告诉老爷夫人,非要自己扛。” “这怎么成?我去看看。” 这一看,没病自然也看出病来。 晚上,宋相承就“为妹请命”去了。 他也知道五妹在府里的处境,在爹娘心中的地位,偏心的是母上大人,但这偏心,又是难以启齿的、上不得台面的,若直接去告诉父亲,那会让母上大人下不来台。所以宋相承借着给娘请安的由头,直接就找了文氏。 文氏一听,也是吓了一跳。 “这丫头,娘只道她沉默寡言,哪知道有病痛竟也不讲?” “娘,勿怪儿子不孝,恕儿子直言,娘更喜欢二妹和三妹,所以五妹颇是自卑,怕是不想让娘担心,也是绝了承.宠.膝下的心。” 文氏有些尴尬,儿子大了,说话也直了,看事情也透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 “娘是对她关心少了点,但也绝不至于偏心谁,生病了哪能不管,到底也是我亲生的儿啊!” 不知怎的,文氏突然就想起上回二娘伤了五娘的眼睛,自己要五娘撒了谎,只怕,这事对五娘的心理也有影响,保不准觉得自己就是有伤痛,也没人心疼,索性就不说了。 一时懊恼起来。 “走,你陪娘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病情,再作决定。” 走到院子里,文氏又道:“大郎,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得相信娘对五娘也是真心实意的,这事儿让娘自己跟爹说,啊?” 宋相承点头应了。他要的是五妹的健康,只要娘有这份心就好,不会去多生事端。 文氏的到来,既在宋相宜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 她就是赌文氏的愧疚,还是赌对了。 将两个丫鬟找来一问,才知道每日痛湿几身衣裳竟已有月余,文氏狠狠地将她们臭骂了一通,又跟相宜说,回头立刻就叫人去约大夫,一定要约到明天早上的头一诊。 相宜乖乖地说了声“谢谢娘”,又懂事地劝慰:“娘也别太担心了,痛归痛,可相宜最近有些瘦了,娘发现了么?” 文氏心一酸,这孩子,也嫌自己胖啊。 她看不得宋相宜的长相,就算心里对她愧疚,出于苛刻的审美,也不愿意多看,略瞄一眼,似乎的确瘦了些,但也不是很明显,便安慰道:“瘦了固然好,但也不指望这种方式,健康的相宜最好。” 晚上,文氏将五娘得病的事跟宋其凤说了,宋其凤也很担心,让她一定请个好大夫,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二天一早,果然宋府就约了名医的头一诊。自然,是诊不出什么毛病的。 名医也很纳闷,这宋家五小姐,说健康吧,这么胖,肯定不健康,但说要严重到一天痛湿几身衣裳,又似乎也没到这份上。 只能按着寻常的养身方子,开了些名贵药材,反正宋夫人说了,不要顾虑价钱,只要能让五娘病好。 这话传到宋相欢和宋相若的耳朵里,又变了味儿。 “二姐你听到了么,娘都说不用考虑钱的事儿。” “听到了,咱们宋家,是不用考虑钱的事儿,江南多少庄子呢。” 一听二姐竟然如此迟钝,宋相若也是来气。 “这是钱的事儿吗?不是,关键是娘的态度!咱俩也生过病吧,娘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宋相欢想了想,好像是没有过。不过,她觉得这有啥重要,生病就看病,钱不钱的,爹娘考虑,关我们什么事儿。 宋相若冷哼一声,觉得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解决了“得病”的事儿,宋相宜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变本加厉”地开始健身。瑜珈的减肥功效到底有限,对于“宋相宜 ”这个过于肥胖的躯体来说,只能当作一个起头,练了一段时间,身体适应了之后,她必须寻找运动量更大的方法。 上辈子她是个减肥狂人,对于此颇有心得,只是碍于身处这个朝代、这样的家庭环境,实在条件有限,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尽兴。 宅在西厢房的日子,快乐而又痛苦。 她让丫鬟们偷买的书很快就偷偷送进了西厢房,每天除了去书房上两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她都在屋里,不是如饥似渴地看各种杂书,就是如饥似渴地健身。没有器械,就用烟霞找来的石头、装满水的坛子……凡是能用上的,基本都用上了。 碧云和烟霞看到五小姐决心这么大,干劲这么足,也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每天争着要给五小姐按腿,让她做什么“仰卧起坐”。宋翰林府的西厢房,成了一个励志的西厢房。 碧云也好奇,私下跟烟霞说:“五小姐足不出户,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法子,我听都没听过,好神奇,花样也太多了。” 烟霞却说:“你我才识几个字呀。我是看出来了,五小姐这才叫大智若愚,她看那么多杂书,说不定里面就有各种的锻炼法子,我们就跟着照做,准没错。” 碧云点头:“是啊,以前吧,我总心疼五小姐,现在却是佩服她了。好有毅力,而且,好聪明。你瞧五小姐是不是真的瘦多了?” 烟霞道:“当然瘦了……” 话音未落,“咣当”,一阵清脆的声响从屋里传来。 两人冲进去一看,宋相宜呆愣着站在屋里,地上一只玉镯子,碎成了几截。 “它居然……自己掉下来了,我也就一甩手,甩得重了些,它自己掉下来了。” 宋相宜一脸的难以置信,望望冲进来的丫鬟,又望望地上的碎玉。 碧云惊道:“天哪,这镯子戴上去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劲啊,抹了多少皂水儿,小姐的手青紫了好几天。” 烟霞也猛地点头:“是啊是啊,我都记得,小姐还说,只怕往后要取下来,只能敲碎了取了。” 宋相宜傻乐道:“这么看来,我是真的瘦了,是么?” 她嘿嘿一笑,跑到梳妆台前照镜子。原本深陷的五官,好像的确出来了一点点,起码,鼻子已经高出脸颊了。 了不得的胜利啊! “我现在是一个有侧面的人!”她开心得挥起小拳头。 碧云和烟霞没听懂:“什么叫‘有侧面’?” 宋相宜将侧面凑给她们看:“看,现在我的侧面是不是有鼻子了?” 两个丫鬟顿时笑出声来:“小姐,您太有趣了。” “以前也有鼻子,但是陷在肉里了。我怎么就允许自己胖成那样呢?” 碧云合掌叹道:“小姐啊小姐,我的主啊,要不是天天跟在您身边,我真要以为换了个人。现在的小姐又可爱又顽强。” “以前的小姐不可爱?”宋相宜故意问。 烟霞捅了捅碧云:“完了,夸瞎了。” “哈哈。”宋相宜开心地大笑,摔了一只价值不菲的镯子还能这么开心的,也就她了。 外头突然有个声音:“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看门口,只见宋相承笑眯眯地进来。 宋相宜一指地上:“镯子摔碎了,正开心呢。” “真是傻丫头,这镯子可是上等好玉,摔了还这么开心。”宋相承笑骂一句,又道:“听说你身子不好,世子非要来看看,在门外呢,怕你不方便。” “哪有不方便,快让少逸哥哥进来。”宋相宜心中大喜,赶紧叫他进屋。 方少逸笑吟吟出现在门口。 他长高了,也更帅气了,星辰般的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明亮,他一进屋,屋里顿时如洒进了阳光一般充满暖意。 第21章 不矜持比肥胖更丢人 方少逸见到宋相宜,头一句话就是:“你果然病了啊,都瘦了。” 宋相宜忍住笑:“瘦了才好啊。” 大哥宋相承倒也关心:“最近还会不会发病?” “还是会有,不过,倒是习惯了,也没那么痛苦,就是胃口不如以前了。” 方少逸有些担心:“这怎么行,要不要我找宫里的太医来给相宜妹妹瞧瞧?” 宋相宜吓一跳,外面的大夫还能糊弄,宫里的太医那是什么水平,可千万别给拆穿了,自己坚持减肥这么久,实在不容易。 “不要麻烦少逸哥哥了。我这胃口……不行就不行吧,横竖……以前也是太行了。” 宋相承笑起来:“五妹好就好在够坦荡,一点儿不矫情。” 相宜心想,我都什么岁数了,虽说接管了这颗十一岁的童心,好歹也要比生理年龄要成熟吧,这还得矫情,也太作了。 虽说没之前想像的严重,方少逸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又说道:“越是身子弱、吃不下的时候,补品却是不能断的,再不进补,身子就更撑不住,这样可不行。” 相宜拼命点头:“嗯嗯,娘弄了好多补品,天天补着呢。” 一边,碧云和烟霞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的确天天补着,补她们了,五小姐是一口都不肯吃啊。 眼波流转之间,方少逸望见自己送给相宜的瓷娃娃,正在显眼处袅袅婷婷地立着,不由脸上又荡开了微笑。 “相宜妹妹喜欢吗?” 还用问,不喜欢能放在最显眼之处吗?怎么就放了这一个,别的贺礼都没放呢? 宋相宜走到案前,仔细地望着瓷娃娃:“喜欢,我每天起床后都会看看她,希望自己能变得像她这样苗条和自信。” 方少逸非常高兴:“果然相宜妹妹明白我的用心。” 宋相承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前五妹总不乐意减重,原来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领会五妹的心思啊。不就是瓷娃娃嘛,早知道我送你一打。” “大哥其实也送过,我还藏着呢……”宋相宜道。 “咦,我送过?我都不记得了。” “等下。” 宋相宜跑进里屋去,不一会儿,拿了一个布娃娃出来。 “瞧,这是我五岁时,大哥送我的布娃娃。瞧瞧这布娃娃的身材……” 众人一看,乐了,这布娃娃哪有什么身材,肥肥的身子,短短的四肢,里边塞满棉花,将布娃娃撑得鼓鼓的。 宋相承摸摸脑袋:“我还真忘了,你五岁的时候,我也才十岁,能送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啊。” 相宜叹道:“所以大哥在相宜的心里多重要,今天知道了吧。相宜就是按这个布娃娃长的啊!” 宋相承和方少逸哈哈大笑,半晌才停下来。 “相承兄,您还是认输吧,早就说了,相宜妹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唉,我竟不知道五妹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以前一直是被我欺负的啊。” “哈哈,您必须得服,相宜妹妹一看就是开窍比较晚。” 宋相宜在旁边看着二人相互取笑,心中竟觉得无限温暖。这大概是大良朝对她最好的两个……男人?又或是男孩? 三个人在西厢房里的嬉闹,传到了正屋。 “西厢房里来人了?”宋相若问。 正在宋相若房里串门的宋相欢倾身望了望,又听见的确有人声:“好像是大哥吧,大哥的小厮在门外立着呢。” “不对,不止大哥,还有别人。” 宋相若比二姐敏.感得多,当即叫来小枕,叫她去院子里问一问。 小枕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大少爷带着汝南王府世子回府,去了西厢房,好像是给五小姐探病去了。 宋相若顿时气结,这算什么,生个病还沾光了么? 见她脸色顿变,宋相欢也很生气:“这就奇了怪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世子又是送礼又是探病的。” “说来说去,还是大哥偏心,世子一定是看着大哥的面子。” “回头我去说说大哥,凭什么都是他妹妹,他总是偏帮着五妹?” 宋相若却平静下来,脸色阴郁地沉默半晌,终于道:“二姐,问不得。大哥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么?” “什么脾气?” “他最有正义感。越是娘喜欢我们两个,他就越觉得五妹受了委屈。他是在替娘补偿呢。” “什么?这叫什么道理?不惹人喜欢还有理了么?” 宋相若挥挥手:“算了二姐,咱们认命吧。总不可能人人都最喜欢咱们俩个的。” 宋相欢双眼一瞪:“就算不是最喜欢咱们两个,也轮不到五妹啊。” 宋相若微微一笑,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甜美温柔的模样:“她无礼,咱们不能一同跟着无礼,既然是世子来了,我们也出面请个安吧。” 二姐宋相欢望了望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要我们去请安,他是客人啊?” 宋相若委屈求全:“爹和娘最在意什么?” “在意宋府的名声。” “是啊,妹妹生病,连世子都惊动了,可自家姐妹却不闻不问,二姐您说,世子怎么想?” “我们也没不闻不问啊,之前我们不是早上去看过?” “早上去看,谁能瞧见,要去,得现在去!” 宋相欢想想,还真有道理,这样一定可以让爹和娘高兴,毕竟,她也很在意宋府的名声。 二人走进西厢房的时候,屋里的三人相谈正欢。 “二妹和三妹也来啦。”宋相承很热情。 宋相欢强颜欢笑:“来瞧瞧五妹今儿怎么样了,打算陪她说说话,好巧,你们也在。” 她说起瞎话来,还略显生涩,但宋相若就自如多了:“相宜这傻妹妹,屋里短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说,我和二姐时常过来帮着瞧瞧,小女孩家家的,需要些什么,我们俩个再清楚不过。” 方少逸不由一阵羡慕:“相承兄,你们兄弟姐妹感情真好。” 纵然知道两个妹妹对五妹算不上很好,但宋相承也喜欢听这样的话啊,当即谦虚道:“我们一同长大,一同从江南到京城,打打闹闹、宛如一体,早就习惯了。” “好羡慕你们,我在京城只有一个人,以前还跟着吴王,如今吴王参政了,也没时间再与我在一起。” 宋相若上前一步,双眼满是柔情,娇娇俏俏地道:“世子一个人在京城?” “是啊,我是陪吴王一同进京的,家父又去前线打仗了,家母前段时间倒是来过京城,可家里事多,没呆很久又回去了。” “原来如此。既然大哥如今是世子伴读,往后多来我家玩呗,上回您来上了一堂课,顾师傅老是念叨世子,说世子这样的学生,教起来根本就是享受,好生想念您呢。” 方少逸开心道:“真的么?我只道府上规矩严,平常倒是想来,也不好意思打扰,所以没和相承兄提过。” 宋相承当然是乐意世子老往自己家跑的,这样自己也可以在家多呆不是? “那敢情好啊。就怕世子不愿意来,只要您愿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宋相若见自己三言两语就搞定了世子,心中得意,不由扬起眉,瞄了一眼宋相宜。 可宋相宜却坐在椅子上,一脸“我要睡着了”的困顿表情,对宋相若的邀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方少逸对姐妹之间的微妙毫无察觉,微笑着对宋相承和宋相若道:“有你们这些话,我就安心了。往后少不得经常来打扰,可别嫌我烦。” 椅子上木然坐成一堆的宋相宜,早就将宋相若的举止看在眼里。 她的爱慕也实在太明显了。二姐也爱慕,可二姐却知道自己没希望,单论年龄就不合适,不可能结亲到一块儿,所以也就不放心上。 但宋相若就不同,世子十三,她十二,年龄相当,堪称郎才女貌,她的心里只怕将世子当作眼下最好的选择。 宋相宜看透了这些,心中又觉得以当下两家的地位来说,宋相若其实有些痴心妄想。以郡王世子之尊,满十四就要封镇国将军,以后的婚姻也定会由皇上赐婚,一个翰林家的三小姐,是无论如何也指不到她头上的。除非…… 除非她将方少逸吃得死死的,让方少逸自己去找皇上或皇后求赐婚,这还有一线希望。 宋相宜不想让三姐表现得太明显,毕竟在她眼里,不矜持比肥胖更加丢人。 不待三姐回应方少逸,她就抢过话头,悠悠地说道:“自然不嫌烦的,娘要是知道了,一定更开心,她可欢迎少逸哥哥了。” 得,一下子就把高度给提升了。 长辈的喜欢,多少有些官方的意思。长辈的态度才是宋府的态度,你宋相若兴兴头的,算个什么事儿? 宋相宜淡淡的一句,立刻将宋相若的热情给灭了,讷讷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送走大哥和方少逸,宋相若刚刚还沉浸在“好姐妹”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这会儿立刻从云端跌落、面对现实。 “世子是专程来看你的么?”宋相若逼问。 只要外人一走,宋相宜立刻恢复到蠢笨的样子,不解地道:“不知道啊,是大哥带他来的。” 宋相若紧紧地盯着她,突然叫道:“二姐,五妹好像变瘦了!” 宋相欢不由也多看了几眼,却道:“不太明显,瘦就瘦了,五妹这么肥,再瘦也还是肥。” “不,五妹要好好打扮了,不能老是这么不在意。” 宋相若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相宜却从这笑容里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心中一凛。 第22章 遮丑装 三姐宋相若说,要给宋相宜打扮打扮,听上去很是“姐妹情深”,可听在五妹的耳朵里,却根本不是那儿味儿。 就像有人说“我要给点颜色你看看”,千万别误以为他要让你看多美的景象。 你,就要大祸临头。 宋相若找了个机会,腻在文氏跟前,一边给文氏捶着腿,一边柔柔地说着话。文氏最心疼三娘,因为三娘贴心啊。二娘虽然也好,但没三娘这么机灵,二娘是个直筒子脾气。 “前两天汝南郡王世子又来府上了,娘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了,你大哥跟娘说了。还说有你们几个陪伴着,世子很是尽兴。” “娘不在府里,我们几个自然应该好好招待客人,不能给宋府丢脸嘛。” 文氏爱怜地抚抚三娘的头,三娘娇羞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要是能和世子结个亲,那该有多完美啊。 “娘知道你们最乖了。你比二娘懂事,娘心甚慰。” “二姐也很孝顺娘啊,女儿比较笨,没二姐活泼聪明,全靠娘宽厚慈爱,所以喜欢女儿呢。” 文氏真被这个三娘说到心坎上去了,她真心觉得自己是最公正、最慈爱的娘,生了最漂亮、最可爱的孩子。 “你是不知道,你二姐啊,心大着呢,转眼一过年,她就满十五了,眼下来打听的人家也不少,可你二姐,似乎都看不上啊。” 宋相若微微一笑:“娘也不想想,二姐和我都是得申老板出手的女儿家,就您跟二姐说的那几家,不是不好,是总差那么一口气,让有人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文氏一愣,看来申陌年的出手,也不见得一定是好事,名声是出去了,这心气儿也变高了。 可宋家地位却也并非如日中天。虽为翰林,也是江南望族,夫君又是吴王的授业师,可跟那些王公贵族还是没法子相提并论,申陌年的出手虽然让两个女儿声名大躁,可最大的问题是,眼下还缺少一个让女儿去施展的机会,上次的赏花会算是入京以来参加的最大场面的聚会,可惜,却弄了个铩羽而归。 “我们进京晚了些,你二姐没多少机会去争取了,你不一样,你比二姐幸运,还没到十三,后头机会多着呢。” 宋相若将这些都听在心里,娘对她向来最信任,这些心事都愿说与她听,她若不能抓住机会好好替自己盘算,真是枉费了娘的信任。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娇羞的:“娘想多啦,相若只想一辈子服侍爹娘,不要嫁人。” 文氏笑道:“尽说些孩子气的话。也罢,现在也不是急这个的时候,眼下要紧的,是大郎和二娘,别的都可以缓一缓。” “咦,娘,女儿倒想起一事。” “何事?” “大哥不是老喜欢带着五妹出去玩么?” “是啊,也就最近五娘病了,倒是好久没外出。你大哥也成年了,他要带去,娘也不好说什么。” 宋相若知道,文氏又在为五娘出去抛头露面而心酸了。虽说她已经接受了五娘的长相、也知道绝大多数大户人家并不会在意,但隐隐中,还是会担心五娘的样貌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两个姐姐的行情。 这会儿,宋相若得当个懂事的“好姐姐”。 “女儿觉得,娘做得对。五娘老在家中,说不定就是憋出来的怪毛病,大哥愿意带她出去走走,也是好得很呢。不过……” “嗯?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出去,还是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算是一个不好看的五娘,也得尽量收拾得好看再出去,娘您说,是不是?” 这番话真是说得通情达理,叫文氏对这个三娘更添几分怜爱。 “我的儿啊,这话真是说到娘心里去了。你五妹那个样子,实在要出去,也得收拾得像个样子再出去。少丢人一分也好啊。” “女儿知道娘最近为了大哥和二姐的事儿、也为了姨母一家进京的事儿,正忙得不可开交,不如就把这差事交给二姐和我。我们都长大了,也该替娘分忧了。” 文氏非常高兴,晚上在宋其凤的耳边,又把三娘给夸了一通。 同样的消息,传到宋相宜耳朵里,不啻晴天霹雳。 把自己交给两个姐姐,等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自己能有什么好?不被她们折磨死才怪。 宋相欢和宋相若不知给文氏下了什么眼药,将文氏的日常审美生生拉低了五个档次。 她们给宋相宜准备了最纷乱的发髻和最没形状的深色衣裳。美曰名其:“遮丑装”。 碧云和烟霞,看着五小姐的样子,简直想哭。 没想到宋相宜却不甚在意:“既然她们努力要替我遮丑,说明我的确丑,丑人配丑衣,怕什么,两个哭鼻子的小丫头,走,跟我一同照镜子去。” 镜子里,消瘦了许些的宋相宜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看一些,反而被怪异到遮住脸庞的发髻和庞大的衣裙给衬得越发虎背熊腰。 穿着这一身去书房的时候,宋相应吓了一跳。 “五妹,你这是怎么了?” “二姐和三姐替我打扮的。” “算了吧,你不打扮还好,一打扮更难看了。” 宋相宜垂了眼睛,等待两个姐姐发作。 果然,宋相欢一声咆哮:“你懂什么,五妹这样好看多了!” 心安理得地在府中遛达数日,碧云悄悄问她:“小姐您这是认命了么?” “谁说的,你看我一天几次锻炼,可曾懈怠半分毫?” “锻炼是为了变瘦好看些,可眼下分明更不好看了。” 宋相宜平静地道:“眼下只有难看和更难看的区别,不用多在意这些。若跟两位姐姐犟着来,只怕变好看的希望都没了。横竖这是在府里,若要出门,我打扮清爽便是。” 碧云又问:“夫人也有眼睛,夫人就是看到您这打扮,断然也不会说好看,奴婢就不信,夫人眼瞎。” 宋相宜笑道:“娘当然不眼瞎,娘的审美只怕比二姐和三姐都强。她只是太小瞧我,也太相信她们。不急,娘早晚会瞧见的。” 她太了解文氏了,文氏是个偏心的娘,但又是个最怕别人说她偏心的娘。 自己从小起,但凡告状,就没有好果子吃。根本告不过两个姐姐,回屋还得穿小鞋受惩罚,受了不知道多少鸟气,还差点让原主丢了性命。 所以,她要等待机会,要么让文氏自己发现,要么让事情彻底爆发。 她不介意撒开肥膀子,跟两个姐姐好好干一架。 “再说,这衣裳也有好处,没人会发现我在悄悄变瘦,是不是?” 望着从小蠢笨的五小姐,竟然也会嫣然一笑,碧云和烟霞又是忐忑又是欣慰,暗暗祈祷五小姐等待的机会快快到来。 “遮丑装”穿到众人都快熟视无睹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京城下了今冬的头一场雪,一.夜之间,街道巷陌、高殿漫墙、树丫河沿……纷纷被白雪覆盖。整个京城,只有优美的轮廓勾出洁白的世界,美得随处看一眼,都是别样的景致。 因冯迁南下而暂停了一段时间的“神仙会”,在方少逸的操持下重新焕发生机。 方少逸说要围炉赏雪,众人皆觉得这主意妙极,而几位女孩子也是好久不出门,便商量好,一起带了去世子府赏雪听戏,雅上一整天。 大少爷要带五小姐出门的消息一传到西厢房,西厢房立刻就忙开了。 宋相宜梳了一个清爽利落的发髻,又换上粉色蝶恋花绣样的小长袄,干干净净洗了一把脸,虽说还是小胖子一个,但宋相宜的皮肤却是雪白.粉.嫩、吹弹得破。 她再如何减肥,也不冒进,冒进的减肥最伤皮肤,宋相宜不急于这一时。 不待碧云将灰鼠皮斗篷取来,宋相宜就站到了西厢房的廊下,望着庭院内已经一片白雪皑皑,不由开心道:“这场雪一下,起码得好几天,可以堆雪人啦!” 正屋里,宋相若正在偎着小炭炉子绣花,听见院子里宋相宜嬉笑的声音,不由奇怪。宋相宜平常躲在屋子里用功,很少这么出来招摇,今天这是吃了什么豹子胆在作妖呢? 悄悄开了窗子,向外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穿的那叫什么?竟然有点娇俏,她分明应该是一个丑陋的胖子! 宋相若冲出去,也就那几步的功夫,她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已将怒意压下,换成了满腔的关爱。 “五妹今天好高兴啊!” “是啊,大哥马上带我出去。” 宋相若的忌妒开始升腾,但还能控制住:“下雪天,出门都不方便,能去哪儿啊?” “不怕的,汝南郡王世子府会派马车来接,没啥不方便。” 忌妒已有些失控:“哦?去世子府上?去干嘛?” “世子约大哥和相宜去赏雪。” 宋相若的脸已经灰白了,强颜欢笑道:“这真是好事。来,三姐替你梳妆漂亮再出门。”说着,就伸手去拉她。 没想到宋相宜一下子甩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不用了,三姐,相宜觉得现在这样很漂亮。” 宋相若很吃惊,连听到动静跟着跑出来的二姐宋相欢都很吃惊。 傻子五妹,何时竟然有正常的审美观了?她不应该是傻子的审美么? 宋相欢脸一板:“五妹你怎么不听话,要不要我们去告诉母亲,说你不听她的话,穿得花里胡哨就出去丢人。” 宋相若也试图以“母命”为由来压人。 “娘说了,由我和二姐负责你的日常穿戴,你怎么能把自己胡乱.交给那几个丫鬟?我看你这屋里的孩子都靠不住,走,回屋去,三姐替你换衣裳。” 换衣裳?休想! “相宜不换衣裳,相宜要穿这个!” 从来都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宋相宜,突然一声尖叫,像是无数的不满和屈委都汇聚在了这声尖叫里,委屈而绝望。 “叫什么叫!”火爆脾气的宋相欢喝斥起来。 宋相若翻了个白眼:“别管她,带她进去换衣裳,这么不听二姐的话,是想翻天么?” 宋相欢生得高大,已上前一把扣住宋相宜的手腕,便往屋里拖。 拖进去就完了,就穿着“遮丑装”去见方少逸吧。 宋相宜一伸手,环臂抱住廊柱:“不要,相宜不要换衣裳——遮丑装好丑——” 宋相若气得脸都憋红了,指着骂道:“真是蠢东西,不识好人心。那是替你遮丑的,你这丑八怪!” “吵什么?像什么样子!” 一阵怒喝从院门口传来。众人停下推搡,定睛一看,竟是文氏怒气冲冲地进来。 “前头你爹有客人,后头你们就闹成这样,是怕客人听不见么?是想败了宋府的名声么?” 致读者亲的一些话 亲爱的读者,本文要上架啦! 经常有读者问,为什么看书还要收费啊?作者君只能很可怜地说,不收费,作者君西北风喝多了,会闹肚子,那样就不能继续码字给亲爱的读者们看了。 写书是很辛苦的事,作者君还是个兼职写手,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带娃,抽空码自己喜欢的故事,累并快乐着。 下面给亲们介绍一下付费阅读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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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她低声喝道,不能让女儿们在院子里吵闹,丢人现眼。 在宋相宜的记忆里,在她没有认清自己地位的幼年时代,被姐姐欺负后也告过状,但两位姐姐总是一唱一和,将推卸责任和歪曲事实玩得炉火纯青,所以宋相宜后来就不告状了。 今天她要先看看,已是这个年龄的少女,还会玩出什么样幼稚却恶毒的花样。她将机会留给了惯于“恶人先告状”的三姐。 宋相若果然不负所望,先是流着眼泪忏悔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又话锋一转,十分委屈地说自己是被五妹气到了,她好心好意要替五妹梳妆,让五妹漂漂亮亮地出去露面,五妹却辱骂自己,所以自己才昏了头。 文氏将信将疑,她相信宝贝三娘一定不会无缘无故骂人,毕竟她那么乖巧贴心,但要说五娘会辱骂别人,她也难以想象,毕竟五娘这么蠢笨怕事,只怕连骂人的话都不知道几句,借她十个胆,也骂不出来啊。 不由地,文氏转向宋相欢:“相欢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相宜骂三姐什么了,把相若气成那样。” 宋相欢也正心虚呢,她一时冲动,对五妹动了手,虽说只是拖拽,算不上打人,但说实话,这回五妹并没有惹到她。 “二姐……”宋相宜适时地、用颤抖而柔弱的声音喊着她。 宋相欢望过去,胖胖的五妹抱住廊柱,正可怜地发抖,泪水挂在脸颊上,哭道:“相宜不想穿‘遮丑装’,相宜要穿自己的衣裳。” 她的眼睛旁还留着淡淡的伤疤,正是宋相欢当初用毛笔戳伤的痕迹。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敢看那伤痕,当时五妹在父亲面前没有戳穿自己,才保住了自己没被责罚…… “五妹……骂三妹给她准备的衣裳太丑。”说完,她如释重负。总算既没说谎,但也没出卖三妹这个长久以来的同盟。 文氏见二娘的眼神颇为闪烁,又知二娘与三娘素来亲密,二娘肯定只会向着三娘,连她也说不出什么辱骂的恶劣言辞,足见五娘的确没骂什么难听的。 这回,好像倒是五娘受了委屈。 “丑就不穿,至于闹成这样吗?”文氏白了一眼宋相若,像是怪她多事。又对宋相宜道,“相若给你准备的什么衣裳,拿来瞧瞧。你的眼光,娘是不放心,别真的穿错了,不好看人家还不会笑话,不得体就不好了。” 说话间,碧云已经拿出了平常宋相宜所穿“遮丑装”,色彩沉重,样式繁复,又是拎在手里展示,更显拖沓而沉闷。 宋相若犹在哭着强辩:“五妹身材壮实,我原想着深色比较显瘦,宽大的样式也能遮盖,偏偏五妹不领情,还要责怪我。” 以前她就是这么说服文氏的,可今天衣裳和人站在一起,文氏望望那拎在手里乱七八糟的一堆,再看看相宜身上清新可人的浅粉衣裙,又配上她雪白的肌肤,便是肥胖到不像话,也自有一种肥美的娇嫩。 孰美孰丑,已是不言而喻。 可她到底还是舍不得宝贝三娘伤心,也完全想不到素来审美一流的三娘会故意坑害五妹,只当她是一时的失手,便一挥手道:“算了,五娘到底也十一了,年龄大了,也有主见了。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又对两个丫鬟道:“给五娘洗把脸,头发也乱了,重新梳个头再出门。” 众人一离开,宋相宜就收了眼泪,对碧云道:“干得漂亮。” 碧云也是舒口气:“好险,要不是夫人及时出现,差点就穿着这丑衣裳出去丢人了。” “不会,今天死磕到底也不会穿那衣裳,别忘了大哥还在等我,久不出现,他自然会来找。” 碧云和烟霞恍然大悟:“原来小姐还留了后手。” “要嘛憋,要嘛豁。你们说对不?” “今天小姐算是豁出去了啊!” 相宜苦笑笑:“今天这一豁,往后只怕就收不回来了。我得做好应对,你们也一样。” 碧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小姐不怕,我们也不怕。” 烟霞也道:“可不是。一想到小姐以后再也不用穿那个遮丑装,我就心花怒放。” 相宜没有说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更重要的还不是穿什么,而是十一年来,这是第一次在和两个姐姐的斗争中赢得胜利。 这在以前是难以想像的。但在今天,十一岁的这个冬天,她做到了。 她用躯体之伤赢得了二姐的一时心软;她用老实可欺的一贯形象赢得了娘的愧疚。这一时心软,这一点愧疚,让她今天争取到了自己本该就拥有的自主权。 可以想见,姐姐们不会就此罢休。 一个懦弱人的反抗,会让胜利惯了的她们愤怒。 换好衣裳出去的时候,宋相宜将背挺得直直的,踩在院子里的积雪上,咯吱咯吱,是那么愉悦的声响。 她能感觉到背后有眼睛。那眼神是不友好的,既是艳羡,又是妒忌。无论两个姐姐多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妒忌,此刻只能在屋子里绣花的她们,分明就妒忌打扮一新、要去汝南郡王府赏雪听戏的“胖丑”五妹。 正屋里,宋相若望着五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责怪二姐:“都是你,当时我一直给你使眼色,但凡你说严重点儿,娘就不会允许她这么招摇地出去。” 宋相欢咬牙:“咱们是讨厌五妹,但也不能陷害她。人家哪里辱骂你了……” “就你是好人!得,现在恶人让我做了。以后再有什么事儿,你别来跟我商量,自个儿解决去。” 宋相欢一听就急了,别看她年龄比宋相若大,坏点子还真没她多,常常捅了篓子收不了场,就得宋相若替她想法子圆。所以宋相若这话,真是最有杀伤力的。 “你也没损失什么啊,娘又没骂你,刚刚送娘回去,她不是还照样跟你和颜悦色的,还说回头雪还得下大,让我们不要去娘屋里用膳了,厨房会送过来。瞧瞧,娘还是疼我们的啊。” 宋相若横了她一眼,第一次觉得其实二姐比五妹还要笨一点点。 汝南郡王在京城的宅子,因只住了世子,被称作世子府。这座府邸是从先帝朝一个坏了事的大官手中收缴而来,占地面积巨大,离皇宫又近,可谓闹中取静。 府邸装修得富丽堂皇,带着一个偌大的花园,光是花园中的雕梁画栋,就达到了一个极为可观的规模。宋相宜来到大良朝,只呆过两个地方,宋府和冯家别业,这两地方加起来,也只能将将抵得上世子府的一个花园。 眼下,再漂亮的世子府,也都被白雪覆盖。但因其宏大,显得一望无际,一种纯洁的美艳由然而生,不可方物。 袁家兄妹、丁家兄妹都到了,还有几个脸生的世家子弟,似乎是知道神仙会的传统,有两个也带着幼妹前来。 花园中有个巨大的水榭,半面敞开,园中景致一览无遗,而水榭内设有暖席,众人围坐,正说得热闹。 见宋家兄妹进去,众人纷纷起身,相互介绍了一番,彼此见过。 新来的两个小姑娘有些怯怯的,而袁湘湘不爱说话,丁淇一个人招呼不过来,便叫宋相宜也坐了过去。 才坐下,一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咦,今天不仅有赏雪,还有烤肉?” 宋相宜望见水榭廊上架着一副烤架,上面挂着两条羊腿,正滋滋地冒着油,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要知道她最近控制饮食控制得厉害,这种肥腻的烤羊肉,绝对是减肥大忌啊。 袁湘湘俯在她耳边道:“今儿就是喝酒吃肉、赏雪听戏。你看对面有戏台,郡王妃喜欢听戏,前阵进京的时候,买了个戏班子,据说演得极好,今日我们是既饱眼福,又饱口福。” 原来如此。宋相宜想说,好喜欢这样的生活!要是能吃肉就更好了! 艳羡地向羊腿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起身过去,在烤架前坐下,向羊腿上刷起油来。 宋相承望见,着急了,拎着她的斗篷就跑过来。 “里头有暖席,外头太冷,快把斗篷披上。” 其实在烤架边哪里会冷,重要的就是这份心意。 看相宜披好斗篷,宋相承说道:“这事儿自有奴仆们干,你何不歇会儿?” 宋相宜笑笑:“不要,我喜欢在这儿忙乎。” “也行,那呆会儿多吃点。” 这下,宋相宜愁了:“我就是不能多吃,所以才来刷油解馋,多闻闻味儿也是好的呢。” 第24章 方少逸的力量 正巧,方少逸望见宋家兄妹二人竟然在烤架边,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听到了宋相宜的话。 “相宜妹妹想吃就吃呗,闻了味儿岂不是更馋?” 宋相宜翻着烤架,让羊腿的火候更加均匀:“那岂不是辜负了少逸哥哥送我瓷娃娃的一番美意?” “哈,那也是激励,可不是让你受苦。” 宋相承却道:“我看五妹有这决心很好。真要变瘦,哪可能不吃苦的,就是前阵说生病,到底还是要注意些。” “决心大着呢,明年九月二十,等我生辰的时候,你们可别震惊哈。” 见相宜一边翻烤着羊腿,一边说话,竟是熟练得很,方少逸好奇:“现在我就很震惊,你们不是南方过来的吗,怎么烤肉你也这么熟练?” 完了,上辈子她是个吃货,因为爱吃,所以长肉,因为长肉,所以要减肥,后来就把自己减死了…… 当然这段都知道了。 但吃货的技能,并没有随着穿越而丧失,不由自主地,就露了一手,真不是故意的。 心中一颤,却知道大哥就在旁边,万万不能信口胡说,便道:“我要说了,大哥不许骂我。” 宋相承奇怪:“我要骂你作甚?难道你背着我出去偷吃?” “哈,才不是。是相宜背着您,偷偷让您的小厮去集市上买杂书回来看,有本杂书里,就写过关外的人怎么烤肉吃。” 反正那么多书,鬼知道里面的所有内容是什么,就是书摊老板都不会每本书都逐页看,更别说买书的小厮了。 方少逸倒是乐了:“相宜妹妹够调皮,真正不深交是看不出来的。依我看,看杂书很好,涨知识,相承兄肯定不会骂你。他要敢骂你,我就帮着你。” 连世子都这么说了,宋相承也是无奈,再说他原本也并不如何反对,五妹爱学习、喜看书,他是知道的。 “那些杂书良莠不齐的,小厮们知道个什么,偏世子竟还帮着你,害我都不能责罚你了。” 他是故意装作无奈的样子,给世子卖好呢。 宋相宜看出来了,朝世子挤眼睛。 嗯,没错,挤眼睛。咱们宋家五小姐,如今不光是有侧面的人,也是有眼睛的人呢,以前深陷在肥肉堆里的眼睛,慢慢露出明亮的轮廓来了。 世子可高兴了,觉得自己给宋相宜争取了看杂书的权利,善莫大焉,挤到宋相宜身边,也要跟她一起烤羊腿。 宋相承叹道:“到底谁才是相宜的哥哥啊,我说了都不算了。” “大哥说了当然算,以后就由大哥给相宜买书,大哥买什么,相宜就看什么。” 真是好大的面子,宋相承简直要感谢你八辈祖宗,哈哈。 任务好艰巨,以五妹博览群书的阅读速度,只怕自己得在集市上常驻了。 廊上的三位相谈甚欢,让暖席上的袁加安瞧见,不满地嚷了起来:“你们三个不过来喝酒,在那儿磨叽什么?” 方少逸正烤得来劲:“今天由我和相宜妹妹来动手,我们管烤,你们管吃,这样才带劲。” 又怕暖席上的那几位新客拘谨,催着宋相承道:“相承兄你过去陪他们喝酒,我的酒量只怕要被他们给灌醉。” 宋相承才起身,丁澄就喊上了:“少逸你干嘛不过来,不会是想逃席吧,哈哈。” 竟然被说中,方少逸贵为郡王世子,却是一点架子都无,低声对宋相宜道:“瞧他们,一眼看穿了我。我的酒量,好得‘惊人’,哈哈。” 真是极好的性子,难得的尊贵却不高傲,见他耐心地学着自己的样子翻烤架,宋相宜心中生出一丝绮丽的柔情。 可是,我还小,我还不美,连三姐都配不上你,我似乎离得更远更远。 宋相宜暗暗地想着,将心思压了下去。 “你真的不吃吗?”方少逸关心地问。 “真的不吃,我好不容易瘦了些,万万不能前功尽弃。”宋相宜很坚定。 “好吧,我就是担心你这样撑着,会饿坏。” “不会的。我习惯了,悄悄跟您说,我在家……吃得可少了,家里人都不知道。” 方少逸有些担心:“这样好吗?你之前的病,不会就是饿出来的吧。” 不知为何,宋相宜压.在心里的那些话,只想跟方少逸说说。 “不是饿的,甚至,也不是病……” “那是什么?”方少逸倒是奇怪了,手中的活儿也停了下来,认真地望着宋相宜。 这真是宋相宜见到的难得坦荡的眼神。 很少有人会这么不嫌弃地望着她,大多数人,都是望一眼都嫌多的,而少数人出于礼貌,不会做出嫌弃的表情,却也不会这样看着她。 这眼神很能打动她,清澈的、少年的眼神。 “我告诉少逸哥哥,少逸哥哥千万要替我保密好吗?” “连相承兄也不能说?” 宋相宜摇头:“不能,原因我等下告诉你。” 这神秘的样子让方少逸越加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 宋相宜鼓起勇气:“我的屋里,藏着好些东西,石块、水瓶、长凳子、毛毡子……外人只知我是定时发病,所以浑身是汗,其实……我是在偷偷地……” 她停下来想了想,在大良朝,“健身”一定不叫“健身”,似乎也不叫“锻炼”,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自己觉得比较合适的词。 “……我在偷偷地一个人操练……” “噗!”方少逸果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操练……相宜妹妹你是打算上战场杀敌吗?” 宋相宜有点脸红,但她知道,方少逸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就是想瘦。我真的太胖了,就算不为变得好看,也要让自己自如些。” 这一点,方少逸很是赞同。宋相宜生辰那天,从马上堕下,方少逸就认真地建议过,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实施得这么坚决而彻底。 “你好有决心,我支持你!不过,为什么你要偷偷的,不能让别人知道?” 当然不能跟他说真实原因。如果告诉他,因为家里两个姐姐随时都有可能对付自己,那方少逸会对宋家怎么看? “因为我想给娘一个惊喜。明年生辰,我要让娘看到一个亭亭玉立的五娘。不知道能不能办到呢。” “一定能!”方少逸鼓励她。 “不过,偷偷告诉相承兄不要紧啊,万一很艰难、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在家里总需要一个鼓励你的人吧。我父亲长年领兵打仗,我从小看着将士们操练,有多辛苦我知道得很清楚,相宜妹妹你需要人鼓励你。” 鼓励我的人就在眼前啊。 宋相宜心里说着,嘴上却讲:“因为我那些操练的法子都是杂书里看来,我怕大哥知道了,就不让我看杂书了。他太担心我了,我不想让他担心。” 这个理由倒也完美,方少逸没发现破绽,欣然接受。 “那就只好相宜妹妹自己咬紧牙关坚持了。” “不要紧,还有少逸哥哥送我的瓷娃娃鼓励我呢。” 方少逸想了想,说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叫个小厮出来找我,我让相承兄带你出来玩,悄悄鼓励你,可好?” 还用问,当然再好不过! 烤好的羊腿泛出诱.人的香味,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终于撒上调料,端上暖席,就酒瓜分去了。 方少逸为表对宋相宜减肥的支持,决定与她同甘共苦,一起尝尝忍着口水的滋味。 宋相宜哪里好意思,自己不吃就算了,让尊贵的世子、敬爱的少逸哥哥也不吃,罪过啊。 转念一想,自己其实不用这么苦熬。 “少逸哥哥,其实,我们不吃羊腿,可以烤别的吃啊,你看烤架、佐料、油刷,都是现成的呢。烤炉上架个铁架子就好了嘛。” “你这杂书,真没白看啊,这么会吃?” “嘿嘿,让人拿纸笔来,我给开个单子,让您家厨房送过来怎么样?” 宋相宜开的菜单子,被方少逸拿去暖席上传阅了一番,既为那新鲜的烧烤食材,更为她一手极漂亮的字。 众人纷纷夸赞,那几位新客顿时对宋相承这个其貌不扬的妹妹刮目相看。 而几个女孩子也好奇,那些瓜果啊、菇类啊、蔬菜啊……竟也能烤吗? 宋相宜笑道:“不仅能烤,而且好吃极了。” 世子府的厨房,应有尽有,很快,一大盘根据宋相宜的要求准备好的食材,就端到了水榭的廊下。 这下子,姑娘们都欣喜地围了过来,毕竟烧烤这种事很好玩。 宋相宜的斗篷已经被扔到了一边,姑娘们个个被烤炉映得脸上红扑扑的,格外好看。 她们将烤好的食物源源不断地送到暖席上,然后堂而皇之地边烤边吃,欢声笑语响彻了整个水榭。 正热闹的时候,仆从进来通传,说吴王殿下驾到……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已冷冷地逼近了水榭…… 宋相宜一直都想不明白,都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为什么有的人一出场,就可以将气氛降到冰点,是他自带极寒气场吗? 反正,刚刚还很热闹的水榭,顿时变得庄重起来。 第25章 她还只是个孩子 因为授业恩师的关系,吴王对宋相承尤其要客气一些,还略能说上几句。对旁人则是冷冰冰的样子,要么爱搭不理,要么客气疏离。 好在,神仙会的人,就是有那么点儿神仙脾气。你是吴王又怎样?你是未来太子又怎样?你脾气冰冷脸挂寒霜又怎样。 神仙们永远是自得其乐的。 几个姑娘凑在烤架前,离暖席远远的,烤了一堆肉串、果蔬串之类,几个人胃口小,宋相宜又不吃肉,哪里吃得掉。暖席上倒是快空了。 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送去。 出声喊他们过来拿,似乎又不太好。还是宋相宜胆子大。 她是当面斥过吴王的,有些害怕,却更多的是鄙视。她是多活了一世的人了,虽然怕死,却比同龄的小姑娘要坦然。 端了满满一盘子,送到暖席上。众人一见又是一盘香喷喷的诱.人食物,皆叫起好来,招呼着大快朵颐。 吴王却认出了这个胖姑娘正是宋相承的妹妹。 再如何有审美洁癖,再如何不喜欢宋相宜,他也只能以礼相待,微微行了一个注目礼。骄傲的眼神从高处落下,只等着宋相宜乖乖接住,然后以臣民的身份,屈服在他的傲然不羁之下。 宋相宜却完全不理他。那眼光,接住了等于没接,一反刚才热情地招呼几位哥哥们开吃的态度,冷下脸,给了吴王好大一个没趣。 吴王只当她是小孩子,还记着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说她又胖又丑的仇。再望望她的样子,数月不见,倒是没以前丑得那么明显了,但,还是胖啊,胖得让吴王无法容忍。 方少逸完全没注意到宋相宜和吴王之间的不快,接了她手里的盘子,乐呵呵地道:“你们谁见过这样吃烤肉的?相宜妹妹今天出了个新点子,烤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竟然还很好吃。” 神仙会诸人纷纷道:“所谓美食,正应该别具一格,若全是正经做法,哪里还有半点儿神仙气,对吧?” 吴王却冷冷地接话:“本王怎么觉得没闻到神仙气,倒是闻到一股子人间烟火气?” 众人一听,这话有些不客气啊,也不知是哪里惹了吴王,皆不敢说话。 只有宋相宜,她又不是第一次惹到吴王了,怕什么? “嫦娥做神仙,做得无比寂寞,夜夜遥望故土,为的就是这股子人间烟火气。神仙会之所以叫人艳羡,也因为他是人间的神仙会。若真是天上的,在座各位,又可会心向往之?” 宋相宜的声音,与她的外形极为不匹配。这段话说完,竟是娇娇俏俏,如出谷黄莺般清丽,偏生,话语的份量又那么重。 在座的除了吴王,个个都想给她击节叫好。可吴王在座,又有谁敢? 吴王眯起眼睛,捉摸不透的眼神中隐隐有利芒闪动。 宋相承心中一惊,不由地向五妹身边靠去。吴王的性情,阖朝皆知,五妹如何不知?缘何她竟还是如此大胆,不怕触怒他么? 只是浅浅的一句嘲讽,竟惹来一串讥诮,这样的憋屈,吴王如何能咽得下去。 若不是宋相宜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个胖丑孩子……吴王只怕是直接出手了。 毕竟,他一个成年人,若向这么一个胖丑孩子出手,不算以大欺小,至少也胜之不武,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他秦琰,虽暴戾,却有一个原则,不向孩子下手。 就在他打量宋相宜的时候,方少逸猛地想起吴王这个原则,而宋相宜庞大的身躯又让他十分担心,万一,吴王不觉得她是孩子呢? “相宜妹妹常常有惊人之语,这要是个男孩子,吴王只怕要好好栽培了,可惜,还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儿。” 吴王听出来,这话是在提醒自己,宋相宜还是个孩子,你动不动就大开杀戒的念头,还是停一停吧。 他看都没再看宋相宜一眼:“就算是个男孩子,这般聪颖也嫌过于机敏,失了敦厚了。” 简直是歪理。 他竟然能说“敦厚”两字,让人闻所未闻,宋相宜一度以为,在吴王的辞典里,这两个字是两个洞洞,被抠掉了太多年,已经无人想得起他们了。 第26章 意外来袭 水榭外又开始扬扬洒洒地下起飞雪,不知是谁提议,赏雪已是不够,不如咱们去玩雪吧! 吃饱喝足了的众人正是兴致高昂,纷纷应和,连几个女孩子也开心得跳起来。 下人们赶紧为她们各自送来斗篷,全副武装地向花园中空旷处走去。只有吴王未动,他留在暖席上,如冯迁一样斜倚在矮榻上,望着众人在雪地里嬉戏玩耍,眼神冷冽阴沉。 宋相宜正在堆雪人,不经意间转头,从水榭敞开处望见入定一般的吴王。到底是表兄弟,连斜倚冷漠的样子都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眼神。同样是冷眼疏离,冯迁是讥诮而洒脱,吴王却是刻板而阴冷。一阵寒意爬上脊背,相宜立刻抖了一抖,才将寒意抖去。 “相宜妹妹这个雪人好漂亮!”丁淇拎着两个雪团跑过来,顺手就朝哥哥丁澄砸了过去。 丁澄敏捷地一闪身,大喊道:“淇儿你调皮,看我收拾你。” 另一边,袁加安和方少逸几人也在相互追逐,袁加安被方少逸追得慌不择路,跑过来想躲到宋相宜堆的雪人后边躲避。 “加安哥哥你当心,别弄坏我的雪人!” 方少逸的雪团子已经跟随着袁加安的方向,奋力地砸过来。宋相宜浑然未见,一心着急自己的雪人,冲过去便要阻止袁加安。 她赫然出现在方少逸的雪团“射程”中,方少逸顿时白了脸庞。 这雪团与别人的不同,是他用力揉了好几回,揉得化成了几乎像坚冰一样的冰团子。这样可以扔得比较远。 刚刚他是望见袁加安已经跑向雪人后边,估摸着自己不可能砸到他,扔得再远,最多砸到雪人,吓唬吓唬他。却没想,冰团子一出手,宋相宜意外出来了…… “扑”的一声,沉闷而又沉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宋相宜的后脑勺上。 宋相宜猝不及防,仆面倒下,庞大的身躯将厚厚的雪地砸出一个巨大的坑,一时间,正在游戏的众人全都呆住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宋相承,大叫着“相宜”的名字,就冲了过去。随后方少逸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有些战战棘棘,也跑过来帮着宋相承翻人。 他是翻过宋相宜的,知道她有多么笨重。秋天,她落在金黄.色的落叶堆里;冬天,她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 翻过身来的宋相宜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映着洁白的雪地,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快,快去找大夫。相承兄,我们一同把相宜妹妹搬回水榭里去。”方少逸虽在京城独立生活,到底还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一时间手忙脚乱,内心也充满了恐慌。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跑过来,七嘴八舌地指挥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法子最灵、判断最准。 宋相承和方少逸正弯下腰去,想要将宋相宜搬回温暖的水榭…… “不能搬。” 吴王冷冷的声音从二人的头顶传来。 “不行啊,她好像昏迷了,在雪地里太冷,万一冻出病来,我们怎么跟宋家交代啊!我也对不起相承兄啊。”方少逸很是着急,“回水榭等大夫,来,我搬脚……” “真的不行……”吴王二话不说,一把推开正准备人搬人的方少逸和宋相承。 二人一时不及收势,差点撞在一起。再回头看吴王,却见他将刚刚好不容易才翻过来的宋相宜又翻过去了。 “吴王殿下……” 还没来得及阻止,吴王已经奋力拎起宋相宜…… 天哪,这么沉,怎么拎得动啊!而且是拎脚!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吴王殿下这是想干嘛,想把宋相宜扔到湖里去吗?也不对啊,湖里都结着冰,冰上也覆盖着雪,一片银装素裹,你确定扔得进去? “宋相承,还不来帮忙!” 吴王怒喝。吓得宋相承一个哆嗦,立刻跑了上去,紧张地问:“我怎么忙,请问吴一殿下,我能做什么?” “一起来拎!你妹妹……这也太重了!” 连吴王殿下都惆怅的体重,该是怎样的体重啊。宋相宜亏得现在不知道,知道的话得臊死,估计得一骨碌从雪地里爬起,拍屁.股就走人。 但她现在被吴王拎在手里,好抱歉地说,样子很悲催,女孩子一定这一辈子都不希望自己碰到这样的场面。 吴王在她背上重重地击了三下,宋相宜喉头“嗝”一声,顿时吐出来一堆食物,都是刚刚吃的烧烤…… “不拍出来,这么摔就窒息了。” 吴王冷冷地扔下话,也扔下人,宋相宜被“砰”地一声扔到雪地里,和刚刚不慎倒下一个模样,看得人心惊胆颤。 可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就道:“也别闹了,你们小孩子,胡闹起来没个表儿。我先告辞,有空请宋相承大驾光临,本王有事要问你。” 宋相承点头,拱手与吴王忐忑地告别。 水榭内,宋相宜已被众人抬了进去,睡在暖席上,一时没醒,脸色却比刚刚明显好转。 大夫很快来了,诊视过后,开了方子,说一两个时辰内就会苏醒,但近期不能强烈挪动,建议就近安顿静养。 方少逸摊手:“相承兄,你看这怎么办?” “先找个屋子安置吧。”事已至此,宋相承也得拿出主意来,有个长兄的样子。 汝南郡王府屋舍众多,光这花园里就有好多楼舍,方少逸叫来管家,就在此花园找了一间带暖阁的屋子,安顿宋家兄妹。 见已安顿好,众人又听闻宋相宜并无生命危险,纷纷舒了口气,又逗留许久,终于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这才纷纷告辞。 郡王府派去宋府的马车,很快就把文氏带来了。 一见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五娘,文氏就落了泪。这丫头还真是遭罪,距离上回落水,死里逃生也只大半年,竟然又被雪团袭脑,弄了个昏迷不醒。 方少逸横赔不是、竖赔不是,态度极为诚恳。文氏哪里好意思怪罪于他,只说小孩子玩闹,世子又如此尽心弥补,不要太内疚。 一直在宋相宜的床榻边坐到天色将暗,宋相宜才幽幽地醒转过来。 第27章 姐妹造访 没有再次穿越,宋相宜有点小小庆幸。她在大良朝充满希望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还没活够呢。她可不想再去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万一穿得更惨,那就太心累了。 见文氏眼睛红红地坐在床边,宋相宜轻轻叫了声“娘”。 “阿弥陀佛,总算醒了!” 文氏捂着心口,终于舒了一口气。 “相宜这是又闯祸了吗?”宋相宜怯怯地问。 “没有,放心吧,你很乖,是你们在花园里玩儿,出了点意外,幸好吴王和世子救了你。”文氏挥手,让碧云和烟霞过来,“你暂时不能移动,得就地静养。世子的意思,此处温暖舒适,又离世子府正屋甚远,很适合你静养,娘与你爹爹商量过了,将碧云和烟霞带过来照顾你。” 宋相宜眨眨眼睛,终于回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了保护雪人,被方少逸的雪团砸中,然后昏迷不醒,如今躺在世子府花园的某个院落里,重点是,需要静养,不能回家。 也就是说,看来自己得在世子府住一段时间了。 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守在外间的方少逸立刻进来。 “相宜妹妹醒了吗?” 文氏迎上去:“醒了,刚刚与我说了几句,神志清醒,想来无啥大碍。只是……既然大夫这么说,倒要世子多费心了。” 方少逸道:“那大夫是宫里出来的,医术了得,他的建议,该当听得。宋夫人请放心,我们郡王府别的没有,人手和药材是一点儿不缺的,也不过请相宜妹妹住十来天功夫,保证还宋夫人一个健健康康的相宜妹妹。” 二人客套一番,文氏又枝枝桠桠地关照了良多,见天色愈来愈暗,再不回程都要夜深了。纵是心中不舍,也只得告别而去。 宋相宜住的这间屋子,是花园里的一个小院落,叫花间楼。世子府源源不断地往花间楼送着东西,吃穿用度,应有尽有,一时间,竟比宋府还要奢靡,更别提宋相宜那个西厢房了,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有了碧云和烟霞的陪伴,宋相宜倒也不觉寂寞。 烟霞首先就要爆料:“小姐你没见着三小姐的样子……” “怎么了?” “鼻子都气歪了啊。硬是跟夫人说,不要理你,你一定是自个儿故意摔的,想赖在世子府不回去,是世子府去报信的人说了经过,夫人才知道竟是世子失手将您砸伤的。” “呵呵,三姐还是那么小人之心。” 碧云插嘴道:“就是嫉妒呗。她恨不得自己住到世子府来,就能整日和世子在一块儿了。” 宋相宜赶紧道:“嘘……你可别胡说,为三姐留点儿面子吧。又不是住在世子府,就能见着世子的。你瞧送走母亲之后,世子也回正屋去了,虽然我们都还小,毕竟也男女有别,世子怎么会整天和姑娘家在一块儿。” 想了想,宋相宜又问:“我没醒的时候,娘没露出责怪之意吧,世子虽伤了我,却也不是故意,不好责怪人家。” “放心吧,夫人对世子客气得很,倒是世子,一直在道歉,看得出他极是歉疚的。” 第二日一早,大夫就来了,方少逸陪在一边,神情略微有些紧张。 诊治一番过后,大夫说,宋小姐的底子很不错,恢复得挺快,今日可以稍稍在床榻上坐一会儿,明日早上诊视过后再决定是不是可以下床榻走动。 一听可以坐起,躺腻了的相宜立刻要求坐起。 碧云和烟霞使出浑身力气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塞上了垫背的软靠枕。 “委屈相宜妹妹,得在床榻上呆个几日了。”方少逸脸上的愧疚之色依然很甚,让宋相宜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没洗脸,所以没洗掉这愧色。 “希望明天可以尽快地下地。我别的都不怕,就怕费劲千辛万苦减掉的重,这一歇息,又给歇了回来,就实在有点遗憾。” 宋相宜略有点羞涩地笑笑,倒也不加掩饰地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正说话间,仆人来报,说宋家公子带着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宋相承原本就每日都来世子府,或陪世子去御书房念书,或陪他参加什么聚会,反正陪读嘛,就是只要有空就伴在一起,感情很好的样子。 但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却是头一次来,她们说,是听说五妹在雪地里摔伤了,过来看望五妹病情的。 方少逸其实心中略有些疑惑。 据昨天派去宋府的仆从回来说,宋府三小姐一听说宋相宜在世子府出了事儿,说话很不客气,直指宋相宜自己耍花招进的宋府。 所以,方少逸对这样斤斤计较还没有姐妹之情的小姑娘没什么好感,只是不知既然背后如此说自己的妹妹,他倒看看,是不是自己以偏盖全,是不是仆从断章取义地搞错了。 让仆从领了宋家三兄妹进花园,又来了花间楼。 方少逸迎了宋相承,又对宋相欢和宋相若见过礼。在外人面前,二姐妹还是很知书达礼的,走到五妹的床榻边,关心得嘘寒问暖,一派好姐妹风范,让存着观察之心的方少逸一时有点疑惑。 不过,三小姐宋相若却并没有在床榻前停留太久,走过来跟方少逸道:“这回五妹出意外,倒要给世子添麻烦了。” 方少逸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本就是我失手伤了相宜妹妹,留她下来养伤也是应该的。” 宋相若眼眶有些红,似要垂泪:“我们姐妹情深,从小住在一个院子里。在江南的时候是如此,来了京城还是如此,昨儿虽只一晚上,相若竟觉得少了些什么,西厢房空落落的,相若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 方少逸充满歉意:“都是我不好,让相宜妹妹受伤。你们姐妹情深,真正叫我感同身受。” 宋相宜坐在床榻上,一边和二姐说着话,一边留神听着二人的谈话,心中不由觉得可笑。三姐啊三姐,您好歹是翰林府上的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知道矜持,您怎么跟个没见过男人似的,见到方少逸就走不动道…… 唉,刚刚这一番话,分明是想一同住进世子府啊! 第28章 假装温柔 世子府,岂是想住就住。 不知是方少逸太过天真,没有听懂宋家三小姐的潜台词;还是听懂了却不想惹事,总之,他没有接这个话。加之宋相宜对两位姐姐的探望也并非十分热情,终究搞得二位有点讪讪的。 搞得方少逸倒有点好奇起来。送走了两位宋小姐,他找了个机会悄悄问宋相承,两个姐姐中间,哪位对五妹更好一些。 宋相承想了半日,竟然憋出一句:“应该是我对五妹最好吧。” 方少逸不由笑了出来,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 于是,关于三姐宋相若那些不客气的言辞,方少逸便将它埋在了心底,变成对她隐隐的防备。 在世子府休养的日子,是宋相宜难得轻松的日子。头几天她还不大方便下地走动,等到三日之后,便已经可以在屋内缓缓地踱步。 方少逸在御书房念书,一般到中午前才回,若宋相承恰好被御前衙门叫去当差,方少逸就来花园陪宋相宜一同踱步。 “少逸哥哥,相宜想求您一件事儿。” “嗯,啥事儿?” “回头大夫说我好坐轿子或马车了,我就该回家了。不过,能不能让大夫跟我娘说,我回家得每天踱步,这样才有利于我伤情的恢复。” 方少逸有些奇怪:“为啥啊,在家你想踱步,还会有谁阻止你不成?” 宋相宜知道说出来人家肯定会觉得惊讶,可事实上就会有人看不顺眼,这个没法跟方少逸讲。 “我是想,为了减重……眼下我只是少吃、少补,还有躲在我的西厢房里偷偷地练着。但是真正想要减重减得有效果,还得走路,而且得多走。” 方少逸笑了:“难道相宜妹妹担心有人笑话你?” 宋相宜点头:“是啊,虽然这个法子有效,可让人知道我是为了减重才去踱步,怪不好意思的。不如直接让大夫说踱步有助于恢复伤情。” “这有何难,我晓得了,回头便安排去。” 宋相宜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受了些苦,总算又搞定一桩。她还不信了,这样练下去,她能不瘦! 正踱着步呢,宋家三小姐又来了。 这回,二姐宋相欢没来。她对世子虽然欣赏,但不存什么念想。所以她不愿意来,觉得这事儿不庄重。但三姐宋相若的想法却不一样,她觉得自己是去看妹妹的,没什么大不了。 宋相欢也嘲笑她,说何时跟五妹关系这么好了?宋相若却淡淡地,同胞姐妹,原本就是血脉相连,纵然平常不甚亲密,但若有一位遭了罪,她当姐姐的如坐针毡。 这话把宋相欢给恶心到了,更不想去了。 她觉得自己和五妹虽然是同胞,或许血脉是相连的,但心脉却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完全不相连,也更加不关心她在世子府过得怎么样。 宋相若就自己来了。 探亲妹妹的病,还需要理由吗? 见方少逸竟然和五妹一起在屋子里踱步,宋相若不由又羡又妒。 “呀,五妹竟然这么矫健了,这世子府一定藏了什么好药,偷偷给五妹吃了。” 她娇嗔的声音,若给普通男子听了,想来会心神一荡。但方少逸却并没有动心,只因她是宋相宜的姐姐、世子府的客人,对她亦是彬彬有礼。 “相宜妹妹很刻苦,自从能下地以来,一直坚持着锻炼,不容易的。” 方少逸的维护让宋相若心中恼恨,本想说五妹这么胖,走路的确很辛苦,又想了想,若要让世子对自己另眼相看,只能装出好姐姐的样子才有可能。 “五妹一直这样,做事可认真了。世子您一直陪着走也辛苦,我来吧,我陪五妹走。” 宋相宜一言不发,就被换了同伴,心里苦啊。 不过她在姐姐面前得装傻,一边并肩走着,一边说:“谢谢三姐。走得累您可不要撑着。” “不会。”宋相若还逞能。 “娘怎么没来?” “娘去宝林寺给你许愿了,她担心你呢,只是放心里,嘴上不说。其实,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便是我在一边瞧着……也常常觉得娘真不容易。娘把咱们姐妹几个拉扯到这么大,咱们总不能省心,老要她操心,真是罪过……” 一边说,宋相若竟然一边还假装不经意地拭着眼角。 戏演过了啊! 不过,只有宋相宜能看出来。方少逸却以为是真的,对宋相若的看法又好了一层。毕竟听上去,这是个多么孝顺体贴的亲闺女啊。 “麻烦三姐回去跟娘说,我在世子府挺好的,叫她和爹不要牵挂,横竖大哥每天都来,有事儿可以相互转告。雪天路滑,你们出门也要格外当心,马车尽量慢点儿,跟娘说,一定要注意身子。” 宋相若有点懵。 笨蛋五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讲了?也不过是这几日的功夫啊! 方少逸在一旁听了,却深有感触:“相宜妹妹这么一说,还真是的,这种天气,出门要当心。今儿我去皇宫,路上就碰到一辆马车打滑,轮子陷进了路边的沟里,还是吴王殿下经过,叫人过去帮忙,才把马车从沟里给拉了出来。” “吴王殿下?”宋相宜惊呼。 宋相若却是讶异:“你认识吴王殿下?” 宋相宜摇摇头:“吴王殿下前途不可限量,眼光自当往高处看,哪会认识我们这样的人。” 虽说话是如此讲,但话中明明却透露出相识却不曾结交的冷淡。 一时地,不由让宋相若又暗暗艳羡起来。 吴王殿下丰神俊秀,虽有传说中的暴戾和孤僻,但他“未来太子”的身份,足以弥补这点儿小小的缺陷。这怎么不让宋相若眼馋? 自己和二姐削尖脑袋,想参与各种名媛的雅聚,可惜人家不带她们两个。五妹生得这番丑怪模样,却是见吴王、见世子、见各路少年子弟和富家千金。 “呵呵,我倒是有些奇怪呢,不知道吴王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方少逸笑道:“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呗,还能怎么样?就是脾气坏点,独来独往地习惯了。” 宋相若却柔柔地问:“七天后,郑王府有大宴,吴王会去么?世子您会去么?” 第29章 郑王府大宴 说起郑王府的这次大宴,却是大有来头。 郑王是当朝正衡帝的皇叔,已近古稀之年,和郑王妃成亲五十载,子孙满堂、德高望重,是皇室里少有的长寿夫妇。时值金婚五十载,正衡帝大笔一挥,拨了一笔专款,命内务府给郑王夫妇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宴。 大宴将在皇帝的西山行宫举行,所有在京城的皇室勋贵、六品以上文武百官,都可以携家眷出席。当然,男人们位列正席,而女眷们只能在侧宫。 纵是如此,这也将是近年来少有的一次盛会。多少贵妇们暗中打定主意要相看各家女子;多少女眷又跃跃欲试想要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赢得关注,以便嫁入勋贵之家。 方少逸身为汝南郡王世子,又是汝南郡王在京城的代表,自然是会出席的。 “我去啊,吴王早就跟我约好了,听说相承兄也去,到时候又有伴儿了。” 这种场合,反正宋相宜肯定没份,她乐得在一旁听着,并不插嘴。 宋相若却是十分积极的:“听娘说,也带我和二姐去呢,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盛大的光景,真是好生向往。” 方少逸却迅速望了一眼宋相宜,怕她听了不高兴。可相宜脸色温和,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呵呵,有伴儿就好玩,若全是陌生的,再热闹也会觉得孤单。” 方少逸嘴上回答着宋相若,余光却关注着相宜。 相宜知道,这话只怕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倒是深以为然。那些看似热闹的场合,其实说的都是场面话,一百句和一句又有什么两样,回家都是丢开去,半点痕迹都不会留。 同样的话,宋相若却一定要大声附和的:“世子说得对,我与二姐虽然来京城半年多了,可要真正说起来,却也没个知心朋友,西山行宫那么大,想想都觉得冷呢。” 这个“冷”,也不完全是天气冷,还有陌生,以及六品官员家眷身处大宴最低层的尴尬。 方少逸倒是个热心人。 “没事儿,虽说男女分席,但咱们是小孩,没那么多拘束,回头一同园子里玩耍去,那会儿雪也没化,西山是京城有名的赏雪佳处,我们和相承兄、加安兄他们几个一起玩去。” 宋相若开心得雀跃起来,轻轻拍着小手:“真好,这样真好,世子最懂得照顾人了。” 方少逸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温和一笑。 要看什么叫“没话找话”,看看今天的宋相若就知道了。她找了无数的话题,在世子府的花间楼里逗留,一直到世子有事被叫走,宋相若才甩了袖子,避之不及地离去。 先前在相宜面前表演的“姐妹情深”,果然只是套路而已。 世子其实没走远,见家仆终于送走了宋相若,世子一个转身,又回来了花间楼。 “相宜妹妹你真的不去么?” 宋相宜坦然一笑,这还用问?就是自己可以去,那个颜控美娘,也不会同意让我去啊! “还有七天就到了,我病才养到有好转,不敢再去冒险了。在家休息也一样。” 第30章 隐忧 方少逸知道,宋相宜说得也是实情,她的病情暂且连坐轿子都不可能,自然也不要强行去西山行宫凑什么热闹了。 最重要的是,方少逸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宋相宜相处愉快,是因为通过相处,看到了她不畏权贵、坚持自我,却又单纯可爱的一面。真要将她丢到泱泱佳丽中,被淹没是注定的事。 所以,去或不去,皆无妨。 但是宋家的两位宝贝小姐当然不会这么想,她们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做梦都觉得自己会在大宴上被哪位贵族子弟看中,一跃进入大良朝的上流社会。 连帅爹都看出了不妥,跟亲爱的夫人私下咬耳朵。 “二娘和三娘这几日准备得怎么样了?” 文氏喜滋滋的:“衣裳么,现成的。上回申老板做了两身,赏花会的时候穿了一身,还有一身没亮过相,这回正是最好的机会。首饰就更不用说了,琳琅轩订制的,不敢说最贵,起码极雅致,夫君当相信妾身的眼光。” “我还能不相信你的眼光么。我是担心,你们只将心思放在这些上头。需知那样的大宴,穿戴全是其次,再华贵,也华贵不过皇家。重要的是孩子们知书达礼、谨守本份。” “这……不是说,那些贵族之家,都会暗暗相看么?” 宋其凤语重心长:“夫人啊,咱们从江南来到京城,虽已大半年,但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到底你还是不大懂的。那些皇室贵族之家,都是多少年的根基,历事识人是他们最基本的本事,二娘和三娘,只需安安静静地往那儿一站,就已经够出挑了,万万不可再做出招摇之举……” 顿了顿,又怕夫人还是不领会,再加重语气道:“一应矫揉造作,都要一力摒弃,低调、本份,才是参加这种皇家大宴的最好应对。” 要说文氏,还真是听进去了,对于帅气夫君的意思,她向来都是全盘接受,毕竟是恩爱夫妻,而且宋其凤也值得她崇拜。 但是若这个事件里一掺杂两个宝贝女儿,文氏的执行力就得打一点折扣了。 一听说爹爹要自己低调,美丽的二娘和三娘当场就炸了。 她们有申陌年亲手设计的衣裳、有琳琅轩最有品位的首饰、还有名媛圈首屈一指的美貌,竟然叫她们低调! 什么叫痛苦? 五娘那样长得丑怪,还不算痛苦;让一心要艳压群芳的二娘和三娘锦衣夜行,那真是比杀了她们还要痛苦。 三娘还好些,毕竟她的目标明确,心心念念的就是方少逸,所以她一心打算的,就是如何接近方少逸,旁的少年子弟是不是群蝶恋花娇,对她来讲也只是锦上添花,倒没有那么急切。 二娘是最最着急的。眼见着下个月就满十五,自己却还没定下人家,这样的当口来一场皇家大宴,岂不是天助我也? 二人不顾爹爹的忠告,在娘亲的纵容之下,暗暗决定,招摇自己的,让京城名媛们颤抖去吧。 文氏倒还有一桩心事放不下。 五娘还在世子府住着呢。她不能出席虽是好事,但大宴在即,怎么也得去安顿一下。就是不出席,也得有个不出席的说法。 去世子府,宋相若是肯定要跟着的。 一个人不好意思跟着,就怂恿姐姐一起去。 母女三人受到了世子的热情款待。 而看到相宜的病情明显好转,文氏也很欣慰。先是遗憾地表示五娘不能一起参加大宴,实在非常可惜,然后又说,等大宴一结束,娘就把你接回府去,好好给你补补。 宋相宜暗想,可别补了,我最近正沉迷锻炼、日渐消瘦,别给我破了功。 听到文氏这么说,方少逸倒是找着了机会,立刻跟文氏说,宫里的太医说了,相宜妹妹这病情,回府后应以静养为主,散步为辅,不宜剧烈运动,但一定要给个园子保证每天的散步量。 文氏有心和方少逸进一步搞好关系,加之方少逸尚未成年却一个人在京城,难免起了母性,直夸他将相宜照顾得极好,又将带过来的诸多谢礼呈上。 这一点,得说文氏向来得体,所谓礼多人不怪,一下子就将距离拉近许多。 说了一会儿客套话,方少逸叫人将谢礼收了,自己也识趣地回避,让母女四人好好说说体己话儿。 其实宋相宜哪有什么体己话儿要跟她们说,与其跟她们说,还不如跟方少逸说呢。 安静地听文氏关照着碧云和烟霞一些生活细节。虽说两个丫鬟对宋相宜的喜好比她知道得更多更细,但不得不说,此时的文氏的确是很有母爱的,五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体会不到,一旦到世子府养伤,内心丰富的文氏油然而生的,是满满的关怀。 又见文氏带了好多自己爱吃的零嘴过来,宋相宜有些动容。她颤抖着说了一声“谢谢娘”,享受着这距离产生的美感,对文氏生出一份难得的亲近。 可是,还没容她将这亲近细细体会,两个姐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讨论起西山大宴。 她们在家有的是时间讨论,何苦非要到世子府来讨论给五妹听? 无非是优越感罢了。 可是,听她们兴奋地说到时候坐那儿、穿什么、如何想法子耍些小花招,宋相宜又觉得如此渴望引人注目,可别再来一个“撕裙子”事件。 西山大宴可不比祝家的赏花宴,那是所有在京的皇室贵族都会参加的,绝不是小圈子贵妇人的游乐会。 宋相宜实在是忐忑不安,就算不喜欢两个姐姐,也不想看她们在公众场合出丑,毕竟,自己也是宋家的。 终于趁着她们兴奋交谈的间歇,相宜低声道:“那天只怕有几百个人吧,好大的排场呢。” “当然了,只怕还不止。只不知道我们会坐哪里,离各位王爷府上的女眷近不近。” “哎,可惜,正席是不能去,好遗憾。” “没关系啊,虽说正席不能去,但游园的时候,还是可以遥望的。” 宋相宜暗叹,她们一点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呢。我的意思是,好几百号人,你们两个十三四岁的小毛丫头,去抢什么风头啊! 只得再明显一点,直接对文氏道:“娘,这几日我在世子府,倒是学到了很多。王侯之家,规矩着实是大,半点都不得乱动,稍稍行事有差,就会被人笑话。” 文氏略略一怔,五娘这样的闷葫芦傻丫头,没头没脑说这么一番话,倒有些奇怪。 正要问清楚,宋相若却早已按捺不住,出门去廊上,找方少逸说话去了。 文氏心中一凛,突然觉得五娘虽蠢,这番话竟有深意,三娘这行为,的确是有些不妥,也太主动了,就算心仪人家,大家闺秀如何能这般主动。 便起身想去喊她回来。 瞬间,床榻前只剩了二姐宋相欢一人。 宋相欢跟五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单独相处顿起尴尬之感,便左顾右盼,避免看床榻上五妹的眼神。 “二姐……” 宋相宜却主动开了口。 在她看来,三姐才是真正不能与之多言的,二姐虽是脾气火爆,种种劣迹却多为三姐撺掇,就凭上回在娘跟前没有落井下石,就知她心中还存着良心。 “呵呵,三妹也太看重世子了,只怕娘这回得不高兴。” “二姐,勿管三姐怎么做,二姐万万不能盲目跟随。这些王公贵族家,真正规矩大过天,若行为举止稍稍有些差池,便会惹出事端。” 宋相欢心中有些不乐,算你跟贵族公子多接触了几回,这会儿倒是说教起我来了。 “呵呵,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五妹真是多虑了。” 宋相宜暗暗叹息,听二姐这意思,是劝不回来了,没有当场骂上自己几句,已是她了不得的改观,不能再奢望更多。 “相宜笨嘛,二姐三姐比相宜聪明太多,一定是考虑得更加周全的。” 宋相欢翻了个白眼,见文氏已经带着宋相若进来,终于舒了一口气。真是和五妹多说一句都嫌累啊。 被“不识趣”的娘给叫了进来,宋相若心里不得劲,又见方少逸跟了进来,那颗少女的心又起了涟漪。 文氏多少也听懂了五娘的弦外之音,这下是坚决不会再让三娘随便和方少逸接触,尤其是眼下,一切都未成定数,双方都还这么小,更不能太着了痕迹。 遂关照一番,带着两个宝贝女儿告辞而去。 回到家中,文氏好好思考了一番,又想起夫君的忠告,终于发现自己的确太过轻视了严重性,将二娘和三娘仔细训诫过,又见她们满口答应,这才放下心来。 而留在世子府的宋相宜,却总存着隐隐的担心。 她从文氏最后的表现,看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但她担心两个姐姐的争艳之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娘亲究竟能否有效约束住她们的心思,真正不得而知。 在她的担忧中,郑王府的西山大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31章 艳冠群芳,却只能敬陪末座 这一天,宋家的马车是最早被淹没的。 宋其凤和大郎、四郎是一乘;文氏和二娘、三娘是一乘。在西山数百上千的马车群中,宋翰林府上的两辆黑漆马车显得那样平淡无奇。 望着无数黄顶子、红顶子、蓝顶子的各色马车在这西山脚下齐聚,文氏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趁着车子还没停稳,文氏关照两个宝贝女儿:“今日这阵仗,你们都瞧见了。若世间有一千重美景,只怕九百重也就在西山此间了。我们万万不可当那井底之蛙,做出无限的妄想来,招人笑话。” “知道了,娘放心,我们一定乖乖的,只听娘的吩咐。” “嗯,我听娘和二姐的,瞧你们的眼色行事。” 说得很是动听,答应得也很圆满。可一下车,文氏走在前头,两姐妹走在后头之时,她们就不这么想了。 “娘也是忒小心了。三妹你瞧此间这境地,若不弄点儿声势出来,只怕与这道边顽石也无甚差别了。” 宋相若四顾望望,果然衣香鬓影,无数大大小小的年轻女子四处走动,环佩叮当之声、俏语娇音之声,均不绝于耳。自己与二姐虽是容貌顶尖,却也并非三头六臂,若不能引起众人关注,就是生得貌若天仙又有何用。 微微一笑,悄声道:“娘说得也没错,也得看怎样的声势,若只想着声势,却是哗众取宠,也无意义,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反而有女子本分。” 宋相欢鄙夷:“在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家我也不知道这里竟是这般浩瀚,一时……我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呢。” “三妹你可不能拿不定主意,我还瞧着你呢。” 宋相欢其实没什么主意,全看宋相若的。 宋相若秀眉微蹙:“嗯,咱们见机行事,万万不可鲁莽。” 再走得不长的一段路,便是西山园子的入口,无数太监内侍和内苑宫女穿梭,将男宾和女宾分别迎入不同的园子。 这一段路,众人都走得格外缓慢。 倒并不是路难行,而是大家都走不动道。年轻公子们想借这难得的机会,尽量地多欣赏秀色;而大家闺秀们盛装打扮,也不是为了躲起来不见人,自然也暗暗希望这那些热情的目光中有那么一两个,是冲着自己来的。 就在众人拥挤不堪的时候,突然一队太监呼啦啦地小跑过来,嘴里吆喝着,将众人强行分到了道路两旁,将道路中央空出一条小径来。 吴王秦琰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入鬓的长眉刚劲有力,一双凤眼却偏生闪着犀利而冷漠的寒芒,让他的无双俊美蒙上一层孤傲和隐忍。 他在空出的小径上快步行过,衣袂如风,对两旁的各色目光视若无睹。 人群中,宋相欢不禁看呆了。 这才叫人中龙凤。什么祝家公子,什么江南俊才,不登泰山,浑不知何为一览众山小,吴王秦琰,那个传说中残暴冷酷的男人,竟生得这般诱人。 她向着吴王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吴王进了正席区,再也无缘望见的时候,宋相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女眷们的大宴,设在西山园子的北区,宫里的诸妃坐在最前头,地位高的各王府女眷列席两边,其余女眷们则按着男人地位的高低,由尊到卑地排列。 不用说,宋家三位,艳冠群芳,却只能敬陪末座。 她们离戏台实在太远了,远得连上面在演什么都看不清、唱什么都听不清。 不由得,心中有些黯然。 这就是落差。来之前总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以及申陌年的衣裳,定可以像在赏花宴上那样,成为众人的焦点。 到了这里才知道,皇家的姑娘们,用不着申陌年,她们穿着一种叫做“内造”的衣裳,不管美还是不美,都透着一种无比的尊贵和气派。 宋相欢却一反常态,平常那时刻兴兴头的精神不知去了哪里,眼睛虽然看着戏台,魂魄却飞到了另一区的正席上。 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早就被宋相若看在眼里。 “坐着也怪冷的,二姐要不要到外间走动走动?” 宋相欢根本不要听这个听不清却又闹得慌的戏,巴不得出去,赶紧就应了声。 文氏正和别的夫人在说话,挥挥叫她们不好胡闹,就在附近走走,也就随她们去了。 二人一离开宴席,便觉得终于舒坦了,找了个临着花庭的栏杆坐下,掏出小手炉看火儿。 “你的还热吗?”宋相欢问。 “热着呢。你的要是不热了,门口内侍那儿有烧好的炭,专门供小手炉用的,我们去换。” 宋相若最会观察,进门的时候就观察好了,这点比宋相欢强百倍。 “是吗?”宋相欢双眼一亮,“那我们现在就去换吧。” 宋相若笑得意味深长:“不是还热着吗?怎么就要换?” “忽然就觉得不太热了。” “嘿嘿,二姐是想去碰碰运气,会不会有哪位意中人也去换炭吧。” 宋相欢脸一红:“我哪来的意中人……我又不是你……” 宋相若低声道:“刚刚在进园子的道上,你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吴王。” 被说中心事,宋相欢更不好意思了,沉默半晌,终于道:“可惜,他早就有了王妃。” 宋相若却轻轻冷笑一声:“就是没有,也轮不上我们呀。吴王可是前途无量的,你忘记爹爹为什么会去当吴王的授业师了么?” 当然没忘记,吴王是传说中要当太子的人。 “所以啊,我们还凑什么热闹,看看罢了。” 宋相若却以更低的声音道:“王妃是有人了,可侧妃没有啊……” 宋相欢一凛:“明明有侧妃,怎么会没有,三妹你糊涂了吧。不是上回已经娶了定国公家的哪位小姐?” “二姐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是吴王,也就算了;他若是太子,那就能有两位侧妃了……” 宋相欢心动不已。心想,这样俊美的样貌,这样成熟果断的作派,真正叫人着迷,就算一时不能当上侧妃,就凭着我的样貌人才,只要能进得吴王府,还怕日后当不上侧妃么? 第32章 宋相欢御前失仪 一顿大宴,宋相欢换了三次炭,搞得文氏以为她的手炉坏掉了。 可惜,换来换去,尽碰着些地位大差不差的各府小姐,至于有头有脸的,都是直接带着侍女,哪会自己出来换炭。 所以换过三次之后,宋相欢觉得这一招也没什么用。 倒是碰着的几位各府小姐,老出来换炭的,也是存着些小心思的,彼此一聊天,一拍即合,要说去旁边的一个园子里走走。 西山园子很大,有好几个园区,正席所设之处,是皇家园林精华所在,亦是平常皇帝带领内苑中人度假时的起居之所。而女眷席所设之处,则在西山园子西北方向,是后宫诸妃的起居之所。各府小姐们想去逛的园子,则是西山园子中最为精美的皇家憩园。 好些年纪幼小的女孩儿早就坐不住了,三三两两地离席去玩儿,年长的女眷们也不以为意,故此宋相欢叫上宋相若一同出去的时候,文氏并无阻拦。 见一同去憩园的人中间竟然还有上回踩了裙子的叶静茗和祝文惠,宋相欢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听说叶家和祝家已经在商谈联姻事宜,所以两位未来姑嫂也是越加亲近,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腻在了一起。 见二姐怒目而视,宋相若怕出事,赶紧扯了她的袖子:“二姐,我们去那边,好像有人在逗猫儿玩。” 哪知道偏偏是冤家路窄,两拨人明明走的不同的道,可绕来绕去,竟然同时走到了画廊之下。 其实,这倒要说,宋府的两位小姐消息不算灵通,倒是别府的小姐为何都聚在这里逗猫玩儿,并不是她们真的特别喜欢猫,而是因为,此处是诸位皇子过来给母妃们敬酒的必经之路。 坐在宴席里,离着诸妃的席位那么远,就是皇子们露个脸、敬个酒,又岂能注意到上百张模糊的脸? 但在这儿逗猫玩,情况就不太一样了。毕竟这与猫嬉戏的场景,能做出无穷的姿态来,做到什么样,全凭各人发挥。 先前,宋家二位小姐倒是为了避开叶祝两位未来姑嫂才绕到此处,但一到画廊下,发现各位皆是故意逗意、拖延时间,最最精明的宋相若立刻就领会到这里头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猫腻。 每个空旷的宫苑,必定都会有数量庞大的流浪猫。尤其是正衡帝宠爱的董妃非常喜欢猫,所以大良朝的各个皇家园林,都会善待这些生灵,于是,这些繁殖能力惊人的小家伙吃饱喝足晒完太阳没事做,就更乐衷于做些扩大族群的事儿。 憩园就有很多猫,画廊前,它们丝毫不怕这冰雪严寒,弓着背,在女孩子们的裙裾边上来回盘旋,蹭点儿人气,或者讨点儿吃的。 两只黑白的小狸猫正钻在宋相欢的裙边,“喵喵”地叫着,既娇嗲又可爱。宋相欢倒是真心喜欢,弯下腰欲去抚摸它们。 叶静茗偏偏在一旁笑道:“宋家二娘可要当心了,小猫儿脾气捉摸不透,回头惹恼了,一把将你的裙子抓下来,那就不好看了。” 啥事不能提,你提这个! 宋相欢立刻就要爆,被宋相若立即手上一扯,抢在前头道:“这有啥。真要抓下来,咱都是姐妹之间,最多说声小猫儿没有分寸、真不懂事,还会笑话姐姐不成。就是猫儿,我二姐也是舍不得打一下的,毕竟不是人,又不是故意的,惹事了就惹事了,谁出门来,还没点儿愉快的笑料呢,大伙儿说是不是?” 这其间,有几个是上回赏花会就在现场的。虽说一开始也瞧着宋家二姐妹的漂亮衣裳眼热,可真被扯了裙子闹了笑话,这些大家闺秀到底也是性子良善,还是暗暗同情的。 听宋相若这么一讲,自然也知道是影射的叶祝二人,捂着嘴吃吃地就笑了起来。 叶静茗闹了个没趣,白了宋相欢一眼。 宋相欢这下可不买账了:“咦,听说江阴侯府和祝府有意要结儿女亲家呢,看二位如此亲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在大良朝这样的社会里,结亲这种事还没成功是不好瞎嚷嚷的,也怪叶家有些急切,先前绝了宋相欢的路,叶静茗又在祝文惠这个未来小姑子身上花了不少功夫,才终于把这亲事给提上了正式日程。 虽说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但未来姑嫂这么亲热地在一处,就算是未出阁之前感情就好,多少也是太不避嫌了,被宋相欢这么一挑明,二人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叶静茗。 “你才多大点小姑娘,老是打听别人家的亲事,是有多不得体啊?”叶静茗冷哼。 祝文惠却眼尖,望见远处已有几位锦衣男子边走边聊,正向这边接近。 立刻道:“叶姐姐,我们离她远些吧,别也被带得不得体了,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却不晓得,我们根本不想拍,是有人要上来碰瓷呢。” 原本是小女孩之间的斗嘴,这么一说,倒就恶心了,分明是叶静茗先挤兑的宋相欢,倒不是宋相欢先惹事。 宋相欢柳眉倒竖:“真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恶心到一窝去了,祝你们两家百年姻缘,时时代代,万万别再出来坑害别人了!” “干嘛,别扯我!我还没说完!”宋相欢甩开宋相若,还要再说,却见诸位女孩子都白着脸,战战兢兢地屈膝行礼。 尤其叶静茗,小脸儿委委屈屈地,挂着泪花儿,颤抖着喊了声:“见过皇上、见过吴王……” 宋相欢大惊,一转身,望见两个男子在一行人的簇拥之下,正驻足相看。 为首的一个身着龙袍,自然是当今正衡帝,立在他一侧的,那丰神俊秀,那冷漠俊美的,不是吴王又是谁? 宋相若一把将宋相欢拉到跪下,随着众人一同行礼。 正衡帝却兴致甚好:“这是哪家的姑娘,够泼辣啊。” 宋相欢吓得不知所措,却又不肯在吴王面前跌份,梗着脖子,强撑着道:“臣女翰林院宋其凤之女,素来心直口快,不慎御前失仪,请圣上恕罪。” 要认真说,宋相欢这表现,还真的非常好,不负宋家风范。 连“阎王”似的吴王都道:“原来是宋师傅家千金,这小脾气,够火爆。” 第33章 是福不是祸? 宋相欢一时竟有点迷糊起来。听着吴王这语气,也不象是训斥,倒像是有些欣赏。 尤其是正衡帝,居然还替宋相欢开脱,对吴王道:“宋其凤当年殿试风姿,朕至今记犹新,看来,虎父无犬女,女儿也是生得有性格。” 吴王倒没有陪笑,即便是在父皇面前,他也还是那样冷漠阴沉,深深地望了一眼宋相欢,对正衡帝道:“宋师傅的儿女,个个都是棱角分明,倒也有趣。” “如此才好啊,都是一个模样,岂不看着腻,哈哈。” 又见两只小狸猫正摩挲在宋相欢的脚边,正衡帝心情甚好,大笑两声道:“看来你和它们有缘,朕赏了你,带回去好好养着吧。” 宋相欢大喜,立刻跪拜谢恩,又目送正衡帝和吴王远去。 候在一旁的随侍太监已经机灵地上来,一人一只,抓住了小猫,对宋相欢道:“稍候奴才们将猫儿收拾干净,配上箱笼屋舍,会有专人送到宋府。” 众人原以为宋相欢这番失仪,会引来训斥,至少也会给皇帝和吴王留个坏印象,却没想因祝得福,反而赏了两只猫。 要知道这些内苑的流浪猫,在这儿是不值钱,但一由皇帝赏赐,走进寻常人家,立刻就身价百倍,堪称“御猫”。 尤其叶静茗和祝文惠,这两位正满肚子幸灾乐祸,打算看宋相欢倒霉,却没想到连著名的“阎王”都和颜悦色地“关怀”了一句,这份震惊简直无法形容。她们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她爹是宋其凤的关系,嗯,再残暴的皇子,也是尊师重道的,嗯,一定是这样。 引起了吴王的注意,宋相欢激动得脸儿红扑扑的,再回到席上听戏,只觉得那戏简直是人间天籁,也管不上正唱什么了,反正就一个字:好! 这场大宴,对宋家来说,最值得记忆的大概就是宋相欢这次露脸。 文氏先前很是忧心,生怕两个女儿兴奋过度,惹出些事端,可一看,竟然得了皇帝的赏赐,立即转忧为喜。 尤其是这一天,宋其凤回来竟说:“这回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连吴王今日都跟我提起二娘,还问多大了。” 文氏心中一跳,追着问:“还问些什么了?” “别的也没了,就这些。总之,这回虽是有惊无险,往后却万万不能如此了。出去,该坐的席,一定要从头坐到尾,有始有终才是咱们书香门第的本份。” 其实文氏也是个本份人,实在是两个女儿生得太出挑,将她也激得不淡定了,这才会纵容。 赶紧答应了下来,打定主意要好好做娘。又说起五娘在世子府住了不少时间,也是时候去接回来了,宋其凤又关照,接人的时候再送一份大礼,定要将世子这份情谊给笼络住。 文氏也不知道要笼络世子是为什么,还以为夫君这是为了女儿的前程考虑,忙不迭点头。 依着她天真的想法,若是三娘能嫁进世子府是再好不过,二娘倒是现在有些尴尬,吴王问这个话,竟不知是何用意。想想终究还是二娘造次的缘故,便将宋相欢叫了来,打算好好训话。 没想到宋相欢听说吴王打听自己的年龄,竟喜形于色,追问:“真的吗?吴王殿下真的问女儿的年龄?” “这还有假?你爹常与吴王在一起。往后你不得再生事,脾气也给我收敛些,只盼吴王殿下也是一时提起,万万不要再有下文了。” 宋相欢双眉一挑:“为何娘却觉得是坏事?” 文氏恨道:“你们只知吴王生得英俊,又年轻气盛,哪知这里头的隐情。别多问了,吴王不能考虑。往后你也绝了这条心。” “为什么?”宋相欢瞪大眼睛,那双美丽的杏眼,竟瞪得圆圆的,满是无法置信,“吴王是要当太子的人,太子可以有两位侧妃,女儿不信,还比不过别人去?” 文氏气得直跺脚,素来文雅的她,竟然冒出了粗话:“你小孩子家家懂个屁!也不看看他死了多少姬妾!” 宋相欢有些不信:“虽说外头都传说他冷酷无情,可焉知不是那些姬妾不懂事,惹恼了他?” 这二娘,已经不是天真了,是蠢啊! 文氏气得头疼,只得说道:“夫妻之道,琴瑟和谐为最佳。死一两个,可说是巧合,死这么多,而且……有些还死得十分不堪,娘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冒险。” 对于吴王,宋相欢回来后不知做了多少美梦,文氏要让她相信吴王是个阴冷暴绝之人,绝不是说几句传言就能扭得过来。 宋相欢扔下一句话:“好不好,都要嫁了才知道。普天之下的年轻男子,还有比吴王地位更尊崇的么?何况父亲还是他恩师,女儿瞧着,他对父亲极是尊重的。” 这一点倒也被她说对了,文氏一时语塞,不知再如何劝解。又想着也许事不至此,只要吴王那边没有行动,就凭着宋相欢一厢情愿也没有用,便将惴惴之心深埋起来,不去劝那些无用的话了。 接五娘回府的那天,文氏是亲自出马。 这回她学乖了,一个女儿都不带。任是三娘撒娇讨好,她也硬着心肠不带她们出去,说是给她们大宴上行为冲动的惩罚,气得宋相若对宋相欢好一顿责怪。 方少逸将宋相宜亲自送到马车上,又反复关照宋夫人,回府后一定要让相宜妹妹每天有足够的活动时间。 见方少逸这样地位的公侯子弟,竟对五娘这般上心,文氏不由暗暗称奇,又想起探病时,五娘对自己说的那些肺腑之言,一时觉得,兴许夫君和顾师傅说得在理,五娘竟是大智若愚? “相宜,你哥带你参加那什么会,可见过吴王?” “回娘的话,见过。” 文氏叹气,拉着宋相宜的手:“咱娘儿俩之间,不用这么客套了,娘知道你是好孩子。” “好的,娘。” “你觉得,这个吴王……为人如何?”文氏觉得,也许吴王在私下的表现更能说明问题。 宋相宜对吴王毫无半点好感,皱眉道:“没教养、傲慢、冷酷。凡是有他在场,大伙儿都战战兢兢,只有他离开了,方得尽兴。” 第34章 宫里来人 没教养、傲慢、冷酷。凡是有吴王在场,大伙儿都战战兢兢,只有吴王离开了,方得尽兴。 完了,这评价…… 文氏眼前一黑,五娘素来脾气最好,为人也最宽容,连她都这么说,这个吴王看来真是个阎王,没跑了。 见美娘脸色突变,本来还是白里透红的美丽少妇一枚,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宋相宜立刻就升腾起很不好的预感。 “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文氏若有所思地看了五娘一眼,什么时候开始,五娘真的变聪明了,换以前,她绝没有这样鉴形辨色的本事啊。 长叹一声,将大宴上发生的一幕,大概地说给五娘听了,还说两只“御猫”已经隆重地迎进了宋府,全家人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事已至此,娘也不要太过担心了。说明二姐的确是出众,就算是争辩几句,也只会让人觉得泼辣可爱,这是好事。至于娘担心被吴王看上……” “……看上也不见得是坏事。虽说他过往的名声不怎么样,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封地,胡作非为也没人管,如今在京城,到底要顾着名声,更何况他的储君位置还悬着,这当口是断断不会授人以柄的。” 文氏震惊地望着五娘,她的成长实在出乎自己的意料,这张似曾相识的肥脸之下,似乎有一个如饥似渴在壮大的灵魂。 五娘,你要是能变漂亮一点,该有多好。 其实宋相宜这些话,的确仅仅属于安慰。她对吴王的印象很坏,就算二姐并不将她当亲妹妹看待,出于天生的善良,她也不希望二姐掉进这个火坑。 她虽然清冷,但并不无情。 其实她还有更深的担心。隐隐的,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回到家中,她的待遇远不如两只御赐的猫。 虽是文氏亲自从世子府领回来,可家里没一个人出来迎接,宋相宜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一切都将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她还是那个在阴暗角落里默默争取阳光的小小向日葵。 正屋里,两个姐姐知道五妹回来了,朝窗外打量。 “呵,就这么回来了,半点儿水花都没有?” “真要掉水里,那水花倒是不小。” “你说她凭什么就能住到世子府去?” “机缘。三妹你不觉得吗,这往往,机缘比努力更重要。五妹自从掉了一次池塘,似乎机缘也变好了啊。” “呵,那我岂不是没机缘。不过,就五妹的样子,有了这机缘又怎样,能嫁进世子府吗?“ 宋相欢掩嘴笑:“自然是不能。“ 作为投挑报李,宋相若也得捧一捧二姐:“得二姐这样,又有美貌智慧、又有机缘,才是真正派得上用场啊。“ 短短几句,让沉浸在美梦中的宋相欢喜笑颜开。 宋相宜回府的第二天,宫里来了人,将宋相欢的生辰八字要了去。 要不是考虑到母亲大人忧心忡忡,宋相欢可以激动得当场晕过去。 回到后院,望见宋相宜在逗两只“御猫”玩儿,宋相欢看五妹都顺眼多了。 主动笑道:“你可仔细着点,别吓到它们俩个。” 火爆脾气的二姐,可是难得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宋相宜竟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它们好可爱,脾气也好,一点都不怕生呢。” “是啊,不然也不会来我们家了。” 宋相宜心中一动,这倒是个跟二姐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便道:“说明它们跟二姐投缘。” 这话宋相欢爱听,她到底也就是个半大孩子,而且是真心喜欢这两只小狸猫,便也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小猫柔顺的毛。 “希望它们能给我带来好运。” 宋相宜不动声色:“刚刚娘叫二姐去干嘛呀,我只听说宫里来人了。” 宋相欢真是忍不住笑意:“娘说,宫里来人取了我的生辰八字。” 宫里来取生辰八字,那说明,宋相欢已经入了内务府的名册,凡是上了册子的,就是被皇家预订了的闺秀,再不能自行婚嫁了。 见她欢喜,宋相宜也不忍泼冷水,只希望二姐和吴王有缘,不至于落得像之前的那些姬妾一样的下场。 “恭喜二姐。看来申老板的预言再一次成真,果然二姐是要进皇室的呢。” 宋相欢双眼亮亮的,心情巨好的时候,哪怕是对着她向来看不起的五妹,也愿意多说几句。 “我却有些担忧,会是吴王吗?” 她对吴王的迷恋,宋相宜一回府就感受到了,见她这么问,自然是担心指不到吴王府上。心想,要不是吴王才好呢,二姐你才会更幸福啊。 于是安慰道:“二姐别担心,年龄相当的,只有吴王、魏王这有限的几个,不是吴王也无碍,要相宜说,吴王脾气还不甚好呢,若是其他王爷,说不定更好。” 宋相欢摇头:“我只见过吴王,其他几个都是敬酒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不甚明白的样子。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宋相宜笑道:“二姐莫急,只要不是皇帝本人,任谁都好,都是前途远大的皇子呢。” 这话一点不错,皇子们个个仪表堂堂,但凡是地位高些的官宦之家,莫不渴望将女儿嫁到王府的,真是能嫁进就好,哪里还挑是哪个。 也只有宋相欢心有所属,才会这样惴惴不安。 整个宋府,都怀着既期盼又不安的心情,过了约摸五六日。 宋相宜半点都不敢放松自己的“减肥大业”,在文氏的默许下,每天去宋家的花园里跑圈。 听说太医竟然要五娘用这种方式治病,宋府的人都啧啧称奇,想着到底是世子府上能请得到宫里的太医,果然方法奇特,非街市上的普通大夫可比。 其间,方少逸由宋相承陪着来过,给宋相宜送了些滋补的好物,又得文氏留了一顿饭,宋相宜还没激动,倒把三姐宋相若给激动了个半死。 看着两个姐姐一个一个都有了心上人,宋相宜也是感慨。 在大良朝这样的古代社会,女子要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难度实在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这机率,大概相当于现代社会中一次彩票吧。 第35章 有风,有大风 这一日,宫里又来了几位太监,忙得文氏好一阵接待。 为首的那位满脸春风,对文氏相当客气,说二小姐的八字,钦天监已经占过了,是个极好的八字,如今已顺利入册,让文氏等着好消息。 文氏赶紧给他塞了一锭份量不轻的银子,又给随同前来的也备了礼。然后试探:“不知小女会指到哪个府上去?” 那为首的太监一脸神秘,却是不肯透露,只笑着低声道:“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旨意就会下来了。二小姐这命……贵不可言,要配,肯定是配最好的。宋夫人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富贵荣华、锦绣前程,都不是个事儿啊!” 听他这么一说,文氏倒也安心了些,看样子是差不了了。 也是,起码都是皇子打底,又能差到哪里去,无非是样貌有差异,性情有来去,还有就是当姬妾还是当王妃的事儿了。 这个很重要啊,当王妃,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名份了,入了内务府名册的姬妾,虽说也算正经婚配的,到底是要去争肚子了。 将太监们送到门口,文氏的心实在是悬得放不下,不由又大着胆子问:“贱妾怎么觉得冷飕飕的,公公是聪明人,您看这天儿,是有风,还是没风啊?” 这些太监都是宫里混出来的人精儿,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心里门清。 旨意没下,断断是不能说那么明的,否则,岂不是要抢在旨意前头了,还要不要脑袋了? 但文氏给的礼不轻,这话又说得巧妙,太监一听,便知道是问,这是“有封”还是“没封”啊。 太监笑着望着望天:“这大冬天的,能没风嘛,还是大风。” 二人心照不宣地大笑,心满意足地道别。 送走宫里的太监,文氏简直是捂着胸口往回走,那个激动啊,真想找个人诉说。可是宋其凤正在翰林院呢,没法分享她此时的兴奋,想来想去,把宝贝三娘给叫来了。 宋相若正在绣荷包,先前听说宫里来了几个太监,就一直支楞着耳朵等消息。文氏一召唤,立刻就去了。 见娘亲抑止不住的喜色,宋相若也不由堆起笑容:“娘,可是宫里来了好消息?” 文氏坐在暖坑上,直招呼着:“来,坐坑上来,暖和,娘细细跟你说。” 宋相若上了坑,亲亲热热地倚住文氏:“一看娘这么开心,就知道这事儿错不了。” 文氏道:“阿弥陀佛,二娘这事,估计是成了。刚刚娘试探了宫里来的公公,公公说,二娘的命,贵不可言……” “真的吗?难道说,二姐要当王妃?” “只怕是的。”文氏掩藏不住的笑意。 宋相若心中其实五味杂陈,她是个见不得别人的好的,二姐与她再亲热,嫁成王妃她还真是克制不了妒忌;但是也有个好处,姐姐当了王妃,于妹妹的婚配,也是能提升档次的。 所以她假装开心道:“哈哈,哪家,魏王吗?魏王还没有侧妃呢,吴王正妃侧妃都有了,姐姐去只能当个姬妾,嗯,还是魏王好呢。哎,真是可惜了,姐姐其实更中意吴王……” 文氏打断她道:“在外人面前可别说这些,这事由不得她中意不中意。至于是哪家,那些人精断断不肯说,娘好不容易从公公嘴里撬开一道缝儿,只说,有封,而且是大封!” “有风?”宋相若一时也没明白。 “姬妾是不册封的,只有王妃,才由朝廷册封。二娘有大封,可见还不是一般的王妃,甚至可能不是侧妃,是正妃。” “天哪,姐姐的命可真好啊!可是,这样一来,就肯定不会是吴王了啊!” 文氏叹道:“女孩儿家的中意,最是没用。自己又做不得主。要娘说,不是吴王更好,嫁人就要嫁个知冷知热的,就算是哪个不如吴王地位高的皇子,只要品性好,比嫁吴王强多了。总之,娘很期待。” 只有文氏这样的过来人,才能说这样清醒的话。她当年的确是嫁到了情投意合的,但宋其凤天性温柔体贴,才是现在婚姻和睦的根本。 宋相若道:“姐姐可知道了?” 文氏道:“不确定,我不敢告诉她。怕万一不是,让她失望。所以,先忍忍吧。公公说,下旨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宋相若听懂了,娘其实还是开心,这太开心了,觉得没人分享自己的喜悦,是一件极难受的事,所以,自己就是那个分享者。 回到屋里,宋相若的情绪就收拾好了。 两相权衡,二姐看来是要一飞冲天了。她要真入了王府,自己以后也少不得出入,对自己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也收了妒忌之心,兴冲冲地去向二姐报喜了。 至于文氏说要保密,她根本就没当回事。 二人叽叽喳喳地说了半日,差点就直接以“王妃”相称,把个宋相欢激动得整整一夜都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嫁进王府的壮观场景。 十里红妆,花烛洞房。真是想想都要笑醒。 宋氏夫妇也没睡好。 文氏将太监来府里通传入选消息的事儿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宋其凤。宋其凤却没有夫人这么高兴。 他的理由很简单,首先,吴王是不可能了,因为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吴王,从来没得到过任何来自吴王本人的暗示,甚至后来提都没提起过宋府还有个二小姐。 至于其他皇子……倒不是说不可能,总觉得以自己的品阶,女儿要当王妃,有些高攀不起。 被夫君这么一说,文氏也越加忐忑。只觉得二娘这婚事还真是煎熬。 不能由自己掌握的事,最煎熬了。 只有宋相宜对这些兴趣不大,该养身养身、该修性修性、该减肥减肥,只打算等着旨意一下,去恭喜二姐便是。 不知道是不是体会到了宋家一门焦虑,宫里头这回效率十分高。 第二天一早,宋其凤刚上朝,昨儿来通传入选消息的太监又来了,带的还是那些垂目低眉的小太监们。 文氏赶紧带了一家子迎出来。宋相宜和哥哥姐姐们一同跪在前院,战战兢兢地望着那太监展开明黄的圣旨。 宣旨前,太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宋相欢。 第36章 看上二姐的竟然是他 这一瞥,竟不完全是谄媚讨好,似乎还带着某种轻蔑和幸灾乐祸,众人都没发现,只有宋相宜看得浑身一凛,一丝凉意袭上后背。 “宣——”太监清清喉咙,一甩拂尘,起头,拉开好大一嗓子。 众人伏地,磕头呼:“问圣安!” 太监垂着眼皮,尖声道:“圣躬安!” 然后,端开圣旨,面无表情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宋其凤之女宋相欢,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妇德彰于珩佩、礼秩斯崇。兹以册印,封尔为贵人,帝犹所喜,赐号‘华’。择吉日颁金册金印,以候入宫。钦此!” 这个“此”字,在宋府上空飘荡不歇,余音袅袅。 纵然是穿越而来,宋相宜还是听懂了,巨大的惊恐袭来,初时背脊上的凉意越扩越大,将她的浑身席卷了个遍,不由微微发起抖来。 二姐的故事里,没有吴王,没有魏王,没有任何一个年轻的皇子。 看上二姐的那个男人,的确至高无上、权倾天下。因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正衡皇帝! 在宋相欢去到西山园子的画廊之下,逗弄那些猫儿的时候,一切就已如命中注定。 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遇见,一旦堕入了皇帝的眼中,就再也逃脱不去、挣扎不了。 可这个男人,是二姐要的吗? 正衡皇帝的年龄比父亲宋其凤还大了很多,在这个五十已是知天命的时代,皇帝大人已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不,甚至可以称作是老年人。 宋相宜不敢抬头,余光却望见旁边的二姐宋相欢已是脸色煞白。 宣旨声罢,没人敢乱说乱动,众人皆伏地,山呼万岁、叩谢圣恩。宋相欢的脑袋伏得低低的,眼泪却已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一直到传旨太监领着一队人马离开宋府,震惊的宋府诸人才慢慢缓过神来。 “二娘……”文氏起身转回头,赶紧要去看二娘的反应,却发现宋相欢已瘫软在地上。 “二姐!二姐!”宋相若、宋相应和宋相宜三人,都着急地起身,试图扶她起来,可宋相欢的身子直往下坠,纵然眼睛还睁着,纵然眼泪还扑簌簌地流着,整个人却已像失了魂似的,顿时枯槁。 “二娘……”文氏心疼地喊道,眼泪不由也流了下来。 宋相欢的闺房内,文氏坐在床边垂泪,三娘和五娘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后,纵有相劝之心,也一时不敢言语。四郎宋相应更是直接就识趣地没有进屋,他遣人去御学堂外守着大哥,第一时间将散学的大哥给叫回来主持大局,自己在廊下守着,听着屋里女人们的哭声心烦意乱。 谁也没想到,宫里这一趟又一趟的,取八字、测吉凶,入内务府册,登宝牒……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皇子,都是为了正衡帝。 所有的人都被带歪了,一直在皇子中间来来去去地琢磨,将各种利弊权衡了无数次,到头来,竟然是入宫去伺候皇帝…… 深宫那个地方,多少人熬尽红颜白发,耗去青春年华,若是个青年皇帝倒也罢了,或许还有几日甜蜜、些许情谊,也还有个出头之日,偏偏,却是个老皇帝。眼见着皇子们个个长成、雄霸一方,谁都能看出正衡帝的暮气。 宋相欢下个月才满十五岁,竟然要让她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委身于这个头发都已花白的暮年皇帝。 这个打击实在是突如其来,将宋相欢打懵,躺在床榻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帐幔顶上,如行尸走肉。 “乖儿,你别这样吓唬娘,求你说句话。怨也好,恨也好,你哭出来,哭出来心里就舒坦了。别这样……你憋不过来的样子,娘害怕……” 宋相若上前,轻声道:“二姐,但凡你还心疼娘,说句话好么?” 可是宋相欢依然沉默。 宋相若轻轻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圣命难违,二姐你要想开些……” 文氏也泣道:“是啊,你要一时不通,娘不怪你,娘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缓转过来,跟娘说说话。” 可无论二人如何相劝,宋相欢都将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帐顶,充耳不闻。 宋相宜偷偷地退到屋外,被宋相应看见,低声道:“五妹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被她们哭得受不了?” 宋相宜摇头:“不是,我要想法子让二姐说话。” 宋相应叹道:“唉,二姐也真是可怜,怎么就封了贵人。这下贵倒是贵了,可是……” 他说不下去,说多了,就成了不敬。 的确,这个“贵人”,份量不轻。 大良朝的后宫,自皇后以下,尚有贵妃、妃、嫔、贵人、才人等诸多位分,另有后宫散位佳丽和宫女无数,“贵人”之位听着在嫔妃中不算很高,在后宫却也已是一宫之主。 即便是十多年隆宠不衰的董妃,至今也没能染指“贵妃”,还在妃位上乖乖呆着,以宋相欢之资,进宫就封贵人,已是难得,更别说,竟然还有封号。 果然传旨太监说得是没错的,不仅有风(封),还有大风(封)啊! 董妃这等尊贵,又生了魏王这样能干得宠的儿子,至今也不过是个妃位,且无封号,全是因为她出身低了些,不及宋家这般清贵。 宋相欢这个“华”字,不仅仅是皇帝对她的偏爱,更是对宋家的肯定,以及对宋其凤这个吴王恩师的肯定。 不过,再“贵”又如何,二姐不要啊! “大哥什么时候回?” 宋相应看了看天:“这会儿御学堂还没散学呢,爹在衙门,今儿有要事,娘都不敢叫人去喊他,我就更不敢造次了。真是急死人。” 宋相宜倒是估摸着,说不定帅爹大人已经知道了此事,只不过因着官家事务牵绊,一时不得返家而已。 “我们等不得爹爹了,二姐再这么下去,得出事。” 宋相应有点无措:“要不,我去找大夫?” 大夫管个屁用,这分明是心病。宋相宜想了想,丢下一句:“我有法子了。”拖着笨重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第37章 “御猫”醒贵人 不多时,见宋相宜竟然抱着“御猫”出现,宋相应脸色都白了:“这就是你的法子?你别把二姐给气死啊!” 宋相宜却道:“气死了,我将命赔给她。”说着,抱着猫进了屋。 留下宋相应不住地摇头:“要出事啊,这是要出事啊,五妹个笨蛋,要搞个大事!” 屋子里,文氏和宋相若还在温言相劝,无奈僵局依然没有打开。 “二姐,看,我把谁带来了!”宋相宜兴冲冲地进屋。 文氏一回头,勃然变色。只见五娘怀中抱着两只小“御猫”,还“喵喵”地叫着,好不惬意的样子。 这“御猫”,如今看来可不就是正衡帝的暗示?无缘无故赏两只猫干什么,还不是因为看上了宋相欢么? 这会儿把猫抱过来,除了刺激,还能有什么用处? 宋相若已经嚷嚷起来:“哎哟五妹,你这是想气死二姐么!” 文氏瞪了一眼宋相若,低声对宋相宜喝道:“快出去,别来添乱!” 没想到,宋相宜恍若未闻,笑吟吟走到二姐床前:“二姐您看,您最喜欢的小猫来了,您看看它们吧,不要哭啦。” 文氏低喝道:“蠢货,你想干什么?” 宋相若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猫“喵喵”地,叫得欢。宋相欢似乎听到了,将眼神缓缓地从帐顶收回,终于落在了宋相宜怀中的两只“御猫”身上。 “啊——”一声尖叫,宋相欢从床榻上一坐而起,大叫道,“滚开!滚开!我不要见到它们!娘,娘,快来救我!” 文氏一下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宋相欢,宋相欢扑进文氏怀里放声大哭 文氏也心疼地哭道:“娘在呢,娘在呢,乖囡,你终于说话了,你吓死娘了。哭吧哭吧,可怜的乖囡。” 宋相若终于松开了捂住眼睛的双手,对“惹了祸”的宋相宜喝道:“还不快滚,还嫌不够事多么?” 宋相宜望见宋相欢已经抱住文氏、伏在娘的怀里哭到肝肠寸断,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这心病,就是得哭出来啊! 她不与宋相若计较,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抱着小猫走了出去,交给了猫奴。 宋相若被她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 五妹的眼神越来越可怕了。她似乎比以前瘦了些,眼中清冷的光越加明显,即使在这烧足了炭的屋子里,也让自己周身发冷。、 宋府里忙乱了好些天。众人的情绪还没平复,接踵而来的便是各式各样繁复冗杂的程序。 宋翰林果然是在翰林院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但男人在这种事上,看得则要比女人淡些。虽说也很是意外,但皇帝的旨意能到宋家,终究还是光耀门楣之事。心疼二娘之余,也跟文氏狠谈了一番。 文氏也知,此事根本没有回转余地,要么,高高兴兴将女儿送进宫去;要么,悲悲泣泣将女儿送进宫去。 两相比较,似乎还是前者更好些。人总要面对现实,文氏痛定思痛,要让二娘接受,首先得自己振作起来。 宋相欢大哭了一场之后,似乎也默认了自己的命运,尤其听娘说,如果她的这些消极或者悲伤,被传到宫里去,那会被当成抗旨的罪证,不光自己性命难保,还会连累家人。 十五年来一直都我行我素的宋家二小姐,终于在面对这个王朝最强极权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她屈服了,而且,性格似乎也变了。 以往的艳丽收起,隐隐变得有种隐忍的凌厉,全家人谁都不敢惹她。 宋相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除了悲哀世事难料、和古代女子对自身命动全然的被动之外,亦是爱莫能助。她暗自里的锻炼,变得更有强度,似乎这是她唯一可以自我掌握的东西了。 在阖府之人都怀着沉沉心事的时候,有个人其实心中暗暗高兴,这个人就是三小姐宋相若。 其实对于二姐的悲剧,她私底下很高兴。 她不愿意看到别人幸福,却又想借助二姐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向梦想中的荣华富贵更近一步。所以二姐的归宿,在她来看简直再好不过。 若要论有什么样归宿可以让女子既无限悲辛、又地位显贵,那自然是进宫去给暮年皇帝为嫔妃。 不幸之中的万幸,正衡帝虽然“多情”,倒也不算胡闹,知道宋相欢还有十来天才满十五,也不急着将她弄进宫,毕竟顶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名声,也有点儿不雅。 所以,宋相欢还有最后的一段时间,可以留在父母身边,说是尽孝也好,说是最后体会女孩儿家难得的自由也好,起码足够让她收拾心情。 这天,宝印和宝册送到了宋府。 不同于接旨时的慌乱,宝印和宝册是择的吉日吉时送达,宋其凤早早地休假在家,宋府设了香案,案上按规矩摆好各色物件。宫里的人先来了一拨,将宋府门口设了围障,而后是两队太监设迎,内务府大太监捧着锦盒,一路小碎步进了宋府。 宋家的人早就在院中跪迎,一应旨意宣读过,接了宝印和宝册,又叩拜成礼。 宋相欢一直都面带微笑,表现得不同往常。 这倒让一同出来跟礼的宋相宜有点好奇,说实话她挺担心二姐这种个性,真入了宫还挺吃亏的,却不知道为何,今天竟然不再那么喜怒形于色,明明自己心中很不愿意,却可以装得毫不在意。 各自回房的时候,宋相宜不由认真地望了望二姐,发现二姐也在看她,吓一跳,赶紧缩回眼神,继续装出一副傻样。 果然,二姐这一眼,看得很有深意。 晚间,宋相宜结束了锻炼,刚刚沐浴完毕,头发披散着由碧云替她慢慢擦拭,她在灯下,一本书,一盏茶,如往常一样度过睡前时光的时候…… 宋相欢造访。 真是好生意外,二姐向来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如今已是即将进宫的贵人娘娘,倒亲自登门。 “二姐请这边坐,那边碳气重。” 宋相宜不动声色,将她迎到内室。 第38章 五妹竟透彻如斯 宋相欢没有坐到坐榻上去,而是在桌边的高凳子上坐下,让宋相宜感觉到二姐心中存有的依然没有消除殆尽的疏离。 “还有七天,我就要进宫了。” 虽是努力镇定,语气中的不安依然出卖了她。 “相宜舍不得二姐。” 这大概是最安全的开头。虽说二姐曾经将她推进水池,如果她依然是原主,那一定会对二姐怀着深深的仇恨。但她现在是另一个“宋相宜”,她再看宋相欢,感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宋相欢,不过是一个骄纵的少女,头脑简单,行为鲁莽,心中也没有强烈的是非观,被三姐一挑逗,就会梗着脖子来。可是,正如“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样,可恨之人,往往也有悲哀之处。比如现在的宋相欢,再如何霸道成性,眼下也不得不乖乖地收起一切张牙舞爪,进宫去伺候那个已经一脸皱纹的正衡帝。 来自原世界的宋相宜,内心觉得这是一种罪恶。悲哀的罪恶。 一句言不由衷的“舍不得”,却勾起了宋相欢的愁肠。 她原本不觉得自己对这个五妹有什么留恋,可到这样临别的时候,少女时期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都那么值得怀念。 “五妹,你知道我这几日在想什么?” “不知。” 宋相宜本想说,是在想入宫后的生活么?可再一想,宋相欢根本不愿入宫,怎么会去畅想。便住嘴不提。 “我兴兴头地要出人头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鼓励我,只有你给我泼冷水。五妹,你一直是最笨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就让你看透?” 宋相宜暗叹一声,三姐那点儿心思,等二姐自己看透吧,她不想点穿。 “顾师傅总说,谦受益,满招损。凡事不可过之,我不过是牢记着顾师傅的话。” 宋相欢却并不全信:“我却有些回过味来了,到底是大哥带你去那神仙会,见识过了。哪像我和三妹,从江南来到京城,以为那些赏花会啊、夫人会啊,就是京城的全部,真正是井底之蛙。” 也不管二姐信不信了,宋相宜诚恳地道:“事已至此,追悔亦是无用。二姐也只有在宫里打起精神,好好争出一番天地了。” 宋相欢歪着脑袋,端详着她,懒懒地道:“我还没去想宫里的什么天地。我只知道,若和三妹说今天这些话,她断不会有你这样悲悯的表情。” 这是当然,宋相若会鼓动二姐争宠,抓住皇帝的心,从而惠及宋家。 宋相宜却不同,虽也是鼓舞,却更多是为了宋相欢在宫中的生存。 经历了重大打击的宋相欢,终于学会了带着脑子识人。 宋相宜倒没想过,二姐竟然能从自己这张肥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不由苦笑道:“二姐笑话相宜了。相宜也不知道什么叫悲悯,相宜只知道,女孩子身不由己是多么痛苦,若不能与情投意合之人结为夫妻,那便只能尽心和静心,从枯燥的生活中挖掘任何一点点欢喜,这样才能过得舒心些。” 宋相欢叹道:“五妹你竟透彻如斯,二姐小看你了。” “请二姐相信,绝非是相宜心中有怨,只是多年来相宜努力自舒,倒总结出一套心得了。” 这话说得宋相欢有些惭愧。 当初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想过夹缝中生存的五妹是什么感受,如今,倒是设身处地了。 “以往二姐待你算不得好。这往后……虽近在咫尺,却也难得相见了,二姐也送你两句真心话……” 宋相宜心中倒也一热,将眼神迎了上去。 “今儿我头一次这样认真的看你,你生得不丑,肌肤甚至比我和三妹更凝透,要想有个好去处,趁着年纪还小,赶紧想法子瘦下来吧。” 这话倒果然是真心。看来自己与二姐的相处之道,终于还是选对了。 她良心未泯,只是智慧未开。 “谢谢二姐。相宜一定会努力瘦下来,二姐在宫里也要韬光养晦,相宜等着去宫里看望二姐。” 好一句“韬光养晦”,她宋相欢,就是吃了不懂“韬光养晦”的亏啊! 又是一阵后悔,当初五妹在世子府,凭着惹来自己的白眼,也要提醒的那番话,到底是没听进去,否则哪有如今这样的凄楚。 七日后,吉日。 宫里来了人,阵势还不如赐送宝印宝册那时候,也不过两队仪仗,一顶小轿,就将宋相欢接进了宫。 华贵人再“贵”,这辈子也就这一顶小轿的命,十里红妆、洞房花烛,终究与她擦肩而过,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文氏哭得肝肠寸断,宋其凤也不免一掬清泪,将宋家第一位女儿就这样送出了闺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相若都成为文氏不可或缺的小棉袄,只有这个知冷知热的三娘,才能温暖文氏的心。 宫里偶尔会有赏赐出来,皇帝待宋家不薄。 每次内务府的太监送赏赐过来时,文氏都会好好打点,倒也零零碎碎得了些信息。 宋相欢一入宫,果然颇得正衡帝宠爱,赐锦华宫一宫主位,一应排场远超贵人规制,宫里颇多侧目,但有皇帝大人顶在前头,谁也不敢说什么。 文氏亦喜亦忧,女儿受宠是好事,在深宫里,不要以为被冷落就可以偏居一隅、怡然自得。被冷落意味着你在宫里完全处于被无视的状态,连正常的生活需求都被会被苛扣,虽然在宫里,但锦衣玉食依然离你很遥远,你得在这日复一日的无望中熬到白头。 忧的是,二娘向来都冲动好胜,虽说入宫前,文氏碎碎念不知念了多少遍,但想起以前,自己也曾无数次让她低调勿出头,她却照样在皇家大宴上招摇出头,自己的关照究竟能听进几分,实在不得而知。 二姐一走,宋相宜先就面临了一个问题。 她得搬屋子。 以前后院的正屋,二娘与三娘东西分居,现在二娘进了宫,没道理再让五娘还住西厢房,若被外人知道,更要说文氏偏心。 所以文氏的意思,三娘住正屋东边,五娘住正屋西边,这样才合规矩。 但宋相宜不乐意。 第39章 宋家的规矩和姐姐的规矩 相宜姑娘那根用来作为标尺的束腰巾子上,又多了好几道印迹。前后对照,我们相宜姑娘的腰身已经成功地减去了两寸有余。 人家在减肥道路正在加速跑阶段,要是和三姐那样的精明鬼住一起,她怎么一天几次去花园跑步?她怎么在屋里做各种训练? 实在太不方便。 而且二姐进了宫,家里只剩了两个女孩子,宋相宜必定会比以往更加显眼。她内心里根本不要显眼,她恨不得别人都看不见自己,让她一个人在世界之外,安静度日。 宋相宜真想跟文氏说,请娘给我一方净土,他日还你一个美貌闺女。 这边,宋相宜正愁着找什么借口继续留在西厢房,那边,三姐宋相若心中也颇为不服。 这天,已是出了正月,终于冰雪消融,虽说还是春寒料峭,到底阳光是温暖了不少。 文氏张罗完了送到江南的春耕礼,正在正屋和江南来的人说话。 话说,宋氏夫妇虽然来了京里,但一应父母亲戚都还在江南。宋其凤是宋家次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宋家老太爷已经去世,老夫人跟着长子宋鸣凤居住。 进京快一年来,文氏一直按时往江南送节礼,办得非常稳妥大度。 眼下,宋鸣凤的儿子宋天野过了省试,要进京备考,自然就要住到二叔家来。 宋天野也是宋氏夫妇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是宋家第三代中的人尖儿,若能高中,必定为宋家光耀门楣。宋其凤和文氏早就想好了,将贴院的一个独立小院子收拾出来给宋天野主仆居住。 但今天江南来的人却说,此行不光有宋天野,还有宋天野的妹妹宋天蓝。 宋天蓝名义上是跟着备考的哥哥来京城走亲戚,实际上却还有另一层用意。 早先在江南,宋鸣凤与姑苏施家订有儿女婚约,将宋天蓝许配给了施家三公子施效然,两年前施家赴任京城,三公子施效然也一同前往,谁知一去,便沓无音讯。 眼见着“三年不娶”,婚约就要自动失效,宋天蓝年已十六,已是半点耽误不得,此次前来京城,也是给施家施加一点压力,人就在京城,看你怎么办。 而宋其凤作为“宋家驻京办事处代表”,自然已和施家联系协调过。施家老爷在京城太常寺当差,论级别,和宋其凤不相上下,但要论地位,就不好说了。 宋其凤身为吴王授业恩师,地位在一群翰林中颇有些超然,加之女儿现在是皇帝跟前的宠妃,施家也忌惮几分。 对方称,施效然目前抱病在身,不忍宋天蓝嫁来受苦,若宋家愿意退婚,则双方解除婚约,不追财礼;若宋家不愿意退婚,则要等施效然痊愈后方能履行婚约。 看起来,似乎遥遥无期。 宋家向来清高自许,这事要搁平常,不仅立刻退婚,搞不好还连当年送的财礼都甩施家脸上去。 但这回不同。宋天蓝平时斯文内向,关键时刻竟很有主张。她要亲眼看一看施效然到底病到什么程度,再决定是不是退婚。 所以,眼下,宋家兄妹正在进京的路上。 所以,宋家除了安排宋天野入住别院之外,还得安置宋天蓝。 所以,宋相宜搬住处就成了当务之急。 再如何盛情款待,也不可能让宋天蓝住到正屋。文氏说,宋相宜搬到二姐以前住的屋子,腾出的西厢房则给宋天蓝住。 这下子,不管姐妹俩相互如何不愿意,也只能住一起去了。 搬家倒是很快,也不要宋相宜自己动手,几个家仆并上碧云和烟霞,一天的功夫也就挪了过去。 正屋进门是中堂,两姐妹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除了从一个门里进出之外,其余的倒也各不相干,地方宽敞不说,到底比以前的西厢房的光照要好得太多。 第一天晚上,宋相若就给了宋相宜一个下马威。 晚饭后,宋相宜刚刚跨进屋子,就见三姐端端正正地坐在中堂内,似乎专程就是为了等自己进来。 “三姐。”宋相宜也是有礼貌,行了个礼,打算回自己屋子。 “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吗?”宋相若板着脸。 “抱歉,三姐有何事?” “你进进出出实在太忙,以前在西厢房也就罢了,现在都在正堂,吵得慌。再者以后天蓝堂姐来了,叫她看着一个大家闺秀天天野在外头,也实在不像话,所以……”她轻蔑地看看宋相宜,“楼道后边有个小门,往后你只许从那里进出,别让我瞧见你没规矩。” 那个小门是平常下等奴婢进出的地方,入口之内,是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一直通到后院外,要绕着院墙走很远一段路,才能从角门回到院子里。 三姐这么做,显然就是将宋相宜当下等奴婢一样羞辱,故意为她制造麻烦。 当然不能同意。 “三姐搞错了吧。那是厨房和杂役房的奴婢走的通道,让相宜走那里,那才是没规矩。” 宋相若双眼一瞪:“这屋子里,谁是姐姐?谁说了算?谁才能定规矩?” 这种咄咄逼人的质问,对宋相宜早就不管用了。 平静地回答:“我住的不是姐姐的屋子,是宋家的屋子。我守的也不是姐姐的规矩,是宋家的规矩。” 宋相若一张俏脸顿时阴沉起来:“早就看出你是在娘面前装乖巧,要不要我戳穿你,可别哭鼻子求饶。” 呵呵,说到装乖巧,宋相若要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宋相宜依然一脸平静,好像宋相若所有的威胁和愤怒,都对她起不了半点作用:“相宜素来笨拙,装不像乖巧,希望三姐是天生乖巧,不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宋相若哪料得到这个蠢货五妹嘴巴突然变得这么伶俐,顿时被咽得说不出话。 她阴阴地看了相宜半日,一拂袖,回了自己屋子。 宋相宜却暗叫一声不好,三姐若吃了瘪,报复起来绝对软硬兼施啊。 第40章 “小鞋”在这儿 事实证明,何止软硬兼施,根本还“只争朝夕”。宋相若“密谋”了两天,终于开始行动了。 这天早上,宋府美丽袅娜人见人爱的三娘,竟然病了! 在书房没见到三姐,宋相宜有些奇怪,一打听,才知道三姐从昨晚上就开始头疼,而且疼得天昏地暗,而且说,为了不影响文氏休息,硬是撑到今天早上才让丫鬟去通知文氏。 按理说,以宋相宜对三姐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这么能吃痛的人。平常稍稍有些疼痒,立刻就要去文氏面前撒娇,今天头疼成这样,竟然可以忍一晚上,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宋相宜隐隐觉得,也许不是头疼,而是三姐的报复,开始了…… 大哥伴读、二姐进宫,三姐病假,书房里只剩了宋相应和宋相宜一对龙凤胎还在上学,顾师傅也有些莫名的伤感,讲功课的兴致都不怎么高。 别看宋相应平常嘴损,对师傅却是十分尊敬,挥退了上来温茶的书僮,自己走过去,给顾师傅温茶,问道:“师傅可是伤感我们人越来越少了?” 顾师傅道:“早晚你们两个也会师成,到时候,师傅就归隐乡野去了。” 宋相宜心中一痛,从某种程度上说,顾师傅比她的父母更加看重她,她如今的好学,一半是顾师傅的鼓励,一半是自我的渴求。 “师傅,宋家少不了您。就算以后我们师成了,到时候大哥的孩子、四哥的孩子又需要师傅啦。” 宋相应一听,乐了:“五妹你可想得真远,我才十一岁呢,还是先指望大哥吧,他正在说亲。” 其实宋相宜心里却想的是,可惜我是个女孩子,要是我能像上辈子那样有充分的自主,一定会把顾师傅带走,去教我的孩子。 可惜,我在这大良朝,连嫁出去都成问题,就别想当家做主那点儿不切实际的事了。 宋相应还在喋喋不休:“大哥都十七了,我掐算着,今年爹娘一定会给大哥娶个媳妇回来……” “背着我说什么呢?” 突然,书房门口传来大哥宋相承的声音。 “大哥!”宋相宜惊喜地转头,望见方少逸也来了,正笑吟吟望着自己。 “我的天哪,我可真是‘京城仙提’,提谁,谁就出现啊。”宋相应张大嘴巴,还不忘标榜自己。 宋相承笑着对方少逸道:“世子瞧见没,我不在家,他们没少背后埋汰我。” 方少逸却道:“到底是相承兄府上兄妹之间处得欢乐和谐。我倒是想有人埋汰我,却不能呢。” 这话虽是夸的宋家,却透着王侯之家的种种心酸。宋相宜在世子府住过一段时间,如何不懂这寂寞孤苦。 彼时显贵王侯,越是位高权重、封地富饶的,越是被皇帝重点关注。接到京城的王侯子弟远不止方少逸一个,说好听的,是天子隆恩,沃待王侯子弟;说真相一点,其实就是押在京里,防止你们这些身居山高水远之邦的权重之士谋反。 其中方少逸因为汝南王的赫赫战功,地位更显与众不同,呼风唤雨的背后,有着难言的酸楚和无奈。 宋相宜起身迎上:“少逸哥哥常来我们家,处熟了,自然少不得埋汰你,到时候别嫌我们罗嘈。” 众人顿时笑起,宋相承与方少逸向顾师傅行了礼,又见书房只有师生三人,问起三娘怎么没来,这才知道她竟然病了。 方少逸觉得,自己正好登门拜访,与宋家这些小孩儿们也已经熟络,倒是应该关心关心。 今儿人少,顾师傅又无甚兴致,加之课业也并不很重,便布置了些作业,早早地散了学,让孩子们探病去。 宋相宜带路,宋相应则是有热闹便要凑一凑的人,四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后院去。 立到廊下,却听见屋里传来文氏的说话声。显然文氏来看宝贝三娘了。 宋相宜叫来烟霞:“你进去通传,就说世子前来问候,问娘和三姐方不方便。” 烟霞领命而去,四人在廊下等候。却听见宋相若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屋里传来。 “呜呜呜……知道娘辛苦,女儿一直忍着,呜呜呜……不敢告诉您,免得让您为了这一点点儿小事烦神。” 文氏却温声道:“都影响到你的身子了,怎么还能说是小事,五娘这么不懂事,你就应该早说。” 廊下的人都一愣,宋相承顿时脸色尴尬起来,宋相应也一脸茫然地望着大哥,似乎在问:怎么办,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屋里,宋相若还在哭:“我也是照顾她年龄小,总想让着她,竟不知道她这么淘。” 宋相宜心中一阵冷笑,果然,“小鞋”在这儿呢,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头疼。三姐这种人,连头疼也是会挑时机的。 只是在方少逸面前,倒显得宋家的兄妹和睦竟是表面文章了,宋相宜不愿意让母亲和姐姐这么丢人。 她苦笑一下,故意大声道:“哎呀,我好像干什么坏事了!” 屋里顿时安静,宋相宜都可以想象娘和三姐的惊讶。这个时候,如果正好接上烟霞的通传,那效果会更好。 指不定文氏正要责备自己,但方少逸一来,这个责备都得吞下肚子去,憋不坏她们。 果然,过了片刻,烟霞出来了,还没等她开口,文氏已快步迎了出来:“三娘这一点点儿毛病,还有劳世子来探望,这怎么好意思。” 方少逸彬彬有礼:“原是来府上走动,听说相若妹妹病了,理当前来问候。” “她好多了,世子真是有心。”文氏热情地将方少逸迎进屋里,走过宋相宜身边的时候,还暗暗地瞪了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三娘的私聊已经被屋外的几位听见,她只知道是五娘害得宝贝三娘生了病,而且病得如此严重。 宋相宜双眼一垂,视而不见。 纵然文氏对宋相宜的态度已改善了不少,可一旦触及到她最心爱最美貌最贴心的宝贝三娘,宋相宜就只值一个白眼了。 第41章 谁不懂规矩 屋里,宋相若已经起身,穿戴倒是很整齐,斜倚在坐榻上,身后垫着厚厚的软垫子。 见方少逸等进屋,宋相若娇娇弱弱地站起行礼,声音更似娇媚胜似呻吟:“相若见过世子,谢谢世子专程探望,不胜感激……” 说完,还狠狠地、却又假装不经意地晃了一下,以示自己很晕。 旁边小枕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心疼道:“小姐您快坐下,世子不会怪罪您的,可怜的小姐,总是这么坚强。” 宋相宜在旁边差点听到想吐。你倒是头晕啊,还是头疼啊,还是又晕又疼啊? 有些人一旦入戏,终生都在戏里,疯魔到自己都当真,将面具生成了血肉骨骼,再也拿不下来。 这种人,宋相宜上辈子看得不少,宋相若这样的“戏精”,在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宋相宜眼里,只有恶心与可笑,还有“她到底能演到多过火”的好奇。 方少逸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在文氏面前,既是未长大的晚辈,却又是汝南郡王府的脸面,加之本身性格温暖可人,对“生了重病”的宋相若自然是不会苛责一点点。 “相若妹妹赶紧请坐,我本意是来探病的,要是因为这个反而让相若妹妹受累,倒是要过意不去了。” 这话说得宋相若心中柔情四溢,被小枕扶着坐下时,那眼神瞄向方少逸时,都媚出天外了。 可怜方少逸还小啊! 男孩子的十四岁,和女孩子的十三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方少逸天性纯真善良,而宋相若说好听叫早慧,说不好听就是天生心机。 所以宋相若的媚眼,方少逸傻傻地笑着,根本就没!接!住! 不光没接住,反而觉得这个相若妹妹的眼神让人好不舒服,还是相宜妹妹胖胖的更加可亲,相处起来非常愉悦和轻松。 而且刚刚在外头听到的几句,也让方少逸心里更加疑惑。他之前就觉得宋家两个姐姐对相宜算不得好,今天再听到这些,总觉得宋相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和可人,有点虚假。 完成了探病任务的方少逸,很快就从宋相若房里退了出来,和宋相承他们拉着相宜去花园,说要检验这个冬天,她到底有没有依着“太医”的法子好好“治病”。 什么“太医的法子”,其实就是宋相宜自己的“减肥魔法”。 宋相应最爱凑热闹,也跟在里头玩得一头汗。 文氏留方少逸吃了饭再走,饭桌上,宋相宜表现出了难得的欢悦,与平常缄默不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短短的半天拜访,又被小枕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宋相若。 玩坏了! 没有夜观天相就玩头疼,把个大好机会给玩没了!宋相若一想到他们在花园里赏春,自己只能在“病榻”上躺着;他们在花厅里用餐,自己还是只能在“病榻”上躺着,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天晚上,宋家三娘的头更疼了,疼得把文氏都吵了过来,这会儿是完全没有一颗“疼娘”的心了。 白天方少逸在,文氏顾着脸面,没有追究五娘的责任。哪知道晚上三娘竟然就病重成了这样,望着三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哼哼,文氏那个心疼,恨不能换自个儿去替三娘疼。 凭心而论,文氏是个慈祥的娘,但仅限于对三娘。 坐在中堂的椅子上,文氏遣人将五娘叫了出来。 宋相宜心中也早有准备,前两天是三姐坐在那椅子上讲规矩,今天要轮到娘在那椅子上规矩。 “相宜,娘知道宫里的太医让你治病,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一个人独门独户地住着,合住就要有合住的礼仪,哪怕是亲姐妹,就能叨扰他人了么?进出屋子,动静得小点……” 不用再听了,文氏看似语重心长的训诫背后,是先入为主,是偏听偏信。 望着母亲一脸和蔼却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宋相宜只记住了她不断碰合的嘴唇。宋相宜每日虽是要进出数次,的确也是起早摸黑,但她毕竟不过只是十一岁的肉身,又非铁砣、亦非铃铛,能闹出什么动静? 至于三姐哭诉的东西搬运不绝、人声与脚步声进出不歇,更是无中生有。 可是,文氏看得到实情吗? 她看不到,她只看到躺上床榻上扶着脑袋呻吟不绝的宝贝三娘。 终于瞅了个空,似是文氏也讲得累了——每回一训诫五娘,五娘就站在那里,站成壮壮蠢蠢的一团,文氏训诫起来得不到丝毫回应,的确很容易累——这回,宋相宜没让娘继续累下去,而是缓缓地、郑重地开了口。 “娘,您听我解释。因为我这个病,的确是进出要比常人频繁些。但我与我房里的丫鬟,之所以起得比常人早,睡得比旁人晚,就是想错开家人们去花园散步的时间。相宜尚且不愿独占花园、影响旁人赏景或散心,又怎么会那样不顾三姐感受,大喇喇地进出?” 这话也是很有说服力。在文氏的印象中,五娘虽谈不上讨喜,却也一直很识趣,最多说她蠢笨,却不是大吵大闹毫无教养的孩子。 “可三娘病了总是事实。自从你搬进正屋,她常常被你屋里的动静惊醒,加之睡眠本就不甚踏实,这失眠多了,竟闹出个头脑病来。你们可好歹是亲姐妹,难道你看着姐姐这样子,就不心疼?” 宋相宜真是想冷笑了。我心疼她装腔作势?那谁来心疼我备受欺辱? 但她绝不会跟文氏大闹,文氏如今对自己之所以还能和颜悦色,还不是因为众人都知道自己老实? 与老实人为难,旁人是会看不过去。 宋相宜当不成美人,就必须当个老实人,否则,连自保都难。 “娘,相宜的确不曾弄出什么声响,更不知道三姐睡觉如此警醒。况且,也不是相宜要住进来的。倒是住进来头一天,三姐就要相宜往后都从楼梯后的窄门进出,说会影响她休息。” 文氏有些惊讶:“这怎么会,三娘又不是不懂规矩之人。” 宋相宜知道,若再去对质,宋相若肯定不承认啊,大良朝又没有录音设备,根本没法为自己辩解。 只得叹道:“娘信与不信,相宜无法左右。但宋家的规矩,能让嫡出女儿走那种几乎挤肩的窄道么?” 第42章 文氏的愧疚 文氏沉默了。 她是不信三娘会这么不懂事,但是三娘平时的确没在她跟前少嫌弃五娘。五娘住进来,三娘的确不高兴,借机耍点小脾气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五娘一直都老实,虽然年岁渐长,见识慢慢跟了上来,但本质上还是个诚实的孩子。 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文氏觉得自己也头疼了。这两个丫头是不是天生八字就不对付啊? “如果三娘真的这么说,那是她不对。你放心吧,娘也不会同意的,那样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宋氏诗书礼仪世家,不是那些没规矩的暴发户。” 这话是安慰宋相宜的成份更多,显然也并没打算追究宋相若的不妥。 “娘,女儿还是想搬回西厢房,让三姐好好养病。” 文氏一愣:“这怎么成,马上你堂兄和堂姐要来,叫人看着不像话。你毕竟是我亲儿,哪有放着正屋不住,反而住厢房的。” 宋相宜叹道:“既然如此,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实在不行,我给三姐做一副耳塞吧。” “耳塞?”文氏哪里听过这玩意儿,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东西?” “我在一本书里瞧见的,内耳塞是塞在耳朵眼里的棉球,外耳罩是厚厚的软套子,内外一起上,三姐应该不会再被惊扰了。” “被你说得有点大概的意思了,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娘也不清楚,要怎么制作?” “这个交给女儿,保管三姐合用。以后我也会加倍管束房里的人,进出更加小心,让三姐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文氏将信将疑:“等你将那什么耳塞做出来了,也给娘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 这还不容易么,虽然大良朝没有橡塑,宋相宜也没有制造工艺,但棉花可不缺。她找了最柔软的绸布,将棉球塞得软软的,又在两个耳塞上连了一根细细的带子,总之,将事情做到最完美,以免丢失了一只又被三姐找茬,又或者塞进去后,三姐非说取不出来,唉,这么想,也真是累人。 外耳套则是照着以前大冬天宋相宜自己戴的耳套式样,由宋相宜画式样,让针线活儿最拿得出手的碧云细细缝制。 送到文氏手里审查的时候,文氏翻看了半日,笑道:“这倒有趣,看来你看书还是有用的。” 当然了,我看书就是为了关键时候可以忽悠你们。宋相宜暗想。 “娘戴上试试,看看隔间效果好不好,不好的话,我再改进。” 文氏小心地戴着,还满意地说:“做得挺细致,还有带子相连,这万一睡丢了,也好找啊。”戴好了之后,又转了转脑袋,作倾听状。 效果当然好,宋相宜和碧云烟霞,试了好几回,终于才做到最好。 “不错,果然杂声是少了很多,想来三娘也合用。” 办法是给了,接下来,宋相宜也要来点儿不客气了。 “只要三姐能健健康康的,相宜说不出的高兴,也愿意为了一家和睦牺牲自己。但是往后,也断断不接受成见,相宜是生得蠢、生得胖,也望三姐如待二姐一样对待相宜,更望娘如对待二姐三姐那样对待相宜。” 文氏吓了一跳,赶紧道:“你这算说的什么话,是来威胁娘么?” 宋相宜的眼神带着些些清冷,望着文氏:“女儿只要娘知道,女儿不愿来说是非,只想过得从容自然。若往后还有人在背后百般责怪我,恳请娘也多想一想再下判断。” 她顿了一顿,眼神变得冷漠起来:“生得丑,不是我的过错。” 文氏的心一紧,五娘第一次说这样的重话,怎么既让人胆战,又让人心酸呢? 虽是内心有触动,脸色却还是放了下来:“这可不是孩子该跟娘说的话。” “女儿冲撞了娘,甘受责罚,只求娘能体谅女儿多年来处境为难,大着胆子说的这番心里话。” 话说到这份上,文氏如何还能责罚,挥挥手叫宋相宜回房,自己在屋里舒缓了半日,方才慢慢将这道理想明白。 正好宋相承进来请安,文氏抓住大郎问:“缘何你更疼五娘一些,分明是三娘长得标致,为人乖巧,更给宋家长脸啊。” 宋相承也是立在廊下听到屋里那些话的,当然知道三妹又给娘灌了迷汤。 笑道:“因为五娘更有分寸,不管遭受什么,从不埋怨人,只想着自己做得更好。” 文氏心中一振,事实正是如此啊,若非今日五娘说那番话,自己怎么从来就感受不到五娘的这点好呢? 逆来顺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五娘小小年纪,生得胖生得丑,不还是自己生的吗? 她又何错之有,要承担这些? 一时,心中愧疚起来。 近来文氏这样的愧疚日渐增多,虽说只要三娘一撒娇,她的心就不免又偏了这去,但总体来说,总算也能认识到宋相宜遭受的不公了。 宋相若再哭闹的时候,文氏带了大夫来,好生检查之后说三小姐身体总体来讲是不错的,虽说有不明头疼,但好好休息想必是可以恢复的。 然后,耳塞耳套伺候。 见文氏也不百依百顺了,宋相若恹恹地“病”了几日,倒也慢慢“痊愈”了。 她往向五妹的眼神愈加怨毒。尤其是方少逸来玩的时候,宋相若不免要腆着脸加入,向来是众星捧月的她,总是感觉到自己还不如一个丑胖子,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 终于,月末的时候,宋大伯家的一双儿女风尘仆仆地抵京。 彼时在江南,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隔了一年未见,宋天野越发端正俊朗,已长成了大人。 而宋天蓝依旧温柔可人,但眼神里却流露出经历了人世变迁的倔强和心酸。 宋相若很高兴,终于又可以有个女孩子来当她的陪衬,看她如何艳冠群芳了。宋相宜却是淡淡的,在江南的时候她还小,这两位堂兄堂姐也谈不上有多么照顾她,可能因为宋相宜在整个宋家都不受欢迎的缘故,彼此只算得客气,而非亲热。 没两天,宋相若就和宋天蓝恢复了在江南的感情,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嗯,宋相若此人,对倒霉女孩子一直都是这样,毕竟“献爱心”也算是个挺有优越感的事。 第43章 不认命的宋天蓝 这日,春光越发明媚。花园里头的玉兰开了,一园子的清香,煞是怡人。 宋相宜可喜欢春天时候的宋家花园,锻炼起来都是浑身带劲儿,碧云手里拿着大大的巾子,守在池子旁边,每当宋相宜跑圈经过的时候,赶紧地擦一把。 要说今天,其实清晨的时候已经她已经战过一次,实在是舍不得辜负这一园子的玉兰飘香,午膳前得闲,又来了。 可是偏偏,喜欢这清香的还不独宋相宜一人。宋天蓝拉着宋相若也来了。 从园子的另一头,宋相若正一脸不乐意。 “好好地在屋里歇着,你又跑出来干什么啊。” 宋天蓝却笑道:“三娘你是看惯了,都不觉得好。” “打小在江南,见多了花儿草儿,京城这些,真是看不上眼了。” 宋相若对京城的感情挺复杂,一方面京城洋洋大观,让她看不透、望不尽,总觉得还有浩荡青天,等着自己去扶摇直上。 另一方面,又觉得在望不尽的同时,她又把不住。不似在江南,就凭着一等一的宋家、凭着一等一的自己,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永远被捧在掌心。 这是落差,让她对京城这个地方又爱又恨。 宋天蓝却没有这等顾虑,她对京城的一切还在好奇和新鲜中,除了京城有一个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对待的施效然之外,其余的,她都热爱。 “那是相若妹妹见了世面,心大了。花儿草儿,各处有各处的美,别的不说,江南的玉兰,这会儿已经开过了,京城的开得晚些,时令也有不同的。” 宋相若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只是点头应着,到底是堂姐,不好太冷淡了。 远处,宋相宜正跑得大汗淋漓。以前是走路,走多了,早就不适应她的减肥需要,她已经改成慢跑了。 大良朝的姑娘,讲究的是笑不露齿、行不动裙,轻移莲步,步步生辉。 哪会像宋相宜这样,撒丫子就跑的。这不叫步步生辉,叫步步生风。 大忌啊! 宋天蓝看得目瞪口呆:“相宜妹妹在干嘛?” 这一幕宋相若早就视若无睹,轻哼道:“身子不好,跑步治病呢,说是宫里太医的法子。” 这法子当真闻所未闻,宋天蓝惊道:“这太医真不寻常。” 一想到太医是世子府给请的,宋相若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鬼知道,也没见她身子就特别强健了,还是那么肥。” 宋天蓝笑道:“是治病的,又不是为了减重的,相宜妹妹也不容易,天天这样,需要很强的毅力。” 从不远处跑过的宋相宜,基本上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脸上面不改色,心中却暗自思量。 别看这两个堂姐妹眼下是形影不离,但其实,根本不是同一种人。 若宋天蓝一直这么倒霉,这友谊还能持续。只要哪天宋天蓝日子好过了,宋相若必定就要翻脸。 不当面翻,也要暗中使绊。 其实在宋天蓝心里,对相宜并没有恶感。只是因为少时在江南,这个相宜妹妹实在笨拙,跟大家完全玩不到一起,所以不熟悉而已。 今天看到她为了治病这般辛苦,宋天蓝倒是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午膳后,宋天蓝见到相宜,很客气地与她打了招呼,又道:“相宜妹妹每日要跑几次?” 宋相宜也是客气地作答:“早晚是必要跑的,中间不拘几次。” “我们都是半步都跑不得的,得累死。真羡慕你体力好。” 宋相宜笑道:“也是为了治病,不得已罢了,女孩儿家谁不想在屋里歇歇,逗逗猫儿,赏赏花儿,看看书,绣绣荷包,哪用得着像相宜这般辛苦。” 听她说话竟比在江南时候好了百倍,宋天蓝也是惊讶,可是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很有教养地憋在了肚子里,并没有问及原因。 就当是相宜妹妹开窍了吧,毕竟在江南的时候,她还小呢。 宋天蓝嫣然一笑,却含着一丝丝苦涩:“是啊,世人眼里,这就是女孩儿家的宿命么。” 这让宋相宜怎么说呢? 宋天蓝说这话,恰恰因为对方是宋相宜。如果是对着宋相若,宋天蓝一定不说了。 毕竟宋相宜比较迟钝一些,也从来不会多嘴传话,从小,宋天蓝还是了解她的脾性的。当她是个垃圾桶,倒一倒负面情绪,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比对着树洞讲要强。 宋相宜心中一动,宋天蓝很有想法啊,以前的宋相宜傻乎乎的,竟没发现这个堂姐比家中两个姐姐都强。 不动声色道:“宿命是一回事,认命又是一回事。” 宋天蓝也警觉起来,这两天宋相若没少跟她说家里的事和京城的事,也提到过五娘,言谈间,似乎五娘的确变化不小的样子,而且颇为贬损。 对她来说,有些先入为主,却也有些狐疑。宋天蓝是个谨慎的人,对于微词自己姐妹的人,她还是有所保留的。 “相宜妹妹认命吗?” “认命,我就不治病了。” 见她胖胖的身躯,一张幼稚的肥脸,似乎依旧是江南的模样,可再细看,又分明清俊了许多,尤其是眼神,清冷而又透彻,与她幼稚的长相、以及十一岁半的年龄,完全不符合。 仅仅一年而已,儿时的懵懂与笨拙,似乎在渐渐地离宋相宜远去。 或许,宋府的人都没发现吧,只有宋天蓝这样,太久未见的,才会有这种隔世的恍惚。 “相宜妹妹还小,还有时间不认命。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说这话,宋天蓝有点黯然。 十六岁,在这个年代,对女孩子来说就是当嫁之年,若再蹉跎一两年,别说自己压力巨大,过了十八岁,官府都要来治你的罪,到时候随便找一个胡嫁乱嫁的,命运更加悲惨。 “天蓝姐姐不是认命,是不知道如何和命运抗争。”宋相宜双眼亮亮地望着她。 宋天蓝望她一眼:“你也知道了,是吧。” 怎么会不知道,就在她来宋府之前,宋家人都知道了。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宋相宜是非常欣赏宋天蓝这样的性格。 彼时女子,很少有这么倔强和大胆。来京城是要背负巨大心理压力的,不仅有可能被亲朋好友指指点点,还有可能被未来婆家侧目,但宋天蓝还是坚持了下来,她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施效然,确定他到底是病得严重,还是压根不想娶自己。 “相宜佩服天蓝姐姐的勇气,可是,你能见到施效然吗?” 第44章 宋家婚事操心司 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来京城容易,可是见施效然,谈何容易?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贸贸然跑出去见未婚男子吗?哪怕是未婚夫也不行啊。 再说了,就施家这种拖而不决的态度,显然也不可能让她见。 别说让宋天蓝见面,就是连主动邀约上门的宋其凤,都至今未能见到施家三公子,藏得很深啊。 这个时候,宋相宜倒想到了一个人。 不过,她暂时没有跟宋天蓝说,如果事情能有些许眉目,那时候再说比较好。 第二天,宋相承休假在家,被宋相宜逮住,直接推进了屋里。 五妹可是轻易不上门,这急吼吼的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知道天蓝堂姐的遭遇吧?” “知道啊,碰上这种事儿,挺惨的。要我说,这婚就应该退了,还见什么施效然,能做出这事儿的,显然就不是什么好人家。” “是啊,我也觉得堂姐所遇非人……不过,堂姐有自己的想法啊,万一施效然要是真的重病,岂不是错怪人家?” 宋相承叹道:“女孩儿家,就是天真。” “有什么办法呢,就这么天真了。我就想着,能怎么帮帮她。” 见宋相宜说得认真,宋相承也奇怪:“你能怎么帮?平时也没见你们特别处得来啊。” 宋相宜叹道:“一定要关系密切才能帮么?我就是看不得好好的女孩子,要被糟践。” 宋相承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二娘,华贵人在宫中虽好,家人却并不见得兴高采烈。虽没人敢说“糟践”二字,但当时但凡还有些其他法子,断无人愿意将她送到宫中。 这个五妹,有多少本事、有多少胆识,尚不得而知,但于女子的那份悲悯之心,却是少见的。 “爹爹在翰林院,跟太常寺也并不太熟识,要去打听,也是拐了几道弯的,这样打听来的并不见得准确。你也知道,爹爹是个厚道人,总希望施家自己可以坦然些,将问题说清楚,那时候是退是续,也好有个主张……” 宋相宜觉得,帅爹绝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主要的心结还是在宋天蓝这里。按说以宋其凤现在超然的地位,要“欺负”一个太常寺官员还是难度不大的,但宋其凤一是珍惜羽毛,不想官声受损,二是顾着宋天蓝的面子,万一她以后还要嫁过去,这事就不能弄得太僵。 转了转眼睛,因为被满脸的肉肉掩盖,这个灵动的动作,做得不太明显。 但宋相宜的思路却被转通了。 “爹爹不方便出面,大哥您可以啊……” 宋相承顿时警觉起来,他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平和安静的五妹,好像城府很深啊! “我怎么了?想要我干什么?”宋相承警惕地看着她。 把宋相宜给看笑了:“大哥瞧您的表情,好像我要您杀人放火似的。快带我去见世子,这事儿您也不方便,得让世子想法子。” 宋相承舒了一口气:“知道就好,我可不想让爹给揍死。走吧,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说完又叹,“我还以为今天总算可以不用见到世子了,没想到还得去,唉,真是的,天天对着同一个人,我也腻啊,谁来体谅一下我。” 对待这样的卖萌,宋相宜只有给一个白眼,虽然白眼也被肉肉掩盖,不甚明显。 “哼,大哥,我知道你想对着谁,有个人,你天天对着也不腻。” 宋相承吓一跳,心虚地问:“谁……” 宋相宜奸笑:“我还想湘湘姐姐,好久没看到她了,我能不能邀请她们几个来府里玩儿?” 一听袁湘湘的名字,宋相承顿时脸色大红:“好啊,你去跟娘说……实在不行,我去跟娘说。” 去世子府的路上,宋相宜一本正经问大哥:“大哥你十七了,虽说湘湘姐姐才十四,可也到了订亲的年纪,为什么你不跟娘说?” 宋相承却神情颇有些为难:“我……我不敢跟湘湘说,怕万一……,而且湘湘有那个病,我不知道娘会不会……” 少年情窦初开的纠结与忐忑,便是如此。面对自己心爱的人,他如此胆怯,生怕唐突了她,更生怕坑害了她。 家里,娘对五妹的态度让他格外担心,万一她对袁湘湘也抱有嫌弃,就算自己坚持娶了回来,反而更让湘湘难做。 宋相宜从上辈子带来的阅历,让她看得格外清楚,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太多的感情波折,但所见所闻,让她有着足够清晰的判断。 “大哥,女孩子们都应该羡慕湘湘姐姐,你为她想了这么多,足见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不过……” 话锋一转,宋相宜又道,“不过,大哥你了解女孩子的想法吗?” 宋相承一愣,他一个翩翩少年,虽已是皇帝御前、世子伴读,但通的也只是人情与官场,在感情方面,还是一纸空白,青涩纯净。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为了她着想?” 宋相宜缓缓地摇头:“不,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臂膀之下,为她遮挡一切风雨;喜欢一个人,不是放她走,而是娶她回来。” 她的声音很小,却如洪钟巨响,敲在宋相承的心上。 “你心里揣着湘湘姐姐,若又娶了别人,对那个人,又公平么?” 宋相承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五妹,你真的只有十一岁吗?” “二十一岁。”宋相宜迅速接到。 这打击太大,马车一颠,差点把宋相承吓得滚下车去。 “哈哈,逗你玩呢,大哥。”玩笑要适度,被当成妖孽烧死就不好玩了,这一年来,宋相宜对自己这个身份和身体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心血,早就舍不得了。 “二十一岁,岂不成了妖怪,我天天在你跟前,能出什么妖孽。不过是杂书看得多,明白了些道理。” 中院的小厮们不知道帮五小姐买了多少杂书,宋相承知道得一清二楚,好些书还是他给指定的呢。 “得,书看多了,给宋府培养了一个隐藏的人精。真没想到,你小时候笨笨的,一开窍,这么不得了。亏得你内向,要是跟二妹似的,那是得翻天了。” “内向也可以翻天的嘛。今天我就想翻两个事。” 宋相宜笑得鬼鬼的。 “哪两件?” “大哥的婚事,天蓝堂姐的婚事。” 宋相承晕倒,敢情这五妹是宋家婚事操心司的。 第45章 招桃花 来到世子府,方少逸见二位造访,格外高兴,叫人上了茶。 宋相宜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方少逸也对施家的做法表示不能理解。 “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方少逸问。 宋相宜道:“让我爹爹去施家问,问半天也问不出所以然,所以我觉得从施家入手没用,应该从施效然本人入手,如果他病了,那就应该有请大夫,如果他没病,更不可能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相宜想请少逸哥哥想想法子,去查查这个施效然。” 这种事对宋相宜这样不出闺门的女孩子是难事,对方少逸来说,却很简单。 “京城医馆就那么多,但凡施家请过大夫,一定能打听出来。放心吧,这事交给我。” 拍了胸脯保证,方少逸笑道:“你一定和这个天蓝堂姐感情很好吧。” 看来大家都这么想,毕竟这是宋相宜第一次管别人的“闲事”,难免会让人有此猜测。 这猜测让宋相承心有戚戚,接过话头,替五妹解释道:“我看也未必,天蓝倒是和三妹走得更近些,只是五妹看不得女孩子被欺负罢了。” 宋相宜轻叹一声,老气横秋地道:“普天下,女子命运皆身不由己,难得有天蓝堂姐如此的勇气,不管她是不是与我交好,我都佩服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一究真相的勇气。” 她稚嫩的样子,配上这样的语气,让方少逸不仅心生喜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真难得,非为了私欲的正义感,是最可爱的正义感。” 宋相宜“嫣然”一笑,虽谈不上美,却也显出一些肥肥的可爱。 二人如此孩子气的甜蜜互动,看得宋相承心中一跳。随即又羡慕起来,眼前这二人,都还在童稚期,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相处,假如有一天,他们长大了,就会变得像自己和袁湘湘那样,满腹心事,却不敢说破。 回去的路上,宋相承问:“五妹,冯家兄妹回京了,我也想着该回请他们才是,不如以咱俩的名义,请‘神仙会’诸位一聚。只是,这是在府上好呢,还是在外头好呢?” 显然是为了袁湘湘么,如果不是神仙开会,他没机会见着袁湘湘。 “桃花开了,京郊不是有好几片著名的桃林么?不如包一片下来,咱开个桃花会。” 宋相宜笑得促狭。 真是好有内容,宋相承一时没明白:“五妹你笑成这样干嘛。” “咳咳,主要是招一下挑花,给大哥,给天蓝堂姐。” “也好,省得三妹老是怨我偏心,又是咱们做东的话,不忌多请些人的。把三妹四弟,堂兄堂妹都叫上,如今府里正热闹呢,咱也得当一回东道。” 光听听,这就是一场让人神往的盛会啊! 不出所料,消息一出,阖府神往。宋氏夫妇是早知“神仙会”威名,加之五娘曾经收过的贺礼,个个都出自极为显贵的王公重臣之家,平时只怕请不来,自是万分支持。 宋相若则是高兴坏了,但还是得拼命压制,免得让人看出痕迹来。 她宋相若可是云淡风轻袅袅婷婷诗书人家小姐一枚、当今宠妃华贵人的同胞妹妹,怎么会为了什么年轻人的盛会激动不已? 呵呵,当我没见过世面么? 就是没见过,也得装作不在意啊。 真诚地期盼的,倒是宋天野和宋天蓝两兄妹。平常他们偶尔也出门,可到底对京城也没有多少机会去熟知,如今竟能一下子与这些勋贵子弟们近距离接触,委实机会难得。 而且,宋天野和宋天蓝兄妹竟然还起到了神奇的作用。大伯宋鸣凤娶的是京城关家的小姐,也就是宋氏堂兄妹的亲娘,她有一处陪嫁是京城郊外的庄子,正是几处著名桃林之一的怡云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宋氏堂兄妹联系了怡云庄,作了一应布置,当然,宋其凤和文氏是强大的后盾,宋相承则是承办人,至于宋相宜……她就负责给来宾们卖萌好了。 第46章 美锦轩的秘密 虽说是大伯家的庄子,几位孩子却是第一次有幸前往。 宋其凤夫妇往常也并不插手兄长家的理财事宜,但如今有了宋天野和宋天蓝兄妹的参与,怡云庄就变得和京城宋翰林家格外亲近了。 六个孩子,提前一天就来到了怡云庄安顿,只看到怡云庄的第一眼,宋相宜就爱上了它。 倒不为那缤纷如霞的桃林,而是这里安静平和的氛围。 庄子里只有留守的管事和一些世代居住在此的村民,垂髫小儿走在暮色中,归家的农妇牵着小儿的手,经历了一个冬天的鸭儿们早就迫不及待地下水,被主人一声召唤,“嘎嘎”地从池塘爬上来,摇摆着回家去。 京城郊外的春天,让宋相宜想到了记忆中的江南。 无论是这个笨笨的原主,还是穿越而来的新主人,都是在江南长大,虽然时间不同、空间不同,但却是相同的江南、相同的风貌。 宋天蓝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庄子,见庄子占地阔大,显然也是富饶之地,建筑居屋虽不如京城中宏大,却也有着独特的朴实与舒适。 三个姑娘的屋子比邻,丫鬟们安顿好后,宋天蓝去找宋相若。 宋相若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农庄的乡野气息,一进来心里就嫌弃,屋子小,设施略简陋,深深地懊悔自己没有把家里的被褥也给一起带来。 可一看到堂姐进来,宋相若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迎上去很热情地道:“堂姐,没想到庄子环境这么好,真是一来都不想回去了呢。” 这话听得宋天蓝当然很高兴,拉着宋相若的手道:“我们去瞧瞧相宜吧,不知道她安顿得如何了。” 在宋天蓝想来,相宜年纪最小,自然更要好好照顾,可宋相若却是百般不待见,加之这回做主的,竟然是大哥和五妹,将她这个正经三妹撇开,心中十分不爽。 要不是冲着方少逸亲临现场,她根本就可能甩手不来。 “五妹性情古怪,向来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生活,我们还是不去了吧。”宋相若找借口。 宋天蓝却觉得有些奇怪:“真的吗?我与她聊过几次,觉得她来了京城后,变化挺大的呀。人也随和了,也聪明了。” 这正是宋相若最不安之处,为什么明明五妹生得那么肥那么难看,依然比自己这个漂亮的三小姐受人欢迎?难道这不可怕吗? “堂姐毕竟是难得见面,彼此是客气的,不如我们朝夕相处更了解。五妹表面看着和善,内心却是极清冷的。” 感谢宋相若,为了让自己的“坏话”比较不那么像“坏话”,她用了“清冷”,倒是很确切地描绘出了宋相宜的外在表现。 只可惜,人家还有内心的赤诚与火热,宋相若看不到。 次日清晨,宋相宜很早就起来,整个庄子的所有贵人们似乎还都没有醒来,但农家却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河边上笼着一层清烟,说不出是雾还是纱,仔细看,还细细地流动着。小媳妇大姑娘们,端着一盆盆的衣服去到河边,用棒槌重重地敲打。宋相宜沿河走着,静静欣赏着春天的郊景,以及一声又一声的浣衣声。 有几个小姑娘羡慕地望着她,交头接耳。 “那个就是怡云庄主人家的小姐吗?” “应该是吧,穿得好漂亮的。这种绸子裙子,我们一辈子别想穿了。” “谁说的,以后嫁人的时候还是能穿一回的呢。” “嫁人时候只能穿红的,可我好喜欢她这样粉粉的,你看她一走路,裙子上的绣花就好像活了呢。” 宋相宜听了,不禁有点感慨,虽说总觉得此生有点苦逼,但看看这两个穿着短打粗布衣衫的小姑娘,刚刚从水中捞出衣裳的手,冻得红红的,虽说已是风和日丽的春天,但清晨的河水还是挺冷的。 这么看,自己虽然生得不咋滴、减肥也很辛苦,比起这些小姑娘,却又要幸福很多了。 低头端详自己的裙脚,因为在小道上走,不如宋府的路平坦,自己的脚步要比平常大了很多,果然那裙子上绣的蝶儿竟似飞舞起来一般,在花丛中舞动。 这衣裙还是去年由美锦轩做的,当时做得瘦了些,自己没法立刻穿,现在是刚好能穿上,倒没想到,如此出手不凡。 突然地,宋相宜心中一动,为何以前在宋府也穿过这衣裙,却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呢? 她将脚步跨得更大,走得更快,果然裙子上的蝶儿舞动得更加有灵魂,竟似一幅美丽的、会动的画。 她开心得不由跑动起来,蝶儿也舞动得越加欢乐。 天哪,这难道就是美锦轩的秘密?他们制了这等隐藏着深意的衣裙,就是为了让我——胖胖的宋相宜——有朝一日可以灵动起来,用这种快步的奔跑去重塑一个自己么? 不管怎么说,宋相宜今天遵从了美锦轩的暗示。她在河边奔跑了很久,将烟霞远远地抛在后头。 她听见烟霞扶着腰在喊:“小姐,您慢点,我追不上啦!” 满心的欢喜、以及这种在大自然里放纵的奔跑,让宋相宜说不出地想飞。 对,想飞。哪怕是这样一具肥胖的身躯,也隐藏不了她想飞的心灵。 一直跑到村庄的尽头,方才觉得混身舒畅,那感觉就像上辈子在健身房,将所有器械都玩过,又在跑步机上跑了十公里一样…… 哦,不,别提跑步机,宋相宜一想到跑步机,感情就很微妙,既痛恨它,又迷恋它。 运动是一件容易上瘾的事。 晨曦中,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宋相宜停下脚步,仔细遥望,一看那红色顶盖,心中一动,莫不是方少逸来了? 从京城到怡云庄,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方少逸竟然这么早就动身,也是够拼。 马车迅速地驶近,来到宋相宜身边,窗帘子一掀,果然是方少逸熟悉的笑脸,带着惊喜呼道:“相宜妹妹,是你!” 不顾马车尚未停稳,他一跃而下,急得相宜大喊:“少逸哥哥当心啊!” “没事。”他乐呵呵地问道,“你大清早出来做什么,怎么满头大汗的?” 第47章 如何把“两情相悦”弄恶心 宋相宜抹了抹汗,笑道:“乡间的清晨不同于城里,刚刚沿着河一路奔跑而来,真觉得舒坦极了。” “那就有机会多跑,反正你也需要嘛。”方少逸伸手指指前方,“还有多远?是上马车,我带你回庄子,还是我陪你一起走回庄子?” 宋相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怡云庄镶嵌在阡陌之间,飘渺如仙境。 “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跑了这么远。”宋相宜笑起来,“少逸哥哥要是不嫌远的话,一起走回去呗。” “好啊!”方少逸向车夫一挥手,“你们去前边庄子等吧,我和宋小姐步行回去。” 并肩而行时,宋相宜猛然发现,方少逸好像又长高了,抬头望了望,他好看的脸庞渐渐起了独属男人的棱角,但那份温暖阳光却是未变,嘴角隐约望得见胡茬,却一如既往保持湿润的笑意。 “少逸哥哥你长高了。”她笑道。 方少逸低头望她:“你也长高了。还有……好像又瘦了吧?” 宋相宜微微一叹:“从你府上刚回家那段时间,的确瘦了不少,可是最近好像停滞了,到了瓶颈,怎么也瘦不下来了。” “瓶颈?”方少逸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一个花瓶……”也是宋相宜不好,一吐噜就出来个新词儿,这古人哪懂什么“瓶颈”啊,幸好还有花瓶,宋相宜依着花瓶的样子比划给他看。 “花瓶最细的地方,就叫颈脖子,也就是瓶颈,我就是被困在花瓶里的人,越到瓶颈处,就越难以突破,可绝望了。但只要突破了瓶颈,前面就是广阔天空,我就自由了,我就可以向着最瘦最好看的宋相宜,飞奔而去啦!” 她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又开心地飞了起来,把方少逸给看笑了。 “看你今天这么开心的样子,不如就跟伯母说,以后就住在庄子里好了。” 宋相宜心中一动,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在家锻炼,毕竟偷偷摸摸,还得时刻防止减得太瘦惹来三姐的报复,一报复,自己的减肥计划就有可能告吹。而且宋府的条件也有限,天天绕着花园走,也走得颇是气闷啊。 “倒是让人心动,不过,娘估计是不会肯。” “事在人为,只要想的法子周全,就一定能说动她。” “是啊,其实现在家里还有堂兄堂姐,人丁很旺,少一个相宜,委实算不上什么,爹娘也不会寂寞的。” 听她说起堂姐,方少逸道:“对了,说起你堂姐,我得跟你说个事,那个施效然……” “哦?有音讯了么?” “嗯。”方少逸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来情况不是很乐观啊,“施家目前住在西门外的双狮街,方圆三里之内,只有两家医馆,这两家均没有施效然就诊的记录……” “难道……”宋相宜不确定地道,“如果病情比较严重,也许会去远一些的医馆?” “我也这么想,于是,我叫人去京城的四家惠民药局查看了近三年的纪录,又去惠民药局总局同样查看了三年,还是没有施效然的就诊记录。” 宋相宜不是很懂惠民药局的功能,问道:“查惠民药局就可以了么?” “当然,四家惠民药局分局,各辖一方,凡此间疑难病症,若私人医馆解决不了,除非病患家属确定放弃,否则均会报惠民药局得派良医,分局没有,总局也没有,基本可以断定,施家并没有报医。” “那宫中的太医……”才说了几个字,宋相宜就笑着打断了自己,“算了,施家是什么官,哪有能耐请到宫中的太医,更别想了。” “对,相宜妹妹你想得对。太医是更不可能了。”方少逸叹道,“所以,让你堂姐绝了心吧,这个施家,退就退了,万万结不得亲。” 宋相宜一听,却感觉到方少逸话中有话:“少逸哥哥,您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啊?” 方少逸到底是个大半孩子,来之前原本想好是要藏着真相的,被宋相宜这么一说破,倒动摇起来。 “反正,我就觉得退了吧,别再深究了,我怕对你堂姐名声有损。” “莫不成,施家还做了对不起堂姐的事儿?” 方少逸跺跺脚:“算了,我就与你说了吧。你知晓就好,也断断不要去告诉你堂姐了,劝你堂姐火速退了婚,也就算了。” “不行,我得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决定是不是要去劝堂姐。” 方少逸道:“当时我确定施效然没有重病之后,就叫人买通了施家的奴仆,这一问,就问出名堂来了……” “什么名堂?” “施效然跟他表妹……”方少逸有点尴尬,“那个……就是没有婚约,却做了苟且之事,眼下他表妹正大着肚子,等他这边退婚,好明媒正娶地进门……” 宋相宜顿时飞红了脸。 两个人还都是半大孩子呢,说这些事,自己都觉得害臊。 “呸!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这还是人么?”宋相宜骂道。她来自现代,对什么封建礼教没有多少维护的心,但这种欺瞒和哄骗,对宋天蓝却极其不公平,所以她才生气。 “原本家里要捉着表妹送回江南去,可这施效然竟是个痴情种子,闹着要和表妹殉情,玩个两尸三命,施家就急了,把表妹藏了起来养胎,然后哄骗你们宋家,说是施效然重病,要解除婚约。” 宋相宜气不过:“哼,怪不得那么大方,说只要大伯愿意解除婚约,宁愿连聘礼都不要了。” 方少逸道:“这你就不懂了,若是他家要退婚,自然是礼金不让的。他也算不得大方,不过是无奈之举。” 这么一听,宋相宜就更不同情施家。 一想到宋天蓝被拖到十六岁,眼见着就要满十七,而宋家则像傻子一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宋相宜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气归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问方少逸:“难道就让这施家这么得逞了不成?” 她骂不出什么“狗男女”,两情相悦是一件美好的事,只是施效然将这件事办得太差了,而施家欺人太甚。 方少逸道:“施家能不能得逞,就看你们宋家打算追究到什么程度。” 第48章 阡陌迷情 宋相宜哭丧着脸:“还能怎么追究么?堂姐都已经这样了,能安然退婚,让她心理受点儿伤害,我觉得就是万幸了。难道还嫁过去,当那个现成的娘?” 方少逸其实也不觉得过去当“现成娘”是个好主意,但他更清楚大良朝女子的命运:“忍气吞声的,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嫁过去。横竖有婚约在,那表妹就算生了孩子,也只能当妾,如果宋天蓝性子强硬些,把孩子认到自己膝下。但看宋天蓝能追到京城来的作派,只怕也不是能咽下这口气的……” 宋相宜气不过:“我不是当事人,我都咽不下,堂姐一定更无法接受。没有更解气的法子了么?” “有啊,不过……”方少逸望了望宋相宜,“解气的做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什么法子?” “告官。”方少逸脸色凝重,“施效然毁弃婚约在先,施家隐婚欺瞒在后。你伯父只要撕得下这个脸,一告一个准。而且施大人为朝廷命官,施效然又刚入仕,只要提告,绝对让施家……” 见方少逸脸色前所未有的冷咧,宋相宜突然心中一惊,感觉到这个结果可能非比寻常,颤声问:“让他们怎么样?” 方少逸一字一顿:“家、破、人、亡!” 宋相宜呆住,不由停下脚步,在原地立了很久。她是生气,是替堂姐不值,但是,她真的想看到施家遭受这样的报应吗? “怎么了,相宜妹妹?”方少逸被见她呆立失神的样子,不由担忧起来。 “没什么……”宋相宜回过神,脸色都已经变得苍白,“少逸哥哥,这个‘家破人亡’,是不是你吓我的?” 就知道她没想过这严重的后果,方少逸叹息一声,耐心解释道:“你年纪小,不懂大良朝的律例。此等隐婚私通,发生在平民身上,少不得也要男方鞭挞、女方浸猪笼;更何况施家还是朝廷命官,革职和革了功名,这还是小事,他表妹就难逃一尸两命了。” 原来这就是我穿越而来的年代。温情脉脉的背后,是对女性深深的恶意,残酷而真实。 宋相宜静静地立在阡陌之间,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她的裙裾,却吹不开她紧锁的眉头。 半晌,她哑声道:“少逸哥哥,我觉得心头好沉。” 方少逸一阵心疼,悄悄地牵起她的手:“我就知道不该对你讲。”他知道她清冷背后的善良。纵然是那些苛待过她的人,她也从来没有怨恨、不会怨怼。 他望见她内心深处,对女性命运的悲悯。 这似乎不该属于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这种悲悯让她超越外貌、超越年龄,沉静而深刻。 “我羡慕两情相悦,敬佩情比金坚。”宋相宜缓缓地道,“我只是痛恨他们将堂姐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应该受到惩罚,但这个惩罚绝不应该以女人和无辜的、未出世孩子的性命为代价。” “相宜妹妹,你很善良。”方少逸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他为这样的宋相宜而动容。 宋相宜指尖的冰冷,真真切切地从他的掌心,传到心头,她的内心有巨大的力量,外表却如此克制。 “敬畏生命,这应该是人的本能。”宋相宜低声说着,身躯微微颤抖。 她从没想过,两个女人的命运,此刻会系在她的一念之间,纵然主宰这具身躯的早已是成年女子,她依然是年轻而单纯的。 方少逸又敬又怜,不由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不怕不怕,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宋相宜浑身一颤,心底却小心翼翼地伸出枝桠。这少年的怀抱如此温暖,叫人难以克制地依恋着。 哪怕是上辈子的宋相宜,也不曾这样叫人怜惜过。她清冷的心为方少逸而变得柔软。 远处,宋相若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真的吗?我的心上人,尊贵的世子,竟然和肥丑的五妹抱在一起! 他们在干什么?还要不要脸! 握紧拳头,正要冲上前去,宋天蓝一把拽住了她,低声阻止道:“相若,你别冲动。” 此刻的宋天蓝十分后悔自己怂恿宋相若出门,万万没想到,会撞见宋相宜和一个陌生少年相拥在晨曦中。 “五妹竟然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是要将宋家的脸丢尽么?”宋相若气愤地低嚷。 远处的两位少男少女,此刻已轻轻放开了彼此,少年正低着头,对少女温言相慰。 “那少年是谁?是汝南郡王世子吗?” 刚刚出庄子时,她们迎面碰见了世子府的马车,又见少年通身满满的公侯家气派,宋天蓝猜也猜得到了。 “是啊。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竟然就知道勾引世子!”宋相若咬牙切齿。 虽说宋天蓝也被他们大胆的举动震惊,但宋相若怨恨的反应还是让她看出了些端倪,宋天蓝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相宜堂妹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不是说他们都是神仙会的么,彼此熟络些也不奇怪,刚刚好像是世子在安慰他什么。” 又推了推宋相若:“瞧你,这生气的,有必要么……我瞧世子也还是个孩子呢,青梅竹马罢了,不妨事。” 哪知“青梅竹马”四个字,顿时刺伤了宋相若,她大声道:“什么青梅竹马,她个死胖子也配?” 这一声吼叫,未免声音太大,惊动了方少逸和宋相宜。 方少逸勃然变色:“宋家三娘,你刚刚说什么?” 宋相若脸色灰败,方少逸从来叫她“相若妹妹”,这一声“宋家三娘”,着实是故意疏远,而且他脸色十分愤怒,护花之心,彰然于人前。 “我说这个死胖子不要脸!大庭广众公然和男人搂搂抱抱,将宋家的脸都丢尽了!”宋相若悲愤之下,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样子,倒好似受了天大的伤害一般。 宋天蓝一看这局面,乖乖,要出大事,赶紧上前向方少逸行礼:“宋天蓝见过世子。” 又打圆场道:“相若这是一下子撞见,有点失仪了,请世子谅解。” 说罢,拽着痛哭的宋相若就要离开。 第49章 我要离家出走 方少逸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把拦住:“用这样的话说自己的亲妹妹,宋家三娘,你教养何在? 宋天蓝那个头大啊,一万个后悔,今天怎么就头脑一热,拉宋相若出来散步呢? “世子您看,相若堂妹哭得厉害,您就让我们先回去,有误会,等大家心情平复了再说,啊?” “是她先口出恶言,她必须向相宜妹妹道歉!” 方少逸早就对宋相若颇有微词,总觉得她对相宜有着隐约的敌意,今天总算是彻底看清,越发失望之余,也对宋相宜的处境很是担心。 他要维护宋相宜,尽自己的最大可能。 宋相若显然没想到方少逸对宋相宜已经维护到这等境地,又羞又愤,哭着咬牙道:“要我给她道歉,休想!” 说罢,竟然转身奔回了庄子。 宋天蓝向呆立的两位投去歉意的目光,恨叹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真是无端被撕,风中惆怅。宋相宜的歉意比宋天蓝更甚:“真对不起,少逸哥哥。还没入庄子呢,就起了一场风波。” “她怎么对你这样?”方少逸愤愤不平。 宋相宜苦笑笑:“我能说,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吗?” 若不是今天三姐冲动之下毫不掩饰地暴露了真相,宋相宜并不打算痛述什么悲惨童年。 她不需要用自己的苦难去谋得他人的同情。 方少逸道:“难道她这个样子,你娘也不管吗?” “我的心早就不为这些破事起波澜了。需知有些人是有两面的,毕竟三姐才是娘最贴心的小棉袄。” “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不啊,我今天突然有新想法了……” 方少逸惊奇地望着宋相宜。她有时候真的冷静得过头,今天这场景,连方少逸都看不下去,身为被污辱的宋相宜自己,竟然可以冷眼相待。 他不知道这个宋相宜,常常会抽离这个躯体,融合是一件很漫长的事。辱骂对她几乎没有作用,只有真真实实的受到对现存这颗心灵的伤害,才会真正激怒她。 比如排挤,比如方少逸。 她知道,三姐的这一切失态,都是为了方少逸。 “什么想法?”方少逸明明比宋相宜大了三岁,可偶尔也会觉得,宋相宜在表面的笨拙、内心的善良和天性的悲悯情怀之外,还有一些自己捉摸不透的东西,让她显得在清冷之外,还有些许神秘。 “我要……离家出走!” “什么!”方少逸被她吓一跳,声音都变了,“难道就因为刚刚你三姐骂你?还是……还是因为我安慰你被她看到了……” 虽说彼此都还没有成年,虽说算是青梅竹马,虽说刚刚的一幕是情至所致,但被人当面撞见,总是不太合适。方少逸以为宋相宜无法面对家人。 “不不不……”宋相宜吐吐舌头,“少逸哥哥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是深深地爱上了怡云庄,爱上了这乡间,我得想个法子,住到这里来才好。” 方少逸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看上去如此镇定的背后,竟然心中已经做好了盘算。 果然,他的相宜妹妹是个内心极有主张的小姑娘啊。 “这个,好像也不难……”方少逸缓缓地道,他必须为相宜妹妹做点儿实事啊,不仅仅是替她喝退发难的姐姐,还得替她完成心愿。 “比如?” “比如……让太医来说话呗。” 果然是个好法子,如果太医说自己要去乡间养病,娘应该会很乐意将自己送走吧,省得在跟前碍眼。 一想到可以自由地在乡间,宋相宜的嘴角不由地上扬起来:“那真是再好不过,好期待啊!” 望着她片刻之间,由无比的冷静变得欣喜起来,方少逸不由觉得好笑。再怎么冷静,相宜妹妹还是相宜妹妹啊。 “这事儿我回去安排,不急一时。咱们倒要先把你天蓝堂姐的事儿给解决了。” “嗯。”宋相宜点头,“方才你也见着我天蓝堂姐了,知书达礼、性情娴雅,多好的人啊,凭什么要这么被施家糟践。” “你打算怎么处理?” 宋相宜挑挑眉:“暂时不想了,不能影响了聚会的心情。神仙会好久不聚,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 “哈哈,对,明天再想也不迟。”方少逸笑道,“不过,今天开不开心,就难说了,得看你三姐还会不会出新花样了。” “会。”宋相宜接得极快,“但绝不会再失仪。” 这下轮到方少逸挑眉了:“哦,这么确定?” “那当然。” 对宋相若还能不了解?她要么躲房里再也不出现,要么绝对漂漂亮亮、袅袅婷婷地出现。 应该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今日要来的,都是勋贵之家的王孙公子,平时正经参加什么大宴都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的人物,宋相若会轻易放过? 除非她脑子气坏了。 事实证明,宋相若这种柔软的女纸,韧性是很强的。再大的风波,也只会让她一时糊涂,而不会糊涂一世。 刚刚只是她一时冲动而已,回到庄子里痛定思痛、权衡利弊之后,她闪闪发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引起一阵小小的躁动。 凭心而论,宋家三娘在一众姑娘中间,的确是出色的,要不然在江南就以审美挑剔著称的文氏,也不会这样偏爱她。 而且她是第一次出现在“神仙会”,除了好男色的冯迁、守护着宋相宜的方少逸,其他公子不免都多看了两眼。 宋天野和宋天蓝也是头一次与京城的同龄人聚会,兴奋得双眼亮亮的。二人皆是才貌俱佳,很快便受到了众人的认可。 冯迁带来了江南进贡的好茶。本该只有宫中有的物事,因他的特殊身份,也得了不少。 宋天野都未尝,只轻轻掠过一丝茶烟,便笑道:“这是头一批的茶,想来到京城也不过三天时间。” 冯迁扬眉,心中惊讶不已,不由对这个俊朗的少年凭添了几分好感。 “天野兄真是高手。” 宋相承不由笑道:“姑苏洞庭西山数百亩茶园,有一半以上都是堂兄家的产业,他这个茶园少东,岂有不知之理?” 第50章 这个表白的机会等很久了 拥有数百亩茶园的少东家。 虽说在座的都是京城勋贵,谁家里没有个万倾良田、浩大宅院,但是,还真没有哪位,家里有茶园。 各位都兴奋起来,拉着宋天野问长问短,尤其袁加安,不知从哪本书里看来,说江南雨前早春的一批茶叶,嫩到不能用手摘,得由少女处子轻轻用口衔下,问宋天野有没有这回事。 众人一听,啧啧称奇,纷纷围着宋天野要答案。 宋天野也是个老实人,笑着解释,那种采摘方式,更多地只是个吸引人的噱头,炒出来的茶可以籍此卖个高价,对于茶叶的品质,其实谈不上有何提升。 倒是冯迁带来的贡茶,才是扎扎实实,最好的茶园出来的最好的茶。因为皇家不讲噱头,只讲品质。 见大家都这么热情,又是爱茶之人,宋天野道:“竟不知大家都是茶客,今儿咱吃冯兄。过不几天,家里人会从江南送茶进京,我给大伙儿一人留一份,诸位兄弟不要嫌少,实在是这头批茶,原本产量就低。” 众人都是见惯了世面,当然都知道,表达了一番谢意。而宋天野入京,一来是备考,二来能通过这样的场合与这些勋贵子弟结识,也是难得的机会,送点儿茶叶算什么,就怕想送都没地方送去。 此番轻而易举地拉近了关系,彼此心中都十分愉悦。 冯芷希和丁淇都是头一次见到宋相若和宋天蓝,见她们生得好,举手投足也是颇有气派和教养,便说些寒暄的话,倒也和睦。 宋相宜悄悄牵了袁湘湘的手,从茶席上溜了出去,到院子里赏花。 “相宜,你的姐姐和堂姐,都生得好美。” 那是,江南宋家,一家子俊男靓女,只有宋相宜例外。 “是啊,宋家的人,除了我,都生得好。不过,物以稀为贵,还是我这样比较显眼。”宋相宜捂嘴笑。 袁湘湘顿时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拉着宋相宜的手低声道:“相宜妹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虽然她们生得美,但我还是最喜欢你啊。” 宋相宜偷乐,取笑她:“肯定不是,湘湘姐你最喜欢的根本不是我。” 这下把袁湘湘给急的:“真的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 “老天很忙的。”宋相宜轻轻按下袁湘湘急着发誓的手,低声道,“你最喜欢的,不是我大哥吗?”说完,迅速地跑开,以免挨打。 袁湘湘一愣,立刻羞得脸色通红,一扭身、一跺脚:“相宜你……讨厌,看我不打你。”拎起小粉拳就追了上去。 二人打闹一番,终于跑到一个角落。宋相宜站定,一把接住扑过来的袁湘湘,任她捶打了一顿,才道:“就算你打我,我也觉得我没说错。” 袁湘湘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这事儿哪由得我们女孩子。不是说……你们家正在帮他相看么?” 这样的表态,对于此朝的女孩子来说,已经再明确不过。 宋相宜一抬头,望见长廊的尽头,大哥不知何时出现,正静静地望着这边。 他似乎有话要说。 宋相宜不由念起上辈子的好,一个男生若是想对女生表白,分分钟都是机会,哪像这大良朝……宋相承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很久吧…… 识相的就赶紧溜吧! 宋相宜朝走廊尽头指了指,袁湘湘望见宋相承,眼中星芒闪动,又悄悄低下了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宋相宜拍了拍袁湘湘的手,悄然离开。 众人喝完了茶,去怡云庄桃林的时候,宋相承和袁湘湘才跟了上来,二人脸上满是柔情,眼神更是交缠在一处,分都分不开。 袁加安假装不经意,走到宋相宜身边,低声道:“相宜妹妹是故意叫湘儿出去的吧。” 当哥哥的,对亲妹妹的行踪果然都很关注啊。 “院子里赏花儿去的,人多,湘湘姐姐有些怕生。” 袁加安微微轻叹一声:“希望你大哥不要让她失望。” 相宜低声道:“大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袁加安认真地望了望她,笑道:“你真是人小鬼大。” “你们在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呗?”方少逸横空出世,小跑着侧身切进了袁加安和宋相宜中间,将二人隔开。 宋相宜暗自好笑,这个方少逸,也做得太明显了。 袁加安却没感觉到异样,笑着解释:“我在夸相宜妹妹越来越聪慧了。” “是吗?袁兄从哪里得知?让我也来瞧瞧。” 宋相宜啐他:“加安哥哥不过就是给我提升一下信心,你还当真了。光瞧就能瞧出来?我不还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么……” 话一出口,顿时愣住,呸呸呸,两个鼻子、一个眼睛,这是怪物么? 方少逸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看袁兄真的是夸错了,好聪慧的相宜,两个鼻子,一个眼睛!” 袁加安也听出了失误,被方少逸一传染,也哈哈笑了起来。 呵呵,竟然取笑我,宋相宜一捏鼻子,大声地一本正经道:“唉,说错说错,口误嘛!明明是两个鼻子,两个眼睛……”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而宋相宜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故意制造的第二个笑点收到了良好效果,深叹,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不是解释,而是搞笑啊。 众人的欢笑似乎感染了桃林,一阵春风吹过,灿烂的桃花在风中微微颤抖,像是配合着众人的欢乐一般,抖洒出满枝的春天。 不知为何,宋相宜却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让她无端地感觉到不自在。 悄悄转身,正正地对上宋相若恶毒的眼神。 宋相若站在桃树下,眼中放出怨恨的光芒,即使被宋相宜的眼神撞个正着,也丝毫没有收敛。 真正是,艳若桃李,又毒如蛇蝎。 宋相宜暗暗地叹息。且开心地过了今天再说吧。只怕今晚回府后,自己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偏偏,方少逸浑然未觉,亲热地跟宋相宜道:“这桃花开得云蒸霞蔚,真该留住这一刻才好。相宜妹妹,可要替你剪上几枝,带回家插于花瓶中赏玩?” 宋相宜心中一动,又挑衅地望了一眼宋相若,发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脸色铁青,真是有趣极了。 “好啊好啊,那就谢谢少逸哥哥了。瓶儿我还有几个,全插上,我就住在花堆里了。” 第51章 搬个大是非 话虽这么说,该“高抬贵手”之时,宋相宜绝不会“辣手摧花”,各自摘了几枝桃花,已觉得荼毒,命仆人们回屋立刻养起来,午后好鲜嫩嫩地带走。 宋相承和袁湘湘虽是不好意思挑得太明,但无论两个人隔得多远,又或是各自三五成群地聊天,彼此的眼神却是分也分不开,时时刻刻地偷瞄着对方。 少年情窦初开,每望一眼都是欣喜。 宋相宜又是羡慕又是感慨,也是真心替他们高兴。 这一天,众人玩得十分尽兴,随着各位年岁渐长,他们将一个一个开始逐渐面对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变化。“神仙会”也许永存,但是毕竟眼前的这些人,聚聚散散,来来往往,再要聚得这么齐全,兴许也是不易了。 傍晚时分,宋家六个孩子分坐两辆马车终于回到家中。听闻宋天野和宋天蓝也与各位相处愉快,宋其凤和文氏都很高兴,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晚膳,各自回屋安顿。 三姐宋相若被文氏留下讲体己话。 饭桌上,宋相若用她眼神的利箭将宋相宜射成了筛子,这会儿宋相宜绝对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宋相宜隐隐地预感,她又要跟娘搬弄是非了,而且……会搬个大是非吧。 算了算了,一时顾不上,宋相宜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顾不上回屋,直接去了宋相承屋里。 宋相承以为她是为了袁湘湘而来,眉开眼笑道:“谢谢五妹,果然你的主意是极好的,我现在终于确定了,湘湘心里是有我的。我明日先跟爹说,只要爹那边通过了,娘那儿肯定不会有问题。” 瞧瞧这陷入爱河的少年郎,真是……幸福啊! 宋相宜一撇小嘴:“当然了,我早就瞧出来湘湘姐的心意了,偏偏你却看不明白,真是当局者迷啊。” 陪着兴奋的宋相承说了几句,相宜要说正事了,就是宋天蓝那事儿。 二人斟酌再三,决定把宋天野也叫这来。毕竟在京城,宋天野是她长兄,这事儿,他做得了主。 一听施家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宋天野气得破口大骂,差点当场就操一把刀杀上门去。 被宋相承死死抱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是好生辛苦才让他安静下来。 宋相宜看得目瞪口呆,平常向来温文尔雅的堂兄,竟也有这样“狂野”的一面,看来“天野”这个名字真的没白起啊。 “告官!一定要告官!让那姓施的混蛋身败名裂!” “不行!”一直未出声的宋相宜突然出声阻止。 宋天野愕然,望住宋相宜:“为什么?那混蛋不该死?” 宋相宜叹道:“施效然固然该死,可他表妹肚子里的孩子何辜?” “那是孽种啊!” “不,那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宋天野也非残暴之人,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颓丧:“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当然不行。堂兄,我不仅仅是可怜那孩子,也是顾及堂姐。” 宋天野静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告官固然解了一时之恨,可是对宋天蓝来说,伤害更大。 “那我们该怎么办?”宋天野一时无措,望向宋相承。突然又觉得,宋相宜好像也主意很大的样子,又望向宋相宜。 宋相宜没接,刚刚她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宋相承,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多能干的样子。她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竖立一个十一岁的权威形象。 宋相承果然道:“施效然不是没病么?没病就会出门,咱们派人悄悄跟踪,只要确定他果然行动如常,直接在外堵截……” 话还没说完,宋天蓝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带我一起去。我要见见他。” 屋里三人顿时愣住,不知她何时竟已站在门外,像是听到了原委。 宋天蓝神情坚毅,全然没有一个女子面对自己的婚姻悲剧该有的哀伤。她微微转向相宜,眼神里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平静得不可思议。 “相宜妹妹,你让我刮目相看。” 宋相宜心中一颤,不知堂姐这么说,是夸赞还是愤怒的前兆,不由悄悄向后挪了一小步。 “你说得对,我们何苦为难孩子。我并非咄咄逼人之辈,来京城不是为了逼婚,只是为了要个真相。他真有了两情相悦之人,也谈不上负我,毕竟我与他素未谋面,又何来男女之情?钟情他人没有错,他错在欺瞒隐婚。” 宋相承和宋天野惊愕地望着她,宋相宜却想为她鼓掌。 堂姐竟然能如此理解自己,在男尊女卑,婚姻毫无自由的时代,宋天蓝和宋相宜两个异类,竟奇异地取得了共识。 更难能可贵的是,在片刻的惊愕过后,宋相承和宋天野却没有相斥。 宋家,繁盛于思想开明的江南,宋家子弟也有着敏于常人的意识,关于人性和礼教,四位少年彼此心照不宣。 四人正商量着如何出这口恶气,碧云脸色苍惶地进来:“小姐,夫人叫你过去。” 来了,果然连夜就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宋相若从来不是君子。 见宋相宜脸色突变,宋相承暗道一声不妙。五妹从来都是淡淡的模样,何尝这样紧张过? “出什么事了,娘怎么突然大晚上找你?” 在宋府,宋相宜甚少有承欢膝下的份儿,别说这大晚上,就是大白天,也难得见到文氏找她。 “这回只怕我是过不去了,得受点儿惩罚。”宋相宜叹口气,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我若被娘关了禁闭,只怕要劳烦大哥去找世子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世子?”宋天蓝惊呼起来,怡云庄外那一幕,她可是目击证人,难道宋相宜要东窗事发? 宋相宜淡淡一笑:“也许娘会来问堂姐。相宜不欲堂姐为难,您照实说就好。”说完,颇是有点义无反顾的样子,带着碧云走了出去。 宋天野摸不着头脑:“相宜妹妹这是长大了吗?好生镇定自若,做人也极有主见,跟以前江南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而宋相承却无暇顾及宋天野的困惑,显然,宋天蓝知道些什么。 “堂妹,相宜要你照实说什么?” 宋天蓝有些为难,思虑片刻,说道:“今天清晨在怡云庄外,相若看不惯世子与相宜相亲,起了冲突。” “什么!”宋相承实在意外,“相宜受伤,在世子府上休养过一段时间,感情原本就比旁人好,相若这是凑什么热闹?” 这呆子看来是不明白女儿家的心事。宋天蓝暗想。 而宋天野就更意外了:“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玩得多开心啊,一点没看出相若妹妹有什么不妥啊?” 宋天蓝心想,别说你没看出来,要不是我亲眼目睹了全过程,我也不知道相若妹妹竟然城府这么深啊! 第52章 恶人先告状 文氏房里,美娘震怒了。 当然有气质的美娘,震怒起来也不会如普通人家那样“河东狮吼”,而是捂着心口,痛不可当的样子。 一见宋相宜进来,文氏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啪”一声,拍响了桌子:“五娘你长进了!”话音未落,气得眼泪就流了下来。 侍奉在旁的宋相若横了宋相宜一眼,一转脸,又满脸堆笑,殷勤地扶住了文氏,低声劝道:“娘别气,当心身子。” 真是亲亲的乖女儿,文氏明显稍感安慰。华贵人已远在宫中,五娘如此“不懂事”,只有三娘乖巧可人,还能安慰安慰这颗为娘的心。 “跪下!”她向宋相宜喝道。 宋相宜不敢反抗,也觉得自己暂时没必要反抗,艰难地跪了下去。 胖妹子,真是下跪比跑步还艰难。好不容易跪好,就听文氏已痛心疾首地训了起来。 “竟没看出来,你生得这个样子,竟然还有个狐媚性子,你是大家闺秀啊!宋氏名门望族,能延续这么多年名声,多不容易,你……你是要将咱们宋家的脸都丢尽么?” 宋相宜心中暗叹,公然相拥于人前,我是过分了点,毕竟大良朝比较保守;但三姐这只争朝夕的劲头,是非“打死”自己不可啊。 她没有大声,而是幽幽地叹道:“娘,女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一定不能首先招认,鬼知道宋相若是如何添油加醋。 你要是知错还好,竟然做出那等事,还浑然不知,这不是完全不知羞耻么?文氏简直要被她气晕:“自己做下的丑事,居然还不知错……” 宋相若一派“护娘”风范,挺身而出:“一个姑娘家,在人前公然与世子搂搂抱抱,你真是好不要脸,被我和堂姐撞见,还联合世子来欺辱于我!” 真是呵呵了,方少逸斥责宋相若之时,宋相宜一声未吭,谈何“联合世子欺辱于她”? 更何况,方少逸为何斥责,还不是因为她出言不逊? “看来三姐是告了我的状。”宋相宜的语气骤然冷冽起来,与方才的懵然不知,顿时判若两人,听着宋相若不由一凛。 “既然要与娘告状,怎能掐头去尾、又添油加醋?三姐你敢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说给娘听吗?” 宋相宜这一严厉的反问,倒让宋相若慌乱起来,但她坚信,自己是立在维护家风的正确立场,怎么能被这“死胖子”的虚张声势给唬倒。 “有何不敢?我与堂姐吃过早膳出去散步,望见你和世子在庄子外头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是也不是?” “你离我们多远?望得真切吗?不过是我为了堂姐之事,深感女子命运之无奈,一时心中郁结。世子纯良,安慰于我,故稍有亲近。三姐你身为亲姐妹,无心过问我心中所想也罢了,反而出言不逊,当着世子和堂姐的面,公然辱骂我为‘死胖子’……” 宋相宜望见文氏惊愕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反击起了作用,趁胜追击道:“宋府是书香门第,是名门望族,敢问哪家书香门第的闺秀会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口出恶言,而且辱骂的还是自家亲妹妹!一人行为不端,尚且可说是此一人疏于教养、心性顽劣;可三姐的行为算什么?这是公然告诉外人,宋府兄弟姐妹之间是如何针锋相对、如何毫无亲情?你这丢的不是自己的脸,是整个宋府的脸!” 宋相若哪料到她竟会反驳得如此滔滔不绝,差点儿气晕过去,伸出一管玉指,颤抖地指着宋相宜:“你……你……你放屁!” 此言一出,连文氏都吓了一跳。 “三娘!”文氏惊疑不定地喝止,“五娘说的可是真的?” 宋相宜正占着上风,绝不留半点机会给宋相若:“真不真,娘可以去问问堂姐。堂姐素来都与三姐交好,与女儿却无甚交情,她说的话娘一定会信得。实在娘连堂姐也信不得,现在就派人去世子府,当场问问世子,缘何会与三姐起冲突?若不是三姐辱骂相宜,世子又怎会打抱不平?明明是三姐行为失仪,相宜没有指责三姐半个字,回来却还要被三姐恶人先告状……” 说到此处,宋相宜已是声泪俱下,半是演,半是真情:“女儿行得端、坐得正,不怕被人污蔑,就怕娘您偏听偏信,那女儿真是半点活路也没有了!” 文氏真的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望望跪在当堂倔强哭泣的五娘,又望望脸色灰败尴尬无比的三娘,心中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娘,女儿真的只是一时气愤,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不懂事的五妹,没想到五妹会去搬了世子当靠山……”宋相若又搬出她无往而不利的委屈样,抽抽答答。 “世子就在跟前,前因后果望得清清楚楚,哪里用得着我去‘搬’?倒是三姐,每每看我不顺眼,就搬出娘,我朝谁诉苦去!” 文氏看了看眼下这形势,心中也已明白了大半。而且,三娘为何要这么做,她大概也是清楚了,定是望见世子与五娘亲密,气得口不择言了。 这吃醋……吃得让世子都着了怒,真是丢人丢得有点大。 看来,具体经过还是明日私下问问天蓝再作定夺吧。 当下定定心神,敛容道:“心里有话就该向娘来说,娘也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这事儿娘会问清楚再处置。不过……” 她顿一顿,眼神扫过两个女儿:“你们都不小了,不是娘要阻止你们结交小伙伴,而是女孩子家年龄越长,与伙伴之间的交往越要讲分寸。三娘还有一年及笄,到时候这样的场合就不适合再去,至于五娘……” 她想警告相宜,不要在世子身上倾注太多的希望。这倒不是她偏心,而是她真心觉得,世子不可能看上五娘,没的以后伤心。 但转念想想,这些话,倒是私下说的好,貌似三娘心中妒念太甚,容易生事,不要在她面前再跟五娘说这些了,招恨啊。 “至于五娘,你还小,等再过一两年,娘对你的要求,就得和现在的三姐一样了。” 第53章 梦醒的日子不好受 几曾何时,文氏对两个女儿“一样”过了? 付出不一样,期待也不一样,要求的标准……自然也不一样。 看着宋相若如落败的孔雀一样回屋,宋相宜觉得什么一样不一样的细节,都不用太在意了。 当然,这场风波,宋相若虽然落败,却也不是全无收获。第二日,文氏当着几个孩子的面,郑重地宣布,三娘和五娘不能再随意出门,要在家好好修女德、学女红,简而言之,就是要开始为出嫁做准备了。 再见到宋相宜的时候,宋相若笑得很阴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为靠着跟娘胡说八道,就可以扳倒我,真是天真。以后乖乖在家呆着吧,别惦记什么神仙会了,那样的雅聚,天注定就不属于你这种丑八怪!” 真是吃不着葡萄的人,说葡萄好酸好酸。宋相若反正也没地方可去,自然乐见宋相宜也没的去。 可惜,宋相宜还真不在意,冷冷地道:“损人不利己,大概就是三姐这样了。不觉得自己离世子府越来越远了吗?” 被她一语道破心事,宋相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离得远,以为你就近吗?” 宋相宜冷笑一声:“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与你不一样。我从没做过那样的梦,而你……呵呵,梦醒的日子只怕不好受。” 宋相若一跺脚:“那就走着瞧!”她一扭身,华美的衣裙跟着她一同飘走。 宋相宜摇摇头,这就是一个闲来无事的大家闺秀。 所以女人不能闲,一闲就会生事。一个充实的灵魂,是多么重要啊。 我们宋相宜就充实极了,除了每天固定的锻炼,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两件事,头一件就是宋相承的亲事。 文氏一听宋相承的“告白”,当场就差点晕了。 宝贝二女儿进宫当了贵人,虽说现在颇为得宠,却终究算不上是亲事,满打算在大郎的婚事上好好展一番拳脚,名门淑媛最近也是颇打听了不少,突然大郎跑过来说,他看中了袁家小姐! 袁家小姐有好几位,你要看上别人,文氏还得惦量惦量自家够不够份量。 但是,竟然是袁湘湘。这是个哑姑娘啊! 就算宋相承再三保证,湘湘不是哑姑娘,她会说话,文氏也是不信。宋家嫁娶,个个都是才貌双全,要的就是个传承,宋相承啊宋相承,你别忘了你得“相承”,不能把宋家这么优良的血脉给搞坏了啊! 但宋相承态度极为坚决,大有“非她不娶”之势,搞得文氏也很头疼,只好等宋其凤回来,再跟宋其凤商量。 没想到,到底是宋翰林比较高瞻远瞩。提了三点建议。 头一个,问问见过袁湘湘的几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不会说话,又或只是性格内向? 再次,袁相在朝中极为德高望重,比之恩师也是不差,身为官员,虽明令不得搞党争,但难免也有个亲疏,为自家着想,能娶到袁家的小姐,那真正是捡到了宝。 最后,宋翰林下了结论,万一不可开交,以孩子意见为重。 真是个开明的父亲。 文氏无奈,只得按夫君的意思办,尤其问了与袁湘湘见过多次的相宜。相宜岂有不帮之理,说自己和袁湘湘说过好多回话,绝对不是哑子,只是生性羞怯,人前不爱言语,只要熟识了,性子却是极好的。 再去问旁人,虽说不如相宜这么确定,倒也说自己的确未觉得袁湘湘有何异样,就连向来不爱管闲事的四郎,都说在怡云庄那天,貌似看到袁家小姐和五娘说话来着。 文氏总算是放了心,想来想去,只要袁湘湘身子健健康康的,这的确是一门上好的亲事。顿时,转忧为喜。 这门亲事便这样从“顾虑重重”变成了“求之不得”。 文氏的效率挺高,没几天就把官媒给找来了,开始着手上门求亲事宜。一见事情办到这个程度,宋相承简直像是掉进了蜜糖罐子,心里那个美啊,就算见不到他的袁湘湘,也可以独自荡漾、满面春风。 他对宋相宜是更好了。 虽说文氏不许他再带五娘出门,但他可以往府里捎东西啊,一会儿一个首饰,一会儿一件小玩意儿,看着宋相若又羡又恨,去跟文氏告状,说大哥偏心。 这个文氏就没办法了,人都管住了,不让出去了,总管不了儿子对哪个妹妹好吧? 略劝了两句,见劝不动她,文氏的心也有些淡,觉得三娘不如以往懂事了。 宋天野和宋相承派去施家蹲点的人,摸索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了消息,果然施效然根本没病,虽然深居简出,但每日清晨必定鬼鬼祟祟出门,前往两条街外的另一座宅院,大约呆上一个时辰,又从后门溜走,直接回施家。 不用问,那个宅院必定就是表妹的藏身之处。 一个怀有身孕的未婚女子,绝对不敢呆在家里,没的被府中诸人嚼舌头。 四人合计,打算找个时间半路劫道去。 “要我说,明天就很合适。”宋相宜悠悠地道,“明天爹休假在家,难得的机会啊!” 宋天野一时未领会,问道:“为何要二叔在家才行?” “因为用得上。”宋相宜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主张,“我现在被禁足了,出不去,倒也有个好处,可以给你们当内应。” “当内应?”宋相承好奇道:“好像你已经有了主意的样子?” “嗯。明天你们按时前去堵截,最好要堵在宅院里,将他和表妹一起堵住才好,多带些人手,然后立刻派人回来报信,我就可以接应,让爹出马。” 这么大的事,的确不是三个小辈可以解决,只要堵个当场,来个“人赃俱获”,宋翰林说话就有份量了。 宋相承眼睛一亮,拍拍相宜的肩:“我们相信,就从家里到宅院那点儿路程,足够你将情况说清楚了。” 言下之意,也足够你和爹好好谋划了。 相信阅人无数的宋翰林,一定会好好把握孩子们找来的证据。宋翰林的控场能力可是很强的。 第54章 堵个正着 施效然大清早出门,正是为了去看他的表妹白小悦。白小悦已有四个月身孕,从家里逃出来,由施效然安顿在施家附近的这座小宅院里。 白家也是心知肚明,但女儿做下这等事,要么送去由族长处置,一尸两命;要么睁一眼闭一眼,等着施家想法子将她弄进门,哪怕只是个小妾,也比浸猪笼强啊。所以由着施家将她安顿在京里,只装作不知去向。 小宅院的确很小,是某位京官家的旧宅一部分,因另置了宅院,这边的旧宅就被分隔成好几块给分头出租。邻里平常不见屋里有主人出入,只有个仆妇,每日清晨外出买菜,倒也无人多问,毕竟富豪人家养个外室也是常见,邻里只当这宅院里头也是这样的情况。 施效然轻轻地叩门,还鬼头鬼脑地望了四周,随后宅门偷偷开了一道缝,容他闪身入内。 白小悦脸色憔悴地歪在榻上,心情却一点都不悦,望见施效然进来,立时扭转身去,亮给他一个背影。 “怎么了,今儿胃口还是不行?” “……” “是不是不对胃口?想吃什么让王妈去买便是。” “……” “外头太阳好,别拘在屋里了,天井里晒晒太阳去,心情也好些。” 白小悦终于悠悠地开口:“我见得了阳光么?” 施效然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在这儿呆在委屈了你。别担心,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白小悦翻身过来,咄咄逼人:“很快是何时?当初哄骗得我从了你,如今这肚子都瞒不住了,你还没解决那女人!” “我哪知道那女人这么顽固。我爹都去退婚了,她愣是不肯。” “莫非她也听说你生得好,所以死死不愿放手?” “我哪知道啊。都跟她说我得了重病,她也不肯放手,眼下都跑到京城来了,非要见我本人,我这不是躲着不见嘛。” “还真有这么一根筋的女人,估计是生得实在丑,怕嫁不出去,死吊在你身上了。”白小悦就是被施效然的一副好皮囊给迷住,便觉得天底下的女人,都该迷上她情郎,“你就应该说受了伤,不能人道了,这下她总没法相看检验了吧?” 施效然色迷迷地将手伸进了白小悦身上的薄被子,胡乱动了起来:“哪有这么咒自己夫君的,我何时不能人道了?” 白小悦假意推他的手:“讨厌,大白天的都不老实。” “晚上又不能来,可不只有大白天能跟你亲热亲热么……” “也不顾我有着身子……” “这怕什么,正好让咱儿子见见爹……” “讨厌……” 如此“只争朝夕”的劲头,也难怪会搞出个无辜的孩子。 “吃饱喝足”了的施效然,从后门又鬼鬼祟祟地出来,刚刚露出个脑袋,突然就被摁住。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被摁回了院中。 “谁!是谁!”他试图反抗,却被来人一路推进了屋里,“砰”地将门关上。 施效然踉跄着站定,抬起头来,终于看清屋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少年。 见不是什么官差,看上去也不像是身怀绝技之士,施效然的底气顿时又上来了:“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民宅!王妈,快去报官!” 宋天野冷冷一笑:“那婆子去买菜,只怕是回不来了。” 施效然一凛,难道王妈被他们劫了?看来是有备而来。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白小悦在里屋听到动静,也起身出来看究竟,一见是两位年龄相当的男女,顿时柳眉倒竖:“哪儿来的狗男女,识相的赶紧滚走,别怨我出去喊人!” 说罢,冲到前门去,一把将宅门打开。 要说这白小悦,怀着身孕还这么猛,倒也令人咋舌。可惜,宅门一打开,外头站着几个大汉,抱着臂,冷冷地盯着她。 “啊!”白小悦一声尖声,“砰”地一声,将宅门又关上。 很显然,这两位年轻人真的是有备而来,一点儿退路都没给他们留。 突然,施效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惊疑不定:“你们……到底是谁?” “江南宋氏,宋天野。” “江南宋氏,宋天蓝。” 施效然身子一振,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与冲上来扶他的白小悦撞作一堆,赶紧颤抖地站住,强作镇定。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突然又觉得语气太弱,提高了嗓门,“你们想干嘛?” 宋天蓝原本还觉得施家表妹也是个可怜人,今儿一见白小悦的泼样,一出口就骂自己“狗男女”,显见也不是什么好人,先前的同情之心顿时烟消云散。 “果然病得很重。我瞧你不是身子是病了,是脑子病了。”宋天蓝的嘴角挂起轻蔑的嘲笑,走到白小悦身后,打开宅门,对外头的大汉说道:“你们两个进来看着,你,回宋府去通传,你,立刻去报官。” 一听要报官,施效然顿时脸色煞白。又见两个壮汉已进了屋,宅门复又关上,形势已对自己十分不利,反抗是反抗不得了,报官的下场也绝对是自己理亏…… 一个箭步,他竟然冲上来,就要拉宋天蓝的手。 人家翻脸是由软到硬,施效然翻脸是由硬变软,宋天蓝一时有点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宋天野身后。 宋天野见到这对男女,早就气不打一处来,更别说刚刚白小悦还口出恶言,施效然也显然是个猥琐的货色。立刻就将妹妹护到了身后。 施效然伸出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好在脸皮厚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很自然地“戛然而止”,施效然也不例外,干笑着缩回去,温言说道:“天野兄、天蓝妹妹,这又是做什么?看着……怪碜人的。” 宋天野冷脸道:“你觉得这事儿不得说说清楚吗?你哪里病重了?这个女人,又是谁?”他朝白小悦一指,白小悦浑身一哆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肚子明显地隆了出来,这是怀着孩子呢。 第55章 丑态百出 要说施效然此人,能做下这等没良心的事,无耻的程度也非常人可及。 为啥他突然态度起了天大的变化,一是真心害怕送官,害了表妹和孩子的命不说,自己这辈子也算完了,还得连累自家父亲在太常寺的前程;二是……这个就有点说不出口了,属于他隐晦的想法……二是他发现宋天蓝竟然生得很美,于他先前打听的出入太大,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将宋天蓝描绘成古板无趣的大家小姐,搞得他兴味索然…… “天野兄,没想到咱们在这儿见了面。你们何时到的京城?怎么也没派人通知我们,真是太失礼了,说什么也该去拜访您和天蓝妹妹才是。” 宋天野和宋天蓝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从小在江南诗书之家成长,还真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人。 “别打岔。你怎么会在此处?你到底有没有病?这女的又是谁?” 施效然回头,朝白小悦道:“你先回屋去,我与天野兄有话要说。” 白小悦已经将宋天蓝打量了好久,见她身型苗条修长,生得也十分美貌,与之前的认知出入太大,心中已是大大地不安,又见施效然这态度,更加不安起来,狐疑道:“你要说什么,为何我听不得?” 施效然一阵头疼,白小悦是白生了一张妖媚脸蛋,为人行事可泼辣得很,没什么说不出做不出的,万一她一恼,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坏了大事,岂不是更加难以收拾? 不敢激怒她,只得使着眼色,一把将白小悦拽下,二人当即跪在了宋家兄妹跟前。 “天野兄、天蓝妹妹,我……我和表妹……糊涂啊!” …… 一乘快马卷向宋府,宋相宜一得消息,立即冲到宋其凤的书房。 宋其凤难得在家,正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窝书房里好好温习恩师的经典,被五娘冲进来,大喊着“快去救堂姐”,不由分说地,就扯走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宋相宜才缓了口气,望着一脸懵逼的帅爹,诚恳地道:“爹,我和大哥……得先向爹请罪……” 还没缓过神的宋其凤又被吓了一跳,啥事情这么严重,向来安安静静透明一般的五娘竟然要跟自己请罪? “你们闹什么事了?”宋其凤心揪了起来,想起五娘刚刚喊的“快去救堂姐”。 宋相宜知道帅爹脑子清楚,和美娘毕竟不一样,用不着拐弯抹角,也不用考虑他心情,他自我调节能力强着呢。 开门见山道:“施效然根本没有重病,而是和他表妹作下了孽缘,故意拖着亲事想让我们宋家主动退婚。” “竟有此事!你一小孩子家家怎么会知道?” “大哥和堂哥派人跟踪好久,才寻到了踪迹,我也是听大哥说的。今儿一早,他们二人带上天蓝堂姐,直接堵现场去了,刚刚快马回府来报,施效然和他表妹正被堵在屋里求饶,这不是要爹爹过去做主么?” “简直无耻!”宋其凤来不及追问细节,吼道,“当然要报官!我还不信了,简直视我宋家为无物,如此戏弄!” 等宋其凤怒不可遏地吼完,宋相宜才道:“那边骗姓施的说去报官了,事实上,尚未报官,等着爹爹前往载决。” “我去裁决,也是报官。那姓施的小子刚入了仕就做下这等丑事,于私情、于公理,都不能饶他。” “爹……”宋相宜低声道,“爹可要顾及堂姐……” 宋其凤一怔。的确,报官就是鱼死网破的做法。放在民间,彼此都图挣个脸面,不惜玉石俱焚。 但是放到世家……为了儿女亲事闹上公堂……实在就有点不好看了。 到了宋其凤这个地位,绝不能因为这些琐事,闹成众人口中的“茶余饭后”。 “绝不能便宜了施家!”宋其凤咬牙切齿。 “还有一刻钟到,足够爹想出对策了。”宋相宜对帅爹的手段很有信心。他不阴毒,但也绝不包子。最重要的,够聪明。 虽然平时交流不多,宋相宜却将爹爹把握得十分精准。马车驶到小宅前,徐徐停下之时,宋其凤心里已经有了主张。 见宋相承迎上来,他并没有指责,轻轻“嗯”了一声,便问道:“确认了么?” 宋相承点头:“确认了。此为施效然金屋藏娇之处,表妹白氏,已有四月身孕,二人正在里头向天野和天蓝求饶。” “还有脸求饶!”宋其凤脸色铁青。 当然有脸,施效然和白小悦脸皮厚着呢,一个怕没了前程,一个怕没了性命,先前的趾高气昂早就丢到爪洼国,哭哭啼啼地跟宋天蓝求饶。 一个说甘愿做小,每日奉茶送汤伺奉宋天蓝,只求宋家高抬贵手,不要报官。 另一个说先前是猪油蒙了心,和表妹从小长大,一时糊涂造下了孽,也是怕未过门的妻子不能接受,所以想体面退婚。 一个又说如果宋天蓝实在不能原谅,她宁愿什么都不要,生了孩子也归在宋天蓝名下,她只求在施家当个粗使丫鬟,能远远地望一眼就好。 另一个说只要宋天蓝过门,立时就将理家之权一应交予,往后件件事由宋天蓝做主,要杀要剐由她高兴。 宋天野和宋天蓝简直就像看戏一般,望着这两人丑态百出,又可恨,又可悲。 宅门一开,光线顿时涌入屋内。屋外有人大步踏进屋内。 施效然大叫一声:“我命休矣!”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瘫软在地上。 倒是白小悦还机灵一点,一看来人却并非官差,而是个长相英俊的中年儒士,又听宋天野和宋天蓝称呼“二叔”,赶紧推施效然:“快快,是你二叔来了。” 施效然只当是官差要来捉拿自己,七魂去了六魄,这会儿一听是宋其凤,便不顾脸面,跟着喊:“二叔,好二叔,您怎么来了。” “呸!”宋其凤一口啐在他脸上,“没这福份当你二叔!” 守在屋里的壮汉,是江南宋家跟着两位小主人一同进京的家丁,赶紧迎了宋其凤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 第56章 字据 施效然已经跪爬过来,腆着脸抱住宋其凤的腿,连声唤着“好二叔”。 “狗东西,见着你都恶心,我们宋家绝不和你这样的无耻之徒结亲!”宋其凤好一阵恶心,一脚踹出去,将施效然踹了个仰面朝天。 “宋大人……宋大人饶命,我和表妹知错了,是我们年轻不懂事,造下了孽,现在是真心悔改。大人贵为皇子恩师,福大量大,求宋大人高抬贵手,别和我们一般计较,表妹肚子里还有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求宋大人饶孩子一命……” 施效然倒也精明,知道这事情唯一还有转寰余地的,便是这胎儿的性命,赌就是赌宋其凤的不忍。 果然,宋其凤为人宽厚,也不忍见一尸两命,怒容稍缓,沉声道:“如今要我们宋家来体谅,当初你们施家可有半点点体谅宋家、体谅天蓝?尊重是相互的,施家何曾尊重过宋家,少到我面前来卖惨!” 眼望着施效然博同情失败,白小悦也紧张起来。又见宋其凤都出面,可见宋家是铁了心要将事情搞大,先前的乐观情绪不由地收起,终于认识到了现实是多么严峻。 见宋天蓝一直默不作声,白小悦以为,这是个软肋,毕竟女人都比较心软,只要求到宋天蓝原谅了自己,想来宋翰林也能放自己一马了。 跪着爬到宋天蓝脚下,扯住她的裙角,白小悦哭道:“求宋小姐放过我、放过我肚里的孩子吧。只要给我们留条命,我们娘儿俩来生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宋天蓝漠然:“你信来生,我不信。你来生做牛做马,又与我何干?” 白小悦慌了,彼时之人,哪有不信来生的,这个宋天蓝怎么竟如此顽固,丝毫不似闺秀。 “等下官差就要来了,我会被抓走的……求求宋小姐,您放过我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实不相瞒,原本来这之前,我也没打算与你为难,我一直以为错在施效然这个畜牲。可没想到,一进门就遭遇你肮脏的辱骂,总算明白,你与施效然哪里是两情相悦,不过是臭味相投。” “是是是,我们都是畜牲,我们罪该万死!”白小悦一拉施效然,二人竟磕起头来。 宋其凤望了一眼宋天蓝,显然是要她的态度。 宋天蓝冷笑道:“这二人肮脏至极,就是要了他们性命,也是徒然脏了我的手。腥臭之人,离得越远越好。天蓝父母远在江南,叔父大人可全权处置。” 宋其凤一听,心中已有些数,看来宋天蓝也不欲置他们于死地。 但吓唬一下还是必须的:“那就好,呆会官差来了,就依大良律法办吧。” 施效然和白小悦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自己各种求饶,竟然还是不能保命,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喊着,只要不报官,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真叫一个丑态百出。 只等他们吓到魂不附体,哭爹爹告奶奶就差把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宋其凤方缓缓道:“你说,只要不报官,怎么样都可以?” “是是是,只求宋大人不要让官差将我们带走……小悦这样子,一见官差,什么都完了啊!” “来人,笔墨伺候。”宋其凤一声令下,立即有人端了笔墨过来,在桌上准备妥当。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你给我一字一句地写下来。” 施效然一听要立字据,就有些犹豫,自己做下的事,被人说是一回事,要落了白纸黑字在别人手里,那是永世不得翻身。 宋天野脸一沉:“二叔,看来施公子不乐意。咱们也别等官府的人了,不如将他们二人直接扭到府衙去。都让人欺负到头发梢上了,还要什么脸面不脸面!” 家丁们立时就要拥上…… “天杀的,保命要紧,你还犹豫什么!”白小悦绝望地尖叫起来。 “别,别!我写,我这就写!”被白小悦这么一喊,施效然内忧外患,防线立时崩溃,冲到桌前,拿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时不时地,宋天野瞥两眼,还得提点提点。 “白小悦怀有身孕,也写上。” “不要避重就轻,你明明就有拖至三年不婚的念头,想抵赖么?” “聘礼不退就够了吗?刚刚还说再赔偿千两银子的么?” “刚刚你说什么,还想着前程?别做梦了,你不是重病么?回家当你的白丁吧,写上写上。这辈子别动出仕的念头。” “还想当妾?表妹不是说了么,当个粗使丫鬟就好了,不会转脸就不认账吧?写上写上。” 最后一条写得很快,比前边“当白丁”那个下笔快多了,气得白小悦睛睛都瞪出了红血丝,嚎啕大哭:“天杀的,你要不要脸啊!” “臭婆娘,你给我住嘴!”施效然见她如此不识大体,气得大声喝止。 没想到白小悦比他还凶,骂道:“住什么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过河拆桥,我肚子里还怀着你孩子呢,你就这么无情!” “啪!”响亮的一个耳光,落在白小悦脸上,顿时打得她晕头转向,愣了半天没说话。 “命都要没了,还吵吵,再吵弄死你!”施效然恨恨地骂道。 白小悦的脸蛋上清晰地浮起了指印,她捧着脸,像是意识到现在已经无人可以帮她,刚刚还在泼妇似地嚎啕大哭,眼下倒是变成了哀哀地抽泣。 宋天蓝暗自摇摇头。 这才是施效然的真面目,他对白小悦只有肌肤之欢,贪恋的也不过是她年轻的身体和豪放的作派,真正需要选择之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白小悦。 这个男人,最爱的只有自己。 可这又怪得了谁?白小悦遵从了自己的欲望,就必须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宋天野将施效然写的字据递给叔父大人。宋其凤略略一浏览,已是胸有成竹。 很好,目的达到,非常完美。 从今往后,宋家与施家将再无任何瓜葛。婚约解除,除聘礼之外,施家再赔偿千两白银,施效然终身白丁、不得入仕,白小悦入施府当粗使丫鬟,终身不得扶为妻妾。 第57章 原来读书人也可以这么龌蹉 字据由施效然与白小悦签字画押,承诺了多少代价暂且不论,毁婚之举、欺瞒之情,却是历历在目,不管以后是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八年,只要宋家人还在,这字据就会像个孙猴儿的紧箍咒,让他半点都不敢反抗。 望着宋天野将字据仔细收藏好,施效然惶惶然,一身冷汗终于凉遍了全身。 初时只顾着保命,只要能不闹到人尽皆知,一切都可以东山再起。此刻方才觉得,这一辈子,就这样交到了别人的手中。前程尽失已成定局,婚姻也掉进了一个巨坑。还未成家就和“粗使丫鬟”搞出一个儿子,后头再娶亲也是不易了。 如此一想,这后半辈子,也不过是苟活罢了。 正垂头丧气之时,外头又热闹起来,似乎有不少人来了现场,正站在屋外。 施效然一惊:“不是说好不报官了么?” 宋其凤理都没理他,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 门一开,哪里是什么官差,外头冲进来一个中年人,一进屋子就朝着施效然拳打脚踢。 “混账东西,老子打死你!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下作胚子,当初怎么没捏死你!” “爹,饶命啊,爹!儿子错了,儿子要被你打死啦!” 来者竟是施效然的父亲——太常寺施盘。他好像第一天知道真相一般,怒不可遏,打起人来身手异常矫健;而施效然护着自己的脑袋,被施盘踢得滚来滚去,只是一味地求饶呼号,也不敢反抗。 宋其凤悠悠然望着,竟然也不出手阻止,反而向后靠了靠,很是惬意地看着这场闹剧。 反正是老子打儿子,旁人也不好劝,对吧。 如此打了竟有一刻钟,一直打到施盘也累了,施效然也鼻青脸肿了,宋其凤才缓缓地道:“好了,施大人,做给谁看呢?” 一听这话,累着半死的施盘才悻悻然收了手,嘴里还兀自骂骂咧咧。宋天蓝这下倒是知道,为何施效然的脸皮会么厚了。像爹啊! 施盘犹不解恨,又上去踢了施效然一脚,这才恨恨地道:“让宋大人见笑了,这混账东西竟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真是打死也不解恨!”说罢,作势又要扑上去。 屋里没人拦他。施盘举了举拳头,有些尴尬,终究还是放了下来:“宋大人您看,这孩子们的事……” 这当口,宋其凤越淡定,施盘就越着急。他实在摸不清眼下到底什么情势,而宋其凤又是怎么想的。没法子,只好低声下气地向宋其凤开口。 宋其凤胜券在握,却偏偏还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皱眉:“施大人让我看,可眼前这些……还用看么?非是我们宋家不顾念昔日情份,实在是你们施家做的这些事……于私,让人心寒;于公,你身为朝廷命官,可对得起堂堂律法?” 施盘脸色愈加尴尬:“这个……唉,孩子年轻,糊涂啊!” “孩子糊涂,施大人也没见多清醒。施大人不是说你儿子病重,不宜立刻成亲么?真是好重的病,都闹出‘人命’了。” 宋其凤一边说,一边指指白小悦的肚子,把施盘挤兑得脸色通红。 正要开口,宋其凤却已起身:“被几个孩子不明就里拉过来当了一回家长,总算圆满解决了。我们宋家也算对得起两家多年亲近,问心无愧。至于施大人心中有没有愧,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至于处理结果……令郎很满意,还写了字据给天蓝,从此我们宋家和施家分道扬镳……哦,不对,字据上欠的白银千两还是要付清的。” 施盘一愣,难道小子答应给人家赔一千两银子?我一六品京官,一千两委实不少了啊! “什么意思?字据可否拿出来给我瞧一瞧?” 宋其凤使命已经完成,不用再当什么恶人,轻松地指着宋天野和宋天蓝两兄妹:“孩子们的事,我们就别插手了,令郎负了我侄女,我们宋家没有报官已是莫大的宽容。施大人要是不服,可以试试看,结局也许会很精彩。” 施盘哪里敢不服,又见施效然朝自己偷偷地摇头,明显不想让自己再追究。这件事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家理亏。一直以为宋家只会读书,论耍赖,绝不是自家对手,没想到竟然骨头这么硬,手段这么隐蔽,到底是硌了自己的牙啊。 望着宋家一行人大获全胜地离开,一直到消失不见,施盘终于沉下脸:“那字据上到底写了什么?” 施效然真想说,父亲大人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要是知道我字据上写的是什么,只怕你老人家就不是假模假式佯打一顿,而是真得拿刀砍了我了。 …… 屋外,跟随父亲前来的宋相宜早就等候在此,见众人出来时表情各异,却都很解气的样子,心中一松,知道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返程时,宋天蓝与她同一马车。车帘子一放下,刚刚还无比冷静冷漠的宋天蓝,突然长叹一声,端了许久的身子陡然软下,倚在马车的毡壁上。 “天哪,我幸好没嫁他!” 这是宋天蓝说的头一句话。 宋相宜偎上前去,轻轻地挽住她:“是的,幸好没嫁他。与其嫁一个烂人,不如不嫁。” “若非亲眼所见,竟不知读书人也可以这般龌蹉。” 这句话,倒让宋相宜暗暗叹一口气。终究是这个年代的姑娘家,来来去去只能见到亲近的几位兄弟,便以为世间读书人都像宋天野那样沉稳、都像宋相承那样温和。 “相宜,谢谢你……”宋天蓝认真地望着她。 “为甚要谢我?” “我知道,其实是你央世子去查出去的真相。否则,我们不知道还要被他们蒙蔽多久。” “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央求世子吗?”宋相宜苦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宋家的人,都太老实、太端正。须知对付这样的人渣,谈判是没用的,只有以毒攻毒。” 说完,宋相宜突然想起宋相若,自己说的话也不全面呢,至少在宋家,这个三姐可不算老实,更谈不上端正。 第58章 进宫 回到宋家,文氏听得心惊肉跳,连连呼着“阿弥陀佛”,说道:“真没想到施家竟是这样子,好在暴露得早,要是等天蓝嫁过去再暴露……可怜的孩子,一辈子可不就完了!” 宋其凤也是一阵阵地后怕:“这回真得多谢汝南郡王世子,是我们五娘去央求他,这才知悉内情。” “哦?五娘?”文氏有些意外,略一思忖,还是打算将心事跟夫君说一说,“提起这世子,我正犯愁呢。” “何时犯愁?” “前几日孩子们那个什么胡闹的‘神仙会’,不是去大嫂陪嫁的怡云庄雅聚了么。三娘和五娘,给闹掰了回来,闹得还很不好看。正是为了世子。” 宋其凤一愣:“闹掰了?这叫什么话,两个女孩儿家,怎的如此不成体统?” “倒也没什么过火的。”文氏赶紧替女儿们解释,真要把当着世子的面撕开的事儿让夫君知道,只怕他得气得背过去,“我瞧着,世子与五娘亲近些,但是三娘……似乎是放不下世子。” 宋其凤皱了皱眉:“这传出去可不好听。一来我们可攀不上世子这样的高门,二来两个丫头若都有这心思,岂不是我们教养有失。” 文氏却低低地道:“我们都快和袁丞相家结亲了,汝南王府门槛虽高……也不是全无可能啊。咱们的孩子个顶个地出色,有啥攀不上的。” 这话倒也不假,宋家在京城虽然根基浅,但后劲不小,也难保没有那些独具慧眼的看准这后势。 “你说得也有理。三娘只怕有些一门心思。五娘这回能搬得动世子,足见世子对她的确另眼相看,是不是男女之情另说,但三娘去瞎掺合,总是没有道理。你回头言语间也要劝劝,让她绝了这心思。五娘还小,就算有甚变数,回转余地也大,三娘这都快十四了,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龄,却是出不得乱子,否则……宫中华贵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是。”文氏点头。要不是太宠溺二娘,由着她胡来,好好的姑娘也不会进宫去,一想到,文氏就心疼啊。 “还有,往后再也别说神仙会胡闹……很多事儿,你不懂……孩子们交友,看似随意,其实很有章法,我却已是瞧出端倪了。袁丞相一直都力保吴王,而我又是吴王授业师,就算没有公然宣布,也早被朝中看作吴王一党。你以为,世子会随便入这个神仙会?袁家又会这么爽快与咱们宋家结亲?” 一语惊醒梦中人。文氏这个“妇道人家”如梦方醒,顿时觉得来了京城,自己的格局果然没有提高,还不如家中的孩儿有大局观。 “妾身明白了。往后他们要‘胡闹’,咱们宋府大力支持,一定竭尽全力创造条件让他们胡闹去。” 宋其凤笑道:“就等接下来两桩了,大郎的亲事很快就可以过了明路,太子之争,也就在眼前,但凡这两桩尘埃落定,就等着咱宋家热闹吧。” 文氏也高兴起来:“今儿总算将天蓝的事圆满解决,又一桩棘手事儿可以丢掉。我这心,宽了不少。对了,刚刚您说华贵人……呵呵,我正有事要说呢……” 原来,华贵人进宫多日,虽是恩宠颇盛,到底年岁尚小,很是思念家人。这一思念,身子就有些不爽,病恹恹的样子让皇帝很是心疼,赏来赏去,也没见华贵人愁眉得展,问仔细了,才知道是华贵人进了宫还没见过家人。 皇帝一拍大腿,哎呀这事是朕疏忽了,但你怎么就不说呢?你不说朕怎么知道呢? 华贵人进宫后也不是没长进,知道如何吊胃口,也知道如何以退为进,娇滴滴地说皇上你日理万机,臣妾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小事来烦你,也只得自己兜着了。 把个老皇帝感动得……越发觉得华贵人又懂事又可爱。 反正,现在“朕”是知道了,便允许华贵人的家人进宫探望,当然,得向内务府递牌子申请。 不过,意外的是,华贵人申请的不是最亲近的娘和三妹,竟然还有五妹。 文氏初时有点奇怪,华贵人在家中这些年,和五娘有多亲近。但转念一想,孩子进了宫,心境一定起了很大的变化,任是以前疏淡的,也变得不一样了。毕竟血浓于水,是一母同胞嘛。 进宫那天,文氏花了一番心思,将两个女儿打扮了一番。 不求多漂亮,只求得体。 前车之鉴,太漂亮是会惹祸的。宋相若倒也明白这个道理,并没有太过计较。至于宋相宜,就更不计较了,她只要收拾干净,现在也算是一个不难看的小胖子,漂亮就指望不上了。 跟在文氏后面,光进宫的手续就转了好几道,一道接一道地,都有太监领着牌子来接。宋相若大气不敢出,跟在文氏后头,不时地偷偷扭头,好奇地打量皇宫。 相比之下,宋相宜反而大方多了。反正她胖,身子笨拙,做不出垂首前行的姿态倒也不被见怪,都只以为她天生就是垂不下去。 一路行来,皇宫与她上辈子的旅游见闻差别不大。有恢弘巍峨,也有低矮陈旧,太监和宫女偶有穿行而过,彼此皆是默不作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宫墙之下,只有两个字——压抑。 以前的宋家二小姐宋相欢、现今的后宫华贵人,便在这压抑的地方住着。 端福宫里,华贵人听说家人来了,早已不顾什么端庄,闻声就冲到了院子里,惹得一众宫女急得在后头直追。 这华贵人,平常在宫里是憋够了,其实内心真正还是以往那暴脾气,一见到远远的熟悉身影,泪水汹涌而下,还没等文氏站稳,扑上一把抱住,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急得旁边一位看起来年龄略大些的宫女赶紧上前低声劝慰。说在院子里哭不好,给人见了要生事,还是快进殿去。 宋相宜只听这一句,便知二姐在宫中,远不如传说高高在上。宠爱或许是有、特权或许是有,但暗箭和耳朵,一样都不会少,甚至可能比旁人遭受得更多。 第59章 皇后要赏花 那年龄稍长的宫女显然是端福宫的大宫女,也是后宫打滚多年的人精,瞧上去说话就有份量,文氏岂有看不出之理,急忙抹了眼泪,不给女儿拖后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华贵人一身宫装,贵气逼人,因刚刚哭过,脸上的妆稍稍有些花,数月未见,她变得更加艳丽丰满,可今天脸色却并不很好。 进到殿内,又和两姐妹说了几句家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相宜总觉得两个姐姐不如先前亲热,难道是二姐当了贵人之后,心性果然成熟得多了么? 但华贵人对宋相宜却比以前要亲热些,说她长高了,也变瘦些了,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地洁白细嫩,比小时候好看多了。说得宋相宜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也只有几个月而已,好像分别了很久的样子。 不过,也说明这几个月的减肥,还是颇有成效? 这通夸的……惹得宋相若心中老大不快,这二姐,还有没有立场、有没有亲疏? 和姐妹们处关系,早就不是华贵人当前的重点。眼下宋府最重要的,当然是宋相承的亲事。 华贵人虽然进宫后没见过家人,但和家里的联系却一直很频繁,彼此的近况也一清二楚,嘱咐文氏一定要将大哥的婚事给办得风风光光,若需要她帮忙的,可以叫人递信进来,若要内造的什么东西,她可以尽力争取,给宋家挣脸面。 正说话间,外头小宫女进来通传,脸色颇有些期期艾艾。 华贵人这急脾气,最看不得这扭扭捏捏,骂道:“有话快说,没事就滚蛋。” 小宫女哪里敢“滚蛋”,鼓足勇气道:“御花园的海棠开了,皇后娘娘叫诸位娘娘过去赏花。” “没脸色的东西,没见我这儿有客人吗?我家人头一回进宫,难道就晾着她,我自己倒去赏花?是想让我担这不孝的罪名。” 这通臭骂,实在有点不讲道理。让说也是你,说了痛骂也是你。可见华贵人心里很不痛快,这是逮着机会发挥呢。 小宫女半点不敢辩,垂着头退了出去。 文氏分得清轻重,柔声劝道:“既然皇后娘娘有约,那我们先回去吧,你去陪皇后比较重要。” 华贵人小嘴一噘:“那么多人陪皇后赏花呢,哪就缺我这一个了。你们头次进宫,多难得……” 宋相若羡慕道:“二姐你真牛气,连皇后娘娘都敢拒绝。” 华贵人扬眉:“我又不是拒绝头一回了,最近我身子不好,本就懒得动。” 一直安静听她们说话的宋相宜,这时候突然开了口:“宫里的海棠还是值得一看的。” “哦?”对于难得开口的人,偶尔冒一句总是让人格外重视的。 “你怎么知道?何时五妹对花花草草也有研究了?”华贵人笑道。 “不敢说有研究,是我从书里看来的,说全国最有名的十株海棠,其中有五株就在皇宫里头,外人难得一见。二姐您说,是不是值得一看?” 华贵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似有深意,“五妹觉得,我应该去?” 宋相宜不顾三姐投过来的敌意眼神,沉稳地道:“娘应该也是这么想。” 这回文氏总算找到一个“同盟”。说实话,自从女儿当了这贵人,文氏都不怎么敢劝诫她,毕竟在她心里,华贵人已经只有一小半还是宋家女儿,一大半都是皇帝的后妃了,所谓君臣之礼,到底是不一样了。 既然五娘说得比自己还有理有据,文氏当然乐得一起劝诫。 “是啊,娘什么时候不能来呢?往后你想我们,就直接跟内务府递牌子呗,反正皇上是应允了的。我们过来也不远,很是方便的。” 文氏想去拉女儿的手,伸到一半,又有些胆怯,倒是华贵人没有顾忌,反过来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娘,您不知道……在宫里,做什么都有眼睛瞧着。越是皇上另眼相看的,盯着的眼睛也就越多。旁的嫔妃家人一年进宫几次,各自心里都有数,我若召见得多了,让那些多嘴的说于皇后娘娘跟前倒也罢了,最怕……那位……” 这说的便是宠妃董氏了。董贵妃专宠多年,人人皆知,皇后比董贵妃宽厚,也是人人皆知,看来华贵人在宫中,也怵董贵妃啊。 “难为我儿了……”想起宝贝闺女在宫里小心翼翼,文氏有些哽咽,“横竖咱们可以递信儿,比一般人总是好多了。今儿能见着你的面,说几句话,看看你的样子,娘也就放心了,等下回再见吧。” 华贵人垂下眼睑,似是忍了忍眼泪,再抬起眼睛时,已显出些少见的城府。 “对不起,娘,今儿这么匆忙,好生过意不去。我叫内务府着人送你们回去。” 文氏赶紧道:“不用不用,我们怎么来就怎么回,不用你操心,你赶紧忙去吧。” 华贵人心中一痛,现在才感觉到,还是亲娘最好、最能体贴自己,可惜当体会到的时候,已经不能再腻在娘身边了。 宋相若和宋相宜两姐妹跟着文氏起身,正要告辞而去,华贵人突然道:“五妹留下吧。” 众人皆一愣,尤其宋相若,非常意外,尖声问道:“为何!” 华贵人没有多解释,只拍了拍三妹的手:“三妹你好好陪着娘回府。”又对文氏道:“我有话要问五妹,回头我会遣人送她回府。” 文氏望了望,顿时明白了,华贵人要带五娘去赏海棠。 不仅仅是刚刚五娘显得对海棠很是了解,还有几个原因倒是交缠在一起的。五娘年纪小、生得胖,这样的小孩子在宫里行走不会引来祸事,而且还能让华贵人显摆显摆自己和家人关系是多么融洽。 更重要的,现在的五娘早就不是以前的五娘,学识可渊博得很。 而且,华贵人得去跟皇后娘娘卖好啊!瞧瞧,自家嫡亲儿姐妹进宫了,我都扔下娘和妹妹来跟您皇后娘娘玩儿,可见,皇后娘娘在我心里排位可靠前啦。 宋相若还气呼呼地不服,文氏不愿在宫里让人看笑话,哪怕是端福宫的宫人,也不可以。 “你们姐妹感情好,为娘的真是欣慰。三娘今儿还没和二姐说上几句,没尽兴呢,下回好好聊个畅快。” 不待宋相若回答,文氏又转头笑着对宋相宜道:“那五娘就在宫里陪华贵人说说话,稍后再回。千万别淘气,知道不?” 宋相宜点点头,并不回答。 她知道自己不能回答,不管怎么回答,都会被宋相若视作“得意洋洋”,还是低调到底算了。 暗地里,文氏狠狠瞪了不懂事的三娘一眼,只觉得最近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安分呢?真让人闹心啊。 望着宫人将文氏和宋相若送走,端福宫终于安静下来。华贵人坐到里屋的梳妆台前,由宫女给她补了补妆,将方才的泪痕掩了,人顿时精神起来,又恢复了以前的神采飞扬。 “二姐,你好美。”宋相宜由衷地赞叹。 华贵人起身,展开双臂,由着宫女挑了一件水红色绣花长衫给她披上。她就是这么个性格,不仅知道自己美,还要让自己的美燃到极致。 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在华贵人嘴角漾起:“五妹可是头一次夸我。” “那是二姐以前不给机会我夸。”宋相宜坦然地笑回。 “快瘦下来吧。”华贵人突然道,“你会比三妹更好看。” 宋相宜有些脸红,她不觉得自己瘦下来可以美过三姐,毕竟三姐是太好看了,比二姐还好看。更重要的是,也不是想瘦就可以瘦,上辈子都把自己减死了,也没见多瘦…… “也想瘦,好难……”她有些惭愧。 华贵人笑道:“是啊,的确不容易,进宫后,我都肥了些,也是难瘦。” 看来减肥还真是古今中外女生的共同难题。除了唐朝。 “走,陪我去花园见皇后娘娘吧。”华贵人起身,牵住了宋相宜的手。 虽说已经料到她为何要将自己单独留下,听到她这么说,宋相宜还是陡然起了一阵小小的紧张。 由华贵人带着在宫里行走,果然与进宫时宫人带路不一样。太监只会引人沿墙根走,华贵人却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大道。 明媚的春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华贵人突然问:“五妹觉得我该去赏花,不会真的为了那劳什子名贵海棠吧。你知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四周半点人烟皆无,这一路,空旷极了,连端福宫的宫人也是远远地跟在后头,不敢靠得太近,华贵人还真会找机会说闲话。 宋相宜笑道:“二姐真是越来越灵,我那点儿小心思,半点都瞒不过你。” 华贵人冷笑道:“自从进了宫,我明白了许多道理。也常常想起你在世子府劝我的那些话。如今想想,还是你的话比较有道理,虽然我以前很讨厌你,却也不得不承认,你比三妹聪明。” 既然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自己还装傻,就有点不解风情了。 第60章 胖丫头够凶悍 宋相宜心中早有主张,低声道:“方才二姐曾说,有多嘴之人去说与皇后听,二姐却是不怕的,但要说于那位……” 华贵人笑道:“五妹应该知道,‘那位’是谁。” “嗯。”宋相宜轻轻应了一声,“这两位中间,要选一位亲近,二姐选谁?” “一个都不选。” 这就是华贵人,虽然她自己也不太聪明,但她看世人也皆是蠢货。 “一个都不选也并非不可。只是,除非二姐已经比她们二位都强,否则,总会有亲疏,相宜也只是想问问姐姐谁更可亲近呢。” 华贵人想了想:“这就要看吴王和魏王谁胜出了。我也不知道谁会胜出,哪敢瞎站队。” 宋相宜暗叹一声,这个二姐,得亏长得好看,有皇帝捧着疼着,而且皇后和董妃斗得不可开交,实在没功夫专程腾出手来对付她,不然真是宫斗剧里也活不过两集啊。 “其实,我们宋家早就身不由己地站队了,二姐想想爹爹……” 华贵人一惊。她的好胜从来都是短视的。进宫以来她光顾着怎么压别人一头,根本没想过这一层,被宋相宜一提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从父亲被选为吴王授业师那一天起,宋家就没的选了。 吴王虽不是皇后亲生,但已记在皇后名下,与董妃之子魏王又是势成水火。要是魏王当了太子,宋家没好果子吃,她华贵人也得受到牵连。 所以,自己竟然还在犹豫不定,真是脑子不够用啊。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条路可选。华贵人有些大梦方醒的滋味,低声对宋相宜道:“幸好你提醒,否则就将皇后也得罪了,我真是连退路也没有啦。” 宋相宜觉得,话说到这儿,二姐也应该明白了。自己才不到十二岁,再说下去,就显然超越自己的年龄太多了,平白让人起疑。 好在华贵人经此一提醒,倒也融会贯通了。何止不能得罪,自己还得助皇后一臂之力啊。 要是真让董氏和魏王上了位,宋家哪里还有活路。就连她华贵人自己,说不定也让那妒妇弄去给皇帝陪葬。 真是太可怕了。 二人达成默契,一起来到御花园。 御花园中正热闹,诸妃来了不少,正围座在园中一亭子内喝茶说笑。华贵人带了宋相宜过去给皇后行礼。 “哎哟,瞧本宫这记性。华贵人今儿家里来人,本宫给忘了,早知道不该叫你来,难得有机会陪家人说说话呢。” 华贵人微笑道:“皇后娘娘有这份体恤的心,臣妾已是感激不尽,臣妾的娘已回府去了,这是臣妾的妹妹相宜。” 皇后倒也慈祥,问相宜多大了,又让不要拘束,想吃什么自己拿。 宋相宜只觉得皇后年轻时候定是个大美人,别的倒也无甚感受,自然也不会馋到自己拿吃食的地步,只跟着华贵人在外围栏杆旁坐下,欣赏起园中美景来。 一个年纪长些的嫔妃,坐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宋相宜,突然轻笑一声,以一种旁人完全听得到的音量,跟身边另一位嫔妃道:“哎,你说这大名鼎鼎的美锦轩申老板,是不是走眼啦?” “此话怎讲?” “不是说宋府两千金,都得了申老板垂青嘛。这华贵人果然品貌不凡,但这个妹妹……呵呵呵……也太丑了些吧。” “肥是肥了些,也算不上多丑了。可是离申老板的标准,的确也太远了。” 几个嫔妃闻言凑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起来。 华贵人怒不可遏,这绝不是冲着五妹来的,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正要发作,被宋相宜一把按住。 宋相宜悄悄朝华贵人使了个眼色,已从栏杆前起身,径直走到那两个嫔妃跟前,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两位娘娘生得好漂亮。” 那二人皆是曾经短暂得宠过,当年也都算得上“好漂亮”,如今上了年纪,色衰爱弛,在这深宫呆久了,难免怨气深重。以前董妃凶辣,她们不敢言语,只能憋着。如今又冒出个小小年纪就倍受宠爱的华贵人,心中早已不服。 我打不着董妃还打不着你么? 说坏话是为了嘲笑解恨,也是没料到,这胖女孩竟会毫不避讳地找上门来,二妃倒是呆住了,一时吃不准这胖女孩是傻、还是泼。 “刚刚两位娘娘说相宜丑,说得好开心,相宜也过来凑凑热闹。顾师傅说,背后说人坏话,是心眼儿坏;当面说人坏话,是没教养。两位娘娘刚刚背对着相宜说话,可偏偏声音又那么大,相宜有些糊涂了,这算是背后呢,还是当面呢?” 她一面质问着,偏生一张胖脸还笑眯眯的,直把两位嫔妃憋着脸色赤红,要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 宋相宜声音不小,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向这边看过来。 两位嫔妃有些慌乱起来,毕竟自己以大欺小,也算是没有分寸。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倒让这未成年的小孩子给抓到了把柄。 “小孩子家家胡说什么?” “皇后娘娘跟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们凶起来,以为用皇后来压,足够让一个未成年小孩子害怕。 可宋相宜的内心从来都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越是场面大,她越是镇定、越是想搞大。没办法,这有点天生,上辈子就这样。 “顾师傅说,做人要诚实,绝不能胡说!方才两位漂亮娘娘明明就在说相宜生得丑。你,说我生得也太丑了些……”又一指另一个,“你,说我肥是肥了些,也算不上多丑……” “声音好大,说得毫无顾忌。这么多娘娘在这儿都听到了,你们还抵赖!皇后娘娘面前,我没有说话的份儿,但是,就有你们撒谎的份儿了?” 皇后挑了挑眉,这事儿有点意思啊,这胖丫头胆子可真大。敢当着面这么振振有词,不用问,那两个糟货肯定又说什么酸话了。 要说,还好久没有孩子敢在皇后跟前这么闹腾了,孩子总是比较容易被人原谅的。不由的,皇后就生了慈爱之心。 “好了,别闹。”她缓缓地开口,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皆觉得“别闹”二字,竟是说的自己。 “丫头,可从来没有哪家姑娘,敢在本宫面前这样大声嚷嚷,你胆子够壮啊。” 宋相宜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皇后娘娘。相宜刚刚是被两位漂亮娘娘气着了。” 一听她还挂着“漂亮”二字,皇后倒觉得有趣,这孩子就算生气,也很纯朴啊。 “她们是不对,不该以大欺小,可你也够凶悍,没吃亏啊。” 宋相宜的胖脸顿时苦瓜了起来:“皇后娘娘,我知道自己生得真丑,两位漂亮娘娘虽然没甚教养,但也不算说错。可我生气的是,我虽没吃亏,我三姐却吃亏了呀。” “申老板明明是给我二姐和三姐做的衣裳,二姐如今进宫当了华贵人,三姐好好在家呆着呢,两位漂亮娘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说申老板走眼了。若传了出去,坏了申老板的名声不说,还坏了三姐的名声,别人定以为我三姐跟我一样丑。” “我三姐十四岁了,生得跟我二姐一样美,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可美了。要是因为两位漂亮娘娘胡说,给传走样了,让我三姐嫁不到好人家,是不是我坑害了三姐啊。” “我们宋家姐妹,感情好到不得了,三姐吃亏就是我吃亏,皇后娘娘,您说我要不要生气。” 这一连串从宋相宜嘴里出来,嘎崩乱脆,别说那两位“糟货”听呆了,就连华贵人都听呆了。她知道五妹如今能干了,竟不知道口齿也这么伶俐了。 又见她轻轻松松反败为胜,华贵人不由脸上现出得色。 皇后听得也是有趣,敢情这胖丫头不是因为自己被骂而生气,竟是替家中的三姐生气,心地倒也是极好的。 “就见华贵人的样儿,也知道申老板眼光不会差。你说你三姐和华贵人一样美,想来也是极好看的小美人了,有空,本宫倒想见见呢。”皇后笑道。 她其实知道华贵人的家人进了宫,不过是想借此看看华贵人在皇后和家长之间如何选择,对自己是不是惟命是从。 自从华贵人进宫,分了董妃的恩宠,皇后心中其实暗暗高兴。又加上华贵人父亲是吴王的授业师,她颇有意将华贵人拉到自己阵营,一同对付董妃。 刚刚这场小小的风波,华贵人一声不吭,由着胖妹妹出来闹,倒比平常的草包模样显得有城府多了。所以皇后知道,华贵人定然也在看自己如何处置她胖妹妹。 “华贵人,你们宋家还真是出人才,大哥到了御前,你和你三妹又都是入了申老板眼的,就眼前这……” “相宜,小的叫相宜。”宋相宜赶紧接上。 这般乖巧,与先前的清冷模样真是判若两人,也不怪皇后觉得她有趣。 “宋大人真会起名字,相宜二字,有味道。华贵人瞧瞧你这妹妹,是不是也比寻常姑娘来得聪慧大胆啊。” 第61章 最古老的海棠 听皇后夸得这么毫不吝啬,华贵人笑道:“得皇后娘娘厚爱,是相宜的福分,也是臣妾的福分。相宜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话没有忌讳,真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望皇后娘娘原谅她童言无忌。” 心里却想,我的妈呀,五妹从小最是笨拙胆小,如今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真是世事难料啊。 宋相宜觉得,到这份上,不顺手拍拍皇后的马屁,实在都对不住今天自己的表演。 她仰慕地望着皇后:“相宜终于知道为何二姐一听说皇后娘娘要赏花,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来御花园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华贵人一阵汗颜,她根本就不想来,是被娘和五妹劝来的。 皇后哪里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很感兴趣地问:“哦,是嘛?华贵人向来不爱花花草草,本宫也略知道,没想到她也会迫不及待,却是为何?” 宋相宜一脸认真地吹捧:“我还以为二姐不过是说些客套话,今日得见皇后娘娘风仪,才觉得二姐所言果然不假。” “呃,华贵人……说什么了?” 这胃口吊的,把一众嫔妃的注意力全吸引过来了,个个竖起耳朵,想听听华贵人到底说了什么。 只有华贵人心里直骂,这五妹,看上去一脸的老实相,太具欺骗性了,怎么这么能胡诌!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二姐说,皇后娘娘鉴赏力非同一般,既然您召了大伙儿来赏海棠,必定是园子里的海棠有过人之处。所以,虽然她对海棠并无研究,但也定要来瞧瞧。” 是啊,这马屁虽然有些牵强,但皇后很爱听。到她这个年纪,已经不爱听外貌性格之类的夸赞了,而是喜欢被人说“有眼光”。 “有眼光”是一件格调很高的事,一般人很难企及。 果然,皇后笑得更慈祥了:“那你们可看出园子的海棠有没有过人之处?” 华贵人倒是释然,,要她说什么海棠的过人之处,她可说不出来,好在五妹果然乖巧,提前就替自己把话给挑明了,反正华贵人对花花草草就是个不通的人,别指望。 一口好锅,一下子就甩了出去,还甩得皇后娘娘心花怒放。 宋相宜你咋就这么能呢? 园子里的海棠,究竟有啥过人之处……皇后娘娘正笑眯眯地等着大家回答,众嫔妃面面相觑片刻,总算有一个大着胆子道:“据说,最中间那株海棠时间最长,迄今已有三百多年树龄,年年花枝繁盛,似锦如霞,宛若初生之态。” 皇后微笑点头:“你也算是用心了。整个京城,就数这株海棠最为古老,还能如此生机勃勃,委实不容易。” 旁边一位看上去地位倒也不低的嫔妃,好奇地问:“不晓得出了京城,还有没有比它更年长的海棠?” “有啊。” 脆生生的回答,却是宋相宜。 她敏锐地发现皇后微微一愣,显然只知京城,不知其他。等皇后坦陈自己不知,宋相宜再显摆,那就不合适了,必须做出抢答的样子,仗着年纪小,还能拼一把机智。 果然,皇后笑了:“莫非你这孩子也知道?” 瞧瞧,瞧瞧,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后!用了一个“也”,她宋相宜要是真能说出个道道,那也不过就是个“也”!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就只打算给皇后送人情。 “翼北怀庄有一株老海棠远近闻名,距今已有近四百年;晋地世家苏氏一族祠堂边海棠园最古老的海棠亦有四百年之久,皆是大良朝境内有记载的古海棠名株……” 皇后已经微微动容,她也只是略微记得京城之外尚有海棠名株,至于年份与确切地点,却记得并不那么真切,此时被宋相宜一提,突然就清晰起来,年轻时候听说过的那些传说,猛然浮现在脑海。 她扬眉,已带了些考较的意味:“年纪小小的,知道得倒不少,看来宋翰林果然教女有方。”夸儿子的老师,等于夸儿子,皇后很来劲,“那再考考你,这么些古株里头,年代最久远的,又是哪里的海棠?” “那就要数江南兰陵府的东园海棠了,苏家人世世代代守护,传说至今已有千年树龄,直到如今,每年春来之时,都还能花开似锦、芬芳满园,多有文人墨客慕名前往……皇后您也知道,江南的文人墨客,最是风雅了呢。” 在宋府这一年,真是没有虚度,宋相宜如饥似渴地看各种书籍,既是必要时装逼格用,也是自己真心觉得穿越一趟,必不能空付了时光才是。 瞧瞧,今天就用上了吧! 皇后笑道:“小小的人儿,知道得还真不少。不过,那株东园海棠的千年传说,也是有些水分的,苏家尚无千年之久,何论海棠。但放眼天下,也没有再比它更有年代的海棠树了,所以就算不到千年,这最古老的名号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啦。” 宋相宜面有惭愧之色:“到底还是皇后娘娘无所不知,我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 其实宋相宜哪会真不知道,不过是留着话儿让皇后补充罢了,总不能显得自己比皇后还全能吧。 拍马屁也得有章法。既显摆了自己,又捧高了领导,这里头满是学问啊。 “小小年纪,这也很难得了。”果然,皇后非常满意。 话锋一转:“所以,论久远,咱们宫里这株,在全国都排不上号,它的过人之处,并不在树龄。”又向宋相宜一扬眉,“丫头,这个还知道不?” 宋相宜甜甜一笑:“皇后娘娘,相宜如果也知道,有没有赏?” 这才是孩子话,孩子的显摆,就是为了赏赐,目的通常都简单得很。也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皇后和众嫔妃觉得诧异和妖孽。 皇后这下子是真惊讶了:“呵,你这小丫头难道是百科全书?知道什么,说来听听,说对了,必有重赏。” “这株海棠虽树龄在全国不算拔尖,但它有个最神奇的本事,可以预测……” 宋相宜极会讲故事,声音又娇俏清脆,说得生动俏皮,把一众嫔妃全吸引了过来,个个凝神屏气听得入神,一听她说这海棠可以预测,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沉不住气地已惊呼出声:“预测!这可从来听说过啊!” 顿时就被皇后横了一眼。 “其实,现在还不到海棠开放的时节,按常理,京城的海棠盛开之日,应该在十五日之后。宫里的这株海棠自从有记载以来,一共有过六次提前十五日以上开花,每回提前开放,宫里就会有天大的喜事。这是第七回,离上一回提前开放已有三十多年,可不是值得庆贺?” 皇后这下,真心服气。不由开心地捏了捏宋相宜的胖脸:“真正是聪慧过人,宫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懂本宫的这份心。” 宋相宜只乖巧地笑,做出朴实的样子,却并没言语。 皇后叹服之余,问华贵人:“你这妹子年纪小小,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本宫瞧着,比你这大大咧咧的,可是讨喜多了啊。” 这话听上去像是用宋相宜贬低了华贵人,其实,却是透着说不出的亲热。只有关系好到一定程度,才会说这样的话啊,不由让众嫔妃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平常没见皇后和华贵人特别亲近啊,哎,只恨自己没有个聪慧的亲妹妹啊。 华贵人果然没有放弃这送上门的机会,娇声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这妹妹,打小没别的爱好,只有两样却是最喜欢的。” “哦?” “一是逛园子,二就是读书。不管是以前在江南,还是后来到了京城,她都是一天几遍地逛园子,就爱散步。散步歇了,就是读书,家中顾师傅最喜欢她,总说,可惜是个姑娘家,竟比男孩子还通灵。” “哟,还真是宋大人会起名儿。这不是动静相宜嘛,哈哈。”皇后一笑,众嫔妃都假模假式地赶紧笑,笑得姿态各异、争奇斗妍的。 要说这华贵人,进了宫脾气收敛得不多,倒学会了凑趣儿,这番话半真半假的,倒说得极为可信。宋相宜一低头:“皇后娘娘夸得相宜都不好意思了。别看相宜生得肥,从小却身子弱,不方便出门,便只得逛园子和读书,读多了,记得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 先前大胆猜测海棠树龄的嫔妃,见皇后喜欢相宜,自然也乐得夸一夸,笑着插嘴:“那也得记性好,我平素闲来无事,也爱看着闲书,可惜,看半天,第二日一觉醒来,还是忘干净了。” 这位显然也是皇后一党的,关系好,所以敢出来说话。 皇后趁着她的话头,接道:“你啊,还算好了,还能翻几页书,还知道这海棠多少年了。这宫里有些人,整日的心思全在歪门斜道上,盘算的都是如何欺压旁人,本宫看,这些人真是枉活了那么大岁数,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先前挑事的两位,顿时面红耳赤。她们原本是想让华贵人好看,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其貌不扬,原来竟如此厉害,没的让她在众人面前露了一脸。 望着华贵人一脸得意,那几位起哄的嫔妃也是后悔得要死。 真是得不偿失。 尴尬间,太监来报:“吴王殿下和冯公子求见。” 第62章 一个阎王,一个妖孽 宋相宜瞬间抬头。嗯,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吴王秦琰好像刚刚被冰块糊过脸……不,他永远被冰块糊着脸,就是见到皇后个名义上的母亲,他也没有半丝笑意,只是比平常收了一些倨傲,还算恭敬地给皇后行了礼。 倒是依旧妖孽迷人的冯迁,见过皇后之后,转头对宋相宜和颜悦色道:“相宜妹妹也在啊。” 皇后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侄儿与宋家大郎宋相承交好,自然认识相宜妹妹。” 皇后的脸色缓了下来:“本宫倒忘了这茬。这丫头博览群书,真正不得了。”又对吴王道,“果然你宋师傅极厉害,家里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姑娘。” 吴王不为所动,只恭敬地回道:“宋师傅学识渊博、为人清高仁厚,儿臣十分敬重他。” 这话说的,言下之意,宋师傅的确是厉害的,但是这个胖丫头么……不予置评。 不由的,宋相宜就朝他横了一眼。 皇后岂会听不出来。但她哪里能想到这二人是早有过节,还以为是吴王天生冷淡孤傲,除了恩师,其他都不放在眼里。 二人过来,可不是陪着赏花的,而是冯迁专程进宫谢恩。 去年为了避婚,他带着冯芷希南下走了一圈,这一走,倒走出一桩婚事来。冯芷希在南方邂逅大良朝著名画手,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又皆是文采风流、个性奔放,竟一见钟情,很快郎情妾意,要不是冯芷希年龄尚小,说不定这两人当场就可以做下婚事来。 冯家自然不希望冯芷希的婚事如此草率,虽说青年画手名满天下,但出身却是低了些。可冯芷希态度坚决,大有非君不嫁之势。所以,皇后给施了援手,出面赐婚,一桩私订终身的韵事,顿时变成了御赐,这档次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冯迁今日就是进宫来谢恩的。 他平素虽放浪形骸,关键时刻也知礼节,既然姑母出手帮了妹妹,他也该揣着诚意来感谢才是。 见吴王与冯迁前来,诸位嫔妃也识趣地稍稍避开,尤其华贵人,当初对吴王曾怀过一腔少女心事,如今在宫里,虽只是偶尔照面,但每每此时,心中总是难免不是滋味,便找了个借口,说时候不早了,她也该送宋相宜回府了,便欲辞别回端福宫。 冯迁倒多了一句话:“是宋府的马车过来的么?” 华贵人谢道:“已去内务府领了牌子,正在等车。” 冯迁笑道:“不用麻烦了,回头我将相宜妹妹送回去,也是顺路。” 皇后本就觉得还不够尽兴,也不想让宋相宜这就回去,便道:“如此甚好。本宫在园子里时间一长,也有些乏了,诸位妹妹散了吧。” 又对吴王和冯迁道:“难得你们都来,也是热闹,去凤仪宫用些点心再走,相宜也一同来。” 华贵人不放心地望着宋相宜,到底从小就觉得她笨,就算现在不笨了,那担心还是根深蒂固。 宋相宜拉了拉华贵人的手,低声道:“二姐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况且还有迁哥哥在,有啥事也会替我圆着。” 也是没想到,头一次进宫,竟然就去了皇后寝宫。 凤仪宫在皇宫的中轴线上,占地阔大,建筑恢宏,宋相宜站在凤仪宫门外巨大的广场上,仰头望着高高台阶上的巨大宫殿,只觉得这才当得起想象中的皇宫模样。 进宫时由太监领着,尽是走的边沿,又何曾摸到一点点皇宫的中心? 凤仪宫的点心,果然也不同寻常,比之前在华贵人端福宫见到的,更为精致,品种也多。但作为本非这个世界的宋相宜,虽也赞叹于古人的精巧细致,但不得不说,后世的各种点心,集了古今中外之精粹,在色香味上比之凤仪宫的这些,还要更胜一筹。 只是身份所限、年龄所限,在这皇宫里半点不得乱说乱动,面对皇后亲切的询问,宋相宜也只能堆起一脸惊喜,大赞“好好吃”。 一个胖姑娘满脸惊喜说好吃,可信度极高。皇后心里乐开了花,一边看着大快朵颐的宋相宜,一边还要向吴王瞥一眼。 吴王妻妾成群,却半个孩子都没有,让皇后很不满意。她很盼着能有儿孙绕膝的场面出现,但这个儿子好像不太卖力啊,搞得皇后只能在宋相宜这个胖姑娘身上找到一点点难得的童趣。 而且也为时不多了。毕竟宋相宜都快十二岁了。 吴王的脸色依然冷峻如昔,对皇后的眼神似而不见,也不吃凤仪宫任何东西,杵在那儿和大殿的柱子也没什么差别。 倒是冯迁和宋相宜跟皇后交谈甚欢,宋相宜将那些书里头看来的新鲜事儿,再结合一点自己后世所见所闻,深深地将皇后吸引住。 再加上冯迁还要在旁边敲敲边鼓,说冬天时候在汝南郡王府,相宜妹妹还烤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给大伙儿吃,味道比御膳房也是不差,听得皇后兴味盎然。 吴王仅有一次开口,就在此处。 当冯迁形容着宋相宜是如何将食物串到竹签上,然后就着雪景上烤架之时,吴王幽幽地来了一句:“变着法儿吃,吃到这副尊容,终究是有失体统的。” 冯迁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作派,甚至觉得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了。 但听在宋相宜耳朵里,就蛮不是那回事儿了。我这是吃胖的吗?你不知道我减肥有多辛苦吗? 头一次知道,生得胖,竟然还有失体统。 只有皇后,奇怪地望了一眼吴王:“琰儿这就严苛了,相宜还是小孩子,胖一点不碍事的。” 吴王却未再回应,好像属于他的台词已经全部说完了,别人再说什么、再演什么,就和他无关了。 这种龙套的台词、主角的气场,也真是让宋相宜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境遇,就让宋相宜更觉得喘不过气了。 在凤仪宫告辞而去之时,她才知道,吴王和冯迁竟是一起进宫的。这就意味着,她要跟一个阎王和一个妖孽,同一辆马车回去! 宋相宜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结。 还是蝴蝶结。 第63章 成功男人 冯家的马车很是宽大,虽说坐了三个人,却是毫不局促。只是,有誉满天下的“冰块殿下”在,马车里的气温骤降,说啥都不来劲,聊天也到不了一定境界,搞得素来爱热闹的冯迁也有些讪讪的。 宋相宜向吴王偷偷瞄了好几眼,满腹狐疑。 没人告诉他总是这样板着“臭脸”,让大家都很累吗?难道他就喜欢让大家都不开心,然后他才开心?真是个变态啊。 还有还有。像他这么高大威猛、煞气十足的男人,应该骑个高头大马、汗血宝驹那种,然后招摇过市,把整条街都冻成冰块,这才威风。 坐什么马车!马车这种东西,舒适温暖、摇曳生姿,更适合娘炮冯迁…… “吴王殿下怎么不骑马?”宋相宜腹诽得太投入,一个不留神,把脑子里想的就给秃噜出来了。 话一出口,宋相宜的脸刷一下就白了;虽然声音小,吴王还是听见了,他的脸刷一下就黑了;冯迁也听见了,他的脸刷一下就绿了。 马车里,顿时五颜六色,好精彩。 不幸中的万幸,就算是顺嘴秃噜,宋相宜也秃噜了“吴王殿下”四个字,可见就算是心理活动,人家也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妹子。 吴王殿下没有回答,黑着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将眼神收了回去。 将宋相宜晾在那儿了。 好尴尬,宋相宜小朋友要被风干了。 打破僵局的还是冯迁。他懒懒地道:“吴王殿下的马……瘸了。” “噗!”宋相宜忍不住笑出声,猛然发现吴王恶狠狠地盯了自己一眼,赶紧捂了嘴,调整好表情。 的确,吴王殿下的脸,适合说“杀了”、“剁了”、“灭了”,绝对不适合说“瘸了”。那会很搞笑,比现在这样更加搞笑。 虽说宋相宜胆大,但出于礼貌,冒犯了吴王还是得补救一下。 她正色道:“吴王殿下的马,一定是好马,真是可惜。” 冯迁也是一脸遗憾:“可不,赤焰是千里挑一的骏马,被那刁民一撞,完了……别说表哥,就连我都心疼死了。” 宋相宜一听,也甚是心疼,原来是被撞的,不是自己瘸的,真是飞来横祸,安慰道:“没事,好好养伤,伤好了依然是匹好马,就是赤焰要受苦了……” 话还没说完,吴王又冷冷地横了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蠢货。” “你……”宋相宜气极,真是好心喂了狗,没听出来我在安慰吗? 冯迁一看二人这又得掐,赶紧打圆场:“相宜妹妹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没养过马,不懂也正常。一匹骏马,如果腿瘸了,也就意味着它的生命终结了……” “啊……”宋相宜目瞪口呆。 “腿瘸了是很难医治的,就算治好,马也跑不起来了,不能奔跑的马,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治疗费用又十分昂贵,所以一般也就不费这功夫,直接给杀了。” 竟如此残忍! 可是,在他们男人眼里,骏马不就是座骑吗?如果不能当座骑,还留着它干嘛?似乎,命运早已注定。 宋相宜沉默了,扭过头去,一声不吭地望着马车壁上晃动的装饰。 每当面对生死,她总是异常沉重,必须这样尽力让自己平静。否则她可能会掉眼泪,也可能会说些让吴王不爱听的话。 “赤焰不会杀……”吴王突然开口了,“它血统纯正名贵,我已吩咐太仆寺尽力医治,就算不能跑了,也能留下当种马。” 果然,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必须有价值,否则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不过听说赤焰不会被宰杀,宋相宜的心中还是好过了不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就好。否则撞它的人,也会心存内疚的。” “他没机会内疚了。”吴王却道。 “啊?”这是什么意思,宋相宜汗毛又竖了起来。 “杀了。”果然,这才是适合吴王的语言。他面不改色吐出这两个字,冰冷到极点,那语气好像不是说自己杀了个人,而是捏死了一只蚂蚁。 宋相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毁他一匹马,他就要杀掉一个人,这真是个冷血的魔鬼。 认识他这么久,听过他多少传说,宋相宜终于第一次感觉到周身冰冷。她恨不得立刻跳下马车……不,她恨不得从来没有与他如此接近过。 见宋相宜脸色十分难看,冯迁倒是看出了端倪,笑道:“表哥你别吓着相宜,她还是个孩子……” 吴王却没有瞧她,只轻蔑地道:“哦?表弟多虑了,吓不到她,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冷静。” 宋相宜心中一惊,自己与吴王,满打满算照过三次面,而且时隔甚久、每次见面也几乎零交流,缘何他竟会下这样的结论? 这算是看穿我? 看来我也不需要客气。反正最近搞了这么多事,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吴王殿下这是夸奖么?”宋相宜的眼神充满挑衅。 奇怪的是,“冰块”无视挑衅,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第一次有女人觉得本王竟然会夸奖她。真是自视甚高啊。” 这话可真毒,对于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讲,只怕一下子弄哭的可能性都有。 但那只是普通小女孩,宋相宜怎么可能是普通小女孩? 呵呵哒,比谁更冷是吧,我冷不死你。 “如果男人认为自己冷酷到让女人都害怕才算是本事,我只能说,这个男人真够失败的。” 冯迁扶额,绝望地喊:“我的天,相宜妹妹你……” 这是要出事啊,那个煞神的眼里寒芒闪过,冯迁相信,如果宋相宜不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吴王应该一伸手就直接把她给掐死了。 宋相宜倔强地仰头,毫不畏惧地望着吴王。你是千年寒冰又怎样,我还是千年诈尸呢,我没说出来吓死你,那是我厚道,别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在这大良朝当个风雨飘摇、今天还不知道明天的王爷,就觉得可以控制全世界…… 我呸,井底之蛙! 二人对峙了良久,马车的空气静默到可怕。 很显然,这个名叫宋相宜的胖姑娘并不怕自己。真奇怪,每个女人见到自己都是噤若寒蝉,未成年女孩也不例外。在封地,妇人哄孩子睡觉,都会说“快睡觉,吴王来了,再哭就把你扔出去”。 他还不信了,这胖姑娘难道不是人? 挑挑眉,吴王在琢磨,她到底会对什么事情害怕? 生死? 可怜的冯迁,在这“刀光剑影”里呆着,深感后悔。他觉得自己穿得太少,都要被冻死了。 真是喵了个咪的,都是自己这张破嘴,干嘛要多嘴说顺路送送相宜妹妹,要是表哥真把相宜给掐死,我怎么向宋相承交代啊! 鼓起勇气,轻微地咳嗽一声:“咳咳,表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小人?呵呵哒。 宋相宜翻了个白眼,轻松地说道:“迁哥哥,我是胖人,不是小人。” 晕死!还有心情开玩笑,冯迁要哭了…… 等等,吴王怎么没动手来掐?再一看,吴王表情好古怪啊,他是在憋笑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冯迁赶紧道:“相宜妹妹是最好看的胖人。” 这圆场打得……好生硬。 吴王冷冷地瞥了一眼冯迁,只说了三个字:“昧良心。” 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不对了。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反正,吴王眼下看起来不想弄死宋相宜了。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散于无形,冯迁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自己小看了宋相宜,可能也小看了吴王。这两人,或许都与他以前的认识略有出入。 马车晃啊晃啊,继续向前。车内的三人各怀心事,静默不再可怕,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吴王似乎还放不下刚刚被宋相宜说成“失败男人”的打击,突然开口问道:“宋相宜……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嗯,没错。”她很爽快地答。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吴王也算难能可贵。 “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叫成功?” 这问题问得好。看来他话虽然不多,洞悉力的确强于常人颇多。 “也许殿下觉得攻城掠寨、教世人皆臣服于脚下,这才叫成功。可相宜觉得,像我爹爹那样,在外凭学识受人敬重、在家凭温暖被家人爱戴,才是真正的成功。娘从来不害怕他,而是发自内心地崇拜他、爱他,这才是相宜眼里成功的男人。” 吴王挑挑眉,若有所思。 宋相宜是故意将自己的帅爹大人推出来的。以吴王的性格,要真有那么一个旁人比自己还成功,宋相宜怕他一怒之下又把别人给掐死。 但宋其凤就不一样了。宋其凤是他恩师啊。 古人对授业师的尊敬,几近父亲。吴王掐死谁也不会掐死宋其凤。 宋相宜以为吴王领悟了,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吴王思忖片刻后,悠悠地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学会了‘以德服人’这一套。” 喵了个咪的,真是愚不可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心疼我爹! 宋相宜气结。 第64章 做个独立自由的女人 反正,对于吴王这种人,连“求同存异”的可能性都不存在。宋相宜也懒得再跟他反驳。三人相顾无言,冯迁也不敢再挑话题,怕二人再争执起来,总算熬到了宋府。 文氏已很焦急,总算把五娘等回来,要紧盯着问这问那。又听门房说是吴王殿下和冯家少爷送的五小姐,文氏更是好奇。 宋相宜没敢多说,怕文氏的想象会插上翅膀乱飞。只简单说自己陪二姐去赏花,因说得出海棠的来历,被皇后娘娘叫去凤仪宫赏吃点心,然后吴王和冯公子顺道,就将自己送回了宋府。 饶是说得这么简单,文氏也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凤仪宫、赏、吴王…… 冯迁她没兴趣,她知道这是个喜好男色的少年,一点都没兴趣。 凤仪宫大不大?吃的什么点心?吴王是不是还是那么凶神恶煞?皇后还说了什么? 文氏一样一样问过来,终于听到宋相宜说,皇后提到三姐,说有空得见见三姐生得有多美时,文氏满意、却又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哎,你三姐分明比你二姐生得更美、性子也更好,可惜运气差了点,今日没见着皇后娘娘。” 言下之意,宋相宜运气好喽。 宋相宜暗暗叹气,这皇后娘娘,三姐还是别见的好,皇帝大人荦素不忌啊…… 从文氏房里出来,回自己屋里时,同一屋檐下的另一间,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宋相若估计心情非常差,连文氏跟前都不去应承了,不知道躲在房里憋什么大招。 才换好衣裳,喝了口水,宋天蓝进来了。 “听说你今天被皇后娘娘赏了?”宋天蓝也是来看热闹的,而且是完全出于善意的热闹。毕竟她没进过宫,还是很喜欢听这些宫里的闲事。 “赏吃了三块点心。”宋相宜也不相瞒。 “宫里的点心是不是特别好吃?” “要我说实话么?” “啊,不会还没有咱府上的好吃吧……” “呃,那倒不,毕竟是宫里头的,比外边还是好多了。” “那你还要怎样啊,莫非你还吃过比宫里头更好的?” 坦率讲,还真吃过,可不能告诉你啊。宋相宜一脸向往:“吃是没吃过,就是在书里看到过好些从没吃过的新鲜玩意儿,没机会尝试。上回汝南郡王府赏雪,按书上的法子试过一回烤串,真是好吃极了,现在还时时回味呢。” 说得宋天蓝也向往起来。可惜宋府不允许女孩儿这样没规矩地自己弄吃的,不然两个人真想找地方试上一试。 经过了施家悔婚事件,宋天蓝和宋相宜不由地亲近了起来,加之宋相若在怡云庄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让宋天蓝对她起了芥蒂。 所以眼下遇见事儿,宋天蓝也自然而然地想来找宋相宜商量。 之前把施效然抓了个当场,签下了协议,施家半点不敢反抗,很快就把赔偿的一千两银子凑齐送到了宋天蓝手中。 可是,宋天蓝并不觉得高兴,她跟宋相宜说,当时要施家赔偿,不过是不想便宜了他们,自家不缺这一千两,如今钱在手里,看着也闹心,倒要想个法子处置了才安心。 宋相宜知道,宋天蓝早晚是要回江南的。如今她那头烦人的婚事总算了解,不过是留在京城等宋天野科考结束。而宋天野无论得怎样的功名,也未见得会留在京城。 这事要搁后世,倒好解决,找个合适的慈善项目捐了便是。但在大良朝……慈善事业很不发达啊…… 可惜自己还太小,要不然,这个事业倒是很有搞头。 “我从书上看,各地都有官府建的养生堂,专门收养民间弃婴,却不知是如何运作。” 宋天蓝撇嘴:“你是想让我把钱投养生堂去?我就是半夜扔到穷人家里,也不会投养生堂。” “啊?这是为何?”宋相宜一听,这显然有内情啊,看来自己对大良朝的养生堂可不太了解。 “各地的养生堂,倒也是收养了不少弃婴,可他们根本不缺钱。养生堂开着,不过是为了可以公然动用官府的钱,但凡生得健壮、好看些的,都被养生堂那些婆子们拿去卖了钱。男孩卖为官仆,女孩去向就不好说了……真卖为官仆的,也是长相次等了……” 宋相宜年纪虽小,却也听懂了。想来,那些长相上乘的,就被婆子们私下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果然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个不起眼的养生堂也有这么多门道,既有官府出钱养着,还能卖孩子生财,替那些漂亮女孩子心酸之余,宋相宜果然觉得,也没必要投钱去这种黑暗之处了。 于是笑道:“既是如此,堂姐也别急这钱花不出去了,这头的亲事退了,大伯和大妈肯定急着给你找人家呢,横竖把亲事定了,回江南再找些贫苦人家散了财去,你也能瞧见去处。” 宋天蓝摇摇头:“不,我给爹娘写了信,我对亲事灰心了,不想再找人家。” “啊!”宋相宜惊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堂姐竟绝了嫁人的心,“这……大伯必不能同意吧!” “我爹会同意的,出来前,我就这么想过。等施家这边了结了,我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出路。给家里写信的事儿,我哥是同意了的。” 好吧,宋氏之所以能屹立清贵之族,靠的不完全是饱读诗书,还有些特立独行。 好在大良朝社会风气尚算开明,对女子还没有约束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严苛地步。虽说抛头露面不太合适,但宋家若不介意出个另类女儿,宋天蓝还是有自由选择人生的可能。 望着堂姐沉着的表情,宋相宜突然觉得自己很羡慕她,上天虽然在婚姻上给了她沉重的打击,但却给了她一颗聪慧独立的心灵。 其实,婚姻真的那么重要吗? 大良朝的女人们,除了自己的美娘,上辈子拯救了众生,嫁到帅爹这么品貌俱佳的夫君,旁的女人嫁人,不过是嫁个依靠,如果堂姐自己就可以独立,那婚姻这个依靠,似乎并不是非要不可。 “堂姐,你真是个有大理想的人。来大良朝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女生。”宋相宜由衷地赞叹。 宋天蓝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来大良朝这么久?这话什么意思?” “啊……”宋相宜被她抓个措手不及,再如何与这个身份拼命融入,终究也难免会有自己的痕迹,今天这个痕迹,就被宋天蓝抓住了。 “哎……”宋相宜悠悠地叹了口气,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给她编故事了,“我得说句略不谦虚的,堂姐别笑话。这回来京城,堂姐不觉得,我跟以前在江南不一样了么?” 当然觉得了,人人都觉得,只是人人心里都有个答案,给宋相宜的变化找各种理由呢。 宋天蓝道:“你……难道换了个人?”说完,她自己都一个激灵,颤抖了一下,摇摇头,根本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啊!”宋相宜大笑道。 “就是,我也说不可能。”宋天蓝舒了一口气,“上回说起在江南一起淘气的事儿,你记得清清楚楚,当然是我们笨笨的相宜堂妹。” 的确,这记忆,这身体,分明还是宋相宜嘛。 “是啊,我还是那个宋相宜,只是出了点奇怪的事儿,我不敢告诉别人。今儿只敢告诉堂姐。” “哦?快说来听听。” “去年来了京城不久之后,有天在花园里,我不小心掉了池塘。是被我大哥救上来的,差点没把我淹死。说也奇怪,自从那回死里逃生,我脑子里有些沉睡的东西好像活过来了,跟顾师傅上学,认字也快了,看书也容易懂了,这些一贯通,连心情都变好了……” 瞧瞧,人家说的“沉睡”,也就是说,这本来就是宋相宜的天性,只不过以前睡着了而已。真是好会说话。 宋天蓝啧啧称奇,她也听得新鲜,小时候倒是听过掉水里之后,出来成双眼皮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能提升智慧的。 想了想,宋天蓝倒也很高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开窍’?我以前倒是听一位大师说过,各人开窍,有早有晚,方式也不尽相同,说不定,相宜妹妹你掉进水里,恰好就应上了你的开窍方式,也未可知啊。” 这个解释真好,为你点赞。 可惜,宋天蓝不知道点赞是什么梗,没法这么说。 宋相宜点点头:“对对,堂姐说得对,大概就是这意思。我好像突然开窍了,再想过去那十一年,虽也历历在目,可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好生幼稚,竟有些惭愧呢。” 宋天蓝安慰道:“谁不是打少年懵懂过来的?都一样。” “堂姐就不一样。如今我开了窍,才懂得欣赏你这样的人。” “你啊,不仅变聪明了,也变坏了,哄我呢。神仙会那一圈儿的姑娘,个个特立独行得很。” 宋相宜撇嘴:“我可不哄人。她们也好,都是我的好朋友。但她们真心不是特立独行,而是各有各的生活逼仄之处,不足为外人道。 谁又不是。这古代之于女性,绝少有宽容的。大良朝这氛围,已经算是不错了,珍惜吧。 第65章 惊人伟业 回信很快从江南寄了过来。果然不出宋天蓝所料,宋鸣凤竟然同意了女儿的意见,她愿意回江南,就派人来接;她若愿意在京城呆着,宋家给她在宋府附近置个宅子。 有意见的反而是宋翰林。 他觉得侄女儿要是想留在京里,当然得住自己家,这样才照应得上,否则一个单身闺秀,怎么放心一个人出去置宅子住,便是官府那边,也得费很多周折。要知道未成家的女子,如果严格来说,是不允许私置产业的。 但宋天蓝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一不打算住在叔叔家,二不打算回江南。她要住到母亲的陪嫁庄子——怡云庄去。 这决定让众人惊讶不已,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问了几遍,才确定她所言非虚。只有宋相宜,暗暗赞叹,这才是天蓝堂姐的正确选择。她一点都不奇怪宋天蓝会去怡云庄,以宋天蓝独特的性格,不会仰仗他人鼻息。 其实,这庄子原本也该是宋天蓝的,要不是和施家婚事告吹,原本她父母是打算将这庄子送给宋天蓝当陪嫁的。 既然早晚是她的,那她要自行决定,也说得过去。 毕竟只是侄女,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人家也有兄长在这边,宋翰林虽然有些不舍,却也只能尊重宋天蓝的意愿。 但是,宋天蓝却还有打算。她问叔叔,在大良朝,是否允许个人兴办养生堂。 这倒将学识渊博的宋翰林给难住了。 民间也有土豪与乡绅捐资的育婴堂,但通常也会依托官府的力量,尤其是那些没有设立养生堂的州县,民间育婴堂就比较兴盛。 但是,由一个未婚女子设立的民间育婴堂,还真没有过! 宋天蓝雄心勃勃,有感于当下女子的地位,她要设立的育婴堂,以收养女性弃婴为主。一千两银子对富商来说不算什么,但普通庄户人家一年收成也才二三十两,宅院又是现成的,一千两委实是一笔巨资,能办不少事了。 对堂姐的设想,宋相宜肃然起敬。来到大良朝,还没有谁让她这样敬佩过。而且……她好想亲身参与! 这绝对是她来到大良朝之后有可能经历的最伟大的事件,想想都叫人激动不已。 只是,爹和娘会同意吗? 之前在怡云庄,和方少逸达成的那个默契,又悄悄钻进了脑海。 宋翰林要么不应承,只要应承下来,必定就得把事办好。也只几天时间,不光将怡云庄这边给收拾好,而且连京城官府都给打了招呼,官府一听这事,觉得倒是一个替官办养生堂分担的好机会,直接就给特事特办,在官府给挂了个号,每年给予一定的资助,也算是有了官方认可的民间育婴堂。 到底是吴王的恩师好办事,宋天蓝深刻地体会到了“朝中有人”的重要性。 宋相宜也没闲着,她也在暗中活动,主要是大哥宋相承这边,她得利用大哥传话啊。 好在与袁湘湘的亲事已经敲定,宋相承心情荡漾得不要不要的,对这个牵线的五妹几乎有求必应,由着她在家里装病做妖的,也不揭穿,还替她私下联系方少逸。 文氏心里恨啊,妾身都忙死了,一边是要送宋天蓝走上“人生巅峰”,一边是要给大郎准备“百年好合”,三娘整天阴阴郁郁让她烦心,向来最省心的五娘居然也生病起来。 请了大夫来看,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反正,生得太胖总不好,活得累啊。 就在文氏焦头烂额之时,之前给宋相宜看病的太医,居然又上门了。说是汝南王世子吩咐他过来瞧瞧,宋家五小姐之前一直照着他的嘱咐锻炼与食疗,眼下情况如何了。 文氏也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世子还真把五娘放在心上,太医已经很久不上门了,自己早就忘了这茬。 世子的好意当然要领,五娘的病也得治,再说,如今二娘在宫里,和太医建立良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平常求都求不来,这会儿送上门了,还不赶紧留住? 太医当然知道宋家就是华贵人的娘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一点儿小意思”,并透露了很多宫里不算秘密的小秘密。 比如华贵人如今获得恩宠,几乎可以和董贵妃分庭抗礼;比如皇后放出风来,只要华贵人怀个一男半女,立刻就可以升到嫔位。 这些事儿,若不是旁人讲,华贵人是断断不会跟家里说的。听得文氏又是喜欢又是感慨,又关照太医在宫中一定要多照应华贵人。 太医自然是满口答应。其实,真要说他能照应多少,也不好说了。 文氏领他去看了宋相宜。五娘还是那样,吃也能吃,坐也能坐,看上去并不很虚弱,但却总喊着头晕。 一番诊切,太医大惊,直呼数月未见,五小姐的病情怎么加重了啊! 把文氏吓了一跳,五娘明明是看上去好多了啊,哪里就加重了?就是加重,也是最几天的事儿,之前精神着呢,还能去怡云庄赏桃花、外加和姐姐掐架。 “怎么会,五娘一直都好好的,这几日才病重起来。找了大夫,也吃了几日药,可就是不见好。” 太医皱眉,看上去颇愁:“五小姐这病,是日积月累。就算曾经好过那么一段时间,终久还没有绝根。近来肯定是锻炼也少了,五小姐,是也不是?” “啊……”宋相宜目瞪口呆,“近来家中事多,有些耽误……” “天意啊!”太医跺足,“果然是尘世俗务多,我以为,五小姐一个孩子,应该可以坚持,身子一定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宋相宜害怕道:“太医大人,现在我常常觉得头晕目眩,委实难受得很,睡也睡不好,心浮气躁,是不是……是不是治不好了?” 太医搓手,看上去很棘手的样子,大概是怕说得太随意会吓到宋相宜。要是宋相宜无端被惊吓,只怕世子也是要怪罪的。 “这个……五小姐放心,性命却是无忧。只是……” 这么吞吞吐吐的,文氏却是忍不住了:“只是什么?太医只管说来。” “……只是,就算再恢复锻炼,只怕也难恢复,五小姐这身子壮实……”说得真客气,什么“壮实”,分明就是异于常人的胖。虽然现在已经瘦了不少,但还是个胖子无疑。 太医叹道:“此种症状最禁不得反复,若是拖成了慢症,五小姐就得跟它纠缠一辈子,不得安宁,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第66章 怡云庄养病 “慢症!这可万万使不得!”文氏可知道慢症的厉害,反反复复、缠缠绵绵,折磨得人生不如死,一辈子都会被它耗光。 要真是这样,对五娘也太残忍了,她已经生得不好看,估计会很难嫁,要是再生个慢症……不堪设想。 文氏低声道:“请您再想想法子,不能眼见着五娘落个终生的慢症不是?” 太医吊足了胃口,见文氏也是真心急了,才假装“迫不得已”,慢慢地道:“那就得看宋大人和宋夫人是不是舍得了……” “有什么舍不得,只要能治好孩子!”文氏以为是要花钱,她虽不偏爱五娘,但为五娘治病,她还是毫无怨言的,“是不是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太医大人您尽管开方子,我们宋家自然会尽力去寻药。” “不不!”太医赶紧摆手道,“不是钱的事儿,是舍不舍得让五小姐吃苦。” “吃苦?”文氏倒呆住了,这好像没啥不舍得,五娘好像一直很能吃苦。 “要想恢复,只有一个法子,加倍地运动。而且,得送到郊外去。郊外空气新鲜、吃食都是地里生长,闲来跟着村妇们洗衣摘菜,如果五小姐可以坚持每日去外头跑上几里路,也许功效就会大大加强……” 文氏无语了,送到郊外去…… 一个好端端的小姑娘,在家中呆着不好,要去什么郊外,关键是,哪里有郊外让她去?自家在郊外又没有宅子…… 咦,等等,自家没有,宋天蓝有啊! 文氏有点儿自责,觉得自己好像惦记上了别人家什么东西。 太医开了方子,又郑重嘱咐了一回,方子上的药,无法绝根,只有去郊外住个一年半载的,将这病根绝了才好。 晚上等宋其凤回来,文氏忐忑地跟他说了,宋其凤想想,当然是五娘的病情最要紧。既然太医都这么讲了,必得照办。不就是住到郊外去么,总比让女儿受一辈子苦要来得好多了。 只是这事儿的确得自己跟侄女说一声,征求她的同意才行。 没想到,宋天蓝表示完全没问题。她反而担心,二叔和二婶是不是放心堂妹要去庄子里住这么久。 宋其凤表示,会派家仆跟过去,不光是要照应五娘,也是为了给宋天蓝搭个手,凡事好有个商量。宋天蓝觉得这主意真心不错,要是宋相宜能跟她一同去庄子上住,她会非常开心乐意。 宋相宜自然更没问题,这一切本来就是她一手策划,在宋府真是住得够了,她如此向往田园生活。就算不像宋天蓝那样打了一辈子的主意,哪怕住个一年两年,也是大良朝女性完美而独特的经历。 虽说宋氏夫妇百般地不放心,五月初的一个清晨,宋天蓝和宋相宜还是满怀着憧憬,踏上了未知之路。 马车一离开,最开心的是宋相若。她长舒一口气,暗暗祈祷,最好永远别回来了,一个老姑娘,一个丑姑娘,就和那些弃婴呆一辈子吧,娘是我的、爹是我的、哥哥的是我的、宋家是我的……嗯,汝南王世子……也是我的。 娇美的宋家三娘,立刻就钻进了文氏的屋子,满腔热情地回归“贴心小棉袄”的角色。 而马车却带着另外两位姑娘奔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五月的怡云庄,比春天来的时候又添了几分华丽的娇媚,一切的颜色都更艳丽、更浓重。进庄子的时候,宋天蓝在门楣底下暗暗立誓,要在这里完全自己心底的宏愿,无论听起来如何不可思议,她都坚信,事情是一点一滴做出来的,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 而且,她还有个意外收获,那就是宋相宜。 这个在江南时候不起眼的胖堂妹,到了京城,居然变得如此聪慧大胆,最重要的,是不世俗。 在宋天蓝这样的人看来,不世俗是一个多么可贵的品质。 她不知道,其实宋相宜也是这么看的。她择友的标准一直都是如此,率性、真诚、不世俗。 宋家派过来不少仆从,有江南来的,也有京城宋府来的,全是看上去颇有些颜面的仆从。想来也是,两位闺阁小姐住到乡间,再开明的人家也得派信得过的家仆,既为服侍得到位,也为监管得到位。 怡云庄筹备的育婴堂,远没有想像中顺利,幸好不光宋家之人上劲,汝南王世子也数次伸出援手,该添置的床铺衣物,该登记的、该组织的,慢慢地,倒也一样一样理顺了。 东西还没添全的时候,村里的吴大娘就送了个孩子过来。 “要孩子是吗?这是我侄儿媳妇在城里卖豆腐的时候捡的,本想送到养生堂去,可我看这孩子生得真是俊,送到那边,怕不当回事儿,好好的小女孩儿,别给糟践了。 宋相宜凑上去一看,小女孩大概六七个月,果然雪白粉嫩,眼睛乌溜溜的,闪着纯净的光芒。不 问了吴大娘,是送养还是助养。吴大娘哪里有钱助养,只说让小女孩有个归宿,她也就心安了,真正也是质朴之极的要求。 之前因为料到会收年龄很小的弃婴,怡云庄已在周边村民中征集了数位正在奶孩子的小媳妇。小媳妇们本来就带带孩子甚是无聊,听说喂奶还给钱,自然十分高兴,屁颠屁颠就走马上任了。 说上任,也牵强,其实就这些村户严格来讲都是怡云庄的人,抱着孩子串个门,就串到了庄子里。顺便给喂个奶什么的,完全没有压力。 宋天蓝给小女孩起了个名字,育婴堂将来的孩子将统一姓庄,怡云庄的庄,这小女孩是头一位,便叫庄元贞。 宋相宜直夸这名字好听,再看元贞,又好看了几分。 她和宋天蓝不一样,不完全是为了育婴堂而来,她更重要的任务是减肥啊! 在怡云庄外的小河边,每天清晨都会定时出现宋相宜的身影。有人认出来,咦,这不是以前那位裙脚上蝴蝶会飞的胖女孩么,她也住进了怡云庄?哦,她在河边飞奔而来,又飞奔而去,真不像个大家闺秀啊。 第67章 五小姐的芳辰 就在庄元贞已经满地乱爬的时候,一个夏天悄然过去。秋天来了,怡云庄的果园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些都不用两位宋小姐烦心。京城外很多这样富户的庄子,都有专人管理,两位宋小姐只负责育婴堂。 怡云庄育婴堂接连收到了四五个孩子,小的刚出生,大的三四岁,以往空荡荡的庄子开始热闹起来。 庄子上本来有些懒散的家仆和婆子,这段时间都被宋天蓝给收了骨头。宋相宜帮衬之余,真心佩服宋天蓝,要是搁后世,这绝对是个职场白骨精,心中无欲无爱,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育婴堂。 或许错了,宋天蓝也有爱,她的爱在孩子们身上,而非男女间的情爱。 这一点,宋相宜自愧不如。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冷静成熟,可她心中却有着难言的情愫。在怡云庄的这些日子,她格外思念方少逸。 怡云庄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家里来人时,才能得些讯息。 除了家仆们日常往来与城中与怡云庄之外,期间,家中只有宋相承来过一次怡云庄,给宋相宜送来不少礼物,又对越来越像样的育婴堂赞叹不已。他与袁湘湘婚约已成,只等明年开春后迎娶进门,心情上有些迫不及待,却又有着夙愿已偿的兴奋。 比较重磅的消息,来自宫里,华贵人如愿怀上了龙种,正衡帝果然没有食言,立即晋封为华嫔。 华嫔在宫里热火朝天地斗着董妃,明里暗里助着皇后,花样百出地跟董妃抢皇帝。毕竟她泼啊,老皇帝又疼她疼得不行,只要华嫔一哭闹,立刻乖乖投降,搞得董妃好几个月都不得侍寝。 居然都斗不过一个怀孕的,董妃实在气得够呛。 可皇后也不是吃素的,人家在抢男人上斗不过你,当个后盾还是绰绰有余,把个端福宫护得严严实实,半滴水都泼不进去,董妃就是想使点儿阴招,也实在找不着机会。 听说气得犯了头疼病,天天嚷着要皇帝去看望。 宋相宜听了这段,也着实是佩服二姐。没想到她待人接物的上头不太灵光,但在挟制男人上,竟然比谁都强。 也是,男人这东西,并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一定会投桃报李,往往是你越作,他越疼,当然,也得掌握好度,不能越界。看来二姐就很好地掌握到了老皇帝的“度”。 除了宫里这些新闻之外,宋相宜最关心的就是方少逸。大哥却说,方少逸去了军中。因为他已年满十五,入军中实练半年后,才能获封镇国将军,这是所有郡王世子的必经之路。 怪不得半点音讯都无,原来离开了京城。不知道他去了多远,要不要风餐露宿。军中的日子会很清苦,只希望能对他们这些王公子弟优待些吧。 半年。 宋相宜暗暗想着。 等到明年春天,我一定要以最好的面貌、全新的形象,出现在方少逸面前。 九月二十这天,是宋相宜十二岁生辰。一大早起来,她照例先去沿河边跑了两圈,跑到大汗淋漓回来,碧云和烟霞早已准备好了满满一桶热水,如往常一样泡了个澡,顿时浑身舒坦。 还是得庆幸生到了宋家,每天都能洗澡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若生到贫家,连洗澡都是奢望。 穿好衣裳,碧云一相看:“又嫌大了呢。” 宋相宜低头扶腰看了看:“腰带系上,便是衣裳大点却也看不太出来。” 烟霞也道:“自从小姐住到庄子上,瘦得越加明显了。” 那是自然,这里天高任鸟飞,宋相宜天天都可以撒腿满世界乱跑,岂是小小的宋府可比?再说怡云庄育婴堂可少不了我们“相宜姐姐”,每天帮着带孩子、看屋子,宋相宜忙得很充实。 因为今天是生辰,宋相宜破例在一头乌黑的秀发上插了一枝绿宝石簪子,对于向来简朴的宋相宜来说,这可是大装饰了。 院子里,怡云庄的几个年轻媳妇已经来了,喂奶的喂奶,逗弄孩子的逗弄孩子,一派其乐融融。 育婴堂有茶水、有点心,怡云庄也不多她们几个吃饭,就冲着能在这儿不费分毫地呆一天、而且每月还有些银钱进项,年轻媳妇都想来。不得已,宋天蓝还给做了些限定,所以现在能出入怡云庄的,都是出挑的小媳妇,又麻利又好看,才能入了宋小姐的眼。 见宋相宜从屋里出来,小媳妇们纷纷套近乎。 “恭祝五小姐又长了一岁。” “恭祝五小姐芳辰。” “五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对这些质朴的祝福,宋相宜全盘接收,笑吟吟地感谢她们, 话还没说完,宋天蓝从外头进来:“相宜妹妹你回来就好,婶子派了裁缝过来,在前厅候着呢。” 宋相宜这才想起来,生辰这天,按大良朝的习俗,是要做新衣裳的! 看来爹娘虽然没有亲自前来贺生辰,总算生辰也没有忘掉,真正不容易了。 裁缝自然不会是申陌年,就连美锦轩师傅的档次也够不上。但比之怡云庄附近的乡野裁缝,又要高端不少。 裁缝是来自京城布庄的一对夫妇,女的丈量,男的裁缝。一见宋相宜,女的就非常“由衷”地赞叹:“我道堂小姐已是品貌非凡,没想到五小姐也是珠圆玉润的绝色佳人。” “过奖过奖……”宋相宜有些惭愧。 经过超常的锻炼和非一般的忌口,宋相宜的确瘦了很多,但她也知道,自己离“绝色佳人”委实有点距离,这位裁缝娘子,讲话有点夸张啊。 量完了尺寸,宋相宜又说了些要求,裁缝夫妇一一记录。又将布庄新出的样布,命人一筒一筒地搬进来让宋相宜挑。 宋相宜并不很挑剔,略看了看,挑了两匹颜色鲜嫩的料子,搬倒是搬了一刻钟,挑料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这样子挑布料,真是费时费力,老板就没想过更好的法子?” 裁缝一边卷着料子,一边笑道:“每天都要去各家上门,所以马车里常备着的,时时换新,习惯了。货色总得带全,要满足各家夫人小姐的需求啊。” “我有个法子,既带得全,又方便。”宋相宜笑道。 “咦,什么法子?若能方便,我以后还可以少请一个伙计呢。”果然是老板娘会算计,立刻就两眼放光了。 宋相宜道:“将每种料子剪上半尺见方,叠在一起,装成册子模样,就可以随身带着,无论质感也好,纹理也好,颜色也好,都一目了然。省得你们到一处就费力搬动。” 男裁缝双眼一亮:“这果然使得……” 女人有些不乐意,小声提醒:“别忘了半尺见方的布料,也值些钱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少雇一个跑腿的,多少布料都回来了。” 女人顿时乐不可支,估计都在盘算着余下的人力该干什么去了。二人一同称颂五小姐聪慧,倒是由衷。 其实这法子也不是宋相宜独创。 她上辈子装修过自己的小窝,去挑窗帘、挑墙布,可不都是这样一本册子扔出来,里面各色布样应有尽有,实在方便得很。 随口一句,替人家出了个金点子,宋相宜也是很高兴。送了裁缝走,回到院子里,一眼看到庄元贞正在六角竹笼椅里头淘气,竟然爬到了坐凳上,试图突破六角围栏跑出来。 “元贞你可真皮!”宋相宜跑过去,一把将她摁回笼椅,“这么高都敢爬,你连路都不会走你就爬高,呆会儿摔了,有的你哭!” 元贞被她一凶,小嘴一瘪,竟然哭了。 一个小媳妇拍着手过来:“不好意思五小姐,是我没看好,刚刚走开去喂奶了。”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我来跟元贞好好讲讲道理。” 小媳妇笑道:“她这么小,哪能听懂什么道理啊。” 宋相宜若有所思:“我想是听得懂的。一日听不懂,两日三日……总有一日就听懂了。” 小媳妇捂嘴偷笑:“那五小姐慢慢说,屋里的孩子可能要醒了,我瞧瞧去。” “去吧去吧。”宋相宜挥挥手,眼神却没离开过庄元贞。 元贞哭了几声,发现没人来抱她,慢慢地停了下来,贼溜溜地转着大眼睛,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怎么啦,不哭了?继续哭啊。”宋相宜弯下腰,扶在六角笼椅上,凑近望着元贞。 “小坏蛋!你还没到一岁,就这么坏,比姐姐们还淘气。来,瞧瞧这里,有多高,你摔下去很危险知道吗?上回你从屋里偷爬出来,在门槛那儿摔下来,哭了好久,忘了?” 元贞一脸无辜,举起一根小手指,努力地向上伸,要去戳宋相宜的脸。 宋相宜将脸颊凑上去,自嘲道:“怎么啦,难道你也觉得我生得好看?” 元贞却用小手指戳了戳宋相宜脸上的酒窝,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做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 “噗!”宋相宜笑道,“以后元贞也会有酒窝,到时候我戳回来。” “真是淘气,连小婴儿都不放过,相宜妹妹你简直令人发指!”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相宜猛地回头,惊喜道:“少逸哥哥!” 第68章 相宜妹妹是大姑娘了 数月未见,方少逸竟已长成英挺的少年,长身玉立,只是还略显单薄。一看他就风尘仆仆,下巴上隐隐现出青色的胡茬,让原本柔软温和的方少逸多了几分硬朗的男人味儿。 “少逸哥哥,你怎么来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宋相宜激动得雀跃到门口,一把拉住方少逸的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跟随副将进京数日,途经此地,我一瞧,这不是怡云庄附近嘛,所以便赶过来见相宜妹妹一面。” “真是好巧,我还以为要明年春天才能见到你了。”宋相宜激动得只会傻乐。 还是宋天蓝听到动静,到院子里一看,竟然是方少逸来了。见他一身戎装,显然是军营里头直接过来的,这般迫不及待,真正是只为了看望宋相宜。 “原来是世子来了啦!”宋天蓝赶紧招呼道,“在外头傻站着干嘛,快进屋喝口水。” 宋相宜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远道而来,竟然让人家在门外站着,真是失礼。 把方少逸迎进屋,有好奇的小媳妇借上茶之名,过来看看郡王世子长什么模样。 宋天蓝很识趣,出去的时候将上完茶的小媳妇拉走,顺便还带上了门。 “宋小姐,那个世子是不是和五小姐订了亲?”乡野小媳妇最是八卦长舌,见到生得这么俊朗的王孙公子,恨不得将人家扒个底朝天。 宋天蓝低声道:“就你们事多,人家是世交,从小感情好。五小姐才十二岁,什么订亲不订亲,说得着么。” 小媳妇撇着嘴:“十二岁哪里还小,我十三岁就嫁人了,今年十五岁,瞧我家大宝,都会走路了。” “好好好,你有理。但是五小姐肯定不会,她三姐十四了,还没订亲呢,不管怎样,也得三姐订了亲,才轮到她。”宋天蓝挥手,“好了好了,别在这屋前屋后转悠,当我不知道你们存着什么心思呢,都给我走远点。” 屋里头,两个久别重逢的少年其实手足无措。 “少逸哥哥你长高了……” “相宜妹妹你瘦了好多……” “啊,真的吗?好像是瘦了,不过瘦多少,我也不知道呢。” “瘦了真好看。” “啊,今天第二个人说我好看了。” “还有谁?”隐隐闻到酸意。 “刚刚京城来的裁缝。” “哦,是家里派来的吧。”现在不酸了。 “嗯。”不愿主动说今天是生辰,心里隐隐希望对方记得。 “军营里苦不苦,感觉你也变黑些了。” “通常我们这样的身份去军营,应景的多,不过我不愿意那样。既然去从军,那就该有个从军的样子。我与将士们一同起居操练,日晒雨淋的,所以黑了些吧。” “军营里头一定没啥好吃食,如今我在庄子上,闲来无事学着做吃的,外面那些姐姐婶子们,还有育婴堂的宝宝们,可爱吃了,少逸哥哥多呆两天,吃饱了再进京。” 方少逸激动的情绪顿时有了些沉郁,声音也低了下来:“我只有半个时辰。这儿离京城已是不远,一个时辰后我们的人马将在西城门外操练场集结,虽说将军将最快的马给了我,可是……” 宋相宜也顿时黯然下来:“就算是快马,到西城门外也得半个时辰……” “是啊。”方少逸见她难过,劝道,“不过,我们能有机会见上一面,已是老天赏赐的天大福份。” 宋相宜重重点头:“是呢。我原本以为要明年春天才能见了。” “我也是没想到。当初走得匆忙,未及来怡云庄与你道别,只叫相承兄给你传了个话,却不知你在庄子上生活得可好?” “好着呢,比在府里自在多了。宋府再好,只有那前后三进,左右两院,这怡云庄却是千亩良田、山川河流。不走出来,永远不知道天地有多宽、世界有多大。” 方少逸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你本来就不该属于那样的宅院,该像你堂姐一样无惧地走天下才是。” 走天下…… 有这个可能吗?如今我是在怡云庄养病啊。除非往后我就这样嫁个庄户人家,否则早晚有一天,没有宋府也有张府李府王府,换的只会是地点和名号,不变的是一样的高堂、一样的院墙、一样的姐妹妯娌彼此提防。 除非……是方少逸这样的人。 虽说他也不甚自由,没有皇帝的允许,他不能离开京城,但至少,他有自由的灵魂,而且最重要的,他懂得并尊重宋相宜同样自由的灵魂。 心中一生绮念,宋相宜的脸飞红起来。瞧得方少逸一愣。 不由地,方少逸有些羞涩地缩回了手。他误会了,以为是自己宠溺的举动吓到了宋相宜。 “相宜妹妹是大姑娘了,以后……我要注意啦……”方少逸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啊!宋相宜很享受方少逸的宠溺啊! 可她无法解释,难道跟方少逸说,刚刚自己正在畅想嫁给他之后的生活?那真让人笑话死了。 真是恨自己哦,没事红什么脸嘛,真是的,明明自己脸皮也不算薄啊,怎么一想到方少逸,就变得娇羞起来。 气氛正有点尴尬,突然,方少逸的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声,顿时化解了尴尬。 “咦,少逸哥哥你是饿了么?”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今儿天没亮就从剑湖大营出发,马不停蹄了三个时辰,眼下还真饿了。” “哎呀!”宋相宜顿足,“我晓得了,他们进了城,一定会先找地方吃饭,你是将这吃饭时间省了,专程来怡云庄的吧。” 方少逸笑着默认,让宋相宜一阵感动。 “我让厨房赶紧给你弄吃的,很快的,片刻就有,婆子们麻利得很。” 宋相宜开门跑到廊下,扯着嗓子就大喊:“碧云!烟霞!” 碧云和烟霞听说世子突然造访,早就跑过来听候吩咐,一听召唤,立刻就出现。不光是她们,连早就在附近飘荡着等待偶遇世子的小媳妇们,也纷纷积极地跑过来响应。 顿时,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世子吃了饭还要赶路,碧云你去厨房,让婆子们立即准备饭菜,烟霞你去准备点心,让世子带着路上吃。” 别说,小媳妇们真是人精,懂事得不行,两个丫鬟刚跑开,先前倒茶的小媳妇竟然神速地送了两盘点心过来。 “五小姐,让世子赶紧先吃点儿垫垫肚子,饭菜还得等一歇呢。” 这回她非常主动,送完点心,立刻就消失,一刻都没多留。那撒丫兔子一样的奔跑,把宋相宜给逗笑了。 “这些姐姐们可有趣了,所以这怡云庄半点都不寂寞。” 方少逸就着茶水,尝了一块点心,赞不绝口。又问:“这些小姐姐们是干嘛的,不像是怡云庄的仆妇。” “都是天蓝堂姐从附近几个村子里挑的小媳妇奶娘,每天轮流着过来照顾孩子,管她们吃住,每月给些银钱,她们乐意得很。” 怡云庄有庄稼地、有果园,向来收成可观,是宋鸣凤夫妇早就为女儿准备好的一份丰厚嫁妆,只是没想到,如今没成嫁妆,倒是做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方少逸却想了想问道:“如今育婴堂收了几个孩子了?” “五个。前几日城里又收了一个女孩儿,明天会送到怡云庄,这样的话,就有六个了。” “收养弃婴其实很不容易,周期长,见效慢,照这样的速度,这里很快就会挤满孩子。不知你堂姐有没有算过,怡云庄最多能容纳多少孩子?” 其实这事宋天蓝和宋相宜当然也盘算过,眼下绰绰有余,至于以后,也留有后手打算。 “眼下庄子里的屋舍,收养百十来个孩子不成问题。只是孩子都很小,要养到她们可以自食其力,起码也得十年以后了。堂姐也想过,往后要是真的呆不下了,就找寄养家庭,育婴堂出些银钱,寄养出去。” 这样的法子,在官办的养生堂也不乏先例。只是他们在寄养过程中,层层盘剥,最后的寄养费用往往令人咋舌。 方少逸道:“往后育婴堂的费用会越来越高,虽说怡云庄富庶,也没道理叫你堂姐一力承担。” “官府每年也有些补贴,听说要将我们育婴堂作为民办官助的典型呢,朝廷也是夸赞得很。” 官府就是这样,民间有啥事儿办成了,他们立刻就要来插一脚,顺便捞成自己的功劳,层层上报,捞取些政绩。方少逸对这些官场潜规则,岂会不知。 “补贴这个,杯水车薪,不过是象征性的。这样吧,我汝南郡王府也来插个手,不知你堂姐会不会同意?” “咦,怎么个插手?你要领养孩子么?”宋相宜故意道。 方少逸乐了,笑骂道:“调皮啊你,我还没成家,领养个什么,再说,我以后会生……” 说到这儿,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像在声明什么似的,赶紧言归正传,“别地儿的民间育婴堂,也会有多位乡绅出资,共同兴建,我们汝南郡王府当怡云庄育婴堂的共同出资人可好?” 第69章 初尝别离 身为汝南郡王府唯一的独生子,方少逸在这种事情上完全可以说一不二。对于财力雄厚的汝南郡王府来说,资助个育婴堂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育婴堂来说,却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都不用问过堂姐,宋相宜忙不迭地答应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刚刚方少逸才说过“相宜妹妹是大姑娘了”,宋相宜都想上去狠狠地拥抱他,毕竟这样的方少逸真正是太可爱了。 半个时辰,委实十分短暂。 怡云庄住着两位千金小姐,吃食自然不会差,精致而诱人的几个菜一上来,在军中呆了不短时间的方少逸好久没吃到这样的美食,顿时风卷残云般地消灭殆尽。 吃完才发现,还没顾得上和宋相宜好好细述,半个时辰已所剩无多。 一旦意识到分离的临近,二人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对视片刻,方少逸突然道:“再帮我盛一碗饭。” 宋相宜心中一黯。 他已经吃了三碗,再盛就是第四碗。她知道,方少逸绝没有这么大的饭量。他不是肚子饿,他是不愿意离开。 “少逸哥哥,吃太饱对身体不好……” “我还要!”他突然发脾气。 向来好脾气的方少逸,居然也会赌气。 可是,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军令岂是儿戏,说好几时集结,片刻也不能耽误。 “少逸哥哥,原谅相宜不得不送你走。”宋相宜不顾男女之防,轻轻地拉起他的手,两行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明年春天,我在怡云庄等你。到时候不论少逸哥哥想吃几碗饭,又或者想在怡云庄吃上十天半个月,相宜绝不赶你走,天天陪你一起吃。” 方少逸低下头去,半晌没有说话。他在压抑内心的奔腾,不让自己在相宜妹妹跟前流泪。 终于忍下离情,方少逸抬起头来:“我不该说胡话的。相宜妹妹别为我担心。军中通信多有不便,若有急事,遣人往我世子府找总管,他可以最快时间替相宜妹妹安排。” 宋相宜点点头。她在世子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他家的总管极精干,也极忠心。 眼见着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方少逸终于从怀里掏出一截木头…… 没错,就是一截木头。可仔细一看,上面有雕刻过的痕迹,似乎是个女孩的形状。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送给你。我不会雕刻,本来想雕个相宜妹妹,给你当生辰贺礼,可是……雕得也太难看了。” “噗!”宋相宜破涕为笑。他果然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辰,果然是因为生辰才前来怡云庄。 这就够了。 没错,木头人的确雕得很难看啊,宋相宜再难看,也没有这截木头难看。 但宋相宜介意吗?一点儿都不。只要是少逸哥哥送的,再丑的礼物也是完美的。 “至少很瘦啊,我喜欢。”宋相宜几乎是抢着从他手里接过木头人像,“去年生辰,你送我瓷娃娃,今年生辰,你送我木头人,更坚固了呢。” 方少逸也被她逗笑:“那照这样说,明年生辰,得给你送个金宝宝了。” “不要,明年送小铜人。” “为啥?金宝宝可比小铜人值钱。” “我才不要值钱。我只是不想一下子送到金宝宝,那后年、大后年,也许我就收不到少逸哥哥的礼物了。” 原来她也害怕有尽头。 方少逸一阵心疼,不由又摸摸她的头,突然又想到相宜妹妹是大姑娘了,又猛地缩回了手。 这一刻,宋相宜一点儿都不喜欢长大。 不长大,少逸哥哥就可以和自己毫无顾忌地玩耍,无论是送贺礼,还是说知心话,都是半点儿不需提心吊胆。 二人说了些告别的话,终究是时光催人,要将方少逸带走。 厨房准备的点心,打了老大一包。方少逸笑道:“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哪里吃得到。” 宋相宜却说:“就算你吃饱了,带到营里头,匀给同伴吃也是好的。” 马蹄声渐渐远去,似乎将宋相宜的心也带走了。她站在青石桥畔,终于第一次感受到诗词中那些送别与盼归,原来都是真真切切的。 这是她在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的心房为方少逸打开,似乎,他住得越来越深了。 方少逸去年送给她的瓷娃娃,在她的闺房里好好地放着。每日出门前,她都要认真地看一眼,想像着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变得这样瘦。 她将瓷娃娃与木头人并排放在一起,嘱咐任何人都不许碰,连每日擦拭都是自己亲自完成。 怡云庄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黄叶遍地;转眼间,白雪皑皑。 京城里的人都很忙。 这事得从朝局说起。 在皇后与华嫔的精诚合作之下,董妃莫名其妙地就失势了。以前她仗着独霸皇帝,就算没有皇贵妃的名份,也足以在后宫呼风唤雨。毕竟很多时候只要晚上在皇帝耳边吹吹枕头风,就可以将很多事情搞定。 但现在她基本上已经捞不到侍寝的机会,想吹风,也得有对象啊。皇后把持宫内事务,华嫔把持皇帝,董妃除了还有个魏王,似乎没有什么王牌了。 而魏王在与吴王的较量中,也落了下风。论阴狠,吴王胜;论果断,吴王胜;论计谋,吴王胜;论人气……不好意思,还是吴王胜。 这就没办法了。众望所归啊,吴王顺理成章当了太子。 这下,宋其凤荣升太子少保,顿时变得炙手可热。 这样的红人,哪里还有时间关心远在乡野的五丫头? 文氏也没空。她忙着操办儿子的婚事。先前二娘没给机会,稀里湖涂就给进了宫,在儿子娶媳妇这件事上,她一定要狠狠过把瘾。 所以,上面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句话,宋氏夫妇都没空来看怡云庄看五娘……不,他们甚至忙得想不起五娘了。 幸好宋相宜不在意。 便是以前在府中,爹娘也不见得多“想得起”自己,何苦用这些来折磨自己,自在着过日子,珍惜这短暂的休养时光。 宋天蓝的育婴堂,越发有声有色。 汝南郡王府果然注了一大笔款项过来,方少逸用自己的方式,无声地拉近着和宋家的距离。他在默默地制造着和宋相宜共同拥有的某些东西,这些联系可以让他们更加紧密,更加难以割舍。 除了育婴堂的蒸蒸日上让宋天蓝欣喜之外,她的同胞哥哥宋天野,科举高中,成为进入殿试环节年龄最小的进士,更被长公主看中,替自己女儿订下了这门难得的亲事。 这下子,宋天野自然也留在了京城,眼下在京城衙门当差,前途无量。 总之,整个宋氏,都以一种欣欣向荣的姿态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由此,已过十四岁的宋相若,眼下行情非常之好,说媒的人差点将宋府的门槛都踏破。 现在的宋家可不是以前的宋家,要上赶着求人家关注了。文氏说,孩子还小,不急…… 其实,那意思很明了,求亲的份量都还不够,宝贝女儿家世又好,相貌又如此出众……人家在等一票大的。 春暖花开的时候,宋家终于想起,在不远的京郊,还住着一个不太宝贝的女儿。 是时候接回来了。 因为宋相承要成亲了。 第70章 惊艳转身 三月初五,宋家门前已是张灯结彩,整个一条巷子都能闻到喜庆的味道。 初八日就是宋相承迎娶袁湘湘的日子,文氏忙得脚不沾地,刚刚审过了当日喜娘,管家又送来宾客单子,要将座位作最后的确认。 “真是头大。这事儿我一人也不得做主,我只将亲戚这边的看定了,至于老爷朝廷里的同僚们,还是等他回来再最后敲定吧。” 外头进来一个婆子,却是门房传话的。 “夫人,五小姐回来了。” 文氏哪有心思管她,挥手道:“知道了,她屋里前几日不是收拾好了么,带她回屋去吧安顿” 婆子却不走,期期艾艾道:“五小姐……变样儿了……” 文氏皱眉:“是吗?是不是又长高了?那倒麻烦了,衣裳是照着她生辰时候的尺寸做的,长太高就没法穿了。” 要说文氏也是省事。宋相承婚礼,家中所有人都新做了礼服,只有五娘远在怡云庄,文氏就偷了个懒,命去年秋天去怡云庄给宋相宜量身的裁缝,照着当时的尺寸给做了一身。 宋相宜已然不矮,文氏以为她总也不可能数月又长太多,且当时也是留了些余量的。要真不能穿,重做也是时间很紧迫了。而宋相宜那身形,又买不到现成,只能订做。 婆子却指手划脚说不清楚,一跺脚道:“哎,夫人你见一见呗,五小姐就在门外候着,要给夫人您请安呢。” 既然女儿都到了门口,不见一见也显得不近人情,毕竟快一年没见了。 “那让五娘进来吧。”文氏挥挥手,示意让宋相宜进来。 只见门口袅袅婷婷走进一位绝色的少女,肌肤凝脂般洁白丰盈,虽衣裙宽大了些,但行走之间却能看出宽大裙子下隐藏的腰肢竟是那么苗条袅娜。少女脸上的神情清冷高洁,嘴角虽漾出浅浅梨窝,却更显得她矜持高雅。 文氏一时看呆了,这位似曾相识的姑娘是谁家的,怎么能生得这般艳冠群芳,又怎么走到自己房里来? 少女款款上前,向文氏盈盈一拜,娇声道:“相宜给娘请安。” “相宜?”文氏愣了,不由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是……相宜?” “一年未见,娘都不认识女儿了么?” 还是那样乖巧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娇嫩的语气,不是五娘又是谁? 文氏惊喜起来:“真的是相宜?”再仔细一看,眼前这少女虽说和五娘身材差异悬殊,但那长相,那梨涡,分明又的确有五娘的影子。 “是女儿不好,这一年没回京城给娘请安。娘不会忘了相宜吧。” 宋相宜刚刚在外头,早就听见了文氏的反应。这个亲妈啊,对自己可真不够上心,总觉得让自己吃饱穿暖就已经尽到了责任,连一年未见回到家中,都没见她流露出思念。 算了,也许她忙碌得太累了,根本没有功夫去多想这个远方的五娘吧。 文氏已激动得拉住宋相宜的手:“乖乖宝贝,娘怎么会忘记你啊!真的是五娘,王妈,你看,是五娘啊!” 门房王妈好想翻个白眼给夫人看哦,刚刚让您见见五小姐,您还不乐意,现在再瞧你的样子,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要不要这样哦。 “相宜,你怎么变样了,娘都差点认不出你了!” 宋相宜笑吟吟的:“果然是宫里的太医厉害。我去了怡云庄,跑圈的地儿更广阔了,空气也更新鲜,又全是地里最时鲜的蔬菜,我依着太医的法子,每日吃药锻炼,居然不知不觉瘦了下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文氏越看越喜欢,只觉得这才应该是我文佩兰生的女儿啊。果然没有出错,她就是这么美,至于之前……之前那是对五娘的人生考验!不来点儿深刻的洗礼,怎么能蜕变出这么惊艳的女儿? 经历了洗礼的五娘,明显比三娘更加绝色,更加高雅,更加仪态怡人。 咱五娘还穿着不衬身的衣裳呢,要是换成合身的,文氏都想象不出,她该多美啊!什么宫里宫外、什么名媛淑女,就没见能越过咱五娘的去! “变得好啊!果然女大十八变,我们宋家的女儿,都是越变越好看的。” 文氏一边自夸,一边疼爱地扶着相宜的脸颊:“没想到我们相宜瘦下来,竟这般好看。要早知道这样,娘一早就该逼着你减重,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吃。”拉着她的手,文氏根本舍不得放下。 “娘给你准备的衣裳,看来是不能穿了,走,娘这就带你去美锦轩,来不及定制,咱就买现成的。瞧瞧我们相宜这身量,随便拿一身现成的,保准就能穿出定制的气派来。王妈,快叫门房套车去,我要带五娘去美锦轩!” 哎,刚刚是谁说屋子准备好了,让相宜直接回屋里安顿就好。眼下这变脸也是变得够坦率够欢畅够迅速。 不过,文氏就是这样的人啊。从宋相宜懂事起,她就知道,娘就喜欢生得好看的孩子。 丑孩子在娘跟前,是没有市场的。 所以,娘也算不得“偏心”,她以貌取人,公平得很啊。 这下子,文氏也不要忙儿子的亲事了,一见到美貌的女儿,她什么都可以抛下,先把女儿打扮起来再说! 这边文氏带着宋相宜刚刚出门,那边宋相若已经闻讯而来。 可惜,只追到马车扬起的尘烟,气得宋相若只跺脚。 “你看得真不真切,果然变美了吗?”她恶狠狠地问丫鬟小枕。 “真的,不光奴婢瞧见,门房的王妈、车马房的伙计,还有夫人屋里的几位,他们全都瞧见了。” “说她变瘦了,我信。说她变美了,是你们眼瞎了吧。她那鬼样子,就算瘦成竹杆,也是丑竹杆,怎么可能变美?” 小枕刚刚是亲眼见到王妈领着五小姐进了夫人屋里。她知道五小姐回府,早就候着了,哪里可能错过这样的大事。 凭心而论,虽然五小姐穿着朴素,但瘦下来之后,真的是前所未见的绝色佳人。 可这话,小枕不敢说。 “是是是,奴婢一定眼瞎了。小姐您也知道的,毕竟五小姐以前生得太胖太丑了,如今瘦了下来,对比太强烈,所以大伙儿才觉得她好看了,其实,跟小姐您比,根本没法儿比,就算再瘦一半,也没法比啊。” 这话总算让宋相若稍感舒服些了,朝门外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娘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大概一见到五妹不那么丑了,都乐疯了,竟然还去买衣裳,呵,是让大哥的亲事给塞了蜜糖吧。” 第71章 原来早已注定 文氏被幸福冲到了头脑,直接玩了个大的。叫车夫直奔美锦轩而去。 她要给宝贝五娘在美锦轩订一套衣裳! 没错,就是宝贝五娘。从今天起,谁说五娘不是她的宝贝女儿,她就跟谁急。 最近为了宋相承的婚事,文氏没少来美锦轩,虽说再也搬不动申陌年,但一家人的衣裳,都是美锦轩的上等师傅做的。见文氏前来,立刻就有伙计相迎,满脸堆笑。 “宋夫人前来,有失远迎——”伙计大喊着,将文氏迎进店堂。 店堂管事迎上来道:“前儿送到府上的衣裳可还满意?今儿……” 说完“今儿”二字,再无下文。 管事抬头望见了跟在文氏身后的宋相宜,惊得张大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店堂里一片寂静,人人都望见了美貌无双、浅笑而又矜持的宋相宜,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闺秀,袅娜明丽,却又像是玉像般高洁,这高洁却又不是呆板的,她的眼睛流动着亮丽的神采,好似里头全是故事、勾人魂魄的故事。 身为美锦轩的管事与伙计,见过多少环肥燕瘦多少佳丽,五官生得美、又或者身量纤娜,都不知经历了多少。可真正的美女,却在神采。 眼前的这位,虽还未完全长成,可她已放出慑人的神采,让人一眼望去,就迷失在她的气质里头。 这就是文氏要的效果。 所有人都为五娘的美丽折服了。 她轻轻一笑:“王管事,我带五娘来订衣裳。” 故意说得极轻松,却让王管事一下回过神来:“这位就是贵府的五小姐?” “是啊,五娘才从庄子上回来,没来得及订衣裳,再过几日就是大郎吉日,得王管事费心,给个加急了。” “宋夫人说什么话来,为您家费心,那是鄙号的荣幸啊!” 文氏也不客气。自从当了太子少保夫人,女儿又是宫里最受宠的华嫔,宋家的地位早就非同一般,再也不是以前要巴着美锦轩的光景,这句“荣幸”,她当得起。 王管事将文氏母女带进内堂,伙计们穿梭着,将一匹匹上等锦锻往她们跟前陈设。 “但凡有什么最新样式、尤其是别家姑娘还未穿过的料子,都拿出来,可别藏了私。” 转身又拉住宋相宜的手,“我们五娘在庄子上清苦那么久,娘实在亏欠你太多。喜欢什么尽管说,这回娘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场。” 宋相宜还是那么淡淡地道:“娘总是对女儿这么好,真正无以回报。” 话么,嘴上打个滚而已。她知道娘心里还有话,娘要的何止是风风光光,她要的是艳冠群芳,只是王管事和伙计们在,娘不好说得这么明罢了。 “这几种都是近来宫里最流行的花样,宋夫人您看……”王管事推荐着。 文氏最近没少跑美锦轩,什么最新样式、最流行料子,早就看了个遍,这会儿说这些,无非就是耍个派头,也表达自己对五娘的重视和偏爱。 王管事的推荐,自然眼光也是很不错的,宋相宜对这些并不在意,反正有娘在、有布庄的人在,怎么也差不了。 带进去量身的时候,宋相宜一眼就认出来,里头的女侍,正是两年前去宋府给姐妹们量身的女侍。 一位年纪稍长的,赞叹道:“夫人您真是好福气。生一个顶尖的孩子,已是上天的造化,您却是生得个个顶尖,这前世是如何修的福份哦。” 文氏听得喜洋洋的,谦虚道:“哪里啊……我家这五娘,从小吃了不少苦,旁人都看轻了她。幸亏她争气,硬是把病养好了,才出落得这么好看。” 宋相宜心中暗笑,最看轻我的,不就是美娘您么? 不过,自信的人,是从来不介意这些的。无论自己是美还是丑,宋相宜都一直这样自信和淡然。如今很明显,娘为自己骄傲极了,自己就更没必要去操那些掉价的心。 女侍闻言却扬眉,仔细端详着宋相宜:“果然便是五小姐么?两年前去贵府,小的似乎见过?” 文氏道:“是啊,我拢共三个丫头,二娘进了宫,三娘你是见过的,这是五娘。上回你见着的时候,她还是小孩子,也有些肥呢。” “有些肥”,娘真是好可爱啊,宋相宜心中暗笑得越发厉害了。 “啧啧……”女侍咂嘴,“不是小的奉承,小的在美锦轩十几年,手中量过的名媛淑女数也数不清,生得这般美丽绝伦的,五小姐是头一个。” 这女侍倒也干脆,直接把三小姐也给撇了。 不过文氏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她最爱的就是宋相宜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五娘比三娘更好看啊。 “娘子真是过誉了,我这丫头……呵呵,女大十八变呢,再过两年,谁知道变成啥样,呵呵……”文氏谦虚得不行。 但过份谦虚就意味着骄傲啊。 她心里其实骄傲死了。 女侍却道:“我们老板看人最准,从没走眼过。您家五小姐,当年我们都以为是他看走眼了,所以一直无人提及。” 宋相宜心中一动,不待文氏反应过来,已开口询问:“申老板?” “是啊,那回去了贵府回来,老板说,贵府三位小姐,以五小姐最为前途无量。恕小的直言,当时小的们都以为老板在开玩笑呢。” 文氏回过神来,将女侍的话一琢磨,激动起来:“你是说,申老板早就瞧出来我家五娘生得好看?” “是啊,那回我们老板说,五小姐眼睛里另有天地,远非一般女子可比,若他日能恢复身形,当是大良朝数一数二的淑媛佳丽。” 申陌年竟如此有远见,听得文氏震惊无比,原本坐在那儿喝茶,这下子端着茶,只顾张嘴,却将茶忘得一干二净了。 女侍见状笑道:“夫人还记得不,那回给二小姐和三小姐送衣裳的时候,五小姐也有一份呢。” 一提这事儿,文氏倒想起来了:“是有这事,当时我还奇怪呢,没给五娘量身啊。问送衣裳的伙计,伙计只说,五娘这身是申老板送的。我还思量,申老板果然会做生意,想着我家有三个丫头呢,独谁没了倒要哭鼻子,便让美锦轩师傅给五娘也做了一身,哈哈……” 女侍笑道:“哪里是师傅做的,分明是我们老板亲自设计的好不?” 亲自设计!这岂不是说,“百发百中”的申陌年,两年前就看出来当时痴肥愚钝的宋相宜,会如两个姐姐一样,早晚嫁入王侯之家? 文氏从座椅上惊起,难以置地重复:“申老板亲自做的?” 宋相宜在一旁,听得却是心惊不已,又不知这女侍是不是见自己脱胎换骨了,便编出这么一段奉承话。 “那会儿我还小,都不记得哪件是美锦轩送来的,今儿听娘子一说,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件如此有来历的衣裳,倒要回家找出来,再仔细口味一下申老板的手笔。”宋相宜不动声色地问,“娘子还记得申老板当时做的甚么花色吗?” 若女侍是随口胡诌,那她定然想不出当年的衣裳是什么花色,毕竟美锦轩师傅每年经手的衣裳何止成百上千,申陌年经手的,一年却只寥寥。 谁料女侍却道:“当然记得,美锦轩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分明是老板出手,但却没有对外声张。那衣裳是粉色隐纹的软缎,外面有半层薄纱,光裙摆就用了十二幅粉绸子,裙角上绣满了翻飞的彩蝶,当时我们老板还笑称,从没做过这么肥的衣裳呢。” 宋相宜听愣,再没有错了,就是这件衣裳! 她穿着这粉色彩蝶裙,在怡云庄外的纤陌上不知奔跑了多少回,那些彩蝶伴随着她减肥的岁月。每回一想到有彩蝶在随着自己一起飞,那奔跑的枯燥和难熬,便多了几分乐趣,也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孤单。 原来这衣裳,竟是申陌年亲手设计制作! 文氏差点感动哭了,原来她的三个女儿,都得到了申陌年的认可。 天哪,两个已是京城首屈一指,三个……只怕不仅空前,也要绝后了! 王管事也会趁火打劫,订好料子款式后,一掐指,今儿初五,初七就得送到府上,那不是一般的加急啊,这加急费…… 文氏玉手一挥:“这个不成问题,我们宋府在您家订多少东西了?要的是质量保证,赶工不能影响手工,旁的不与你计较。” 一想到五娘就要穿上新衣裳在儿子的婚礼上大放异彩,文氏做梦都要笑醒了。 等到文氏和宋相宜从美锦轩回来,五小姐变美的消息在宋府已经传遍了。丫鬟仆从们纷纷跑到门口迎接,想第一时间目睹五小姐芳容。 就连宋相若和宋相应,都等在门口看热闹。 只见马车帘子一掀,露出宋相宜卓尔不凡的风姿,宋相应目瞪口呆:“哎呀呀,三姐,没想到五妹也有今天,比你好看啊!” 宋相若一言不发,狠狠地盯着宋相宜…… 不,这绝不是那个丑八怪,这绝不是宋相宜那个痴肥蠢货,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第72章 生得好,还是养得好 这几天的宋相宜实在有点忙。文氏去哪里都要带着她,恨不得立刻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宋家五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大家闺秀。 留在府中的三姐宋相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对小枕道:“娘怎么这样,谁好看就向着谁。瞧瞧府里,爹根本不在意,连大哥都没这么大惊小怪,我瞧娘真是有劲。” 小枕顺嘴道:“就是,夫人也太偏心了,对三小姐好不公平。不过,五小姐是才变好看的,夫人正在兴头上,过几日肯定就平淡了,毕竟您才是夫人的心头肉啊。” 双重标准就是这样,宋相若生得好看,文氏偏爱她,这叫有眼光;当宋相宜更好看了,文氏偏爱了相宜,这就叫偏心、不公平。 可现在就是这么不公平了,怎么滴吧。 美锦轩去过了,琳琅轩也不能拉下,好巧不巧,又遇见了江阴侯夫人。 这回文氏可主动了:“叶夫人,可巧啊,是来给叶小姐订嫁妆的么?” 话说江阴侯府和祝家的婚事却是吹了。两家都已下了定,但吏部尚书却犯了事,虽没抄家问斩,却连降数级发配到边远地方当小吏去了。 这是羞辱,比抄家还羞耻。搞得江阴侯府很被动,这样的儿女亲家,还要不要? 不毁婚,女儿以后嫁到这种人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毁婚了,难免被人说嫌贫爱富。 思前想后,还是女儿的一辈子比较重要,顶着风言风语,江阴侯府还是把祝家的联姻给亲手掐了。眼下叶静茗十六了,还在积极寻找人家,却成了京城贵妇圈的笑谈。江阴侯夫人为了这事,好久不参加贵妇圈聚会了。 明知道文氏就是故意挤兑,江阴侯夫人脸色尴尬极了,却不愿落了下风,嘴一撇:“非得办嫁妆才来?我啊,三天两头来瞧瞧,为的就是个尝新,呵呵,宋夫人真是江南来的土鳖。” 话一出口,旁边两位正在挑选首饰的妇人,立刻横了一眼过来。 其中一位约摸三十多岁的妇人,生得温柔秀丽,闻言转身微笑道:“这位是……” 文氏倒也机灵,一看这妇人虽打扮简朴,但那仪态、那风度,却自是不凡,尤其是举手之间,衣袖下一只碧玉镯一闪而过,立即被文氏捕捉到,绝对是少见的好玉。 加之妇人虽脸色温和,眼神里却另有内容,文氏琢磨着,她定然是听见了江阴侯夫人的妄言,所以才出言相询。 当即不怕事大地接道:“这位是名满京城的江阴侯夫人。” 江阴侯夫人脸色更尴尬了,身份是没说错,连个侯府都敢说“名满京城”,那京城委实也太挤了些。 那美丽妇人一笑,问身边一位圆脸少妇:“你听说过没?” 圆脸少妇“咯咯”一笑:“却是没听过,敢情我被挤到京城外头了呢。” 美丽妇人点头道:“连你都没听过,我这种江南来的土鳖自然更没听过了。今儿得见你们京城的时髦人,倒是我三生有幸。” 江阴侯夫人被挤兑得怒从中来:“我瞧着二位也是哪家京官的家眷吧,有种就报上名来,也让我见识见识是什么人这般孤陋寡闻!” “呵……”美丽妇人轻笑一声,“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们就不自取其辱了。” 叶静茗却是去了留在里间试了又试,才出来店堂,就听到有人在挤兑自己娘,立刻怒火中烧。 冲上来便道:“哪来的苍蝇在这儿嗡嗡叫,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 一转眼,望见文氏带着一个极为美貌的少女,想起宋家二娘曾和自己争过祝家,如今一个贵为.宠.妃,自己却落得大龄毁婚的地步,简直是怒不可遏。 “呵,原来是宋夫人,不是您家大公子要成亲了吗,家里人到齐了吗?听说贵府那丑怪五小姐还在庄子上治病呢,宋夫人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亲生女儿,还有闲情来琳琅轩撒野?” 要说叶静茗这番反击,还真可算得急智。宋府个个都是郎才女貌,又是蒸蒸日上的势头,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五小姐可以攻击,毕竟传说她生得丑,算是宋府污点,而且叶静茗还隐约听说,宋夫人极其不喜五小姐,估计放在庄子不打算让她回来了。 咦,怎么宋夫人一点都不慌张的样子?自己不是明明都戳她的弱点了吗?听说宋夫人最听不得人家提宋家五小姐啊。 “哦?叶小姐还未出阁就如此凶悍,果然是虎母无犬女啊。” 文氏笑眯眯的,手中有绝杀的人,向来都是这么从容自信:“我家大郎好日子就是明天,贴子早就送到府上了,夫人和小姐可一定准时来啊。至于我家里人……承蒙挂念,自然是一个都不能少。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惊讶起来:“叶小姐哪里听来的传言,我家五娘好着呢,哪里就生病了,有这么咒人家的么……” 有女儿撑腰,江阴侯夫人立刻觉得抖擞起来:“哎哟喂,早就知道宋家儿女都生得好,既然五娘没生病,那更好了,明儿喜宴上,让我们也饱饱眼福。” 宋相宜浅笑着,安静地站在文氏身后,只觉得果然有点体会到娘的心情,这年头,生得好看走出去说话都可以大声一点啊。 娘现在的架势,真是腰杆儿壮,以一敌二,完全不用怕她吃亏。 “咦,我五娘干嘛要给你们饱眼福?好生奇怪,我家姑娘生得好,难道是生给你们看的?”文氏哧之以鼻。 叶静茗顿时捂嘴笑:“娘,你就别逼宋夫人了,谁都知道五娘难看死了,听说年纪小小,腰身就有女儿三个粗,请去的裁缝,没一个能做得上一身衬身的衣裳呢。” 江阴侯夫人眉眼儿乱飞,开心得附和女儿:“哈哈,原来如此。那宋夫人是说错啦,这不叫‘生得好’,这叫‘养得好’。哈哈。” 两边唇枪舌箭,没人注意到美丽妇人和圆脸少妇也是看得兴味盎然,尤其是美丽妇人,眼神在文氏和宋相宜身上转来又转去,竟没有停过。 见叶家母女如此不成体统,宋相宜觉得,也是该出声了。 “这位叶姐姐,若我没看错,您腰身应该不止五寸吧。”她声音清脆娇嫩,顿惊四座。 叶静茗一愣:“五寸……你当我水蛇么?” 宋相宜皱皱眉,转头向文氏道:“娘,刚刚是谁说,女儿的腰身有她三个粗?” 文氏配合得十分默契,叹道:“你叶姐姐兴许不太识数,五娘,咱不当真,不和她一般见识。” 五娘! 叶静茗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五娘?” 文氏笑得越发慈祥了:“这是我家五娘啊。来,五娘,没礼貌的孩子,快见过江阴侯夫人,还有你叶姐姐。” 宋相宜乖乖地行礼,吟吟浅笑,那冰肌玉骨、那一双瞳仁秋水,虽尚未完全成长,却已是小腰微骨、素衣皓齿,美得不似人间少女。 琳琅轩里一众人,早就望见了这位绝色少女,只是被宋叶两边的争斗吸引,一时未及追究少女来历,如今一听,竟是宋家五小姐,纷纷窃窃私语,那些片言只语飘进双方耳朵,便是聋子也能听出来,全是惊.艳之词。 江阴侯夫人惊得张开大嘴,半晌都没有合拢。 一想到刚刚还在肆无忌惮地说人家多么丑怪,叶静茗真想立时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旁观得很带劲的美丽妇人还要火上浇油,起身过来,拉着宋相宜的手:“原来你就是宋家五小姐,果然如传说中一模一样,美丽温柔、明艳照人,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有些心怀叵测之人,拿着胡说当传说,真是愧对公侯之尊啊……” “你……” 江阴侯夫人一梗脖子便要发作,被圆脸少妇无情地嘲笑。 “呵呵,还敢嘴硬呢,刚刚你们母女说的那些话,这店里的人可都听到了,这会儿打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居然还好意思反驳。我要是你们啊,早就夹着尾巴跑掉了,还在这儿丢人现眼个什么劲,真打算名满京城么?” 叶家母女俩又羞又气,恨不能从来没来过琳琅轩。 “屑小之辈,别得意,你们哭的日子在后头!” 扔下一句恨话,江阴侯夫人拉着女儿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 真是一败涂地。 文氏心里那个满足啊,真是由内而外。见美丽妇人还拉着宝贝女儿的手,心中也知这妇人必定有些来头,又见她仪态不凡,身为超级颜控,文氏不免惺惺相惜。 “这位夫人,谢谢您仗义执言。” “宋夫人不用客气。我也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是那侯爷夫人太张狂了,生的女儿也是草包一个,没的给公侯之家丢人。” “夫人不知如何称呼?”文氏很好奇她的身份。 美丽妇人嫣然一笑:“我是刚从江南过来的,在京城籍籍无名,不说也罢。” 文氏有心结交,又不好意思太过粘人,只得道:“夫人谦虚了,你我有缘,定会再度相见的。” 美丽妇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宋相宜:“一定会的。五小姐这么可爱,我……还真放不下呢。” 说完,悄然松开手,带了圆脸少女,飘然而去。 第73章 宋相承大婚 回去的路上,文氏也甚是疑惑:“五娘,你觉得……那两位妇人会是什么来历?” 宋相宜觉得美娘真是颇可爱,你如今也是贵妇圈的常客,你都不知道,我一个刚从庄子上回来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啊。 内心虽然暗笑,宋相宜还是很乖地回答:“女儿也不甚明了。不过,那位年长些的夫人说自己是江南来的,另一位年轻些的看样子是京城的,想来……不是亲戚也是闺中密友吧。” “最近似乎也没听说有哪位江南的官员进京啊,你瞧见那位夫人腕上的玉镯没,那么价值不菲的佳品绝不是普通人家女眷能拥有的。真是奇怪,会是谁呢……” 见美娘如此锲而不舍,宋相宜也道:“不光是江南那位夫人神秘,便是京城这位小娘子,也绝非一般人。娘你想想,江阴侯府虽说谈不上名满京城,但说起来,皇家与朝廷中人,就算不结识却也一定是听过的。这位小娘子偏偏敢说自己身在京城,却从未听过,言谈之间,很是鄙夷,若不是身份比江阴侯府更高,谁敢这么说?” 文氏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可是,那些圈子,娘虽不敢说个个混个熟,脸熟也是有的,却从来没见过这位小娘子,还真让人好奇啊。” “正如娘说的,有缘自会相见。凭女儿的直觉,过不多久,娘就会和她们碰面的。” 宋相宜说这话,自然是有根据的。 那位夫人自从察觉自己是宋家的人,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了,而且一直在暗暗倾听、饶有兴趣地看戏。这看戏还并不是完全旁观、不嫌事大的那种磕瓜子群众,而是带着某种暗暗考较的味道。 尤其后来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绝不仅仅是为了报“江南来的土鳖”这一箭之仇,宋相宜有种隐隐的预感,这位夫人的确听人说起过自己。 至于说得是不是有这么完美,她不敢确定。 但,绝非随口胡诌。 既然是对宋家有兴趣、对自己有兴趣,那么,这两个人一定会很快出现。而她们今天不愿意透露身份,也许是暂时还不想让宋家有所察觉。 一时间,宋相宜被自己的想法给震到。 事情好像变得慢慢有趣起来了。 ………… 三月初八这一天,宋府张灯结彩,一大早,整个府前鸣锣喝道,鼓乐齐鸣。 宋家夫妇并几位儿女,个个修饰一新,穿着华丽非凡,脸上都呈出喜庆欢愉之色。 府内已是热闹非凡,早先进京的近亲好友们正四处交谈,逛园子的,聊天说话的,已是满满当当。宋其凤招呼着宾朋,有些性急的同僚已三三两两地到来,这样的婚礼场合,也是这些朝臣们难得一聚的社交场合。 喜娘们早已拥了迎亲轿,由新郎官宋相承一骑高头大马领头、宋氏子侄与宋相承好友伴郎团随后,一行数里,浩浩汤汤地向袁丞相府迎亲而去。 文氏的偏心,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发挥到了极致,她根本就不允许宋相宜离开自己一丈以外。 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有个美貌无双的三小姐,这已经不新鲜了。 文氏要向世人宣布,宋家还有个艳惊四座、甚至美貌远远超于三小姐之上的五小姐! 遥遥领先不算爽,扬眉吐气才是真的爽! 今天的宋家,高朋满座,满园生辉;今天的文氏,神清气爽,神采飞扬。 江阴侯府的女眷虽然和宋家女眷斗得不可开交,但男人们的交往还是很正常。长得算不上英明神武的江阴侯与迎客的宋其凤相互拱手致意,进去跟满园子的宾客们共话了,女眷另行安排至花园,由文氏招待,宋氏二姐妹搭手。 不用说,江阴侯夫人与叶静茗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 吉时一到,门口鞭炮声大作,鼓乐齐鸣,小孩儿嘴里喊着:“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你推我挤地冲到院子里去看热闹。 望着笑得一脸傻气的宋相承,终于牵着心爱的人下轿,宋相宜的眼眶湿润了。 袁湘湘盖着红盖头,或许只能望见脚下那方寸之地,但她有宋相承。 这个英俊少年将牵着她的手,走进宋府,坦然地面对每一个人,热忱地开始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 神仙会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冯迁还是那么妖孽,冯芷希带着一位苍白少年,论妖孽,与冯迁几乎不相上下,但显然他不好男色,因为他是冯芷希的新婚夫婿——那位名满天下的画师。 袁加安今儿是小舅子,双重身份,自然格外卖力,而丁澄与丁淇两兄妹一见宋相宜,压根就没认出来。还是宋相宜上去打招呼,众人仔细辩认了声音,又由旁边的丫鬟们作证,方才惊喜地相认。 袁加安还说笑话,说早知道相宜妹妹这么好看,就不会答应家里订亲了,怎么也要跟宋府亲上加亲,被众人狠狠地取笑了一回。 宋相宜跟着众人不走心地笑了笑,心却溜到了远方。 神仙会的人,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今日聚得这么齐固然高兴,可是,独独缺了一人…… 方少逸。 回宋府后,她已经听大哥说了,因汝南郡王边疆大捷,皇帝要召汝南郡王一家进京重赏,本该二月返京的方少逸,被调派往京城往南四百余里处的大营,等候迎接父亲的大军,汇合后一同进京,如此,又要多耽误两个月的样子。 所以方少逸如今应该在南边,宋相宜不由偷偷望了一眼南方,又感叹,终究是为朝廷立下如此汗马功劳,皇帝才会赏下父子团聚,以示朝廷信任之意。 连信任都作为奖赏,在宋相宜看来,这信任不是真的信任,而只是手段,也是叫人心凉。 才想到方少逸,突然听见门外的礼宾大喊:“汝南郡王妃来贺——” 众人皆惊。汝南郡王妃素来孤傲低调,深居简出,虽来过几次京城,也是从不张扬,悄悄来,默默走。所以满园亲朋好友,还无人见过汝南郡王妃真容。闻报,纷纷向门外探去,欲第一时间睹其风采。 宋其凤和文氏正在大堂,听到仆从相报,立刻双双奔到门外迎接。尤其文氏,奔走之余经过宋相宜身边,还不忘一把拉过宋相宜,低声道:“快,跟娘一起去。” 宋相宜猝不及防,就被娘拉到了门口,乖乖地去当“迎宾小姐”。 果然是“小姐”,这规格,够高啊。 第74章 汝南郡王妃 只待一见到门外鼓乐声中,款款走来的汝南郡王妃……不只文氏惊呆了,宋相宜的心差点从胸膛跳了出来。 那盛装的华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儿琳琅轩里的美丽妇人。 她一反昨日的简朴,以一袭刺绣缠花锦袍亮相,一枝衔珠凤钗随着她的脚步颤颤巍巍地摇曳生姿着。 文氏反应很快,立刻从震惊中抽离,恢复常态,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原来是汝南郡王妃,有失远迎。” “哪里。”郡王妃微笑着,“果然有缘,今儿就相见了呢。” 宋相宜上前行礼,又被郡王妃扯着小手亲热地说了一番话。 因为汝南郡王妃的到来,文氏更加觉得脸上有光,虽说在座的未见得是郡王妃身份最尊贵,但汝南郡王却是当朝皇帝最最器重的郡王,甚至远超有些不得宠的王爷,加上汝南郡王妃深居简出的孤傲作派,这番光临,委实让宋府欢欣。 文氏逢人就说自己和汝南郡王妃早就认识了,关系也不错,所以此回,从不出席应酬的郡王妃能成为宋相承婚宴的座上宾。 众人艳羡之余,只有宋相宜心中暗暗觉得有些羞涩。 宋府肯定是积极邀请王妃了,郡王妃之前一定也是很客气地婉拒的,否则文氏早就欢欣鼓舞地对外宣布郡王妃要来了,何止到今天才喜出望外。 这一切都是套路,到了王妃这个级别,一年要婉拒多少这样的吃请,数都数不清。 但婉拒过后的郡王妃,为何又闪亮登场了呢? 宋相宜觉得,她是冲着自己来的。昨天在琳琅轩拉着自己的手,郡王妃那眼神、那语气……完完全全都是意味深长。 文氏和一群仆从簇拥着汝南郡王妃前去婚宴大堂,宋相宜自然是乖乖的跟在她们身后。 想想郡王妃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她难免是有些心慌意乱的,自己对少逸情愫渐生,郡王妃是方少逸的母亲,那岂不是自己未来的……,思及这里,小脚不由一顿,红霞染了半边脸颊。 前面,文氏和郡王妃相谈甚欢,一个有意巴结,而另外一个心里也存着什么主意,这一路你来我往之间,看起来倒真如同一对好姐妹一般,很是一见如故。 “相宜可是有何不适?脸怎么这样红?”郡王妃余光一撇,率先看到宋相宜的异样。 文氏这才醒过神来,忙忙的上前关怀:“五娘,你脸色不大好,可是累了?” 对于文氏来说,宋相宜早已经在她心里提升了无数的层次,大约连宋相若的地位都要略略稍逊一等,既然如同心肝,哪有不重视的道理。 宋相宜对娘亲这几日的过度关怀,还是有些略略不自在的:“娘亲不必担心,女儿一切安好。” 她温和有礼的模样,郡王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宋家不愧为清贵之家,家风真是不错。 见五娘除了脸红,也的确没有其他痛苦之色,文氏心里惦记着贵客,便放下了这事,转身拉着汝南郡王妃继续谈笑风生。 见娘亲终于不再关注自己,身后的宋相宜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番心乱,宋相宜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文氏一点儿没有察觉,郡王妃却注意到了,如此看来郡王妃必定是冲自己来的, 只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眼下自己刚华丽转身、粉墨登台,实在不宜想的太多,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好歹胜过自己胡思乱想,这样一想,神色中的羞赧倒是去了七八分。 到了婚宴的大堂,文氏把郡王妃引向主位,语气很是熟稔:“这是郡王妃您的位置,请坐。” 郡王妃笑道:“今日是贵公子大喜之日,我如何能坐主位,我啊,和相宜一起坐就好。” 文氏很是惊异,这与礼不合啊,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要说他们宋家招待不周,居然让贵客坐在小辈的席面上。 郡王妃只轻瞧了她一眼就晓得她误会了“我自打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相宜这孩子,和她一起坐在主位的下首,还能多说说话。” 文氏明白郡王妃的意思了,原来换座不换席啊,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的宝贝女儿果然是人见人爱,瞧瞧,这才第二面,连一贯孤傲的郡王妃都喜欢的不得了,若是以后多参加几次宴会,还怕那些贵夫人们不青眼有加? 文氏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求婚贴和媒人踏平了宋家的门槛,宋家的锦绣前程似乎指日可待。 宋相宜却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她本是小辈,自然是要跟家中的其他姐妹们坐在一起的,连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王妃身份尊贵,跟我一个小辈坐在一起岂不是辱没了您的身份。” 温和有礼,还谦逊可人,实在是招人喜欢,郡王妃握住宋相宜的小手,安抚道:“身份都是自己给自己的,那里是别人能折损的,你可不是个拘束的孩子啊。” 这句话真真是别有用意啊,什么叫你不是个拘束的孩子?说的好似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一样,宋相依心中讶异不已,面上只得抿唇微笑:“您说的是。” 可是让我坐在你身边,真的只是想和我说说话,这么简单吗?宋相依暗暗思索,怎么都有几分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她又唯恐自己多想了,弄出什么乌龙笑话,岂不是贻笑大方,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千辛万苦得来的,宋相宜绝不想出什么纰漏。 左思右想,宋相宜大概能推测出一些,想必是少逸哥哥告诉郡王妃的。少逸哥哥好歹是与自己青梅竹马,偶尔在自己母亲面前提提儿时的玩伴也挺正常。 随着吉时的临近,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文氏在京城结交的夫人、姐妹,她不得不向郡王妃致歉:“您先用这茶,我招呼完客人就来。”随即又吩咐宋相宜招待好郡王妃,便匆匆去迎接其他宾客了。 也是巧了,这一桌刚好只坐了宋相宜和郡王妃两个人,宋相宜本分的倒一杯清茶恭恭敬敬的递给郡王妃,俏声道:“正是夏日炎炎,您一路赶来,不妨喝些清茶去去暑气。” 这孩子真是体贴入微,郡王妃接过茶:“说来我正有些口渴呢。” 端起茶杯浅浅的沾了一层,正欲放下,眉头却轻轻皱起:“这是什么茶,口味如此清新,竟有一股甘甜,比我在江南第一茶庄喝的还要好些。” 好敏锐的味觉,这么轻的味道都能品的出来,要说宋相宜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她端庄地微笑:“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平常的雨前观音茶,用竹叶水沏成的。” 郡王妃可不会认为真的只是如此,她又饮了一口茶水,越发觉得水中甘甜妙不可言,恰像是一股春末夏初的芳香,让人依依不舍,流连忘返。 微微一笑,郡王妃肯定的说:“绝不止如此吧。” “王妃的品茶功夫真是无人能及啊。”既然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婆婆,宋相宜一半是真心佩服,一半也是先给她带带高帽子的意思,徐徐地解释着:“虽是用竹叶水沏成的,可用的却不是寻常的竹叶。” “那是?”郡王妃本是爱茶风雅之人,这会儿也起了兴趣。 见郡王妃被自己所说的吸引住了,她便知道她能稳住眼前的贵人,说话行事之间自然更加的大气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沏茶所用的竹叶水,并不是泉水和竹叶泡出来的水,而是凌晨时分沁在竹叶上的露珠。” “难怪这股清甜的味道会这么轻。”郡王妃了然。 “您看着茶汤就知道相宜所言非虚。”宋相宜抬眸看了一眼郡王妃,揭开了茶壶盖子。 只见茶壶中绿褐色的水悠悠的打着转,袅袅的茶香升腾而上,茶水清澈并无一丝浑浊。 “原来如此,若是泉水和竹叶泡出来的水是没有这么清澈的。”郡王妃看向宋相宜:“这是你做出来的茶吗?” “茶自然不是我做出来的。”宋相依淡淡地说。 第75章 “性急”的新娘 郡王妃嗯了一声。 宋相宜再聪慧,毕竟还不到十三岁,没有什么阅历,想必也没有读过这方面的杂书,如何做的出这样独特的茶叶,这回答本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郡王妃端起茶杯打算再饮一口,却听到宋相宜说:“不过这做茶的法子,却是我想出来的。” 一口茶水差点噎在喉中,多亏郡王妃过硬的心理素质才没有呛到自己,她非但没有大怒,反而甚是惊喜,这宋相宜不光外貌清丽娇美,风华绝代,内里也是才华横溢,少逸这臭小子,还挺有眼光,为娘可以放心了。 吉时终于到了,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已到齐,宋其凤和文氏各自落座,宋其凤坐在男宾那边,文氏坐在女宾这边。 大良朝并不像中国古代那样死板,对于女子的束缚要相对松的多,不过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是有的,故而男宾和女宾之间用几个轻纱面子的屏风隔离起来,刚刚好把女宾客这边隔成一个椭圆形。 宋其凤和文氏一落座,各位宾客就纷纷前来道喜。 “恭喜恭喜啊,贵公子人中龙凤,今日又娶得一位美娇娘,真是让人羡慕啊,”这是宋其凤那边。 “恭喜啦,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孙子。”一位白发初现显的贵妇人哀愁的感叹着,这是文氏这边的。 宋其凤和文氏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各自行礼说:“谢谢您了。” 正在这时,司仪高喊:“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高堂啦。” 话音刚落,宋相承手拿大红锦绸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出来了。 大良的传统,成亲典仪上,新娘在拜见公公婆婆时,要掀起盖头,以示对公婆的尊重,也有那么一点验货验人的意思。 起初宋相宜知道这个习俗之后,大跌眼镜,可是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十分有趣。嫁人嫁人,的确嫁的是对方的一家人,而不是一个人啊。 见新人已经出来,丫环和小厮们赶紧去请宋其凤和文氏上座。两人落座之后,司仪高喊一拜天地,宋相承和袁湘湘同时跪下磕头。 司仪又喊道:“二拜高堂。” 这时意外出现了,宋其承大概是太激动了,离他家亲爱的有点近,不下心踩到了新娘子的凤尾裙摆。袁湘湘脚下本是穿着高底绣鞋,被这样大力一踩,哪里还站的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宋起凤和文氏面前。 这下子冷场了,这新郎还没拜呢,新娘子先跪下了算是怎么回事。 司仪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见过新郎拜错方向的,也见过还没行二拜高堂就醉倒的,但这种情况他还真是没见过,一时间他也傻眼了,呆呆的站在那里,嘴巴张张合合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可是从小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哥哥的婚礼,宋相宜可容不得这婚礼有半点瑕疵,小半点也不成! 她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就准备上前去。 一旁的郡王妃迅速在桌下拉住她的手说:“别去,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贸然上去解围,万一搞砸了,只怕将来会有人嘲笑你,一个小丫头就敢插手哥哥的婚礼。” “不会有事的,我自有办法脱身。”宋相宜镇定自若,她缓缓地拂去郡王妃的手,端庄的施礼,脸上挂着真诚的感激:“多谢您的关心。” 说完,大步走到宋相承身后,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司仪和新娘的身上时,猛然出脚踹进宋其承的腿窝,宋其承扑通一下跪下了,随后她对着司仪眨了眨眼。 司仪立马就明白了,赶紧顺驴下坡喊道:“二拜高堂。” 没几个人瞧见宋相宜那野蛮而隐蔽的一脚,还以为是宋家五小姐过去看了个热闹。 婚礼的程序照常进行,轮至袁湘湘掀开盖头,给文氏和宋其凤行礼的环节时,底下的宾客都伸长了脖子观赏新娘的容貌,早就忘了前边的小插曲,不多时赞扬声纷纷响起。 “新娘子真是漂亮啊。”一位老者赞叹道。 “我就怎么没辙福分呢”想起了家里的那只母夜叉,中年男子缩缩脖子。 女宾这边也是议论纷纷,不过大都是一些喜庆的话语,宋相宜悄然退回来,几乎没有人在意她的行踪。 轻轻地坐下,身旁的女宾丝毫未觉,还在兴致勃勃的跟另一位贵妇人谈笑。 郡王妃全程目睹了宋相宜的离席一游,不得不说她看到宋相宜踹上新郎官的时候,真是捏了一把汗,唯恐她不小心败坏了闺誉。 还好,过程虽然很惊险,但结果显而易见很完美,呆愣的新郎官跪下了,虽说有些先后,但也不过是瞬息之间,整个场面未受影响。 宋相宜在郡王妃的心里,有多一条美誉,那就是胆大心细。 这样看来,少逸和眼前的宋相宜,根本就是天作之合。得此贤内助,少逸以后的仕途和人生也会顺畅很多,不知不觉之间,郡王妃已经把宋相宜当做半个女儿一般看待了,在她心里这是早晚的事情。 新郎新娘退场之后,高堂上的宋其凤和文氏回到到酒宴,开始招呼客人,文氏刚刚略有惊吓,多少有些心有余悸,因此笑容也不是那么自然。 刚刚已经出手一回,这种场合,自己一个闺阁小姐也不便总是露头啊,宋相宜心里有些焦急,不想身旁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转头望去原来是汝南郡王妃站了出来。 宋相依正欲开口询问缘由,郡王妃轻拍其肩示意她不要说话,她走到文氏身边,微微一笑说:“没想到袁丞相家的孙女儿可真是有趣,这都进了门了,还生怕心上人被抢走,着急着拜堂呢。娶到这样可爱的美娇娘,令郎这是前世修了什么福啊!” 这话说的颇为有意思,生生把袁湘湘的出丑之事变成小女儿担心心上人被抢走,抢先拜堂的趣事。 而且,点明了是袁丞相家的孙女儿,你们旁人若是要笑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是不够。 还别说,在座的,真有那么些打算取笑一二的刻薄者,闻言纷纷闭上了嘴,论尊贵和嘴上功夫,她们比不过眼前的这个汝南郡王妃。 当真是嘴底下见真章,这种轻轻动一下嘴皮子就能颠倒乾坤的功夫,宋相宜自问做不到,看来世家的贵夫人们之所以骄傲,也有她们骄傲的理由,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家世显赫或者富庶。 都是从浩瀚深宅中打滚过来,才有笑傲全局的资本。 这一章算是轻轻的揭过了,文氏感激的对着郡王妃笑了笑,郡王妃报之一笑,安抚的握了握文氏的双手。 郡王妃的手心异常的温热,像是一团火焰,瞬间驱散了文氏的不安和担忧。 两人先后落座,宴席正式开始。 第76章 郡王妃的暗示 诸女眷先后落了座,喜乐声中,宴席开始。 文氏心中很感激郡王妃的出手相助,因而言语行止之间自然流露出真诚的亲密,不再像先前那样全然把郡王妃视作可以给宋家带来荣耀和面子的贵人。 宋相宜倒是瞧出些端倪,娘亲在京城没有相好的姐妹,这会儿倒真把郡王妃当作姐妹知己来看了。 而对郡王妃来说,因存着那点儿私心,也生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理心来,只觉得帮了文氏,自然也是帮了宋家和自己。 以宋相宜的知书达礼,必定是要感谢的,只是这怎么表示谢意,倒是个难题,既不能表现的太阿谀奉承,叫人家看轻了,又不能显得太随意,毕竟人家或许觉得只是举手之劳,也未见得就指望你感谢。 这分寸倒是不好把握啊。宋相宜突然感到了一丝情怯。 往常自己哪里是么纠结的人,实在是因为对方是少逸哥哥的母亲啊! 关心则乱。 那边郡王妃和文氏相谈甚欢,大致是讨论一些过往的趣事,以及女人们最关心的服饰与首饰。 一提起衣饰首饰,女人的嘴就必定收不住。郡王妃瞧着文氏发间,不吝言辞地夸赞:“你也知道,江南姑苏的工匠,大良朝首屈一指。我在江南,不知见过多少上等首饰,独独宋夫人头上这一只,我看着最舒服。” 文氏能戴着出席长子婚礼的钗子,自然也是价格不菲,本也是琳琅轩一等一的师傅亲手打造的,只是宋相宜心里倒也明镜似的,好归好,却也没到独一无二的地步,真当不得郡王妃如此的夸赞。 她心里明白郡王妃必定是话里有话的,只怕不是想说钗子这么简单。 文氏也是经历了不少场面的人,也知晓郡王妃的夸赞虽说真心,也不无夸张的成分,便谦逊的笑了笑,坦然道:“我这也不过是琳琅轩定制的罢了,郡王府应有尽有,郡王妃可别笑话我们了。” 郡王妃却微微叹了一声,仿佛是很随意,又仿佛是特地的说了一句话:“郡王府的确是什么都有了,可我这心啊,总空落落的。丈夫长年在外,儿子又总在京城,倒羡慕你们,有贴心的女儿陪伴,多暖心啊。” 话语之间无限的惆怅,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的遗憾。 郡王妃的话一落,宋相宜无端端的羞得脸都红了,但良好的教养不容她胡思乱想,只垂眉低眼的坐着,越发温驯有礼。 桌子上的贵夫人们统统都闭了嘴巴,都在揣测郡王妃的意思,文氏当然也不傻,郡王妃不会无欲无故说这句话,也不可能真是想要个女儿。 众所周知她膝下只有儿子,说这句话只怕是想要给儿子物色个媳妇。 文氏想到这里,心中简直就是小鹿乱跳。 谁不知道她文佩兰会生,三个女儿,各个貌美如花、艳压群芳,可都是被美锦轩申老板青眼有加的姑娘。除去已经成了宠妃的相欢,相若和相宜可都还待字闺中呢。 思绪流淌到此处,文氏难免就有些想多了。 郡王妃既说是看中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想必是相中了自己的女儿,却不知道她到底看中的是哪一位? 是眉眼如烟,飘飘似仙的宋相若,还是已经蜕变成为绝世佳人的宋相宜呢? 文氏拿不定主意了,有心想要试探,又唯恐冒犯了郡王妃,弄巧成拙。 郡王妃表面瞧着端坐席间,神色温润,其实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何况文氏这样少少用点心就能猜透个七八分的人。 白瓷青釉的杯子闪着清冷的幽光,郡王妃解开杯盖,悠悠的说:“若是我有个女儿,定也能做出这么好的茶。” 茶! 果然说的是我,宋相宜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在胡思乱想,郡王妃是真的相中自己了,却不知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了少逸哥哥的潜移默化? 而文氏这边,却实在是有些糊涂,这茶字一词,作何解释呢? 在座的各位夫人们,也都互相交替着眼色,见到文氏迟迟没有回复,有个夫人忍不住嚼起舌根子。 “这文氏难道不知这茶是自己哪个女儿做的?” 还真让她说对了啊!文氏还真不知道,她一贯又不讲究品茶,之前也从不关心五娘,哪里会在这些风雅潇洒之事上费半点心思。 无奈之下,文氏也只得先糊弄过去:“难得郡王妃喜欢这茶,回头我让丫头多和郡王妃亲近亲近。郡王妃善品,定是颇有研究的,也让小女跟您多学学,长长见识。” 这话说得甚是得体,又迎合了郡王妃的心思。 现如今汝南郡王父子屡立战功,就连圣上都多次褒奖,青睐有加,可谓是站在权势的顶尖了,这京中的哪一家贵族和官吏不盼着和郡王府联姻啊,显然,这是要被宋家捷足先登了。 文氏既然是做了这样的回复,那显然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郡王妃满意的点点头,浅浅品茶,笑道:“果然是好茶啊。” 文氏则悄然松了一口气。 一杯茶就把郡王妃给收服啦?那先前嚼舌头的夫人怎么也想不通,这宋家下手太快了吧,无声无息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汝南郡王府扯上关系的? 相好的夫人看到她满面的嫉妒之色,暗暗心惊,私下里狠掐了她,才使得她回过神来,不至于呆立当场。 虽说没有挑明,但心知肚明的宋相宜此刻已经坐立不安,她只觉得自己脸颊都烧得慌,于是行礼道:“娘亲,女儿想去更衣。” 郡王妃闻言,瞧见她脸红心跳的模样,笑得意味深长。 文氏怜爱的看着宋相宜说:“且去吧。” 坐在小辈席面上的宋相若已经是嫉妒的断了肠,自从宋相宜和汝南郡王妃坐了一席,她心中的熊熊妒火一刻也没有停息。 去年秋天,宋相宜生辰之日,方少逸突袭怡云庄与宋相宜脉脉相处的那一段,宋相若全然不知。 她钟情方少逸,至今依然抱有希望。她视郡王妃为自己未来的婆婆,可郡王妃为何独独只中意五妹? 见五妹要离开宴会大堂,宋相若不知生起了什么念头,找了个借口也出去了。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方才嚼舌根的夫人也悄然起身离开了。 虽是同样离席,目的却不尽相同。 宋相若一个人悄悄的跟在宋相宜的身后,而那位夫人则纯粹只是散散步,想让外头的春风吹散一下自己心头的妒忌。 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宋相宜尚且还能矜持的走着闺阁小步。一到花园僻静之处,她在怡云庄野外练就的飞毛腿功夫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宛若蝴蝶一般,在花园小径里欢快的小跑,全然不知自己的行径已经被很多人看进了眼里,比如说宋相若、比如说那位嚼舌根的夫人……以及一位俊美而冷酷的青年男子。 风吹来,乌黑的秀发随风飘扬,发髻上的金步摇撞击出清脆的铃音,宋相宜一身粉群肆意飞舞,薄薄的轻纱弥漫成烟。 飘飘乎仿若流风之回雪,又似九天的玄女翩然下凡,美的惊心动魄。 那青年男子一时看得有些恍惚,他历经千般花丛,见过无数绝色,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具有勃勃生机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秦琰眯起了眼睛。 第77章 听琴 心中波澜四起的,又何止是秦琰,还有花园另一处的宋相若。 她的银牙都要咬断了,如果说秦琰还只是略有好奇,那宋相若心中的妒意完全是在海啸了。正在沸腾之时,身边响起了一位中年女子的声音。 “果然是宋家的小姐,这等美貌真正是旁人赤脚也赶不上啊,哎!”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宴席上嚼舌根的那位夫人。 望见园里光彩照人的宋相宜,她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确实比不上。之前她还兴兴头觉得自家女儿很不错,搞不好可以攀上郡王府,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且这天还很高,人也太美。 这下算是认栽,转身打算回去。 这话吹进宋相若耳朵里,却让她心中一动,直觉有什么机会送到了自己跟前。搜寻声音的主人,一下子便看到了那位中年夫人。 宋相若款款的走到她面前,不早不晚,刚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清丽的眉眼绽放出如莲的笑颜,姿态优雅的行礼:“夫人安好,您可是柳知府的夫人李氏?” 又来一位如此美貌的闺阁小姐,且看对方穿着喜服,一望便知是主家的小姐,李氏今日算是开了眼,原来宋氏美誉,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她为何突然叫住自己。 李氏望着宋相若,有些疑惑。 “柳夫人,我是宋家的三娘宋相若。”宋相若依礼介绍自己,眉眼浅笑盈盈,很是博人好感。 柳夫人轻轻便被俘获了,她笑道:“我说呢,生这么好看,必定是宋家的小姐,果不其然。只是唤住我有何事?” “听到夫人夸我家五妹呢,我这当姐姐的,心里也跟着高兴呢。” 宋相若看向前方的宋相宜,嘴上说高兴,明眸之中却暗影飞逝而过。 这神情顿时被李夫人看在眼里。柳夫人也是深宅出身,早年闺阁中没少和姐妹斗,嗅觉极为敏锐,当下眉毛微挑,说话的口气里带着浓浓的试探:“看来宋夫人不仅会生,也会养,把小姐妹养得多好啊,感情这么深,真是难得。” 感情好,我就呵呵了。 宋相若心里恨之入骨,一直在转着念头,突然眼光一闪,心中便有了对策。 她隐约记得冯迁似乎在花园小径的尽头,若是宋相宜一直往前走,必定会碰到冯迁,他们都是神仙会的,冯迁可说是看着宋相宜长大,二人关系甚好,加之冯迁好男色,与妹妹们相处颇不拘小节,到时候若有些行径被旁人看到…… 呵呵,岂不是好戏? 宋相若掩去眼眸中的阴毒,做出困惑的模样:“是啊,这个五妹,平素与我形影不离,今天偏生这么奇怪。我还以为撇开我,是要在郡王妃的身边待着,哪知她反倒一个人出来……”宋相若好似是在无心的自言自语。 这些话在李氏听来,却是句句入心啊。没错,这宋家的五小姐正是艳冠群芳的当口,不留在宴席上招人疼,偷偷摸摸出来作甚? 李氏做出担忧的模样:“要不,我们还是跟过去看看吧,可别出什么意外。” 这般完美的借口,宋相若岂有不答应之理,更兼正中下怀。 两个人默默的跟随在宋相宜身后,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琰将这些全看在眼里,绝美的姑娘在前欢乐前行,她身后却跟着鬼鬼祟祟二人组,秦琰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冷笑:“真有些意思,跟上去。” “殿下,属下以为不可,您是来恭贺宋家公子大喜的,眼下已经迟了,倘若再不赶过去的话……”侍卫还欲滔滔不绝,秦琰一个冰冷的眼神过去,侍卫立时噤声。 冷汗密密麻麻的沁出皮肤,须臾浸湿衣衫,侍卫深深的弯腰:“是属下多嘴。” 清风徐来,花叶纷飞,宋相宜脚步轻快地行走在幽深的花园小径中,随心随性,比在宴席上虚与为蛇、浅笑吟吟地装淑女要愉悦太多了。 待到小径分叉口,她有心欣赏转到左院的小池去,与那些鱼儿逗弄一番却闻一阵琴音飘飘渺渺从前方传来,音色清澈,音调高昂,竟有曲高和寡之意。 是何人在自家大喜的日子,演奏如此悲鸣之曲,宋相宜驻足思忖。 只听琴音愈来愈悲昂,宛如千龙断骨,万鸟啼哭,其悲绝之意足以令人痛哭不止。 宋相宜自来到大良朝,本是淡然看万事,无喜也无悲,不料竟在此刻,被一首曲子催动了心如止水的神魂。 尽管她本意并不想上前凑热闹,可裙下双足却偏生不听她的,不由自主就循着琴声的方向去了。 正是菩提树下,一方青石之上,白衣男子垂首奏琴,修长手指动若流星,带的腕间衣袖翩然翻飞,宋相宜蹑手蹑脚的走到一旁,也不在乎石上是否干净,静静并膝而坐。 她专注的沉醉于琴曲之中,脑中翻江倒海,一幕幕前世今生的记忆画面,纵横交错,最后这些记忆轰然破碎,定格为方少逸温暖的笑脸。 “少逸哥哥……”她呢喃出声。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沉浸在琴曲之中的宋相宜只想快些见到方少逸。 一曲终了,白衣男子抬起头来。一见这男子模样,宋相宜差点惊呼出声,这个脸带悲凉之意的男子,竟是冯迁。 妖孽冯迁。 “迁哥哥,怎么是你?”她惊叹:“我竟不知你古琴奏的这般好,只是这琴曲中的悲凉和你配起来,总归不搭调。” 冯迁的脸上又恢复了妖孽之色,内心却很惊讶。方才这曲子实在是奏尽了他的内心隐秘,居然被宋相宜机缘巧合地识破。 然,冯迁毕竟是冯迁,只是一甩宽大的衣袖便已经面色如初,他跳下青石,摸摸宋相宜脑袋,嘴角弯起一抹邪魅笑意:“我既有洒脱之喜,自然有悲鸣之意,有喜有悲方为人生,说明迁哥哥我内心丰富,岂是你这小丫头片子能轻易看得懂?” 远处的宋相若、李夫人听不清楚二人说话的内容,只望见了冯迁奏琴、相宜听琴,而后亲密交谈、毫不避讳的场景。 一抹冷笑在宋相若唇边悄然闪现。 第78章 潜藏的危机 “三小姐,这……我出来得久了,还是回去吧。”李夫人面露厌恶之色,却是要回避的样子。 大良朝少女见到外男,本该速速退却,别说这样动手动脚,便是攀谈也算不妥啊。李夫人又不知宋相宜与冯迁的关系,只当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一转头,却望见宋相若以袖掩面,红晕自脖颈绵延至脸颊,端是羞愧无比的样子。 也难怪,自家妹妹做出这等不知羞耻之事,坏的何止是自己的名声,连累宋相若的闺阁声誉也会受影响。 李夫人心中顿时对宋家轻蔑起来。只所以没直接嘲讽,是惹不起宋家。若是这三小姐在文氏面前嚼舌根子,她家老爷的仕途岂不是要受阻。 正想着怎么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见得宋相若惊呼一声。 但见她指着前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夫人忙忙的转头望去,也是忍不住惊呼。这青天白日之下,那对少年男女居然……居然搂搂抱抱! 这成何体统,这宋家五小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对,就是不知廉耻啊,亏自己还觉得自家女儿比不得她,打算认命,原是被表象欺骗了。 李夫人确是被表象欺骗了,在宋相若一步一步的诱导下,李夫人心中已存了念头。 而菩提树下,明明是宋相宜从石头上跳下时,脚崴了一下,冯迁就此扶了一把,二人很快就分开了。 有意思,这姑娘还认识我表弟?秦琰挑挑眉,暗想,你要是钟情冯迁,真就不幸了,谁不知道他只爱美少年啊。 侍卫不明所以,望望远处的男女,又望望身边的太子殿下,只觉得今天宋府好混乱啊,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前方的宋相宜和冯迁对于身后的这些魑魅魍魉,自然是无所察觉,冯迁邪魅一笑,打趣道:“相宜妹妹今天香喷喷的,如此投怀送抱,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你当我是烤鸭啊,还香喷喷! 宋相宜素知冯迁是个不正经的,站稳身子,整理整理裙摆,笑道“迁哥哥你就逗我吧,小心我告知你的那些宠侍,只怕……哎,迁哥哥还是想着如何跟他们解释吧。” 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啊,冯迁打了个冷战,一甩衣袖作揖赔礼:“相宜妹妹最是心慈嘴软,冯迁再也不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宋相宜郑重的夸奖道“迁哥哥近来有进步,要继续保持才是。” 冯迁哪里真会怕的那些宠侍,明明是他们要争冯迁的宠才是,这番对话,也就是逗宋相宜玩罢了,见她还得理还不饶人,倒像是自己已出嫁的妹妹冯芷希,不由伸手弹了弹宋相宜的额头,语带宠溺,笑颜娇媚惑人:“也不知将来方少逸娶你过门之后会不会当天就后悔。” 提到了方少逸,宋相宜难免脸红,但就算是只香喷喷的烤鸭,也要嘴硬到底,宋相宜假装不懂:“少逸哥哥有何后悔的?” “自然是娘子太过厉害,后悔娶了个吊睛白额虎呀。” 此句一出,冯迁立刻后退半步,岂料为时已晚,宋相宜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多,一拳头打过来正中胸膛。 冯迁扑通一下,合琴倒地,良久一动不动。 身后的宋相若和李夫人均是心惊不已,暗暗猜测那倒下的男人是不是被打出了内伤。 秦琰的侍卫实在忍不住,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世家的小姐,怎的如此凶悍。” 秦琰则一声不吭,敢对冯迁动手的姑娘,这世上还没几个,这丫头生得如此美貌,而且年岁尚小,却如此不拘小节,也是奇妙。 唯有当事人宋相宜气定神闲的笑道:“迁哥哥慢慢躺着,底下阴凉可千万小心着身子,娘亲他们还等我呢,我先告退了。” 裙摆飘飘,宋相宜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冯迁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积聚在心中的怨气也一扫而光,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相宜很特别,只是以前……哈哈,相貌逊色了点。现在看来果然是个有趣的奇女子,而且还出落得如此美丽,少逸真是艳福不浅,只是……相宜如此凶悍,愿他消受得起这美人威。 既然好戏散场了,宋相若也就无心再逗留,毕竟是从宴席上偷溜出来的,万一若是娘亲问起来那就糟了。 见李夫人看得一脸错愕,宋相若羞愧的掩面啜泣:“李夫人,今日之事还望您守口如瓶,家妹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才会被不知名的男子欺骗,竟与之在后花园中相会。” 得,一句就给定了性,直接把李夫人的思路引到了远方。 宋相若声音颤抖,似是再也不忍说下去,她对着李夫人匆匆忙忙行了礼,就转身离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夫人只来得及说一句“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说完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相若快步离去,纵然还有很多疑团在心中梗着,比如前方的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宋家的五小姐之前一直深居简出,现在却突然高调出现? 然而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宋家的把柄就在自己手里了,李夫人得意的暗笑,看来郡王府的亲事,不是一点希望都没啊。 “走吧。” 秦琰转身去往婚宴大堂的方向,如果他所料不错那绝美的少女必定也是去大堂,到时令侍卫稍微查探一二,自然便知道谜底。 他大步如飞,竟是悄然用上了轻功,侍卫心中震惊不已,就算是与万军对阵,也从未见过自家主子有过半分匆忙,如今却…… 宋相若和那位李夫人是最先回到的婚宴大堂的,此时的大堂内男宾那边觥筹交错,宾客们各个醉眼朦胧,兴高采烈的彼此称兄道弟,气氛十分融洽。 女宾这边要相对安静的多,夫人们都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就算是在这等热烈的气氛之下,也保持着最起码的矜持和优雅。 郡王妃和文氏交谈了一会儿,久久看不到宋相宜回来,多少有些纳闷,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心中存了几分忧虑,郡王妃自然不会掖着藏着,她婉转的提醒道:“相宜人呢?” 文氏如何不知宋相宜去了许久,都还未归来,只是这满桌的贵夫人们,倘若自己现在就贸然离开,引发其他人的猜测,指不定明天就传出什么难听的留言。 左思右想,文氏只得悄悄吩咐贴身的丫环,去寻一寻宋相宜,尽快叫她回来,但不知为何相宜未归,连着丫环也未归,听着郡王妃的提醒,文氏尽管心中焦虑,但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为今之计,也只有撒谎了,文氏这般想着,捏紧手中的帕子,微笑道:“不用担心,这孩子早上就有些不舒服,估计在后堂稍歇息一会儿,一会儿就来了。” 第79章 天下的蠢货都是一样的 宋相宜可是自己相中的儿媳妇人选,之前又听儿子说过,相宜是一直在庄子上养病的。乍一听身体有恙,郡王妃心中也是关心:“是何处不舒服?要不要紧?” 李氏闻言,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方才还好好的,这么快就不舒服了,我看是另有隐情吧。” 文氏原来只是随口扯了个谎,却被李氏这么一逼,变得有些下不来台,倒要用心去圆了,脸登时阴沉沉的。 郡王妃何等人也,这话里有话的套路都是她早些年用烂了的,细细想来,这多嘴妇人几乎是和宋相宜同时出去的,莫非她发现了什么异常? 眼下文氏尚在跟前,郡王妃就算是心中蹊跷,也不能大喇喇的吐露所思所想,须知自己刚刚才与文氏默许儿女结亲之事,在座诸位女眷也都听得出来的,这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质疑人家女儿,岂不是啪啪啪的打自己的脸。 因而郡王妃念头一转,故而这脸色也是沉了下来,只淡淡的夹了两筷子菌菇,不紧不慢地嚼着,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与李氏一起的那位夫人心中也是忧烦不已。 这个李采莲,真心是缺了些教养,就不能消停点?她峨眉微皱,不着痕迹的拉拉李氏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李氏正在得意的势头上,哪里肯就此松嘴,她一心盼着东窗事发,心里头仿若有万只蚂蚁在啃食。 “既是不舒服不如就请大夫看看,我家老爷今日来刚好带着大夫,我看不如把五小姐叫出来让我家中的大夫诊诊脉,也免得耽误了病情。” 这话也太没有分寸,满席都是什么人,容得她这样放肆? 文氏豁然翻脸,杯子嘣的一下压在桌子上,话里话外夹枪带棒:“我们宋氏确是小户人家,可再怎么不起眼,也有几分清贵,这大夫您自己留着吧,我宋家女儿不舒服,还是请得动御医的,不劳烦您费心。” 倘若是宋相宜又肥又丑的时候,文氏大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耳旁风了,可这情景与过往已是截然相反了。她本就撒谎在前,更兼之宋相宜出落的倾国倾城,眼下又是郡王妃青睐有加的儿媳人选,她就是拼着她文佩兰的脸面不要,也不能让李氏在相宜的脸上抹一点点的黑。 郡王妃向来是瞧不起那些没什么本事,还妄尊自大的人,她微笑着,明明是嘲讽,却让人瞧不出来:“敢问这位让自家夫君带着大夫,来参加喜宴的夫人是谁?” 从开宴到现在一直都不曾正眼瞧过自己的郡王妃,居然开了金口,跟自己说话,李氏顿觉得面上有光,回起话来也是气势高扬:“奴家是李采莲,我家老爷可是京城的知府。” 知府……真是好大的来头,京城的城门楼上掉块砖,一下子可以砸到五个六品以上,你一个知府家的,竟然在我少保府如此放肆。 文氏怒气豁地升起,却又慢慢压下。 是啊,对手就是这么渺小,你少保夫人要不要不顾脸面地披头散发上去撕一架?似乎不太合适啊,再说,今天家里还办着大喜事呢…… 一点就着的,那是炮仗,此时此景,不争就是争。当下按捺住心情,看郡王妃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李氏丝毫未察觉,她自报家门之后有多少夫人等着看笑话,原本还以为是多么尊贵的人家,才敢在郡王妃和文氏面前放肆,如今看来竟是连草包都不如。 “闹了半天,是个知府夫人啊,恕我孤陋寡闻,平日里也没见过什么知府,竟不认识您这么尊贵的人物。”郡王妃面色淡然的揭开茶盖,轻轻吹散茶汤上漂浮的碧叶。 方才还在憋笑的夫人们,听了这句杀人不见血的话语,如何还忍得住,纷纷窃窃私语,低声谈笑起来。 李氏后知后觉,这才发觉自己是被捉弄、嘲讽了,哪有不羞愧的道理,她自知与郡王妃的地位天差地别,于是只将一双眼睛瞪向文氏,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文氏应该已经暴毙一百次了。 浅浅的饮一口香茶,郡王妃细细品味茶中的清新和微微甘甜,放下手中白瓷杯。全场都盯着她,看她如何反应。 郡王妃微微一笑,温和的对文氏说:“听多了宵小之言,心里真是污糟,还是喝茶好,好茶能将心灵也洗得干净。” 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郡王妃,文文雅雅,温温柔柔,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还说得这么风雅。 宵小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与文氏交好的一位夫人趁机讥笑道:“以后啊我得跟我家老爷好好念叨念叨,若是见了京城知府,可得客气着点,这官也太大了,咱们可惹不起呐。” 夫人们哄笑成一团,文氏和郡王妃对视一眼,也均是觉得好笑,唯有李氏脸红如血,几乎要挖个洞钻进去。 方才暗示李氏少说两句的那位夫人姓钱,此时也已经是羞愧难当了。她本与李氏一道来的,自然是被看作李氏的同伴,现如今李氏面子里子丢的精光,她又何尝不是跟着丢人现眼。 这都什么事啊?若不是她当家的刚巧是知府老爷的下属,她才懒得跟李氏打交道,整个一个惹祸精,家室和身份都不见得有多好,偏偏还甚爱跟人攀比,争强好胜的,令人不胜其烦。 一思忖,立刻决定“叛变”。 钱氏拿起手帕挡着嘴低咳不止,另一只素白的小手捂着胸口,仿若十分痛苦的样子,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文氏心肠软,又是今日主家,也不想贵客们出点什么事啊,立刻上前询问,惹来众位女眷纷纷关注。 钱氏拿下帕子,露出苍白的容颜,温婉的笑道:“不妨事的,老毛病了,休息些许便好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柔弱非常的对李氏说:“李姐姐,我身体不舒服,劳烦李姐姐送我回去吧。” 为今之计,还是迅速脱身,方为上策啊。 谁知李氏这蠢货,半点都拎不清。 吃了这等的羞辱,李氏打定了主意,定要等到那宋家的五小姐回来,与她当堂对峙,揭穿那桩丑事,也好让这群鼠目寸光的贵夫人们瞧瞧自己是如何的能干,因此她如何肯中途退场,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跑,她李采莲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呢。 于是李氏动都不动,分外不耐烦的嚷嚷道:“就你事多,既然身体不好,如何还非要跟我来这一遭,我是懒得折腾,你自己回去吧。” 这话里的嫌弃与狠心未免也太不加掩饰,令在座的众位夫人们都傻眼了,这李采莲是傻了吗,怎敢表现的如此鲁莽和狠辣,这里可是太子少保府宋家,郡王妃和御史夫人可还坐着呢,她就不怕郡王妃和御史夫人在她们自家夫君面前吹枕边风吗? 万一知府被参了个驭妻不严,她李氏就等着被下堂吧。 第80章 丢人现眼 文氏一向得体的笑容也破了功,明晃晃的写着对李氏的厌恶。 那位夫人摆明了是想帮她啊,这李氏是有多么不知好歹,蠢笨至此实在令人生厌。 “柳夫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这位夫人毕竟是你的密友,怎可致密友于不顾,贪这席面上的吃食。” 文氏开口,真真叫李氏瞬间就炸了:“我自家如何,何须你文佩兰多嘴。”转过头怒气冲冲的对着钱氏道:“你怎么还不走,还等着拖累我吗?” 钱氏尴尬的脸色暗红,她原是想要解了李氏的围,却不曾试想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又羞又怒之下,假病也变成真病了,怒气上涌咳嗽不止。 她原是心脏不好,故而常年面色苍白,这一通咳嗽下来,已经是喘气如牛了。 几滴清泪滑落钱氏的脸庞,她对在座的夫人们行了个礼说:“清荷身体不适,且先告退了。” 身后的小丫鬟着急了“可夫人,咱们是同柳夫人一道来的,没有马车怎么……” 钱氏也急了,这是什么场合,如何能说这种寒酸的话语,岂不是叫人看轻了,她家世贫寒,夫君虽也只是小小的县令,可素来却比谁都洁身自好。 郡王妃原想着既是李氏的密友,那必定蛇鼠一窝,保不准是个口蜜腹剑,脸面三刀的,并不想帮她。可这会儿着实看她可怜,倒也像是个要脸的,与李氏并不相同,于是搭把手扶她站稳了,淡淡的说“我郡王府的马车多,,腾出一辆与你搭乘即可,采萃!” 采萃忙忙站出来说:“夫人,我这就去准备马车。”又对着钱氏行礼“这位夫人还请跟我来。” 现成的台阶,县令夫人钱氏自然是赶紧接住了:“如此多谢了。” 采萃扶着她出了婚宴大堂。 席面上的夫人们却都冷着脸,与李氏同席的,纷纷找借口去寻其他席上相好的姐妹,免得被李氏败了胃口。 尤其是与文氏相好的那位,冷笑着“有些人啊,就是脸皮厚,我要是她啊早就走了,也免得丢人现眼。” 李氏如何不知道说的就是她,她铺满了脂粉的脸上,红白不定,可一想到自己膝下尚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今日若是落荒而逃了,明日就会沦为一个笑话,如此一来自己可怜的女儿们将来还怎么找个好人家啊。 倒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蠢人使错了力罢了。 狠狠地咬着牙,李氏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拆穿文氏的假面具,让郡王妃看看这宋家的五小姐是如何的不堪和轻浮,到得那时,郡王妃必定对我感激有加,即便结不成儿女亲家,好处也必定是数之不尽的。 既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李氏心里反倒是渐渐的冷静下来了,她并非愚钝到不可救药之人,只是生来脾气暴躁,这才常常坏了好事,这知府夫人当得也没什么威信,知府也不算疼她敬她。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氏千盼万盼的宋相宜终于出现了。 但见宋相宜身姿款款、莲步轻移,长长的裙摆迤逦曳地,每迈出一步轻纱飘动,优雅而美丽。 绝代风华,在她的身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女宾这边,有一些夫人们开始忍不住窃窃私语了。 “生得好美,这姑娘是哪家的啊?” “我来得晚,哪里知道,王妹妹你呢?” “也是奇怪了,我在京城几十年了,竟也从未见过听说过,按理说这样的美人是不可能藏得住的啊。” “哎呀,婚宴开始的时候你们都没看见这姑娘吗?”有个情报比较灵通的夫人很得意地说道,“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们不会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才发现吧。” “少卖关子,快说啊。” 看着这么多夫人眼巴巴的样子,那灵通夫人面带得意:“还能是谁家的,自然是宋家的五小姐喽。” 五小姐!向来只知宋家儿女个个俊秀,二娘在宫里那个得势啊,如日中天。三娘也是京城闺秀里屈指可数的尖儿,这五娘倒是听说一直在庄子上,众人未曾见过。 于是众位夫人开始一边偷瞄主桌那边的宋相宜和文氏等人,一边热烈的讨论这位宋家五小姐的各种信息。 宋相宜进来时,宋相若当然也看到了。 她先前还在纳闷,按照脚程和时间,宋相宜就算是走走停停也该来了,而今一打量宋相宜身上的衣裙,她就明白了过来,感情宋相宜是换裙子去了,还是这么繁琐复杂的宫廷衣裙,难怪磨蹭了这么久。 看着宋相宜惊艳四座,宋相若悔不当初。 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换身更具有震撼力的裙子呢,她捏捏身上的蝶戏山樱裙,嫉妒的眼都红了,但宋相若毕竟是宋相若,心中自有丘壑。 她端起一杯茶遮住嘴边的冷笑,就算穿的再好又有何用,今日就叫你身败名裂,呵呵,我的好妹妹啊,如此一来真是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了啊。 宋相宜走到文氏身边,温婉的笑道:“娘亲,我回来了。” 文氏心中有气,只当你出去透透气,怎么这样久,她有心想要训斥几句,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不方便,更何况郡王妃对相宜颇有好感,而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找自己麻烦的李采莲。 “坐下吧。”文氏只得收敛了薄薄的怒气。 郡王妃是早就看到了宋相宜,这远看似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近看更是清丽脱俗、赏心悦目,她甚至觉得哪天若是被少逸那小子气着了,也不需他哄逗,只要这可人的相宜往自己面前一站,自己的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拉着宋相宜的手,郡王妃和蔼的笑道:“我方才听你母亲说你身体不适,在后堂休息,现如今可觉得好些了?” 身体不舒服?休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宋相宜略略望向文氏,才触及对方的眼神,便已了然文氏的心思,只怕是自己去的太久了,文氏不得己扯了谎,看来是需要自己去圆了。 宋相宜淡淡的笑道:“谢郡王妃的关爱,相宜已经没事了,本应该速回的,只是忽感不适,汗湿衣裙,不得已令丫环取来衣裳,更换了,这才敢从后堂出来见人。” 以上的话,纯属宋相宜在胡扯,真实情况是听琴时,粉裳的下摆被青石上面的苔藓浸染了杂色,这才无奈的换了衣裳。 第81章 对峙大堂 见她面色红润光泽,的确不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郡王妃放了心,笑道:“这身衣裙是新换的吧,可比那身粉裳要富丽的多,也更适合你。” 郡王妃对宋相宜轻飘飘的一句褒奖,瞬间就让文氏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她颇有些自得:“我家三个丫头,从小最乖的就是五娘,注重礼数,贴心的很。” “注重礼数!”李氏冷笑一声,发难了。 方才郡王妃开口说话,她自是不敢打断的,如今得到如此完美的时机她如何会白白的错过,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宋相宜,轻蔑的说道:“若真是注重礼数,怎么会在后花园里和男子搂搂抱抱,青天白日之下,毫无顾忌,分明是个不知羞耻的。” 要说这李氏,还真是故意的,把嗓门提得老高。 不光是女宾这边传遍了,就连男宾那边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这样一闹腾,婚宴大堂内顿时静可听针。 无论男女都面面相觑,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啊,有些人忍不住互相交换眼色,要知道来宾中也有颇多眼红宋家如今得势的,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这宋家可就变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够长舌妇们嚼上一个月啊。 一时间众人心思百态。 文氏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马甩一个大嘴巴子,打的那李氏分不清东南西北。 五娘可是自己最最绝色的女儿,如今的心尖儿,如何能让这腌臜货三言两语就给毁了清誉。 “柳夫人还请自重,如此口无遮拦害我女儿的闺誉,还是在我宋家的婚宴上,真正是不将我们宋家放在眼里。你若是再敢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文佩兰就是死也要拉上你。” 文氏的气势冲天,到让李氏的内心有片刻动摇,但李氏坚信自己绝无可能出错,她两眼看的清楚,就是文氏的女儿和一个白衣男子搂搂抱抱。 梗着脖子道:“我没胡说,我瞧得清清楚楚!” 这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还真给她说的话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郡王妃若有所思的看看李氏、又看看宋相宜和文氏,眉眼间附上了一层冰雪之色,她并非不相信宋相宜的贞洁,只是这种事情事关家族、郡王府的百年声誉,她不得不慎重啊。 她看向宋相宜,依旧是关切的样子“相宜,你是怎么惹到这位夫人了?” 宋相宜原本还不明白李氏说的是哪一出,不过等到李氏提到“后花园”和“搂搂抱抱”这两个词汇之后,她立马就意识到了,感情是在说自己和冯迁。 现今郡王妃问她怎么说?能怎么说啊,分明是无稽之谈,倒是很想捧腹大笑,说一句跳梁小丑,这是当下宋相宜最真切的想法。 宋相宜走到文氏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风轻云淡的说:“娘亲切莫着急,不必为了这等作茧自缚的跳梁小丑而气坏了身子。” 她的话正是一剂强心剂,让文氏多少回复了一点元气和信心。 “娘亲,且在这里看着就是,看我如何让那位夫人自食其果。”宋相宜扶着文氏坐下,低声说完,方才转过身。 她双目犹如九天的寒星,湛湛的寒光冻得李夫人不由的发抖。 宋相宜慢慢的逼近李夫人,冷漠的质问“既然这位夫人说我在青天白日之下,与一位白衣男子做出了苟且之事,那敢问夫人可有人证,总不能你上嘴皮子碰了下嘴皮子,红口白牙的胡乱咬一口,我就得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吧。” 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实在怪不得他笑点低,实在是宋相宜说话太辛辣,然人不得不乐呵。 李氏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当时她为了抚平心里的嫉妒,独自一人出去的,哪里有什么证人可言,她眼珠子乱晃,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相宜冷笑一声:“看来夫人是没有人证了,既然如此,安敢污蔑我宋相宜!按我大良王朝的律例,污蔑官员及其家眷者,轻则五十大板,重则命丧黄泉,柳夫人!” 宋相宜猛地冷喝道:“你是想接受五十大板或者丢了性命,还是说出实话,还我宋相宜的清白呢?” 李夫人害怕的无以复加,她红着眼珠子大喊道:“你这小贱人少吓唬我,谁说我没有人证,我有的!”她猛地转身指着悠闲看好戏的宋相若说“我的人证就是宋家的三小姐,我们是一起看到的。” 这个蠢货! 宋相若一看李氏狗急跳墙之下,居然把自己供了出来,真真要气死。她立马装出惊恐之态,战战兢兢的起身,须臾之间秀丽的眉眼内已是浸满了眼花:“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相若楚楚可怜的摇着头,仿佛在竭力摆脱什么东西。 对于宋相若被扯进这个局,宋相宜是丝毫都不感到意外的,从小到大自己不知道被她算计过多少次,倘若不是自小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早就被她害的骨头都不剩了。 文氏看到宋相若这个反应,心里一沉,她正打算走过去安抚宋相若,私下里则告诫她无论真假都要坚决否认的时候,李氏先发动了。 她面目狰狞的扑到宋相若的身上,大吼道:“不需要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妹妹遮遮挡挡的,你倒是快说呀,说呀,说呀!” 在李氏疯狂的摇晃之下,宋相若表面上呜咽不止,内心深处确是冷笑连连。 就是这个时候,她猛地抱住头蹲在地上,啼哭到:“我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五妹和一个弹琴的白衣男子搂搂抱抱,有没有看到他们亲密调笑。” 说的话是否认的,可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肯定的,好你个宋相若,其心歹毒至此! 宋相宜冷冷的看着宋相若,心如同被冻结正在万年的冰窟中。不过宋相若啊宋相若你到底是棋差一招,她淡淡的看着李氏和宋相若卖力的表演,如同在看一场猴戏。 文氏现在是彻底绝望了,她深信三女儿不会撒谎,更不会胡言乱语坑害自己的亲妹妹,这样说来李采莲的话看来是真的了。 至于郡王妃则依然隔岸观火,宋相宜的气定神闲她看在眼里,宋相宜的机智和对亲哥哥的维护也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着,她内心深处是万万不信的,可现在的事实是宋相宜似乎真的做下了苟且之事。 哪怕她很欣赏面前的这个少女,可郡王府正在风口浪尖、烈火烹油的时候,这个时刻绝不能出差错,郡王妃心内哀叹一声,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第82章 千钧一发 宋相若的话就像是悬崖上的巨石落尽了山涧的河流,一瞬间就炸出了巨大的水花,婚宴大堂内的众人,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把目光集中在宋相宜的身上,窃窃私语就像是春日里漫天的柳絮一样绵绵不绝。 “啧啧,方才我还以为是个绝世佳人,却不曾想行为竟如此不检点。”这种人就是耳根子软。 “这也难怪,长得好看的,哪一个不是狐媚子。”这种人一定是看不住自家夫君。 “哎呀,你们也别太早下决定啊,我看啊这事情还悬着呢,这下子可有意思了。”这是那位情报灵通的夫人,她双眼闪烁,明显知道一些什么东西。 文氏用尽全身力气,她好似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面色惨白的走到宋相若的身边:“好孩子,你刚才一定是被吓到了,才胡言乱语的,是不是?” 她看着宋相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着。 宋相若呜呜的哭着,一个劲儿的摇头说:“娘亲,我什么都没看到。” 文氏眼里的火焰终于熄灭了,不过这事是真是假,经过今天这样一闹,相宜的名声算是被毁了,相若以后也未必能找个好人家。 她头脑里一片混乱,眼中已经是泪光滚动,什么锦绣前景都在眼前破碎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一个啊。 文氏闭上眼,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在儿子的婚宴上。 转过身,她冷笑着,走到李氏身边,低声私语道:“李采莲,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夫人就能踩到我宋家的头上吗,今日的仇我文氏记下了,以后不死不休。” 李氏得意大笑,她拿着帕子擦擦笑出的泪水:“真是笑话,你们宋家从此以后就是个丑闻,我李采莲害怕你们不成。” 文氏理都不理她,她望向自己最美丽、足以让整个大良朝的贵女们都黯然失色的五娘,心如刀割:“五娘,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还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字里行间分明就是在告诉她,文氏已经放弃了她,这是打算丢车保帅吗? 简简单单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深深地刺入了宋相宜的心脏里。所以到了最后,文氏还是选择对她来说最乖巧、最诚实的三娘,而不肯给予她宋相宜一丝丝的信任,真是可笑啊,难道我宋相宜不是你文氏的女儿吗?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从小就引以为骄傲的三娘,其实也会撒谎和陷害无辜吗? 不过也无所谓了,宋相宜从未得到过,期盼过,所以现在也就无所谓失去,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但是她的心里却第一次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人在做天在看,头顶三尺还有神明呢,柳夫人、宋相若既然你们这么喜欢陷害,那就尝尝自食其果的味道吧。 宋相宜微微的笑道:“娘亲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您只需要在座位上静静的看着就好了,是非曲直自然会分晓。” 文氏以为是宋相宜的垂死挣扎,缄默不语。 宋相宜微笑着走到她身边,死死的把她按到椅子上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很快就会结束的。” 宋相宜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深深的湖泊,文氏怔怔的看着她,仿若陷进这湖泊当中,无可自拔。 深吸一口气,宋相宜突然高声命令道:“把所有的屏风都撤走了”,女宾这边的夫人们惊慌失措,捂脸的捂脸,退场的退场,只有少数不怕失礼的夫人坦然自若的喝茶看戏。 此时外出迎接太子殿下,却迟迟没有等到人的宋其凤刚好赶回来。 在路上他已经听小厮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现下儒雅的面孔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他稳稳心神大喊道:“相宜,不可鲁莽行事,你一个女儿家如何能抛头露面。” 宋相宜心里划出一丝温暖,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对着屏风那端的宋其凤,恭敬的施礼:“父亲,女儿也是别无选择了,为证清白,女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个柳夫人当堂对峙,倘若女儿真做出那等苟且之事,愿意当堂撞死在堂柱上。” 事情已经扩大化了,倘若在遮遮掩掩,反而惹人怀疑,不如破釜沉舟,一次挖出这毒瘤,也好过事后毒发攻心,宋相宜看着李夫人,双眸蕴含着一场风暴。 李夫人看到这样的目光,难免胆寒,但她仍是嘴硬的训斥:“你还敢瞪眼,莫非是丑事被揭发了,不甘心吗,还是你舍不得你那见不得光的情郎?” 宋相宜冷冷的移开目光,说得真够难听,这样的跳梁小丑,也真算少见。 宋其凤闻言则是勃然大怒,若是旁的事,恐怕宋其凤都能坦然处之,他年少时少傅就曾经夸过他,品行潇洒风流,有魏晋先贤之风,但事关五娘的清白和性命,还有宋家世代人的声誉,纵然他养气功夫甚好,此时也是气的满面通红。 “既是知府的夫人,想必也是书香门第,如何血口喷人,满嘴污言碎语,我事后必要去府上讨个公道。五娘,此事交给为父来处置,为父定能还你一个清白,若真有小人从中作梗,为父定然要她明白什么叫做王法。”宋其凤竭力安抚宋相宜。 “五妹,切勿激动,再着急的事也要从长计议啊。”宋相承也急匆匆的赶来了,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 古代的女子若是大堂广众之下遭遇这样的事情,不是早就自尽,就是交给父兄处理,可作为受害的当事人,若是有足够额能力,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处理,这才是保护自己的上上之选,宋相宜已经隐忍的太久了,倘若她今日退缩了,就算是父兄偿还了她的清白,也难保不会有人歪曲宋家用权势压人,掩盖自己女儿偷情的丑事。 故而这种事情,若能解决必要一劳永逸,免得留下祸患,反倒是害了自己。 “搬开屏风。”宋相宜下定决心,严肃的命令道。 眼见屏风被一个个的搬离,宋相宜的裙角已经暴露在众人的眼中,宋其凤高呵道:“文佩兰,如何不阻拦。” 第83章 谁才是笑柄 这叫文氏如何不震惊! 成亲数十载,夫妇恩爱无比,宋其凤何时如此连名带姓的称呼过文氏,更兼之语气里满满的怒气和不满。 这声厉呵将文氏从呆愣中唤醒,她终于醒悟到当下到底是怎样的局面,急忙站起身来阻止五娘:“相宜,万万不可,娘亲知道你收到了委屈,可这种事情交由我们为父为母的,才更妥帖一些。” 为母!宋相宜低下头,嘴角抿出一丝淡淡的讥笑,倘若不是父亲突然赶到,娘啊,你还想得起你是我宋相宜的母亲吗? 微微闭了闭眼,宋相宜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在宋相若指证自己确实偷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对着面前的文氏和屏风后面的宋其凤父子,一一的行礼:“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可女子清白胜过性命,女儿今日若是到此为日,他日就会被闲言碎语逼死。” 宋其凤的心里涌出一股悲凉,他自责自己忙于朝事,却没有多多关心女儿,竟让女儿不得不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身为父亲,他感觉到了五娘的孤独,和这孤独背后不得已的坚强。 文氏在听完宋相宜的话后,也已经悔不当初了,她暗怪自己糊涂,相若分明受了惊吓,说的一大堆胡话,而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信以为真。 看着宋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李氏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她很是嚣张的对那些还没走的夫人们说:“我早就说过这宋家的五小姐可不像表面那么清纯,内里不知有多龌蹉,瞧瞧我说错了吗?” 有些轻信谗言的夫人不由鄙夷起来:“真是恶心。” 但终归是有聪明人的,宋相宜这么破釜沉舟,绝对是受到了冤屈,否则绝对不会宁可抛头露面,给人留下话柄,也执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峙大堂。 宋相宜的气势如此强烈,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氏越来越感到不安。 她暗自思索:看着宋家五小姐的表现,搞不好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可如今我要是反口说自己看错了,想错了,岂不是我成了笑柄? 真正骑虎难下。 不行,不管怎么样,都要一口咬死宋家五小姐偷人。 抬起头,李氏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既然宋家小姐执意要拉开屏风,那就拉开呗,指不定那奸夫就在屏风的男宾里头,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想必五小姐也会甘心一点。” 这是激将法,明显是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冲动之下出错。 宋相宜一眼就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这种小段数,当她还是办公司白领的时候,就已经轻松化解无数次了。 宋相宜冷笑:“既然你一口咬定我有奸夫,那还真是麻烦你帮我找出来啊。” 李氏梗着脖子,张狂的很:“只要屏风一搬开,我立马就能从众人当中,找出你那见不得光的奸夫。” 宋家的丫鬟们由于主子们意见不一,都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现在听了两个人的话更是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身白袍的俊美男子吊儿郎当的走了进来,怀中还抱着五弦琴。 他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有人要找我这个见不得的奸夫,真是麻烦,来来来,本小爷自投罗网来了,谁要指认,赶紧的。” 冯迁! 男子一出现,不少夫人和老爷们都认了出来,这不是皇后娘娘的侄子嘛,听说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风流相公,只爱男色,爱的真心实意,前些日子为了躲避婚事,连夜逃到江南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还和这位宋家的五小姐扯上了关系。 随着冯迁的乍一露面,那些知道内情的老爷夫人们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尤其是那些之前就料定其中必然有猫腻的夫人们,笑的更是厉害。 宋相宜有些无奈的说:“你怎么来了,我就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才这么强撑着,你这么一来我真是前功尽弃了。” 多年相交之情,冯迁如何不知宋相宜的所思所想呢? 这位妹妹向来是先想到别人,其次才是自己,估计她是怕把自己供出来后,自己只爱男风的隐秘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被家族责罚,强迫成婚。 “是表哥叫我来的,说你有麻烦了,还是我惹出来的,让我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别连累你。” 冯迁袅娜地走到宋相宜身边,真正是风流婉约,比女子还妖孽。 他妩媚的笑着说“你也是傻,我那点破事,知道的人不知凡几,再者我向来光明磊落,何惧他人的风言风语。” 这边宋相宜和冯迁窃窃私语,那边李氏见到奸夫出现了,全身神经都兴奋起来。 正要再次发难,却又觉得好像气氛不对,怎么大堂内男男女女笑得起此彼伏。 她就是再傻也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儿了,可她位卑人微,如何知晓冯迁的模样和大名。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也顾不得那些笑声,直接指着冯迁,大喊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奸夫。” “哎哟,我不行了,这个柳夫人真是奇葩。”那位“灵通”夫人笑倒在旁边的闺蜜怀里,那闺蜜颇有些莫名其妙,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灵通”夫人只好解释道:“这位奸夫可是冯老太爷家的嫡公子,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所以呢?这两者有啥关系吗?”闺蜜很迷糊。 “没啥关系,只是这位冯公子啊只爱男人,不爱女子,这柳夫人跟狗似的汪汪叫了半天,搞得我还以为奸夫是谁呢?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同桌另一位夫人也插嘴道:“就是啊,若冯公子真和宋家五小姐两情相悦,两家高兴都来不及,说不定冯家立刻就要来抢亲,和郡王府演一场争妻好戏,哪需要两个孩子玩什么私相授受。” 这话一说完,众人终于恍然大悟,顿时屋里哄堂大笑。 而一直装作惊魂不定的宋相若在听了这两位夫人的话后,脸色一下子青青白白,浑如石砖,她与神仙会鲜少接触,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冯迁不爱女色。 原本若是宋相宜毁掉了,就算事后父亲母亲追究她失言,也会看在宋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儿的份上,轻饶她,但现如今只怕是……宋相若一阵阵的害怕,冷汗瞬时如雨而下。 大堂之内的笑声越来越大,众人都觉得参加个婚礼还能看这么一出好戏,也是身心愉悦。 宋其凤、宋相承、文氏看到形势逆转,胜利开始向自己这一方滑行,纷纷松了一口气。 离婚宴大堂不远的地方,侍卫轻轻走到秦琰身边,回禀到:“殿下,一切都办妥了,那李氏现在已经沦为笑柄了。” 第84章 欠我一个人情 秦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身就往回走。 殿下今天是怎么了?侍卫心里有点怵,他小心的提醒道:“殿下,您走错方向了,出去的大门在那边。” 秦琰淡漠的反问道:“我有说过要回去吗?” 啊!侍卫跟在他身边五年了,几乎是看着他如何成为一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人物,今日太子殿下好生反常:“殿下,您既然想要帮那位宋相宜姑娘,为何不亲自出面呢?还能博得美人的好感,再者,我们已经送完贺礼了,皇后那边您今儿个还没有过去请安啊。” 侍卫的言下之意很清晰明了,简单来说就是殿下您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办事拖泥带水,十分不干脆利落,属下深深的感到困扰,您总该解释一下吧,就算您不想解释,皇后那边可还等着您去请安呢,您要是不赶紧去,回头倒霉还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所以别再拖延时间了! 秦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薄唇淡淡的吐出几个冷飕飕的字:“魏然,你皮痒了吗?还是想不开了。” 魏然干笑两声,乖乖的低下头说:“属下就是随口问问。”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个衰弱的声音响起:“微臣柳远航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吴王殿下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人,看这面如金纸、气喘如牛的样子,明摆着是身体非常的不好。 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一位大夫打扮的老者,正缩成一团跪在后面。 自从他当了太子,也开始修炼自己了,体恤臣子也是为君之道,于是他淡淡的说:“既然是身子不爽利,那就赶紧起来吧。”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是一等一的惜字如金的人,能得到他的关怀,哪怕是一句客套话,都值得大臣们感激涕零。 故而柳远航万分激动的磕头道:“微臣不过是一介京城知府,不曾想能得太子殿下关怀,微臣真是死也甘心了。” 这话真真是太夸张,像是这等话语,我们太子殿下也早就听腻了,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客套的点点头,便直接走人,不过今天倒是一反常态,居然驻足停顿,与那柳远航聊了起来:“今日喜宴上,为何本王未曾在大堂见过你。” 说到这个,柳远航面上便显出惭愧之色来,他叹口气:“微臣身子骨向来不好,这几年也不知怎的,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本来是要亲自贺喜宋少保的,不曾想还没走到婚宴大堂,就病发了,不得已只好吃了药丸子,在清净地休息了一会儿。” “难怪啊。”吴王殿下忽然诡异的说:“卿家真是辛苦了,想必在家里被压迫的厉害吧,日后实在过不下去,本王倒是可以做主给你换一个。” 柳远航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这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一出啊。 而侍卫更是目瞪口呆,刚才自己耳聋吧,殿下居然一口气说了三十几个字啊,简直是史无前例啊,回去一定要告诉红雪。 太子殿下也不管可怜的柳远航到底是何感想,迈着大步爽快的走了,魏然急忙跟上自家主子的步子,询问道:“殿下,您这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啊?” “去拿报酬。”太子殿下的回答简短有力。 魏然有点傻眼。整个大良朝居然还有人如此的不怕死,敢让殿下亲自上门拿报酬? 婚宴大堂里面,一切都真相大白,众宾客在宋其凤和宋相承等人的款待下重新开始饮酒作乐,而女宾客这边则齐齐的把目光齐聚在李采莲的身上。 这个李采莲犯下的罪孽,恰恰是这些贵夫人们最难以容忍的东西,竟敢为了欲望而去诬陷高位之人,在这个一夫多妻的大良朝,哪一位夫人没有吃过底下那些小妾的暗亏,因此最是恨那些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的货色。 更何况哪位夫人没有儿女,看看这宋家的五小姐就知道了,差一点就被逼的以死明志了,倘若有朝一日自家儿女也遭到此等小人暗害、诽谤,那后果简直是……,意识到这一点,诸位贵妇人的眼光就彻彻底底的变得无情而狠辣。 她们心底同时想起了一个声音:这样的毒妇是万万不能留着性命的,杀鸡给猴看,压压那些不安分的。 李氏在众人杀气腾腾的目光中不断地后退,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不可及的错误。 那白衣男子是皇后的亲侄子,自己不光污蔑他私通宋家小姐,还促使他只爱男人的隐私被更多的人知道。 这是大祸临头了啊,短短不到半刻钟头,李氏已经是汗出如浆。经此一劫,宋家必定不会放过她,冯家只怕会比宋家更恨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夫人,无论哪一家都是她惹不起的。 只怪她被郡王府这块肥肉蒙了心窍,竟做下如此的糊涂事情啊。 文氏噙着泪抱住宋相宜,哭到:“我可怜的五娘,都是娘亲不好,没法子护你周全。” 这拥抱与眼泪,倒是出自真心。宋相宜感受的到文氏经过方才的事情,是真的诚心悔过了,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是她是自己这一世的母亲。 文氏方才如此果断的放弃她,要说宋相依没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不恨的,只是一来她原本也没对文氏怀有多大的感情,二来文氏实实在在也算不得她真真的母亲,更何况文氏本心不坏,在那种情况下,保住一个自然是保住一个。 她是理解的。 漠然冷情,也有好处,她不会轻易爱一个人,却也不会轻易恨一个人。 宋相宜伸出双手,环抱住了母亲,接受她诚心的悔过。 众人看到文氏母女情深,也都有感而发,想起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来了,纷纷规劝文氏和宋相宜不要太过伤心,已经雨过天晴了。 李采莲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被文氏母女转移走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逃跑之意,转身便想溜…… 没想到还没跑出去多远,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拽住了,三两下就将她制住,带回到大堂,砰地一声扔到堂前:“夫人,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人捉回来了。” 第85章 考验 郡王妃看了李采莲一眼,目光凛冽,放下手中的茶盏,亲热的拉过宋相宜的手说:“好孩子,你今日受委屈了,这等小人便交给你处置了,过些日子来我们郡王府逛逛,我亲自摆宴给你压压惊。” 这就纯粹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蜜枣,宋相宜这心氏也是明镜似的。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看来郡王妃能十数年如一日的稳坐郡王夫人之位,并不是等闲之辈,只怕其手段之高明远在文氏和宋相若之上。 既是郡王妃已经如此屈尊安抚了,宋相宜若再甩脸色发脾气,那就真是不识好歹了,无论心里有多憋屈,她只能嘴角含笑,端庄的行礼:“多谢郡王妃,到时相宜定要去府上叨扰。” 是个识时务的孩子,郡王妃满意的点点头。 旁边的文氏见到方才的劫难丝毫没有影响宋相宜在郡王妃心中的位置,心中又一次织起了宋家锦绣前程的美梦,自然而然的整个人变得颇有神采。 至于宋相若她已经彻底被遗忘了,文氏并非没有想到她,只是眼下这个时候她实在不好开口关怀,因此只能当做暂且遗忘了。 眼下唯一未了的,就是李氏。 宋相宜微微蹙眉,满堂的夫人可是都瞪着眼看呢,这事儿不好办,轻不得、重不得。 倘若自己做出大发慈悲的姿态放了这李夫人,岂不是让人以为自己好欺负,这往后那些魑魅魍魉还不上赶着欺压?可若是惩罚的太狠了,又难免让夫人们觉得自己太过狠辣,失了厚道。 事实上,宋相宜有心想把李氏交给文氏处置,以文氏的手段就算李夫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只是……她看看郡王妃,心里明了,这明明白白就是郡王妃对自己最后的考验,这时刻要是退缩了,固然是看着妥帖,保不准会让人觉得自己没有主心骨。 如何是好呢?宋相宜暗暗思量。 冯迁看着她头疼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要我说,公事公办送官得了,既是触犯了律法,按照大良的规定就好,何须相宜妹妹头疼呢?” 郡王妃的算盘,冯迁也是瞧得分明,相宜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够妥善处理这等事情,他干脆横插一脚,处理了李采莲就罢了。 “来人,把这李采莲拉到衙门去。” “主子啊,哪一个衙门啊?”随行的小厮询问道。 “拉去大理寺,告诉他们实情,想必大理寺丞会看着办。”冯迁的嘴角的笑意,噙着一股子血腥味。 满堂皆惊。 大理寺丞的手段整个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那是一个除了律法几乎是六亲不认之人。李采莲一听到大理寺丞这四个字,身子瘫软在地,这会儿子害怕的连个求饶都喊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儿的发抖,端是可怜无比。 到底还是有夫人心软了,李采莲虽是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听说她家中尚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李氏若是进了大牢,那两个女儿别说是婚配,这辈子只怕要抬不起头了。 夫人们的窃窃私语传到宋相宜耳中,教她不免心中叹息,指挥烟霞解开了李氏的绳子,文氏连忙阻止:“五娘,你这是干什么?” 宋相宜端庄而郑重的对着郡王妃和文氏行礼道:“郡王妃,娘亲,女儿受到李氏的诬陷几乎要名节尽失,心中的确深深不忿。可李氏固然罪无可赦,可恨之人却总有可怜之处。相宜方才也听到李氏尚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推己及人,便有些不忍。况且李氏也算高龄,不如就让李氏将功折罪,也能少造一些孽。” 李采莲闻言,惭愧不已,当即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其他夫人们看向宋相宜的目光自然是更加炙热和赞赏,小小年纪如此通透,将来前程必定花开锦绣。 虽然这番话真真是通情达理极了,郡王妃却并未被这三言两语打发,她依旧是面带微笑:“相宜你还未说如何处置才好?” 既然是心里有了决定,郡王妃的发问自然是难不倒她,她扶起李采莲,面色肃然:“柳夫人,我愿意私了此事,你可愿意?” 宋相宜此刻就是她的救星,李采莲哪有不应之理,她啼泣交零连连点头。 “既如此,那就惩罚李氏从此之后闭门在家,反省己过,好好教导两个女儿,直至女儿出嫁。方可出门。”宋相宜说完,望向李氏“我说的,你可能做到。” 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几乎可以看做是宋相宜的网开一面,李采莲扑通一声跪在宋相宜的脚下,哭着喊道:“五小姐的恩情,我李采莲永记在心,日后但凡有机会必然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处理好完了李氏的事情,这场子闹剧也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李采莲在侍女的帮扶下蹒跚着走了出去,在场的夫人们自然是热情地关怀起宋相宜来了。 一直当布景板的冯迁有点不耐烦了,他平时也是最讨厌一群女人叽叽歪歪的,更何况这还不是一群,简直称得上是一摊,光是让他看着都觉得很不适,眼见事情也圆满了,冯迁自然不愿意再逗留。 “相宜妹妹,我就先走一步了,家里那些估计已经得到消息,这会儿指不定正准备来逮我。”冯迁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眉宇之间未见得有半分的焦急和狼狈,依旧是风流潇洒,夺人眼目。 论风流,整个大良王朝无人能及冯迁吧,宋相宜眉眼弯弯,这一笑衍生出万般风华,看的周围的夫人们都是心动,就连不爱女色的冯迁都忍不住赞叹:“卿一笑仿若洛神降临,可即使是洛神,也未见得开心啊。” 大概也只有宋相宜明白冯迁的话语在,自古红颜多薄命,她是怕自己步上那些女子的后尘啊。 便笑道:“迁哥哥无须担心,相宜自有自己的过河桥。” 这话说的一旁的文氏莫名其妙,心中对于冯迁更加无甚好感,在她看来冯迁这种离经叛道之人,恰似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文氏虽不算势利,但她的公正和温良只限于传统道德和文化的范畴之中,而冯迁明显不在此列。 第86章 冯迁之困 听到冯迁主动提出要告辞,文氏顺水推舟:“相宜还不送送冯公子。”宋相宜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她有私密话要对冯迁说。, 冯迁自觉地笑了笑:“如此便告辞了。” 说是送冯迁,但宋相宜和冯迁却慢悠悠的走在长廊里,这次宋相宜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孤身一人出行,而是叫上了烟霞一起。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宋相宜到此时才有机会表示心中的歉意:“迁哥哥真是抱歉,害得你无缘无故的被牵扯进这摊子烂事里面。” 冯迁确实是无所谓,比起自己他更担心宋相宜,往日里他不了解相宜在宋家的状况,只是隐隐觉得相宜过得并不算好,今日亲自体验一回儿,这才大开眼界,这哪里是不好,恐怕每走一步都要思量思量,才敢实行。 尤其是今日宋相宜的姐姐、宋家三娘的表现,令他不得不心存疑虑,他依稀记得神仙会上见过宋家三娘一面,观其行为举止也不像是会被区区一个听琴就骇的心神大乱之人啊。 但这毕竟是宋家的家事,若是旁人只怕也就是压到心底里,免得多嘴多舌反而引得别人厌烦。 但冯迁毕竟不同。 一来他自觉是宋相承密友,又算是看着宋相宜长大的异姓哥哥,二来他天生性格洒脱,于礼节上想得甚少,故此他不仅没有至此打住,反倒是提醒道:“我今日前去为你解围的时候,表哥的侍卫魏然已然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和细节,我听完之后总是觉得不对劲儿,你那个三姐……” 听至这句话的时候宋相宜就已了然,宋相若这出戏演的真不算高明,冯迁还仅仅是听闻,都听出了其中的猫腻。 说这话的时候,冯迁一直观察着宋相宜的脸色,待到看见宋相宜的脸色一片坦然和平静的时候,他便明白宋相宜早就知道宋相若在演戏。 “看来你也早就知晓你那个三姐有问题,既是如此,旁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小心便是。” “多谢迁哥哥的提醒……”回廊里一阵猛烈的风刮过来,扬起她的三千青丝,她雪白的容颜上一双黑瞳幽深而神秘,“只是宋相若到底是我的亲姐姐。哪怕她的那些行径,我心中了然如镜,可宋家绝不能传出姐妹相残的丑闻。” 宋相宜的想法,冯迁自然是不能理解透彻的。 他自小锦衣玉食,活得随心自在,除了婚姻一事上颇多坎坷,不得不忍耐、躲避之外,万事皆是顺风顺水。照冯迁的想法,像宋相若这等丧心病狂的,留着就是祸害,不如早点清除了,胜过消耗心力日日提防。 “相宜妹妹切勿心软啊,你三姐既然能拿你的名节做文章,这何尝不是要你的命,不如我临走之前祝你一把,让宋相若再也翻不了身,不就得了。” “万万不可……”宋相宜皱起秀气的柳眉,耐心的解释,“迁哥哥,你是无羁无绊惯了的,在你眼里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可我们女人之间的骨肉至亲,却是微妙而尴尬,今日宋相若看似将我置于死地,但何尝又不是把宋家放在火上烤呢?” “若李采莲真是诬陷我成功了,那宋家也必定声望大跌,她宋相若又如何能得到好处?那么同样的道理,倘若我采用你的法子反过去陷害宋相若,那么我和宋相若又有何区别呢?不同样是在宋家的门楣上抹黑一笔吗?” 说完这些,宋相宜始终心平气和,为人两世,有些东西早就看开了。 冯迁听完宋相宜的话,多少是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宋相宜没有想到的是,冯迁既然是皇后娘娘的侄子,自然是和太子殿下绑在一起的。 太子殿下储君之尊,对于天家的人来说先有君臣后有骨肉,这样的规则下,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思想,自然也就水到渠成,故而世人皆说天家无情,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冯迁并不会特意的去解释这些,他不希望宋相宜听完之后,产生害怕、畏惧自己的情绪。 行至大门口时,冯迁侧过身说:“相宜妹妹就送到这里吧,我来时乘得有马车。” 到底是心中担忧,宋相宜问他:“我听你在大堂中说的那些话,竟有再下江南之意,迁哥哥若是信任小妹,不妨听我一句劝说,关于婚配的事情,你与家族的矛盾终究是要爆发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听闻冯老太爷为人开明,迁哥哥何不去试上一试。” 冯迁低头思量,宋相宜说的也在理,经过此场闹剧,他的大名必然在京城无比的响亮,就算是再躲,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再者老太爷近年来虽是不管事了,可为人确是很灵活变通的,倒不如趁机解决了,方是上策啊。 冯迁这样想着,心中明朗,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许多:“我这就回家去,找老太爷试试,说不准真的能一举解决了我的困境。” 只是这样一来…… 宋相宜抬首直直的望进冯迁的眼里,面容多少有些悲悯:“迁哥哥,冯家也是世家,冯老太爷若是真允许你从此不娶妻,那么你极有可能被冯家的其他势力排挤,说不准还会被打发到偏远之地。” “如果演变成这样,你不害怕吗?”宋相宜直白的之处其中的要害,“你会失去你的权势,你的锦衣玉食,甚至包括你的尊严,值得吗?” 冯迁哈哈大笑道一甩袖子:“这些有什么要紧的,人生只要惬意,自在,其他的规矩礼节,不过是加在这肉体上的枷锁罢了。” 望着他的背影,宋相宜第一次心生羡慕,冯迁就像是一只鸟,一只囚笼里永远关不住的鸟,真不愧是神仙会的发起人。 她转身也预备回到婚宴大堂去,毕竟文氏和郡王妃以及众宾客都还在,自己不能在这时刻失礼了。 微叹一声,刚转身,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宋相宜姑娘,属下叫做魏然,我家殿下叫我告诉您,他在未央湖畔等着您呢,还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你家殿下?”宋相宜先是迷惑了片刻,但几乎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反应过来了,目前的皇城能有几个殿下,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就是魏王殿下,魏王殿下是绝对不可能来敌对势力的府邸的,当然除非魏王殿下脑残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87章 打算欠我的债 宋相宜淡淡的说:“我与你家殿下素来没有瓜葛,孤男寡女,不宜私见。” 魏然惊讶的下巴骨都要掉下来了,真是有个性啊,这可是当朝最有势力,脾气最不好的太子殿下啊,这宋家小姐可好,说不去就不去。 说时迟,那时快,毫无预兆地,魏然举起刀就往自己手背上戳…… 宋相宜冷眼旁观,完全不为所动。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男子要搞出什么名堂。 却没想到这魏然竟是来真的,下手非常狠,须臾间胳膊上手上已经有了两三道血口子,殷红的血液蜿蜒掉落。 “你这是干什么!”宋相宜这下震惊,一把抓住魏然挥刀的手,阻止他继续下刀子。 魏然傻眼了,宋家小姐啊,男女授受不亲哇。 宋相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了,她连忙松手,只是看着魏然血粼粼的胳膊,难免心中怒气升腾:“我说不去,你便如此作态,分明是威胁我,没的叫人厌恶。” 魏然也很冤枉啊,他十分可怜的看着宋相宜说:“相宜小姐,我真没这个意思啊,是我家殿下说的,如若您不去,就让我用自己的诚意去感动您,您看我多有诚意。” “这样叫做诚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早先就说过了,我与你家主子素无往来,况且这深宅大院之中,眼目众多,孤男寡女站在一起定会惹人非议,我方才才拆穿了李采莲的阴谋,现在实在是无力在跟人争斗了。” 宋相宜实在是没辙了,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免得这莽夫再做出自残的行为。 谁知道魏然的回答很是犀利:“怎么能是孤男寡女啊,我和你身后小丫鬟难道不是人吗?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不把人当人看呢。” 这话很有些无赖,一时间倒是让宋相宜无可奈何了。 “这么多人在场,如何叫孤男寡女,宋小姐是让想卑职再来几刀?”这个魏然无赖的程度简直爆表,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此等功力真是炉火纯青啊。 宋相宜不理他,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调头就走。 不过明显是徒劳了,魏然的功夫显然和他编瞎话的能力一样的炉火纯青,瞬间又堵到了宋相宜跟前。 见甩不脱他,宋相宜深深的挫败了,这应该算是她来大良王朝第一次失败吧,而且还是败在吴王殿下的侍卫手里。 “算了,我跟你去一趟。” 说得无奈极了。 未央湖畔,太子殿下心情甚好的看着湖水之上粼粼波光不止,旁边的宋相宜的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魏然非常狗腿的把自己的伤口亮给太子殿下看:“殿下,我非常有诚意的把宋小姐给您请来了。” 秦琰看看魏然的伤口,淡淡的说:“做的不错。” 这句话简直是让宋相宜大跌眼镜,她忍不住讥讽道:“殿下的诚意寻常人真是承受不起啊。” 秦琰面无表情的说:“只要有效果。” 魏然深以为然的点头:“殿下说的是,上次殿下随军打仗,直接把对阵将军的头颅砍下来送给敌对的首领做礼物之后,对方很快就被殿下的诚意感动了,第二天就退兵了。” 这也值得夸耀! 呵呵,宋相宜干两声,她决定速战决绝,免得自己的智商和三观被太子殿下的侍卫毁灭了,微微行了礼,宋相宜问道:“不知道殿下找小女子有何重要的事?” 秦琰侧过身来,凝视着眼前的绝世容颜,良久之后却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语:“你真是是宋家的五小姐?” 听到秦琰的发问,宋相宜心中明白,只怕是自己变化太大,他不敢相信。 “正是小女子。”宋相宜也想过干脆直接否认自己不是,立马走人算了,可是秦琰既然叫冯迁前去救自己,肯定是事先确定好了的,也不用再作这样的妖了。 她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到底殿下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秦琰一步一步靠近宋相宜,忍住伸手的冲动,“你隐藏这么久,却原来是化茧成蝶去了。” 宋相宜很不客气的说道:“不劳殿下操心,您不是说我吃成猪样,有碍风化吗?小女深以为然,自然要隐藏起来。” 她直直的盯着秦琰的双眸,不躲不闪,毫无一丝退缩,这样熟悉的倔强的眼神,再也没有疑问,就不就是那个胖胖的宋相宜? 那个从不怕他,牙尖嘴利的小女娃,不对,小女孩已经蜕变成令人炫目的少女了。 美人,秦琰见得多了,绝世美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这一次很不一样,当后花园里,宋相宜欢快奔跑,娇颜欢笑的那一刻,秦琰的心动了,很快很短暂,似乎那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俯下身,温热气息逼近宋相宜。 宋相宜瞪大眼睛,脸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一层浅红,立刻扭过脸:“太子殿下,是有眼疾吗?看人需要凑得这么近吗?” 宋相宜没指望秦琰回答,谁知道尊贵的太子殿下还真的开金口:“本是没有的,不过看到你就有了,你要为本王的眼睛负责才行。” 秦琰俊美而冷漠的脸离的实在是太近了,宋相宜虽不怕他,可却觉得十分的紧张,顶住巨大的压力,她干巴巴的说:“殿下真会开玩笑。” 秦琰微皱眉心,显出几分困惑的样子:“本王从不开玩笑的,你以后就做本王的眼睛好了。” 饶了八百圈子了,秦琰也没说到正道上,他虽然不着急,可是他身后的魏然着急的不行了,哎哟喂我的殿下啊,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您请安呢,您倒是快说啊。 “殿下,您不是说要来拿报酬吗?”魏然提醒道。 秦琰面无表情的点头:“宋小姐已经答应给我报酬了,何须再要。” “什么报酬?还有我啥时候答应给你报酬了?”宋相宜真是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情况啊。 魏然立马利落的代替自家主子回答:“您看啊宋小姐,您今天之所以安然无恙,不是因为我家殿下出手相助吗?要不是我家殿下通知冯公子救您,您现在早就横遭不测了,这可是救命之恩,给点报酬,多正常啊。” 多正常?分明是多无耻!宋相宜脸色沉了下来,她淡漠的说:“殿下适可而止吧,若说要给报酬,也应该是给迁哥哥,与殿下何干?” 魏然咂舌,烟霞看着自家主子也是一脸的惊叹和担心。 微微眯起眼睛,秦琰的声音像是十二月的寒冰“这么说你是打算欠我的债了?” 第88章 既无欠,何来债 面对秦琰的威逼,宋相宜丝毫不畏惧。 可魏然和烟霞却均是心中发冷,两人并非胆小之人,只能怪太子殿下的气场太强,这会儿冷冰冰的威压,已经让烟霞忍不住瑟瑟发抖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祈求道:“太子殿下,息怒,我家小姐年纪还小,出言鲁莽,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秦琰看都没看烟霞,他面色波澜不起,只是淡淡的说:“我若非要计较呢?” 宋相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他,好似已经看透了他的一切:“太子殿下当真?” “本王说过不开玩笑。” “殿下……”魏然惊讶的喊道,在他心里殿下虽然严肃,但一向是恩怨分明的,今日这些许小事,实在太不足挂齿,他竟然浪费时间追住不放。 到底是跟在秦琰身边多年的人,看看秦琰,再看看宋相宜,魏然乖乖的闭上了嘴,嘛,他只是一个小侍卫,还是看戏就好了。 烟霞呆愣之后,已经是不知所措了,这跟戏文里演的不一样,戏文里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对于这些小小的冒犯,都是一笑了之,可太子殿下明摆着要追究到底了,她颤抖的而更加厉害,咬着牙说:“殿下若是要怪罪,就怪奴婢好了,都是奴婢的错。” 这番护主的衷心,倒是让秦琰刮目相看了,只可惜,秦琰一点都不觉得这事儿跟这丫鬟有关,出来得好生唐突。 他扫了一眼烟霞,轻笑两声:“宋相宜,你这个奴婢倒真是护主啊。” “殿下谬赞了。”原本板着脸的宋相宜忽而灿然而笑,恰似怒放的海棠花,直接惊艳了秦琰的心神,她轻柔的说:“殿下既是夸赞她,不如给个赏赐?” “赏赐?”秦琰有些不解,“也好,你觉得给这个奴婢什么赏赐?” 居然有用,宋相宜心中有些惊讶,她原本也就是试试便罢了,只是没想到能发挥效用,真真是意料之外啊。 听完秦琰和宋相依的话,魏然很快就从宋相宜的惊艳笑容里清醒了,他发誓他绝对看到了自家殿下眼睛里,闪过一道极快极短暂的光亮,嗯,殿下上次这般作态是什么时候?啊,对了,是北梁朝的使者妄图耍奸计那次。 反正那北梁的使者挺惨的,据说被帝王怀疑,自尽了,魏然一激灵,殿下这是要杀了宋家伍小姐吗? 不得不说魏然脑洞开的极大,此刻宋相宜见目的达成,眉目柔和起来:“既然殿下非说我欠你的,那就直接赏给烟霞好了,省得绕。” 尽管宋相宜是不承认什么报酬的,可奈何太子殿下是个死脑筋,既然强的不行,那就只能绕。 至于太子经不经得起绕……宋相宜实在也没把握。 “宋小姐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秦琰再开口时,神色清冷。 得,看来自己那点小伎俩,绕不住啊。 太子殿下棋高一招,宋相宜也并不懊恼,本来就不曾指望成功。 “怎么殿下是打算出尔反尔了?” 秦琰低笑不止。 我天,太子殿下要不要这么活泼。魏然吞了吞口水:娘啊,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烟霞也结结巴巴的说:“保护小姐是烟霞的本分,烟霞不要赏赐,只求殿下不要怪罪。” “似乎有些怪罪不动啊……”秦琰只思索了不到一秒钟,他转身望向烟霞“本殿下不追究,不赏赐,扯平,你看是否可行?” 自然是满意的不得了,烟霞感激涕零,魏然憋笑,至于宋相宜嘛她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和秦琰比手段,就目前而言,她还远远不是对手。 “你得记着今天本殿下予你的恩情。”秦琰挑挑眉,这存在感刷得真是惊天动地。 魏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觉得太子殿下今天蠢蠢欲动的。 这宋家是要出第二位妃子吗?太子殿下还缺个侧妃呢…… 嘎嘎……一个皇帝的妃嫔,一个是太子的侧妃,再加上宋天野这个长公主的女婿,啧啧,宋家可真称得上的是一门权贵啊。 还是得生得好,感谢我娘,感谢我爹,要是我生得猪头猪脑,现在还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打滚,哪里能跟随太子殿下身边…… 现实好残酷,魏然好想谴责啊。 烟霞是不懂那么多的,她只看得到太子殿下咄咄逼人,定要小姐偿还什么报酬,明明我家小姐没有受到殿下的恩惠,真是强辞夺理啊。 宋相宜望向清澈的湖水,淡淡的说道:“殿下是一定要这报酬吗?您应该也清楚,我不欠殿下的,这报酬根本是无稽之谈。” 秦琰不语,他跟冯迁一样,想要什么东西就直接去拿,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原本以为那一时间的心动只是错觉,可方才宋相宜的粲然一笑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不是错觉,是真的心动了。 “既然如此。”宋相宜垂首,似是万般无奈的样子“我也只能……” 魏然略微兴奋,这宋小姐是要干嘛?烟霞的心紧紧的楸了起来。 但见宋相宜抬起头来,靠近秦琰,竟似乎完全认命一样“我这就把报酬给你。” 秦琰很是诧异,他认识的宋相宜可不是这样的。冷脸、毒舌,毫不留情,这才是那个胖妹宋相宜啊? 两个人越来越近了,宋相宜小巧的红唇微微弯起了弧度,芳华绽放:“殿下好好享受报酬吧。” 说完,趁秦琰恍惚的当口,猛然一个秋风扫落叶,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而去…… “宋相宜!”秦琰一声怒喝。 他早就知道宋相宜会耍花招,但是却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失去平衡的身形往后坠落。 魏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吧嗒一声掉入湖中,溅起好大的水花,他慌忙跳下湖水去拉秦琰。 宋相宜心中一阵畅快,趁机拉住烟霞:“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两人手拉手就往回去的路上跑,不料宋相宜的裙摆太长了,差点就摔个大马趴,烟霞这一会儿脑子里也只剩下逃命这两个字了,帮忙拉起裙子,两个人没一会儿就跑的没影子了。 魏然和秦琰蹬萍渡水,眨眼功夫就上了岸,浑身湿淋淋的,跟落汤鸡无甚两样,秦琰贵为太子殿下何时吃过这等大亏,不顾身上滴滴落落的,一个飞身,分分钟就拦截住了落荒而逃的宋相宜。 第89章 初吻 烟霞瞬间脸色苍白,拉着宋相宜想要跪地求饶,然而宋相宜脊梁挺的笔直,宛如青松一般,烟霞根本拽不动她。 宋相宜完全忽视秦琰,第一时间反倒是安慰烟霞:“无错何须怕,泰然面对就好。” 她面前的秦琰脸色更加铁青,若不是他奉行不打孩子和女人的原则,估计宋相宜此刻已经是鼻青脸肿的猪头了:“意图谋害太子,你竟还敢说自己没错?” 看着自家主子的样子,衣裳湿淋淋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原本潇洒飘逸的发型,此刻也全沾满了水,而且……衣角上还挂着水草,好生惨不忍睹啊! 魏然也是咂舌,宋家小姐这次真是玩大发了,按照殿下的脾气不把她浸猪笼,也定叫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宋相宜毅然不惧,反而脸上藏着一股子冷锐,面对盛怒的秦琰,她镇定自若:“臣女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是殿下真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先不说殿下究竟与我有无救命之恩,就是那是有,如此这般的强要报酬,也绝非君子所为。” 她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光芒,神色漠然,丝毫没有任何的退缩或者害怕之情,这种面对泰山崩溃也毫不动容的气魄,竟有正气凛然的风范,这真只是一个小女子吗? 恍惚间,两年前那个胖胖的、丑丑的小姑娘竟然突然在秦琰的脑海里清晰起来,那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神情,冷然,无惧,好似超然世外的淡泊。 很奇异,他满心的怒火都在慢慢的退却,即使面前的她正在毫不客气的指责自己。 “……更何况,殿下索要报酬的由头原本就勉强的很。”说完最后一句,宋相宜已经戒备到极致,她之所以还稳稳当当的站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离主干道已经不远了,秦琰如果对自己动粗,很容易招人来。 身为新晋太子,他应该还不至于如此鲁莽。 宋相宜和秦琰对峙的时候,烟霞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小姐啊,您这不是鸡蛋往石头上撞吗?太子殿下的残暴那是有目共睹啊,这下子可要如何是好? 烟霞胡思乱想了一阵,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她撒腿就跑打算去搬救兵。 魏然不等秦琰吩咐就去阻拦了。 秦琰像是一只盯上了美味兔子的雪狼,围着宋相宜慢慢的踱着步,明显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宋相宜也是一个聪明人,岂容秦琰慢慢思索,她非常好心的提醒道:“殿下最好回去换身衣服,这身湿淋淋的扮相若是被旁人见到了,岂不是失仪,尤其还是在您刚登上太子宝座的时候。” 宋相宜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秦琰还是吴王殿下的时候,虽然有本身实力超群的原因,但也到底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这才能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取胜利的果实,只怕那魏王和董妃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憋屈,指不定抱着满肚子坏水预备找茬呢。 宋相宜能够想到这些,秦琰何等的通透又怎会想不到,他的双眸闪着奇异的光彩,须臾嘴边勾出一抹冷笑,宋相宜还没反应过来,亲眼的气息就已在眼前,他的唇温热抵在她的唇齿之间。 宋相宜水灵灵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她脑子足足空白了十秒多种才缓过来,她抬腿故技重施,没想到秦琰早有防备,轻飘飘就往后退了两三步。 他低声长笑,一贯是苍白的脸上竟有些许的暖意:“宋相宜,这算是我给你的教训。” 一个小小的吻而已,作为现代人的宋相宜自然不会恼怒成羞,只是心里到底别扭,喵了个咪的,本小姐还没满十三岁,你是个变态吗? 而且……而且…… 初吻不是应该留给喜欢的人吗?宋相宜心里好生遗憾,她擦拭了唇瓣,厌恶看了一眼秦琰,连礼都没有行,径直返回大堂去了。 宋相宜厌恶的眼光毫不掩饰,秦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间沉甸甸的,他从来不曾心动过,也自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感觉,他遵循本能去逗弄这只心爱的小猫咪,可惜方式用错了。 他显然意识到这一点,但似乎无法补救。 灌木丛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依稀有人影移动,秦琰自幼修习内家功法,耳目何等敏锐,他冷冷的喊道:“给我出来。” 隐藏的人心里一惊,难不成被发现了,她不确定秦琰说的到底是谁,于是干脆隐匿不动。 “还不滚出来。”秦琰背着手看向她的方向,凛冽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灌木看到了她的面容,她不能不心惊胆战。 迟疑片刻,还是慢慢腾腾的走了出来,是一个小丫鬟,看着十四五岁的年龄,全然是生面孔,秦琰根本不认得。 倘若是平日,这样的小丫头,秦琰直接就无视了,可惜今日的事情事关宋相宜的声誉,她刚破解了李夫人和自己三姐的阴谋,若再一次传出绯闻,就算事后发现是误会,众人也不会谅解的。 “你是谁?”秦琰淡淡的看着她。 小丫头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诚惶诚恐的说:“奴婢是莲河,是这宋府的丫鬟。” 就算莲河不说,秦琰也知道她是宋家的下人,他面无表情的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莲河又不是傻的,方才五小姐和这太子殿下的互动,她瞧的清清楚楚,深宅大院的女儿家尚未订婚,却和男子勾勾搭搭,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她就算是看见了,也只能撒谎说自己没看见。 “闭紧你的嘴巴。”秦琰走到她的身边。 巨大的威势压得莲河冷汗连连,她快速的磕头道:“太子殿下放心,莲河自然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看看日头,这个时间只怕宴会都要散了,他原是打算宴会结束之前就给母后请安的,只是没想到会和宋相宜待了那么久,心中惦念请安的事情,秦琰望向梧桐树:“魏然你还打算在树上呆多久。” 魏然嘿嘿的笑着,已然换了一身干衣服,肩膀上还扛着烟霞,见到这一幕,秦琰难免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苦恼的挠挠后脑勺,魏然很委屈的说:“殿下,这可不是我的错啊,我都跟她说了殿下没有伤害你家小姐的意思,但她就是不相信,非要去喊人来,我就只好把她敲晕了。” 他放下烟霞,一低头看到莲河,他好心的问秦琰“殿下要不要我灭口,也省的后患无穷。” 第90章 聚会接踵而至 真是简单粗暴。 你灭了口,宋家平白消失一个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这里面有猫腻吗?秦琰都懒得解释,只吩咐他去调查调查这个小丫头,让她管住自己的嘴巴。 自己一个人运起轻功,如同梁上飞燕,渐渐远去,魏然大喊:“哎,殿下,主子啊,你衣服还没换呢?我专门偷了两件宋相承的,您先换上再说啊。” 太子殿下轻功了得,早就不见了踪影,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叽叽歪歪。 既然是主子的吩咐,魏然自然是要留下善后的,他弄醒了烟霞,烟霞一醒来就大喊:“放开我,我要去找人救我家小姐。” 对天翻了白眼,魏然无比头疼的说:“烟霞姑娘,别喊了,你家小姐早就回到婚宴大堂上去了。” 烟霞将信将疑,但还是一溜小跑的到婚宴大堂去了。 魏然对着剩下的莲河,嘿嘿一笑说:“姑娘,咱先做个人口调查啊。” 等魏然带着收获颇丰的调查离开之后,莲河走进灌木丛,小心的扶起来双腿都软麻的宋相若:“小姐,幸好您藏得深,要是也被发现了,夫人定是会揣测出什么的,本来夫人虽然是不说,可心里已经对您生出嫌隙了,要是再生事端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那可就不一定了。”宋相若慢慢的说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辣的笑容,“莲河,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吗?” 莲河肯定是不明白的,文氏要她扶着自家小姐回去休息,除此之外其他的她也不甚关心。 宋相宜脚步飞快,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婚宴大堂,她理理衣衫,将花园里发生的一切甩到脑后,走了进去。 此时的女宾席面上,不少夫人已经告辞了,但郡王妃和文氏的好姐妹们都还在,彼此之间聊着闲话。 宋相宜先是给文氏和郡王妃行了礼,这才落座,文氏看着自家女儿的容颜越看越喜欢,怵加之她自觉愧对小女儿,故而非但没有询问为何这么久才回来,反而慈爱温和的说:“相宜,你回来的正好,娘子正在和郡王妃商讨聚会的事情呢。” “宴会?娘为了操劳大哥的婚宴,颇多劳苦,不妨歇息片刻,再开聚会也不迟啊”宋相宜规劝到,一则是文氏这些日子脚不沾地,彻夜烦劳,确实是太辛苦了,二则是今日在婚宴上发生的恶心事太多了,以至于她现在提起宴会、聚会这一类的字,心底都发怵。 文氏和郡王妃相继笑了起来,郡王妃赞叹道:“相宜这是心疼你呐,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文氏自然是得意的不行,她拉住送宋相宜的手说:“傻孩子,你误会了,哪里是我开聚会,是郡王妃邀请咱们去府上小聚呢,到时候啊各家的夫人小姐们都会去的。” 宋相宜闻言,余光瞄了一下郡王妃,彼时郡王妃正在应付一位夫人,但第一时间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她冲那位夫人略略说了两句,就转过头来对宋相宜笑道:“聚会要在四天后才举行,也不妨碍你娘亲好好休息。” 这应该是对宋相宜方才的那些规劝的话做出了回应,宋相宜只好温婉的说:“全听娘亲的。”其实内心真是厌倦的不行。 不过好在她回府的那天就预料到从今往后不得闲,所以也不算意外。 不过令她很困惑的是,郡王妃看也看过自己了,考验也考验过了,既然并无不满意之处,为什么还要安排其他的夫人和小姐们参加郡王府的聚会呢,这实在是令人费解啊,宋相宜直觉没有这么简单,只不过话不能乱说,她终归只能把这些疑虑深藏进心里。 郡王妃开了头,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不甘寂寞的说道:“这聚会只开一场有什么意思,我这些日子待在家中,闲得很,不如您的聚会结束之后,我再办一个好了,如此一来姐妹们也好尽兴啊。” “王姐姐说的对,我看王姐姐的聚会完了,大家伙再来我家好了”这位夫人,宋相宜是有印象的,头一个嘲笑李采莲奇葩的正是她。 宋相宜自幼被困在家中,即使出去也是跟冯迁等神仙会上的公子小姐们打交道,至于这些夫人们,她大半是不认识的,因而只是闭嘴不言,适当的时候跟着众人的步调笑上一笑,算是应个景。 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宋相若,那情形可就得大不一样了,这里的夫人们几乎没有她不认识的,以她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能力,分分钟就能和这些夫人们打成一片,想起宋相若,宋相宜忍不住寻找起来,但却并未在席面上发现她的身影。 “娘亲,三姐呢?”宋相宜悄悄拉拉文氏的衣角,询问道,说实在的宋相若是死是活,她是真的不关心,只是心中担心宋相若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文氏闻言,自然就想起了方才的偏心差点酿成大祸,愧疚感顺其自然的更是浓烈,说起宋相若生病的事情,口气也就没有往日那般的疼惜了:“你三姐不舒服,我派人送她回去休息了。” 原来是这样,宋相若经过方才那一出,只怕在这婚宴大堂内也没有容身之地了吧。 夫人们继续聊着天,尽是说些聚会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偶尔有夫人会问文氏的意见,比如宋相宜会不会来啊之类的,对于这种与自身相关的问题,宋相宜多少是要亲自回复的,可比较尴尬的是她不认识人家,这称呼就成了问题。 文氏此时也后悔为什么没有带宋相宜常常出门,或者在婚宴开始之前给她普及一下夫人们的身份和地位,她在主位上也不好光明正大的提示,正在焦急中。 郡王妃悄然附在宋相宜的耳边,一一给她提示,而在外人看来两个人好似是在说什么悄悄话,经过郡王妃的一番介绍,宋相宜算是被扫了盲。 夫人们叽叽喳喳商讨了一通,最终聚会呗定位三场,分别在三个夫人家里举行。 2017,祝各位新年快乐~~ 第91章 平湖之下的暗流涌动 烟霞回到婚宴大堂的时候,看到安然无恙的宋相宜,心里的大石头才悄然落下,她默默的站在宋相宜的身后,继续充当布景板。 热热闹闹的大半天很快就过去了,夫人们心满意足的相继告辞离开,男宾那边陆陆续续也走的差不多了,宋其凤和宋相承去送朝堂上的同僚,而文氏和宋相宜则不得不站在正门附近恭送那些娇客们。 丁琪和冯芷希二人却面带愧色的走过来:“相宜,你被陷害时,我们没能站出来替你说话,你是不是心里怪我们……” 宋相宜见她们忐忑的样子,便知道她们心里也不好受。 再者旁的事情都还好说,可这事关名节的事情,沾染上一点就能丑一辈子,丁琪和冯芷希都还这么年轻,就是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宋相宜笑了笑,拉住她们两个人的手,反而安慰道:“你们虽是不说,可我心里是知道的,我若真是被陷害到百口莫辩,你们定会央求家中长辈出手相助的。” 丁琪露出温柔的神色:“果然不愧是我和芷希最要好的朋友,知我者相宜也。刚刚紧张的时候,我们还在私下商议着,芷希你说是不是?” 冯芷希也是高兴极了,活跃的说:“是啊,我都在想是不是要去找我那太子表哥了。” 太子……怎么就绕不开这太子……宋相宜心中猛跳。 冯芷希却浑然未知,道:“你去庄子之后,神仙会也许久未开了,等你什么时候得空,叫上湘湘,我们在神仙会上聚一聚吧。” 宋相宜自然是满口说好,实话,她真有些想念那些过去美好的时光了。 等所有的宾客都走完了,大致是下午了两三点的时候了,宋其凤还好,文氏可是觉得疲惫不堪的很,连着宋相宜也不怎么精神,任谁经历过接二连三的精神折磨之后,都会觉得累。 宋相宜对文氏表示了关切之后,自己也回房间休息了,自从从怡云庄搬回来后,她就重新住到了西厢房,跟宋相若离的远了,就连小院子的里面的空气都觉得清新甘甜。 进了屋里,烟霞就赶忙关上门,拍拍胸脯说:“小姐,今日可吓死奴婢了,您往后可不能再跟太子殿下那么说话了,奴婢还想守着您长命百岁呢。” “你呀,想得太多了。”宋相宜不以为意,“你当太子殿下就这么好见?就算我以后想这么做,恐怕也没有机会的。” 烟霞一想,也是,这太子殿下自然是在他的府邸之中,以后绝对是没有碰面的机会,只要自家小姐好好的躲在府里,难不成太子殿下还要为了那等小事,亲自来自己师傅的家里找茬不成。 这么一想,烟霞开心了,欢快的给宋相宜冲了一壶茶,宋相宜接过茶,打发烟霞也回他的屋子休息去了。 茶,是上好的君山银毫,这种茶叶即使是在大良朝也是稀缺的很,每年都是江南的茶司精心制作出最顶尖的一批,供奉给宫中。 说起来宋相宜能够喝的上这上好的茶叶还要多亏太子殿下,这茶叶本是秦琰送给师傅宋其凤做谢师礼的。 秦琰……怎么又想到他了。 嘶,杯壁上的滚烫灼痛了她的指尖,她一边吹着指尖,一边腹诽道,遇到这位太子殿下就没好事,就连不经意间想到的时候,都能被烫到,无端端的心上添了几丝烦忧,少逸哥哥你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此时正房里,宋其凤因为儿子大婚的缘故,今日特例休息。倘若是往日,看到夫人辛苦操劳,疲惫的样子,早就体贴关怀了,可今日他心里堵着一桩子事情,眉宇间自然就带了情绪,当着宋相宜的面子他总要顾及文氏的颜面。 如今宋相宜不在,宋其凤可是要跟文氏好好说个明白了。 “今日五娘被诬陷的事,你真是忒糊涂!”宋其凤提起来,至今仍是觉得气息翻涌不止,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加上冯家公子出面澄清,五娘这一辈子说不定都得活在别人的舌头上了,更严重的连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提及这个文氏心中也是有愧的,这愧疚和往日的那些叠加起来,她自觉没脸面对宋其凤,因此对于宋其凤的话,也并不反驳或者辩解,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垂泪,只怪她今天听了相若的哭诉之后就六神无主,失了方寸,这才一时糊涂起了歪念啊。 夫妻十几年了,看着爱妻可怜的模样,宋其凤何尝不知道文氏是真的后悔了,只怕这会儿未必比自己心里好受。毕竟恩爱夫妻,他揽住文氏,放软了声线:“你可知今日太子殿下走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文氏一听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浑身一抖,语气里已经带了惶恐:“殿下说了什么?” 宋其凤的双眸一片幽深,秦琰临走的话语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师傅,齐家方能治国。” “这话却是什么意思?”文氏到底是闺阁里出来的,显然想不通透。 意思明摆着,就是说我宋其凤家宅都不宁,如何做大事,当然也影射了文氏偏心,处事不当的事实。 宋其凤一贯是儒雅潇洒之人,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说的清清楚楚,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他只是微微一笑:“夫人以后记得一碗水端平便罢了。” 这一句话真是胜过千万句,文氏也是个聪慧的,很快就明白了夫君的意思,两个人又亲热的说一会儿话,文氏便疲乏的不行,且去安歇了。 晚间,惯例是全家人一起吃饭,只不过这一会儿着实缺了不少人,宋相承不必说,正是洞房花烛夜,哪有吧新娘子丢下去吃饭的。 而宋相若,相信她暂时没脸出来见人了。 这么一来,饭桌上就只剩下宋相宜、宋其凤和文氏三人,今晚的文氏对宋相宜那叫一个好,频频的给她夹菜,嘘寒问暖的,弄的宋相宜觉得有些不习惯。 “娘亲,不必夹菜了。”宋相宜看着碗里小山一样的菜,有点头疼,她减肥的时候已经养成习惯了,每天晚上不吃或者少吃。 “那怎么行,你现在又太瘦了。”文氏慈爱的看着宋相宜,又夹了一个芝麻圆球给她,“女孩子还是珠圆玉润一点会更可爱。” 宋相宜哑然失笑,想自己从前真珠圆玉润的时候,文氏不知道有多嫌弃,今日这样说是不是就昭示着文氏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而不紧紧只是清浅的停留在只喜爱自己外貌的程度上呢? 第92章 秦琰的心思 宋相宜不太确定,就像文氏喜欢宋相若的乖巧一样,文氏真的会喜欢自己的清冷和倔强吗? 筷子无意识的捣着芝麻圆球,宋其凤看在眼里心中明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五娘,别以为爹娘以貌取人。这些日子,你变得又何止是样貌,顾师傅一直在我们跟前夸你,神仙会那些孩子又如此器重你,这些都与你的样貌是不是好看无关。你变的是性情,爹娘看到的,是你的努力,你说,我们当父母的,怎么还会用以往的眼光来瞧你?” 一语戳醒梦中人,宋相宜眉眼弯弯:“多谢爹爹,相宜明白了。” 这边宋家在用餐,皇后的寝宫里,太子秦琰和皇后也在用餐,皇家的用餐不像平民百姓那样可以边吃边聊,在这里什么都要讲规矩。 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准则之一,皇后看着用饭的秦琰,心里多少是有些感慨的,当初这个孩子被过继给自己的时候,只有那么小的一点点,路都走不稳,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不哭也不闹。 他第一次对着自己喊母后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真是又酸又疼,不过转眼之间这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如同自己期盼的一样,变得优秀而强大,荣登太子之位。 秦琰用完饭,漱了口,却发现皇后一直在看着自己:“母后?” “啊,用完了吗?”皇后恍惚的神色尽皆散去,她摆摆手:“都撤下去吧。”一堆的宫女和太监收拾了一桌子的菜肴。 夜风吹得些许寒意,皇后凤冠上的金步摇,轻轻的摆动,她站起身,秦琰恰逢伸出手扶助她,两个人进了内室。 屏退左右,皇后看着博山香炉里云卷无舒的渺渺烟雾,面色凝重:“此次虽然趁着董妃失势,成功在拉拢朝臣上胜了一筹,只是人心容易变,你这太子的位置未必牢固啊。” “董妃的计划……”秦琰面色淡淡的,似乎毫不担心董妃和魏王所带来的威胁,“儿臣已经知道了。” “那你有何打算?”皇后转过身看向秦琰,“魏王私下里已经和不少朝臣接触过了,全然一副与臣共天下的样子,目前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反叛了,母后只怕魏王会捏个错处,打压你。” “他倒也真舍得。”秦琰只轻轻的说了一句,“飞蛾扑火而已,如此招摇,恐怕那位猜忌更深。” 确实,就算全部大臣都举荐秦琰做太子,没有正衡帝的点头,也都是徒劳,秦琰能够登上太子之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很低调,埋头做实事,而不是像魏王那样只靠着一张嘴皮子笼络人心。 皇后是清楚的秦琰的脾气,既然这么说了,就绝对不是随口敷衍,既是如此,皇后自然是安心了很多,只是到底还是心底不踏实,董妃的母家在朝堂的势力也非同小可,自己的母家冯府自然也是不差,只是冯家这些年来怕犯了正衡帝的忌讳,自身收缩了不少。 而魏王和董妃这些年大肆招揽人才和世家,在这一方面要有优势的多,皇后沉思须臾,突然走到秦琰的面前说:“琰儿,你如今既然是太子了,就拥有了两个侧妃之位,我看丁家的大小姐丁玉燕很不错,不如……” 皇后的意思,秦琰如何不明白,大抵是想要联姻,拉拢丁侍郎,丁侍郎与兵部尚书同出一脉,都是宗族,拉拢了丁侍郎,第一既不招人眼目,第二就等于是把兵部尚书拉到了太子殿下的船上。 这是依照绝妙的计策,纵然是旁人看到了丁家和太子殿下联姻,可有谁想到这里面还藏着个兵部尚书呢。 皇后相信秦琰会答应,于是不等秦琰的回复就去喊自己的心腹彩萍,预备让彩萍偷偷的去接触接触丁家,看看丁家的口风如何。 然而这一次皇后失算了,秦琰开口截断了皇后的话:“母后,儿臣已经不需要联姻。” 真真是出乎意料,皇后怎么也没想到在婚事上一向任由她挑选的秦琰会拒绝他的提议。 “琰儿,这可是拉拢兵部尚书的好机会,倘若错失了,你等于说是同时失去了丁侍郎和兵部尚书。” “母后,且安心。”秦琰成竹在胸,说起话来也是从容不迫,“兵部尚书可是个聪明人,况且冯迁还在。” 提到冯迁,皇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现在真是严防死守的时刻,可迁儿偏偏捅出了大篓子了。” 一抹亮光飞快闪过秦琰的眼睛,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边竟然有一丝丝细微的笑意:“母后何需担心,不日就会被解决。” 知子莫若母,皇后身居高位向来底下的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更何况秦琰就在自己眼前。 琰儿似乎变了一些,皇后心内思忖,面上却带着笑意问道:“这么说你已经知晓了办法吗?” “儿臣不知。” 皇后挑眉:“那何出此言?” 秦琰淡淡的说:“儿臣虽然不知,可有人知道就够了。” 秦琰走了之后,皇后吩咐彩萍:“去查查殿下最近都接触过谁,尤其是那些闺阁小姐们,查仔细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琰照旧给皇后请安,就沿着宫到往回走。 宫道上,宋相欢挺着大肚子正在侍女和太监的簇拥下散步,御医说春季真是体内气息变动的时刻,多运动运动,对母亲和胎儿都有好处。 横竖这一块儿都是皇后的底盘,宋相欢走的很是安心,只是不料一双绣有龙纹的宫靴进入视野内,她猛地看过去还以为是正衡帝来了,抬起头来才发现是秦琰。 也对这皇宫内有资格穿龙纹宫靴的除了正衡帝,也就是曾经的吴王,今日的太子殿下秦琰了。 那种酸涩的、细微的疼痛席上心头,宋相欢局促的摸了摸肚子里的宝宝,语气有些艰涩“太子殿下是来给皇后请安的吗?” 秦琰先给宋相欢行了礼才回答:“正是如此。” 在宋相欢的眼里,秦琰的冰冷就像是覆盖在山巅的冰雪,万古不化,她敛去眼中的留恋和回忆,再一次开口时,已经是那个在众人眼里艳丽泼辣的华嫔。 格格一笑,宋相欢赞扬道:“殿下如此孝顺,想必娘娘很是欣慰,只希望我腹中的胎儿像殿下这般便好了。” 第93章 郡王妃的谢礼 祝福之类的话,秦琰统统都不会,他干脆直直的立在那里,等着宋相欢说完。 宋相欢难免心酸,最是难忘少女情,可惜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取下手中的镯子说:“殿下,自从怀孕以来,我就不见家人颇多想念,前些日子我听闻五妹受了惊吓,这个镯子就烦请您交给她,代替我问问她可还无恙?” 侍女掏出怀中的帕子包好了交给秦琰,秦琰接过塞进袖袋中,点点头,人就走远了。 一旁的侍女和太监都觉得有点反常,主子往日里对事儿都是爱理不理的,今个怎么主动搭理人称活阎王的太子殿下呢,还聊这么久? 即便是皇后娘娘和主子同一个阵营的,那也不需要如此热络吧。 留在原地的宋相欢深吸一口气,娇媚的笑道:“不过是托太子殿下给我带句问候的话,看太子那样子竟是很为难的样子,真是让人气闷。” 太监和侍女们这才纷纷解除了心结,原来是思念妹妹,这才不得已搭讪的啊,太监和侍女们纷纷劝解,宋相欢只做出一副恹恹的样子:“罢了,什么兴致也都败光了,回去吧。” 同样是晨光明媚的宋府,正房的大厅里,宋其凤一反常态的没有早早的去上朝,他和文氏都坐在主位上,等着新人来敬茶。 宋相宜、宋相承均在一旁看着。 袁湘湘显然有点紧张,宋相宜面带鼓励的看着她“嫂嫂,莫怕,我娘亲和爹爹可是这大良最好的公婆了。” 文氏闻言笑道:“你这孩子可真真实在将我的军啊,我若是不接这杯茶,岂不是成了大良最坏的了。” 宋相宜只是温婉的笑:“娘亲本来就是最好,我不过是提前说出来罢了。” “你这孩子,小时候也不见你这么机灵”文氏笑骂道。 宋其凤看着妻女其乐融融,心里也觉得安心了,他看向宋相宜,脑子里却总是想起太子殿下的那句话,总觉得太子殿下是在侧面的施压,让文氏和自己待相宜更好一些。 心中叹口气,宋其凤暂且把这些想法保存在脑海里,说不定也只是自己乱想呢。 不得不说,新娘子进门第二天要给长辈敬茶这个习俗还是跟中国古代一模一样的,如果说拜高堂的时候是露脸验货,那这个敬茶的环节就是公婆表达自己内心想法的时机了。 大良朝历史上不是没有公婆嫌弃新妇,就是不肯喝下那杯茶的。 侍女把富贵满堂开的杯子递给袁湘湘,杯子里装满了微热的茶水,她小心翼翼的跪在文氏面前,把茶杯高高的举过头顶。 一般这个时候,新妇是要说句拜见婆婆之类的话,不过袁湘湘的怪癖,偏偏使得她开不了口,因此跪在那里半晌,也只是涨红了脸。 文氏自是在等那句问好的话,可这半天了,新妇硬是不坑声,一旁的宋其凤轻轻咳了两声,在看看一旁的儿子,满面心疼的样子,文氏终于想起来了,也怪她这些天操办婚礼实在太忙了,竟然也忘了袁湘湘十分害羞的性子。 文氏想着以后总会好的,于是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笑道:“好茶。” 宋其凤自然是喝了茶。 这就代表着公婆都接受袁湘湘了,以后她就是妥妥的宋家人,袁湘湘很开心,只是自从她进了大厅,未曾言语过一句,宋相宜怕文氏多想,不着痕迹的拉着袁湘湘的手,说一些逗趣的话,直逗得袁湘湘笑声连连。 文氏见状,心里的那点疑虑才却了八九分。 但等到吃过早饭之后,文氏这心里就又别扭上了,只因袁湘湘吃饭时竟然不曾跟她说过一句话,就算是偶然有些许话语,也都是对着相宜和相承说的,这是提前知道她生性极为羞涩,可这要是不知道的话,别人只定以为她无礼或者根本就是个哑巴。 用过饭,宋相宜和袁湘湘凑在了一起,宋其承和宋其凤肯定是有公务要忙碌的,文氏本来想跟袁湘湘培养培养感情,不曾料到郡王妃哪里竟是来了请柬了,赫然是邀请自己和五娘去郡王府邸参加聚会的帖子。 文氏大喜过望,没想到郡王妃的速度如此之快,她原本想着既是开聚会,光是准备瓜果、饮品、安排戏班子和伺候夫人们的女婢们,都要花费个三四天的功夫,这郡王府的请帖只怕不会来的这么快,但万万没想到头一天说的话,第二天郡王妃就实行了。 文氏自然是急忙忙的准备参加聚会的衣服和首饰,还有一些零七零八的东西,比如给主人家的礼物啊,总是要准备的,这要是风俗,在大良朝去别人家做客,最好准备一份礼物,以表示对于主人辛苦准备宴会的感谢。 宋相宜本来是要拉着袁湘湘去花园里说说话,赏景看花,可一听到文氏吩咐下人们外出备礼,就想起自己貌似还欠着郡王妃一份人情呢。 毕竟郡王妃给自己送了李采莲那么大的一份礼物,自己总是要回礼的,宋相宜思忖片刻问文氏:“娘亲,以您的看法,我该什么给郡王妃准备什么谢礼才好呢?” 袁湘湘听了,心中自然是迷惑不解的,既然文氏已经给郡王妃准备了礼物,宋相宜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就没必要准备礼物了,可为什么她还要准备呢? 文氏这下子也是犯了难,这礼物是宋相宜私人送的,自然是要别出心裁,又不会太过的寒酸,方为最好的。 文氏遂问宋相宜:“你打算送什么?到底是谢礼,总要显出诚意才行啊,最好是亲手做的。” 柳眉微皱,宋相宜想了想,有些犯愁:“这可真是难住女儿,女儿对于女红什么的还真是一窍不通。” 袁湘湘虽然不懂宋相宜为啥要送谢礼,可是文氏和宋相宜的对话,她听明白了。 她虽然是不擅长跟人交流,可女红确是一等一的好,袁湘湘还未开口,脸先红了:“母亲,相宜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恰巧有一副双面绣即将完工了,不如送给郡王妃好了。” 第94章 文氏起疑 文氏实在是很惊讶。 她还未出阁的时候,也请过女红师傅学过一段时间的刺绣,奈何实在没有耐心,别说是双面绣,就连最基础的绣活都也只是勉勉强强的样子,听说袁湘湘竟会双面绣,这的确有些难以置信。 “湘湘,这可是送给郡王妃的谢礼,你可不能唬我们啊。” 袁湘湘刚想辩解,可她的抬眼一看到文氏的面容时,又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低头下去。 宋相宜心中暗叫不妙,湘湘方才没看到文氏的眼睛,还能说话,这一看,就得糟。她对文氏还很陌生,即使明知道文氏是自己的婆婆,想说的话也还是说不出来。 连忙出声转移文氏的注意力:“娘,依女儿看还是另外想法子吧,您也说过了礼物还是要自己亲手做的更为妥帖。” 文氏颔首:“郡王妃家大业大,什么珍奇珠宝应有尽有,在我们眼里觉得珍贵的,在人家眼里也许就是寻常的。倒是你亲手做的,方显得与众不同。” 等的就是这句话,宋相宜立马装出为难的样子:“既是如此,倘若女儿用嫂嫂的双面绣,充做是自己亲手做的,这日后万一被郡王妃发现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文氏听了宋相宜的话,心中的愧疚更是添加了一层,只怪她那时候太过忽略五娘,竟忘了教五娘一些最基本的女红针线。 宋家即使算不上权臣,也称的上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日后自己还要带五娘多出去走走,熟悉熟悉各家的夫人和小姐们。 万一小姐夫人们提起女红针线之类的话题,若是五娘一概不知、一窍不通,只怕要被人说是绣花枕头了。 文氏嘴上没有明说,暗地里已经决定要给宋相宜请个女红师傅了。 当然美娘这么多心理活动,宋相宜此时完全不知道,她正在为成功转移了文氏的注意力而松了一口气。 袁湘湘不着痕迹的向她投来感谢的目光,宋相宜悄悄拉住她的手。安慰的笑了笑。 “既然如此,五娘,你不如跟着为娘一起去琳琅轩挑个礼物吧,顺便把去郡王府聚会的首饰也一并选出来。”文氏思索片刻,很快就拍板决定了。 宋相宜想了想道:“也唯有这样了,先去琳琅轩瞧瞧,探探路嘛。” 真要计较起来,宋相宜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至少论博闻强记,她也说得上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可惜这本领若是男儿施展出来,那是才华横溢,若是女儿施展出来,那搞不好就得落个不安分的名头了。 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文氏带着贴身的婢女连州,和宋相宜,袁湘湘一起坐车马车,前往琳琅轩。 袁湘湘本来是不想去的,宋相宜却觉得婆媳之间还是要多相处,才容易克服袁湘湘的障碍,便劝导道:“你如今是我嫂嫂,便是我娘的半个女儿,你不与我娘亲近,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与她开口说话呢?” 说得有道理,袁湘湘何尝不想与文氏处好关系,当下跟着上了马车。 宋家的马车不大不小,容纳四个人却也不拥挤,文氏是长辈,自然坐在主位上,宋相宜和袁湘湘面对面坐。 一路上,文氏难免要关怀一下自己的儿媳妇,比如来宋家这两天还习惯吗,过的好不好啊,饭菜还合胃口吗? 袁湘湘一律点头,头低垂着,看着颇为像接受训导的孩童。 文氏也是郁闷,自己够和颜悦色了,怎么这新妇就如此讷口。 只听马夫喊道:“夫人,琳琅轩到了。” 文氏下马车的时候,私底下偷偷问宋相宜:“相宜,娘亲看起来有那么让人惧怕吗?” 宋相宜一听,就知道文氏绝对是误会了,笑道:“女儿从小就在您身边,自然是不觉得的。不过,嫂子初来乍到,就像娘还不了解嫂子一样,嫂子也不了解娘啊。” 文氏想了想,也颇有几分道理,便暂时按下了不满。 陆续下了马车,文氏带头领着宋相宜和袁湘湘进了琳琅轩,宋相宜趁机拉着袁湘湘鼓励道:“嫂嫂,我娘亲生性温和,你只管大胆跟她搭话便是。” 袁湘湘心里也是着急,她用力点点头,鼓起勇气跟文氏说话,嘴才张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宋夫人,您来了啊。”琳琅轩的侍女迎了上来,满脸都是笑容,“刚巧我们店的师傅新打造了一批首饰,您就来了。” 那还真是巧,宋相宜心想。 文氏也没料到,自己运气这样好,因此一进门就对侍女说:“把你们新打造的那批首饰拿来我看看。” 文氏可是琳琅轩有名的金主。侍女听了文氏的话,笑道“我们琳琅轩为您特意准备了雅间,还请您在雅间稍等,我这就给您和小姐们拿首饰去。” 一般若是京城的世家贵族来了,都有雅间,可宋家地位不够,也只能在大堂里尴尬的挑选或者等着掌柜的和侍女把更高层级的首饰拿给她,今次却一反常态的要文氏去雅间,这对于十分注重颜面的文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宋相宜看过去,果然见到文氏满脸的惊喜,她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估计是宋相欢正的龙宠,又怀有龙子的缘故。 宋相宜能够猜到,文氏自然心里也清楚,因此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宋相宜也嫁入郡王府,如此一来,看谁还敢小瞧。 上了楼,穿过过道,侍女展示写着芳兰格三个字的房间,行礼道:“这就是专为您准备的。” 文氏喜滋滋的推开门,果然是很雅致的布置,对得起芳兰格这个名字。 没过多久,一连串的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一个个整齐的战成一排,手中的托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精美首饰,看的出来应该是一整套的。 文氏先为宋相宜挑选了一套,接着又为袁湘湘挑选,可她摸不准袁湘湘的喜好,于是转头询问道:“湘湘,你看这么多首饰,你喜欢哪一件啊?” 袁湘湘呆在那里,涨红了脸,不说话也不敢看文氏的脸。 宋相宜原本以为来琳琅轩就是给自己和文氏挑选的,哪里料到文氏会问袁湘湘。 但仔细想,娘也是好意,看得出来,娘也很想和嫂子搞好婆媳关系啊。 湘湘的性子宋相宜是清楚的,必定是回答不出的,于是走到托盘面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方才就觉得这个钗子好看,近看更觉得精致,不如就选这一个给嫂嫂吧。” 第95章 婆媳的误会 文氏有些下不来台,既然五娘及时的解围了,她自然是顺着说:“那就包起来吧。” 挑完了首饰和文氏自己送郡王妃的礼物,接下来的头等大事就是买宋相宜送给郡王妃的谢礼。 依照文氏的意思,干脆一并在琳琅轩挑了便是,可宋相宜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她问首饰店里的掌柜要了一根檀香,和雕刻木头专用的刀子。 文氏奇道:“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宋相宜心里暗自说道,现在肯定不能告诉您,您要是知道我的打算,还不炸了天。 袁湘湘也很是好奇,她私底下问宋相宜:“妹妹为何买这些东西?” 宋相宜神秘一笑说:“这是个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打量着沉甸甸的檀香,心想郡王妃虽然是发了请帖,但是聚会要四天之后才举行,这么长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三人乘坐马车回了宋家,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晚上。 宋其凤忙了一天的公务,也有些疲惫了,用过晚饭便和文氏回了卧房,文氏伺候他洗漱之后,坐在床边说起了家常。 “我今日和五娘,还有儿媳一起去琳琅轩。”文氏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其凤,继续说道,“可我瞧着怎么都觉得儿媳妇有点不对劲儿,好似不是性子内秀那么简单。” 对于文氏的话,宋其凤还是表示了充分的重视,毕竟文氏心思细腻,又常年在内宅之中,这种事情看的更清楚明白,便问:“怎么个不对劲儿?” 文氏见到夫君并没有感到厌烦或者抵触,这才放下心,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今日替相宜寻思郡王妃的谢礼,儿媳妇跟相宜说她有一份双面绣可以送给郡王妃,我以为她在唬我,便去问她话,哪知道她连嘴都不张。” 原来是这等事,宋其凤也是听儿子说过儿媳妇天性害羞,不爱说话的事情,于是毫不在意的说:“或许只是害羞,张不开口罢了。” 文氏却很不赞同,提起来心中还有点气闷:“我看倒是并非如此,今日琳琅轩里我为她挑首饰,她不肯说话也就罢了,连看都不看我。” 文氏越想越觉得袁湘湘无礼,她无意间看到宋其凤皱眉的表情,语气也就不由自主的缓和了,夫妻多年,她心知宋其凤这是有些不耐烦了,可这儿媳妇刚进门就给她如此大的下马威,这可不是小事。 文氏自觉的给宋其凤捏起肩膀,柔柔的说:“你既是不赞同,那不如请御医前来看看吧,看看到底是性子内秀,还是其他的原因。” 宋其凤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对于文氏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脑子里满满都是太子殿下即将实行的计划,一步一步的推敲,一步一步的反思,宋其凤确定这计划确实可行之后,才放心许多。 他拉住文氏的手,扶她坐下:“夫人,我听闻郡王妃府上的聚会你也参加是吗?” 文氏有点转不过弯来,好好的,怎么突然话题蹦到郡王府的聚会上去了,不过她对夫君向来言听计从,还是如实的回答道:“是啊,郡王妃的请帖今日已经到了,聚会要在四天之后才会开始。” 果然,宋其凤心里了然,自己既然是太子一党,夫人怎么可能收不到郡王府的请帖呢。 文氏想起这件事,方才还气闷的心情瞬间变得轻快很多,她颇有些得意的说:“要说起来郡王妃之所以举办这个聚会,还是因为咱们家相宜的缘故,相承成亲那一天,相宜不是被小人陷害受了惊吓吗,郡王妃甚是喜欢咱们相宜,于是就开了这个聚会,说是要给相宜压压惊呢。” 聚会的由头,宋其凤其实早已从那位的嘴里知道了,他特地嘱咐自家夫人:“你只带相宜去便好了,其他的莫管莫问。” 文氏娇笑道:“奴家自然是听夫君的。” 本来文氏打算把袁湘湘也带上的,多少有些想在众位夫人面前炫耀自己家里娶了一位好儿媳,顺便让袁湘湘认人,改改害羞的性子,可谁料今天袁湘湘的表现实在是太令她生气和心寒了,这一下子,她是再也没有带袁湘湘出去见人的念头了。 宋家西厢房里,宋相宜正在跟檀香木作斗争,檀香木质地柔软,稍有不慎就能整根木头都削断了,她左右捏着檀香木,右手拿着刻刀,一点一点,慢慢的雕琢,桌面上已经落满了稀碎的木屑。 汗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她渐渐感到双手酸痛。 烟霞和碧云都很心疼,碧云劝导:“小姐,您刻这木头,已经整一个时辰了,不妨歇息一会儿,再刻吧。” 宋相宜微笑道:“你们去休息吧,我不要紧的。” 第二日早上,文氏就急吼吼的喊着宋相宜去美锦轩,毕竟是连续的三场聚会,文氏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家五娘艳压群芳,没有好衣服相配如何能成。 可惜两人去的不太凑巧,申陌年刚好不在,美锦轩的伙计一边道歉,一边说:“要不您先回去,我家老板有事情,等老板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 文氏只得带着宋相宜回府,心想着明天再去吧。 宋相宜昨夜熬了通宵,才把檀香木雕刻出大致的轮廓,小睡一会儿刚起来就被文氏又拉着去美锦轩走了一趟,这会儿子真是困的不行了,干脆直接回了房休息去了。 东厢房,一直装病,好似要装到天荒地老的宋相若,终于决定走下床榻了,她装病的这几天,文氏除了头一天简单的看过她之后,此后就再也没了动静,也只在昨天把自己的贴身丫鬟派来,给自己送了些补品。 文氏最是疼惜自己,如今却是这番作为,她多少感到了文氏的疏离和怀疑,这可万万不行,要知道宋相若一直以来之所以能够稳稳的压制住宋相宜,一是靠自己的美貌,二却是因为文氏的偏心和疼惜。 如今宋相宜出落的如此风华,她自然更是需要抓紧文氏的心,但是首要的第一步是解除文氏对自己的疑心。 第96章 掉进宋相若怀里的馅饼(上) 怎么样打动文氏,相信没有人比宋相若更加的熟悉和了解。只是做戏还要做足的,遮遮掩掩,虚情假意的,文氏也不是傻子,只怕一眼即能看透。 宋相若这几日虽说是在装病,但内心到底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种从天之骄女沦落到无人看顾的境界,对她带来的伤害值超过了一切。 因此连日来小脸总是惨白惨白的,一脸委屈样儿。动不动走两步就要轻咳几声,仿佛受不得这春日的些许清寒,真真是病弱西子胜三分。 这样一个堪比水做的人儿,病恹恹的待在厨房里熬粥,尤其的引人注目。 文氏如今上了年纪,宋其凤的地位又是水涨船高,因而也越发知道维护自己的花容月貌,因而每日上午都要喝一碗燕窝粥滋润滋润,丫鬟连州今日照常去厨房敦促婆子赶紧的,没想到刚进厨房就看到一个纤瘦的人儿正在熬粥, 连州还纳闷着,这是哪位人物,只看背影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标致,难道是新来的丫鬟,也没听说过宋府最近有招人啊?而且这么袅娜的人儿,放厨房也太浪费了吧。 想归想,到底赶着办事,连州径直去问李婆子:“今日夫人要喝的粥熬好了没?” 哪里料到李婆子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手里搅拌用的勺子吧嗒一下掉到地上了,里面的燕窝也洒了一些。 多亏连州是个厚道人,也不介意李婆子的冒失,只是问道:“李婆子你这是怎么了?” 李婆子拿眼看看锅台前的纤瘦人儿,小声说道:“连姑娘,你这眼神……三小姐不是正熬着嘛。” 李婆子说话之间,宋相若又是一阵阵的轻咳,更是显得娇弱无比。 宋相若! 熬粥的那个居然是三小姐,连州真是惊讶不已,难怪看背景觉得不像个丫鬟呢,只是素来华贵的三小姐,今儿穿得也忒素净了吧。 她赶忙上前请安:“三小姐,您今日怎么亲自下厨来了?” 锅里正熬着红枣粥,香气扑鼻,连州笑道:“这粥可真是香,您若是想吃粥,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下厨呢。” 宋相若也是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可人:“哪里是我想……”话未说完,就咳嗽起来,一张惨白的小脸更是难看,显然是身上还不爽利。 听宋相若的话语,难不成这粥不是她自己吃的,连州虽然一向是老实本分,可也算得上是聪明人来了。略微一思索便明白这粥定是给夫人煮的。 只听宋相若含笑说:“我听闻娘亲这些日子天天上午都要用粥,现在正是春季,最适宜补养脾胃,我特特的吩咐莲河买了上等的红枣,熬了粥送给娘亲。” 说完就是想要咳嗽,却连忙忍住的表情。 连州不由的生出同情,她细细回想,这两三日夫人也就去了一次三小姐的闺房,其余的也就不怎么过问了。 她也知道夫人心里有心结,只怕还是纠结五小姐被人污蔑的事情,可那日李氏面目狰狞的,别说是三小姐一个半大姑娘,就是她这个整日跟着夫人见过世面的,也是觉得可怕,三小姐口不择言也是情有可原。 夫人这样冷落三小姐,可怜三小姐还想着夫人的上午茶,思及此处,连州不由的更加同情,她隐晦的说:“三小姐有这样的孝心,夫人定是会高兴的,母女之间哪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有什么心事还是告诉夫人才好啊。” 连州的意思很简单,无非是要宋相若为自己辩解那日的行为,以夫人的软心肠,定是会谅解的。 宋相若圆滑的很,如何不明白连州的意思,她本身也正有此意,听了连州的话,更是觉得这一步是走对了的。 连州端着熬好的燕窝回去了,见到文氏,先是把燕窝递给她,才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对文氏说:“夫人,女婢今日可真是吓了一跳,您猜我今天在厨房见到谁了?” 厨房里还能有谁,不过一群丫鬟婆子罢了,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文氏笑道:“厨房而已,难不成来了什么贵人?” 连州瞪大眼睛,别提多惊讶了,满满都是崇拜的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夫人可真是神机妙算啊,像那个什么诸什么的。” 文氏好笑的接住话:“是诸葛亮,你这丫头今日嘴真甜。” “奴婢可不是嘴甜,而是夫人说得准啊。”连州十分识趣的附和。 这下子文氏可就不淡定了,难不成厨房里真是来了贵客吗? 她放下勺子问道:“连州,你到底在厨房看见谁了” 连州也知道见好就收:“是三小姐啊,奴婢刚看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直到走近了才不得不承认,还真是三小姐啊。” 文氏听到是宋相若,反射性的就想到自己的心结,着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皱起来了。 但听到连州接着说:“我瞧着三小姐身子骨越发不好了,可还亲自下厨熬粥。” 熬粥? 文氏刷的一下站起来,她虽是因为有心结,不敢也不愿面对往日里最喜欢的这个女儿,但也实在没想到底下的那些奴婢们敢因此而冷落三娘,竟是欺负到三娘不得不自己熬粥吃饭了。 连州看到文氏的一举一动就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辩解道:“夫人切莫着急,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敢欺负主子啊,三小姐下厨啊是为了给您熬粥呐。” 文氏听到这里,心里的内疚刷的一下就涌上来,心疼的不得了,往日里三娘最是乖巧,又最注重体面,自己明知她病着,竟也狠着心不去看她,可这孩子还惦记着给自己熬粥。 文氏丝毫不怀疑连州会撒谎,她跟在自己身边十年了,也是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一丝丝的悔意浮现在文氏的脸上,她叫上连州:“走,去厨房看看。” 连州说话之时,就一直打量着文氏的表情,眼见文氏后悔了,哪里还猜不到她想要干什么。 夫人跟前这十年,也不是白熬的。她早知道文氏终究还是会心疼三娘,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免得日后文氏自己回过味来,倒要觉得自己捧高踩底。 于是劝解道:“我看着三小姐的粥也快熬好了,您现在过去,若是太过激动被下人瞧见了,难免有那些管不住嘴的,背地里说什么话,这岂不是损了您的威严。” 第97章 掉进宋相若怀里的馅饼(下) 文氏一想也是,笑自己到底还是关心着三娘,讪讪着坐下来,叮嘱连州:“你且去厨房,把三娘叫来吧。” 连州正要去,门帘子被掀开了,宋相若好巧不巧,这时候就进来了。 果然是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文氏一看见自己心上的女儿憔悴成这个样子,立时心疼的不得了,不禁起身迎了上去。 连州机灵的接过宋相若手里的粥,退到一边。 文氏抱住宋相若抚摸她的苍白的小脸,疼惜的喊道:“我的儿啊,你这些天受苦了。” 只听文氏这声情真意切的呼唤,就知宋相若的计划算是初步奏效了。 捏紧手中的帕子,欲要开口说喉咙却是先哽咽了,她猛地一停,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强颜欢笑道:“相若无事,娘亲不要再担心了,我听莲河说您近来喜欢吃粥,特特买了些红枣给您熬了粥。” 莲河是宋相若现在的丫鬟,以前的小枕刚刚嫁人出去,换了莲河更加机灵、会来事。 这时机,都送到嘴边了,莲河哪有不插嘴的道理:“可不是嘛,我家小姐把往日里的体己银子拿出来,买了好多补品,说是那一日给夫人您和五小姐带来了麻烦,病着的这几日心里总挂念着,这不身体刚好一些,就巴巴的赶来了。” 宋相若瞪了一眼莲河,生气的说:“就你多嘴,谁让你开口了。” 莲河很委屈的闭着嘴,很不解的表情。 文氏听了却更加感慨,只是她也不傻,往日里宋相若从未记得起给自己熬粥,今日里突然熬粥,尽孝心是有的,想要探自己口风的心态自然也是有的。 文氏和宋相若亲密的坐在一起,两个人都有很多话要解释,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解开,只是这事情实在有些不好开口,文氏想了想只好从一些不轻不重的话题说起。 宋相若是聪明人,文氏不提出来她自然也不说,免得自己急急忙忙的上按着解释,反而引起文氏的怀疑,只是就算是装作矜持也不能装的太久…… 母女二人远兜远转地打着太极。 文氏怜惜的拉着宋相若的手:“子,为娘这些日子,不曾去看望你,你怪娘亲吗?” 就算心里真是有怨怼之情,宋相若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呢,她只是低下头,掩去面上的失落之情,低声说:“娘亲您刚忙完大哥成亲的事情,自该好好休息,女儿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反而让您操心了。” 真真是通情达理,乖巧至极,文氏仿佛看到往日里乖巧的三娘又回来了,她心中暗自思忖道:“三娘吃了苦头,只怕是醒悟了,这才是三娘该有的样子。” 这般想着,说出的话也是软和的:“只有病挑人,哪有人挑病的,三娘不怪娘亲就好。” 两个人和和睦睦的说了一会儿子话,兜了一圈子子,文氏觉得三娘确实是改变了,犹豫该不该开口询问那日的事情,而宋相若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率先开口说:“娘亲,我来这里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跟您说说。” 宋相若一脸难以启齿,还稍稍带着委屈的样子,文氏即使还没有听到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已经心知肚明。 扑通一声,宋相若跪倒在文氏面前,文氏大惊:“三娘你这是干什么?” 宋相若还未开口说话,就已经泪水长流,她呜咽着说:“娘亲,自那日之后,相若一直深深后悔,不该心神大乱,不该被恐吓几声就乱了方寸,以至于胡言乱语,竟然丝毫不知,女儿恍恍惚惚度过一日,方才回想起自己说了些什么,悔不当初,早该回来负荆请罪,却不想……”说到这里宋相若只记得哀哀痛哭了。 莲河适时地插嘴道:“小姐一缓过来就立刻要起来,只是病骨支离也站稳身子也不能,如此病恹恹躺了几日,这才好了一些。” 文氏听完长哭一声:“乖儿三娘啊,你快快起来。” 宋相若泪流不断,面上尽是哀痛和悔意,她攀着文氏的双手,到了最后语不成调,泣不成声。 手心手背都是肉,三娘如此痛苦,文氏怎么可能不心疼,她强拉着三娘起来,连州和莲河也是一人架着一条臂膀,吧宋相若拽拉起来。 文氏望着宋相若泪眼朦胧的眼睛,即便心里还是有疑问,可三娘如今吧心窝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自己要是再次质疑,再在那里问个不休,岂不是伤了三娘的心吗? 遂把所有的疑问都抛之脑后,文氏也是伤心的哭喊:“是娘亲的错,觉得难以开口,只一味的回避,竟是委屈了我的三娘啊。” 宋相若自然是见好就收,她捏起帕子体贴的替文氏擦去泪花,又掏出备用的帕子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脸,挤出笑容说道:“孩儿心里从未怪罪过娘亲,只怪孩儿当日神志不清,差点连累了五娘,对了为了给五娘赔罪,我特地绣了一双鞋面,也不知道五娘喜不喜欢。” 莲河立刻从怀里拿出那双鞋面,文氏接过来,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三娘是真的用心了,往年过生日的时候,三娘也曾经送过绣品,只看着针脚,文氏就能肯定的说这就是三娘的手笔,而且看这绣图,竟似比以前的功夫更深了,只是有些地方明显的丝线松弛,文氏情不自禁的用手去抚摸丝线松弛的地方。 莲河赶紧说道:“夫人您可别再揉那些地方了,小姐绣制的时候本来就因为没力气拉不稳丝线,您要是在用力揉几下,这图形就散了。” 宋相若和莲河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把文氏哄得团团转,就连旁观者连州都觉得宋相若真真是玲珑乖巧,知道体贴人的。 母女俩哭了一阵子,又说一会儿体己话,宋相若适时地咳嗽起来,莲河很是担忧的喊道:“小姐,你这咳嗽的毛病怎么又犯了?”她急切的转向文氏,请求道:“夫人,小姐实在是不舒服,我先扶她回去吧。” 宋相若越咳嗽越厉害,脸色涨的通红,看的文氏和连州都是揪心不已。 文氏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她吩咐道:“既然是身体不舒服,那就赶紧歇息吧,你住的屋子离娘也太远了些、,暂且就现在我这正厅的偏室休息吧,等咳嗽好一些了,再说吧。” 最后的目的也达到了,宋相若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现在只要等着宋其凤回来一探究竟就完美了,宋相宜这次我看你死还是不死。 第98章 焦急与等待 已经是日落天色昏黄的时刻,西厢房中宋相宜尚有几分睡眼朦胧,烟霞端了一杯碧螺春给她漱口,她漱口之后,碧云则立刻呈上一杯铁观音给她醒醒神。 宋相宜接过来,连饮了两大口茶,养养神,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白瓷杯子问碧云:“我睡了多久了?” 碧云歪头想了想,也不是很肯定的样子:“大概也就是三个时辰的样子。” 三个时辰,宋相宜真是有些惊异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睡这样久,望望窗外已经是日薄西山,窗棱前怒放的数枝樱花也做出一副沉眠的姿态。 宋相宜心里还惦记着袁湘湘,昨日文氏对湘湘的不满表现的太明显,她本来是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子就过去给湘湘提个醒的,这下倒好,一下子睡过去了。 “真没想到我这么能睡。”宋相宜笑着摇头。 门帘子掀开了,烟霞端着刚打来的清水笑道:“小姐向来是好睡的,也就小姐你自己不觉得罢了。” 一旁闻言的碧云嗤嗤地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活活的十足花栗鼠样子。 烟霞打湿了毛巾递给宋相宜:“小姐擦擦脸。” 宋相宜顺手接过来擦着,边奇怪的看着碧云问道:“碧云你笑什么?” 碧云听了发问,只是笑的更加厉害,宋相宜觉得不对劲儿,低头一看,好嘛,白白的擦脸巾上一片子浓淡交加的污渍,这是…… 宋相宜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才发现是吴苏产的香墨,她连忙拿过梳妆台上的镜子揽镜自照,才发现自己的小脸上至今还残留着墨色。 宋相宜立时沉着脸,好似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看的原本还乐呵呵的碧云和烟霞都惶恐极了。 “谁干的?”宋相宜发问了,语气竟颇是严厉。 碧云和烟霞相继跪了下来。碧云害怕地说:“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啊。” “到底怎么回事?”宋相宜继续绷着脸。 倒是烟霞颇为镇定,讲起话来也有理有据:“小姐,今日您的嫂子袁小姐来找您,我们问她有何事,她身边的丫环说是来找您说说话的。” 碧云连忙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就去喊您了,可是您睡得太沉了,我怎么喊都喊不醒,于是一时觉的好玩就在您的脸上画了朵花儿。” 这二人从小就跟在宋相宜身边,又是一起去的庄子,处得跟亲姐妹似的……不,要是跟宋相若比起来,她们真是比亲姐妹还要好得多,素来也是调皮惯了的,哪想到宋相宜今日会沉脸。 看着碧云和烟霞畏惧的样子,宋相宜终于是装不下去了,她噗嗤一声笑了,立时破了功:“怎么样,是不是被吓到了?” 烟霞和碧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是在吓唬她们,拍拍胸道:“小姐你无缘无故吓人作甚?” 碧云是立刻就皆大欢喜了,烟霞则是看看自家小姐的脸色,确认小姐确实是在开玩笑,这才点点碧云的额头说:“看你以后还敢胡闹。” 宋相宜道:“我就是试试,若沉下脸来,我可端得出威严来。现在看来,效果还挺不错,挺威严的,哈!” 碧云和烟霞竟没想到她还存着这个心思,也是哭笑不得,连忙说五小姐你可别试了,真是吓死人了。 宋相宜自然是没想到嫂子会来找她,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湘湘生性内秀,这宋家上下,除了自己她也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了。只是她第一次来自己的闺房,自己居然在睡觉,宋相宜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 她吩咐烟霞和碧云拿来衣物,利落地换了,只带了烟霞就出门了,碧云原本也是要跟去玩闹的,可是宋相宜进来越发防范宋相若,总觉得这后面必定藏着什么大招等着自己呢,于是留下了碧云看家,这万一要是有什么变故,自己还能及时知道。 一路穿过走廊,亭台楼阁,经过小桥流水之后,再走几步就是宋相承的院子了,宋相承原本也是在书房独居的,自从大婚之后才搬进了正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迎春花开满了小径两边的花圃,黄灿灿的一片,别提多有生命力了,完全不是樱花的烂漫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房间内的袁湘湘正在专注的绣制着什么东西,就连宋相宜和烟霞进去的时候都没有觉察出来,还是袁湘湘的丫环先发现了她们,那丫鬟先是一惊,等到看清楚是宋相宜主仆二人后,才微笑着说:“五小姐,您……” “嘘……”宋相宜举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又直指正在专心绣制的袁湘湘,丫环会意,悄悄的退到一边,宋相宜和烟霞缓步上前,但见绣凳上一副大概有半个人多高的绣布。 水青色的底子,布料光滑,烛火之下,光泽柔润盈盈,一个脚踩凤凰的仙女一手托着桃子,一手遥指身下跟随的百鸟。 仙女的五官清晰可见,简直是栩栩如生,细细看去,宋相宜只觉得那仙女分明是在冲着自己端庄的笑,这可真真是神奇极了。 就是她身后的烟霞也觉得不可思议,烟霞是实实在在的女红高手了,但要跟眼前的袁湘湘比起来,依然略逊一筹。 越看越喜欢,烟霞忍不住赞叹道:“大少奶奶真是心灵手巧,要是奴婢没看错的话,这是正统的苏绣,而且还是双面绣。” 这句话说得声音虽然是很小,可袁湘湘到底还是被惊醒了,她回头一看发信啊是宋相宜和烟霞,立马面带欢喜的站起来:“相宜,你来了多久了,我只顾着绣花,一定让你等很久了吧。” 袁湘湘的丫环正要实打实的说话,宋相宜却先一步笑道:“也没有多久,我们刚到,你就从仙女的召唤中醒过来了。” 听了宋相宜的打趣,袁湘湘微微脸红,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哪里来的仙女?” 一指绣布上的仙女,宋相宜促狭的说:“那不就是吗?” 袁湘湘看过去,还别说,她绣的还真是仙女献桃图,一时间也是忍俊不禁。 “我听烟霞说了你找我的事情,其实我本来也打算去找你的。”宋相宜拉着袁湘湘坐在桌子旁边,对着烟霞使了个眼色。 烟霞明白小姐肯定是有什么私密的话,不能公然说出口,于是她拉住袁湘湘的丫环:“姐姐,我瞧着窗外边的花朵开的很好看,我们去外边看看吧,也让我家小姐好好跟你们家小姐说说话。” 袁湘湘的丫环又不是傻的,自然明白道理,她很是服帖的跟着烟霞出去了。 第99章 宋相若的毒牙 等到两个丫鬟都走了,宋相宜微笑着说:“湘湘姐姐,一转眼的功夫你是我大哥的夫人了,我以后叫称呼你嫂嫂了,怎么样,我大哥对你还体贴不?” 袁湘湘脸红着点头,也不敢抬头看宋相宜。 宋相宜看见她害羞的儿很,不再逗她,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心中的所思所想。 “嫂嫂,昨日的事情,我看我娘已经觉察出不对劲儿,估计她已经感觉到你不是内秀,而是心中有结了。” 闻言,袁湘湘面色苍白,她湿漉漉的大眼睛睁大了:“相宜妹妹,难道娘亲她不知道我的事情吗?” “知道是知道的。”宋相宜安抚着她,慢慢地说明实情,“只是我帮着大哥隐瞒了一部分,所以娘亲只是以为你天性内秀,并不知道你心里有芥蒂。” 袁湘湘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点的,难免有些慌乱,她惨白着脸:“相宜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相承能没有阻碍地结亲,可是以后……” “以后也不用害怕。”宋相宜倒是丝毫不惧,反而很是悠闲自若,她神秘的冲着袁湘湘招了招手,“你以后……”然后俯在袁湘湘耳边耳语起来。 袁湘湘越听越觉得惊奇,等到宋相宜说完之后,她已经半信半疑了:“只是这真的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宋相宜不惊不忙的笑着,“我的侍女烟霞,你至今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刚好可以拿来试试我说的方法有没有效果。” 为今之计,在文氏已经怀疑的情况下,袁湘湘也只能同意了,更何况宋相宜担心宋相若会再次出手,左右思索,还是觉得只有湘湘的这件事,容易被她拿来做文章,这些年她只是被动的防御,可扛不住宋相若迅速的黑化和越加毒辣的手段啊。 从今往后,宋相宜打定主意,一定要主动出击,既然防不胜防,还不如直接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她喊道:“烟霞你进来。” 烟霞听到小姐的传唤,对袁湘湘的丫头说:“杏儿姐姐,咱们进去吧。”两人遂携手进了房间。 宋相宜对烟霞耳语几句后,烟霞很疑惑,但还是照办了。 她走到袁湘湘的身前,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看,袁湘湘自然是立刻垂下头,别开眼光。宋相宜走到袁湘湘的跟前鼓励道:“你之所以不肯开口跟陌生人说话,是因为你心中有恐惧和极度的不信任的感觉,可是如果和你对视的人虽然不熟悉,但却对你很友善,很关怀呢?” 袁湘湘闻言,似乎觉得心头有阴霾在一点点的消散,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看香宋相宜,宋相宜目光坚定的对着她点点头。 握紧双手,袁湘湘再一次的对视烟霞的眼睛。 宋相宜在一旁用柔和的声音引导她的思维:“抛却一切杂念,一切都是温暖和空白的,你看到的眼睛里藏着友善,用心去体会,那双眼睛的主人在跟你说话,你看出来了吗?” 袁湘湘仿佛魔怔了一般,直直的盯着。半晌,就在宋相宜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袁湘湘突然迟疑的说:“烟霞好像在祝福我。” 烟霞和宋相宜对视一眼,没错,袁湘湘看出来了,宋相宜在实行这个办法之前,对烟霞耳语的那几句正是一句祝福的话语,她让烟霞一直保持一种友善的心态,同时在心中默念祝福的话语。 无疑的袁湘湘的天性内秀虽然坑惨了她,但在这个时刻却也帮助了她,内秀的人原本就比别人更敏锐,更能体会到别人的心意。 袁湘湘很忐忑的问道:“我说的对吗?” “对,非常对!”宋相宜高兴的抱了一下袁湘湘,再次鼓励她,“现在试试和烟霞说一句话好不好?” 袁湘湘犹豫了,她张开嘴,却感觉喉咙里面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即便是心里藏着无数的话语,到头来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相宜看着她这幅样子,就知道她还是克服不料心中的心魔,她温和的引导她:“湘湘,回想一下烟霞友善的眼光和她对你的祝福。” 袁湘湘在颤抖,宋相宜抓住她的双手,紧紧地,用了自己掌心的温度缓和她内心的焦虑。 渐渐地渐渐地,袁湘湘终于开口了,尽管声线已然发抖,但却看得出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烟霞,谢谢……” 听到袁湘湘说出这一句话,旁边的丫环杏儿都要哭了。 她是从小跟着小姐到大的,暗地里不知道为了小姐的心魔哭了多少次了,明明小姐是嫡女,可因为这病却被家里的人们无视,连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都敢在背地里说闲话。 自己也禀告过夫人,夫人也曾经请大夫御医给小姐看病,并且惩罚那些嚼舌根的奴才,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姐的病反倒是越来越严重了,若不是小姐的亲哥哥还护着小姐,小姐早就不知道如何了。 杏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跪倒在宋相宜的身前:“谢谢五小姐,治好了我家小姐的心病,杏儿下辈子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袁湘湘眼角也是溢出了泪花,杏儿的心事她也知道,只是无论如何努力,总是做不到。 宋相宜扶着杏儿站起身来,清浅的笑道:“湘湘是我嫂嫂,帮她自然是帮我自己,更何况我并没有根治她的疾病,只是暂且缓解了而已。” 听了宋相宜的话语,杏儿急切的问道:“那怎样才能根治我家小姐的病呢?” 袁湘湘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宋相宜。 宋相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相宜和袁湘湘、烟霞、杏儿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相宜就起身告辞了,临走之时她特地叮嘱袁湘湘和杏儿:“我娘亲既然起了疑心,明日必定会想办法试探你的,到时候你且宽心,只需要记得我娘亲是关爱你的人就是了。” 袁湘湘点点头,宋相宜这才安心的回去了。 再说文氏这边,宋其凤这几日回来的都是特别的晚,今日也是。 他一回来文氏就迎上去:“用过饭没有?给你留的还在小灶台上热着呢。” 宋其凤摆摆手,拍拍疲惫的眉头说:“用过了,不必再忙活了。” 文氏看宋其凤这么疲惫,自然是要早早地安歇了,服侍自家夫君洗漱完之后,文氏不由得抱怨道:“这几日家中事情也多,偏你还回来的越来越晚了,你这几日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正屋里,文氏和夫君说话,隔壁的耳房里宋相若悄悄的睁开了眼睛,她越过床榻边上熟睡的莲河,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 第100章 蛛丝蔓延 她悄悄的,像是黑夜里的猎杀者,无声又无息的挪移、靠近。 正房和正厅只隔着一道屏风,若是有那想要偷窃的笨贼只怕会躲在屏风的后面,可宋相若聪明的很,她只看看大厅的烛火和屏风的材质,就机灵地转到地幔里面。 大厅的灯火太亮,若是躲在屏风之处,只怕影子早就投过去,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宋相若还在小心翼翼地调整身形的时候,就听到宋其凤的声音:“夫人,这几日真是辛苦了,只是为夫也实在没有办法,再说了这朝堂上的事情你要我如何说得。” 文氏是个识趣的,看到自家夫君有些愁闷的样子,大概也知道他是真的遇到难题了,干脆也不追问了,只是哄着他:“好好,我不问便是了,那就说点开心的事情。” 开心的事情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件,文氏难免旧事重提,不知不觉得就又顺嘴说起了郡王妃聚会的事情,往日里宋其凤也只是听听,之后一笑了之,你过会儿若是在询问,保准是不记得的。 可这次真真是让文氏惊讶极了,她是故意探探口风的,便说道自己带宋相宜去聚会,可惜那郡王府的世子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估计是没法子见一面,宋其凤笑了:“那也是不一定,圣上听闻郡王妃思子心切,特地开恩允许世子可以先行返回。” 重重地幔包裹中的宋相若听到方少逸即将归来的消息,不由得心头欢喜,可欢喜过后又是无尽的苦涩,即便是少逸回来了,又怎样?还不是整日围着宋相宜打转。 宋相宜!从小就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灯,千方百计的压着你,你去年肥成那样都能勾引走我的意中人,我宋相若还真是小看你了,当初大哥要是没看见你落水,你现在早就死透了。 她不由自主抓上地幔,紧紧的攥着。 文氏听了宋其凤的话,也是欢欢喜喜的:“真的,夫君可莫要蒙骗我,这可是咱们五娘的头等大事啊。” “这话从何说起?”世子和五娘,宋其凤稍微愣了一下,才隐隐的想了起来“是了,我记得五娘小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世子似乎颇为喜欢五娘。” “难为你这个大忙人还能记得我说的话。”文氏娇嗔着靠在宋其凤身上,道,“不过这事情,你是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啊。” “怎么说?”宋其凤含笑看着爱妻撒娇。 文氏提起来,至今还是觉得得意非凡:“上次大郎成亲那日,郡王妃啊看上咱们家相宜啦,私下里还夸奖相宜有胆有谋,若是生为男儿,当不输周郎呢。” “额,这样高的评价……”宋其凤心里也是高兴极了,自己女儿有出息,如何能不开心。 躲在暗处的宋相若听完了,恨得咬牙切齿,在她看来这一切本该是她自己的,都是宋相宜出现变得聪明漂亮夺走了这一切。 她越是恨意不绝,越是心焦如焚,爹爹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又是太子最信任的下臣,照理说爹爹应该知道太子最近的动静,可为什么两个人聊了这么久,也不听爹爹说呢? 宋相若这边正着急呢,但听到文氏询问的声调:“我去郡王妃参加聚会的那日,可是要一直呆到晚上了,可这家中还有尚在生病的相若,和不爱说话的儿媳,我这心中担忧啊。” 这确实也是问题,宋其凤略微一思索便笑道:‘那也好办,我早些回来便是了。’ 文氏赶忙问道:“那你的公务该怎么办?” “不妨事的,那日太子殿下也会去聚会上的,我又不要去,自然是早一些归家的好啊”宋其凤宽慰文氏。 终于探听到太子殿下最近的行程,宋相若自然是不胜欢喜,她甚至激动的颤抖,然而这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只听到文氏疑惑不解的声音:“这都是妇人和小姐们额聚会,太子殿下去那里做什么?” 宋其凤长叹一声:“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相看合适的千金啊。” 啊!“难不成太子殿下想要再娶一位侧妃?”文氏有点接受不了,“这也太快了吧。” 看着自家娇妻圆溜溜的大眼睛,宋其凤哭笑不得的拍拍她的额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君臣有别。说起来倒不是太子自己要纳侧妃,而是给冯老太爷的嫡孙冯迁择妻子啊。” “这、这、这……”文氏彻底说不出话来,这万一真是选中了哪家的姑娘,这不是坑害人家吗? 等等,文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咱们家相宜该不会被选中吧。” 这个问题宋其凤还真是没想过,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他不得不安慰道:“不要紧的,就是看在我这个授业恩师的份上,太子殿下也不会选择相宜的。” 文氏这才放下心来,她心有余悸的偏偏胸口说:“那就好。” 隐藏在地幔里的宋相若冷笑一声:“他当然不会选择宋相宜给冯迁了,他自己还惦记着呢。” 文氏和宋起凤还在继续说这话,似乎是在说给袁湘湘请御医的事情,文氏是早已拿定主意的,再加上总担心自己家里真进了个不如意的,于是让御医明日一早就过来。 对于这些宋相若已经无心去偷听了。她轻轻的松开手中的地幔,一个人蹑手蹑脚的又往回走,一边回想着太子今日的动静一边策划者计划,让这个计划看起来真实可信,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不是胡编乱造,让人第一看看过去就起疑心。 她想的很入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脚下就有一个观赏用花瓶,而且是薄胎青釉材质的,只需要轻轻一提,就能够摔了个稀巴烂。 清脆的破裂声引起了文氏和宋起凤的注意,文氏一惊,脸色微微泛白,宋起凤一边质问:“是谁?”一边喊道:“快来人,有歹人进去。” 宋相若一看要闹大,连忙装作受了惊吓的样子跑进正房:“爹娘,是女儿啊。” 宋起凤一看是宋相若,神色缓和很多:“怎么是你?” 第101章 平安脉 宋相若低着头,声音乖巧柔和:“我刚刚睡醒了,觉得口渴,又不忍心叫醒莲河,就想着自己随便倒茶。” 文氏听完自然是心疼,宋其凤却并不那么觉得,实在是宋相若突然变得如此乖巧懂事,前后反差太大,不由他不疑心。 宋相若可怜巴巴的看向宋其凤:“爹爹难道您不相信女儿吗?” 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遭到主人抛弃的小狗,美丽的容颜上尽是惹人心软怜爱的神色,文氏连忙推推自家夫君说:“瞎想什么呢?” 宋其凤也只是一时间觉得奇怪罢了,眼下看了三娘的样子,也无法说什么,只能让她尽早休息。 宋相若随便找了借口就带着莲河回了自己的东厢房,两个人到了自家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宋相若坐在窗前望着新生的芭蕉叶,脸上划过一丝狠辣。 莲河端一杯热热的安神汤过来,看到小姐坐在风口上,不由得心疼:“小姐你刚大病初愈,还是赶紧休息为好吧,我知道外人眼里怎么看您的,尤其是那五小姐,恐怕都以为您在装病,可是只有奴婢知道您是真病了。” 论起姐妹情谊,宋相宜和宋相若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宋相若和莲河之间的感情深厚,两个人虽说是主仆关系,可是实际上胜过姐妹情谊,与宋相宜主仆其实是差不多的情况。 “最可恨的是夫人,明知道您病成那样子,居然都不来看您。”莲河越说越气,眼眶里面泪珠子滚动。 宋相若幽幽的看向莲河,冷笑着说:“莲河你哭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你家小姐我很快就会翻身的。” 莲河去休息后,宋相若看着漆黑的天空,她的心也像是这无尽的黑暗一样,唯独她自己知道这无尽的黑暗中燃烧着一朵无尽的冥火。 第二一大早,宋相宜就起床了,洗漱过后,先是运动一番,接着打算用饭,因为担心文氏今日会试探袁湘湘,所以宋相宜特地叫上袁湘湘一起去。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进正厅,宋相宜拿眼一瞧,心里真是有几分惊奇,哟,宋相若这病终于好了啊,她还以为她准备拖到天荒地老呢,宋相宜绷着脸不说话,只沉闷的坐在文氏身边,袁湘湘是新近的媳妇,按道理是要伺候公婆的,可是她刚进门两眼一抹黑,别说是伺候了,先把宋家的上上下下的熟悉透了就已经很不错。 更何况在文氏的心里,这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哑巴儿媳妇。 袁湘湘不敢坐在文氏身边,没瞧见吗?文氏见到袁湘湘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宋相宜暗自叫糟,赶紧拉着袁湘湘做到自己身边:“嫂嫂陪我做吧,我与嫂嫂亲近,若是嫂嫂有不懂的不认识的,我也好方便解说。”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文氏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宋其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家夫人那里正别扭着呢,这个时候让儿媳妇凑过来也不合适,再者儿媳妇和五娘亲近,坐在五娘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宋其凤温和的对着犹自犹豫的袁湘湘笑道:“你跟五娘亲近,就只管坐吧。” 就连宋相若也一番往常的姿态,不但没有阴阳怪气的找茬,或者若有若无的贬低人,反而娇娇弱弱的笑着说:“是啊,嫂嫂,坐下吧,何须忸怩。” 说一个大家闺秀忸怩,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词语,眼见着文氏都皱眉了。 果然是烂泥糊不上墙,母猪上不了梧桐树,宋相宜方才还在纳闷怎么三姐突然换了性子,瞧瞧这才不过两句话,本性就大爆发了。宋相宜不慌不忙的开口道:“三姐真是会说笑话,嫂嫂那里是忸怩,分明是想要伺候母亲,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侍候罢了。” 宋相宜看向袁湘湘,冲她眨眨眼睛,袁湘湘只是内秀,人也是聪慧敏锐的,立刻轻轻点头:“五娘的话正是我心里的意思。” 官宦世家的女子逢场作戏谁都会,可袁湘湘又很不一样了,因为这是个内秀的老实人,我们对于这种人第一印象肯定是可信的,不容易撒谎的,既是撒谎了也会脸红的印象。 文氏看了一眼面色羞涩,但神情坦然,尤其是眼神很是清澈的袁湘湘,心中的不满消散了很多,她淡淡的说着:“坐下吧,咱们宋家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只要不是离经叛道、目无尊长的,其他的都不当紧。” 宋相宜拉着袁湘湘坐下了,微微一笑:“娘亲通情达理,嫂嫂在您的熏陶下也必定会如此的。” “相宜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文氏喜笑颜开,不得不说即便是看过好多遍了,每次都还是长长久久的凝视,但是宋相宜这张风华绝世的脸蛋展颜一笑,还是给文氏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作为外貌协会的骨灰级成员,文氏此刻怎么看宋相宜怎么觉得高兴和满意,这才是她文氏的女儿啊。 宋相若看了文氏和宋相宜的互动,一抹嫉恨划过眼眸,她装出吃醋的样子说:“娘亲,五娘现在变比相若还好看,您以后是不是就不喜欢相若了。” 如果这话是换成一副怨妇的表情和埋怨的口气来说的话,别说文氏就是宋其凤都会当场要宋相若被家训和禁足,但是同样的话换上撒娇的表情和乖巧的语气,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文氏夹了一块紫薯递给宋相若说:“娘也是相若的娘,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不疼惜你呢?” 宋相宜端起青釉杯遮住嘴角的嘲讽的,不紧不慢的吹着里面助消化的梅子茶汤。 几个人正吃着饭,文氏突然来了一句“湘湘啊”她直到袁湘湘内秀,是绝对不会回答的,径自接着说道:“我请了御医来给你把把平安脉。” 平安脉,宋相宜是知道的,女子出嫁后有的人家人丁单薄,全指望着儿媳妇肚皮争气,所以会在婚后的头一个月给儿媳妇把把平安脉。说是平安脉,但其实就是看看儿媳妇体质如何。 只不过,袁湘湘此刻绝对不能接触御医,不怕别的就怕勾起心底的负面因素,到时候反倒是弄巧成拙,又摧毁了自己好不容易种植在她心里的那一枚种子。 第102章 宋相宜的障眼法 “这也太早了吧娘。”宋相宜神色自然而悠闲。 她看向文氏的笑容温婉而恭顺,活脱脱一枚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平安脉也都是婚后一个月以后,嫂嫂这才进门几天呢。” 宋相宜知道文氏最喜欢看自己的笑容,她也曾经对镜自照,却只是单纯觉得挺好看的,反倒是烟霞他们两个硬说她有艳压群芳的资格,那种空灵而脱俗的美给人一种瑶台仙境的感觉。 文氏果然被宋相宜的笑容迷惑了,倒是宋其凤看到她的笑容,眉头深深的皱起来:“五娘以后不许这样子笑。” 啊?宋相宜回不过神来,不能笑的话,难道一直以后哭丧着脸吗? 宋爹的话莫名其妙,然而宋相宜知道他是不会解释的,于是乖乖的点头。 文氏反倒是不以为然的说:“别听他的,多笑笑才能更活泼,招人喜欢。” 话题真是越偏越远了,宋相宜和袁湘湘是指望文氏忘记的,不过宋相若安能让他们称心如意。 她捏着帕子擦擦嘴巴,十分淑女的样子“娘亲您不是说给嫂嫂请了御医吗?怎么还没到了啊。” 文氏这才意识到,她正想吩咐江菱去看看怎回事,丫环连州就进来了:“夫人,王御医已经来了,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刚好大家也都吃好饭了,文氏亲密的挽住袁湘湘的手说:“走吧,咱们去看看,娘啊直望着你给咱们宋家填个大胖小子呢。” 宋相宜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文氏紧紧拉着湘湘的那双手,心中明白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 宋其凤去上朝了,其余的女眷们都来了正厅,既然御医来都来了,不如都诊个平安脉,求个心安好了,文氏和宋相若,宋相宜都诊治过后,轮到袁湘湘了,宋相宜心想只是诊个脉,也不用对视说话,应该不打紧吧。 但是当她看到袁湘湘看见王御医之时的惨白脸色,和王御医脸上挥之不去的惊讶表情,心中已然拉响警铃,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宋相宜率先一步抢在袁湘湘的前面说:“王御医劳烦您了,我嫂嫂性子内秀。”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示王御医切莫多嘴。 尽管王御医已经是四十不惑的年纪了,可直面这么一个绝世佳人,心里绝对是乐意之至,美人总是比较有任性的权利,王御医自然是点头附和道:“我自然是晓得了。” 晓得什么?当然是晓得宋相宜的意思。 袁湘湘吃得好睡得好,脉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按照王御医的话就是应指流利圆滑,筋脉张弛有度,小姐您身体康健。 文氏听到御医这样说了,心中明白儿媳妇既然身体没病,要么是真的内秀,要么心中有心结了,若真的是心结,须知最难治疗的恰恰是心结啊。 打发走了王御医。 文氏面上不说什么,其实暗暗地已经感到头疼了,宋相若连忙关怀到:“您怎么了?” 宋相宜看着为了她煞费苦心的只想着再掀起一阵狂澜的宋相若,眼眸中划出一丝坚毅,她拉起袁湘湘说:“嫂嫂,我们必须先走一步,否则就会很被动。” 袁湘湘点点头,宋相宜在她耳边说:“到时候我在娘亲的前面,你站在她的后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只能如此了。 文氏一个人回了正房唉声叹气的,这以后若是参加贵夫人们的聚会,自己是带还是不带儿媳妇呢,这要是不带别人若是问起来,自己要怎么说,难道说病了,那也不能一病不起啊。 若是带吧,她谁都不理不说话,没得又让人觉得我们宋家高傲的不行,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越穿越离谱,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是在心烦意乱之时,宋相宜和袁湘湘过来了,袁湘湘一进门就走到文氏的面前,恭恭敬敬经的行礼,文氏懒得看她只是抬抬手请她起来。 这是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来“女儿给娘亲请安。” 这声音也不像是相宜的啊,文氏心中纳闷,不过短短一瞬间,她就知道咋回事了,这声音分明是袁湘湘,自己的儿媳妇说出来的话语啊。 文氏一时间糊涂了,这到底是啥回事? 宋相宜和袁湘湘都对彼此点点头,袁湘湘站在文氏的身后给她捏肩膀。 宋相宜则乖巧的蹲在文氏的身前给她捶打膝盖“娘亲的担忧女儿和嫂嫂都知道。” 袁湘湘看着宋相宜的眼睛,也跟着说:“娘亲,您无需担心,儿媳妇只是害羞极了,不熟悉的人说不上话语来。” 这可文氏自从见到袁湘湘以来,听到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也是最长的一句话,她惊喜的转身拉住袁湘湘说:“傻孩子,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后可千万别再不吭声了,可真把我担心死了。” 文氏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袁湘湘之所以能够说得出这麽长的一句话来,完全是因为宋相宜面对面的在鼓励和引导她。 宋相宜笑道:“娘亲说的有道理啊,不过您也无需太担心了。” 宋相宜说着,心里捏了一把汗,成败在此一举。 但见袁湘湘抬起头来直视着文氏,文氏的眼睛就像相宜妹妹说的那样清浅的茶褐色,流动着暖暖的光泽,看起来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余晖, 不知不觉得,袁湘湘就张口了:“娘亲,相宜妹妹说的极是,您无须担心,儿媳只是天性害羞,会好的。” 文氏听完,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觉得愧疚,这孩子还真是天生的害羞,只怕心里也是着急,却不善言辞,今日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跟自己坦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是耗尽了袁湘湘所有积攒起来的勇气,宋相宜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她,看她似乎又有些畏惧害羞的迹象,连忙把她从文氏的手中解救出来。 宋相宜拉着袁湘湘说了几句话,就找个由头跟文氏告辞了。 回西厢房的路上,宋相宜淡淡的说:“烟霞,以后多跟嫂嫂那边走动走动,也好帮助嫂嫂快点恢复。” 她看向前方怒放的满树樱花,心想娘亲的疑心总算是暂时的消失了,只是这种就不是长久之计啊。 第103章 一双鞋面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纱窗上,窗纱后的美人举着一只小巧的木钗,细细的打量着. 烟霞端着茶壶和杯子走过来:“小姐,您歇歇吧,这几日为了雕刻这个小玩意,您已经接连两三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捏捏酸涩的眼眉,宋相宜笑道:“不要紧的,若是郡王妃喜欢,我就是彻夜不眠也是值得的。” “郡王妃?”烟霞惊讶的说道。 宋相宜把木钗放进锦盒中,淡淡的说:“是啊,我听闻郡王妃喜欢素净,平日也有礼佛,故而选了檀香木做成钗子送给她。” “可郡王妃看惯了珍奇异宝,奴婢怕她未必稀罕一根木头雕成的钗。”也难怪烟霞这么说,人都是这样的,看惯了芳华,路边的小草也就入不了眼了。 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碧螺春,烟霞劝阻着:“小姐,这钗子您就别折腾了,不如好好养养神,再过两天就是郡王府的聚会了,万一熬出了黑眼圈可怎么办?” 接过茶杯,宋相宜嗅着袅袅的茶香,心中却早已明白烟霞的想法,只是烟霞只想到了物品本身的价值,却没有想到送礼人的心意。 她看着烟霞一副不赞同的神色,微微一笑道:“诚如你所说,这确实只是一根檀香木而已,在京都最好的新檀香木钗子也就几两银子罢了,可我的这跟檀香木钗子却与众不同。” “这有什么不同?难道您的檀香木还有什么独特之处?”烟霞上前,仔仔细细看了那钗子几眼,左看右看们也只不是一根简约的木质钗子罢了,且宋相宜的手工也比不得外头有名的匠人,略是拙朴了些。 宋相若先喝了两口清茶,方才开口说话:“确实只是一跟新生的檀香木钗子,但是还真有独特之处。” 这下子不光是烟霞,就连碧云也是一脸的疑问了,碧云也懒得绣扇面了,干脆也凑了过来,满面都是财迷的表情:“什么独特之处,难道很值钱吗?” 不待宋相宜开口,烟霞没好气的戳戳碧云乌压压的发髻:“你这些日子啊就只顾着惦念银子、银子、银子,就不知道关心点别的。” 碧云蔫蔫的:“银子谁不爱,说银子就丢人了吗?” 烟霞无言以对,她家中也有父母,自己个儿的大哥也不争气,全靠这她的那一点月例银子过活呢。 宋相宜也卖够了关子,开口解释道:“你们可知礼轻情意重啊,我送的并不是一根寻常的木钗,我送的是我刻在这跟檀香木上的心意啊。” 烟霞和碧云显然都不明白,宋相宜干脆把钗子拿出来让他们看清楚,碧云是没啥耐心了,看了两眼就丢开了,倒是烟霞到底灵气一些,三两下就笑着说:“小姐果然是别出心裁。” 三个人正说着,门帘子被掀开了,连州和莲河走了进来。连州一进来就夸赞道:“怪不得夫人最近老是说五小姐通透了,今日听了五小姐的话,连奴婢都被折服了。” 连州是文氏的大丫鬟,偶尔也会来西厢房这里走上一趟,众人对她的出现倒也不意外,问题是莲河可是三小姐身边的大红人,怎么会突然来西厢房,还是和连州一起的? 宋相宜见到连州来了,站起身来,客气的笑道:“连州,你怎么来了,可是娘亲有什么吩咐吗?” 连州给宋相宜行了礼:“夫人那边无事,我今日是为着三小姐走一遭的。” 三小姐…… 烟霞和碧云的面色多凝重起来,碧云脸上的甚至出现了毫不遮掩的戒备神情,她可记得莲河的种种的手笔。 莲河看着众人的神色,心上也有气,不由脸色就不太好看,好似她莲河过来一趟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既然是为我三姐过来的……”宋相宜脸上依旧带着和和气气的笑容,“缘何不见我三姐的人呢?” 连州看向莲河,莲河遂上前一步吧鞋面递给宋相宜:“我家小姐为前几日的失言寝食不安,特意带病修了一双鞋面作为赔礼。” 宋相宜没有动,身边的烟霞顺手接过了。 对于宋相若的示好,宋相宜心中早就有数,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罢了。她太清楚吧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真正的战争早已经爆发,要说撕破脸皮,也不是没撕过,只是三姐这人习惯了反反复复、假模假式。 宋相宜懒得看那鞋面,只是淡淡的说:“既然是三姐诚心诚意的,做妹妹的就收下了,还请回去转告三姐,请她多注意身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过去的事我不曾放在心上。” 这冷淡的场面话,莲河也是早就料到。她也没指望五小姐有多激动,想着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于是行礼道:“那奴婢就先走了,我家小姐今日的药还没煎呢。” 说完也不等宋相宜点头,只跟连州示意了一下,一掀帘子就走了,端的是没有宋相宜在眼里。 碧云的脸都气的红了,她顾不得连州还在场,叉着腰嚷嚷:“小姐,你看看,这哪里是来赔礼的,分明是来甩脸子的,听听那语气好似犯错的是我们。” 连州神情略有些尴尬,宋相宜却知道,她没有跟莲河一起走,想必是有话要说,便等着她开口。 连州轻轻的看了一眼宋相宜,见到她没有生气或者不满的神色,心下稍安,这才说道:“莲河确实不懂事,不过三小姐倒真是诚心诚意的赔礼道歉,奴婢觉着三小姐向来乖巧,上一次也是被吓得狠了,才会那般的胡言乱语,五小姐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烟霞不吭声看向宋相宜,宋相宜笑眯眯的也不吭声,反正还有碧云撑着场子呢,她安心的装小绵羊就好了。 果然还是碧云眼里揉不得一粒沙,说话很是一针见血:“连州姐姐比我们年长,我们是信服您的,可您说三小姐不是故意的,是被吓出来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要么连州姐姐还知道些内情,所以才这么说。” 碧云这话,倒是极有份量了。态度很明白,要让我们相信的话,你拿出证据来啊。 这就很尴尬了,连州顿时语噎,多少有些不自在。 毕竟是文氏的大丫鬟,也不能让人下不来台,宋相宜及时解围:“行了,就你话多,去绣你的扇面吧,别胡乱插嘴。” 等插嘴结束再说这话,谁也看得出这话说得够违心。 碧云撅着嘴坐在一旁,重新拿起针线。烟霞却殷勤地请连州坐下。 嗯,打完脸,要开始给枣了。连州慌忙推辞,哪里敢真的坐。 宋相宜不耐烦拖拖拉拉的,于是开口道:“连州你只管坐下吧,你常年在母亲身边侍候,这份体面也是你应得的。” 第104章 诡异的请贴 连州这才坐下,烟霞则倒了一杯碧螺春端到她面前。连州对烟霞笑了笑,低声道:“多谢妹妹。” 待她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帖子交给宋相宜。 宋相宜接过来,略略看了两眼才发现是张请帖,大红色的帖子上头有汝南郡王府的家徽,她之所以记得,还是因为前两年去郡王府养病的时候,在方少逸的书房里见过。 “是娘让你拿来的?只是,这为何要给我?”宋相宜挺奇怪的,自己还未成年,按素来大户人家的惯例,属于跟着长辈出席,对方的请贴自然也该有带她去的长辈给收好,哪有聚会还没开始却转给自己的,难道是打算让自己一个人去赴会? 要说起来,可别小看汝南王府的请帖,作用可大的很。若是有人在这京城惹出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只要拿出这汝南王府的请帖,证明自己是人家的座上宾,争取一个宽大处理或者无罪释放,还真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这请贴矜贵着呢,怎么会跟传单似的乱发,宋相宜怎会不奇怪。 连州解释道:“夫人就知道你会发问,特地让我跟你说这请帖是一式两份的,凡是参加郡王府聚会的夫人和小姐,皆是一人一贴,不是按户数给的。,并且您的请帖和夫人的还不太一样。” 宋相宜听完就明白了连州的意思,同时暗自揣摩郡王府的意图,很明显郡王府是在限制人数,要是一家给一张,结果哪家不识趣,带了几个人来,岂不是难做? 并且这方式可以有效防止敌人或者刺探之人的潜入,现在的郡王府功高盖主,是万万不能在这个关头出错的。 宋相宜心里为想出这个办法的人点赞,她收起请帖道谢,连州站起身来笑着说:“这都是奴婢本份内的事情,可当不起您的道谢,只是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相宜微微一笑:“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打紧的。” 暖暖的笑颜,清美的面容,看起来就像是披着五彩霞光的仙女,令人无比的信服。 连州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心里话:“五小姐您现在是要什么有什么,就原谅三小姐把,奴婢知道您虽然嘴上说不记得了,其实心里只怕还气着呢,要不然也不会看都不看那鞋面,三小姐这些日子也挺可怜的,夫人不去看她,她却还惦念着夫人爱喝粥,巴巴的跑到厨房给夫人熬粥,连这双鞋面也是带病熬夜赶出来的。” 还有这等事情,宋相宜惊讶的跳起了眉毛,虽然早就知道宋相若善于打感情牌,但是没想到她还真是豁出去了,居然一个人跑到下人们当差的厨房,难怪今日文氏对于宋相若的态度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只可惜宋相若哪怕是把她的心挖出来放在自己手上,她也不会再相信的。 她可是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毒蛇。岂不知农夫救蛇的例子尚在眼前。 不过场面话谁都会说,宋相宜只是温婉的浅笑:“姐妹之间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只要三姐不觉得我碍着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连州也是聪明人,宋相宜的意思她也很明白,无非就是只要宋相若不找事,她宋相宜也懒得去找麻烦,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言尽于此,连州礼貌地告辞。 只等她一走,别说是碧云,就连烟霞心中都不满。不同的是,烟霞更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碧云就不一样了,是实实在在的心直口快,揭短起来毫不留情。 当即扔了自己的绣绷子,啪的一声坐到宋相宜的对面嚷嚷:“小姐,要我看,夫人终归是偏心,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结果呢?三小姐一碗粥一哄,再加一句不是故意的,这事就算是翻过去了。” 宋相宜反倒是面色平静,不为其他的,主要是习惯成自然了,有事情强求不得,而有的时候不争才是争,她吓唬碧云:“小心被人听到了告诉我娘亲。” 烟霞也是赶忙去捂住她的嘴,碧云躲到一边鼓起嘴来,像只可爱的小京巴:“我才不相信有人能听到呢,咱们东厢房平日里清静的很,即使老鼠都知道三小姐那里才是富贵之地,都赶着凑热闹吃好的,谁还傻的来咱们这里。” 这个碧云,这时候到时精明起来了,烟霞追上去,笑骂着:“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死了你的嘴。” 碧云怪叫一声,掀开帘子逃了出去,烟霞追到门前就停住了,站在门口吓唬着:“你有本事别回来,否则我求小姐缝了你的嘴。” 宋相宜这边翻看着请帖,连州在的时候,她不方便表露出来,现在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她才放心的打量起来,果然这请帖有点奇怪之处。 她记得很清楚郡王府的家徽是一朵黑色的荆棘花,寓意为在苦难和磨练中成就不灭的意志,可这个请贴上的荆棘花虽然看起来和平时的没什么两样,但如果是熟悉它的人就一定会看出端倪来,而宋相宜养病的那段日子可没少接触过,再加上她记忆超群,所以很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个家徽被动了手脚。 同样是荆棘花,请贴上的荆棘花开的也太绚烂了。可是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赶在请贴上做手脚呢,宋相宜把帖子举起来想看的更仔细一点。 窗外的阳光稀稀疏疏的照射进来,一点光晖刚好掠过帖子上面的荆棘花,就在那一瞬间宋相宜敏锐的捕捉到一溜金光一闪而过,她面色一紧,迅速把帖子重新放到阳光下,但见一整朵荆棘花都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宋相宜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大有文章,但是如果只是偶然的呢? 沉思片刻,她喊道:“烟霞,跟我去一趟我母亲那里。” 烟霞立马应道:“奴婢知道了。” 宋相宜心中有事,一双小脚步子迈的很大,片刻就到了文氏的正房:“女儿拜见母亲。” 文氏正在看账本,看到宋相宜过来了,面上显出不自在。 宋相宜表明不再追究三姐的过失,这事儿方才连州已经跟文氏汇报,此刻文氏心中正愧疚,她起身拉住宋相宜,慈爱的笑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短缺的?” 就算真有,宋相宜也不会跟文氏要的,她大略想了一下,就知道为什么文氏这个神色了,大概是怕自己埋怨她偏心吧,于是她反拉住文氏的双手说:“娘亲,女儿过来只是想问问您,可不可以看看郡王府给您的请帖呢?” 文氏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命丫鬟把请帖取来了。宋相宜也不避讳其他人,直接拿到阳光下映耀着。 顿时,她的脸上显出惊讶之色。 怎么会这样?阳光下,文氏的荆棘花只有一半的花瓣在闪耀。 第105章 冯迁有难(上) 文氏看着宋相宜异常的举动和惊讶的表情,心脏不由的突突两下。她紧赶着过来查看,只是此时宋相宜却已将帖子放在背光的地方。 “五娘,你方才那么讶异,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文氏取过请帖搁在眼前细细的观察,看来看去不过是大红的底子上,几个黑色的大字,以及右下角一朵从没见过的花。 宋相宜此时尚且惊疑不定,哪里有心思安抚文氏,再者若是告诉文氏这里面有古怪,万一引起文氏的恐慌,岂不是更加糟糕。 最主要的是,宋相宜不能确定这到底是郡王府自导自演的一场计谋,还是果然有敌方的奸细混进了王府,若对方打算从聚会里掳走女眷孩子来威胁朝廷命官,这事情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还好,这些暂时属于她自己的猜测,说不定这只是个巧合,亦或者她根本多想了呢。 宋相宜睫毛轻轻抖动,再看向文氏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清明和宁静,她微微的笑着:“娘亲莫紧张,只是女儿突然想看看这郡王府分发给夫人们的请帖和我们女孩儿家的有什么不同。”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如果宋相宜不是她的女儿的话,文氏绝对分分钟拆穿这个谎言,并且让她知道欺骗自己的代价。可是,出于心里的愧疚,文氏尽管明知道宋相宜没有说实话,还是就此揭过了。 宋相宜心中担忧,自然是将文氏如何参加聚会的打算给问个清楚,文氏却笑道:“你这孩子,难道害怕为娘安排不好吗?” “要论女儿这点儿浅薄的见识,有哪位夫人比得过您?”宋相宜顺手给她戴一顶高帽子,接着不动声色的探问,“女儿是顺嘴问问,这次聚会您都打算带谁呢?” 宋相宜的请帖肯定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用,但文氏的请帖就不一定了,若是文氏有带人的权利,以文氏的性格,绝对会将值得显摆的都带出去招摇。 宋相宜不怕文氏带宋相若参加聚会,就怕她带袁湘湘去,眼下这郡王府是个龙潭虎穴,宋相宜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文氏再带人。 文氏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本来是要带湘湘同去的,可想想又觉得不妥当,不过还是再说吧,左右湘湘的新衣服也一并在美锦轩做着呢。” 宋相宜松了一口气,看来文氏并没有铁了心要带袁湘湘,她恭顺的行礼道:“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文氏自然是点点头,待宋相宜离开之后,她若有所感的回忆着五娘脸上细微表情,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自己说原本想要带袁湘湘去聚会的时候,五娘明显有着异样和紧张,只不过是一个聚会而已,为什么五娘这么在意? 文氏陷入沉思,还是等夫君回来后问问吧,她有一种预感,宋其凤应该明白五娘为什么这么反常。 宋相宜离开文氏的正房后,直接去了袁湘湘和宋相承的小院,一进院门就看见湘湘的陪嫁丫鬟杏儿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拿着勺子,正全神贯注的采花露。 宋相宜也不顾会不会惊扰到她,快步走上前问道:“杏儿,你家小姐呢?” 杏儿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瓷瓶都跌落了,多亏了烟霞手疾眼快这才没有碎成一摊子。 她察觉出宋相宜似乎很着急,于是指指东边的屋子说:“我家小姐还在绣花呢。” 宋相宜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转身对着烟霞说:“你在这里帮杏儿收集花露吧,没有我的吩咐,不许靠近房间周围。” 烟霞自然是老老实实的遵从宋相宜的命令,宋相宜进了东屋,果然见到袁湘湘沉迷于双面绣的身影。 她轻轻走到她面前,怕自己骤然出声吓到她,可又实在是无心等待,干脆先出手夺了她的绣花针。 “嚇!”袁湘湘果真是被吓住了,两手捂住胸口,立马抬头看是谁这么冒冒失失的抢了她的绣花针。这一眼看过去,竟然是向来稳重的宋相宜。 袁湘湘颇有些不敢相信,宋相宜竟然会这样冒冒失失地夺手抢针。 “相宜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袁湘湘心思细腻,只不过大略看了看她的面色,便发现了端倪。宋相宜平日里总是泰然自若,今日这般凝重真正是前所未有,袁湘湘的心提了起来:“可是发生了祸事?” 宋相宜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说,事实上她本来是准备和盘托出的,可现在看着袁湘湘六神无主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若是说了出来,说不准就弄巧成拙了,因此一时间竟然沉默了。 袁湘湘看她迟迟不语,脑子里混乱不堪,对了,相承!难道……她面色刷的一下惨白,整个人犹若秋风中的寒蝉,抖个不停:“难道是相承出事了,你说啊。” 无声的叹气,看来不说也不行了,可别吓着嫂嫂。 宋相宜摇头:“我大哥平安无事,是我和我娘亲大概要出事了。” 袁湘湘听到宋相承平安无事刚安心,下边就又听到相宜的那句她和婆婆要出事的话语,这心脏瞬间就又突突突的乱蹦起来,她拉着宋相宜坐下,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千万不要瞒着我,我是你的嫂嫂,我们是一家人了。” 宋相宜点点头,她注视着袁湘湘的眼眸,郑重的说:“两日后,我和娘要去参加郡王府的聚会,嫂子你知道的吧。” 袁湘湘自然是知道的。 扬了扬眉,宋相宜稳住心神,接着说道:“我今日却发现,郡王府的聚会没那么简单,倒是危机四伏的样子,只怕是场鸿门宴。” “什么!”袁湘湘顿时惊呼。宋相宜会说笑,但绝不会没有分寸地拿大事开玩笑。 袁湘湘连忙追问:“相宜,你确定吗?这种话千万不能胡说啊。” 屋子里的阳光正好,照得宋相宜头上的碧玉簪子发出柔和的亮泽,可她的眼眸却又黑又沉,她缓缓地开口了:“我不能说绝对确定,八九分的把握却是有的。” 袁湘湘的心都要停了,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不行,我得去告诉婆婆。” 宋相宜冲到她身前,果断截住她:“不,嫂子,你不能去。我与娘这回是躲不开了,嫂子万万不能去说,否则,说不定会枉送了我们性命。” “为什么?”袁湘湘迷惑了。 第106章 冯迁有难(中) 也不知袁湘湘是否能理解,宋相宜的无奈却很真实:“如果你告诉了我娘亲,我娘亲信不信还是两说,就算将信将疑,也必定不愿意冒险赴宴,如此我们岂不得罪了郡王妃。” “更重要的是,现如今郡王府如此炙手可热,多少世家想要借着这次聚会献殷勤,倘若这个时候我和娘不去,必定会引起幕后之人的注意和警惕。” 这才是宋相宜真正担心的啊! 袁湘湘没怎么思索,就理解了这番话的关键之处,相宜妹妹是怕打草惊蛇,反而引来杀身之祸:“那不如称病不出门,呆在家里,这样如何?” 宋相宜皱眉,还是摇头:“因为我们在明,而潜伏的危险却在暗处,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动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招来祸端。” 无论怎么样,都是行不通,袁湘湘又是担心又是焦灼。相宜素来都是谨慎之人,她都紧张成这样,可见眼前的形势确是错综复杂。眼看着两天之后就是郡王府的聚会,倘若相宜和婆婆真是出了意外,那从今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不管怎样,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眼看着相宜和婆婆羊入虎口。 袁湘湘劝解着:“相宜妹妹,就算你和婆婆装病不去聚会,也未必会有人关心,这正是春季,伤寒盛行,世家之中得病的多了去了,如何就能轻易的怀疑到我们头上。” “嫂嫂,你想过没有?就算是世家之中主母和小姐们都病了,也必定会有家中的男子送去贺礼,难道你想让大哥替我们去冒险吗?”袁湘湘到底还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闺阁小姐,想法单纯,宋相宜无意识的摩挲着衣角的刺绣,半晌双眸闪过一丝坚决。 主意打定,宋相宜立刻屈膝做福,将袁湘湘惊得慌忙去搀扶她。 “相宜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袁湘湘白皙的脸上激出一丝红晕。 宋相宜强硬地保持行礼的姿势:“嫂嫂我只求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方能起来。” 袁湘湘无奈,苦笑道:“我都不晓得是什么请求,相宜你这样子,我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啊。快起来吧。”宋相宜这才站直身子。 “嫂嫂,这一次郡王府的聚会我和娘亲是避无可避。”宋相宜露出一丝苦笑:“可能你也知道,你与大哥大婚当日,郡王妃的表现格外……” 她有些说不下去,毕竟还是个将将长成的小姑娘,对方相看儿媳妇的那些心思,宋相宜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在,袁湘湘也明了,点头道:“我明白,你和娘若不到场,倒是给郡王妃将了一军了。” 宋相宜的神情顿时戚戚然。 袁湘湘感受到宋相宜心中的悲凉,一双大眼睛也红了,她忍住心中的难过,勉强安慰相宜:“也说不定只是我们胡乱猜测罢了。” 轻轻的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叮铃铃的轻颤,让宋相宜一时出了神。 金色…… 只有宋相宜敏锐的意识到了,袁湘湘至今也没有勘破里面真正的玄机。而宋相宜也是刚刚注意到一个细节,那朵荆棘花之所以能够散发出金光,是因为花边边缘隐藏了淡淡的描金线。 金色这么尊贵的颜色,除了大良的皇室,以及北边的北梁皇室,西边的塔姆族之外,还有谁用呢? 只是这三方,到底是谁设计的圈套呢?可无论幕后黑手是谁,这都是一场皇室与皇室,国家与国家的斗争,置身在于这个漩涡之中,她一个未成年的弱质少女,如何才能安然返回呢。 见到宋相宜面色悲伤,久久不说话,袁湘湘也意识到不妙和危险在步步逼近的压力和惊恐,一想到宋相宜有可能出事,袁湘湘心焦如焚,泪花一下子涌了出来:“相宜,难道就真的无计可施吗?” “也并非就毫无生机,更不能坐以待毙。”宋相宜猛地抓住袁湘湘的手,目光像是夏日里最绚丽的玫瑰花,“去郡王府参加聚会那日,如果我和娘亲超过一个时辰没有回府,你就立刻向我爹爹求救,把我今日说的话全部告诉他,请爹爹即可求助兵部袁侍郎带兵解围,同时告诉我爹爹通知郡王爷和世子。” 兵部袁侍郎是袁湘湘的父亲,就算是看在袁湘湘的面子上,袁侍郎也必定会答应宋其凤出兵解围的。 宋相宜又是多次强调倘若文氏要她一起去参加郡王府聚会的时候,一定要推脱掉,千万不要去。 袁湘湘一一含泪答应。 安排好这些,宋相宜原本打算回西厢房做些防身的准备,可袁湘湘这一会儿子心神不定,如同一只焦虑的小白鼠,她这个样子,宋相宜也实在是不放心,又唯恐大哥回来后,被大哥看出来端倪,只好拉着袁湘湘出去散步,转移她的注意力。 杏儿和烟霞看到自家主子出院,也是紧跟着。 春日好,风景美如画,树树桃花繁似锦,一地碧草绿连天,宋相宜和袁湘湘置身于纷繁的桃花之间,慢慢的走,慢慢的欣赏,宋相宜心中集聚的焦灼渐渐地散去不少,袁湘湘虽还是愁眉未解,但已经镇定多了。 宋相宜有意缓解气氛,不知不觉之间说起了前世的笑话:“我给你讲个好玩的小故事吧。 ” 随意的点点头,袁湘湘犹自想着心事。 无声的叹口气,宋相宜调动自己身体内所有的欢快元素,轻松的讲到:“从前有一只棕熊,冬天的时候他好无聊,于是就开始拔掉身上的毛,它拔掉一个数一个,结果把自己扒光了,然后熊说好冷啊……” 讲完之后,宋相宜先行笑了,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光就隐隐的闪现,前世如过眼云烟,不可追也不可回了。 袁湘湘则有点尴尬,她完全捕捉不到现代人的冷幽默之处,傻乎乎的开口问:“既然是冬天,那只熊为什么要拔掉自己的毛呢?” 烟霞和杏儿也很困惑,这熊好傻啊,是不是只笨熊啊? 想都不想,宋相宜回答道:“因为无聊啊。” “可是拔掉自己的毛,熊不会觉得疼吗?”袁湘湘的想法和两个丫鬟一样,“难道那只熊是个傻的?” 宋相宜无语凝咽,讲冷笑话,最怕什么? 最怕听众问“为什么”、“后来呢”……她只能表示自己好尴尬,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完全是两个空间,差异太大了,忧伤。 尤其是杏儿还应景地哈哈大笑,烟霞不由脸红了。 无奈,宋相宜赶紧聪明地换了个笑话,这回不冷,没一会儿把袁湘湘逗得笑了起来,杏儿和烟霞也是纷纷憋着嘴笑,气氛总算正式轻松起来。 如此走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觉得轻松多了,袁湘湘拉着宋相宜的双臂说:“相宜妹妹你嘴真是灵巧,就连脑袋壳里都装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宋相宜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可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笑话,上辈子好些东西还是很管用的嘛。 烟霞看着主子开怀大笑,心中却很感慨,只有她和碧云知道自家主子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 两个人欢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上午传得远远的,即使是隔着围墙也能清晰的听到。围墙的另一边,宋相若和端着银耳红枣粥的莲河恰好听到了。 宋相若自从尝到了讨好文氏的甜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亲自下厨熬粥,而且是真真切切的一手包办,绝不让其他人插手,仿佛真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二十四孝女儿。 这几天阖府上下哪一个不是在夸赞三小姐懂事、孝顺的。就连偏僻的西厢房里,烟霞和碧云都多少有耳闻了。 只有宋相宜毫不关心,竟是不知道似的。 清脆的、欢畅的笑声从围墙那边传过来,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的一下下砍在宋相若的心上,疼得她面目扭曲。莲河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似乎很难看,连忙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第107章 冯迁有难(下) 宋相若闭目,微微调整呼吸。再睁开眼时,眼光里闪出精光,神色却坦然:“没什么,好像是大嫂和五妹,这么偷听可不好,咱们得招呼一声啊。” 莲河有些惊异,开口说道:“小姐,咱们要是沿着围墙走上一圈,这粥就凉了。” 冷冷的笑着,宋相若理理乌黑的发丝:“没有那个必要。” 整一整心情,她提高声音,故意对莲河说道:“好像是大嫂和五妹的声音啊?” 莲河心领神会:“奴婢听着像,这家里,也不会有别人啊。” 宋相若故意叹道:“五妹和嫂嫂的兴致可真好,一小点桃花林也能玩得这么开心,不过我若是五妹和嫂嫂,这会子就要急死了,听说那冯家的嫡公子,也就是五妹传闻中的姘头,被他们家的冯老太爷罚跪祠堂呢。啧啧啧,据说都跪了几天几夜了,是滴水未进滴米未食啊。” 莲河也一唱一和道:“那么娇滴滴的公子,肯定受不了这种折磨,我看啊现在不是饿死了也就是渴死了,冯家指不定在准备丧事呢。” 围墙里面,宋相宜和袁湘湘刚刚还展开的笑颜顿时僵住。且不说“姘头”二字实在不该出自一个闺秀之口,就冯迁的消息,已让宋相宜和袁湘湘震惊。 宋相宜脸色冷凛,盯着墙,好似那墙上会映出宋相若的面孔一般,高声道:“三姐,隔着墙散布这些荒唐的谣言,也实在太刻意了吧。” 袁湘湘也是一脸的质疑和不相信。 宋相若冷哼一声,悠然自在的说:“爱信不信,我可是听说。冯家一边把冯迁关进祠堂里。一边请太子殿下去郡王府夫人聚会上把冯迁相看未来的媳妇呢,不过啊……” 宋相若顿了顿,似乎很满意自己对围墙那边造成的震慑:“……不过,只怕这冯迁再这样绝食下去,很可能等不到新媳妇进门,他自己就得先饿死喽!”意味深长地丢下这句话后,她施施然的走了。 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恶心恶心宋相宜。宋相若料定身处闺阁的五妹必定无计可施,而且还能顺便欣赏欣赏五妹心急如焚的模样,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莲河紧紧跟上,只不过离开围墙的时候,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面上的凶厉显露无疑。 听着围墙那边远去的脚步声,宋相宜和袁湘湘面面相觑。 直觉告诉她们,宋相若说得很可能是真的。尤其是宋相宜真真是急得心焦。 建议冯迁去找冯老太爷拒婚的事情,可是她出的主意,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开明的冯老太爷会惩罚冯迁跪在祠堂里,更糟糕的是冯迁居然还绝食了 可这一会儿她出不了宋家,只有袁湘湘可以打着回娘家的借口去探个究竟。 宋相宜连忙对嫂子道:“嫂嫂,不知三姐说得是真是假,可我这内心却不敢漠视,深怕万一。想我尚未出阁,要想出去办事,实在不易,只能靠你了。” 袁湘湘一瞬间就体悟到她的意思,事不宜迟,她只简单的说了句:“我这就回娘家去打听一下。” 说完就带着丫环杏儿走了。 烟霞看着忧心忡忡的宋相宜,安慰道:“小姐你先别急,等到大少奶奶回来了,自然就知道是何情况了。” 宋相宜只能点点头,眉间的忧心却丝毫未减少。 宋相若主仆摞下身后的摊子,没一会儿就扭到了文氏的正房。 文氏是看了一上午的账目,这时刻正头晕目眩着呢,连州小心地给她捏着太阳穴,可这力道貌似有些轻,揉了半天,文氏还是觉得不顶用。 宋相若进来的时候,恰逢文氏对连州说:“你下去吧,我这一操劳就头晕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左右揉捏也是不管用的,你也辛苦一上午了,先去歇息吧。” 连州看着疲惫的文氏,心里有些惭愧,总觉得不能为主子缓解痛苦,很是不安。 宋相若微笑着给文氏请安:“娘亲,我来给您送今日的滋养粥。” 文氏招招手,示意宋相若坐,疲惫地笑道:“相若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为娘欣慰极了。” 连州想要接过莲河手里的粥,宋相若却不动声色的先行端走了,温婉的说:“连州,你看你的脸色这几日也是黄了很多,定是没有休息好,着一些小事就让我来代劳吧,休息不好,连州姐姐就不美了。” 真的?女人都爱美,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更加注意容貌,连州尽管已经很是克制了,双手还是忍不住抹上了自己脸面,确实手感有些粗糙,她犹豫了:“可这是奴婢的本职,怎么好意思要小姐您代劳呢?” 宋相若瞄了瞄莲河,莲河急忙的推着连州往外走,一边说着:“姐姐只管去吧,我家小姐伺候自己娘亲,也是本分啊。” 连州只得下去了,莲河则守在门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文氏喝着粥,原本疲惫的心神在品尝这香甜的粥食之后,竟舒服很多,就连头痛都不那么明显了,她很是满足的喟叹:“相若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娘用了粥以后倒是有些精神了。” 宋相若低眉顺眼的给文氏揉肩:“不过是女儿买的红枣和银耳质量好罢了。” 莲河闻言,急急忙忙的邀功:“才不是,我家小姐……” “就你多嘴。”宋相若瞪眼大喝。 见女儿这么紧张,文氏的好奇心瞬间就被引发了。说起来,这几日的粥她吃着总是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不是红枣的也不可能是白米,文氏问道:“三娘,你到底是在粥里添加了什么东西?” “可名贵了,为了这一味药材,小姐连自己的绣品都变卖了。”莲河唯恐自己的话再被小姐截断,一口气说了出来。 文氏听完,脸色反倒是阴沉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三娘,你是闺秀,你绣制的东西如何能落入外人之手,这若是遇到了有心人想要坑害你,你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这话确实有些重了,她身后正在给她揉肩的宋相若一副惊恐慌张的样子,走到文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认错道:“都是女儿的不对,女儿只想着让母亲吃些好的,养养身体,却忘了女儿家的闺誉是何等的重要,还请母亲责罚。” 莲河一看自家主子受罚,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着喊冤:“夫人要是责罚小姐,那就先责罚莲河吧,是莲河出主意让小姐变卖绣品挣银子的。” 文氏听完怒火冲心,当即拿起杯子砸到莲河的身上:“你个刁奴,三娘当年看你可怜才把你从老鸨子手上救了下来,我早就说过这青楼里逃出来的丫头不能收,果然你这刁奴日子过得得意了,居然撺掇主子做糊涂事,我要你种背主的奴婢有什么用,王护卫!” 一听要叫护卫,显然是要动用家法,宋相若情急之下扑倒莲河身上大喊:“娘亲要是想要打死莲河,就先打死女儿吧。” 第108章 万事俱备 宋相若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文氏气的心肝疼。她指着宋相若,颤声训斥:“你五妹被那李氏诬陷之事还历历在目。可见捕风捉影是多么可怕,一点点似是而非的东西就能置人死地。你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居然还重蹈覆辙,娘真是心疼,亏得娘还以为你是变得更加乖巧了,如今看来……” 文氏越说越气,抚着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宋相若连忙爬起来倒杯清水给文氏,文氏正是盛怒之中,看都不看一眼。 莲河咬牙,跪伏着,狠狠用额头去撞地,大哭道:“夫人,可实在是冤枉死三小姐了,三小姐何其无辜啊!”说着跪着移到宋相若的身边给她磕头:“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的错。” 这招还真管用,莲河不替自己喊冤,却只给宋相若喊冤,竟显得护主起来。 文氏这怒气来的虽快,清醒得倒也快。这一会儿看着可怜的三娘哭成个泪人,早就心软了,又想想自己也是上一次被李采莲诬陷五娘的事件惊吓到了,很是害怕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丑闻。 再者,莲河口口声声说三娘冤枉,想必这其中定是有苦衷。这十多年的偏爱,又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烟消云散的,文氏后悔自己对三娘严苛了。 她站起来心疼地拉起宋相若。一边爱怜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问道:“三娘,你是娘最乖巧,最疼爱的孩子,娘给你个机会解释。” 宋相若却抱着文氏只是哭,看那个样子竟是受了天大委屈,上气不接下气的恐怕开口了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文氏只有看向莲河:“你来说。” 晚春的地砖还有些寒凉,莲河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夫人明鉴啊,上次王御医来请平安脉之后,小姐曾经私下里问过他,若是妇女体虚吃什么最好,王御医便开一张保养的药膳给了我家小姐,那方子里都是名贵的药材,三小姐哪有银钱买……” 文氏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真是又悔又疼,她生了五个儿女,唯独这个三女儿最是心疼自己,最孝顺,可现在自己还真伤她的心。但说到底宋相若私自叛卖闺中绣品还是太冒险了,文氏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一些责怪的意思:“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件事情,若是无银钱,找我支取就是了。” 猛哭一阵,宋相若的情绪已经是平稳很多,文氏换了一张新帕子继续为她擦泪。 但听宋相若断断续续的解释道:“既然是女儿的孝心,怎么能找娘亲要银子呢,若是如此女儿和厨娘有什么区别。” 莲河听完也是嚎啕大哭,文氏心中难免感动不已,没想到这孩子这样子倔强了,一点银子而已。 就在这时,宋相若又说了一句话:“更何况,自从大哥成亲之后,府中一切的吃穿用度都要匀一份给大哥大嫂房里,就连娘亲的燕窝粥都改成阿胶粥了,女儿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哥成亲想必是用度颇费,难为娘管这么大一家子,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委屈了儿女们,这份心,若当儿女的不能体会,真正是太不孝顺了。” 说到这里,宋相若的泪水就又是滚滚而落,热热的滴在文氏的手上,一直烫到她的心里去。 三娘想的细致而又全面,就连这点小细节都注意到了,字字句句,都敲在文氏的心坎上,将她的为难与心血摸着透透的,这样的女儿,自己怎么忍心苛责? 文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三娘说:“傻孩子,以后可千万别瞒着娘亲了,若是早告诉娘亲,娘亲也不至于训斥你,让你受委屈了。” “夫人,小姐今日原本是要告诉您的,可您只顾着生气……”莲河看了一眼文氏,小心的说:“小姐便是有话也说不出了,其实这绣品对外都说是奴婢绣制的,每个绣品上面都有一个莲字。若真闹起来,无非就是奴婢用了府中的布料和针线而已……” 却是原来如此,如果说刚才是懊恼和些微的悔意,那现在文氏简直是心痛到悔不当初了,她紧紧的抱着宋相若喊道:“我近来一直误会你,让你受委屈,为娘不称职啊,让我的三娘这么难过。” 宋相若连忙截住文氏的话语,很是懂事的说:“这要是不娘亲的错,我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了。” 文氏和宋相若又是母女情深的说了一阵子话,宋相若突然又是落泪了,文氏正宝贝的紧,哪里看的下三娘掉眼泪:“好孩子,还在怪娘亲吗?” 除了摇头,宋相若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莲河扑通一下又是跪下了,哀求道:“自从上次大公子成亲之后,我家小姐一直病着也未出过门,整天把自己憋在屋里,身子自然是越来越差,夫人,莲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现在只顾着带仙女一样的五小姐到处逛街添置衣服首饰,心里可曾惦记过三小姐?” 莲河的话的确大胆,却又句句属实。 这些日子,文氏只顾着修复与宋相宜的关系,一来怕五娘埋怨她当时的狠心,二来她自己也怀疑宋相若那日说出那样的话到底是不是无心的,再加上怕五娘和三娘再起矛盾,故而竟是一直忽略了三娘。 文氏立马想要补救。可这几日也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和必要,除了郡王妃的聚会,可是……想起宋相宜,文氏犹豫了。 莲河和宋相若无声的对视一眼,莲河装出才想出来的样子喊道:“我记得,好像郡王妃的聚会就在后天了,不如让三小姐也去吧,不能再这么憋在府里了,夫人您说呢?” 文氏下意识的去看宋相若的反应,却见三娘听了莲河的话之后,双眼亮晶晶的,显然是动了心思,她无声的看向文氏,满眼都是祈求。 到底是为娘的,文氏心软了,也顾不得宋相宜的感受了:“那就一起去吧,只是娘亲没有为你做新衣,这个时间再去美锦轩订做也来不及了。” 只要能够去聚会,穿什么不是穿,她宋相若还能缺了衣服不成? 宋相若一如既往的乖巧和懂事:“无事,相若的衣服多的是,不当紧的。” 真正是贴心,文氏不由爱怜地摸了摸她的秀发。母女二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直到天色昏黄了,才带着莲河回屋。 半道到了一个僻静之所,宋相若转身拉着莲河查看她的脸和脖子:“娘亲的那杯茶烫不烫,现在觉得如何?” 莲河安慰道:“小姐放心,奴婢没事。” 宋相若放心了,她虽然有其他的丫环,可真正用的顺手的,除了嫁人出府的小枕,也只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莲河。 她边走边夸赞:“莲河,今天的戏演的不错,还要多亏你编造,否则娘亲也不会决定带我去参加郡王妃的聚会,若是去不成,咱们这几日的戏可就都白演了。” 莲河笑道:“现在一切都就绪了,就等着小姐您出招了。” 阴狠的一笑,宋相若望着远方的红霞,眼里闪现的却是血光和凶厉。 第109章 欺上瞒下(上) 在桃花林里和袁湘湘分别之后,宋相宜直接回了西厢房,吩咐烟霞去准备篮子和剪子、花瓶一类的,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去采花。 小姐前一刻还在那里忧心忡忡呢,怎么这一会儿又有了采花欣赏的兴致?烟霞糊涂了,但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乖乖地去办就好。 烟霞回来之后,想喊碧云去把去年那对鎏金的牡丹花瓶拿出来,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于是纳闷的说:“碧云又跑到那里去了?” 宋相宜神秘一笑:“替我办事去了。” 而后,马不停蹄的带着烟霞就出门,简直像连轴转的陀螺。烟霞实在是有点晕乎,禁不住问她:“小姐您若是要采花插花也应该去西边啊,怎么往南边走呢?” “我要去嫂嫂那里一趟,有些事情还要商量”宋相宜脚下生风,没过一会儿就到了袁湘湘的住处。 进了房间,两个人就又是一顿私语,烟霞和杏儿都守在门外,面面相觑,心中都是疑惑不解:今个小姐到底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商议完毕,宋相宜先行告辞一步。袁湘湘简单地换了身衣服,对杏儿说:“我要回趟娘家,你去买些瓜果糕点,记得要从西偏门出去,那里离糕点铺子近一些。” 杏儿傻了:“小姐啊,明天才是新嫁娘回门的日子啊,遵照规矩,您现在可千万不能回去,不吉利的。” “多话,照办就是!”袁湘湘白皙的脸上显出蕴怒。 她是鲜少瞪眼生气的,吓得杏儿赶紧出了门。 袁氏乃大良朝望族,光在京城这一支,有不少的小孩子和兄弟姐妹们,那些糕点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至于姐妹们和兄弟们的礼物,她准备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取。 按道理新娘子出嫁不到三天不能会娘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约定成俗的规矩而已,世人都相信若是新娘子不满三天就回了娘家,以后与夫君和婆婆的关系就会不和睦。 所以袁湘湘只从自己的嫁妆里面拿取宝贝当做礼物,因为她根本不能跟文氏开口支取啊。 而文氏也绝不会同意袁湘湘进门不满三天就私自回娘家。 焦心的在房间里熬着时间,袁湘湘时不时看向院门,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院门被推开了,杏儿点着一包子糕点满头大汗的说:“小姐东西我买回来了。” 袁湘湘看都不看糕点,只是拉着杏儿的手说:“你是怎么出去的,护卫查的严不严?” 杏儿一一交代了,袁湘湘若有所思,看来只能按照相宜妹妹说的办法了:“杏儿,去我库房看看,回娘家总要给那些姐妹兄弟们带些礼物。” 杏儿虽然心里很反对,可她也知道小姐的脾气看着和善,其实是最最固执的人了,加之一向内敛、温和的小姐今天居然冲自己发脾气了,纵然是不愿意,也只能照做了。 袁湘湘带着杏儿来到了小院附带的库房,里面满当当的都是她的嫁妆。 其实世家嫁女儿的之前,都会把嫁妆交给陪嫁的嬷嬷保管,当然这主要是提防女儿嫁过去之后,婆家把手伸得太长,但同时也是害怕自家女儿不懂经营,大手大脚败光嫁妆。不过袁湘湘出嫁之前倒是没有被家里指派嬷嬷,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娘并不很上心,毕竟心里有芥蒂,每次她看到这个哑巴似的女儿,都觉得难以言说的丢脸和嫌弃。 倒也多亏如此,袁湘湘对于自己的嫁妆有了绝对的支配权。 杏儿对于自家小姐的慷慨大方十分肉痛。 当她看到小姐拿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往礼盒里面放置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阻:“小姐,那东珠又大又圆,少说也要百两的银子,拿出去送人太可惜了,我瞧着旁边的那个翡翠玉佩就很不错。” 袁湘湘闻言也瞧了一眼那玉佩,随即摇头说:“不好,看起来太寒酸了。” 杏儿很不服气:“小姐未出嫁前,您的那些姐妹们哪个正眼看过您。若不是小公子时刻维护着,早就被她们压的抬不起头来了。再说了新娘子出嫁三天才可回门,您这次是偷偷的回去打听冯公子的消息,用不着带这么昂贵的礼物。” “话虽如此,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我现在是宋家的媳妇,我的出手,也是宋家的出手,可不能让娘家的人以为宋家寒酸或者吝啬,对吧。”袁湘湘把礼物一一挑选出来,堆在一起,很快就好一尺多高,杏儿上前帮忙抱住摇摇欲坠的“礼盒塔”。 一想到明日新娘子和夫君回门,又要准备一大批的贵重礼物,杏儿真真觉得这是在挖自己的心头肉啊,她出主意:“要不,小姐,您明日回门的时候再去打听冯公子的事情不好吗?到那个时候老爷和夫人还有您的兄长,肯定都在,问起来也更方便。” 袁湘湘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她语重心长地说:“杏儿,救人如救火,迁哥哥现在危在旦夕,我怎么能因为心疼一些阿堵物就延迟时间呢。” 杏儿顿时哑口无言,就算是她未曾读过书,开过智慧,但是人命胜于天的道理她还是晓得的:“可是您怎么出去呢,夫人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要是您不经过夫人的同意就擅自出府……” 杏儿打了个寒颤,那后果太可怕了,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袁湘湘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迟疑和为难,相反倒是很胸有成竹的样子:“您放心吧,婆婆喝了滋养粥后,一般都会休息一会儿养养神,看这个时辰婆婆定是歇下了,我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府,在婆婆或者其他人发现之前,回来就好了。” 杏儿纵是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听从了,她按照小姐的吩咐特地去厨房借了一辆采买杂物用的马车,而后把马车停到宋家的西偏门附近。 袁湘湘是早就在那里等着了,看到马车之后就立马跳了进去:“杏儿,待会儿我躲在马车里,你驾着马车出府就行了。” 第110章 欺上瞒下(中) “啊!我驾车?” 杏儿惊讶的喊着,十分别扭地说:“小姐,奴婢虽然会赶马车,但也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在府里人少的时候还行,上了大街,我可控制不住这马匹啊。” 这确实是个难题,总不能两个人抛下马车走路去袁府吧,杏儿等着自家小姐放弃,可谁知袁湘湘不仅不发愁,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你只管驾着马车出府就行了,出去之后你就知道内里的乾坤了。” 杏儿撇撇嘴,只好不情不愿的驱动那匹老马,她也是第一次干在这种事情,难免有些提心吊胆,再加上心疼那些嫁妆,一张脸拉得老长。 这边袁湘湘和杏儿坐着马车,往下人进出的西偏门行去;那边宋相宜带着烟霞急匆匆的赶到了偏门附近的假山里面,安安稳稳的藏了起来。 烟霞虽是照办,却摸不着头脑:“小姐,这是在宋家,您自己的家里,为什么还要像做贼一样的躲起来呢?” 宋相宜探头看看偏门的护卫,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方才压低声音说:“嫂嫂躲在下人采买用的马车里,一会儿就会过来,虽然杏儿已经可以自如的出入府邸了,可我担心出什么变故,我们先守在这里,等到嫂嫂安全出去了,再回去也不迟。” 烟霞很佩服的看着宋相宜:“小姐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还是您想的周到啊。” 杏儿所乘坐的马车悠悠晃晃的,没一会儿就到了偏门,宋相宜和烟霞自然都看到了,但只能默默的盯着。 到了门口,果然有护卫伸手拦住,问杏儿要出府的凭证,杏儿那里会有这些,加之心情不爽,撅嘴到:“我陪嫁到你们宋家才两天,进出府的腰牌都还没做出来,你问我要,我问谁要?” 说话语气冲冲的,让守门的两个护卫面色都不愉快。 其实杏儿方才出去买糕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核对过宋家新进人员的名单和画像了,确实是新来的陪嫁丫鬟,至于这次盘问也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但哪里料得到这小丫头脾气这么暴躁,这一次居然敢直接对他们甩脸子。 一般新进府邸,尤其是主子近旁伺候的丫鬟或者小厮,护卫们大多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任你进出罢了。可你一个小小的陪嫁丫鬟,还是外来的,跟脚都没站稳呢,敢对爷俩甩脸子,你以为你是谁? 左边的护卫当即沉下脸面,铁面无私的伸手:“废话少说,出府的凭证和宋家的腰牌拿来。” 这就是有意为难了,杏儿的确没有腰牌,其实这时候,若是杏儿识时务道个歉服个软,护卫也就算了。 可是杏儿的脾气偏偏是个爆脾气,加之车里藏着小姐,情绪正紧张,分分钟也是火冒三丈:“我都说我连腰牌都没有了,你们是听不懂话吗?” 藏在马车里的袁湘湘,从听见杏儿发飚起,就觉得事情要崩,现在又听了杏儿的这一句话,心中顿时不好,须知阎王易惹小鬼难缠啊,连出个府都是一波三折,也是没谁了。 她虽是着急但却不敢轻举妄动,这马车车壁单薄,她怕被人瞧见动静。 杏儿这下子可真是彻底得罪了人,左右的护卫们何时受过这等鸟气,纷纷抱起双臂有意无意的晃晃手中的大刀,左边的护卫轻蔑的看着杏儿:“没有腰牌和出府的凭证就是不能出去。别怪爷为难你,等姑娘你办好了手续再来,爷恭送你出府。” 杏儿气的咬牙,差一点把自家小姐搬出来,但一想到自家小姐可就藏在马车里,万一要是被小姐的婆婆知道了,那自己就真真的事坑害小姐了,杏儿眼神闪烁不定,身子不由自主的往里面缩着。 右边的那个护卫虽然不说话,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悄悄的注意着杏儿的一举一动,看到杏儿畏畏缩缩的行为和眼神,他的目光一凝,直直的的瞪着杏儿身后的马车,刷的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掀开马车的帘子。 杏儿猝不及防,尖叫着:“你干什么啊?”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挡着。 这举动,叫人不疑心都难。右边的护卫脸色一沉,上前一把抓住杏儿,要把她拉下马车的前辕。 “你干什么,放开我啊”杏儿一边挣扎,一边呼救:“五小姐快来啊,欺负人了啊。” 说来也巧,说曹操,曹操还真来了。 宋相宜示意烟霞,烟霞拿起放在地上的篮子,篮子里已经放了几支桃花和几朵早春的牡丹,色彩绚烂,争奇斗艳,分外引人注目。 两个人慢慢地、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 烟霞率先开口:“谁啊,这么冒冒失失的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正采着花,突然听见大喊声,吓得差点剪到自己。” 宋相宜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的纳闷,待到走近了,才露出笑颜:“我还以为是谁喊得这么撕心裂肺,原来是你啊杏儿,只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马车内的袁湘湘原本心都缩成一团,正准备自爆身份呢,却没料到居然听到了宋相宜的声音,紧张的心立马就安定了。 杏儿当然不知道宋相宜的行踪,只是自家小姐与宋相宜情如姐妹,她情急之下乱喊的,哪里知道居然真把人喊来了。 杏儿哭喊着扑向宋相宜,拉着他的袖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五小姐要为杏儿做主啊。” 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宋相宜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更加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别急,慢慢说啊。” 杏儿委屈的点头,指着门边上的两位护卫说:“他们不让我出去,我买的糕点出了错,小姐不要吃,要我再去买份新的,可他们……” 说到这里杏儿又是委屈的不行。 两位护卫虽是守在偏门上的,进出的都是奴仆,素来也只远远地见过主人。加之宋相宜在庄子上住了很久,护卫并不认识她。 但是,架不住这五小姐名声大啊! 据说大公子成亲那日五小姐智斗恶人,保全了自己的名声,这事儿宋家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与宋相宜的高超手段齐名的是她突然展现出来的绝世美貌。 府里的大小媳妇、丫鬟们各个都在暗地里嚼舌头,猜测宋相宜为何突然变得有魅力又聪明能干,很多人都说五小姐被仙女赐福了,还有人更夸张居然说宋相宜是仙女托生的,在庄子上开悟了这才出落的如此倾国倾城。 不得不佩服吃瓜群众的想像力。 第111章 欺上瞒下(下) 这些众说纷纭的传说,听得两位护卫的耳朵都起老茧了。 现在传闻中的人物来到自己面前,两个护卫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眨不眨的看着宋相宜浅笑的容貌,纷纷傻呆呆的立在了原地,竟然也忘记了行礼和辩解。 太太太好看了,这世上原来真是有这样的花容月貌,其中一个护卫忍不住赞叹道:“早就听闻五小姐姿容不凡,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立刻就被另一个捂住了嘴,低声喝道:“这般轻薄,你是不想活了!” 宋相宜却没功夫理他,正对杏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哭成这样。” 可是,小姐置之不理,丫鬟却怒气横生。 好大胆的护卫!须知男女有别,不但不赶紧回避,反而还大剌剌的站在这儿,而且那眼光、那语气……实在太让人生气了,恨不得……恨不得拿个膏药把他给贴上! “大胆,你们怎么敢一直盯着五小姐看!”烟霞上前挡住宋相宜的身形。 这两个护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道:“五小姐,小的们冒犯了,实在是小姐太好看额,我们一时看呆了。” 烟霞心里既是生气又是骄傲,看着护卫诚惶诚恐,又有些好笑。 杏儿则是一脸得意洋洋等着宋相宜训斥那两个护卫。片刻,宋相宜已从烟霞的身后走出来,脸上已经挂了一块面纱,蓝绿色的面纱飘飘如烟,只有一双泉水般清澈的眼睛露了出来。 她微微一笑,眼波微动,风中调皮的樱花略过她的面颊,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画中的仙子:“不要紧的,你们都是宋家的护卫,平日里辛劳奔波,真正算是宋家的一份子,我便当没听见,往后不可如此鲁莽。” 听宋相宜这么说,那两个护卫心中都升起感激之情,宋相宜若真是有心整治他们,今天这个理由就足够让他们尝尝家法了。 “要说,杏儿这事,也不算大事。”宋相宜淡淡的说着,清凌凌的声音恰似山涧缓缓流动的溪流之声,明澈而动听,让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非但怨不得你们,反倒该夸你们尽职尽责。只是……” 她话锋一转:“凡事都该有个度,尽责是好事,但太古板了,难免彼此磕碰。杏儿说话是冲了些,但她初来乍到,年龄又小,你们也不该动粗啊。毕竟是相府出来的丫鬟,哪能半点脾气都没有?” 这番话真是,又打脸又喂糖,还毫无痕迹地搬出相府给杏儿撑腰。 两个护卫顿时觉得无比的惭愧,连着“我们只是觉得马车里面似有可疑的人物”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低着头盯着地面和宋相宜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裙摆,心里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抵触,仿佛宋相宜的话就是无比的权威,谁要反驳谁就该被塞一嘴泥。 两个护卫都低声说:“是小的们心胸狭窄,不该跟杏儿姑娘斤斤计较。” 杏儿心情瞬间大好,她悄悄的看了一眼马车,利落的爬过去,大度地道:“我说话也冲了些,也是因为大少奶奶着急的缘故,两位大哥莫怪罪。” 护卫哪里还会怪罪,这话分明也是给足了脸好吗?立时就闪到了两边,让出道来。 宋相宜也笑道:“既然是嫂嫂让你去买糕点的,你买好了就赶紧回来,切勿耽搁停留,让我嫂嫂担心,连着我大哥也不开心。” 这些话语表面上是对着杏儿说的,可实际上是对着马车里的袁湘湘说的。 袁湘湘明白,宋相宜是在变相地提醒自己,时间有限切勿耽搁,一定要在宋相承回来之前赶回来,否则那可真是天要崩塌了。 袁湘湘和杏儿一出宋府,袁湘湘就在马车说道:“杏儿你知道王记布匹吗?” 杏儿这一会儿紧张的要命,一边努力掌控马车的方向,一边胡乱地思索一通,而后赶忙说道:“我知道的,是要去哪里吗?我现在就转弯。” 不得不说杏儿虽然年纪尚小,做事还是很稳当的,破旧的马车伴随着噔噔噔的马蹄声到了一个胡同的拐角处,她哭丧着脸说:“小姐啊,我不敢再往里面赶了,这人渐渐多了,路却越来越窄啊。” 袁湘湘掀起马车的帘子隐秘的看了一眼外边的景象,然后说:“不要紧的,就是这里了。” 两个人下了车,杏儿既兴奋又害怕,她跟在袁湘湘的后面,左右张望,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的问:“小姐,咱们真要走路回袁府吗?” 袁湘湘没理她,只是加快脚步,大概走了不到五十米,一转弯就有一辆华丽而干净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中年人和一个大概五六十岁的老头站在马车旁边。 中年人一看到袁湘湘和杏儿,就迎了上来,他并不是很确定,于是问道:“请问是袁小姐吗?” 袁湘湘自然点头,和杏儿一起钻进了马车,杏儿探出头来吩咐道:“去袁侍郎的主宅,我们有急事,快一些。” 中年人答应着,驾着马车就走了,五六十岁的老头则留在原地,看守者宋家厨房的那辆采买车。 宋相宜也没有在西偏门逗留,直接带着烟霞及时抽身回西厢房去了,她心里清楚自己再逗留下去,那两个护卫就是再糊涂也会发觉漏洞和不对劲儿的地方的。 倒是烟霞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很是担忧的说“啊,小姐,这杏儿也是糊涂,怎么不知道找个马夫呢,难道她一个小姑娘要亲自赶车不成吗?” 宋相宜转过身来,笑道:“也难为你到现在才想起这点,嫂嫂要回袁府肯定是要光鲜亮丽的回去啊,趁着一辆破马车算是怎么回事,不清楚的还以为她被休了呢。” 烟霞糊涂:“小姐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不带马夫,是因为一开始就不需要,还记得嫂嫂和我商议之后,我让碧云出去了一趟吗?”这个事情烟霞自然是知道的,正因为碧云不见人影,小姐又走得急所以连插花的瓶子都没找到就出门了。 她结合宋相宜前后的话语,想了一想,一拍手:“原来碧云是安排这事儿去了,小姐的意思是袁小姐和杏儿会换马车去袁府吗?” 宋相宜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现在只希望嫂嫂和杏儿能尽快赶到袁府,问清楚迁哥哥的事情了,清秀的峨眉皱起,宋相宜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围墙那边的话语:“听说那冯家的公子已经绝食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迁哥哥你要坚持住啊。 时间流逝的飞快,宋相宜在西厢房里仰望着天空,第一次那样的渴望翅膀,如果她有一双翅膀就可以自由的翱翔在蓝天,可以亲自飞到在乎的人身边,而不用无奈的等在四面墙中。 第112章 袁家之行 中年男子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宋家和袁家本身又离的很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停在了袁府的朱红大门前面。高官和世家的大门一般都是紧闭的,只有两边的侧门是开着的,分别有一对小厮精神抖擞的守着。 马车夫回过头说:“两位小姐,袁府已经到了。” 杏儿一听,立马从车中探出头来,刚好望见了守门的一个小厮,她高兴的说:“是来福,小姐赶紧下来吧,我们到了。” 冲着来福喊一声:“傻小子来福……”她就准备跳下马车,岂料身后伸一双手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近马车里,杏儿胡乱挣扎着:“小姐你干什么啊?,她一瞧见自家小姐的脸色又急又怒的,打了个激灵,乖乖的做好聆听训斥。 马车夫就不理解了,这袁家都到了,两位小姐是搞什么幺蛾子呢? “小姐们,小人还要拉其他客人,你们看……” 袁湘湘默不作声,杏儿则急忙说道:“急什么急,能耽搁你多久,大不了多给你银钱便是了。” 马车夫顿时不作声了,反正横竖有补偿,倒也悠悠然了。 顶着小姐愠怒的目光和紧绷的脸皮,杏儿实在是有些委屈:“小姐诶,咱们都到家门口了,您瞧来福就在门口,打个招呼呗。” 袁湘湘的脸上一生气就会飘满红晕,她压低声音:“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你这样从正门进去会引来麻烦。” 杏儿一想也是,真要是从这里进去了,只怕还没走到夫人那里呢,自己和小姐就能遇到很多好事之人,毕竟小姐出嫁不满三天就回门,如诺被人看见了准定引起不好的猜测,再加上小姐嫡女的身份…… 总之后果很严重,杏儿越想越是后怕,很是惭愧的说:“小姐对不起,是我太兴奋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也没什么后果,袁湘湘亦不再追究,指了指后方的一条小胡同。 杏儿顿时心领神会。 那条小胡同杏儿可熟悉的很,以前偷偷的跟着府中的姐妹们出去逛街,都是从小胡同那里走的。 杏儿伸出头对那马夫说:“走后边的小胡同,见到一扇小黑门就可以停住。” 马车夫听完,心里就纳闷了,他原本以为是出外游玩的小姐们归家呢,现在看来却蹊跷得很,有哪一位小姐回家是走偏门的,还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偏门。 之所以说见不得光,是因为在高官和世家的家里难免发生一点肮脏事,那扇小黑门很方便贵族们善后事情。所以,就成了高门大户心照不宣的存在。 马车踢踢踏踏的停在小黑门,杏儿扶着袁湘湘下了马车,袁湘湘迅速的披上斗篷带上兜帽,而杏儿一手抱着礼品另一只手则拿出一粒金锭,在那车夫的面前晃啊晃,晃得那车夫几乎要睁不开眼,午后的阳光分外的好,金黄的富贵光芒让那车夫要流口水了。 杏儿看他这副样子知道引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把金子扔到他怀里。 马车夫握住金子就是狠狠的咬一口,须臾眉开眼笑的说:“真的,真金啊。” ”瞧你那财迷样子。“杏儿十分不屑的看着他。 她也是自小跟在袁湘湘身份伺候的,金锭虽然不常见,可华丽名贵的金银首饰、珠宝玉石却是看了不少,对这小小的金锭根本看不上眼。 可是,金锭子也不是白拿的。 杏儿板着小脸警告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既然拿了我们的金子就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今日的事情切勿与旁人提起,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那中年男子做马车夫十几年了,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他要的是钱财,才不愿意给自己惹事,毫不在意的说:“小的知道了。”驾着马车就走了。 袁湘湘是没来过这里的,之所以知道还是听别人说起过,可杏儿熟悉的不得了,当机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她本身对路线就熟悉,又是专门挑选偏僻的路子,因此一路上就没有遇见其他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之澜园附近,袁湘湘脱下斗篷,整理仪容:“杏儿,跟着我走吧切记不要多言。” 到了之澜园这里,人就渐渐多了,不过也只是遇见了五六个,或是婢女或是小厮,但凡袁湘湘从他们身边经过,大部分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也有少数的傻呆呆的行了礼,等到袁湘湘走远了才回味出不对劲儿。 有两个婢女看着她和杏儿的背影窃窃私语:“那该不是四小姐吧,我是不是眼花。” “你没看错,正是四小姐。”同伴也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这四小姐难道还真被…… “四小姐不是才出嫁两天,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而且还只带着杏儿,不会是被……”被休了这三个字两个人都自觉的咽了下去,彼此对视一眼都感到危机在逼近。 “我看八成是,四小姐是个有舌头却不会说话的哑巴,别是宋家发现上当了,这才撵了回来。” “嘘,别说了。”同伴急忙捂住她的嘴:“从今天起我们要更小心一些,夫人是那么爱面子的人,如今被宋家明晃晃的打耳光,这脸上可挂不住。一失面子,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奴婢们就会遭殃,以后在夫人面前谨言慎行啊。” 这一路遇到的丫鬟和小厮是怎么想的,袁湘湘不用看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时间紧迫无暇他顾,她和杏儿径直来到了自己亲娘的院子里。 袁湘湘的娘亲叫王鱼,娘家是江南的,父亲是巡漕御史,当年袁侍郎的老母谁都没选,偏偏就慧眼独具相中了王鱼,据说是因为王鱼虽然是一介女子,但是眼光和见闻还不输于男儿的缘故,因此王家和袁家算是钱与权的完美结合,这么多年袁侍郎迫于妻子娘家的势力,拢共只纳了一个妾室。 让王氏恶心的是,这个妾室却是袁侍郎的表妹,青梅竹马那种,进门时,把王氏都给气得大病一场,好久才缓过来。 更闹心的是,这个妾肚皮还争气,先后生了一子二女,还个个都是能说会道的聪明人,偏偏她自己两个儿子都不善于言辞,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还是“不算哑巴的哑巴”。 为了这,那妾室没少含沙射影刺她的心,搞得王氏对袁湘湘心态十分复杂,既心疼她不会说话,又觉得她丢了自己的人。 第113章 奴大欺主 但是王氏毕竟也只有袁湘湘一个女儿,虽然是不会说话,但是人很乖巧,故而日常生活当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都会告诉袁湘湘,所以袁湘湘最先来拜见王氏,期盼从王氏嘴里掏出一点什么,而不是最先去见自己父亲。 袁湘湘一进院子,院里面的夏荷就吃惊的说道:“天哪,怎么是四小姐,您怎么不满三天就回来了?” 夏荷只觉得要出大事了,一霎那居然全身发冷,但是当她看到杏儿怀里的礼品后,心中又觉得不像是,倒像是来探望夫人的,可明明明天才是回门的日子啊,不过一瞬间,夏荷的脑袋里已经充满了无数的念头。 袁湘湘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说话。 杏儿看到夏荷那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她脑子里没装好东西,呵呵笑着替自家小姐解释:“就知道会被误会,夏荷姐姐你可不要多想,我家小姐和我是有事情才回来的,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既然是如此,夏荷也不再追问,只是面色犯难的说:“这可怎么办是好?夫人心口疼刚喝完药睡下了。” 袁湘湘的眼睛无声的睁大了,所谓孝大于天,就算是再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能闯进去唤醒已经沉睡的母亲,怎么办,想到焦急等待的宋相宜和被蒙在鼓里的文氏,她的手心里面沁出了汗。 而杏儿则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别急。”袁湘湘回身拉住杏儿,略一思索,问道:“我爹今日在家吗?” 夏荷摇摇头:“四小姐,今天又不是休沐日,老爷怎么会在家呢。” 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相宜妹妹和自己费尽心机的探寻冯迁的消息,哪知道就是冒险回家,也没这么容易得到讯息。 袁湘湘的脸白了,就连杏儿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的一旁的夏荷担忧不已,真的不是被休了回来吗?要不然为什么一说夫人睡了老爷不在,就好像天要塌了的样子。 咬咬牙,夏荷说道:“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叫醒夫人吧。” 袁湘湘急忙摇头,去拉夏荷,杏儿也是一把扯住她说:“真不用,小姐就是……”说道这里卡壳了,她还没想好怎么编造借口。 “我只是听见陪嫁的婆子说娘亲病得很严重,我心中担心,这才偷偷跑回来探病。要是这会儿把娘亲叫醒了,倒失了我前来探望的本意了。”袁湘湘及时接口把谎话编圆了。 夏荷将信将疑,袁湘湘不给她思量的机会,直接把礼品塞给她,利落的走人。 两个人迅速离开了之澜园,途中杏儿问她“小姐,要不我们回宋家吧,奴婢担心被人发现啊。” 袁湘湘摇头,怎能无功而返,依旧不死心:“我要去找哥哥,说不定他知道。” 杏儿道:“小姐你别乱跑了,见的人越多,越议论纷纷,奴婢去跑一趟,看看小公子在不在。” 片刻,杏儿就回来了,袁湘湘只看她一脸的失望,就知道哥哥也没找到。 杏儿无奈的道:“小公子这几日整天呆在国子监读书,据说外信都不通,即使知道也肯定都是朝堂中的事情,像冯迁公子的这种家中琐事,定是不清楚的。” 袁湘湘明亮的双眸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最终只能和杏儿回到了之澜园,由于是偷偷出来的,夏荷派府中的小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宋家附近。 她和杏儿找到那个原地看管采买马车的老头,塞给他一些碎银子,由杏儿驾车,袁湘湘依旧躲在马车中,顺利回到了宋家。 这一次杏儿对那两个看门的护卫客气了很多,护卫们自然也都没有再去为难她,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向厨房,中途是刚好经过西厢房的,杏儿先是左右张望确定没人看见之后,才将自家小姐放下来。 袁湘湘疾步赶去宋相宜的院子,碧云正好掀开帘子要去倒水,猛地抬头看见袁湘湘的身影吓了一跳:“大少奶奶您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差点把水倒在你身上啊。” 能提前说还是袁湘湘么,她温和一笑,也没解释,径直向屋里走去。惹得碧云心中老大不快。 宋相宜此刻本来就是在看书,但是一听到窗外碧云的那句话,便知嫂子来了,立马迎了上来,她拉住袁湘湘的双手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提起此事,袁湘湘有点羞愧,她难过的开口说:“对不起,相宜妹妹,我算是白跑一趟,一点儿没能帮上忙。” “怎么会这样?”宋相宜简直是不敢相信,袁侍郎是中立的势力,另外在兵部任职,兵家最讲究收集消息,按理说身为兵部侍郎的他是绝无可能不知道的啊,就算是他不想说,只要透漏出一点点口风,很可能就事半功倍。 碧云把盆子放好了,心里还记挂着方才袁湘湘不搭理她的事情,语气凉凉的说:“或许根本就没回去,只是原地转了一圈罢了。亏我家小姐还专门又是雇人又是雇马车的……” 袁湘湘更加的愧疚,一想到自己害得相宜妹妹劳心劳力的送自己出府,结果搞得前功尽弃。不但没有探听到消息,还很可能耽误了救冯迁哥哥的时间,一张脸涨红的像是要滴血。 碧云的语气倒是引起了宋相宜的注意。平时她性子还算温顺,也不是刻薄之人,怎么今天说话如此不客气? 宋相宜低声训斥道:“这可是我嫂嫂,你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像话么?” 碧云何时受过宋相宜的训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姐,奴婢是一心向着您啊。您为了这件事,鞍前马后,整整一天都没歇下,可是大少奶奶……却把事儿给搞砸了。” 这话一出口,袁湘湘更加难过,眼眶都红了,脸上满是内疚和歉意。 一边是自己的闺蜜兼大嫂,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忠心耿耿的丫鬟,宋相宜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碧云你如此出言不逊,倒显得我屋里没个规矩。罚你今晚不准吃饭,另外抄写家规十遍。” 碧云讷讷地退到一边。宋相宜正打算安慰自家嫂嫂,门帘子刷地一下被掀开了。 杏儿和烟霞一起走了进来,杏儿显然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柳眉倒竖地逼近碧云,满脸的愤慨:“你算哪根葱,不过是个屋里的丫鬟,竟敢指摘主子的不是。” 袁湘湘连忙阻止杏儿:“杏儿住嘴,都不许说了。” 主子指责,碧云还不敢回嘴,一见杏儿也来耍横,碧云恼火起来:“五小姐才是我主子,你家小姐是我哪门子主子?进了门连夫人都没有喊一声,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宋家主子!” 杏儿大怒,冲上去指着碧云就骂:“小蹄子,你仗的是哪门子的规矩!我家小姐是不屑跟你这种下等人说话!” 这话还得了! 碧云气的脸通红,上前就与杏儿撕扯在一起,顿时二人打的不可开交。 “别打啦,别打啦!”烟霞上前去拉架,顿时被抓了好几道子血痕,疼得哭了出来。 而宋相宜看着这一切,面沉如水。 “相宜妹妹,你快点想办法分开她们啊?”袁湘湘见自己的话语不管用,急得直跺脚。 第114章 用心良苦 宋相宜冷冷的看着互相殴打的两个人,始终不发一言。 见到袁湘湘焦急的模样,才淡淡的开口说:“让她们打,总之眼里也没有我们这些做主子的,拦着她们做什么?最好供着敬着,由着她们做威做福,也免得被人说苛待了她们。”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偏带着一种威严和凝重,不光是袁湘湘感受到一股子清寒,就连打得热火朝天的碧云和杏儿也一个激灵,不由住了手。 又望见宋相宜的脸上寒得像是要挂下霜来,赶紧地偃旗息鼓,如同夹着尾巴的小狗一样,垂头站着。 房间里一片寂静,就连劝架的烟霞都默默地退到一边,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一味的求情,绝对是反作用,只怕更惹五小姐生气。 “打啊,怎么不打了?” 宋相宜拉着袁湘湘坐下,给各自都倒一杯清茶。而她自己端着清茶悠闲的喝着,仿佛说着那些冷冰冰的话不是从她嘴巴里吐出来一样,脸上还带着浅笑。 “我还等着你们打它个天翻地覆,好把我这西厢房的屋顶掀掉,我也好换个光鲜亮丽点的地方住住。” 这就说的是反话了。 宋相宜爱书,也爱清静,西厢房正是这样一个所在,碧云清楚自家小姐喜欢这里喜欢的不得了,哪里舍得搬离,看来小姐真是生气生得大了。 她乖乖地闭嘴,一双眼睛乱转。 杏儿可没有碧云心里那么忐忑不安,她是袁湘湘的奴婢,只要袁湘湘不开口,宋相宜一定会给她留有脸面。于是偷偷瞄瞄自己小姐,却见她的确没有勃然大怒,只是脸上略有担心的表情,顿时杏儿心里轻松了很多,甚至开始用手指头做出各种小动作。 缓缓的咽下清茶,宋相宜压制住心中的焦虑和愤怒,只拿一双澄澈灵动的眸子扫视着两个犯错的奴婢,她盯着杏儿的小动作,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杏儿,打完了架你很开心嘛,小动作还挺多的。” 惨了,杏儿心里一紧,放心过头了,自己怎么忘了,自家小姐最是信任宋相宜的,到时候还不是宋小姐说什么是什么吗? 杏儿的身子僵了,她结结巴巴的说:“五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可是这事情又不是奴婢先挑起的,明明就是她先侮辱我家小姐……不是说那个什么猪肉辱臣也死吗?我家小姐奔波一下午,为了探寻消息,贴自个儿的嫁妆买礼物,在自己家中全靠走后门和小路,结果夫人恰好生病睡了,老爷又不在家,您说我家小姐容易吗?” “什么猪头死?”袁湘湘扶额叹息,“从前就叫你跟着我念书,你偏偏不肯,才养的如今这个性子,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鲁莽,还和人动粗呢,也不嫌羞愧。” 杏儿说的话早就在宋相宜的意料之中,毕竟是偷偷地回去,嫂嫂肯定是不敢大张旗鼓的。但也没想到如此的提心吊胆。 思及此处,宋相宜心里倒也觉得愧疚,她拉住袁湘湘说:“嫂嫂说杏儿鲁莽,我看也是,这性子的确要改改。不过,杏儿所作所为都是为你抱屈,真正鲁莽、该感到羞愧的是相宜啊,是相宜没有考虑好全面,害的嫂嫂惊慌失措的,还白跑一趟。” 袁湘湘一下子就脸红了,连忙摇头说:“没有的,相宜妹妹实在是言重了,是我没用,一切都要靠你想办法。” 杏儿算是真正看明白了,五小姐对自家小姐是真心的好,不由地心中一暖。 袁湘湘这么多年来虽然在神仙会上交了朋友,可到底还是没能真正的把自己的心拿出来,但如今瞧着她对待宋相宜的信任和依赖,杏儿能看出来,自家小姐是真把这宋家五小姐当作自己的姐妹了。 高兴之余,杏儿鲁莽的劲儿头就又犯了,她突然走到宋相宜面前,利索的跪下。 袁湘湘很诧异,但却不吭声,只是看向宋相宜。 杏儿的这一跪可真真的没掺半点假,宋相宜觉得自己都能听到膝盖和地板撞击出的咚咚声了。 宋相宜面色淡淡的:“有话就快说,倘若是狡辩那就不必了。” 杏儿看着她,认认真真的说:“小姐,杏儿不想给自己狡辩,也没有那个本事,杏儿知道自己错了,我家小姐常说你被狗咬了一口,但是不能再去咬狗啊,杏儿没听我家小姐的,杏儿知错了。” 狗?居然说我是狗!碧云一瞬间怒上心头,完全忘记了对于宋相宜的畏惧,叉腰大骂道:“好你个小蹄子,本姑娘不理你了,你反倒是作上了,你说谁是狗呢?我看你和你主子才是。” “碧云!”烟霞惊叫,似乎不敢相信碧云敢这样子讲话。 “你给我跪下!”刚刚还保持着风度的宋相宜终于怒了。 第一次,她认识到是自己素来秉承的众生平等的态度把碧云给宠坏了。 这是大良王朝,实打实的封建王朝,看看冯迁吧,只是因为不肯遵从家族的意愿娶妻生子,就被逼得命悬一线,更何况地位卑微的碧云? 碧云倔强的站立着,就是不肯跪下,烟霞走过去劝说:“碧云,你做错了事,还顶嘴,小姐要你跪下也是为了让你明白对错好歹,还不快跪下。” 碧云冷哼:“你倒假好心,装什么好人。你愿意跪你跪啊。” 放肆的言论,毫无尊卑的态度,让宋相宜大跌眼镜。 绝对不能再惯着碧云了,宋相宜心中涌出丝丝的恐惧,那些来自现代人的自由开明,实在太过超前,并不每样都适合大良朝。冯迁现在生死不明,不能再让碧云因为自己的放纵,惨遭不幸了。 一抹亮光闪过她的眼眸,宋相宜下定决心,她指着碧云说:“烟霞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进杂物房里,这两天不准给吃的,只需送水即可。” “小姐……”烟霞着急了,她跪在宋相宜的身前,哀求道:“小姐,您、碧云还有我都是一起长大的啊,碧云虽然心直口快,可一颗心都是为了小姐您啊,纵然那她是张狂了一些,打一顿手板子就好,何至于断食呢?” 杏儿也是傻了,她也没想到宋相宜居然这么狠的心,而袁湘湘也不忍心的站起身来:“相宜妹妹,这样不好吧,杏儿和她都还小,小孩子拌嘴而已。” “嫂嫂,不必再劝我了”宋相宜微微闭了闭眼睛,掩住眼中的苦涩。 烟霞还想求情:“小姐,碧云她……” “算了吧,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都不念了。”碧云冷笑着说话,眼珠子里的泪却一颗一颗的掉落着:“你求情也是白求。” 第115章 莲子心中苦(上) 是夜,宋其凤回来了,一脸的倦怠。 文氏看他神色疲惫,即使心中有话也不好立马问出来,只得派人去通知三娘和五娘以及儿子儿媳们,今日就不必来正堂吃饭了。 简而言之就是各吃各个,不过文氏此举倒是正和了宋相宜的心思。 至于宋相若,正忙着跟莲荷商量自己的第二次大手笔,估计也不没什么时间和心情用餐。 宋相宜此刻并不在自家的西厢房里。她把烟霞留下来照看碧云,一个人到了袁湘湘这里。 她和袁湘湘如今可以说是束手无策,唯一可以打探出冯迁消息的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了,那就是她的大哥宋相承。说实话,这一摊子浑水,她并不想要大哥参合进来,不然也不要让嫂子去冒这么个险。 宋相承一回来,就被妻子和妹子拉进屋子,真真是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 “湘湘、相宜,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啊?”宋相承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他拿出帕子擦擦头上的热汗。 袁湘湘见到自家夫君的样子,默默的倒一杯清茶递给她,宋相承接过来冲着她傻乎乎的笑,袁湘湘脸刷的红了,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这位可真是真的新婚啊,宋相宜也只能不解风情一把,直接挡住宋相承的目光,面色严肃的说:“大哥,有一件事情,还请你帮帮小妹?” 宋相宜从小在自家大哥面前一直都是很乖巧懂事的孩子,极偶尔会有一点小任性。今天这个乖宝宝突然用这样凝重的目光和神色看着他,他就算再神经大条也意识到古怪了:“怎么了,相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倒不是我有事。”宋相宜叹息,到底还是要把大哥牵扯进来,“哥哥,迁哥哥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一听到冯迁这两个字,宋相承眉宇间顿时蒙上了阴霾。一看到大哥的表情,宋相宜就明白了,看来这的确已经不是秘密,恐怕冯迁哥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宋相宜只觉得心头仿若被千斤巨石死死地压住。她强忍住心头的悲怆,艰难的开口:“大哥,冯迁哥哥现在如何,他还活着么?有人说他绝食了,我……我不信,他那样自语风流洒脱的人物,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鼻子越来越酸,眼中的热泪滚滚而落,宋相宜连忙用手捂住脸部,不想让自己的大哥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可是无论怎么遏制,内疚和悲伤却越来越难以控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出主意,反而害了迁哥哥……” 袁湘湘无声的把手放在她的背部,轻轻拍打着。 宋相承不解其意,望着妻子问道:“相宜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湘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相宜,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眼下的境况。” 宋相承心中也是焦虑,只是他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就算兄弟情义深厚,也不能因此而去干涉冯家的家事,他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在冯迁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搭手拉一把:“我跟你一样担心,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出办法,既能不插手冯家的事务,又能救下冯迁。” 袁湘湘听了夫君的话语,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她的直觉无疑是对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宋相宜拿出帕子胡乱擦擦泪水,面容却变得更加坚毅,她的眼睛燃烧着一把疯狂的火焰:“大哥,孟子千百年前就曾经说过,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我知道哥哥心中担负着宋家的清誉和父亲的仕途,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听到此处,宋相承很欣慰,相宜还是了解他的,没有把他误认成一个自私懦弱的小人。正像她说的那样,他自己仕途大不了就不要了,可他作为宋家的长子和继承人,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宋家的脸面和父亲母亲的威严,他不能也不敢冒险。 “可我宋相宜不用考虑这么多,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只知道冯迁是我的好友、我的半个哥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迁哥哥视我如常人,我不能见死不救辜负了他往日的兄妹情谊,只待明日我就亲自去冯家。” 宋相宜说完,眼眶里又是掉落清泪。 宋相承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决绝之意,心中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相宜,你真是关心则乱。你只想着救人,怎么就不想想若是贸然的行动,只怕你还没有救出冯迁呢,你自己就先被搭进去了。” 袁湘湘也是跟着劝说:“是啊,相宜妹妹,你是女孩子,更要珍惜自己的羽毛才是啊。” 可宋相宜偏偏不言不语,一脸决绝。 宋相承又气又急,却也舍不得打宋相宜半根指头“相宜,你只想着就冯迁,为什么不想想若是你打闹冯家,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做哥哥又该是何等心疼,爹娘又该是如何的难过,只怕到时候我们连救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有这么严重?这话从何说起。”宋相宜倒是有点迷惑了,不过她想事情向来是首尾连贯,综合全局思索的,因此也不过是脑筋一转,就知道大哥和嫂嫂都误会了。 一时间,宋相宜有点无奈又有点哭笑不得,她连忙倒杯清茶端给宋相承说:“大哥,息怒,你和嫂嫂都想岔了,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如何敢在皇后娘娘的娘家撒泼哭闹啊,在大哥眼里,相宜蠢笨至此吗?” 宋相承和袁湘湘对视一眼,都有点蒙蒙的,敢情五妹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下子宋相承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前一秒还说妹妹关心则乱,下一秒自己就犯了同样的错误。 宋相宜大略看了看大哥的神色,就知道他正在自我反省。 为了缓解大哥的尴尬,她赶紧把话题拉在自己的计划上,单单论出谋划策,前世就是外企白骨精的她丝毫不比满肚子计谋的宋相若要差,只是平日里懒得用罢了。 重生一世不容易,她原本只想安静的活着的,只是到底风刀霜剑的,由不得自己啊。 既然五妹不是要去做傻事,宋相承的面色就缓和了,心态也平稳很多:“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只管说来。” 第116章 莲子心中苦(中) “好的想法!”宋相承特意把“好”字读得格外地重,以示强调。 宋相宜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大哥还真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啊。 略微整整思索,宋相宜并不忙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问起宋相承:“大哥,你所知,能先告诉我不?须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要做好随时破釜沉舟的准备啊。” 袁湘湘顿时露出惊奇之色,忍不住赞叹道:“相宜妹妹说的这句话,我怎么以前没有听过啊,竟觉得比那些至理名言也不差呢。” 比起袁湘湘的惊奇,宋相承简直就是震惊。 这话实在太经得起推敲,只略略一思索,竟觉得妙不可言。听起来,是兵家之言,可宋相承看遍兵家书籍,怎么却从未见过? “相宜,这些话是哪本书里的,大哥竟没看过?”宋相承自认博阅群书,忍不住追问:“很有兵家的风范啊。” 这次轮到宋相宜迷惑不解了,这些兵家的名言在上一世可都是烂大街的话啊,怎么大哥和嫂嫂他们居然都不知道呢? 难道大良王朝有孔子、有孟子、有墨子,但是居然没有兵家的这位先贤吗? 不过这些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圆过场。 宋相宜随口编道:“我也忘记了,就是大哥给我带的那些杂书上看来的。”真是庆幸,杂书太好用了,哈哈。 “杂书?”宋相承却有些怀疑,给宋相宜的书,基本都是他买的,就算有时候是小厮代为采购,也会经他的手检查一遍,怎么也看不出那些书里会有这样的至理名言。 不过相宜既然不想说,做大哥也不好追问,显得小题大做。 宋相承把自己这些天来收集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述:“我也是前天才听同僚说起,冯迁跟冯老爷子发生了争吵,后来冯家家主和一干族人知道后,前去阻止,结果冯迁居然当着那个这大家伙的面,指责冯老爷子食古不化,固步自封……” “迁哥哥这是怎么了!”袁湘湘惊呼。 她虽然不明白朝堂之事,可是冯老爷子七八年前还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如此人物,她想不知道都难。 一听到夫君说冯迁当着族中长辈的面指责冯老太爷,岂不震惊:“迁哥哥安能说出那样的话,这不是自绝活路吗?” 最后这句话,简直说到宋相宜心里去了。她细细地思量着,片刻就洞察了其中的诡异,她抬头,认真地望着自家大哥:“可知道冯迁哥哥和老太爷单独相处了多久,争吵的时间又是多久呢?” 这种问题就问的有点刁钻了,宋相承也不是当事人,如何知道那么详细,只不过在皇家的私人课堂里面,那些影影绰绰的对话曾经飘到他耳朵里。 “好像是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你确定是一炷香吗?”宋相宜先是一愣,但很快眼中就闪过了一丝明悟,但是似乎又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再次回忆了一下,宋相承很确定的说:“虽然忘记了是谁说的,但是我记得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不会错的。” 听到这里,宋相宜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凝神思索后,忽而一笑说:“真是有点意思,我素闻冯老爷子为人开明,辅佐正衡帝十几年改革吏治、重修律法,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大提高了大理寺的声望,可以说是一个眼光独特、不为世俗所束缚的奇人。” “所以……”袁湘湘不明所以。 宋相宜说的这些,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即使作为一个女子,对于冯老太爷这种奇人也是相当的佩服,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宋相宜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这和迁哥哥被囚断食,有什么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宋相承精通人情世故,对于人性的了解远胜于常人,即使宋相宜碍于顾虑和不确定没有说清楚,但是仔细想想她的话,里面的疑点就不言而喻了。“显然,问题在冯老爷子身上。” “对,我也是这个想法,冯老爷子表现的可不是那么的英明啊。”宋相宜淡淡的说着:“如果冯老爷子表现不像是冯老爷子,那么这件事就另有内情,绝不像我们表面看的这样简单。一炷香时间,够长了。若真是不同意冯迁的离经叛道、终身不娶,直接惩罚或者是撵出去就好,何至于拖了这么长时间才爆发出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什么意思?”袁湘湘似懂非懂,但她隐约猜到了一点,“你们的意思是说,冯老爷子是有意把冯迁哥哥关起来的吗?那为什么冯迁哥哥又要绝食呢?” 对于这一点,宋相承也是不理解,如果只是冯老太爷设的一个局面,那么为什么冯迁要断食呢,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冯老太爷是怕有人借着冯迁的事情,针对冯家,所以先下手为强?”宋相承喃喃自语,袁湘湘听了不言语,可宋相宜听了却淡淡地笑了。 这算是宋相承的一点点儿短板,他虽然精通人性,却到底年轻,全局观略逊。无论是看朝野局势还是看计谋,失之片面,并且总是要归于阴谋论。 宋相宜怕大哥越想越离谱,干脆直接挑明了:“这绝不可能。别的先不说,虎毒不食子,更何况冯家现在低调的很,正衡帝虽然忌惮,但太子之位已经花落秦琰之手,将来新皇帝继位,冯家就是新皇帝的左膀右臂,即便是有人想要趁此机会整垮冯家,也要正衡帝愿意才行啊。” 宋相宜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宋相承不费出灰之力就明白了,袁湘湘大致的琢磨了一下,也多少懂得其中的蹊跷之处。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就相宜的思路走下去,冯迁看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宋相承和袁湘湘的神色都松弛了很多。 袁湘湘看到宋相宜还是愁眉不解的样子,不免安慰道:“相宜妹妹,切勿着急,若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冯迁哥哥必定不会有危险的,想要想出救人的办法,还是要徐徐图之啊。” 第117章 莲子心中苦(下) “恐怕我们若是真的徐徐图之,冯迁哥哥就等不到我们了。”宋相宜面色反而更加严峻了,很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袁湘湘和宋相承原本松弛的神经线瞬间又绷紧了,两人对视一眼都很不理解,“难道不是冯老太爷设的局? “我何时说过这是冯老爷子设的局?”宋相宜忍住心中的忧虑,看着眼前云里雾里的两个人,也只好耐下性子解释,“我的确说过虎毒不食子,可是我也听说过冯老爷子终生只有一个妻子,未曾纳过妾室。”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宋相宜越说,袁湘湘和宋相承就越是不明白重心在哪里。 这算是宋相宜的前辈子带过来的毛病之一了。 外企的白骨精们向来都是勾心斗角的,倘若对手丢给你一块肥肉,你肯定是要先想想先粗略分析一下,要是真是傻乎乎的咬上去,估计肥肉也就成了毒药了,所以她在吃了很多亏之后就学会说一半留一半,想尽办法试探出人的真实用意。 不过两个人的迷茫很快就让她醒悟过来,她又开始犯小毛病了,于是连忙接着解释道:“这就说明冯老爷子是一个钟情而且长情的人,而冯迁是嫡孙啊,也就是说是他妻子的血脉延续啊,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怎么忍心看着冯迁断食两天左右而无动于衷呢。” 原来如此啊,宋相承唉叹一声,还是没忍住:“冯兄不止断食,而且断水,连水听说都不让送进祠堂。” 断水!人若断水,撑不过三天啊! 袁湘湘的眼睛瞪大了,她焦虑的说:“夫君,那如何使得?我们必须尽快救人啊。” 宋相承苦笑着“我也想,恨不得现在就插上双翅飞到冯迁身边,可是我们只怕连祠堂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冯老爷子的面了,没有他的发话,如何救人?” 努力平复自己心底的冲动和忧心,宋相宜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长长的深呼吸之后她冷静的说:“没用的,就算我们真是不顾一切,用尽手段见到了冯老爷子,也就救不了冯迁。”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冯老爷子不可能明知冯迁绝食三天而无动无衷,更加重要的是冯迁真的是自愿绝食的吗? 这个问题,宋相宜和宋相承包括最单纯的袁湘湘也意识到了,三个人都感觉到了冯家的这一趟浑水要比他们想象的深得多,搞不好冯家现在正在上演一出厮杀,只是想到这里三个人就都是不寒而栗。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起来了,他们都明白就算是贸然进了冯家,也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扫地出门,最坏的结局……那就不敢想像了。 “这样吧,明日我亲自去冯家一趟,拜访冯老太爷。”宋相承拍板定论,果断的做了决定,情势太危险,容不得他们再优柔寡断。 袁湘湘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坚定地道:“我陪你去,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去涉险。” 真是头疼啊,宋相宜真想说大哥、嫂嫂,别添乱了行吗? 她沉着脸说:“你们谁都不许去?冯家现在到处都是无间道,你们去还不够他们忽悠的。” “无间道是什么意思?”袁湘湘和宋相承对于这个妹妹嘴里爆出来的新奇话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哦……”宋相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大略想了想用一种古人可以接受的方式解释:“就是双面奸细之类的。” 两人这才不再追究,袁湘湘看宋相宜说了半天,体贴的给她端了一杯茶,宋相宜说了声谢谢,接过来略略喝了几口。 宋相承等她喝完了茶,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什么都不做吗?” “那自然是万万不可。”宋相宜无意识的抚摸着白瓷杯,眼瞳中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先去请冯芷希过来一趟,她是冯家人,又是冯迁的亲妹妹,必定知道的比我们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袁湘湘点头:“还相宜妹妹聪明,且又稳得住,我都只顾着着急了。” 宋相宜笑道:“嫂嫂自有长处,否则大哥怎么会如此疼你。” 被袁湘湘红着脸啐了一口。 “正是这个道理。”宋相承看着娇妻羡慕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湘湘的绣工京城里无人能及,做的点心也是酥脆可口,相宜这一点可不如你。” 看到袁湘湘重新露出笑颜,才转过头对宋相宜说:“那我明日就去冯家一趟请芷希过来。” 终于有用武之地了,袁湘湘则接话道:“我来写请帖,就说我成亲之后,想要和以前的姐妹聚聚,说说话。” “这个主意好。”宋相承连连点头。 而宋相宜却皱着眉头说:“也有不妥。明日是你和嫂嫂成亲三天的日子,你要带着嫂嫂回娘家串门啊。” 这话一出宋相承和袁湘湘都愣住了,宋相宜击掌道:“事不宜迟,那就今日吧,哥哥你一会儿立刻去冯家请芷希过来,就说我突然重病了,很害怕,想要和她说说心里话。” “可是着大晚上,恐怕冯家不会同意的,再者你这理由也……”宋相承迟疑了。 袁湘湘说:“冯家人又不是傻瓜,如何肯相信?” “我要的不是他们的相信,我要的是他们的态度,和他们的回复。”宋相宜眼眸坚定,心中自有乾坤,“这只是试探而已,如果说这里面没猫腻,即使天色晚了,有哥哥保驾护行也不一定会拒绝,最多就是让哥哥明天来,但是若是有猫腻……” “试探?”袁湘湘低头思索。 可宋相承却是明白的,如果冯迁被囚禁了,那么冯芷希为什么这么多天也没动静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除非冯芷希也出事了。 事不宜迟,宋相承立刻喊上随身的小厮就打算出院子,宋相宜及时喊住他:“哥哥先别急啊,做戏做全套。”她对袁湘湘说:“嫂嫂成亲那天的艾草还在不在?” 大良世家的公子成亲时候的洞房会悬挂艾草辟邪。 袁湘湘说:“在的。” 她吩咐杏儿去取来,又问道:“要这个干什么?” “自然有用的”宋相宜淡淡一笑。 等到艾草取回来后,随手就把药草塞进大哥的怀里,解释道:“这明显的药草味道,冯家人就是怀疑,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 果然细节决定成败,宋相承点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袁湘湘和宋相宜在院子门前看着,宋相宜轻轻的自言自语:“大哥一路小心啊。” 第118章 暴风雨前夕 夜色深沉,距离宋相承出发去冯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冯家是真正的世家勋贵,因此主宅就在皇城不远的地方,可宋家就不一样了,宋家根基薄弱,算是新近崛起的官宦之家,住所和皇城实实在在远着呢,因此就算宋相承快马加鞭,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 宋相宜不想打扰袁湘湘休息,于是回了西厢房。 烟霞两只眼睛红红的,看到宋相宜回来了,张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无声地打来水伺候宋相宜洗漱后,端着水盆出去了。 春天的夜晚还有些清寒,她一个人坐在青石上掉眼泪。 宋相宜自然是感受到了烟霞心里的怨气。 她本来就忧心冯迁和自己大哥,再加上烟霞无声的抗争,宋相宜心中更加难受了,明明身子已经很是疲惫,可是合上眼睛大脑却是分外的清醒,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大哥现在到了冯家没有,冯迁现在如何了? 还有碧云,她是否悔过了,醒悟了呢?可想想碧云那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莽撞,她又感到不可能,越想越心烦。 猛地睁开眼睛,宋相宜坐起身子,这才发现桌子上的烛台上已经落满了烛泪,厚厚的一叠,看起来至少过去了一刻多钟。 对了,烟霞呢?都这么久了,这丫头怎么还不过来?往日里都是自己发了话这丫头才回去休息的。 心下有疑虑,她站起身缓步走出去,借着窗内透出来的光芒,她很快就发现了坐在青石上的烟霞。 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偶尔可以看到她擦脸的举动,竟是在哭的样子,在宋相宜的印象里,她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烟霞掉眼泪。 难道是自己惩罚碧云,竟让烟霞误会了? 也或许烟霞终于意识到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的天差地别。这是一种会让人退缩的隔阂。 无论如何,宋相宜绝不希望烟霞跟自己生分了。 悄悄的走近她,宋相宜这一次真切的看清楚了,烟霞确实是在哭,那种无声的哭泣,往往需要来自内心深切的悲恸才会泪流不止。 看来不解释也不行了,宋相宜默然在她身边坐下,淡淡的递过去手帕:“心里既然有委屈,有疑问,为何要藏着掖着,只管问出来便是,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烟霞也不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的看起来真是被伤到了心。 静静的听着她哭了一会儿,宋相宜觉得她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说话,她的声音轻柔而和煦,像是春风里漂浮的柳絮:“知道吗?曾经有人给我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说是有一个富商年过半百才得了一个女儿,富商很高兴,对这个女儿千宠万爱,只盼着将来找个金龟婿,也好继承他的家业。” 古人的娱乐和消遣都是很单薄的,宋相宜的故事不算有多新颖,但是胜在有趣,因此她才说到第二句话,烟霞的注意力就渐渐被吸引了。 “女儿渐渐长大了,因为没有受过什么苦,也没吃过亏,所以骄横的很,竟然敢羞辱县令的公子,县令大怒非要把富商的女儿投入大牢。”宋相宜继续讲述着,语气不疾不徐。 “啊……”听到这里,烟霞禁不住诧异,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要是进了大牢,岂不是必死无疑吗? 宋相宜注意到烟霞惊讶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吸引到她,于是微微一笑,讲述得更加有感情:“可是富商只有着一个女儿啊,这可是他的眼珠子心尖子肺叶子啊,于是富商就打算贿赂县令,让他放过自己的女儿。可就在这时他的继室阻止他,女儿的后母说:老爷你可不能糊涂啊,你要是去了,万一那县令从此以后那我们当肥羊,隔三差五的宰上一顿,你就是有再多的家财也都被败坏了。” “富商很着急那该怎么办呢?后母就说那有什么难的,老爷看我的吧。隔天富商按照继室说的邀请县令,然后当着县令的面把自己的女儿狠狠的羞辱了一顿,并且把她赶出了家门。” 烟霞的脸上出现了怒色“这个后母真是最毒,难怪人家说后母心蛇蝎心。” 微微笑着,宋相宜并不辩解什么,只是接着讲到:“女儿流落街头之后,三餐不继,她渐渐明白自己的愚蠢,一日在大街上居然偶遇县令公子,县令公子自然趁机讽刺她,她却只是微微一笑说:过去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原谅,县令公子也是很骄傲的人,便道:像你这种粗鄙之人,做的粗鄙之事,本公子从没放到心上。女儿听了半是羞愧半是豁然开朗,她说:我经历种种之后,也已经心如止水了,就算你不原谅,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叶扁舟倾然而过,县令公子大惊,他才发现面前的女子已经磨练出自己的光彩,后来……” “后来怎么了?”烟霞追问。 “后来富商和县令就成了亲家。” 其实到了最后,宋相宜自觉有点跑题了,但是烟霞还是听懂了,她良久不说话,只是细细的思索着,体悟着其中的意义。 宋相宜也不着急,她望着漫天的星斗,心如止水,焦灼的心也安静了下来,冯迁是一定要救的,可是自己不能着急,否则就会犯下大错,宋相宜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所受的那些苦难不是白受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烟霞也渐渐领悟到了什么。想起碧云的所作所为,可不活生生就是个骄横的富商之女么?而五小姐今日责罚,恰和富商的责罚如出一辙。正如富商的心疼一样,五小姐责罚之时,焉知她心内不痛? 如此一想,烟霞才明白宋相宜的良苦用心,顿时心生惭愧以及敬仰。 小姐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她是怕碧云在一错再错,希望能通过这个教训让碧云知错就改啊,烟霞很是惭愧的是:“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目光短浅,奴婢不应该给你脸色看,明知道因为冯公子的事情,您已经很是焦虑了,还惹您不高兴。” 宋相宜看向烟霞,心中觉得欣慰:“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好,就像碧云说的那样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即便是主仆,那也是有情分的,只是我到底是太娇惯你们了,才让碧云养成了那样的性子,若是碧云是个大家小姐,我必定不会管教,只是她……” 第119章 宋其凤的心思 宋相宜欲言又止,烟霞却已领会她话中的涵义。 诚然碧云只是个丫鬟,却还心比天高,岂不知身份低贱是事实,这要在性子软和的五小姐和袁小姐身前还好,但若是到了厉害的角色身边,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小姐这是为了碧云的未来打算啊。 既然已经解除了心结,烟霞的心情就轻松很多,一阵夜风吹来,带着春天的些许寒意,她打了个寒战,感叹道:“真冷啊,小姐我们回去把。” 宋相宜也觉得有些凉了,于是点点头,两个人回了房间,烟霞急忙从保温瓶里倒了杯热茶给宋相宜,让她暖暖身子。 大良王朝的保温瓶可不是现代的水银胆开水瓶,而是在陶瓷罐上围上一圈厚厚的棉花,这样一来烧好的水就散热极慢。 喝完热水之后宋相宜感觉好多了,但烟霞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碧云,于是请求道:“小姐,我想给碧云也送点热水行吗?杂物间那么冷,我怕她冻坏了。” 宋相宜嘴上虽说要重罚,到底多少还是心软,于是她摇头。烟霞看她摇头心脏沉甸甸的,就在时刻,她听到自己小姐却说:“你去把我的手炉拿给她吧,抱着那个多少暖和一点。” 烟霞高兴的应一声,从炉火中夹出两块煤炭放到手炉里面,顺手点了一管子热水,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无奈的摇摇头,宋相宜在后面提醒道:“小心点,别摔着呢。” 房间里又只剩宋相宜一个人,她估摸了一下时辰,面上的担忧之色更加浓厚,哥哥他怎么还没回来,嫂嫂明明说过只要大哥回来了,就立刻通知我。 宋相宜在房间里发愁,文氏这一会儿也在发愁,她把白天宋相宜拿着郡王府请帖,却表现的异常反常的事情跟宋其凤说了再说,可奈何宋其凤除了刚开始的惊诧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反映了,无论文氏怎么询问,他都是一句话:“不过就是小孩子好奇,看看两份请帖有啥不一样罢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文氏有点炸了,她气哼哼的说:“相宜小时候,我虽是不待见她,与她相处的少,可我毕竟是她的娘亲,怎么会看不出好奇和紧张的区别,相宜根本不是好奇,我觉得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但却瞒着我。” 宋其凤心中有事,只是说自己累了,便侧身躺下了,他背对着文氏,一对浓眉渐渐的皱了起来,真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请帖,那么多收到的人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而身为女儿的相宜却洞察出来。 他心中是有喜有忧,喜的是相宜如此细致聪慧将来必定不是庸俗之辈,身为她的父亲,她为她骄傲,担忧的是相宜发现了其中的观窍,如果她贸然采取什么行动,岂不是将宋家置于火上吗? 两天之后郡王府的聚会上必定会兵戎相见,这中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他想还是要去拜访一次太子殿下,至少要保证妻子和女儿安然无恙啊。 出了宋家的宋相承此时已经到了冯家门外,他们是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因为按照大良的规定子夜过后就是宵禁的时间,京都一切平民和勋贵都不得外出,或者串门。 以宋相承宋家的身份和地位在如今的京城也算是蒸蒸日上了,再加上宋相承有意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于是派小厮过去猛拍冯家的正门,搞的冯家门后守门的小厮们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慌慌忙忙的喊道:“这么晚了,是哪位贵人来啊,别急别急,这就给您开门。” 门开了,小厮一看,不认识,态度也变得阴阳怪气:“哟,这是谁啊,大晚上还没有礼数啊。” 这下子宋相承贴身的书童兼小厮李云就不干了,瞪着眼上前来,指着那小厮呵斥:“你可是没长眼睛,我家公子是宋少保的大公子,就是炙手可热的郡王府世子都对我家公子客客气气的,你算老几,蹬鼻子上脸的。” 那守门的的小厮一听,这腿就先软了,一个宋少保倒是吓不住他,身为冯家看门的勋贵他见多了,主要是宋家出了一个龙宠正盛的华嫔,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最重要的是这个华嫔可是大小姐的得力助手啊。 得罪了宋相承就是得罪华嫔,得罪了华嫔,那就是得罪了皇后啊,小厮一连串的联想之下,脑门子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娘啊,就怪自己这张臭嘴,就没个把门的,于是他连忙点头哈腰的说:“公子快请进,小的们这就去通报。” 宋相承对这小厮前倨后恭的模样并不责怪,只是点点头说:“烦请通告冯青冯侍郎,就说宋相承来访,还请他见一面。” 小厮当即答应了,一个人领着宋相承前去大厅等候,另外一个人则小跑着去东边通报消息。 宋相承来冯家之所以不求见冯老太爷,一来是因为冯老太爷德高望重,不是自己这小辈可以见到的,二来则是因为宋相宜的话给了他启示,如果说冯老太爷连自己的孙子遇难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的话,这只能说明冯老太爷身不由己,即使自己求见了也是无济于事。 反之冯青是冯迁和冯芷希的亲生父亲,自己要见芷希找冯青是最好不过了,再者冯青是吏部侍郎,跟宋其凤的翰林院多少有文书往来,据父亲说他曾经见过冯青几次面,并且称赞冯青有冯老太爷的典范。 等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冯青才来了,他衣衫齐整,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的,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循规蹈矩的古板夫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和一个笑眯眯的文人。 宋相承第一眼看到冯青就觉得奇怪,这就是那个有冯老太爷风范的冯青?怎么看起来呆滞无神? 虽然觉得奇怪,但他还是彬彬有礼上前拱手道:“冯伯父安好,小子宋相承,安寝之时还来叨扰,请您多体谅。” 冯青面上挂笑,客气的伸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扶起来:“贤侄夜晚到此定是有不得已的急事,否则不会这样来访,我怎能怪罪你了。” 第120章 冯青出场 此话一出,宋相承面有错愕,一股深深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知怎么回事,冯青的行为举止和个人装扮让他觉得一点都不搭调,就好似一个穿丧服的人却在表演喜剧,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觉得违和。 冯家果然有古怪! 宋相承看向冯青的眼睛,然而那双眼睛里死水一片,实在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倒是冯青身后的大高个插嘴:“你这小子好生无礼,怎能盯着我家大人的眼睛看这样久。” 大高个说话的时候,冯青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让宋相承觉得很不舒服,宋相承不动声色的挣脱他。 冯青干巴巴的说:“无妨,无妨,”便再也无话。 宋相承和冯青各自都落了座位,那大高个居然也想一起跟着坐,多亏那文人猛拉他一下,这才连忙站在冯青身后。 这一切,都被宋相承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 “伯父,我这次来是因为舍妹她病重……”既然感到了别扭和古怪,宋相承也不敢再寒暄拖延,干脆直入主题,免得自己也深陷危险之中,“她与芷希感情好,想要见芷希一面,说是自己倘若不幸去了,见好姐妹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说着说着,宋相承的声音就哽咽了,眼眶微红,一副强忍着悲痛的模样。 冯青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双眼里瞳孔微缩,他仓促的开口准备说些什么,身后的文人突然轻轻咳嗽两声,冯青的身体又一次僵住了。他机械的放下杯子:“今天太晚了,来日再说把。” 这回答,果然不出宋相承所料。还来日?有没有来日都是两说。 文人轻笑一声说:“老爷,我看这事不对吧,宋少保家如今也了不得,怎么会她家小姐病重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了,我听说前两天郡王妃还邀请宋家小姐去参加郡王府的聚会呢。” 所以说文人的脑子就是好使,稍微一转弯就能看出猫腻。 宋相承立刻指着那文人训斥道:“冯伯父都没质疑,你一个奴才安敢诘问,我家小妹病重也是突发,不曾想一天之内就病来如山倒,卧榻不起,我来之前才见她喝了药。小妹想见的何止有芷希,另一路人马已经去丁家接三小姐丁淇,她们感情深厚,实在叫人不忍……” 说道这里宋相承已是入戏,顿显难过不已,言辞不能。 冯青却始终不发一言,像一块儿木头似的坐着。 冯青身后的大高个不耐烦的说:“你妹妹要死就快死,找我家小姐干嘛?说不定是你包藏祸心,你还是赶紧滚吧,省的我动手。” “贼子,怎敢咒我妹妹死!”宋相承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就要跟那大高个子理论。 李云一看公子受辱,也立马跳着脚骂:“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我看你是全家都死光了才学的一副乌鸦嘴,你说你藏起来别人还不知道你是条狗,偏偏还出来丢人现眼。” 主仆二人真真把大高个子气得要死,眼看着就要挥拳打到宋相承身上,文人慌忙出脚,只一脚就把大高个子踹趴下了。 蠢货、蠢货、真真是蠢货,真不明白主子怎么选择跟他们联手,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文人气急败坏,但出脚瞬间他就后悔了,冲动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身手啊。大良王朝的文人都是一群弱鸡,怎么可能有他这般厉害的身手。 文人目露凶光,干脆趁此杀了宋相承罢了,反正两天后就动手了,他一步一步逼近宋相承,满脸堆笑的说:“宋公子,我这兄弟不懂事,我给你赔罪了。” 说是赔罪,可手指已经蓄满了暗劲,只等着距离足够近了,一击毙命。 宋相承如何看不出文人眼中的戾气,就连李云都觉得心底发寒,他挡在宋相承身前,结结巴巴的说:“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说你赔罪就在那里赔就好了,我家公子不喜欢别人挨得太近。” 文人阴柔的笑着:“那怎么行,显得多没诚意啊。”嘴上说这话,手指却已经动了。 就在这时,冯青突然轻轻的敲敲桌子,看着宋相承的眼睛开口了:“穆大,你在我身边当了十几年的护卫了,今日怎么这么莽撞,你把穆罕都踹晕了,这让我怎么交代。” 这眼神……宋相承机灵的接口道:“交代,一个护卫把另一个护卫踹晕了,这有什么好交代的,我方才还在惊讶身手怎么这么好,原来是做了十几年的护卫,这也难怪了。” 宋相承说的一片真诚,甚至大着胆子前去摸了摸文人胳膊上的肌肉,一边摸着一边啧啧赞叹道:“这腱子肉都是不错,捏着挺舒服的”他不仅捏,还时不时的揉两下,看的李云心里都怪怪的,更别说是文人了。 文人心里毛毛的,奶奶的,这个宋相承又是揉又是捏的,难不成是个死兔子,看他长得白嫩,又和冯迁交好,还真不是没这可能。这是看上老子的节奏了啊! 他的脸色立马就青青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至于心中的杀意全被恶心的感觉代替了,此刻他最想做就是把宋相承一脚踹晕了,不过刚刚似乎闻到了一股子药味,难不成这个宋相承没有说谎吗? 利落的后退几步,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宋公子谬赞了,倒是宋公子手上功夫也不错啊。” 什么手上功夫,自家少爷那三脚猫功夫也叫不错?李云很迷糊。 宋相承却是冲着文人微笑说:“哪里,我的功夫是远远不及我兄弟的。” 文人恶寒,立马望向别处,心思再次被那股药味分散了,如果宋相承没有说谎的话,那就证明他确实没有发现冯家的秘密,那么自己似乎也没有动手的必要。 冯青趁机对宋相承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只有口型,没有声音,而且似乎不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宋相承在原地强行记住了,对冯青点点头,冯青的双眼又恢复了呆滞死寂的样子,他慢慢的开口说:“贤侄,我来日会让芷希去看的,你暂且等等吧。” 宋相承立刻装出焦虑的样子说:“那请快一些,我真怕小妹她……”到了此处,又是一声哽咽。 宋相承一出冯家,就立刻快步走进马车里,他拿出帕子反复擦了双手,随后对李云说:“云子,你听着表现的正常些,让马夫常速赶回去就行了,切记不要赶得太快。” 李云很疑惑:“为什么?这冯家古里古怪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更安心啊。” “绝对不行。”宋相承的眼中盛满了凝重和警惕:“这最后一关恰恰就在路上,按照我说的做,快去。” 第121章 迫在眉睫之追杀(上) 李云似懂非懂的额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子对马夫说:“福伯,待会儿驾车的时候,稳妥着点,少爷说了这会儿夜深了,要是赶得太快,怕出事情。” 福伯是宋家的老人了,做车夫也已有五六个年头,就赶车这点小事还真是不在话下,他一边赶车,一边笑的满脸都是皱纹:“小老儿晓得了,你就让公子放心吧,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赶车倒还不在话下。” 哼哼,李云当即毫不客气的揭短:“还好意思夸口,上次您把车赶到沟渠的里的事情,您不记得了?” 那一次宋相承不在场,恰巧就李云和福伯一道回去宋家,不知福伯有啥喜事,格外的高兴和精神,一路还哼哼小曲呢,谁知道竟然把马车赶到沟里面去了,害得李云的小腿上现在还有淤青。 提起这件事,福伯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个人除了吹点牛之外,也就爱喝两口酒:“嘿!那天不是喝多了吗?” 福伯和李云叨叨咕咕的时候,几条人影如同风中柳条,轻盈灵活的越上屋脊,在屋檐和墙壁之间流畅的借力变换身形,始终保持着离马车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夜浓黑,静谧无声。 又和福伯念叨两句,直到对方指天画地保证绝对不会犯错,李云这才罢休,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您哪一次不喝多,太容易耽误事儿了。” 回了车厢内,看见自家公子正提笔写着什么。 李云凑过去,努力看清楚纸上的内容,他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冯家……古怪,恐被……”虽然说点了蜡烛,但车内光线还是很昏暗,再加上马车不时的晃动,李云根本就看不完全,不过他似乎明白自家公子似乎在诉说冯家的事情,以及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真是一头雾水,李云问道:“公子,您可真够杞人忧天的,咱们一个时辰后就回府了,您有必要还写信吗?再说了您写了谁给您送啊。” 寂静的黑夜,除了马车的碌碌声,几乎可以说是静谧,因而李云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和响亮,宋相承连忙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同时微微掀开马车窗帘,从缝隙里向外观察,就目前而止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他这才稍微安心一些。 就在宋相承把车帘发下的那一瞬间,一条人影突然一掠而过,无声无息。 马车内宋相承的脸色在摇曳的烛光中变幻不定。 “公子,到底怎么了?”李云压低声音,音量小到马车前辕的福伯都毫不知晓。 宋相承的面色凝重,整个人就好像是一把绷紧的弓箭,他把信纸折好了小心的塞到竹筒里,递给了李云:“云子,这个信是给相宜的,如果我发生什么意外,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把它交到相宜的手上。” 或许是被宋相承好似临终遗言一般的托付吓到了,李云有点懵。 不知怎的,他很害怕,好像有东西正在无声无息的逼近,让他觉得难以呼吸:“嘿嘿嘿,少爷你在说什么呢?您能出什么事啊,再者您要是出事了,我李云肯定第一个挡在您的前面,要死那也是我先死啊。” 嘴上这样说着,李云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竹筒,贴身放在胸前,用手摸了摸“少爷,您放心,虽然我不懂您的心思,不过要真是发生了意外,我李云就是死,也会在临死前把书信交给五小姐的。” 听了李云的保证,宋相承点点头,他再次掀开窗帘往外看,这一次他的余光敏锐的注意到黑影,而且不止一条,心脏瞬间皱缩。 黑影的主人们自以为聪明,专拣车内人看不到的地方躲藏,岂不知朗朗的月光早就暴露了他们的身形。 果然追来了,宋相承刷的一下盖好车帘,看来这一劫难只靠伪装和躲避,是逃不过去。 从自己出冯家到现在也有一刻钟了,而他们之所以紧紧跟随,而不是动手,最大的可能只有两种:第一他们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第二他们想在离冯家远一点的地方直接动手,最好是可以让一个人完美的消失匿迹的地方,比如郊外或者偏僻的小巷子。 想到这里,宋相承对李云说到:“让福伯全部走大路,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安全。” 李云早已感受到了宋相承的紧张,他了解自家主子,主子一向是温和圆滑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和紧张,这只能说明确实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了,李云没有时间仔细的思索,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必定和冯家脱不了关系。 “福伯,继续稳稳当当的赶车,公子想要瞧瞧这夜里的热闹,你一定要全部走大路,越是亮堂的、热闹的,越是好。 “哎唷,云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宵禁了。”福伯又是猛地一撩马鞭,自顾自的转进一个小巷子,不甘不愿的说:“哪里还有什么热闹可看,你在马车里倒是挺舒适的,可我一个老头吹着冷风可真不是滋味啊,依我看那,还是尽早赶回去的好。” 这般说着,赶车的速度是越来越快,李云只顾着气恼到没有注意到车子已经拐进巷子。他生气的说:“就你话多,得记得咱们是奴才,主子吩咐你干什么,你就得照做,听到没有?” 见李云是动了真怒,福伯也怕回到宋家之后,公子来一个秋后算账,只好呲着牙说:“行行行,走完这条巷子,我就只捡着大路走还不行吗?” 趁着李云和福伯说话的档口,宋相承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他在推测追逐自己的这些尾巴,到底会不会动手,如果动手的话,最有可能在哪里撕破面具。 从冯家回宋家,不可能全部都是大路,就算福伯尽量走大路或者官道,也必定要经过第一个小巷子——柳林巷,如果说想要无声无息的杀人并且毁尸灭迹的话,在这里动手是最好的,因为既可以节省时间,免得节外生枝,又距离冯家足够远。 第122章 迫在眉睫之追杀(下) 若在柳林巷动手,真是天时地利。 就算是第二天宋家去冯家要人。到时候幕后主使肯定会撇得干干净净,而自己和五娘想的借口和理由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站不住脚。 想来想去,宋相承觉得这样不行,必须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 正在思索之间,空中嗖嗖嗖传来三声利刃破空的声音,福伯惨叫一声,随即没了声息。 李云随即跟个毛团似的,咕噜噜滚进来,他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拽住宋相承的衣服大喊道:“少爷,少爷福伯死了啊,我正跟福伯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三根箭全都射进了福伯的身子上啊,少爷怎么办那?” 他们果然还是动手了! 只是怎么会提前动手,现在可是在官道上,若是动手杀人极有可能被官兵撞见的,幕后主使派出的杀手不可能蠢到这种程度吧? 宋相承一边安抚李云:“你别慌,越是慌乱就越是容易丢了性命。” 一边掀开车帘往外望,这一看不要紧,原来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拐进了一个巷子里,更糟糕的是这个巷子周围都是破败的瓦房,一看就是比柳林巷更偏僻的地方。 宋相承的脸色阴沉,他遏止住自己的怒气,追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过让福伯走大路吗?” 李云哭丧着脸说:“少爷,我跟福伯说的时候,福伯已经准备拐弯了,他不听我的话,非要走完这条巷子再说。” 这个福伯!宋相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一腔怒气无法发泄,福伯已经为自己的任性送了性命,难道还能鞭尸不成。 就在宋相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精神思索活命法子的时候,李云的面色变幻不定,他突然起身就想钻出去。 嗖嗖嗖,又是三根箭射过来,李云吓得大喊一声,普通跌倒在马车前辕上,箭刚刚好擦着他的脸钉在马车壁上。 宋相承觉察到李云的险状,连忙伸手把他拉近车厢里,有些气急的责问道:“云子,你这是干什么?你这般轻举妄动就是去送死。” 李云什么顾不了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宋相承的脚下,哭着喊道:“少爷啊这马受了惊吓,已经不受控制的到处乱跑了,在这么耽搁下去,一旦被杀手追上,咱们都要死,奴才只能豁出去赶车了啊,奴才早就说过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奴才一定会挡在您身前,就是死也要死在您的前面啊。” 李云句句话都发自肺腑,宋相承的眼眶红了,他拉起李云,放缓了语气:“云子,你一片诚挚,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去赶车,过不了多久就是个死,倒不如缩在着马车里,我们另想办法。” 李云看着少爷如此的体谅他,不由得痛哭出声,宋相承稍微掀起车帘子,想要看看现在身在何处,但几乎是帘子刚刚掀开,又有三支箭疾射而来,堪堪穿透帛布钉在另外一面车壁上,宋相承大惊,全身轻抖。 李云更是惊惧不已,颤抖的仿佛秋风中的寒蝉,接连跟死亡擦肩而过,他已经近乎崩溃了,他像一条死狗那样趴在马车底部,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云子你冷静点。”宋相承迅速扯着李云往马车最后面缩着,“别害怕,我还在这里,你家少爷我都还没死,你有什么好怕的。” 对,少爷还在,李云多少有了些精神,他蜷缩成一团,紧紧的盯着宋相承。 有活着的意念就好,宋相承平缓了急促跳动的心脏和紧张的情绪,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听我说,我方才已经查看了周围的环境,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我们现在在南郊郊外,这里离哭潞河很近,待会儿我会挑一个野草密集的地方让你跳下去,你下去之后尽快回去找相宜。” 听完宋相承风吩咐,李云面色更加难看,他哽咽着问道:“少爷那你怎么办?我要是丢下您逃跑了,整个宋家都不会饶过我的,我自己也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宋相承看他这样,叹息一声:“放心的去吧,我已经在书信中写好了,倘若我出事了跟你无关,务必放你归乡,相宜一向是通情达理必定会保你平安的。” “少爷……”李云痛哭流涕,他紧紧的拽住宋相承的衣服说,“倘若少爷真是出事了,我李云一定年年为您烧纸祭奠,吃素供奉您。” 宋相承哑言失笑“云子,在这关口,你能说笑话。” 李云有点蒙。 马车在急速背驰着,受惊的马儿不顾一切的向着偏僻的郊外狂奔着,它们感受着自然的召唤,一刻不停、毫无理智。 宋相承再次冒险掀开帘子观看外面的环境,果然如他所料,他们现在已经在哭潞河附近了,这一带基本是属于河滩的,河滩别的没有除了细碎的沙石就是茂密的野草,一片连着一片,足有半人多高。 “去吧。”当马车路过一片草丛的时候,他对李云说道:“小心一些,一定要把书信教到相宜的手中,我宋相承这条命就交给你李云了。” 李云看了自家少爷片刻,一脸郑重的说:“少爷你放心,我李云一定不负您的期望”说完他猛地从窗口跳出去,刚好落入草丛中。 哭潞河的河滩上不仅有石头和野草,还有数不尽的水蛇毒蛇,这些捕猎者尤其喜欢在草丛中安家,繁衍下一代,就在李云屏息我再草丛中,等待杀手们彻底离去的时候,一条扁角的青绿色蛇,无声无息的缠上了他的脚踝…… 送走李云之后,马儿在河滩上拼命的奔跑,马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碎石上,车身晃晃荡荡、左歪右扭,大概是久久不能解决宋相承,杀手们也急眼了,居然在一刻钟内,射出将近二十箭,整个马车的外壁几乎像是刺猬皮,就连车厢内都钉着五六只箭。 但是宋相承明显感觉到杀手们的准确度在下降,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还次次都失败,不是瞄不准,就是杀手疲惫了。 但是这两条情况都不可能,马车又颠簸了一下。 第123章 山穷水尽 宋相承的头磕在车壁上,疼的他呲牙咧嘴。 但是也正是这疼痛,让他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现在马车可是在河滩上急速行驶啊,在这么剧烈的晃动中,杀人才会多次瞄不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原本宋相承还在发愁怎么从河滩逃到哭潞河中,先下他倒是有了主意,只是仍然需要冒些危险。 打定主意,他轻轻的掀开帘子,扯住缰绳,拼尽全力拉住马儿,嘴里便发出於的命令声,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奔跑之后,马儿们也渐渐感到疲惫了,听到了这一声代表着停止的命令,反射性条件的顿了一顿。 宋相承心中宽慰,有机会了,他右手用力逮逮绳子,反复两次之后,马儿乖觉的向右移动,而右边正是哭潞河的方向,大概一丈多远的地方就是澄澈的河水,到那时自己躲在河水之中,杀人的弓箭就等于是废了,如果还是执意要杀自己,就必须也进到河水中来。 但据他所知道的,十个北方中基本上是九个都不会游泳,就算剩下一个会游泳,可那也要游得过自己才行。 宋相承在这一点很有自信,他从小就在江南长大,论水性就算是比不上贫苦的渔家孩子,可在江南那一帮子世家子弟当中,他的水性是一等一的好,论潜水屏息的功夫也还说得过去。 既然是心中有此打算,宋相承敦促马儿转弯方向之后,当即朝着哭潞河狂奔而去。 不得不说杀手们还真是着急了,因为这些汉子们没有一个会游泳的,他们可以骑着马跑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可以凭着自己的双腿灵活的飞檐走壁,可唯独在水里,那可真是连旱鸭。子都不如啊,至少人家旱鸭。子还能凭借着自身羽毛的浮力飘着呢。 “穆先生,怎么办?”一个大汉急红了眼,“这要是让他逃走了,必定会坏了您主子的计划啊,到时候就算我家主子护着我和我的兄弟们,也免不了被您的主子宰杀了,好歹我们在您手下言听计从,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汉口中的头儿冷笑一声,他撤下脸上的黑面巾,月光登时就将他的面容照亮了,这位穆先生居然就是冯青口中的护卫穆大,穆大不紧不慢的从箭筒中拿出三支箭,阴柔的说:“我穆大出手,就从来没有失败过,那宋家的小子真当这小小的动荡就能难得到我吗?” 那大汉大喜,穆大从不说大话,也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他对其余的兄弟招招手,众人迅速向他靠拢,纷纷把前方的空间留给穆大和他的弓箭。 缓缓的把箭搭在弓弦上,穆大举起弓箭瞄准马前前辕的那个身影,心无旁骛的盯着,手、弓箭、马车连成一条线,宋相承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放越大,穆大感到弓弦已经被自己拉满了,弦上箭蓄势待发,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黄泉路上走好啊,宋公子。” 与此同时,马车前辕的宋相承也面漏喜色,他离哭潞河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从马车上跳下去就能沉入冰凉的河水中,等到杀手赶来的时候,他早就游的不见踪影了。 他站起身来猛然往下跳,几乎是同一时间穆大松开了弦上的箭,三支箭成品字形,一前二后划破虚空,射向宋相承。 噗噗噗,三支箭全部命中,夜色太黑,距离也有一丈多远,杀手们也不清楚三支箭具体都射中宋相承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但是单论穆大百步穿杨的本事,定是将那宋家小子穿透了,即便是一时间不死,也挨不过三刻钟。 冰凉的哭潞河水面上刮起了阵阵的大风,呜呜呜的声音随之响起,仿佛真的是女子在为情郎哭泣,水,冰凉的水,染上鲜红的血液,血,温暖的血液在水中消散了温度,寂静的弥漫。 穆大终归是不放心,又领着一群杀人在河岸边等了一会儿,看见水面没有激起丝毫的浪花,这才安心了,他爱抚着自己手中的弓箭,柔柔的笑着:“就凭你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世家弟子还想从我的手中活命,哼,哈哈哈。” 他长笑一声,带着杀手们撤退了。 …… “啊——”李云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河滩上,细碎的石头轻易的划破了他的脸颊,丝丝鲜血沿着皮肤往下流,没过一会儿左脸上就一片殷红了,他狼狈的爬起来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就此倒下,可是无力而麻木的双腿根本就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他刚坐起身子,就牵动了腿部的肌肉。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再次传来。李云发了疯一样,拼命用双手击打自己的身体,大喊道:“我一定要回去,少爷还等着我救啊,我不能昏过去,我不能睡,李云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他像一只狗,艰难地支起自己的双腿,然而站起来不到一分钟,再次摔倒在河滩上,摔得那么狠,以至于尖锐的石头这次直接镶嵌在他的手掌中以及双腿中,他的手掌流出的血液是鲜红的,而双腿流出的血液却是乌黑的。 腿上的血液甚至还在散发一种腥臭的味道,就像是活着的人身上接了一双死人的腐烂的腿。 李云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喃喃自语:“怎么办,那该死的毒蛇咬了我的腿,我竭尽全力也才勉强走到这里,该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着,越说越快,声音也越来越低弱,等到明月再照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无声无息了,似乎是睡着了一样。 宋家西厢房,宋相宜支着头趴在桌面上,她浑浑噩噩的,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宋相宜打了个激灵,看着似乎要清醒的样子,烟霞赶紧去关窗户。 她刚把窗扉放下来,身后就传来宋相宜的声音:“烟霞,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大哥回来了嘛?” 烟霞也不清楚具体的时辰,屋里也没水漏可以计算时辰,她只好掀开窗子看了看明月,大概估摸了一下说:“快到子时了吧。” 第124章 主仆和好(上) 子时,这么晚了,宋相宜心中一惊,随即不详的感觉席卷而来,她站起身来问道:“有没有人过来通知我大哥的消息?” “您强撑着不肯睡,原来是在等大少爷?”烟霞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她摇摇头说,“小姐,您晚饭的时候不是去了东篱院吗?没有遇到大少爷?” 看着自家小姐秀眉深锁的模样,她忍不住安慰道:“奴婢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大少爷一向是准时回府的,更何况是新婚燕尔的,这一会儿准定是在东篱院的新房里,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要是有事,这个点也太晚冒冒失失的过去总是不好,不妨先歇息吧。” 宋相宜这才想起来,烟霞一直留在西厢房里照看碧云,并不知道宋相承去了冯家的事情。 她简单的跟碧云解释了一下:“我是在东篱院跟大哥说一会儿话,可大哥有急事于是连夜赶去冯家了,按理说两个半时辰内必定会回来了的,可这都将近四个时辰了,一点儿消息都没。” “您就安心吧,能出什么事情……”烟霞宽慰道,“说不定少爷早就回来了呢,只是一时间忘记了告诉您罢了。” 仔细想想烟霞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是大哥回来得太晚,嫂嫂不想打扰自己休息这才没有派人来,这样想着她觉得稍微疏解了一些。 一连两天熬夜,身子自然是不爽利,再加上春寒的侵扰,宋相宜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掂起茶壶想给自己倒杯热茶,烟霞哪能让自己小姐动手,连忙伸手也去拎,结果恰好和宋相宜的手撞在一起,茶壶立马就被撞的水花四溅,落地之后,只听啪的一声,再看去时已经是粉身碎骨。 烟霞懊恼的拉起宋相宜的双手说:“小姐你没有没被烫到,都怪我,本来想帮您的,结果害的您没喝到茶水,还被烫着了。” 久久没有听到宋相宜的回应,烟霞于是抬头查看,这一看吓得也是不轻,但见宋相宜跟见了鬼一样,表情惊恐面色惨白的呆滞在那里。 烟霞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左右逮动,并不停的喊道:“小姐您怎么了,别吓我啊。” 烟霞的喊声就像是隔着一层水幕模模糊糊的传来,宋相宜惨败着脸,两眼无神的看向她,她听见自己说:“到处都是水的声音,哗啦哗啦的。” 烟霞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她松了一口气:“小姐,您赶紧回神吧,奴婢胆子小可禁不得您吓唬啊,这水溅到地上哪有不发出声音的啊。” “不是的,绝对不是。”宋相宜在茶壶碎裂的那一刻,分明听到哗啦啦的伴随着咕咚的水声,这绝不是开水溅到地上的声音。 大哥他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刻宋相宜心乱如麻,她立刻对着烟霞说:“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我要去东篱院。” 烟霞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她忙忙的劝阻道:“小姐,您可别冲动啊,这会儿可是深夜子时啊,就算是在府中,也自有家丁和小厮巡逻着,您要是这个时候在府中乱走,保不齐就又要被某些人泼脏水,说闲话啊。” 可惜宋相宜跟中了邪一样执意要去东篱院,烟霞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苦苦的阻拦道:“小姐难道您忘记了大公子成亲那日的事情了吗?这才没过去几天您要是再传出什么丑闻,那真是神仙都难救了啊?” 烟霞这么一提醒,宋相宜顿时如梦方醒,思绪重新灵活流畅。 她思忖片刻,突然吩咐烟霞准备笔墨纸砚,以最快的速度写出一封信,等到信纸干透了封好,夹在郡王府的请帖中。 烟霞很奇怪,更加觉得小姐这一会儿情绪反复无常,她怕小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干脆再一次拽住宋相宜的衣角。 做完这些,宋相宜抬腿就要出去,这才发现烟霞还拽着自己的胳膊。 她苦笑着说:“烟霞,松开吧,我不会乱来的。走,跟我去看看碧云。” 去看碧云?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烟霞还是快速拿来斗篷:“小姐外面天寒,您披着斗篷吧。” 宋相宜点头披上,她满腹心事,故而脚步匆匆的走在前面。到了杂物间,宋相宜毫不迟疑的打开杂物间的大门,一个小小角落里,碧云半躺着靠在柴草上。 杂物间全是由木板子搭建而成的,难免就有大大小小的缝隙,正是春寒猖獗之时,这冷风这么一吹,里面真是潮湿又冰凉,碧云本来又爱俏穿得单薄,这连番寒风肆虐下来,已经是手脚冰凉四肢僵硬了,更别提睡好觉了。 所以门一被打开,碧云就被惊醒了,只是光线太暗也不晓得是哪位。想想这个时间,除了烟霞也不会有其他人,所以碧云瘫坐在地上,阴阳怪气的讽刺:“哟,我们忠心耿耿的烟霞又来说教了啊,不是我说你,小姐心狠至此,全然不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小心将来落得我这番田地。” 烟霞也不吭声,既然是知道了小姐的苦心,她自然不敢再瞎参合,只是忐忑地望着宋相宜。 无声叹息。 宋相宜听了这番话就知道,碧云纵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见了棺材也未必掉眼泪。 平日只知道碧云个性耿直,倔强,却不想执拗到这份地步,竟不知反省自己,只会一味的责怪他人。 看来自己的这一番良苦用心终究是白费了,宋相宜叹息道:“把杂物间的油灯点了吧。” 烟霞应了一声,掏出袖子里的火折子,点燃了放在门口小方桌上的油灯,豆大点的小火苗幽幽的照亮杂物间,宋相宜的面孔清晰的展现在碧云的眼前。 突然其来的意外,让碧云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突然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就涌上了眼眶,她连忙拿袖子胡乱的擦抹,可惜两只手都冻僵了,越是着急擦去泪水,热泪却越是流的欢畅,甚至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真烦,碧云你真没出息,明明都决定再也不原谅小姐了,见到她为什么哭呢? 第125章 主仆和好(下) 宋相宜看见了哪能不心酸,眼眶里也是热泪涌动,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纵然碧云有错,自己盛怒之下惩罚的也确实严重了。 她拿出怀中的帕子,细致的为碧云擦去脸上的热泪,碧云打落她的手,倔强的说:“小姐不是说要惩罚我吗,小姐不是不要我了吗?现在过来又是干什么?” 烟霞看到碧云这样误会宋相宜,终究是忍不住插嘴:“碧云,小姐是当真为了你好啊,是你实在是太无礼了,我们都是做奴婢的,大少奶奶却是实实在在的主子,更何况为了咱们小姐甚至冒险回娘家打探消息,可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指责人家,小姐如何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烟霞眼眶也是红了,但她还是决定把宋相宜的良苦用心都讲出来:“得亏你得罪的是大少奶奶,倘若是三……” “烟霞,别说了。”宋相宜听出烟霞打算把自己的用心讲出来,及时截住烟霞的话语,有些事情一定要碧云自己悟出来才是最好的,若是经过旁人的嘴巴说出来,纵然是发挥了一时的作用,也顶不了一世啊。 “碧云,这一次我也有错,是我没有调.教好你,才让你失了礼数,我罚你不仅仅是因为我要给嫂嫂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想通了,领悟我的用意。”宋相宜可以说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可惜终究没能看到碧云的脸上有一丝的惭愧。 碧云依旧只是觉得自己委屈,一个劲儿的流眼泪,一个劲儿的埋怨。 宋相宜不得不掏心窝子说话“碧云,你说我不念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若真是不念了,只需把把你交给我娘亲处理,那下场你自己心中清楚,我这些年来能咬牙坚持着,也有你和烟霞的功劳,我宋相宜……” 宋相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她从现代而来,并没有古人的那些尊卑执念,因此与烟霞和碧云更像是姐妹之情,可如今到了今天不得不亲手亲口告诉自己的姐妹,你低人一等,这对于宋相宜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顿了一下,宋相宜接着说道:“嘴上不说,确实记在心里的,我敢保证我这两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碧云你可明白?” 碧云的泪水滚滚而落,她望着宋相宜,心中的最后一丝倔强也消散了。 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对一个外人说了几句重话,小姐就这样惩罚自己,但是她知道小姐心是好的,对自己也是真情实意的,碧云不贪心,这就足够了。 她哽咽着点头,呜呜的哭着,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抖,宋相宜这才觉察出她穿的单薄,于是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她的肩头,细致的把她包裹起来。 宋相宜的动作轻柔,温软的双手为碧云整理肩头披风的褶皱的时候,即使隔着凉透了的衣衫,她也能感觉的小姐那双手掌心的温热。 碧云的娘亲在世时经常说,如果一个人的掌心在寒冬腊月也是热的,那他的心就不会太冷,碧云觉得宋相宜就是那样的人。 她再也忍不住趴进宋相宜的怀中痛哭流涕,宋相宜也是一脸的悲悯,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私语着:“碧云快点长大吧,我不能护着你一辈子啊。” 碧云只顾着痛哭,自然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在一旁关注着她们俩的烟霞却听得清清楚楚。 烟霞觉得心里热热的,她们只是奴婢而已,可是小姐却真的是拿她们当姐妹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更难能可贵的是从未在嘴上强调,也从未刻意的施恩。 看着痛哭的碧云,烟霞只希望她能够体会到小姐的良苦用心,从此收一收那任性、口无遮拦的脾气。 宋相宜带着碧云和烟霞回了西厢房,宋相宜见碧云穿的单薄,心里又是愧疚难当于是特意嘱咐烟霞去拿自己那一身新的衣物给碧云换上。 碧云穿了新衣,又喝了热茶,顿时感觉好多了,她跪在地上说:“小姐,我以后再也不莽撞了,以后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有碧云这一番话,不管她是否领悟自己的用意,宋相宜都觉得自己没有白白折腾这一遭,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纠正便是了,她扶起碧云,面色凝重的说:“碧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只是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我担心……” 碧云立马说道:“小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不必顾忌,无论什么事情碧云都能做到的。” 听了这话,烟霞和宋相宜不喜反忧,碧云的莽撞终归还是没有一丝改变,但眼下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不是宋相承至今未归,生死不明,宋相宜真的希望可以好好磨磨碧云的性子。 “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有人可用了。”宋相宜叹口气,神色郑重的说,“但是你要答应我,切不可太过任性、鲁莽。” 碧云点点头,宋相宜放把自己的打算详细说给她听“你待会儿去东篱院,找我嫂嫂问问我大哥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就跟我嫂嫂说眼下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救下我大哥,请她派人护着你前往太子府,若是我大哥回来了,你就回来告知我即可。” 碧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要是少爷没回来,也只不过是去太子府上搬救兵而已。她很轻松地说:“这点小事,我绝对能做好的,不过小姐为什么要请太子去救少爷啊,难道少爷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小事,这叫小事? 烟霞真恨不得撬开碧云的小脑袋看看她在想什么,那是太子爷啊!一想起自己小姐和太子的那几次相遇,烟霞的冷汗不受控制的往外冒出。 宋相宜再一次提醒道:“我现在也不确定,所以要你先去东篱院看看,还有若是你到了太子府之后,把这个交给看门的,请他们递交给太子,若是他们不愿意,你就把这个袋子给他们,多说些好话,就算他们不能直接跟太子通报,也会找太子身边的红人通报一声的。” 第126章 委以重任 说着宋相宜把自己的郡王府的请帖,和请帖里的一封信,还有一个袋子交给碧云。 碧云接过请帖和信,放到袖子里,然后又去接那个袋子,结果手猛地一坠。 这么沉,什么东西啊?她好奇的打开袋子一看,满袋子的白花花的银子啊,中间甚至夹杂着零碎的金锭。 “小姐,这可是您从小到大的积蓄啊,难道全都给那些看门的不成?”碧云眼馋的看着这些钱,自己心疼的不行了。 “有舍才有得,还有请帖和信封你千万不要弄丢啊。”宋相宜在心中估摸了一下时间,心中的焦急又一次不请自来,就像是一把火焰要烧干了心房里的鲜血。 她勉强安稳心神,谆谆提醒道:“碧云,从西厢房到东篱院大概需要一刻钟,我等你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之内你没有回来就说明我大哥出事了,而你再去太子府的路上,到时候我会直接去找我爹爹请他再想办法,你听到了吗?” 碧云认真的点点头,把装钱的袋子也收好了,很自信的说:“小姐你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办好了的。” 烟霞又一次觉得无奈,什么我我我啊,要自称奴婢才是,看来以后调.教碧云的日子还长着呢。 见碧云离开,烟霞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碧云呢?碧云性子实在是莽撞,万一闯了祸……” 宋相宜笑了:“因为我只能选择碧云了,烟霞诚然你办事妥帖,可你天生脸皮薄,别人略微挤兑你几句话,你就能面红耳赤的低下头。” “你这样的性子如果深更半夜独自一人,拿着装钱的袋子去东篱院,路上遇到那些巡逻的护卫和小厮肯定是遭受盘问和责难,你又不擅长圆谎,定会用钱财贿赂,可这样一来我大哥若真是出事了,哪里还有剩余的通融那些太子府的门卫呢?” 喝口茶水,宋相宜继续解释着:“可碧云却很不一样,她虽然莽撞,但是却不是肯吃亏的性子,谁要是惹到她的头上,说不定她能捅破天,她那张嘴又能说会道,糊弄那些护卫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左右不过是东篱院,就算是心有不满那些护卫和小厮也不会当场发作。” 宋相宜说的恳恳切切,烟霞也只得心服口服,只是她虽然不像自家小姐那样考虑齐全,心思灵巧,但是却也不是愚笨之人,于是忧心的问道:“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认为大少爷可能出事了?还有就算碧云把银子交给了太子府的门卫,小姐您确定能请的动太子吗?”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只是宋相宜前世做了半生的白骨精,对于人性要比烟霞了解的多。 她淡淡的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更何况宋家本身与太子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别看门卫虽然地位卑微,可是个个都是人精,倘若是别的府邸前来求见他们未必会搭理,可这是我们宋家,更何况碧云手里还有郡王府的请帖,这天大的情面,谅他们也不敢只拿银子不干活。” 听完宋相宜的话,烟霞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果然还是自家小姐聪慧,就如同那个诸葛亮一样。 宋相宜尽管仍是有些心浮气躁,但听了烟霞的评价忍不住哑然失笑:“我可比不上诸葛武侯的神机妙算,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 出了门的碧云一路沿着长廊尽是抄近路往东篱院走去,早些年曾经跟着小姐去过几次那边,那时候自己嫌麻烦还偷偷走近路,赶在小姐之前到达。 既然是走近路,自然不可能灯火通明的,有不少地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碧云连个灯笼也没打,倒不是她不想而不是因为她不傻,自己怀里的大袋子可是装着珍贵的请帖和银子,若是因为一个灯笼招惹来护卫和小厮免不得要浪费口舌,搞不好还要被搜身。 假如小姐的请帖因此丢失或者银子被夺走了,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承担不起,故而一路上碧云专拣僻静的小路走,她个性虽然鲁莽,但胜在对小路熟悉,因而得以险之又险的避过那些巡逻小队,眼看着就要到达东篱院了,甚至院子里的灯笼光芒都能模模糊糊的看到。 碧云心里一阵欢愉,加快脚步,却不想恰好在一个拐角处撞上了一个巡逻队,这一队里两个护卫打扮的、剩余的三个都是小厮。 那护卫一看到碧云,就立马拉住了她,声色俱厉的问道:“你是谁?深更半夜的在府中游走,难道你不知道宋府的规矩吗?宵禁之后禁止若无大事禁止再出院门。” 宋家的家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碧云随口就扯了一个理由:“我是五小姐房里的丫鬟,大少奶奶听说我家小姐得到了郡王府的请帖,心中好奇,特意邀请我家小姐把请帖拿去给她看看,可惜我家小姐走的匆忙忘记带回,这不立刻就打发我去取回来。” “原来是五小姐的丫鬟啊。”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五小姐和大少奶奶是闺蜜,宋府都知道啊。 那护卫倒一时踌躇起来,正打算放行的时候,小厮凑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护卫立刻气势昂扬的反问道:“谎话连篇,五小姐一个半时辰前就回去了,缘何现在才想起来?” 碧云毫不客气的顶回去:“我家小姐贵人事多,忙着给郡王妃做礼物呢?一时间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护卫冷哼,那与他耳语的小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说说你家小姐为何这么晚还没就寝,就算是做礼物才没有安歇,为何要你带上这么一个大袋子去一份又轻又薄的请帖呢?” 一针见血,一剑封喉,简单的一句话,刚刚好扼住了碧云的咽喉。 对啊,这深更半夜的,你去拿请帖,空着手就行了,何必要带这么大袋子,而且看起来分量还不轻。 说是拿请帖,看着更像是偷了主子物品准备潜逃的奴婢。 碧云一时间哑然了,巡逻小队的五个人都耽耽虎视着她。 碧云流汗了,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们定会搜身的。 第127章 宋府炸开锅(上) 情急之下,碧云心中翻腾出无数个念头。 护卫和小厮对视一眼,纷纷露出有古怪的神色,护卫走上前伸出手来想要抓住碧云身上的布袋子。 碧云猛退一步,紧咬牙龈,护卫顿时就扑了个空。那小厮却机灵的很,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后边来了个突然袭击,多亏碧云惊觉才堪堪避开偷袭。 如此一来护卫在前,小厮在后,不远处还有三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再不想出办法就是死路一条了,小姐到底有什么目的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的是大公子很可能出事了,说不定正等着自己手里的这些东西救命呢。 绝对不能让银子和请帖落入这些人手里,否则就辜负了小姐的托付,碧云脑筋急转,须臾灵光一闪,心里就有了注意:“我劝你们都罢手,若是还咄咄逼人,就不要怪我现在就去夫人那里喊冤了。” “你有本事倒是喊啊。”护卫和小厮都觉得碧云是在虚张声势,眼中轻蔑之意更加明显,碧云恰似是饺子馅,眼看着就要被包了。 临危不动神色,碧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还真以为我不敢喊吗? 她一边说:“你刚才同我说宋府的家规,若没有大事,宵禁之后不得出院子,可我奉小姐之命来取回郡王府的请帖,难道不算大事吗?至于我怀里的东西,自然是小姐要我带给大少奶奶,我家小姐说了这里面是救命的药。” 一边歪着脑袋瞧瞧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现在刚过子时不久,这个时候府里的人应该还没安歇吧? 碧云收回目光,拿出十二万分的警惕瞪着面前的护卫,以及时刻做好躲避身后小厮的准备。 “若是你们非要打开药袋子,导致药气流散没了效果,这可跟谋财害命没什么区别,到时候叫你们一家老小为大少奶奶陪葬。” 护卫的身形微微一颤抖,神色之间也出现了犹豫和害怕。 “一派胡言!”那小厮一句都不相信。 他常年在庭院洒扫,听到的小道消息多如牛毛,可是从未听说过袁湘湘有何疾病,若是真有重疾,夫人决绝不可能让一个病秧子进门啊。 “我看你是在拖延时间,李大哥别跟她废话,把那袋子抢来就是。” 护卫听了,立马就拽住了碧云的袋子,碧云头上须臾就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她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宋府里的护卫谋害主子啦,翻了天啦。” 这声音又脆又响,堪堪像是撞响的铜锣,擂动的鼓,在这宁静的夜里把这一干人等惊得魂不附体,尤其是那护卫,胆子反倒不如小厮,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捉住碧云的胳膊堵上她的嘴,可碧云早有预料,上窜下跳仗着自己身形小巧,尽钻空子,护卫和小厮一时间倒也奈何不了她,其他三个人一见,一窝蜂的涌过来。 碧云就算是再灵活,可奈不住人多势众啊,碧云真是孤注一掷了,她放开嗓门尖叫:“救命啊,奴才们翻了天了,竟敢谋害主子啦。” 碧云本来是心直口快的直脾气,这么又闹又喊,嗓门大得惊人,声音顺着夜风刮得老远。 花园的左边,窗户半开着,昏黄的油灯下,黄总管正翻看最后一卷账册,如今正是春季中旬,也该给府中的奴才们换换衣服了,刚好夫人也把这个月的花销划拨过来了,如今正是精打细算的时候,因此黄总管对着这么一点银子,是分配了再分配,唯恐没有浪费了一丝一毫。 正看得入神,突然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一阵尖叫声,嗓门那个大啊,惊得黄总管差点把账簿丢出去,这谁啊?深更半夜的不睡觉瞎叫唤什么呢,这群奴才们趁自己无暇训诫他们,越发的放肆了。 自从大公子成亲之后,黄总管本身就因为花销的事情发愁,也说不上不够使,只是终归是有些捉襟见肘,如今老爷的官是越升越高,这人情往来要花销不少,大小姐在宫中要收买人心,总不能拿着御赐的物品换银子吧,归结到底还是要宋府出钱。 再加上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宋天蓝小姐收养弃婴所要的花费虽是她自个儿名下的,宋府却也少不得多加照应,这么粗粗算下已经是让他惊心动魄了。 叹口气,夫人的娘家是殷实,嫁妆也多,可自己总不能跟夫人说您把嫁妆卖了过日子吧。 这些事情实在是难以启口,偏偏夫人又要准备郡王府聚会的礼服和首饰,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黄总管叹口气打算继续看下去,就在这时又是一声尖叫,声音更加急迫,更加尖锐,这一次黄总管差点把油灯打翻了,这要是把账本烧毁了,还了得。 他干脆也不看了,怒气腾腾的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的丫鬟这么不懂规矩。 碧云费尽力气跟五个人周旋着,可惜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敌的过五个男人呢,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那个洒扫小厮拎在了手里。 李护卫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布袋子,心中惦记着好东西,于是吩咐其他人先去巡逻,自己和那个小厮一会儿就到,其他的人虽然是不甘心,但是也只能乖乖照办了。 人都走了之后,洒扫小厮阴笑着说:“看你喊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估计全都睡了,你就老老实实的把袋子交出来吧。” 说着对着那个护卫使了一个眼色,护卫也笑着,得意非凡,他一把把袋子扯断了,伸手就要往里面掏出,而小厮掏出一团抹布似的的东西想要把碧云的嘴堵上,碧云急红了眼张嘴就咬在那个他的胳膊上。 小厮不曾预料到捉住的兔子还能攻击,这一下可真是疼入骨髓了,碧云完全是放开了咬,一口银牙就跟长在小厮胳膊上似的,任凭你如何拳打脚踢就是死都不松开。 旁边护卫正摸得高兴呢,哟呵这一代沉甸甸的,摸着怎么像是银子的质感,这小丫头果然是偷了主子的财物打算潜逃的啊,如今可算是既得了财宝又立了功,他笑得满脸开花。 第128章 宋府炸开锅(中) 原本是准备把银子拿出袋子的,冷不防身边的小厮跟杀猪似的嚎叫,护卫吓得手一抖东西又掉回去了,他瞪眼准备吼人:你嚎叫什么。 小厮疼得面容扭曲,可是对着护卫他不敢太过得罪,于是艰难的说:“李大哥帮我把这个贱奴婢扯下来。” 李护卫嘿嘿笑两声说:“就这一个小丫头你都搞不定,平时还总是显摆得不行。” 哪里是显摆,分明是你孤陋寡闻,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还不许人家揭穿了,小厮真想当场啪啪啪的打李护卫的蠢脸,可奈何轮武力值不如人家,更何况现在还有求于人呢,也真是实在没辙了,他讨好的笑着说:“您先帮我把这个贱婢弄下来再说,我担心再耽搁下去会引来其他人。” 李护卫倒是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反正这小丫环肯定是在说谎。”一边说着一边去拉扯碧云。 小厮疼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再叫唤,只能龇牙咧嘴的说道:“可万一这小丫环说的是真的呢?到时候主子责怪下来,你和我都承担不起,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在两个人的撕扯之下,碧云终究是被拉到一边,她泪流满面,拼命的喊道:“你们这些畜生,谋害主子会遭到天谴的。”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巴,臭娘们!”李护卫夺过小厮手里的脏抹布死死的塞进碧云的嘴里,三两下就把她按在地上,可怜碧云经过反复的挣扎这一会儿早就没有了力气,只能流泪。 怎么还不来?这个时候正是查看账簿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休息的啊,如果他不来,大公子如果真是出了事,自己不能及时搬救兵,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小姐啊小姐,你说你把我当姐妹,却让我陷入如此的境地,你说的话真的都是真心话吗? 李护卫和小厮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果然看到了郡王府的请帖和那一带银子,还有宋相宜的亲笔信。 李护卫抱着银子傻乐呵,这个足足有一百两,还不算里面的小金锭,与李护卫的见钱眼开不同,小厮的面色却是越发的凝重,他拿着郡王府的请帖反复查看,心中有些疑虑,可当他看到那封宋相宜的亲笔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信封上写着“致太子殿下亲启”,这是给太子的信。 他本来就是精明人,立刻就嗅出了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 深夜一个小丫环带着大量的银子、又拿了郡王府的请帖,还有写给太子的亲笔信,这蛛丝马迹连在一起瞬间就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席卷了进去。 这里面存在着他不能知道,也不敢知道的东西,可是他居然自己愚蠢的跳了进去,越想越是后背发凉,小厮捉住傻笑的护卫急忙说道:“带上这个丫鬟我们快走。” 李护卫很不满意的嘟囔着:“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对了,你手里拿的信封该不会是五小姐写给她情人的吧,让我看看。” 那封信护卫本来是要拆开了,小厮却阻止了他:“你要是开了这封信,你明天就会死个干净。” 李护卫很迷茫:“这话怎么说的?” 小厮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于是撒谎说:“这封信可是给太子的,你想想看要是你看了信的事情被五小姐知道了,她绝对会想尽办法杀了你,到时候就连夫人也会出手处理你的。” 护卫真真是胆小之辈,顿时就打了个寒颤,他心神不定的问小厮:“怎么办?要不我放了这小丫头。” “你要是放了她,那就是放那个虎归山,到时候伍小姐一样会杀了我们。”小厮面色阴森森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护卫已经是黔驴技穷了:“那咋办啊?” “为今之计,杀了她,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吗?”小厮阴狠的说,“至于其他的三个人,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了,不在乎其他三个,到时候这些银子都是咱们的,过段时间拿了钱咱们就赎身,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 李护卫顿时就犹豫了:“可是我的老娘只怕是不愿意走的。” 小厮懒得废话直接说道:“那三个人就交给你,你武艺高强分分钟就能搞定,至于她就交给我吧。” 李护卫也好照做了,没办法,他还不想死,他死了家里老娘谁照顾啊。 嘴虽然被堵上了,但是耳朵却听的清清楚楚,这个小厮要杀了自己。碧云的绝望无以复加,除了后悔出来替宋相宜跑腿之外,还有浓浓的怨恨,怪不得小姐肯放下身段来与自己和好,竟是花言巧语要自己替她卖命。 花园里空无一人,小厮面露凶光,他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尖尖的钥匙戳在碧云的太阳穴上:“放心吧,我会快一点捅进去,不让你觉得太过痛苦。” 说完举着钥匙就要捅进去,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谁在那里,干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瞎喊什么啊?” 小厮大惊,手上的劲儿道就松了,碧云趁机摆脱他,拿下嘴里的抹布大喊呼喊:“黄总管,救救我啊,这个小厮谋财害命啊。” 谋财害命! 黄总管一听,这还得了!这大良朝没王法了吗?宋府没家法了吗?赶紧跑过去,隐约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和一个丫鬟拉扯,那小厮见到事情败露,哪里还敢站着不动,飞速逃走了。 碧云把袋子捡起来捂在胸口上痛哭流涕,黄总管赶到后只来得及丢下一句:“你去我那里等着我,我这就去捉歹人。” 碧云自然不会等黄总管,她也不想再为宋相宜送信了,可是就这样回去,万一宋相宜心中怀恨再次把她关进杂物间,可怎么办? 杂物间又冷又潮湿,饿着肚子,手脚冰凉的日子她再也不想经历了。碧云看着怀里的东西无意识的走着,从这里已经隐隐可以见到东篱院的灯火了。 左思右想,碧云还是决定去东篱院问问,说不定大少爷没有出事正在那里睡觉呢,到时候自己把东西安安心心的带回去不就好了。 反正是最后一会儿,就当是报答了宋相宜以前的恩惠吧。 第129章 宋府炸开锅(下) 碧云的如意算盘打的劈啪响,她拎起袋子就快步走向东篱院,一张红色印有荆棘花的纸张飘落下来…… 进了东篱院,新房的灯还亮着。碧云原本还不确定袁湘湘主仆到底睡了没有,她踌躇的走到门前,听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才安心了,大大咧咧的推门,门居然没锁上,一打开,袁湘湘和杏儿的样子就出现了。 杏儿一转头就看见了碧云,瞬间就想起了她当着主子的面说风凉话那件事儿,自然脸色不愉:“你来干什么?又想说什么没规矩的话吗?” 碧云也是心中有气,要不是这个杏儿,宋相宜也不会惩罚自己,都是他们主仆害得自己在杂物间里挨冻受饿。 碧云也拉着脸很不爽的说:“你当我愿意来啊,要不是我家小姐求我,我还懒得踏进你们这院子呢。” “你怎么说话呢?”杏儿最是瞧不起这种说错话办错事,还理直气壮的。 本来她也只是说气话,只要碧云道个歉也就算了,可如今听了这话,哪里能善罢甘休,于是气鼓鼓的说:“你能耐,还要五小姐求着你,我们可不求你,你要是不乐意来,尽管走啊。” 袁湘湘不是小心眼的人,对于碧云也只是觉得她不懂事而已,她担心自家夫君也是整夜都心神不定,实在也不想再生什么事。现在听说是宋相宜派来的,连忙就说道:“杏儿,不许胡闹,碧云,相宜妹妹派你过来做什么?” 碧云气哼哼的把袋子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说:“我家小姐叫我过来问问大少爷回来没有?” 提起这个,袁湘湘的眼睛就像是灭了的灯火,隐隐有泪花在眼眶中滚动,她摇摇头说:“没有。” “没回来?”碧云丧气的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少爷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也不回家,别是去花街柳巷了吧?” 现在宋相承生死未卜,还要听这种风凉话,不光是杏儿,就连好脾气的袁湘湘都觉得生气了,只是她到底是涵养好,忍着气问道:“宋相宜除了让你问问相承回来没有,还有没有旁的重要事?” 碧云一想到自己必须去太子府一趟,就更加不愉快,自己可是刚刚受了惊吓,实在是不想再冒险了,要不干脆说没有算了,可是小姐那里怎么交代呢? 碧云胆子是够大的,只是她现在也清楚宋相宜的底线了,实在是不敢再犯,于是气鼓鼓的打开袋子,一样一样的往外拿:“我家小姐说了,让你们拿着这些东西去太子府搬救兵,这个是我家小姐的亲笔信,这个呢是银子,还有……咿?” 那个请柬呢?郡王府的请柬呢?碧云顿时惊住了,手僵在那里,袁湘湘看她不对头,于是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碧云的心里无数的念头翻江倒海的,她咬着嘴沉默片刻,再一次张口时就已经面色如常了:“没什么啊,就是懒得动了而已。” 杏儿撇嘴道:“你胡说,你那样子分明是想起了什么事儿,我家小姐忘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碧云挤出冷笑说:“要你管,我爱怎么样那是我自个儿的事,谁让你狗逮耗子了。” 杏儿也是急眼了,这个碧云真真是一张嘴气死人:“你以为我爱管你啊,要不是我怕你遗漏了什么东西,我才懒得说呢。” 袁湘湘不赞同的看着杏儿,训诫道:“杏儿,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谨言慎行,你都忘了吗?” 说完又对着碧云道:“碧云姑娘,相宜妹妹还有没有别的交代,毕竟太子府重兵把守,我等一介小女子恐怕进不去啊。” 碧云立马就想起来宋相宜的交代和吩咐,只是那时她满心以为宋相宜是为了自己好,这才甘愿来的,不过现在吗?哼,她冷笑道:“我家小姐说了让你们拿着信和银子去太子府,银子给守门的,然后守门的自然就会把信给太子殿下了。” 这……这不太对吧,袁湘湘毕竟是官宦世家出身的,轻易就想通了里面的纰漏,她皱眉缓缓地说道:“碧云姑娘你是不是漏了什么没说?一个小小的门卫,就算是有天大的面子也不可能见到太子殿下的。” 碧云顿时吃瘪,原本意外可以轻易的哄弄过去,没想到话音还没有飘散就被人抓了把柄。 她眼睛一转,死鸭。子嘴硬道:“那也未必,这些银子足有一百多两呢?人人都爱钱,更何况那些守门的小卒子,反正我家小姐就是这么交代的,你们爱信不信?” 袁湘湘无法只得说:“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太子府,你回去吧。” 碧云冷哼一声这才走了,出了院子门才想起来若是自己就这么回去,难免会被询问,到时候宋相宜知道自己没有跟着去太子府,说不定会找自己的事,不如去府中的好姐妹那里睡一觉吧,这样想着人已经改了方向,朝东边去了,那里正是宋相若的住所。 碧云走了之后,杏儿再也忍不住满腹的怨气,她嘟囔着说:“小姐可真是脾气好,若换成夫人,这碧云早就被打发了,也亏的您忍得住,反正奴婢是要气死了。” 袁湘湘也很是心烦,焦灼和担忧让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接说道:“别抱怨了,去喊王三和李文,让他们两个即刻带着信封和银子前往太子府。对了,这点银子只怕那些门卫不会心动,我这里还有些珠宝,你一并让他们带去。” 王三和李文都是陪嫁的护卫,对于袁家是忠心耿耿的,因此袁湘湘也很放心让他们带着大量的钱财出去。 杏儿却并不动,她总觉得那个碧云不安好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她劝阻道:“小姐,您在想想吧,五小姐绝对不可能出这个烂主意,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个碧云没有告诉我们,以奴婢之见要不您亲自过去打听打听。” “万万不可。”袁湘湘大惊失色,“你可知为何相宜妹妹派碧云过来,而不敢亲自过来,就是怕落人口实,遭人说闲话,我是宋家的新妇,如何敢深夜徘徊在院落之外。” 第130章 悔不当初(上) 大良王朝的女子从开国至今地位的确有所提升,但是还没有开放到闺阁千金深夜在外徘徊,也毫无妨碍的地步。 别说那些千金小姐,就是良家女子敢这么做,也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杏儿何尝不明白自家小姐的顾虑,她不假思索的说:“小姐,不如奴婢去吧,只是奴婢人微言,恐怕还没走到西厢房就被巡逻的护卫赶回来了,想哪碧云能够来咱们东篱院定然是走了隐秘的小路,可奴婢……” 杏儿的话也在理,这才是目前最难的地方,既要隐瞒真相又要迅速到达相宜妹妹那里,这来回儿一趟下来,既耽误时间又充满了变数。 袁湘湘左思右想,真真是愁断肝肠,眼见着已经是二更天了,这月牙儿东移,相承至今毫无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 想想往日恩爱情景,她忍不住泪眼朦胧,拿帕子掩住口鼻忍下喉中的哭泣。 须臾清泪滚满桃花腮,杏儿连忙上前安慰“小姐,小姐你别哭,我这就去喊王三和李文,大不了奴婢豁出性命打滚撒泼,也一定要见到太子。” “不可,千万不能冲动。”袁湘湘擦了泪水,咬的下唇出血,“如今不能再坐以待毙,主意定是相宜妹妹出的,那碧云也只是丫鬟,还没有胆量哄咱们,只是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事情被她隐瞒了,可恨我心思愚钝,竟然猜不出来。” 说到这里,袁湘湘又是泪流满面,杏儿也是心中一酸,小姐实在是不容易,往日里在袁家遭受那些庶子庶女的欺负,好不容易嫁个如意郎君,如今又遇到这般丧气事,若是小姐守了寡可如何是好?小姐才十几岁啊! 杏儿忍住眼中泪意:“小姐,多想无益,不如奴婢现在就出发吧。” 袁湘湘也真的是束手无策了,可即便是派遣两个护卫跟着,她依旧还是不放心。别到了最后救兵没有搬来,反倒把自己的杏儿搭了进来。 她示意杏儿先等等,自己站在那里,将碧云的话在脑子里又快速过滤了一遍,这一次她干脆一句一句的推敲。 “我家小姐让你们拿着这个去太子府搬救兵。” “要你管,我不想动了还不行。” “反正我家小姐说了,你们只要把银子给守门的,他们自然会通报给太子。” 一句一句的话语被拆开又被组合,袁湘湘猛地拽住杏儿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杏儿你还记不记得碧云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的时候,愣住了好久,也就是说……” “一定还有某样东西他没带来,或者被弄丢了!”杏儿也激动的喊了起来。 “快看看袋子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袁湘湘小碎步走到桌子前,直接把袋子整个翻了过来,可惜袋子里空无一物,而在底部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看到这个洞,袁湘湘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而杏儿早就咬牙切齿了:“那个碧云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即便是丢了东西,也好歹告知我们一声,她可好一声不吭的,大少爷要是没事还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找她拼命。” 又是一滴清泪滴落脸庞,袁湘湘哽咽着:“我大致猜到相宜妹妹的打算了,丢失的东西应该是一个敲门砖。” “小姐您想要说什么呢?杏儿有点糊涂。”她想象不出敲门的砖该是什么样子的。 袁湘湘脸色惨白,徐徐的说道:“就是敲开太子府大门的请帖,郡王府给相宜妹妹的请帖。” “郡王府的请帖”这几个字一出来,杏儿就懂了,在这京城之中,除了皇室还有什么能比的上郡王府的荣耀和脸面呢。 袁湘湘的的确确是猜对了,只可惜请帖不知去向,碧云又有诸多隐瞒,她总觉得相宜妹妹必然是有后手的,可她着实猜不出了。 现如今坐以待毙,那相承就真的死定了。结发定终生,他若死了,自己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袁湘湘眼光亮的惊人,她一路小跑,杏儿见状自然是忧虑不已,她跟着自己小姐也是一路跑,直到小姐在库房停下。 开了门,袁湘湘直奔最贵重的箱子,她开了锁一股脑把里面的宝贝抱了出来,什么大溪地的黑珍珠,足有拳头大小,什么冰种祖母绿啊,那么大一块,还有其他的珍宝,数不胜数,全部拿出来。 杏儿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的举止,百般心疼:“小姐您这是何苦呢,太子府的门卫什么破天的富贵没见过,就算真是稀罕这些宝贝,他们若是真的惊扰了太子,也没命花销啊,这道理我一个奴婢都明白,更何况那些门卫。” 袁湘湘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都没有相承的命重要,她依旧是柔弱的身形,看起来如同秋水一般澄澈的眼眸。 但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再澄澈的秋水也能生出三分的寒烟,她柔弱但却坚韧,为了拯救而长出尖刺:“杏儿不必再说了,你立马带着这些东西去太子府。” 杏儿千般言语都堵在心头,她结果那些珍宝神色郑重的说:“小姐我这就去,您在这里好好等着。” “不,我不能再这么消极的等待了。”袁湘湘反而摇了摇头,“等你走了之后,我就立刻去见公公婆婆,向他们坦白这一切。” 昏黄的灯光下,袁湘湘的瞳孔里反射出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这火焰似乎要燃尽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盯着自家小姐的面容和双眸,杏儿感受到一股决然。 她不由的心惊胆战,跪倒在袁湘湘的面前:“小姐,您不能去见夫人和老爷啊,您要是去了,万一大公子真是出事了,夫人怨愤之下,您定然是生不如死,退一万步如果大公子无大碍,您弄不好也会被老爷和夫人……强行赶出宋家的啊。” 袁湘湘的力气,随着杏儿的话语一点一点的被抽离了。 她知道杏儿说得对,可是她更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宋相承会不嫌弃她的怪癖,真心待她,若是相承不幸逝去,即便是青灯古佛,那又如何? 第131章 悔不当初(中) 袁湘湘不为所动,明显是心意已决。 杏儿绝望的扑上去,怀里的珍宝滚落一地。 她拽住她的裙摆,哭喊着:“小姐,奴婢知道您对大公子情深义重,可是奴婢求您了,好歹替袁家想想啊,不为您的母亲,也不为您的父亲,单单是加安少爷,也承受不起自己的妹妹撺掇夫君去送死的指责啊。” 袁湘湘眼中的信念动摇了。 是的,若自己冒冒失失的去找公公婆婆,不亚于灭顶之灾,自己若是被毁了,死了,也便罢了,可是哥哥怎么办?父母又该如何?因这等事引来袁家人的怨恨,又该让她情何以堪。 袁湘湘缓缓地后退,靠在箱子上,温热的泪水无助地滴落,却暖不热冰封的心。 终于让小姐打消了那冒险的念头,杏儿不敢再有任何拖延,只拖延一刻大少爷生存的几率就会缩小。杏儿利落的喊上王三和李文,大致交代了一下去太子府的目的,三个人就偷摸着驾着厨房里采买的马车出发了。 这一次还是从西偏门那里经过,好在杏儿已经有了经验,撒谎说自家小姐突感腹痛,不想叨扰夫人,派遣自己去请个郎中,说着还往两个护卫怀里塞了一锭银子,护卫看她态度好,又识趣,也不刁难,直接放了行。 这边杏儿和王三以及李文策马狂奔,赶往太子府,东篱院里袁湘湘苦苦支撑着精神;那边宋相宜估摸着时辰。 半个时辰已到,碧云还未返回,宋相宜再次披上披风,也不喊烟霞就要出门,刚掀开帘子,一阵冷风就呼呼呼的刮过来,受了寒意的作弄,烟霞打了个颤醒了过来,她嘟囔着:“好冷啊,是没关窗子吗?” 回头望过去,恰好从缓缓合拢的帘缝里看到宋相依披风的一角,是小姐,小姐她……,她该不会是想要亲自去东篱院吧。 这下子可是什么睡意都被吓跑了,小姐真真是关心则乱啊,如此做法只会把自己搭上啊。 她慌忙追出去,拦住宋相宜:“小姐,您答应奴婢天没亮之前不去东篱院的,小姐是主子难道要对烟霞食言吗?” 宋相宜心下悲凉,也是勉强镇压焦灼和痛苦,以及深深的悔恨和自责,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冯迁,如今又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自己大哥。 她现在只能用着最后一招了,就对文氏和宋起凤坦白。 骂也好,承受家法也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的大哥就这么被人害死。 “烟霞你让开,我不是要去东篱院,我早就说过了,碧云一个时辰内没有回来,我就去找爹娘说明一切。” 烟霞一听,如何不知道宋相宜的心思,急得两眼泛出泪花。 她固执地站在宋相宜的面前,张开双臂一动不动:“小姐,说不定大少爷安然无恙,而碧云正在回来的路上,您不妨再等等吧。” 天空的月儿那样的皎洁,即便是是个月牙,清冷的光芒也照亮了西厢房的一草一木,和宋相宜悲怆的神色,她说:“不可能了,就算碧云真遇到了麻烦耽误了两刻钟,那加上来回赶路的时间也不可能一个时辰了,还毫无消息。” 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哥他出事了,宋相宜明白,烟霞也明白,所有的解释,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水声,哗啦啦的水声仿佛又在宋相宜的耳边响起,咕噜咕噜是风声又像是有人在水中深深地沉下去,绝望的突出胸中的最后一口气。 心很疼,宋相宜并不知道这昭示着什么,她只能感受到危险,那是夺人性命的险,绞痛到不可名状:“烟霞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烟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相宜从她身边绕过去的,过往的的欢乐,一起经历的艰难苦涩,那一幕幕都在她的脑海里上演,她转过身蔓延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小姐,你真的还能回来吗?你根本就是在骗人。” 宋相宜再如何美得颠倒众生,在老爷和夫人心里也比不上长子在宋府顶梁柱和接班人的位置,若是宋相承因此而出事,烟霞没有勇气再想下去,她快步追上自己小姐,步步紧跟着。 幽暗的石板路上,宋相宜停下急促的脚步,语气里带着催促和严厉:“烟霞,给我回去。” 从小到大,烟霞都是温驯的性子,从来宋相宜说什么就是什么,宋相宜无疑是她世界里的一根柱子,她围着她转,已经养成了习惯。 可这一次烟霞切断了自己顺从的天性。 她倔强而执拗,就像是一头青牛,无论宋相宜语气多磨严厉都不肯停下跟随的脚步。 眼看着文氏的院落就要到了,宋相宜转过身,终于动了真格,她厉呵道:“跪下,如果你不肯,以后就自谋生路吧。” 烟霞看着她,鼻子发酸,她缓缓的跪倒在地,哽咽着:“小姐,烟霞没有别的想说的,以后不管您在哪里烟霞都守着。” 这句话换作旁人来听,可能不能够理解,但是宋相宜听懂了,若是宋相承真的出了事,文氏极有可能惩罚宋相宜,动了家法之后关祠堂是在所难免的。 祠堂是一个比杂物间更加阴冷的地方,深夜面对着千百个排位,普通人下都能吓死。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宋相宜转过身,长长的披风随之晃动,烟霞只看得自家小姐的步子那样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要拖动一个巨石。 此时院落的正房里面漆黑一片,文氏和宋其凤是早早就安歇了的,院门前挂着灯笼,两个小丫鬟正守着,夜深人静的,她们均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宋相宜走过来,一个小丫鬟迷瞪了一会儿才认出她来,很是惊讶的说:“五小姐,这么晚了您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丫环许是太惊讶,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不远处一堆巡逻队立马就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丫鬟看着宋相宜也不敢说话,宋相宜转过身神色淡淡的“无事,你们尽管巡逻去吧。” 带头的护卫只好拉着小队走了,路过一处灌木丛的时候,有个好事的忍不住问:“你说这深更半夜的,五小姐去夫人老爷的院落干什么啊?这事吧我咋觉着古怪呢。” 第132章 悔不当初(下) 带头的护卫撇他一眼,表情古板:“闲话勿说。” 黑黑的夜色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影一动不动的窝在枝杈之间,就像是一只死去的鸟雀。一直等到巡逻队的人都走远了,小厮才小心地起身,他望向文氏的院落,这里面果然有阴谋,可惜自己实在是太蠢了竟然误投罗网。 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小厮思量着,迅速赶往西偏门,那里是全府最偏僻的地方,就算护卫不肯放自己出去,凭借自己的身手,也能轻松撂倒他们。 宋相宜面色如此阴沉,小丫鬟自然是不敢挡住她的路,只是跟着她一起去了正房,宋相宜对于正房的布局自然是很清楚的,她轻车熟路的站在屏风前。 而屏风后面就是文氏和宋其凤的寝室,跟着进来的小丫鬟刚把灯火点亮了,一转身发现宋相宜抹黑还能准确的站在屏风前,又一次惊讶了一把,她是识趣的,知道五小姐深夜来找夫人老爷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行了礼就退下了。 宋相宜哪怕心中心焦如煮,也还是等到灯光亮了才开口喊道:“娘亲,爹爹,女儿是相宜,有些急事想要告诉你们。” 文氏和宋其凤一向都是睡得沉的那种,说来也是巧了,文氏今天老是惦记着宋相宜的古怪表现,怎么也睡不安稳,至于宋其凤几乎是彻底难以入眠,脑子里满满都是太子殿下的“棋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才浅眠了。 因此宋相宜一出声,文氏和宋其凤就都醒来了,听出她的声音后,文氏心想相宜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表现异常,而宋其凤却想起了就寝之前文氏对自己说的话……他多少有点为难,若是相宜说起请柬的事情,自己自然是不能告诉她真相的。 可若是含混过去,相宜也不是好糊弄的,宋其凤主要是拿不准自家女儿到底推测出了多少东西,这两年相宜越来越聪慧通透,成长之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文氏其实也有心想问宋相宜一些事情,于是干脆的披上衣服准备出去了,宋其凤伸手按住她,轻轻摇摇了头,文氏便只好坐下。 轻轻咳了两声,宋其凤声线温和:“五娘,这都是深夜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白天说,非要现在就赶过来诉说。” 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也没有机会自己慢慢解释清楚了,宋相宜咬了咬牙直接说道:“娘亲,爹爹,我大哥出事了,命在旦夕,请爹和娘快出手救救大哥。” “什么?”静安寝室之中温暖舒适,但是宋相宜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文氏和宋其凤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文氏腾地站起身,绕过屏风,劈头盖脸就问:“五娘,你胡说什么?你大哥好好的,你怎么能诅咒他。” 宋相宜自然清楚宋相承在文氏心中的地位,大良王朝同样是母以子贵啊。 她握紧拳头说道:“娘亲,大哥昨夜用饭时刻就去了冯府,至今未归。” “相承去了冯家,他去哪里干嘛?”文氏一听说宝贝儿儿子还没回来,心里一下子就急了,“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藏着掖着到现在才吭声。” 宋其凤这时也整理好衣服,出来了,刚出来就被宋相宜的那句“大哥去了冯家至今未归”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文氏不清楚这里面的凶险,还想着相承是不是在冯家过夜了:“夫君赶紧派人去冯家问问,看看相承是不是因为宵禁的缘故,不得不在冯府安歇了。” 可是宋其凤毫无回应,此时的冯家堪比龙潭虎穴,相承若真是去了哪里,恐怕是凶多吉少,他摆摆手,示意文氏不要吵闹,紧盯着宋相宜问道:“你大哥为什么去冯家,你又为何现在才来告知?” 宋相宜垂下眼帘,遮住双眸中的黯淡,苦涩的说:“是女儿自作聪明,自以为能刺探出冯家的深浅,却不想坑害了大哥。” 泪,微热的泪,就要留出眼眶,宋相宜强忍着,他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 “三天前冯迁哥哥苦恼于如何才能终身不娶,女儿给他出了个主意,没想到迁哥哥因此而被关进祠堂,三天三夜滴米未进,女儿推断冯家有古怪,于是就让大哥连夜敢去冯家,想要接冯芷兮过来,了解迁哥哥的情况。” 尽管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泪水还是滑落脸颊,宋相宜的声音颤抖着:“但没想到大哥一去不复返,女儿错了,因为怕爹娘责怪,心存侥幸以为大哥一定能平安回来,故而才拖到现在。” 最后一句话听完,文氏的脸白的像是墙纸,她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质问道:“你怕责怪,就可以置你大哥的生死于不顾吗?宋相宜你真是我文氏的女儿吗?既然冯家有古怪,那肯定是有危险啊,你怎么敢为了一个外人,让你亲生大哥去涉险啊。” 泪落连珠,宋相宜跪在爹娘面前,连连磕头,每一下都带着声响:“娘亲,迁哥哥待我不薄,又于我有恩,女儿怎能看他被人害死,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连累了大哥。” 她抬起头来,额头已经是红肿出血:“求爹爹出手,救救大哥吧,女儿自知有错,无论什么惩罚都认了。” 一大巴掌响亮的扇在宋相宜的脸上,文氏气的浑身发抖:“你竟还有脸皮说救冯迁是应该的,当初就不应该把你从庄子上接回来。” 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文氏全部的力气,宋相宜本身就瘦弱,加上连日焦忧,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何承受的住这力道,整个人顺势向左摔去,额头划在刻满了花纹的灯柱上,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血浸染了她的发丝,顺着头发滴滴答答的滴落在米白的衣服上。 文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巴掌会把宋相宜打出血来。 “够了!”宋其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的怒火升腾,他闭上眼平复呼吸,尽量平和的对文氏说:“我知道你担心相承,可现在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还是赶紧想法子搭救相承吧。” 文氏流着泪瘫坐在地上。 第133章 困难重重(上) 宋相宜站起身,扶起文氏,轻轻地说:“娘亲,若是大哥出了事,相宜愿意终生长伴青灯古佛,为自己赎罪。” 文氏闻言,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原来就后悔自己出手太重。要说这府中心思最为诚挚的恰恰是宋相宜,而自己最为疼爱的三娘虽然乖巧孝顺,但也是有着不少的小心思。 于是顺从地随着宋相宜的搀扶起身,她坐到一张椅子上,宋相宜站在她旁边。 宋其凤一直紧皱眉头。这件事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万万没想到这一个旋涡居然会把自己的儿子卷进去,更万万想不到五娘的擅作主张,几乎要搅得整个棋局都乱套了,该怎么办? 他再次询问了一遍:“相承是什么时候出府的?” 宋相宜老老实实地回答:“大概是用晚饭的时刻,女儿估计着大哥必定是一路狂奔赶到冯家的,那么至少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若是与冯家人寒暄的话,天色那时候也是很晚了,因此寒暄的时间也必定超不过二刻钟。” “也就是说往前推三个多时辰正是相承出事的时候。”宋其凤缓缓的说着,手背的青筋浮起,面上显出一抹隐忍的心慌。 三个时辰,这个时间让宋相宜和文氏一刹那间冰寒入骨,这样长的时间足够让宋相辰死几次了,两个人想到同一个问题……宋相承还活着吗? 若是死了,自然是尸骨无存,若是活着的话,这三个时辰他会逃向哪个方向呢? “对了,还有李云。”宋相宜惊叫道:“我记得大哥出门的时候带了李云,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李云只是一个奴仆而已,说不定也在被追杀,这倒并不算关键,所以宋其凤并没有想太多。 现在去哪里找相承才是问题的关键,他开始回忆布局和局中的势力,以及冯家的烂摊子,终于有一个线索浮现出来。 冯家现在是三股势力纠缠不休,家族动荡,尔虞我诈,所以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势力控制着冯家,但是这三股势力有一个特点就是三拨全是来自北方、以及更加极北的苦寒之地。 相承是个聪明的孩子,又只会一些花拳绣腿,他必然会用己之长攻敌之短。 “可北方人共同的弱点是什么呢?”宋其凤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文氏实在想不通不是在商讨怎么救相承吗?自家夫君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她气恼的说:“宋其凤,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事情。” 然而宋相宜闻言却是眼中一亮,她并没有顺着宋其凤的思维去想,而是反推,她深知大哥世故圆滑,最是机敏,肯定会利用自身的优势去挣扎,那么大哥的优势是什么呢? 逃命的优势! 宋相宜突然想起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她记得有一年夏天,原主那时候还是小黄毛丫头,宋相承和江南的一干世家子弟比拼潜水的时间,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各个都把头埋在水盆里,原主还乐呵呵的在旁边啃着芝麻饼子观看。 最终那一帮世家子弟都不行了,自家大哥还在水盆子里憋气呢,要不是文氏突然过来发现了,估计自家大哥还能再憋一会儿呢。 所以如果追杀大哥的都是北方人的话,北方人众所周知,十个里面九歌都是旱鸭.子,还有一个淹不死自己都不错了,更别说在水里杀人了,所以大哥一定会去寻河流或者湖泊。 宋相宜想到这一点立马就开口道:“爹爹,女儿猜想大哥或许或许是躲在河流湖泊里面了。” 听了宋相宜的话语,宋其凤茅塞顿开,但是下一刻再次犯愁了,京城河流湖泊不多可也不少,这要是一条一条的找下去,人手不够不说,还耽误时机啊,他问道:“相宜你觉得这三个时辰内,相承会去哪里呢?” 实际上以宋其凤来看,虽然相承失踪了三个时辰,但是杀人绝对不会愚蠢到等到三个小时才动手,必定会尽快的解决后患。 “三个时辰之内可以到达的有河流的地方很多。”宋相宜细细的思索着,一边缓缓的说,“可是杀手既然要动手,就不可能拖得过半个时辰,再者大哥是从冯家回咱们宋府的,那必然是从正北向西南进发,因此女儿觉得可以从距离冯家至少有半个时辰路程的南边、西边、西南边寻找。” 这正是和宋其凤的思路不谋而合,只是宋其凤没想到具体的方位而已。 相宜和夫君说的,文氏是听得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透彻,杀手,什么杀手?难道说冯家真有什么古怪被相承发现了吗? 所以他们要杀了相承灭口,文氏想到这里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知道此是夫君正在竭尽全力想办法,故而硬生生的咽下喉中的疑问和心中恐惧。 既然确定了大概的方位和相承可能藏身的地方,那么接下来就是人手的问题了,但是…… 宋其凤和宋相宜对视着,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忧虑和无奈。 文氏最先忍不住,她担心自己儿子担心的都快要疯了,若是相承死了,那真真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啊:“其凤,你愣在哪里做什么啊?快去派人出去找啊,若是人手不够,咱们的亲家是兵部侍郎袁唤,到时候你修书一封请他赶快出兵就是了。” 宋其凤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何尝不想立刻派人去,可是真要实行起来哪有这么容易。第一就算袁唤是兵部侍郎,但是若没有尚书的命令,也休想调动一个兵卒,第二这件事情关系着宋府上上下下的安危,倘若轻举妄动…… 说不准今晚,宋家的十几口人就要给相承陪葬了。 宋其凤沉默着,大脑急速转动。 宋相宜也是闭口不言,满腹心事的样子。 文氏可等不了了,她站起来气愤的喊道:“你宋其凤要是莫不下面子去求人,我文佩兰去,我这个做娘亲的,为了孩子就是豁出命都不怕。” 第134章 困难重重(中) 文氏说干就干,直接就冲向寝室要换衣裳去。宋相宜无奈,一把将娘拦住。 她不敢明说理由,一来是怕吓到娘亲,二来则是这件事实在是牵扯甚多,都是不能说的秘密,无奈之下,宋相宜只好拿律法搪塞文氏了:“娘亲,您误会爹爹了,正如您所说,实在是人手不够啊,就算我们全府的人都派出去了,那也是杯水车薪,不顶用的。” 文氏立马说道:“那就去袁家求援,好歹相承也是他们的女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无声的叹口气,宋相宜耐心的解释道:“调兵遣将并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若是一个区区侍郎就能轻易的调动兵卒,这帝都还能安稳如山吗?调兵事宜,须得尚书向皇上奏明因缘,圣上在折子上批了红朱砂了,尚书才敢吩咐侍郎调动一些兵卒,但也只是一些而已,至多也就千人。” 文氏听的明明白白,这层层手续下来,相承哪里还有命在,早就死得凉透了,一想到可怜的儿子横尸荒野,或者被人毁尸灭迹,这文氏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乎要痉挛:“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宋相宜只得拍拍文氏的脊背,连忙安慰道:“娘亲莫急,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是无事的。” 谁知她本事宽慰文氏,反倒是让文氏想起来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五娘,恨意重新涌上心头,她推开宋相宜,恨声说道:“都是你害得你大哥被人追杀,若是真出了事,我即刻送你去寺庙,赎一百年的罪去吧。” 人的一生有多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恰恰一百年,文氏这是要宋相宜守着孤灯,度过剩下漫长的、伶仃孤苦的余生啊。 纵然知道是自己造成了现今这幅局面,是自己害得冯迁和大哥都生死不明,可是听了文氏之言,宋相宜还是有些难受。 她的确不求文氏的宠爱,但心里也是把她当做长辈,如今长辈这幅容颜,她真真是心寒不已。 就算这灵魂不是你文佩兰制造的,可这具身体也总是你的骨肉啊,宋相宜握紧了拳头,悄悄地背在身后,抑制着内心的悲愤。 宋其凤注意到宋相宜的小动作,就这件事而言说不怪相宜也不可能,但是相宜也是为了报恩,这是忠义。只是可惜手段和布局上不成熟,这才搞得如此混乱,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很痛苦了,文氏作为亲娘再说出这些话,委实有点太无情。 “夫人,相宜也是你的女儿……”宋其凤俊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他的声音里带着薄薄的怒气:“手心手背都是肉。” 文氏听了又是一声呜咽,只把那脸哭的呀,泪流满面的。 亲子出事,宋其凤心中的焦灼和疼痛丝毫不亚于文氏,所以他能够体会到文氏的痛苦,扶起文氏,他劝慰道:“我自有办法救治相承,你只管去休息吧,一有消息我立刻就通知你。” 文氏不肯,又哭又闹的,浑然没有贵妇人的风范了,嚷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相宜不在插话,站在一边淡淡的看着。 “额”的一声,文氏的身体瘫软在宋其凤的怀中,宋相宜睁大了眼睛,她亲眼看到自家爹爹出手把文氏打晕了。 “别愣着了,快扶着你娘亲去就寝。”宋其凤催促道,他叹息着,看来只能向那位求救了,希望不要把这局面搅的更乱了,只是…… 心乱如麻啊! 宋相宜连忙搭把手搀扶着文氏回了寝房。 而宋其凤左右踱步,思忖须臾,突然想到刘邦赴鸿门宴的典故,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连声喊来一个小厮:“王福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小厮答应着,很快就端来文房四宝,宋其凤命令小厮退下了,正打算动手自己磨墨呢。 宋相宜刚巧从屏风后绕出来,帮忙往砚台里注入了清水,微带梅花香味的墨块儿在不断的研磨中溶出浓郁的墨色。 宋其凤提笔,一手的狂草,龙飞凤舞,不过半分钟就写好三章信纸,速度之快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现代人总是觉得用钢笔或者水笔写字会比较快,但是实际上真是把毛笔字练好了,速度是远远胜过钢笔等书写工具。 故而宋相宜是从未见过毛笔字还能这么迅疾的,多少觉得惊讶,但不过一瞬间她的心思就转移到了信上的内容:“爹爹,你写的是什么?女儿看不懂狂草?” 宋其凤面色严肃,用专用的小扇子干燥了信纸上的墨迹,一边小心的把信纸装入信封中,一边说道:“相宜,为父经过这两件事,也知道你与以往不同了,你的聪慧伶俐,缜密心思就连为父都惊讶不已,可是你还幼小,也不清楚朝堂内外的风云变幻,有些事情你冒冒失失地插手,也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 “例如冯迁的事、还有相承……”宋其凤转过身盯着自己的小女儿,眼眸讳莫如深。 宋相宜心中一惊,爹爹分明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插手这其中的事宜了,倘若再是执迷不悟,就会害死更多的人,她低下头声音很沉重:“女儿知道了,以后定当稳重行事,不再仗着小聪明胡乱出主意了。” 听出宋相宜话语中的苦涩,作为她的爹爹,宋其凤又何尝好受,只是这是你死我活的计谋,一个女儿家实在是不宜参合其中,他再次唤人前来,这一次还是叫的王福,王福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是他亲信之一。 “王福你立马带人去太子府一趟,把这封书信交给太子便是了。” 也是去太子府求援的?宋相宜猜测看来那信上面写的应该是这件事,于是开口道:“爹爹我已经派碧云去太子府了,把此间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宋其凤摇头说:“你那封讲的是来龙去脉,我这封确实给太子一个命令袁家调动兵卒的借口。”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远远超过表面的意思,也就是说话不再是话,里面含着一个局,宋相宜下意识的思索,但也只是一知半解,颇为迷茫。 第135章 困难重重(下) 王福带着几个护卫即刻出发了,他们快马加鞭往太子府赶去,在他们的西南边,有着一条河流名字就叫做哭潞河。 河水哗啦啦的流淌着,冰凉的风回旋流窜,发出阴沉沉的呜呜声,在河中长着丛丛的水草,这是去年枯死后还依然挺着腰杆的芦苇。 就在岸边的一丛芦苇之中,隐隐有一抹血色无声无息的蔓延。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王福等人赶到了太子府,作为太子少保的宋其凤自然也让王福带了信物。 信物一被拿出来,门卫就顺利放行了,王福等人不敢直接拜见太子,先去找了魏然,与魏然简略说了几句后,魏然突然对外面的人宣布,自己要去松涛阁秉烛夜读,自己房间里方有重要的公文,巡逻队和侍卫们要严加保护防守。 接着就带着几个人走掉了,黑夜里府中的侍卫也看不清那几个人的面孔,只以为是其他的兄弟,故而也不敢多问。 松涛阁的灯盏被点亮了,一个个明黄色火焰照的整个阁内亮堂堂的,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秉烛夜读。 魏然对王福说:“你们先在此等候,这太子府中不知道有没有藏奸细,我现在就秘密去通知红雪,让她请来太子。” 王福等人都理解,现在是关键时刻,万不可走漏风声。 一个时辰之后,三个人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分别是杏儿,王三和李文。 太子府门前,杏儿三人都已经累得不行了,尽管一路上疯狂的策马奔驰,但是没想到宋家专门用来采买的马车不堪负重居然散架来了,无奈之下,杏儿和其余两人是一路跑过来的,因此一个半时辰就能赶到的时间活活被延长到将近两个半时辰。 杏儿急匆匆的走到太子府门卫的面前,施礼道:“几位大哥,小婢是宋府的丫环,奉我家主子之命,求见太子,还请几位大哥通报一下。” 门卫们大都是面无表情,理都不理她,只有离杏儿最近的门卫看她一脸的焦急和忧虑,稍微可怜她“这深更半夜的太子早就就寝了,有什么事情明天来吧。” 杏儿几乎要哭了:“真是十万火急啊,大哥通融一下,就让我们见见太子吧,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你们笑纳。” 王三和李文赶紧把怀中的盒子打开了,只见拳头大小的大溪地珍珠,约有小臂粗的艳红的珊瑚等等,一一呈现在门卫的眼前。 太子府门前自然是刮着很多大大的灯笼,明亮的光线把这些宝物照的熠熠生辉,生生是珠光宝气,炫目迷人。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这么罕见而珍贵的宝贝就更加容易撩动人的心神了,门卫们不少人都露出贪婪和垂涎三尺的神色,但是不过是一刹那头脑纷纷就清醒过来,他们也都是明白人,财帛再好,也要有命花啊。 果然让袁湘湘料中了,这些门卫哪会贪图几个钱财就去冒险,杏儿急的泪花滚动,再次开口求情,眼中的泪水却比言语先落下。 王三和李文自知不是这些门卫的对手,也深知如果自己乱来那可是杀头的罪孽,搞不好还要连累家人,因此也只能在一边求情。 王三满脸憨笑,最先挑那个跟杏儿搭话的门卫:“大哥您就行行好吧,我们主子真是遇到了急切的事情,人命关天那。” “是啊,再晚一步,我家小姐的夫君说不定就命归黄泉了。”李文也跟着恳求,他生性木讷,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句话。 见到门卫们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杏儿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抱起王三手里的珍宝往门卫的手里塞去:“大哥求求你了,你就收下吧,烦请您通报一声,这是五小姐的信,太子若是看到了,定然会召见我们的。” 那门卫抵挡不住诱惑,神色有些松动了,王三见状,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机灵之意,他快速的把怀里剩下的宝贝往其他的门卫手里塞去。 杏儿跟前的门卫见状,趁机松口说:“行了,看你可怜,我就当是帮帮忙,信封给我,我可先说明我是见不到太子的,只能把信封给魏然大人,到时候就看大人肯不肯帮忙了。” 这个门卫对着其他的门卫使了个眼色,其他人纷纷收下了王三和李文递过来的珍宝,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带来的东西就被瓜分完了。 拿着信封的门卫径直去了魏然的住处,但没想到魏然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打听了一下,巡逻的一个弟兄告诉他,魏然大人去了府里的松涛阁,说是要秉烛夜读。 门卫咧咧嘴,心想着这魏然大人好兴致啊,半夜起来看书。 他急着回去守门,免得被责罚,于是一路走的飞快,到了松涛阁,门正好是开着的,门卫心想反正大人也只是在读书,直接进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也不敲门就直直的走进去,低头跪地:“大人,有个丫鬟,说是宋家的,有急事见太子,托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子,可小的哪有那本事啊,只能麻烦您……” 转交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魏然就一脚踹过来,生生把这可怜的门卫踹到外面的石阶上。 门卫摔得鼻青脸肿,他很是冤枉的喊道:“大人你为何这般?” 魏然也是勃然大怒:“我这里有大事要商议?你居然敢闯进来?还不快滚!”往日里他一向是嘻嘻哈哈,唯恐天下不乱,可这次真是天都要塌了,若是太子的局中局除了差错,地位不稳还是轻的,只怕会性命难保啊。 门卫听了魏然的话也是傻眼了,不是说只有魏然一个人在秉烛夜读吗? 他仓皇的溜走,还不忘回头偷看,这一看,心脏都要吓听了,只见书架后面透出来一抹黄色的衣角,衣角上是一只龙爪的刺绣。 是太子!门卫赶紧回到了大门前,至今觉得胆战心惊,杏儿满脸期盼的走上前询问道:“大哥怎么样?” 怎么样?去你娘的怎么样?门卫把珍宝砸到杏儿的脸上吼道:“差点害死老子,给老子滚。” 第136章 阴差阳错(上) 杏儿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守卫走的时候还和和气气的,这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他手里的拿着的刚好是那颗拳头大的大溪地珍珠,黝黑黝黑的一团砸在杏儿的头上,大拇指那么大的血口子绽了出来,殷红的血片刻之间就流了一脸。 守门的护卫也是一呆,没想到会砸出血来,可一想到自己挨魏然的那当胸一脚,心里的那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了,他干脆别过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其他的护卫更是事不关己,一脸寒意。 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滴答滴答,带血的珍珠滚到王三的脚下,他下意识的看过去,当他看到一地殷红,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杏儿!”王三憨厚的脸顿时变色,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杏儿身边,查看她头上的伤势,“你觉得怎样?”定睛看去,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血! 王三心里一阵的疼惜:“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立刻去找郎中。” 李文完全没想到杏儿被砸出血来了,听到王三这么说,也立刻上前,他惊愕的喊道:“杏儿,你、你还好吗?” 砸得满脸血能好吗?王三转过身对李文说:“你在这里陪着杏儿,给她包扎伤口,我去去就来。” 他抬脚就要走人,冷不防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拽住了,手的主人很瘦弱,即便是满脸的鲜血,力气却分毫不减,王三回过头,发现是杏儿,有些错愕的问:“杏儿你真是干什么,这么深的伤口必须马上看郎中啊。” 杏儿很执拗的说:“不必了,王大哥,我这点伤口怎么比得上小姐心里的伤痛,因为我考虑不周已经延误了一个多时辰,若是再因为看郎中的事情耽误时间,一旦姑爷出事儿,我也会愧疚终生的。” 李文呐呐着:“杏儿说的在理,我这里还有些金疮药,要不先凑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条白棉布和一小瓶子药物。 也只能这样了。都是在袁家结识许久的,王三深知杏儿性子从来都是执拗的很,他只能不甘心的劝说道:“就算你现在守在这里也没用啊,又进不去。” 杏儿伸手擦去脸上的鲜血,李文正包扎着,不由地出声:“别动,会绑歪了的。” 她只好一动不动,年轻的脸上执拗依旧:“小姐曾经说过若是心诚,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小姐从来没有说错过。” 王三一个武夫也想要叹口气了,李文则是很佩服的说:“好事,杏儿有主意。” 这话说得憨厚的王三差点不憨厚了,他没理李文,而是捡起地上的珍珠,用衣服擦干净了,再次递给那个砸伤杏儿的守卫:“大哥您肯定是被怪罪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可否告知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那守卫冷哼着,也不说话,王三脸上挂着憨厚的笑颜,看起来又老实又可信。 守卫的态度松软了,他瞄瞄鲜血淋漓的杏儿,愧疚再次袭来,于是一把夺过珍珠说道:“岂止是怪罪,为了你这趟自破事,老子的人头都差点不保。” “还请告知发生了什么事?”王三拱手行礼,给足了守卫的面子。 那守卫他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守门的几个兄弟,和这三个上前来求助的人,才放心的招招手示意王三过来。 看来还是不能明说的事情啊,王三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太子府也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附耳过去,守卫在他耳边私语几句,但见王三的面色越来越沉重。 杏儿头上的伤口早就包扎好了,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王三,心跟着王三的脸色一起沉重了,王大哥一向是心胸宽广,整日都乐呵呵的,如今竟然这副面孔,难道太子府…… 王三从门卫那里接收到消息之后,就把杏儿和李文拉到一边诉说了缘由:“杏儿,李文,你们听我说,太子和魏然,似乎还有几个人在商议什么事情,那守卫说了那几个人他只隐隐看了个侧面,不像是太子府中的人啊。”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杏儿和李文的脑中都产生了同一个猜测,李文这会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杏儿的眼眶红了:“没想到如此深夜居然也有人来求见太子,都怪我,若是挑个好点的马车,也不至于在半路上散架了,那我们早就该到了,都是我……” 杏儿的眼泪扑扑的往下流,混着鲜红的血液打湿了衣衫。 王三连忙去安慰:“这要是意外,要怪就只能怪我们两个吃的太肥了,拖累你。” 什么肥?李文从沉思中醒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他问道:“谁肥啊,我觉着我不胖啊。” 王三嘴角抽搐,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王三和杏儿都不理他,李文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他局促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清冷的大街上,寒风阵阵,太子府房檐下悬挂的灯笼和夜空中的新星一样孤寂。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呗。”王三也是没辙了,这是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还能怎样。 李文哦了一声,他虽然嘴不会说,可心里却很清楚,于是他皱眉说道:“可是再等下去可能就真的晚了,倒时候小姐该怎么办?” 一语中的,现如今每一瞬每一刻都很重要,延误时机就是害人性命啊,杏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辜负了小姐的信任,她咬牙不语,就那么静静的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王三和李文都以为她认命的时候,她却动了。 她大步走到太子府的大门前,扑通一声跪在守门的护卫前,正对面的护卫是个浓眉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生的很是高大威猛。 这守卫看到杏儿无端端又回来了,居然还跪上了,这要在其他时候,早就赶走她了,可是还是那句老话,吃人的最短,那人的手软呐。 那浓眉守卫只是皱了一下眉就不吭不哼了,他心想你既然这么喜欢跪,那就随便你。 第137章 阴差阳错(下) 王三和李文急忙追来“杏儿,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啊。” 杏儿固执的窝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 奈何她到底是身板瘦小,如何能敌得过两个孔武有力的武夫的拉扯,眼看着就要被拉起身子…… 她抬起了头,眼睛里都是泪花:“王大哥、李大哥你们若真是为我好,就不要拦着我了,都是我延误时机,我不能害得小姐守寡啊。” 王三急道:“可你这样跪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杏儿闻言,不为所动:“既然别人能够求见太子,我为什么不能?王大哥、李大哥,想想小姐平日里是怎么对你们的,吃穿不愁,就是家中有个着急的,也都给妥善的解决,小姐心慈,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难道不该报答她的恩情吗?” 晓之以情,王三和李文都是有良心的,只能陪着跪下了。 然而跪了足足半个时辰,守卫们依旧是铁面心冷。 杏儿眼中的泪花滚下了,她哽咽着说:“大哥们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进去吧,再不济吧信封交给太子殿下也好啊,太子若是看到了,定然会出来相见的啊。” 杏儿一边哭,一边磕头,包扎好的伤口很快就崩裂了,鲜血重新肆意恒流,头上的白色棉布整个染成了红色的。 一下一下,每一次杏儿都是硬生生的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淋漓的鲜血飞落的到处都是。 不远处那个砸伤杏儿的守卫有点不忍心了,他们这些汉子说白了也只是太子府看门的,但却都是热血忠义之士。 一个小丫鬟能为了主子做到生死置之度外这一步,已经是非常的了不得了,他虽然想说些什么,可是也顾忌重重,这太子府戒律森严,行错一步可真是要命的事情啊,最终他只能低下头沉默着。 杏儿此举真是让王三和李文都焦急不已。 王三最先拽住杏儿,生气极了,他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杏儿不会放弃的,更何况袁湘湘待他以及他王三的家人都不薄,他王三无能,也没有什么资格去阻止杏儿。 缓缓的放下杏儿的胳膊,突然身旁传来一声撞击声,王三转过头看,心中一热,竟生出几许心酸,原来李文也跟着磕起头来。 王三弯下自己的脊背,郑重的用力的的磕头,一下一下,三个人的心连在一起。 咚咚咚,终于有一两个守卫被打动了,尤其是那个砸伤杏儿的守卫,已经站起来打算搀扶杏儿…… 但是就在这一刻,杏儿正对面的络腮胡子守卫出声了:“适可而止吧,我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面子了,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砸伤杏儿的那个守卫悄悄的把自己的脚又收了回来,因为开口说话的人他绝对得罪不起,这个人是太子府所有的守卫的头儿,原本是不用亲自的守门的,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亲自上阵了。 杏儿的头此时已经是伤痕累累了,耳鸣几乎是半聋的状态,她根本就没有听到那句话,依旧在机械的磕头,鲜血似乎都要流干了,但是每一次的撞击又砸出新的伤口,继续流着血。 王三和李文身体强健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王三憨厚的脸上流满泪水,就连一向是呆板木讷的李文都满脸的怒意。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把头磕得更响亮了。 这无疑就是挑衅啊! 络腮胡子守卫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就用手中的长矛柄把杏儿整个人挑飞了,杏儿就像是破布麻袋在地面上连续滚落了几周,才堪堪停住。 长长的血痕从门前一直延伸到大街上。 王三看着身前的一摊子血液以及那条连着杏儿瘦弱身躯的血痕,一股股的怒意冲上心头脑海。 李文瞪了那守卫一眼,爬起来去扶杏儿:“杏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可是躺倒在的杏儿吃喝不说话,仿佛是死去了一样,李文心中一惊,连忙去探杏儿的鼻息和脉搏:“杏儿你醒醒啊。” 王三看着李文的举动,意识到杏儿可能出事了。 他冲过去抱住杏儿,掐住她的人中喊道:“杏儿你别吓我,醒来啊!” 只可惜,王三的举动都是白搭了,杏儿依旧紧闭双眼,素白的手冷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块。 王三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急速,他的手在颤抖,全身都在发抖,他想探探杏儿的鼻息,可怎么也没把自己的手准确地放到杏儿的鼻子底下,他问李文:“杏儿她还活着吗?她还活着对不对。” 李文皱着眉还在把脉。 王三急了:“我问你呢,杏儿还……活着吗?” 李文心里着急了,说话也利索很多:“还活着,只是脉搏非常微弱,杏儿身体本来就弱,耗费心神太过剧烈,最主要的是血液流的太多,我担心是失血症。” 在现代的医学理解中,其实失血症只要输血,再加上后期的保养就好了,可是在没有医疗条件,甚至连血型都不知道的古代,失血症就等于死刑了,而且是那种在煎熬中慢慢死去的刑罚。 王三的眼睛红了,他把杏儿交给李文,自己一个人走到络腮胡子的守卫面前,缓缓的拔出自己的佩刀:“为什么要把杏儿挑飞?难道她磕头请求也错了吗?” 络腮胡子守卫皱眉,冷冷的说道:“什么磕头请求,分明是胡搅蛮缠,要不是你们那点孝敬,我早就让兄弟们把你们关押了。” “好大的口气,关押?”王三笑着,笑容冷的像是冰雪,“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论身份,太子府的地位碾压一切大臣,除了正衡帝。 络腮胡子守卫还真不怕,他摸了摸自己手里的长矛说:“不过是宋家的小奴婢罢了,这京城的宋家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一个一个过问吗?” 额!原来不知道是哪个宋家,难怪敢这么蛮横。 王三抬起刀面直指守卫:“我今日就给你一个教训!”说完刀锋含冰直照面门,锐利的刀气隐隐刺的守卫面庞生痛,他大怒:“你竟敢袭击太子府,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人。” 第138章 宋其凤出招 其他的守卫闻言,互相看了看。 所谓军令如山,太子治理府邸从来都是按照军营里的规矩,即便是有理,胆敢抗拒命令也要先打上三十军棍,无奈之下就算是心中不忍,也只能齐齐出手,他们原本以为拿下一个小小武夫轻而易举,但是很快就被打了脸。 只见王三犹如出水清龙,一人一刀,挥舞自如,所到之处,刀锋如雪,冻得人遍体生寒,若是躲避的不及时,立马就能挨上一刀子。 众人缠斗了一刻钟的功夫,王三最终寡不敌众还是被拿下了,但是守卫这边竟有四个人至少了挨了三刀。 络腮胡守卫很是惊异,心中也起了爱才之意,他走到王三面前说:“本来袭击太子府可以就地斩首,但念在你修的一身武艺,不易,就暂时把你们三个关押起来。” 三个人?王三万万没想到,这络腮胡守卫居然连坐罪责,连昏迷的杏儿和无辜的李文都不放过,他忍了又忍,挂上憨厚的笑容说:“都是我一个人太冲动了,您看要不就别管那两个人了吧。” 络腮胡守卫没理他,直接吩咐押解杏儿和李文,王三咬牙说:“你会后悔的。” 杏儿三人进了牢房,这里又冷又湿,没过一会杏儿就发起了高烧,李文把脉后面带着愤怒,对着王三摇了摇头说:“药石无医。” 王三跌坐在地上,堂堂男儿,眼睛里竟然也浮现出泪花来。 而此时太子府,王福已经把宋其凤的书信交给了太子,太子全面而快速的看着,可等到看到第三页的时候,不禁皱眉:“宋夫子实在是太冒险了。” 说着把信交给了魏然,魏然简单浏览了一遍也说道:“就算是为了打消暗处人的疑心,顺利的派兵搜寻宋相承,此举也确实是太过剑走偏锋了,万一再把自己搭上了……” 到底是太子的授业恩师,有些话太子说得,可他魏然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 接连两个人都说宋其凤有危险,王福可真是着急了,他追问道:“殿下何出此言,我家老爷怎么了?” 太子背着手思索,魏然敲敲手里的信纸说:“你家老爷亲自去了冯府给冯家施压去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太子有充分的理由调兵搜索宋相承,而不引起暗中势力的警觉。” 这话怎么说的,王福更加糊涂了,恳切的看着魏然,魏然只好详细的解释道:“宋夫子这一招可是实打实的鸿门宴啊,宋相承失踪,若是想要找到他就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可是贸然调兵的话,就会引起那些幕后黑手的疑心。” “他们会猜测宋家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此一来就会给宋家引来灾祸,可是如果他先装作毫不知情去冯家演一场犬子失踪的戏,那就不一样了……” 魏然接着说道:“不仅可以打消对方的疑虑,还可以给太子一个充分的理由调动兵部的力量,既可以搜寻宋相承,又可以为接下来的布局增添助力,本来也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只是……对方若不相信的话,宋夫子可就要把自己搭进去……” 说到这里,王福就想明白了,他着急的说:“那该怎么办,我家老爷不是死定了吗?” “那也未必。”魏然摇头,看向太子,“殿下您说呢?” 秦琰淡淡盯着烛火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太子他们口中谈论着的宋其凤已经穿着朝服,一身正装出现在冯府的正厅里。 宋其凤是什么人啊,即便是没有资格会见冯老太爷,可是身为太子少保,女儿还是宠妃的他也足够有资格和冯家的家主冯源说上话了。 冯源悠然的喝着茶,笑呵呵的招待不请自来的贵客:“其凤贤弟不知道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啊?” 宋其凤至今也摸不清冯家的事态,只能骑驴看唱本了,他愤怒的打翻桌上的茶碗,啪塔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四溅的尖锐的瓷片。 冯源眉头挑了挑,暗骂那群愚蠢的属下,他心中早已知晓宋其凤此行的目的,要不是穆大一再保证那宋相承已经死了,他是绝对不敢出来见宋相承的。 同朝为官,别看宋相承总是温润谦和的,但实际上可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能爬上太子少保之位,怎么也是日后的辅臣人选,又怎会是省油的灯。说得难听些,咬人的狗不叫,倒就是这种类型了。 不过好在死无对证,你又能拿我怎样? 冯源继续悠悠然地喝茶,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道:“出了什么大事,把宋贤弟气成这样,说出来为兄也好为你解忧啊。” “解忧?冯源兄可真是会说笑啊。”宋其凤一改往日的温润,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窍的刀剑,他眉目清俊含霜,“我家大郎来贵府之后至今未归家,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时辰了,我心中觉得古怪,特地来问问。” “额?竟有此事?”冯源一副吃惊的模样,歪头问身旁的管家:“其凤贤弟说的可是真的?宋家大郎来拜访,为何没有通知我?” 管家俯下身一板一眼的答道:“老爷那时正在熟睡中,奴才怎么干因为一个后辈的求见,就叫醒您呢?再说了,每日来冯家求见的达官贵人有多少啊,这没日没夜的,难不成都要老爷您亲自接见不成,那咱冯家的门槛是真要被踏破了。” 即维护了冯源的脸面又暗暗的打压了宋其凤,话里话外都是他深夜打扰,实属失礼。 宋其凤何尝听不出这话中的刺,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罢了,他连正眼都不看只是淡淡打脸:“冯家与宋家历来交好,相承年幼时还得过冯老太爷的称赞,再者相承晚饭时分就出发了,即便路上慢悠悠也不过是一个半时辰,冯源兄掌管整个冯府,还要忙碌于朝堂之事,竟然还能这么早就就寝,倒也是难能可贵。” 有理有据,管家的脸被打的啪啪响,只能忍着不说话。 冯源干笑两声说:“原本是晚些的,只是今日突然觉得疲乏,故而休息的早了些。” 宋其凤没有时间跟冯源兜圈子,直接施压道:“我只问冯源兄一句话,我家大郎呢?” 第139章 狐虎对峙 冯源微眯了眼睛,神色似乎不悦:“宋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家大郎早就回去了,你跑到我这里要人是何道理?” 呵,又露出马脚了,宋其凤淡淡地说:“既然冯源兄说大郎早就离开了,那您必然是知道离开的时辰了,大郎究竟是何时离开冯府的?” “这……”冯源兄万万想不到这个宋其凤还真是生着一张欺骗性极强的脸。 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实则狡猾的跟狐狸一样。宋其凤这话问得真真是见缝插针,一针见血,冯源那时正在跟一帮人商量秘事,哪有时间关注这等小事,就连穆大追杀宋相承这件事也还是自己的胞弟安排的,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 下意识地,冯源就想要求助于管家,便道:“哎呀,我还没太注意具体时辰,管家,你当时注意了没。” 那管家立刻上前就要解围,宋其凤眼中一道寒光:“小小管家粗鄙之人,士大夫之间说话,岂容这样的下人插嘴,冯源兄若是真的不记得具体的时辰,说个大概便罢了。” 冯源有点尴尬了,这他妈办的什么事啊,胞弟冯出真是越来越自作主张了。 他凝神思索对策,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编不来这谎话。倒不是他无能,实在是宋其凤精明得很,万一编出个漏洞让他抓住,岂不更难圆回来? 这样想着,冯源渐渐觉得不对劲。这事不对味儿啊,若是一般人知道自家儿子早已离开了,肯定会猜测是不是在路上遇到意外,或者被打劫绑架? 可这宋其凤怎么不急着去找人,而是死死地咬着自己呢,莫非他知晓一些什么?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穆大回来复命的时候说过,宋相承是有备而来的。也即是说一个小小的后生就敢来试探冯府这摊浑水的深浅了。可是仔细想来,一个世家弟子哪有如此勇气,背后要是没人出主意和怂恿,怎么敢连夜赶到冯家? 这样想着,冯源的眼神就不太对了,这宋其凤看来是不能留了,可若是现在杀了他,明日就能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才真是捅了马蜂窝。 宋其凤不能死又不能留,这可真是伤脑筋啊,冯源眯着眼心想静观其变,看看这宋其凤到底知道些什么? 眼下,宋其凤还双目炯炯地等着他答复呢。 冯源正在犯愁的时候,管家无声无息的靠近他,在他背部连续点了两下,冯源笑了出来说:“你看我这记性,事情太多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似乎是呆了有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大约是戌时吧。” “冯源兄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这点小事还能忘了?”宋其凤见招拆招。 冯源的表情微微变化,几乎是看不出来,可宋其凤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来冯源的戒备和些微的狠辣,他本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冯源起了疑心? 正是时机,宋其凤之所以等到按兵不动,不去解释自己死咬着冯源的理由,就是为了等到冯源起疑心,人就是这样,诚诚恳恳给他说实话的时候,百般不信,等你跟他耍心眼的时候,他又深信不疑了。 冯源真心是苦逼啊,混账东西,自己为了给胞弟收拾烂摊子,接连被人打脸,纵是他涵养不错,这一会儿也真是快要爆发了。 尴尬的笑了两声,冯源岔开话题,咬死了自己这里没有宋相承:“其凤贤弟啊,我也真是很困扰,你说人不在我这里,你非要跑我这里讨要,我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从哪里给你变一个吗?” 啧啧,非要这两个字可真是大有意味,明明白白地质疑宋其凤的用心,变相的就是在试探他,你宋其凤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儿子是不是你派来的? 可惜宋其凤是什么人啊,这点雕虫小技还想诱导他自己跳入陷阱,哼! 宋其凤脸上挂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说:“犬子之所以来冯府,全是为了五娘,五娘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小孩子家没个注意,唯恐自己去了,非要见好姐妹一面,竟然私自求大郎去把冯芷兮接来,相承也是糊涂啊,心软之下竟然同意了。” 女儿重病,儿子下落不明,宋其凤面上显出几丝悲怆和心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好的被他掩饰掉了。 冯源眯着的眼睛微微的张开了,表情也明朗很多,穆大曾经跟他说过在宋相承的衣服上发现了淡淡的药物味道。 如今宋其凤也这样说,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冯源根本没有想过两个人是串通好的,很简单,如果是串通好的,不可能宋相承失踪这么长时间,做爹爹的才姗姗来迟,除非他不想要自己儿子的命了。 同僚家中遭遇不幸,冯源自然是要说几句场面话,他面容也出现悲悯的神色,整个人分外的真挚,好像真为宋其凤难过似的。 “哎呀,贤弟家中发生如此不幸的事情,为兄这心里也很难过,不知道贵千金得了什么病,我跟妇科圣手王训志有几分交情,不如请他去府上瞧瞧?” 所谓猫哭耗子假慈悲,宋其凤还不稀罕,他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说:“不必冯源兄费心,孩子这病,我自然另想法子。只要把我家大郎交出来就行了,勿让我两头牵挂。” 又是这句话,冯源真是头疼,他无奈的说道:“其凤贤弟为何这么笃定,令郎一定在我这里呢?” 宋其凤执着的态度再次让冯源起了疑心。 冯源在各种猜测的时候,宋其凤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理由是早就想好的,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就冯源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没有见过相承的人,至于那个管家恐怕也不了解,如此的话倒是好编排了,宋其凤脸上浮出忧心的神色:“相承这孩子最是疼爱胞妹,他既是答应把冯芷兮带去,就绝不会食言,那我问问冯源兄贵府千金是否还在府邸中?” 这个自然是在的,冯源点点头。 “再者相承是因为去了你冯家才失踪的。”宋其凤继续说道:“我根本不相信相承会在这京城里面遭劫,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有那么的胆子,这样看来相承只可能是还守在你冯家。” 第140章 行动开始 原来是这么回事,人家都说知子莫若父,看来真是如此。 冯源的疑心多少消除了,他不赞同地说道:“其凤贤弟不能这么想啊,令郎这是离开了,当初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大晚上求见真是……” 明里暗里,冯源又是踩了宋其凤一脚,没办法啊,他也好歹是朝廷重臣,居然就这么被同僚打脸,而且是三连打,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自然是要能踩就踩,给自己出口气。 宋其凤当即勃然大怒,他刷的站起身来,指着冯源说:“冯源兄真是不地道,大郎去了你冯府后就下落不明,分明跟你冯府脱不了干系,我忧心忡忡,你竟然会嘲讽我宋府的家教,我这就回去,以后我们势不两立。” 一甩袖子就要走。 着说翻脸就翻脸,可见宋其凤也是着急了,冯源彻底放心了,试想如果宋其凤知道冯家的事态和爱子死于自己的手上,是不可能这般“真性情”,如此的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顾及这冯家的龙潭虎穴。 只能说明宋其凤确实不知道冯家的内幕,不过宋相承是怎么知道的,穆大说的话冯源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宋相承是来试探冯家的。 冯源连忙站起来拦住宋其凤说:“其凤贤弟先别着急啊,咱们从长计议可好。” 宋其凤怒气难消说:“还有何好说。冯源兄死活说大郎你不在你这里,我只能搜遍全城找人,请冯源兄让开。” “哎,有没有必要嘛……”冯源赶紧安抚,免得宋其凤真跟他决裂了。虽说有没有你宋其凤,他冯源不在乎,可是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出岔子。 于是他假装好心好意的说:“这京城几百里,你宋家就是倾巢而出,几天几夜也找不完,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应该让令郎直接住一晚的,这样吧,我让管家带着人跟你们一起寻找。” 宋其凤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他淡淡的看着冯源说:“冯源兄,你跟我说句实话,相承真的不在你冯府吗?我儿生性固执的很,没有接到人是不可能走的,说不定还在你冯府逗留呢,冯兄若是真想帮我,还请先去搜一搜自家府邸吧,就算我宋其凤求您了。” 这如何使得?冯府的有些地方,他冯源还不敢去呢,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自己已经掌控了大局。 冯源的拒绝,让宋其凤冷哼一声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劳烦冯兄了,我还有亲家可以求助。” 提起这个,冯源也想起来了,宋其凤的亲家不正是兵部袁侍郎吗? 只是就算是兵部的侍郎,也不是说调动兵卒就能调动的,除非拿着皇上批了红朱砂,这才使得,可若是真这么做了,光是手续就要一整天啊。 冯源假仁假义的说:“这会不会太耽误时间了啊。” 宋其凤瞥他一眼,冷冷的说:“我自有我的办法,须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办法叫做人情,冯兄不必送了。”说完撩起袍子就走了。 冯源立在原地咂摸了许久宋其凤的话,人情自然是要用的,只是不知道这宋其凤用的是哪家人家的人情,他思来想去,自然是想到了太子,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不过太子目前只怕跟自己一样殚精竭虑地在布局,就算宋其凤去求了,也不见得会理会,只等郡王府聚会一见高下了。 太子府,烛光摇曳的松涛阁,太子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书卷,魏然则两眼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样子,王福可就没有眼前这二位逍遥了。 既是得知了老爷有危险,他坐立难安,恨不得插翅飞到冯府去,可偏偏老爷吩咐过了一定要跟着太子身边,等待太子的命令。 这都两刻钟了啊,王福紧皱眉头,哭丧着脸。魏然一低头就看到他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顿感无奈了。 他很是无语的说:“王福你别着急,着急也没用啊,这天还没塌呢,你倒是先焦虑上了。” 王福知道跟魏然说没用,于是壮着胆子去求太子:“太子殿下,我家老爷去了都有两刻钟了,烟霞还没有消息,求您去冯府看看吧。” 魏然眼睛睁的溜溜的圆,让太子去冯府,这跟羊入虎口有啥区别呢? 太子继续反动手里的书页,淡淡的问道:“已经派人去袁家了吗?” 王福呆呆的,太子殿下说什么呢? 魏然走上前拉起王福,说道:“殿下,红雪早就去了,已得到消息就会立马赶过来的。” 太子点点头继续看书。 王福即便是心里着急也不敢太冒失,只是更加的愁苦的样子,魏然笑嘻嘻的说:“放心吧,宋夫子精明的很,厉害着呢,估计冯家除了冯老太爷,还真没有能斗过他的。” 王福哀愁的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要是除了变数呢。” 变数,谁都说不准的变数,魏然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他看向太子秦琰,发现自家主子还是那么的……哦……面无表情。 秦琰好似充耳不闻,跟没有听到王福的话语似的,他淡定的看着书籍,突然说道:“红雪该回来了,也就这片刻中的功夫。” 王福犯傻,魏然倒是兴高采烈的,自家主子别看像个冰柱子,实则是内藏锦绣,独有乾坤,既然主子说红雪要回来了,那就不会错的,他拍拍王福的肩膀说:“别犯傻了,马上就有你家老爷的消息了。” 王福应声着,脸上出现急切的神色:“那要多久?” “没听殿下说吗?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魏然大约估计了一下,以红雪的速度从袁家到太子府大概需要一刻钟,也真是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的时间过得也挺快的,红雪果然如期而至,她带着一身凉风从窗子中飘进来,尤其像是一朵风中的飞花,轻的好像一场梦。 红雪一身黑衣,跪在秦琰面前禀告道:“殿下,已经收到宋翰林的消息了,他说可以开始行动了,袁家那边,宋翰林已经和袁侍郎在商谈,袁侍郎的调兵文书我已经带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缺您的太子印了。” 第141章 宋相承的行踪 这速度,啧啧…… 魏然笑呵呵的靠过去:“雪儿,最近轻功大涨啊,不过还差我一点。”伸出自己的熊掌就打算上下其手。 “狗改不了吃.屎。”红雪冷笑,恰如一阵风跨步转身,一个旋转,手中的短剑刚刚好架在魏然的脖子上,多亏是没出鞘,这要是出了,可真的是血溅三尺了。 呵呵,魏然干笑,太子目光平平的看过来:“闹够了吗?” 很淡然的视线,自带冰冻效果,魏然瞬间全身僵住了,红雪也是一阵发寒,立马单膝跪地说:“是属下放肆了,请殿下责罚。” 魏然机灵地随之跪下,一脸“老子好无辜”啊。 太子拿脚踹了踹魏然说道:“拿印来。” “哪一个印章啊,您的印章足有三个啊。”魏然正在扮可怜,博同情的时候,猛地换话题还真没反应过来。 秦琰看着他:“你的脑子傻了吗?” 很好很犀利,魏然当然不傻,红雪带来了调兵的文书,肯定是等着太子印章啊,于是他干笑着说:“属下这就去。” 文书上面鲜红的印章昭示着太子的手笔,这份文书被红雪带着再一次飞上了天,在飞檐走壁之间穿梭往来。 而魏然即刻带着王福前往袁家,与宋其凤和袁侍郎集合。 几个回合之后,一队队的兵卒被调出京城大营,分为十几个小队,不同的方向搜寻宋相承,还有一部分兵卒被掩护在这些兵马中,被神秘的调走,完全不知去向。 哭潞河一如既往的冰冷和寂寥,草丛里宋相承睁开了眼睛,他捂住胸口的伤口,一股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了,他忍不住发出痛呼,却又立马死死的忍住,缓缓地坐起身子。 宋相承料想杀手应该都走光了。但是他到底是不确定,以防万一,还是躲在草丛里,借着草野之间的缝隙,查看天上的淡淡白色的月牙,从颜色和大小来看至少都有四更天了,他心里不由得着急,为什么还没有人前来搭救?难道李云没能赶回宋家吗? 宋相承等了一会儿,一阵阵寒风带着潮湿的水汽侵蚀骨头伤口,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伤口疼的越发厉害,不行,在这么等下去,不等人来他就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这里了。 咬着牙站起身,他颤抖着站起身,刚想挺直了身子,就牵扯到胸口和腰腹上面的血口子,撕扯的疼痛中血液泊泊地流出,确是微凉的。 宋相承下意识就去查看伤口,顿时抽了口凉气,只见右边胸口上犹有一只箭插在那里,而腰腹那处有两只,他不得不停下所有动作,小心地查看身上的伤口和箭矢。 胸部的伤口是最严重的,箭矢深深的插.进去,大概入肉有食指那么深,腰腹之间的伤口浅的多,只要略微施力就能爬出来的样子。 宋相承大略想了一下,胸口的箭矢万万不敢动,他只能是小心地折断半截子,腰腹之间的箭矢只是皮肉之伤,分毫之间,拔掉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出血。 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之后,宋相承缓慢地移动着,每走一步,淋漓的鲜血就洒满了地面。 他的速度那样地慢,即使是正常人要走到宋家也要好几个时辰,更何况他一个深受重伤之人呢。 哭潞河上阴沉的风呜咽着,河滩上面李云也醒来了,他看着四周的一切发现自己还在河滩上,绝望地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一直黄狗跑了过来,汪汪的冲他叫着,摇晃着小尾巴别提多兴奋了,它像一只陀螺一样围着李云打转,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李云现在孤立无援,看到一只黄狗都觉得亲切,他对小狗说话:“你怎么跑到这里的,你家主人呢?” 一个老头背着锄头和一把铁锹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笑呵呵的说:“我就是这狗的主人,大黄过来,别围着人家转,咱们该走了,早点开了荒也好早点回去吃饭。” 人,是人,李云真没想到这深更半夜居然还能这么幸运的碰到人,他立刻呼救说:“老伯别走,救救我,救救我家公子。” 老头走进了,一看,哎哟喂,这小子那两条腿怎么那么粗壮啊,看着很奇怪啊,他问道:“小子啊,你这是怎么了?我瞅着你那腿不太对劲儿啊,是不是伤着了? 李云的眼睛里几乎要飘出泪花,他连连点头说:“是的,老人家救救我吧,我家公子还等着我救命呢。” 这话从何说起呢?老头也不明白。 不过他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既然是遇到有人有难也不能丢下不管,只是这……老头还是实话实说:“小子啊,我可以把你背到这附近的村庄里面,但是老头可先说好了啊,我们可没有什么钱给你医治啊。” 李云连忙说:“不要紧的,您只要把我送到有人的地方就行了。” 老头放下工具说:“那成,我这就背着你走。”他一边背起李云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伤着的啊。” 李云想起来心中还有几分痛恨,他狠狠的说:“都是那草丛里的毒蛇,咬了我。” 原来是蛇毒啊,老头顿时面色轻松很多,打开了话匣子:“你还别说老汉我祖上有个秘方专治蛇毒,去年我老伴被咬了,两服药下去,不过三天就能走路了。” 李云不由的大喜过望,他问道:“真的?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老头提起这门祖传药方子也是面带嘚瑟,他非常骄傲的说:“那还有假,我老汉最不会哄闹人了。” “大黄,叼上东西,咱们走。”老头回头跟待在原地的大黄狗哟呵一声。 那黄狗真跟通灵似的,乖乖的叼着铁锹和锄头的杆子就一步一晃悠地跑开了。 李云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镯子,看了看又收回到怀里,他有心想把银镯子给那老汉,换取解毒的药方,但是又担心老汉独自拿了镯子丢下自己跑了,默默的又把镯子收了起来。 正收着呢,突然听到老头说话:“等回去了我给你煮两服,保准啊你明天就能动弹,后天就能走了。” 李云一下子就愣住了。 第142章 全城大搜寻(上)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老汉明明家境贫困,还想着用自家的秘方救治他。 李云心中涌入了一股暖流,他哽咽着说:“老伯,我会报答您的。” 老头想起李云一身粗布的打扮,料定他必定也是个普通人家的,因此对于报酬这回事也没抱什么期待,只是笑呵呵的说:“嗨,一点小事,不算得什么。” 老汉一脚深一脚浅,背着李云回到了自己的村庄,家中的老伴正在喂牛,一头又老又瘦的黄牛,一边喂一边说着:“阿福多吃点,开春的地还等着你耕呢。” 老头推开门喊道:“别管阿福了,赶紧把我去年剩下的解毒药拿出来煮了。” 那老婆婆一听,赶紧的放下手中的饲料和干草:“哎哟,这该死的毒蛇又把你咬了吗。” 等走近了,才发现老头身上背着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小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婆挺纳闷“感情不是你伤着了啊。” 此时李云毒血上行已经是头晕目眩了,自从得救之后,心神就松懈了,这一会儿越发觉得坚持不住,只能冲着那个老婆婆点点头。 老头催促道:“别啰嗦了,赶紧的,再晚一会儿就麻烦了,我先给他挤出毒血。” 老婆婆转身就拿药去了。 进了屋子,把李云放倒在炕上,北方冬春季节天寒,故而很多普通的老百姓都会选择炕来代替床。 天地都在眩晕,冷汗出了一身,李云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模糊,老头查看了李云的伤口和腿部的浮肿情况,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是:“幸好,要是再过半个时辰,你保不准就要毒发攻心了。” 李云已经是无力做出回应,老头抽出一把剪子:“我要把你的腿上的毒血放出来,你忍着啊。” 他划破被毒血蔓延的血肉,一股股红黑的血液纷纷滚落。 李云基本是半麻痹状态,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疼,任由老头摆弄着。 就在李云接受治疗的时候,宋相承已经慢慢地走到了小路上,一路上他怕再横生意外,都是尽量贴着芦苇丛走,以掩盖自己的身形,这条小路是可以走到官道上的,只是以他的速度恐怕还没有到,人就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了。 身上的血液稀稀拉拉的流着,不知是快流干了,还是伤口已经凝固了,只是偶尔在行走之间还会有滴滴答答的落下几滴。 为什么还没到宋家?平日里鲜衣怒马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却感觉像是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宋相承已经要坚持不住了,他的毅力和求生的欲望正在被瓦解,就这么死去了,或许也不错吧,至少不会连累到爹娘和妹妹他们。 眼一黑,扑通一声,他像是沉入水中的石头倒在尘土之中,整张脸都糊上了潮湿的泥土,估计不是熟悉他的人还真认不出来。 宋相承的生命就是沙漏,一分一秒都在不停歇的不犹豫的流失着,跟宋相承一样的是杏儿,太子府的关押犯人的大牢里,杏儿突然开始抽搐不止,整个人热的就像是一块炭火,王三紧紧的抱着杏儿,如同即将逝去伴侣的雪狼一样呜呜着。 李文在旁边低头呆坐着,他双拳紧握,突然对着身旁的墙壁就是一拳,血红的血液从拳头和冰凉的墙壁之间留了滴落。 时间啊,时间从不等人。 小村庄里,老头喂李云连喝两大碗黑乌乌的药水,同时把一些捣碎了的新鲜植物敷在伤口处,每过一刻钟就换一次外敷的药草,这么接连地换下来,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云居然慢慢的清醒了,他能够感觉身下的炕是多么硌应和热气腾腾,两眼所及的天花板和墙壁到处都是黄扑扑的泥土。 他惦念这自家少爷的安危,甚至稍微好一点点就挣扎着坐起身。 老头赶紧扶着他说:“快躺下啊,我说你一个小子大半夜去哭潞河干什么?还想被蛇给咬了?” 李云不听,执意要坐起身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抓住老伯的袖子说:“老伯,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求您再帮个忙,您拿着这个银镯子给我顾一辆马车行吗?” 这不是胡闹吗?老头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他推辞道:“这不行,真不行,您这身上余毒未清,千万可不能乱动弹啊,会加重病情的。” 不得之下,李云只能说实话了,他着急的双眼含泪:“老伯,求求您了,我家少爷还等着我去救命呢?” 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很吃惊。 只听见李云继续说:“我和少爷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人追杀,少爷一个人引开了杀手,我这才得以活命,我家少爷用他的命救我的命,我怎么能丢下少爷不敢啊。” 竟然还有这等事,老头张大嘴巴说:“这可不得了啊,得赶紧报官啊,你等着小老二这就去报官,求官老爷帮忙找人,你再次休息就好了。” 他起身就要走,李云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费力的说:‘不能去,绝对不能去,您若去了,我家少爷就真的死定了。“ 老头真是越来越来越迷惑了,只是既然小子这样说,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他熬不过李云只好答应道:“那好吧,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马车。” 没过多久,老头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回来了,李云感激不尽,一定要把雇车剩下的银子都给老头,老头推辞之后,到底是抵挡不住诱惑收下了。 李云斜靠在马车框上,他拉起缰绳,猛然挥舞大喊一声:“驾!” 拉车的马瘦骨嶙峋,它懒散的跑着,却禁不住李云多次的鞭打和催促,不得不撒开蹄子加起劲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尽快赶回宋家,少爷你等着我,我李云一定会回来就您的。 经过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在宋家的门前停下,李云跳下马车却摔了个大马趴,他惨叫一声,熟悉的声音顿时就引起了门卫的注意。 第143章 全城大搜寻(中) 这真是反常的一天。 先是大公子昨夜出去了至今未归,然后老爷今日三更天的时候也急匆匆的不知所向,如今又来了一个趴在门前的,门卫不由得喊道:“哟这是谁啊?”他说着走近几步定睛一看:“哎哎!这不是大公子的书童云爷吗?您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大公子呢?” 李云在他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他来不及解释什么,只是一个劲儿虚弱地催促道:“快带我去见五小姐,完了就来不及了。” “云爷您没糊涂吧,这大清早的您去找五小姐……”守门的小厮看李云一身狼狈,还以为他是摔傻了,“你就是有事要说,估计这一会儿五小姐还没起来呢,瞧着您行动不便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不先去我那儿坐坐?” 李云没时间跟他废话,直接问道:“那就带我去见夫人,快点,你要是行动利落,我回头让少爷提拔你。” 守门小厮一听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他咧开嘴笑到:“没问题,您就看着吧。”说完砖头喊上另外一个小厮说:“小李别偷懒了,赶紧的过来扛着云爷去夫人那里。” 夫人起来得早,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已经是五更多天了,又是换季的时候,夫人不是在跟黄管家对账,就是在忙其他的事情,不可能还没起来。 正如小厮和李云料定的那样子,文氏是没有休息,就连宋相宜也跟着熬夜等消息,文佩兰这几个时辰大概真是把半生的眼泪都流动的差不多了,几乎是想想就哭一阵子,哭得厉害时甚至打起了嗝,偏偏还不让宋相宜近身伺候。 宋相宜也是没法子了,只好去派小丫鬟把连州给唤来了,连州一听说自家夫人半夜里哭上了,自然是揣测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她进去之后,多番安慰也不见效果,夫人不说原因,五小姐又是满腹的心事,连州只能时不时的给文氏换个帕子,端杯茶。 正厅里面,连州正在安慰文夫人,宋相宜沉默地看着白瓷清幽的茶盏的时候,突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连州很是不满,这一会儿里面都乱成一窝蜂了,你个小丫头就不能稳重一点吗?现在还来添乱,她瞪眼说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个体统。” 小丫鬟压下上喘的气息说:“是李云回来了,说是有关大少爷的事情想跟夫人和五小姐说。” “李云回来了!”宋相宜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几乎立刻想冲出去询问,但是终究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要冷静,她提醒自己。 文氏一听说有自家大郎的消息,也是激动万分,想要站起身来,无奈身子哭得虚弱无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连州赶忙扶住了,对那个小丫鬟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李云喊进来啊。” 小丫鬟答应了,连忙走出去。 没多久李云被两个小厮驾着进来了,他看到了文氏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宋相宜,按理说文氏才是一家之主,可是李云一看到宋相宜就满脑子都是宋相承的吩咐:“你回府之后,一定要去找我的五妹。” 文氏两眼期盼地看着李云,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李云,大少爷呢?相承呢?” 宋相宜也是专注的盯着李云,一双澄澈的双眸里面,隐隐的泪光滚动着,她未说一句话,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云完全忽略了文氏的话语,只挣扎着跪倒在宋相宜的面前说:“五小姐,少爷平日里最是疼您,奴才曾经听少爷说过您聪慧心底又纯净,求求您救救少爷吧。” 大哥失踪许久,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如今听到他往日里对自己的夸赞,宋相宜的泪水一下子滚落出来,心中的悔恨之情几乎要吞没了她,她连忙扶起李云问道:“我是我大哥的同胞妹妹,自然是要救他的,你快说我大哥现在在哪里?” 李云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在哭潞河附近。” 文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其凤不在,自己才是宋家的主宰者,可是李云却忽略了自己,偏偏向害了相承的五娘求救,这让文氏在别扭的同时,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激了,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误会了五娘呢? 宋相宜自从听到哭潞河这几个字之后就开始思索了,越是关键时刻,她反而越是冷静。 文夫人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生死的娘亲,她急忙吩咐连州:“你快带着宋家所有的小厮和丫环都都去哭潞河附近搜寻,务必找到相承,就是死了……”说到这里文氏哽咽了,又是伤心落泪,“……死了,也要见尸。” 连州答应着就要出去,宋相宜拦住她:“你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这么鲁莽的去。” 闻言,文氏勃然大怒,她指责宋相宜:“你害了相承还不够,如今还来阻止为娘的去救他吗?你怎么这样的蛇蝎心肠?” 正厅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妥当啊,就连连州都是一脸的错愕。而李云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宋相宜不让连州带人去搜寻自家少爷,但是少爷的话他是知道的,少爷说过了五小姐聪慧机敏,心性纯良。 文氏其实也是后悔了,这一天之内,她已经多次口不择言,刺伤宋相宜的心了,只是就是停不下、止不住,只要一想到生死未卜、凶多吉少的相承,她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一样,反复的炙烤。 泪水盈余眼睫,宋相宜一步一步走到文氏的面前,姿态端庄而凝重,她跪倒在文氏的面前说:“娘亲,女儿不是阻止您去救大哥,而是我们不能这样子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啊,您可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多少不怀好意的人暗地里盯着宋家吗?您若是贸然行事定然会给宋家招来祸患啊。” 宋相宜的话刚说完,袁湘湘的声音传了进来。 第144章 全城大搜寻(下) “相宜妹妹说的对,娘亲,怎么救相承,我们还要仔细的想想对策,确保万无一失。”但见袁湘湘从外面走进来,一身崭新素雅的绿裙子上居然有几处褶皱,明显也是一夜未眠。 文氏见到袁湘湘也是没有好脸色,说的话也不甚中听:“你来干什么?相承没回来,你还挺自在的。” 也无怪乎文氏会责怪袁湘湘了,毕竟相承去冯家的事情,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肯定是知道的,没想到居然也死死的瞒着,这都早上了,才姗姗来迟。 袁湘湘何尝不知道文氏的心思,只是刷地一下,泪流满面。 宋相宜如何再敢连累嫂嫂,于是解释道:“娘亲有所不知,这件事嫂嫂并不知晓,我是和大哥私下商议的,大哥出门时并未告知大嫂。” 怕文氏对袁湘湘心生缔结,宋相宜把所有的罪责都一力抗下,看到文氏半信半疑的样子,宋相宜不得不多说几句:“娘亲若是不信,可以问夜里的巡逻队和我身边的碧云,昨夜大哥深夜未归来,直到那时我才派碧云去告知嫂嫂的。” 文氏再看看袁湘湘只是默默流泪,温驯贤良的样子,顿时愧疚了,于是拉着袁湘湘的手说:“儿啊,委屈你了,娘亲也是着急的糊涂了。” 袁湘湘也是真的伤心,她自然是知道宋相宜是想保住自己,于是只是含泪点点头,也不说话。 文氏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不想开口因此也没有追究和多想,她问宋相宜:‘你既然说不能大张旗鼓的搜寻,那该如何是好?” 屋内暖气徐徐,宋相宜注视着在刻满了花纹的灯柱子,脑子飞快的思索,她对文氏说:“娘亲,请容我想想。” 文氏只好闭嘴了,可神色之中越发的焦急,李云也是心中焦灼的看着宋相宜。 过了片刻,宋相宜突然说:“你们说这刻满花纹的灯珠像不像是除病幡的柱子呢。” 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文氏气的胸脯起伏:“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吗?” 袁湘湘赶紧拉紧了文氏的手,只一双眼睛恳求的看着她,意思就是请她听完宋相宜的话语,文氏不得不妥协,因为她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有的人都注视这宋相宜,明显感觉到她是话里有话,绝对不止是说灯珠这么简单,连州开始觉得这个五小姐其实要比三小姐更加的聪慧,只是以前不知道在怎么回事人人都在讹传五小姐愚笨,难道这是五小姐故意为之的自污的手段吗?不会啊,没有理由啊。 宋相宜踱步到李云身边,说道:“李云下面这么问题你可要听好了,每一个回答都不能出错,一定要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李云赶紧点点头,盯着她的脸。 宋相宜一句一句的问他:“冯家的人知不知道我病重的消息?” 李云点头说:“知道的,少爷告诉他们了。” “那好,那我大哥当时是怎么跟冯家人说的?你一字一句的道来,不要遗漏?”宋相宜接着问道。 李云自然是原话传述。 宋相宜的眼睛里光彩频频闪烁,就像是洁白的珍珠在阳光下反射出的七彩光晕,看的李云、连州等一干人都有点蒙了。 文氏心中的怒气碰上这样璀璨的光亮也消除不少,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聪慧,文氏这般想着有点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了。 “我想我有办法。”宋相宜转过身看着文氏,再一次跪下,把一个文氏弄得有点糊涂了。 连州察言观色,看到文氏似乎余愠已消,于是上前拉扶宋相宜,但是宋相宜坚决不起来,反而连着磕了三个头说:“请娘亲为女儿招魂!” “什么!”文氏惊叫出声。 袁湘湘也是急道:“相宜妹妹,切勿胡说,你好好的,何须招魂。” 主子们说话连州和李云只能听着,但两个人也是惊呆了。 文氏又气又急说道:“你说你要想办法,半天想的这是什么鬼主意,这跟救你大哥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你身体健康,若是招魂那可是要减去寿命的啊。” 招魂是大良王朝一种特有的驱邪仪式,如果家中有未成年的儿子女儿突然感染重病,药石无医的话,就可以采用招魂的方式,来驱除纠缠在儿女身上的病邪,可这只适用于重病之人,倘若是健康人这样招魂,却是要折寿的。 关于这一点,已经重生一次的宋相宜是相信的,既然死人都能活过来,并且还穿越了,哪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一个经历了两世的人,更加看淡生死,对于折寿她已经是不在乎了,只要能就出大哥一切都是值得的。 宋相宜镇定的说:“娘亲嫂子先听我说,追杀我大哥的人,来头很大,我们宋家绝对惹不起,也抵抗不了。爹爹已经去搬救兵了,如果咱们再去大张旗鼓地搜寻,对方一定会起疑的,再者若是我们找到了大哥,又该怎么办,一旦被人看到大哥没有死,追杀大哥的势力会放过我们吗?他们就会猜测我们宋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绝对不能说的内幕,到时候宋家满门都会陷入祸患之中。” 竟然是这样!文氏很震撼,连州和李云也都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袁湘琴就早就隐隐地猜到了什么,所以倒是稍微平静一些。 文氏其实大约已经明白宋相宜的意图了,她求证道:“所以你是想借助招魂的阵势,暗中去哭潞河寻找相承是吗?” 宋相宜点头说:“正是如此,这样一来,不仅是找人方便,而且找到之后还可以藏到我的马车内,这样一来谁都不回起疑,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即使那些人心有疑虑也不敢进来刺探,毕竟太引人注目了。” 宋相宜说的话有理有据,很在理,文氏也无从反驳,袁湘湘确实很担心,她关怀道:“可是会折寿的啊,你真的不在乎吗?” 宋相宜淡淡的说着:“没关系的,本来就是我自作主张,害的大哥命在旦夕之间,而且我还年轻少几年寿命也不打紧。” 这一句话说的身为丫环的连州和身为小厮的李云都动容了,更何况她的生身母亲文氏呢? 文氏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她走到宋相宜的身边,一把揽住她,痛哭流涕。 第145章 招魂开始(上) 母女两人哭了一阵,把个袁湘湘也勾得愁肠百结。 她到底是和文氏还不熟,只是蹲下身子抱住文氏,一直手臂拦住宋相宜的肩膀,轻轻地抽泣。 连州少不得要上来劝解,她伸手去拉文氏说:“夫人,宽解一些吧,现在还是救大少爷要紧。” 连州的话无疑是提醒了文氏和宋相宜等人,文氏慌忙站起身来说:“对对对,要赶紧救相承才是,娘这就吩咐人去准备招魂要准备的事宜和物品。” 说着伸手搀扶宋相宜起身,宋相宜顺从的站起身来,反手拉住文氏说:“娘亲且慢,女儿还有几句话要说,娘亲先听女儿说完再去准备也不迟。” 文氏怜爱地擦擦宋相宜眼角的泪花说:“你尽管说,相宜也已经长大了,如今也是有主意的人哦,娘亲都听你的便是。” 宋相宜对文氏的期待并不大,不求有多关爱自己,也不求有多把自己放在心上,但只要如同今天这样的一番话,她已经知足了,至少文氏算是认同了她,不再仅仅只是因为她蜕变的容貌而青睐她。 宋相宜细细地思索着,从人员的安排到招魂仪式的进行,一一的过滤了一遍,须臾说道:“娘亲女儿是这样想的……”如此吩咐了一番,文氏和周围的诸人都露出赞许的神色,对宋相宜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层。 “总之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就是说要秘密进行,万不可在府中声张,第二招魂仪式的所有人都必须要用府中的人,这样才能防止被外人瞧出了端倪,还有我今日凌晨来娘亲这里的事情,有些奴才是知晓的,必须要封口。”宋相宜再次思索了一遍,确认无遗漏的时候,才说道:“娘亲以为如何?” 她的表现让文氏惊喜连连,哪里还有半分其他的心思,自然是连连的说好。连州也跟着点头,至于李云这一会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五小姐岂止是聪慧,称得上是女中诸葛了,这才是真正的貌若西施,才惊天下。 连州看李云一脸呆傻的样子,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踢了踢他,小声的说:“哟,这天上掉下来好大一只傻乎乎的燕子啊。” 李云疑惑地低头,平整的地面光溜溜的,哪有什么燕子,他看向连州无声的表示,你骗我? 连州真真是强忍着笑意说:“我说的可是实话,这不正有一只吗?” 青葱细指恰恰指着李云,笑得很是促狭,笑得李云难堪不已。 他正在怒瞪着连州的时候,只听的大少奶奶开口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相宜妹妹的计策有些疏漏的地方。”袁湘湘皱眉慢慢地说道:“娘亲、相宜,我虽然不懂招魂,也不懂计谋,可是招魂需要有名气的法师,如此一来就必须要去皇城附近去请一个,还有宋家这么奴仆,人多口杂,,如何才能防止不走漏消息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第一邀请法师的话,既耽误时间也容易横生枝节,因为招魂的法师可不是现代跳大神的骗子,大良王朝的法师都是有真本事的,既要懂得医术还要懂得巫术,有点类似于咱们现代那种中西医临床的医科生。 万一真是给请来了,招魂之前肯定是要检查病人的病况,法师们把这个叫做看邪气,可宋相宜面色红润,脉搏有力平稳,哪里像是个重病将死之人,决计是瞒不住法师的,到时候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至于第二点,宋家奴仆人多口杂也是个问题,宋家也是官宦世家,只不过是从江南迁移过来的,官宦世家的奴仆们都是闻风就能知讯息的那种,更何况准备招魂的东西不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要进行招魂仪式吗? 宋相宜思索过后,的确是自己大意了,她凝神再一次不断地推断和模拟接下来的过程,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时候袁湘湘说:“不如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准备就好了,遮遮掩掩的反让人怀疑啊。” “不行,绝对不行。”宋相宜第一次就反对,她之所以定要保密,就是为了防着宋相若,可是这种话和心思又不能挑明了。 至今想想宋相若为了毁掉自己的名节甚至宁愿拉上整个宋家的家族荣誉的做法……她就不寒而慑。 这个名义上的三姐就像是一辆失衡的马车哪怕是悬崖,只要自己能挂到悬崖边上的松柏上,哪管别人的死活。 她是担心万一被宋相若知道了全盘的计划,再者关键的时刻万一她从中作梗,不光大哥要为此陪葬,就连自己也会终生愧疚。 所以很坚定地摇摇头,宋相宜神色坚毅,她说:“我有办法,只要小心谨慎,可以万无一失。” “什么办法?”文氏问道,其余三人也是一脸期待。 宋相宜转身走到连州两人面前吩咐道:“连州、李云你们听我的命令,连州我知道你身为大丫鬟,底下必定有可以信任的小丫鬟,而李云你身为书童,身边也必定有心腹,亲近之人,这些人加在一起在总共有多少?” 连州想了想说:“大概是有四五个的样子。” 李云则是面带羞愧,跟着说:“说来惭愧,我常年跟着少爷去御书房,在府里反而没有什么知己,大部分也都是阿谀奉承之辈,但是也是有那么三两个的。” 听完连州和李云的话语,宋相宜点点头说:“足够了,只要五个人就足够了。” “五个人!”文氏活了一把年纪了,也见过别人家的招魂仪式,哪一家不是拉着长长的队伍,指望着人多火气旺,把那些魑魅魍魉都给吓跑了。 “相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知道招魂仪式的最低标准是八个人。” 袁湘湘也是不赞同,她轻轻的说:“那么法师呢,该怎么办呢?总不能随便拉个人就当做是法师吧。” “对,正是如此。”宋相宜顺畅的接话:“现在可以信任的人有五个人,前两个赶马车,后两个跟在马车后面叫魂,马车的前面法师举着招魂幡摇铃、念咒便是。” “这怎么行,这个不符合规制啊……”文氏真是想不透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反而三娘的心思,她还能猜透几分,看的明白。 第146章 招魂开始(中) “娘亲别急,听我说来。”宋相宜简单的说道:“其实很简单,您说这样做不符合规制,女儿倒是觉得就是要不符合规制才好,你们想想暗地里的那些人哪一个不知道咱们宋家丢了少爷,此时的宋家必定是人仰马翻的,哪有还心思凑齐为一个女儿凑齐招魂仪式的规制,如此一来到正中下怀。” 袁湘湘眼睛一亮:“相宜妹妹对于人心的琢磨,湘湘真是自惭不如啊。” “只是法师……真的要找一个奴仆冒充吗?”她皱起眉头。 文氏显然也是想到这一层,也皱起眉头。 宋相宜苦笑道:“娘亲、嫂嫂,这才是计划之中的神来之笔啊,此事过后,倘若有人问起,我们大可以说那法师是因缘巧合请来的,原是一个闲散不入世的,只是经不住我娘亲哀求,才出手相救,已经再次云游不知所踪了。” 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怀疑,那又能如何?既没有证据,也不曾亲眼所见,至于那一点怀疑,暗地里蛰伏的人在繁杂的事情当中很快就会遗忘的,毕竟跟大局相比,这只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水花。 解释完了之后,文氏和袁湘湘都觉得行得通,文氏就按照宋相宜的办法开始行事,命令连州和李云分别把他们的心腹和知己招来,聚集在正厅。 至于宋相宜她当然要装病了,而且要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的西厢房,对着袁湘湘眨眨眼睛,她在袁湘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袁湘湘脸上露出笑意说:“相宜妹妹且等着。”她缓缓的走到正房门口身形摇晃,裙摆浮动不止,似乎头晕目眩的样子。 守在院门口的小丫鬟远远地就看到了,她自然是知道宋相承出事的事情,以为这位少夫人是伤心过度了,就想要上前搀扶,袁湘湘倔强的说:“不必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下丫鬟只好识趣的退下去了。 等到袁湘湘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脚一滑整个人摔倒了,就连头上的碧玉钗子都折断了,更别提绣花鞋了。 恰巧的,经过的巡逻队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新进府邸的少夫人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院原先想要扶她起来的丫环,很无奈,我想着去扶您吧,您偏偏不让,这下好了吧,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啊。 她扶起袁湘湘说:“少夫人您没事吧?” 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袁湘湘咬着唇轻轻的摇摇头,她放下脚想要站稳了,却冷不防一阵刺痛传来,要不是丫环扶着,就差点再一次摔倒在地面。 丫环下意识的往下看,但见裙摆之下沾了一点血迹,地面上也有星星点点的,她问道:“您是摔伤了脚吗?” 袁湘湘皱眉,轻轻点头,真真是病弱西子胜三分, 看的丫环心一软说:“奴婢背着您回去吧。” 袁湘湘看看丫环瘦弱的身形和青涩的面庞说:“不必了,看你面容尚且年幼,如何撑的住我。” “可……”丫环也为难了,她转头喊那些呆若木鸡的巡逻队队员:“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喊一辆马车过来啊。” 巡逻队里面的小厮和护卫们赶紧的走了,一边走还有小厮忍不住说道:“主人们一向都是端庄、得体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出丑呢?比得上五小姐的那次奸夫事件了。” 一个大大咧咧的护卫大笑道:“奸夫事件哪有这次惊人啊,那次咱们又没有亲眼看到。” 嘴上说着花,脚下却不敢怠慢,一行人很快就调了一辆马车赶来,袁湘湘早就在丫环的搀扶下回到了正厅,马车赶来后就命令巡逻队的人都散了吧。 而后掩护着宋相宜上了马车。 宋相宜原本没有注意到袁湘湘的异样的,直到了西厢房,下马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嫂嫂动作怪异,她搭把手扶着袁湘湘下来。 一点血从她的绣花鞋里掉了出来,宋相宜心里已经明白,定是袁湘湘假戏真做,伤到了脚腕,她紧紧的扶着她,不由的叹息:“嫂嫂你怎么这么傻呢?” 袁湘湘一边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走着,一边笑着说:“帮你就是帮相承,我救相承的心跟你一样,你愿意耗费寿命救他,我流这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相宜闻言,心下感动:“我一直觉得大哥娶你,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 想到宋相承,两个人的眼眶中都喊了泪水,大哥、相承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进了屋子,烟霞正魂不守舍的坐在桌子旁边,听到动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待看到宋相宜的面容泪流满面:“小姐,我在夫人的院子前跪了许久,也不见你出来,猜想你应该不会有事了,便回来这里等你,因为奴婢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宋相宜感叹的拉起烟霞的手说:“烟霞都是我连累你了,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能帮我去找点青黛吗?” 烟霞虽然不明白用意,但还是赶忙去了。 这边文氏开始吩咐连州和李云各自带着自己的知己或者心腹准备招魂要用的马车、招魂幡、布匹、衣物等等,那边烟霞抱着一盒子青黛回来了,袁湘湘开始给宋相宜涂抹上白脂和一种青黛,不过须臾之间,宋相宜就变得比病人还像是病人了。 看的烟霞目瞪口呆。 袁湘湘打量了一下,满意的说:“这下子就算是有人来查看,也不会看出端倪的,除非他懂医术。” 微微一笑宋相宜说道:“就算是懂得医术,也无所谓,因为不会有人来试探的,招魂仪式之所叫做招魂,是因为队伍在巡游的过程中要不断的叫喊病者的小名,唯有这样,才能把病人的三魂七魄喊回来。” 说的也是,满城的喊着,只怕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招魂了,谁还会不识趣的前来试探,除非想要被抓个正着。 做好伪装之后,宋相宜躺在床.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病人。 第147章 招魂开始(下) 为了防止出现突发状况,烟霞自告奋勇去守门去了,屋里就剩下姑嫂两个人,此时两人心中都有心事,因此倒是安静了一会儿。 准备仪式总是要花点时间的,文氏忙得团团转,而宋相宜和袁湘湘却无事可干,一个现在可是重病在身,另外一个是来探病的嫂嫂。 除了说话,还有什么事情可干,难不成还去花园里走两圈感叹一下春光多美好不成?除非宋相宜脑子秀逗了。 因此两人只能絮絮的说一些昨夜里的事情,说着说着,宋相宜问道:“你今早怎么在那个关口赶过来,若不是我瞒着娘亲,这一会儿只怕……”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袁湘湘已经摆明她的意思了,文氏岂会轻饶怂恿自己儿子涉险的媳妇。 袁湘湘不免叹息,她捏住米白的衣角,胡乱的缠绕着,明显是心神不定的样子“我也是实在无法了才冒险去娘亲那里的,只因杏儿他们昨夜被我派去太子府后至今未归,我推算了时辰总觉得不对。” 袁湘湘这么一说,宋相宜也意识到了,确实按照一般情况,就算是再慢的马车来回三个时辰总是足够的,可是如今都要五更多天了,杏儿他们却没有回来。 她问道:“那碧云呢?你见到碧云没有,碧云是不是也没有从太子府邸回来?” 袁湘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异之色,她有点不知所措的问道:‘相宜妹妹,碧云没有跟着太子府啊,你何出此言呢?” 碧云没有跟着一同前去?宋相宜有一瞬间差点坐起来,但她终归是克制力惊人,只是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便如常了。 “我夜里派碧云过去的时候当时二更天的时候,我特地嘱咐过她,陪着你那边的人一起去的,真是没想到她如今竟敢忤逆我的意愿。”说到这里,宋相宜难免觉得有点伤感,正如碧云经常嚷嚷的那样,她心里面到底还是存着姐妹情分。 只是如今碧云让她太失望了,她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袁湘湘和杏儿名义上虽然是主仆,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甚是深厚,因此轻易就瞧出了宋相宜心中的失落,她安慰道:“许是碧云胆子小,或者有什么急事才没有跟着一起去的,你瞧她不是也没有回到你这里吗?” 宋相宜一想也对,毕竟碧云去东篱院之前,已经同自己和好了,不可能阳奉阴违的,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碧云既没有去太子府,也没有回西厢房,也有可能碧云是想要回来的,但是路上…… 难道碧云也出事了吗?宋相宜再也躺不住了,她撑起身子拉住袁湘湘的胳膊说:“嫂嫂,你快去跟烟霞说说,让她去找找碧云吧。” “可这守门的事情……”袁湘湘有点迟疑,她担心若是被人撞见,看出什么破绽那就要命了。 宋相宜神色中含着几分焦急,她紧紧的攥着袁湘湘的胳膊说:“嫂嫂切勿担心,这西厢房清静的很,平日里就少有人来,如今才五更多天,更加不可能有人来的,你只管让烟霞去吧。” 无可奈何的按住宋相宜的肩膀,袁湘湘说:“你赶紧躺下,我去还不成吗?” 门帘子被掀开了,袁湘湘的身影消失在后面,宋相宜看着晃动的门帘,心中暗暗祈祷:碧云你千万不要出事啊,若是你也出事了,我…… 她没有力气再想下去,只觉得满心的悲怆正在腐蚀她的灵魂,迁哥哥、大哥、还有碧云,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啊。 烟霞听了袁湘湘的话语之后,当即点头道:“我这就去寻碧云,二三更天的时候,门卫最是警惕,绝不可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府的,所以碧云一定还在府内。” 只是应该去哪里寻找呢?正在思索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似乎是一个女子,声音尖锐恐怖,把正在沉思的烟霞下了个半死。 “是谁在哪里尖叫”烟霞大喊一声,四处张望。 正在她试图找出尖叫之人的时候,有一个男声也响了起来:“死人啦,不好啦,死人了啊。” 是西偏门的方向,烟霞赶紧跑向那里。 怎么会死人呢?到底是谁死了?该不会是恶作剧吧,烟霞刚跑了两步,身子就猛地僵住了,碧云,是了,碧云至今未归啊,难道说她死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烟霞越想心里越慌,脚步也像是擂鼓一样,一步赶着一步。 西厢房这里虽然离着西偏门近一些,但也并不是很近,若是坐马车大概也要五六分钟的样子,若是走路那就更慢了,怎么也得十几分钟的。 因此等到烟霞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围在西偏门的门口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部分都是低等的奴仆。 在这群奴仆之中,有一个丫环的穿着倒是很鲜亮很体面。 不过烟霞着急查探死者,倒也没有心情去看看那丫鬟是谁,只一个劲儿的往前面挤,想尽办法的去看。 别人只当她凑热闹,不免抱怨道:“挤什么挤,这可是死了两个护卫啊,小心看了之后,吓得跟她一样。” 说着还指着那个穿着鲜亮的丫环。 出于本能,烟霞随意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完之后,顿时惊喜的喊道:“碧云是你吗?是不是你?” 碧云吓得狠了,正是神魂未定的时候,她全身发着抖,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又是吓得尖叫起来,吧她周围的一干人等都骇了一跳,纷纷自动远离了她。 这得以让烟霞顺利的跑到了碧云的身边,她面容喜悦,死死地盯着碧云的脸,之后一把抱住她说:“太好了,碧云你没事,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你一晚上没回来,我和小姐都担心死你了。” 碧云原本还处于呆滞之中,然而在听到烟霞提到小姐这两个字之后,突然一脸愤恨的推开她说:“少跟我提宋家五娘,我看她是巴不得我死。” 烟霞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碧云说:“碧云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姐呢?小姐可是真的对你掏心掏肺啊。” 第148章 碧云的哭诉 “那只是假仁假义罢了。”碧云冷笑,神色当中带着几分愤恨和癫狂,她右手紧紧的握着什么,一脚灰扑扑的料子从指缝里透出来。 烟霞很生气:“碧云,我不许你胡说,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碧云往后退,她颤抖着指向地上血淋漓的两具尸体道:“我差点就跟他们一样,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机灵早就死了。” 她猛地掀起袖子,透出素白的皓腕:“看看这……还有这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一片素白上,半圈狰狞的淤青和血痕环绕着手腕,不知如此,便是连小胳膊上都是粗胖的指痕,这明显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都看着眼前的一切,窃窃私语和各种猜测之声不绝于耳。 烟霞震惊了,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碧云伤痕累累的胳膊,心都在颤抖,她万万想不到碧云竟然会遭遇危险。 宋家家规虽然相对宽松,但也是有板有眼,因此府中的护卫也大都尽职尽责的,按理说应该很安全才是的,就算是遇到了有些无赖的巡逻小队,凭借碧云的大胆和冲脾气也绝对可以震慑住他们。 就是因为如此,小姐才安心的把协助袁小姐营救大少爷的任务交给她,可是她和小姐都不曾想过昨夜竟然会有贼人潜伏入府中,竟然还伤了碧云。 烟霞心怀难过和歉意,伸手去拉碧云,谁知碧云冷冷地推开了她,瞪着眼说:“你想干嘛?” 动作僵在半空中,为什么情同姐妹的碧云会打开她的手臂,烟霞的目光中充满了诧异。 “碧云,我只是想拉你回去啊,你看这里人越来越多了,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不是?” 提到“回去”这两个字,碧云本能的想到了那些在杂物间里煎熬的日子,那冰冷的潮湿的地面和四处漏风的木板墙。 她连连的摇头说:“我不回去,反正回去了,也只会惩罚我。” 围观的人纷纷对烟霞投以异样的眼光,仿佛再说人家不愿意回去被打被骂,你干嘛非要拉着人家受罪,大家都是丫鬟,干嘛为难自己人啊。 更有一个绿衣服的小丫鬟走出来,阴阳怪气的说:“就是说吗!人家情真意切的伺候主子,到头来却被主子坑害得几乎要丢了性命,怎么着?还不允许人家在外面散散心?再说了,没看到人家刚才还受到了惊吓吗?” 碧云看到那小丫鬟,面上划过一丝惊喜之色,她声音里满满都是喜悦:“绿意你回来啦,怎么去了那样久?” 绿意也是气恼的样子,抱怨道:“那个小厨房的老刘头就是固执,我都说是三小姐要喝的,他非不信,说三小姐对杏仁过敏,从来不喝杏仁奶的。” 绿意、三小姐?原来是宋相若身边的丫鬟吗? 宋家的丫鬟和小厮们也是分等级的,有一等、二等、三等之分,烟霞悄悄看了一看那丫鬟腰间带着的木牌子,果然只是一个二等丫环丫鬟罢了,想必在宋相若身边也并不起眼。 但是说来奇怪,碧云身为宋相宜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怎么会跟宋相若身边的二等丫鬟交好?而且看样子似乎很是熟稔。 烟霞的心里很不舒服,碧云明知道三小姐多次暗中陷害自家小姐,还跟那边的人有牵扯,真真是没良心,这心里一不顺畅,那怒气就自然地浮了上来。 可转念一想,毕竟碧云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烟霞没有立马发火,只是面带怒色道:“碧云跟我回去,小姐很担心你,特地吩咐我来寻你的,你早些回去小姐也能想早点安心。” 碧云却并不愿意,脸上都是不情愿,她一口就回绝了:“我这会儿还有事情,你自己先回去吧。” 烟霞纵是再好的脾气也恼了,可怜小姐的一片苦心完全白费,碧云根本就没领悟到自己的过错,反而更加的任性和不懂事了。 她上前就要去拉碧云,别看碧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唯独怕三个人,一个是宋相宜,一个是烟霞,还有一个文夫人,因此烟霞一来捉她,她就赶紧往绿意身后去躲避。 绿意自然是要护着她的,更何况自家小姐本来就和五小姐不合,以前多少脸上带点子笑,好歹人家是五小姐的大丫鬟,不过现在…… 绿意冷哼一声道:“我说烟霞啊,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了,我还真是才发现,你这人有脸竟然跟没脸似的,羞字会不会写啊,要不要我替你写一个。” 这话说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完全是不用一个脏字就能破你一身脏水,偏偏你还治不了她,遇到这种人不用跟她斗嘴皮子,直接的走人就是。 烟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没那心思跟绿意吵架,毫不迟疑的直接拉着碧云就要往西厢房的位置走。碧云本就是惧怕宋相宜的手段,更何况她丢了郡王府的请帖也就罢了,还隐瞒了实情, 这要是被宋相宜知道了,她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因此碧云极力抵抗道:“烟霞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回去?” 无奈碧云的力气虽然是大,但是奈何不了烟霞坚定的意志啊,几下子就被烟霞拖动了脚步,无可奈何地踉踉跄跄跟着她往前移动。 碧云急的连连尖叫道:“烟霞,柳烟霞,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拉我,咱们姐妹的情分就断了,绿意你快来帮我啊。” “我拉着你呢,这个烟霞也不知道是吃什么的……”绿意是一脸的纠结,“怎么劲儿这样子的大,我说烟霞啊,要不你就松开吧,这西厢房还远着呢,你就是累死了也到不了啊。” 烟霞充耳不闻,只管拖着走,可是拖着拖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莲河从人群里走过来,一看清眼前的竟是烟霞,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就阴沉了。 自家小姐自从大郎的婚宴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看起来像朵蔫了的鲜花,虽然心中明了小姐是在思索各种计策,但是莲河每日看着小姐殚精竭虑的样子,还是十分的心疼。 第149章 爆发的小宇宙(上) 一想到三小姐的种种,莲河对于宋相宜可是恨得不行,而烟霞身为宋相宜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自然也是分外的招恨。 她走过来不多不少,恰好就踩到了烟霞的脚上,一边死死地踩住还一边左右地碾,烟霞吃痛,却毫不松手,只是盯着莲河的眼睛不退让,也不躲避,咬牙郑重道:“这是我西厢房内部的事儿,别说你……就是你主子也没有资格插手。” 莲河听了并不说话,嘴角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猛地出手扯开她拽住碧云的手。 噗嗤一声,绿意呵呵的轻佻的笑出声来:“笑话,我家小姐怎么没资格插手啊,你们主子虐.待丫鬟,巴巴的半夜跑到我们那里去睡,我家主子好心收留了,到了最后还没资格管了,真是可笑。” 烟霞的眼光就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豁的一下射向碧云,万她万想不到碧云居然在小姐的敌人面前,如此的抹黑小姐。 怒气翻滚着向上涌动,烟霞忍了又忍,才把训斥的话语强行按捺了下去。 碧云畏畏缩缩的,完全看不出她在西厢房里的大胆和莽撞了,她适时躲到一边,也不说话,只是两只眼睛的光芒变幻不定。 烟霞看了一眼碧云,才不卑不亢回复道:“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三小姐来可怜。” 她的眼睛里藏着一股子的执拗:“莲河,我烟霞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也知道个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你有时间跟我在这里耗费,倒不如管管你们东厢房的丫鬟。” 说完干脆绕开莲河,再一次拉着碧云就要走。 莲河怎么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动声色的拦住她,一脸的倨傲和讥笑:“我家小姐是守礼节的人,我们东厢房自然也是上有规而下有矩,不需要刻意去管教,你们西厢房一样吗?拿什么来比,呵……”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围观的小厮和丫鬟们互相交换着眼光,不约而同想到了大少爷婚宴那天的捉奸事件。 众人诡异的目光和异样的眼神,让烟霞猜透了莲河的心思,无非是想用大家的鄙视和压迫,让自己松手、退缩。 所谓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莲河果然是和她的主子宋相若一样的卑鄙,可是同样的,烟霞也和宋相宜一样的执拗与固执。 碧云悄悄地挣脱烟霞,现在可是两虎相斗,她原本可以趁此机会溜走。 可走了两步,她突然想到烟霞那个性格怎么可能是莲河的对手,自己不如看看戏再走,于是站住了脚在一旁看起两个人的斗争。 小姐还等着碧云回去呢,烟霞退无可退,不再一味的回避锋芒,她神情严肃:“你说这话,可是摸着良心说的?你口口声声说你东厢房的丫鬟不需要管教,那么为何三小姐明明对杏仁过敏,可绿意还要去小厨房拿杏仁奶给三小姐喝呢,这难道不是谋害主子吗?再看看我家小姐纵然是惩罚了碧云,可那也是因为碧云口出不逊。” 此话一出,莲河一下子怔住了,她脸上浮出恼怒之色,谋害主子可不是小罪,因此她冷笑着说:“胡说八道,鬼才信你,不过是想要狡辩罢了,绿意咱们走吧。” 莲河抬脚就要走,局势对自己不利,不宜久留,她想都不想就要撤走,等回头再找这个烟霞算账。 碧云一看莲河要走,赶忙的就想溜走,可偏偏绿意跟黏糖似的粘着她。 “你别怕,莲河姐姐以后必定会收拾她的。”绿意如是说着。 而碧云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件事不会就此终结的,某些方面烟霞和自家小姐都是一个样的不好惹。 眼看着莲河要走,烟霞反而确认了什么,果然这个莲河真是大胆包天。 她淡淡地看着莲河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莲河姑娘还请留步,谋害主子这种事情总是要说清楚,就这么走了,难以服众,诸位说是不是?这以后大家若是见了绿意,一个涉嫌谋害主子的人,该如何面对呢?” 绿意听到烟霞如此咄咄逼人,哪里还稳得住,立马还嘴说:“你当别人都像你那样没羞没躁的,做这等黑心事。” 烟霞不理她,只是盯着莲河看。 别看她平时温温和和,不与人争辩,但却不是那种一味盲目忍耐的人,她跟在宋相宜的身边多年,倒也跟自家小姐学了一招,就叫做扮猪吃老虎。 剧情大反转啊,围观的奴仆们本来生活就很枯燥,除了做好份内的事情以外,基本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干的,就是闲聊起来也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聊来聊去总是那么几件事,乏味得紧。 可是如今可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么一桩大消息,足够他们几天的谈资了,他们如何不兴奋,纷纷跟着凑热闹说:“就是啊,说清楚啊,我们可不敢跟一个谋害主子的人共事啊。” 众人起哄热情十分高涨,有几个人还故意在莲河和绿意的身边晃来晃去,目的很简单,就是你倒是说清楚呗。 莲河不得不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看着烟霞说:“你是想把事情闹大是吧?” 感受到莲河恶毒的视线,烟霞心内有些许的恐惧,几乎让她动摇…… 可宋相宜往日的教导还在她耳边的回荡,纵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是倘若这“道”退缩了,那么“魔”就会只手遮天,到时候就真是天昏地暗,永无宁日了。 所以当你处于劣势的时候你可以养精蓄锐,但是绝不要丢掉心中的勇气,当你处于优势的时候,就更不能退缩,因为最好的东西握在你手里,你还要退缩的话,活着的意义就彻底的消失了。 微微的眨眨睫毛,烟霞的面容已经恢复平淡,她依旧温和:“莲河姑娘何出此言?此事并非是小事,就这么算了的话,那么那些犯了小错而被处罚的人岂不是很委屈吗?故而我才请莲河姑娘来解释一番,又何错之有?” 第150章 爆发的小宇宙(下) 烟霞这番话,瞬间打动了在场的围观诸人。 “对啊……”一个小厮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屁股,仿佛还在回味那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感觉,他很不甘心地道,“烟霞姑娘说的对,莲河姑娘你是东厢房的大丫鬟,但是不能因此包庇自己底下的小丫鬟啊,我前天打碎了四少爷的笔架,就被打了十板子啊。” 此话一出,附和着无数,长久的在宋家当差,谁没有犯过错挨过罚呢。 迫于众人的压力,莲河不得不转过身来,厉声喝到:“烟霞你口口声声说绿意想要谋害三小姐,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若再是咄咄逼人,我立刻去请三小姐为我做主。” 烟霞笑了,笑的很平淡,她说:“我敢这样说,当然不是红口白牙的诬陷,各位都可以为我作证,这个绿意方才是不是说过她要给三小姐拿杏仁奶喝,而小厨房的老刘头不肯给她的话。” 烟霞一边说一边环顾大家的面容,徐徐的提示道:“那老刘头还说过一句话,他说三小姐对杏仁过敏,这我就想不通了,既然三小姐对杏仁过敏,为何绿意身为二等丫环还要去厨房讨要杏仁奶呢?” 这么一提醒,众人也纷纷醒悟过来,说起来,还真是有这样一句话,刚开始谁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忙中出错,如今看来不简单啊。 完了完了,绿意急得不行,她面容惊恐,妄图辩解说:“我不知……”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碧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一大早绿意就拉着她出来,说是三小姐要喝杏仁奶,要赶紧催着小厨房做出来。 不等绿意的话说完,烟霞果断截住她的话:“你是二等丫环,怎么可能不知道主子的喜好和禁忌呢,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早被撵出去了。” 这这……这还是烟霞吗,那个温温和和,看起来很是好脾气的烟霞吗? 碧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自己的眼睛,她突然发现其实这么多年来,她或许从未真正的了解过烟霞,就像她从来不知道宋相宜的真实心思一样。 烟霞的话句句扣在关键之处,绿意瞠目结舌,也只好哑口无言,莲河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跟墨水相比了。 莲河从来不是是好捏的软柿子,只不过一瞬就有了主意,于是她厉声命令道:“绿意跪下。” 莲河的想法很简单,就说绿意记错了,不是小姐要喝,而是给夫人的,因为宋相若一直都在给文氏熬粥,所以若是说宋相若给文氏准备的杏仁奶也不会有人起疑心的。 可问题是绿意她不知道这些啊,以为莲河是想要拿她当替罪羊,顿时脸都绿了,真真是绿的跟名字一样了,处于自救的本能,她哭诉道:“莲河姐姐,我哪有胆子谋害小姐呢,那奶汤分明是您……” “住口!”莲河快速截断了绿意的话,她几乎是怒不可揭,自己费着心思帮绿意开脱,可她倒好,居然差一点自己供出来,如此就别怪自己无情了。 莲河咬牙说:“绿意你真是越来越健忘了,我分明嘱咐过你小姐不能吃带杏仁的东西,你竟然还去要杏仁奶给小姐喝,真是不中用。” 绿意立马哭喊道:“不是的,我听……”她的话戛然而止。 “你那个妹妹我看也别进府了,省的害了三小姐!”莲河急速说着,硬生生逼得绿意住了口。 绿意呆呆地垂着泪。是了,自己妹妹的性命还握在莲河和三小姐的手中呢,绿意的妹妹叫做绿泥,今年才十二岁,她家中穷,偏生还有一个爱赌博的爹爹,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还不够,现在又打起了绿泥的主要。 可怜的绿泥竟要嫁给一个半瞎的老头做妾,听说那老头打死了好几个妾室,自己未成年的妹妹后半生要守着一个恶心的变态过活,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打死,绿意每次想到都会不寒而栗。 可恨母亲去的早,自己无力守护自己唯一的妹妹,只能求了莲河买自己妹妹进宋府,以后和妹妹也好互相照应。 可惜都只是妄想了,她垂下头,哭着道:“是奴婢健忘,竟忘了莲河姐姐的吩咐,差点害死了三小姐,绿意有错,愿意以死谢罪。” “绿意!”碧云尖叫道,她过去扶着绿意的肩膀说,“你好好想想,别这么放弃啊,或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殷切的看着绿意,碧云的心拧得紧紧的。 绿意绝望的摇摇头说:“不用想了,就是我的错,是我记错了莲河姐姐的话,我该死。” 绿意的话一出,烟霞呆住了,她原本只打算看狗咬狗的,哪里料到绿意竟然自己背了黑锅,这可是死罪啊。 她有些惶恐,她并不想要绿意的性命啊,越想就越后悔,一时之间竟是像个泥柱子一样。 根据宋家的家规,胆敢谋害主子,要活生生的受五十大板之后浸猪笼,与其这么痛苦地死去,倒不如一头撞死,死的干净…… 绿意猛地冲向一颗大树。 众人都反应不及,毕竟都只是看戏的吃瓜群众,谁会想到绿意会这样决绝呢? 关键时刻,眼看着绿意就像当场血溅三尺了,碧云身形如箭,快速冲到绿意的面前,一个侧身,挡住了她。 巨大的冲势把碧云抵在了树干上,腹部一阵阵的剧痛,她低下头只见绿意撞在自己的身上,完好无损,看起来没有受到伤害。 碧云松口气,不由蜷缩成一团,龇牙咧嘴地说:“疼死我了,绿意你脑子有问题吗?人死了就真的是死了,你妹妹怎么办?” 妹妹…… 绿意的眼睛里闪出泪光,必死的意志也消退了很多,她缓缓地瘫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流涕,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什么内幕、见不得人的内幕。 烟霞终于反应过来,她的脸上已经是一层的冷汗了。 她缓缓地走到莲河身边,神情满满都是厌恶:“莲河你的心真狠呐,看来我家小姐当年落水的事情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你下的手。” 莲河只是冷冷的一笑。 “是那一碗杏仁奶根本就是你要喝的吧。”烟霞看着莲河,直到她脸上的冷笑破裂成碎片。 烟霞才继续说道:“我猜你不止一次假冒三小姐的名义,骗吃骗喝名贵之物了吧。” 第151章 慈悲心肠(上) 虽然借着主子的名义吃嘴的事情被烟霞揭发了出来,但是莲河并不惊慌。 我有的是把握抚平宋相若的脾气,因此有恃无恐,只是冷哼:“就算如此,你能奈我何。” 这种人,连人命都可以视如草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因此烟霞也不惊讶,只是拉住碧云说:“走吧,小姐真的很担心你。” 这番闹腾之后,碧云也已经心身疲倦了,只是她放心不下绿意,犹犹豫豫的。 烟霞温和的脸上,显出悲哀之色,她说:“就算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绿意是三小姐的丫环,自然是要回三小姐哪里去的。” 也就是说是生是死,全由着宋相若决定。 可宋相若这个人,碧云心里也明白,不是眼里能够揉得沙子的,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莲河在搞鬼,绿意都当定了替罪羊。 碧云甩开烟霞的手,大喊道:“我不能看着绿意去死!” 整个人扑到绿意身边,极尽安慰:“绿意你不要哭了,我一定会相近办法救你的。” 烟霞其实也正在后悔中,到底是她连累了绿意,因此蹲下身出主意:“碧云要想救绿意就只能去找咱们小姐了,小姐如今的话,夫人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 碧云恍然大悟,对啊,小姐的心性,自己也清楚,定然会心软,出手相救的,因此碧云转头对绿意说:“绿意你等着,我一定会求我家小姐救你的。” 绿意一脸的麻木,她恶毒的盯着烟霞,指着她说:“就是她害的我,你还指望着她去求她那个主子救我吗?哪一个害了人的还会去救人!” 绿意恨死了,怎能不恨,若不是烟霞死死咬住杏仁奶的事情,自己本来应该安然无恙的。 碧云呆住了,绿意说得似乎也没错。若不是烟霞死死揪住,的确也不会如此。 此时的碧云,内心其实很迷惘,一忽儿觉得五小姐和烟霞似乎依旧是好人,一忽儿又觉得她们也许面目可憎,居心叵测。 被绿意这么一拉扯,她又被扯回去了,她看着烟霞,眼睛里渐渐浮现出冰冷和怀疑的光芒。 这或者根本是烟霞要自己乖乖回去的一个圈套? 不过不管烟霞如何,最起码小姐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想到这里,碧云决定回去试一试。 烟霞是没有这么多功夫去辩解,算算时辰马上招魂仪式就要开始了,必须在宋相宜出府之前把碧云拉回去。 “信不信随你吧。”烟霞拉着碧云就走,碧云是一步三回头,她喊道:“绿意你一定要等着我救你啊。” 两个人一步一步的离开,路过莲河身边的时候,一句声音低弱的话语飘进她的耳朵里:“宋相宜自身难保,救不了绿意,要想救绿意,明晚子时还来这个地方。” 碧云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莲河,却见到莲河一脸神秘的微笑。 西厢房的门口,袁湘湘正立在这里左右的张望。 因着烟霞去了好久也不见归来,宋相宜心里实在是担忧,这场招魂仪式还需要烟霞来充场面,毕竟一个重病之人的身边不可能没有丫鬟守着。 故而袁湘湘看她心神不安的样子,便毛遂自荐出来寻人,却不想刚出来就见到烟霞两个人回来。 烟霞一见到袁湘湘就要行礼,碧云一脸的别扭,只好跟着不情不愿的跟着做福。 快步迎上去,袁湘湘握住烟霞的胳膊说:“外面冷,快进去吧。” 烟霞心里暖暖的,点着头,正在这时,碧云忽然扑通一下跪下了,对着袁湘湘连磕三个响头,惊的袁湘湘不由得喊道:“碧云你真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碧云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挂了泪珠:“我有些私密的话想跟您说,若是您不肯我便长跪不起。” 见碧云心意已决,烟霞只好避开了。 袁湘湘叹息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求我什么,已经迟了,相宜妹妹已经知道你没有跟着去太子府了。” 碧云摇摇头,哭的眼泪横流,她掀起袖子说:“奴婢并不是想求您这个,而是求您不要告诉小姐,奴婢弄丢了郡王府的请帖。” 果然,碧云果然是弄丢了什么东西,那块被碧云隐瞒的敲门砖应该就是郡王府的请帖,袁湘湘就算是泥人也是有三分脾气,想到昨夜里的人仰马翻,和至今未回来的杏儿,一阵阵的恼怒就直窜心头,脸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怒色。 碧云的机灵劲儿发挥作用了,她一见到袁湘湘的脸色不好,就知道对方是动了怒气,于是挽起袖子露出两胳膊的淤青,哀哀戚戚的哭到:“我昨夜去东篱院的时候,遇到了贼人几乎被杀死,多亏黄总管路过,我才能逃过一劫,就是在逃跑的路上才不慎丢失了请帖的。” 冰冷的寒风里,吹得碧云的袖子直直的往后翻飞,透过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就连手肘上都有粗大的抓痕,竟是被人死死的勒出来的。 碧云哭的几乎是厥过去,无比委屈。 她深夜送东西和消息也不容易,还遭遇杀身之祸,险些送命,也难怪她那般焦躁的样子了,左右杏儿有王三和李文守着,应该无事,最多也就是被拒之门外,吹吹冷风罢了。 袁湘湘不由自主的心软了,她对碧云说:“进去吧,左右我不告诉相宜妹妹便是了。” 碧云这才放心了,于是跟着袁湘湘走进房间里面。 猛地进入温暖的环境,碧云全身都在打抖,她哆嗦着给宋相宜请安:“奴婢碧云给小姐请安,碧云昨夜彻夜未归,还请小姐恕罪。” 宋相宜看到碧云,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地了,只是事情还没完,该追究的还是要追究的,宋相宜因此问道:“我让你陪着一起去太子府,你为何没有去?” 碧云的泪留了下来,她露出自己的淤青和伤痕,又解开衣领,露出脖颈。 宋相宜的心蹦的一下剧烈的跳了一下,她坐起身子久久的盯住碧云,不光是她,就连已经见识过伤口和淤青的烟霞和袁湘湘都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是战栗。 太可怖了,碧云的脖子上一道紫黑的手掌印记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看那手掌的宽度刚刚好包裹了碧云大部分的脖子,下手的人何其狠毒,这是要把她活活的掐死啊。 第152章 慈悲心肠(下) 不止如此,随着碧云撩起太阳穴上的头发,三个人都看到了珍珠大小的血口子。 展示完伤口,碧云整理好衣服,缩在地上,弱弱地哭着。 宋相宜再也忍不住,她坐起身来想要走到碧云的身边,袁湘湘连忙上前扶住她说:“你心疼碧云,也该注意身子啊。” 宋相宜看向袁湘湘,用眼神诉说自己的心思:嫂嫂,碧云不是外人。 袁湘湘只是坚决的、缓慢的摇摇头。 无奈宋相宜只好躺回床榻上,叹息说:“你起来吧,我……”说着轻轻咳嗽两声,又倒了下去。 碧云的眼睛充满了惊骇,连声问道:“小姐你是怎么了?” 宋相宜摇摇头说:“也不知怎的,突然染了疾病……”还未说完,轻咳不断。 袁湘湘拿起帕子捂住眼角,似是非常地伤心,一直沉默着。 看她脸色青白,身体瘦弱的样子,碧云忍不住出了冷汗。 宋相宜居然病了?什么时候?夜里二更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莲河的那句话:“宋相宜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烟霞是知道实情的,她本来是想告诉碧云的,可是看到小姐和袁小姐都选择了瞒着碧云,想想碧云最近的表现,烟霞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这个关头,绝对不能出错。 宋相宜冲着碧云招招手说:“你过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碧云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蹲下身子,怯弱的看着她的眼睛,她虽然神色之间看不出怒意,但是碧云深知她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表现的那么明显,因此心中终归是害怕宋相宜会采用上次那样的惩罚,因此不等宋相宜说话,便先开口求饶道:“小姐饶我这一次吧。” 这样的距离之下,宋相宜可以清楚的看到碧云脖子上隐隐约约透出来的淤血污痕,她微微闭了闭眼,看起来脸色柔和,但其实心中已经是百般纠结,须臾,她睁开眼睛说:“碧云,你遭此险恶,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可知道我为何生气?” 碧云心中一紧,难道小姐知道请帖的事情了吗,不对,不可能,肯定是因为是自己没有陪同一起去太子府,于是她忐忑的说:“是因为我没有跟着去太子府吗?” “并非如此……”宋相宜微微地叹息,她拉住碧云的手,查看手腕上的淤青,忍不住皱起眉头,半晌才说:“我是生气你,遇到了危险却不回来告诉我。” 烟霞虽是局外的旁听者,听了之后仍然是忍不住心中一暖,可是碧云的表情的确是相当的僵硬,眼眸中甚至出现了讽刺的意味,以至于就连不怎么跟碧云接触的袁湘湘都看出了端倪。 宋相宜却全然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只是温声说道:“以后受了委屈和伤害就回来我这里,我这里总是有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 碧云低下头,小声的说道:“小姐说的是。” 她说的是“小姐说的是”,而不是“谢谢小姐”,这两句一样的简短,里面透出来的意味却南辕北辙,宋相宜的眼睛像是幽蓝的海洋,无数的光影变幻消失。 门帘子被掀开了,连州走进来说:“五小姐,招魂仪式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夫人命我和姐妹们抬您进马车。” 宋相宜点点头,虚弱的说:“有劳连州了。” 连州笑道:“您客气了,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可千万勿要再对奴婢说谢了。” 居然要举行招魂仪式,宋相宜真的是在一夜之间染上了重病,否则是绝对不会举行招魂仪式的,碧云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 莲河的话再一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宋相宜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那绿意该怎么办? 碧云的身上冷汗连连,烟霞和袁湘湘正忙着准备被子和软枕,茶水之类的,也没有注意到。 可宋相宜自始至终看着碧云,静静的看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宋家门口,白色的招魂幡高高的竖起,魂幡上长长的白布条迎风飘扬,法师高喊着:“起步!人间路上走一走,四方八面寻芳魂,妖魔邪鬼勿挡道,八方罗汉护英灵。” 紧接着马车前后的小厮和丫环们纷纷高喊道:“招魂喽、招魂喽。” 反复喊了八遍之后才停止。 一堆人是边走边喊,马车后面的小厮提着铜灯每隔半个钟就扯着嗓子大喊道:“丑丫回魂啦。” 这么一路喊下去,基本上是,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家就知道这群人是干啥的了,一个起了大早准备开摊子的小贩,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扔了,整个人就跟点了火的炮捻似的,嗖的一下子窜的老远。 也不怪这小贩如此激动,原来这招魂仪式是很丧气的,传闻只要是有人正面对上,就会被重病的病人收走一部分的寿命。 队伍所到之处,纷纷是大门紧闭,就这样一堆人安然的走到了哭潞河。 去哭潞河的路,若是走小路自然是可以绕开冯家,可是这招魂仪式也有招魂仪式的规定,要想驱邪必须要阳气,所以只能走大路和官道。 同样的要是想寻到逸散的魂魄,就必须到极阴之地,这个极阴之地指的正是河流,而哭潞河传说是当年大良首位帝王坑杀前朝皇帝和皇亲贵族的地方,真龙天子被害于此,国运崩溃,故而此处怨气冲天,正是喊回逸散魂魄的好地方。 总的来说整个流程就暗中符合了扶正祛邪、培元固本的奥义。 队伍不快不慢的走到了冯府的地界,守门的护卫一听到招魂的声音,纵然是铁血的汉子,也都纷纷忍不住汗毛倒竖,各个都往后缩,等到招魂队伍经过正门的时候,护卫们恨不得避开,这个时候穆大开门出来。 他看到各个护卫的怂样,嗤之以鼻,不就是招魂吗?至于吓成这样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招魂,也不知道奴才们口中的喊得臭丫是谁?于是干脆饶有兴味的观看。 可是等到载着病人的马车从他的眼皮子底下经过的时候,穆大的脸色变了,这是宋府的马车! 第153章 招魂惊魂 穆大自然也是知道的,招魂都是在药石无医的情况下不得已采取的救命举措,因此一般情况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官宦世家都不会采用这种方式,到底是谁在举行招魂仪式? 京城里的宋家没有几十也好十几了,但是他第一反应,却依然只有宋其凤这一家。 是谁在招魂?穆大的心蠢蠢欲动,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马车。 难道说宋相承其实还没死,被宋家找到了吗? 想想自己射出去的那三箭,穆大的心沉了下去,当时天太黑了,他并不确定箭矢的具体位置,常人身中三箭,若没有在要害位置,即使大出血,苟延残喘地拖几天也是有的。 虽说终究还是要毙命,但结果却完全不同。万一宋相承拼着一口气把冯家的事情透漏出去…… 冯青那个老狐狸!若不是他从中作梗,就凭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看的出来冯家古怪? 穆大心中深恨。回头再去收拾一顿那个老狐狸,眼下还是先去确定马车中的到底是谁。 他急走几步,想要掀开马车的帘子,马车前的丫环们齐声尖叫:“啊,你是谁?想干嘛?” 有人竟敢阻拦马车,不怕自己折寿吗? 马车内,宋相宜和烟霞对视一眼,烟霞偷偷从窗帘看向外面,随后趴在宋相宜的耳边说:“现在在冯家的地界了,小姐怎么办?” 宋相宜淡淡一笑,抬起手摇了摇,示意无碍,不要管。 马车外却不消停。 “快走开,招魂的马车不能停啊,别害死我家小姐!”马车后面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想要推开穆大。 小姐?穆大半信半疑。 最前面的李云汗水都要打湿衣衫了,他鼓起勇气,猛地一震招魂幡说:“时辰已到,为何还不喊魂?” 提着铜灯两个小厮立刻开始喊道:“丑丫还魂啦。” 欲盖弥彰,穆大冷笑一声,宋相承一出事,宋家就招魂,摆明是给宋相承招的。 他执意要上前截住马车一探究竟,冯家的护卫们也都是不忍直视,这穆大人做的真是太出格了,须知冲撞招魂的病人,不仅会导致招魂的失败,而且自身也会承受业障。 装作法师的李云不得不转过身来,他咬牙怒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阻我的法事,好大的胆子。” 与李云交好的小厮很是机灵,立马跟着喊道:“诸位都评评理啊,冯家的大人公然谋害人命啊。” “可怜我家小姐,重病在身,还要被人落井下石啊。”一个小丫鬟嚎哭起来,一时间众人接连痛哭,愁云惨淡。 好巧不巧,冯家对面刚好是御史中丞的宅子。 御史中丞正要上早朝,一出门就撞见招魂,本来十分嫌晦气,可是见到冯家区区一个奴才也敢拦截士大夫家的招魂马车,这就让他看不下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岂容他胡闹。 拉着脸,御史中丞走到穆大的身边,身后跟着一帮子面容惊恐的奴才:“老爷你可千万别过去啊,会沾染晦气的。” 御史中丞岂会听他们的话,直接抓住了穆大的手,他瞪眼道:“你干什么?难道想害死里面的人不成。” 穆大一看是御史中丞,气势顿消。 沾染一个宋家就已经是麻烦的不得了,再沾染一个专事口诛笔伐的御史,说不准就被捅到天子面前了。 穆大只好收回了手掌。 马车内的宋相宜早料到穆大不会得逞的,于是她轻咳着说:“多谢、谢……”后面的话语都转成大喘气了。 烟霞赶忙把戏做全了,她凄婉的说道:“我家小姐是宋少保的千金,烟霞替我家小姐谢谢您。” 御史中丞吃惊,是宋少保的千金啊。 穆大也恍然大悟,原来是宋家的五娘,他这才想起来宋相承曾经说过胞妹重病,相求见冯芷兮一面。 宋相承居然没有撒谎! 如此看来,宋相承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估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惹到了谁。 穆大的后背心凉透了,他第一次希望宋相承不要死,若是死了,毫不知晓冯家情况的宋其凤肯定会毫无顾忌的把这件事捅到正衡帝那里。 宋其凤绝对会怀疑,哭潞河离冯家并不远,况且这一片都是皇城的近郊,治安戒备森严,怎么可能在此遭遇追杀。 马车渐渐走远,穆大慌慌张张的去找家主冯源禀告此事。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哭潞河到了,沿着河滩一路走,一路喊魂,这时候喊魂的不再是丑丫的名字,而是实打实的宋相宜。 李云举着招魂幡急切地走在河滩上,他时不时四处张望寻找马车的踪迹,马车内宋相宜坐起了身子,居然要探出头,烟霞着急了:“小姐,您可不能起来啊,万一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宋相宜淡淡的笑着:“放心,估计这一会儿轮到冯家炸锅了。”说完掀开马车帘子向外查看,入目皆是茫茫的芦苇丛,远处的河水不紧不慢。 大哥会游泳,必定会选择跳水,这样沿着河滩走是没有用的,于是她对烟霞吩咐了几句,烟霞便下了车去找李云。 “法师啊,您看咱们沿着河边沁水的地方喊魂,不是更好一点吗?”烟霞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长。 李云立刻就开窍了,是了,自己只顾沿着马车经过的痕迹走,须知少爷肯定是跳水了,马车肯定是在水边附近啊,得下到河滩去。 救少爷有望了,这样一想李云振作精神,高喊一声:“水边喊芳魂,听到自归来。” 众人又是一阵的附和。 就在宋相宜他们找马车的时候,王福跟随魏然去了祥云河,而宋其凤恰巧来到了哭潞河,一队兵卒举着火把到处搜寻宋相承的痕迹,可是偌大的河滩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宋其凤料定倘若相承还活着,必定会藏身在河中,于是特地吩咐兵卒们多往河边走走。 一个兵卒正四处张望着,突然他发现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原地移动,那是……是马车! 他举着火把快速跑过去,真是马车,上面有宋家的标志。 第154章 蛛丝马迹之疏忽 他连忙冲着后边的伙伴们大喊道:“快来啊,是马车,是宋大人家的马车。” 宋其凤一听,即便是经历了宦海沉浮,也忍不住情绪激动起来,他倒是想赶紧过去,可奈何文人的身体到底是弱小,没跑两步就有点气喘了,身边的一个保护他安全的侍卫知道他救子心切,干脆运转轻功直接把他拖了过去。 一到马车旁边,众兵卒纷纷为宋其凤让开一条道路,第一个发现马车的兵卒对宋其凤恭恭敬敬地说道:“宋大人,小的并没有发现令郎的踪迹,也没有发现血迹。” 宋其凤只是摆摆手,他早有预感相承不会待在马车内等死,最大的可能是躲在水中或者已经游到对岸逃走了。 只是他看着马车上的那些箭矢,心却在颤抖,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那些利器,他的脸色沉重,射箭之人箭法高超,河滩之上马车必定是左右摇晃的,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箭矢都设在马车之上,无一偏离。 追杀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相承很有可能受伤了,可是血迹在哪里?宋其凤迷惑了,如此高超的箭法之下,相承有可能逃过一劫吗? 略一思忖,他命令道:“所有人听令,去芦苇等可以藏匿之处在搜寻一边,看看有没有血迹?” 如果宋相承真的受伤了,必定不会走远的,可若是没有受伤,那么……宋其凤的眼睛投向了河的对岸。 一番大搜寻再一次开始了,兵卒们大半夜的被叫起来遍地跑,已经是神疲乏力了,如今听到命令,都不太情愿再一次寻找蛛丝马迹。 兵卒们大都是在芦苇丛或者岸边的灌木林外边转一圈就放弃,一来是因为惧怕毒蛇,二来则是因为实在太累了,渐渐地接连有兵卒报告说:“大人并没有发现血迹。” “没有发现……” “大人我这里没有……” 没有发现就是最好的发现,宋其凤的心松弛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个兵卒突然发出惊异的声音,大家顿时纷纷把目光投向他,那兵卒小心地用长矛掀开草丛,哪里似乎有一点红,而且还在动。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艳红的毒蛇猛地窜出来,利嘴大张堪堪既要咬到兵卒胸腹之间…… 兵卒就地打滚,毒蛇紧追不舍,关键之刻,领头的侍卫一箭射出,直接把那蛇头定死在河滩之上。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那狼狈不堪的兵卒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喘了一阵,才哑着嗓子汇报:“大人,只有一条红蛇,并无血迹。” 宋其凤也是惊魂未定,他望向哗哗流动的河水,和河对岸苍茫的原野,心中问自己,难道相承已经逃向河的对岸了吗? 从种种迹象来看,很有可能,于是宋其凤收拢了队伍,改道去对岸搜寻。 就在官兵们走后不就,宋相宜的队伍也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法师李云是第一个发现情况的。 隔着远远地,他就激动地不能自已,喃喃自语:“是那辆马车,真的是那辆马车,我不会看错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赶到了马车的附近,同时高喊道:“招魂做法,诸天来相助,芳华正少,九幽阎王不肯收哇……”便在那里各种跳动。 小厮和丫鬟们也都散开了,四方高喊着宋相宜的名字,招魂。 这是一个讯息,代表着李云发现了什么,于是宋相宜换上烟霞的衣服,擦去脸上惨白的妆容,而烟霞则同时换上宋相宜的衣服,掏出随身携带的白粉和青黛开始上妆。 二人瞬间换位。 走出马车,宋相宜自然也是一眼看到了马车,布满了箭矢的马车。 她双眼红了,心酸得无以复加,她有意无意地在那辆布满了箭矢的马车旁边走动,一边走一边大喊:“小姐啊,你去哪里了,回来吧。” 毫无疑问,马车是空的,就连那匹拉车的马也是奄奄一息地卧在地上。 大哥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啊! 宋相宜眼中的泪水悄然而落下,她胡乱地擦去,集中精神搜寻每一寸河滩,企图发现蛛丝马迹。 同样的,宋相宜的洞察力丝毫不比宋其凤差,甚至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与宋其凤不同的是,尽管目前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血迹,但是宋相宜却肯定自己大哥定然是受伤了,她不会忘记夜里二更天的时候她听到的那些幻觉,那些古怪的水声。 她开始在脑海中模拟宋相承可能遭遇的事情,大哥是个很圆滑的人,做事之前都会谋划一番,最擅长利用自己的长处,所以…… 一辆马车凭空出现在官道上,这辆马车跑着跑着不知道为什么拐进了小胡同里,杀人们立刻开始追杀,不停的放箭,无奈之下,一个小厮先行跳车,万幸的是没有被杀人发现,小厮想要回府救人却被毒蛇咬了,而马车里的公子驾着马车赶往水边,公子从马车上往水里跳下去,这个时候…… 画面无限的放大,杀手如果不会游泳,肯定会着急这个时候必定会有致命一击,几只箭矢缓缓的缓缓的射过来,深深地刺进公子的身体里。 鲜血喷射在水中,鲜红的,像是一场雪雾水。 呕的一声,宋相宜从脑海中模拟的场景中退出来,忍不住地干呕。 根据推断和模拟,岸边必然是有血迹的,她装作很伤心的样子走到河边蹲下,实则是仔细地查看河边石头上的细微痕迹,双目所到之处,石头上都没有血迹。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底是在哪里? 宋相宜忍住心中的焦急,一寸寸的搜索,双手无意识的拨开身旁的芦苇,就在这时她觉得指掌之间沾染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她把手举到眼前,瞳孔骤缩,是血,颜色已经开始泛黑的血液,根据血液衰败的程度上来看,至少流出人体有三个时辰以上了。 也就是说别无他想,这就是宋相承受伤的证据,宋相宜连忙拨开芦苇,目光所到之处触目惊心,皆是大片大片的血液,她几乎要站不稳身子,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因为宋相承不仅是受伤了,从出血程度上看绝对是重伤,大哥他命在旦夕之间,已经过了这么多时辰,很可能已经就此死去。 第155章 宋相承生死 宋相宜头晕目眩,几乎要痛哭出声,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动不动的忍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来不及了吗? 泪水潸然而下,宋相宜咬着牙对自己说不能就此放弃,受了重伤大哥绝对没有力气游到对岸,所以他肯定会先寻找地方藏身。 如果我是大哥,从河水中出来后,宋相宜叮嘱思索,猛然开始翻找芦苇,果不其然相近的芦苇丛中都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而这些芦苇丛中都长了一种毒蛇最讨厌的苏澜花。 苏澜花一般长在水边,所以宋相宜双目一凝,招呼大家:“都来水边喊魂吧,这里阴气更重一些,小姐听得更加清楚。” 除了一个小厮守在马车旁边,其他的小厮和丫鬟们,包括李云都开始来水边,跟着翻找芦苇,很快众人沿着芦苇丛中的血迹找到了小路上,在小路上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血迹清晰明显,基本上铜灯一照就能找看到。 不远处的泥地里,一个高大的人静静地面朝地趴着,可是宋相宜却一眼认了出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哥宋相承,他头上的那根乌木簪是袁湘湘送的,因此珍爱万分,常常用来束发。 李云如何不认得自家少爷,哪怕连脸都没有看到,但他即使知道那就是自家少爷。 宋相宜哭着跑过去,抱住他,李云帮忙给宋相承翻过身子,抹去他脸上的泥土,众人一看果然是大少爷宋相承。 素白的手放在他的鼻翼下面,春季的寒风里,宋相宜努力的去感受呼吸的温度,没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热量,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送到她的手指上。 大哥死了吗?不可能!怎么可以死! 李云看宋相宜表情不对也慌忙去试探鼻息,但是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这冰冷的现实让李云当场崩溃,他嚎啕大哭道:“这可怎么办啊?少爷啊,少爷啊都是我害了你啊。” 其余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哭泣,宋相承在奴仆们中很有口碑,为人宽和,即使犯了小错也不会计较,因此宋家的下人还是很喜欢这个大少爷的。 宋相宜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按住宋相承的颈部,可周围哭声四起,根本让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甚至想干脆放声大哭。 她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谁再哭一声就从宋家走人吧。” 周围的奴仆顿时禁声了,他们都看着宋相宜,都以为五小姐接受不了打击,一反常态,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都安静地跪倒在一边。 大哥你不会死,你一定会活着的! 宋相宜紧紧的抱住宋相承,放在他脖部大动脉上的手再次深深的按下去。 过了良久,就在众人都有点害怕五小姐会不会突然发疯的时候,宋相宜突然开始又哭又笑,看着分外的不正常。 天哪,宋家这是天塌了啊,大少爷死了,五小姐又疯了。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感觉到大祸临头。 李云也担心,于是忍住悲痛,尝试着劝慰她:“五小姐,奴才也难过的不行,可是大少爷已经走了,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啊,大少爷的仇还没有报啊。” 谁知道宋相宜哭着摇头说:“我大哥没有死,他还有脉搏,只是太微弱了,所以我们才都没有察觉出来。” 什么,大少爷还活着,周围的小厮和奴婢们都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神情,只听宋相宜说:“快,带大哥回府。” “各位,就拜托你们了!”宋相宜跪在地上给众位奴仆磕了一个头。 奴仆们都震惊了,之后是浓浓的感动和受宠若惊,他们扶起宋相宜,纷纷保证定会运送大少爷回府邸的。 一个小厮机灵的说:“我去把马车驾驶过来。” 李云立马跟着说:“我是法师,要一起去才不会让人疑心。” 一个丫鬟则说:“我听人说失血过多的人,会觉的很冷,我特地多穿了一件毛坎,我给大少爷披上。” 众人七手八脚各个都解下自己的衣物给宋相承披上,宋相宜含泪谢过众人。 一辆装载着三人的马车缓缓地驶过冯家的大门口,守门的护卫看见招魂的马车回来了,脸上都有点不自在,想是穆大拦车的那一幕他们还记忆犹新,觉得做的不地道吧。 两个小厮狠狠的冲着冯家吐了一口吐沫,这其实是李云在回来的路上暗中吩咐他们做的,小厮们吐完之后,趾高气昂的骂了一句“害人精”。 守门的护卫们都讪讪的,估计招魂仪式不太顺利,看来这马车里头的宋家小姐凶多吉少了,啧啧,夜里听说宋大人为了儿子来找家主的麻烦,这再过一会儿估计又要为了女儿找上门了。 穆大人这下子惨了。 穆大的确是惨了,冯家的家主冯源正把他骂得狗血喷头。 冯源怒气冲冲的指着他说:“要不是主子说你颇有计谋,武艺高强,我是决计不会把看管控制冯青那一脉的重任交给你,可如今看看你就是草包,杀了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宋相承,引来这么多的麻烦,这要如何收场?” 冷汗一滴滴的碎裂在地面,穆大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杀宋相承这件事也是您的胞弟下令的啊,小的也是请示过后,才动得手啊。” 提起这个,冯源更加恼怒,他一脚踹向穆大,怒吼道:“他让你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穆大脸上磕肿了一块,看起来犹如小丑,他不敢再说话,只是眼睛隐藏着恶毒和阴狠。 正在这时,一个护卫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属下有事要报。” 冯源瞪向那侍卫说:“什么事?” “宋家的千金招魂仪式好像是失败了。”护卫越说越觉得压力大。 冯源没好气的说:“那跟老爷我有什么关系?” 护卫先是看了一眼穆大,咬着牙想富贵险中求,他直接说道:“可是宋家千金招魂的时候,穆大曾经去阻拦过,以至于招魂仪式不得不停止。” 什么?冯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下子宋其凤可真是跟自己不死不休了。 第156章 所谓女中豪杰 “你个糊涂货!” 冯源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烦躁和怒气,对着穆大连踹三脚才喊道:“来人啊,赶紧给我备轿,我要去宋家。” 这边冯源急急忙忙地赶往宋家,那边宋家那辆惊动了无数人的招魂马车,却直接停在了文氏的正房门口。 李云装扮的法师把守门的丫鬟都给清理掉,而后和其他人把宋相承合力抬下马车。 这么一折腾,宋相承身上的伤口难免开裂,一缕缕的鲜血流了下来。 文氏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已经是按捺不住,急急地掀开了帘子…… 一看自己心爱的大郎满身血口子的凄惨模样,顿时就按住胸口,眼见着就要嚷嚷出声来。 连州已捂住了嘴巴,差点尖叫出声。 宋相宜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文氏和连州不要声张。几个人默默地把宋相承抬入内室之后,文氏抓住宋相承的手,抽抽噎噎泪流不止。 连州也是红着眼圈。连州比宋相承要大个八岁的样子,算是看着宋相承长大的,嘴上虽然是叫着少爷,但心里更是看做自己的弟弟。 她哽咽着说:“夫人,大少爷伤成这样,要赶紧请御医才是啊。” 文氏也是一时伤心过了头,只顾着心疼了,于是连忙说道:“连州你这就派人去王御医家,务必要把他请来,快去快回啊。” 连州点点头,就往外走。 宋相宜正在外室吩咐今日参与招魂之事的小厮和丫鬟们千万要守口如瓶,不要声张,突然看到连州步履匆忙的样子,不由的皱皱眉头说:“连州可是要去请大夫?” 连州自然称是的,宋相宜几步走到连州面前,附在连州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连州面带诧异,但还是点点头。 “连州,记住这件事你要亲自去。”宋相宜再次叮嘱道。 连州走后,宋相宜让烟霞给每个人记功,逐一赏赐了五两银子,外加地位升一级,随后让烟霞领着众人去账房领赏,终于只留下李云和他的一个知己。 李云的知己叫做李素和,其实他的表兄弟,酷爱读书,因此偶尔宋相承也会带着李素和出去几次。 宋相宜关切的看着李云的双腿说:“你的毒清得怎么样了,现在双腿可还觉得疼痛?” 心中的大石头已经落地,尽管仍然担心少爷的病情,但是心情已经明朗很多,故而李云咧嘴笑道:“不妨事,早就不疼了,我用的可是一个老伯家传的秘方”。 嘴上这样说着,腿一软,人已经啪的一声躺倒在地。 其实李云不过是神经一直紧绷着才让他坚持回了宋府,眼下这口气一松,哪里还支持得住。 李素和无奈的把自家表兄扶起来,宋相宜有些哭笑不得的说:“让李云好好歇歇吧,等会儿大夫就回来,那时一并给你诊脉即可。” “只不过现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办。”宋相宜皱眉说道:“其他的人我又实在信不过……” 李云双腿都开始打颤了,还在自告奋勇的说:“我去吧,我走得快,是要收拾冯家那群王八蛋吗?” “是,也不是。”宋相宜看着李云那副拼命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暖,语调也柔和了很多,“你现在行动不便还是待在家中吧,我再想想其他的人选。” 李云急眼了:“五小姐,现在哪还有其他的人选?时间紧得很。” 这时候李素和站起来行礼说:“五小姐如果相得过在下,就让在下去吧,或可为您分忧。” 很文绉绉的话语,看举止气度也不像是出身一般人家的,怎么回来宋府做奴仆呢?宋相宜心中尽管觉得奇怪,但是却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拿眼看向李云,李云自然是了解宋相宜的意思的,他重重的点点头,目光很确定。 这表示李素和这个人可以用,现下也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她郑重地行礼道:“那就拜托了。” 接着把所要办的事情说了一遍,却原来只是送信罢了。 这是宋相宜第二次对着仆人行礼了,李素和的眼睛微微睁大,第一次的时候还可以说是情况紧急,救兄心切,可第二次就连送信这种事都要如此郑重的拜托,足以说明这是一个用人不疑、姿态谦和却很有胸襟的人物。 所谓女中豪杰大致如此。 李素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拱手说:“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宋相宜借着宋其凤夜里剩下的笔墨纸砚,用簪花小楷快速的值了两封信,一封信上面写的是“致爹爹”,另外一封写的确是“致太子殿下”。 见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李素和已是脸色为难。 这是太子殿下啊,而自己什么身份,连宋府的高级奴仆都算不上。要见太子殿下,何其困难。 宋相宜自然看出他面有难色,于是微笑道:“你只要把两封信都交给我爹爹就成了,送不送与太子,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李素和却分明从里面听出了腥风血雨和风云变幻,看来五小姐的那一礼也不是平白的。 “爹爹的去向我虽然不知道,但袁侍郎必定是知道的,你去之后只要求见袁侍郎即可。”宋相宜微微一笑,“你且安心,你报名身份之后和目的之后,袁侍郎必定会见你的。” 李素和不再多说,搭上宋府的马车就出了门,马车一路疾驰去向袁家。 这边处理完手头事情之后,宋相宜回到内室,发现文氏正在把两片参片子塞进在宋相承的嘴里。 刚走进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参茶的味道,这人参绝对不是凡品。 传说百年人参能吊住人的一口气。 “娘亲,恐怕要委屈你了。”宋相宜看着为宋相承流泪的文氏,心中也是难受,只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不能不这么做。 文氏只当宋相一致在心疼自己,于是说:“娘不委屈,只是你大哥至今未醒,我心难安啊。” 从宋相承躺倒在内室也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宋相宜的心忍不住狂跳,她赶紧再次探探自己大哥的脉搏,心才安稳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参茶的效果,大哥的脉搏要比在外面的时候强劲得多了,鼻息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第157章 再入绝境 上天保佑,宋相宜的眼眶红了,她一直坚信大哥不会死,而今上天终于垂怜。 王御医在连州的带领下匆匆进了文氏的院子。 王御医也是来过宋家的,知道这里是文氏的正房,于是很是诧异的问道:“连州姑娘,不是说你家五小姐重病,需要诊治吗?” 连州面色不变,只是做出一个请的姿态:“您进去就知道了。” 王御医进了内室之后,文氏和宋相宜心急地迎了上去。 咦,这宋家的五小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反倒是大公子病倒了,王御医还糊涂着呢,他说:“宋夫人这是怎么说的?” 文氏自然不知道宋相宜搞的鬼,她面上神色焦灼:“王御医快看看我儿吧,他昏迷不醒啊。” 迎着王御医的眼光,宋相宜歉意的说:“我大哥深受重伤,还请王御医先救人,事后我会向您解释的。” 医者仁心,王御医拿出诊脉用的小枕头,欲行诊治。因为要检查宋相承身上的伤口,宋相宜这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只能先行回避了,本来文氏多少也要回避一些的,只是宋相承的伤口太过深广,王御医担心医治过程中会出问题,导致自己惹上麻烦,于是才让文氏旁观。 左右无事,宋相宜想到袁湘湘现在也很担心,于是就让连州去请袁湘湘过来,就说自己有事要商谈,其他的不要多说。 内室里。 看着儿子胸口偌大的血口子,文氏心如刀割,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听得王御医也是心生不忍,他拿出工具对文氏说:“夫人,这伤口实在是太深,必须要缝合,我缝合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插手,也别出声,万一我被吓,这手一歪……” 王御医没说下去,但那意思,文氏也是听懂了。 她哪里见识过在活人身上穿针引线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自己儿子身上,只瞧了一眼,居然发出一声呻吟就晕倒了。 王御医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叫来宋相宜把文氏扶了出去。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王御医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叹息说:“宋夫人,宋小姐本人已经尽力了,无奈大公子他失血实在是太多了,伤口虽然不曾伤到五脏六腑,但是津血既枯,人死不过是时间的长久罢了。” 说白了就是失血症,无论是在大良还是在古代的中国,这都是绝症,无药可治,并且因为是急性缺血,患者往往会在一两天之内就痛苦的死去。 文氏听完大喊一声再次晕倒了,宋相宜也是痛苦不堪,她连声问道:“真的没救了吗?就没有其他的办法把血补回来吗?” 美人如玉,梨花带泪,更见清丽。 实在是无能为力啊,王御医不敢看宋相宜,再次深深的觉得无力,他说:“我医术有限,实在是救不了大公子,另请高明吧。” 踏进正厅的袁湘湘和连州刚好听到了这句话,袁湘湘的脸当场就惨白如雪,她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就像个木头一样,看着很是吓人。 连州也是痛苦不堪,她忍不住哭了,心中的弟弟就这样死了,还这么年轻,在她心里宋相承一直还是个孩子。 愁云惨淡万里飘霜,宋相宜哑着嗓子说:“连州别哭了,帮我送送王御医。” 随后又对着王御医说:“稍后诊金会送到您府上的,今日的事情还请保密,我们宋家还没做好准备,若是有人问起您就说是您是给宋家五小姐看诊的就好。” 说着端庄的行礼,可整个人都在不断的颤抖。 叹息一声,王御医点头说:“放心,这种事情我理解的,我不会多嘴乱说。” 大厅内一片宁静,连州扶着文氏去偏房休息,这里就剩下宋相宜和袁湘湘两个人,宋相宜一步一步走到袁湘湘的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悲恸痛哭:“湘湘,我对不起大哥,更对不起你,害的你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我只问你,相承呢?”袁湘湘的声音空洞苍白。 宋相宜羞愧不已:“在内室,已经诊治过了,王御医说大哥他已经……一两天之内就会……” 袁湘湘却吃吃的笑了起来:“骗人,你们都骗人,相承怎么会死,我不相信的,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说着一个人就要往回走,看她这样,宋相宜更加痛苦,她叫来丫环护送袁湘湘回去,吩咐道:“守着嫂嫂,直到杏儿回来。” 小丫头老老实实地扶着人走了。 宋相宜进了内室,拉住宋相承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哥哥你醒醒好不好,求你了,相宜求你了。” 宋相承像是永远的沉睡了一样,一动不动,犹如泰山上最坚固的磐石,不管外界如何斗转星移,他永远都不会再动一动了。 “大哥,我对不起你。”宋相宜哭着哭着嗓子就哑了,“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去冯家,也就不会死。” 哭过之后,宋相宜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掀起了风暴巨浪。 她前世的父母一个是法医一个是医生,因为从小就被灌输医学知识觉得很厌烦,后来才执意报了金融专业。 前世父母填塞给她的知识,她都还记得,失血症也叫作急性大失血,是指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身体内的大量血液造成的急性休克,如果患者不能得到及时的输血就会缺氧或者脑萎缩死亡。 现在大哥还能自主呼吸,大事宋相宜很怕发生急性休克,一旦出现了必死无疑。 怎么办?如果实在现代,宋相宜完全可以根据宋相承失血的程度和血红蛋白的含量,输入相应的血量,可问题是这里是大良朝,连西医、血型都不知道的大良朝。 又是清泪涟涟,大哥我知道救你的方法,却没有救你的工具和条件,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你死去吗? 宋相宜在这边肝肠寸断,王御医回到家后却长吁短叹,弄的七八岁的儿子很是不解,问道:“爹爹您为何闷闷不乐呢?不如给织儿讲书吧。” 第158章 太子殿下的夸赞 王御医沮丧的拿过书,却在翻开书籍的第三页的时候猛地愣住了,这本书是青囊书,去年师傅去世前传给自己的,据说是从师傅的师傅哪里得来的。 里面详细的记载了怎样诶给病人输血,救治失血症的病人,可是这方法太匪夷所思的,真的有用吗?王御医陷入沉思,最终决定再去宋家一趟。 再说李素和到了袁家之后,说明来意,便有人带他见了袁侍郎,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得功夫,宋其凤也刚来到袁家。 却原来宋其凤在哭潞河的对岸也没有发现宋相承,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找袁侍郎请求水军协助,他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刚巧了就和李素和撞在一起。 李素和给宋其凤行了礼之后,说明了来意,并且把信交给了宋其凤。 这个时候宋相宜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信,必然时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于是宋其凤也不避讳人,直接拆开了信封…… 只粗粗地一浏览,整个人就惊喜若狂起来。可再往下看,随后便一脸的凝重和严肃,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既然是女儿写给父亲的信封,袁侍郎自然是不好意思伸着头查看的,于是只站在一边默默的等待宋其凤说话。 带看完一切之后,宋其凤的一句话就是:“袁兄,快随我一起去见太子殿下。” “那相承怎么办?”袁侍郎问道。 宋其凤淡淡的说:“这件事还需要太子帮忙才行。” 袁侍郎愈加稀里糊涂,人家太子该帮的都帮了,难不成还要让太子发动禁军搜遍整个皇城不成吗? 因此袁侍郎有点不想去,万一宋其凤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导致太子大怒,作为亲家的自己难免会被迁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奈何宋其凤眼光灼灼,十分有压迫力,袁侍郎也是无奈了,只好上了马车,一路朝向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太子看了宋相宜的书信之后,久久的不说话,宋其凤、袁侍郎、魏然、红雪都站在太子的身边默不作声,整个书房一片寂静。 秦琰再次查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他平静的说:“宋夫子你确定?” 宋其凤一撩袍子说:“冯家害我儿子至此,无论如何这份大礼微臣都要还回去,方才是礼尚往来。” 字句之间愤怒之意,真真让袁侍郎起了鸡皮疙瘩,他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不妙。 接下来太子说了一句话,除了宋其凤,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因为不拘言笑的太子殿下居然微笑着称赞道:“宋夫子你生了个好女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云里雾里迷茫了好一会儿的袁侍郎和魏然等人,终于明白了太子和宋其凤的意图,个个都赞不绝口,纷纷夸赞宋相宜谋略过人。 宋其凤心中却迈上一层阴影,他从来都不希望女儿参与到这些勾心斗角的政治倾轧中,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了,他看看太子饶有兴味的样子,宋其凤又是无奈,又是不安。 众人商讨了计划之后,太子这边就宣布找到了宋相承,于是所有的兵卒都被收回,只是这个“所有”,也不过是当初明面上派出去的那一部分。 这边冯源的马车才到了宋家的门口,小厮飞也似地滚进去通报。还在思索如何运用输血之法救治自家大哥的宋相宜大惊失色,她万万想不到冯家家主居然会亲自登门。 难道是知道宋相承还活着吗? 不可能! 如果是知道的话,早就想方设法杀了自家大哥和一切跟他接触过的人或者事物。 唯一的可能就是冯源是为了招魂仪式上的唐突前来道歉的,他肯定是不想现在就撕破脸皮,因为宋家五小姐倘若因为冯家的鲁莽而出事的话,可想而知宋其凤连续失去一子一女,该如何的癫狂,到时候必定要闹到金銮殿上。 所以冯源只好前赶来安抚。 想通之后,宋相宜的嘴角噙着一股子冷笑,你不是来道歉吗?那就好好的给我赔罪吧,她对小厮耳语几句,小厮面露难色和害怕:“小姐,这样做行吗?这可是二品大员啊,小的会掉脑袋的。” 宋相宜冷笑连连,他冯源还不敢! 得到了自家小姐的首肯,小厮自然胆气也壮了。他跑去厨房找来人,搬着大桶大桶的污物和脏水走到了大门口。 打开门,小厮趾高气昂地说道:“我家主子让我问您,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冯源以为是怒气未消的文氏,心想一个妇道人家不过是耍耍脾气罢了,于是笑道:“令千金举行招魂仪式的时候,我的属下不下心冲撞了,特地赶来赔礼的,还请宋夫人见谅。” 小厮点头:“原来是赔礼的啊,好说好说,我这就进去跟我主子回话。” 门啪的一下关上了,再打开时,五六个小厮各个端着脏水污物冲了出来,见人就泼。 那冯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左躲右闪的,身前还有两个护卫挡着,可还是被见缝插针的小厮泼了一身的稠厚物体,直叫一个臭气熏天。 当场冯源就呕吐了,五六个人护着冯源,急急忙忙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东厢房那里,宋相若正在听莲河和绿意说话,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眼神很阴鸷,身后给她梳头发的小丫鬟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大了些,宋相若吃痛转身就是一巴掌:“贱人,你想疼死我吗?” 小丫鬟哎哎的跪地哭求,宋相若走到绿意面前笑的很是亲切:“绿意啊,俗话说家有家规,我相信你不会谋财害命,但是我不能吃杏仁,你身为二等丫环却不知道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样吧小姐我也不想见血腥,太不吉利了。” 绿意听到这里,以为捡回一条命,哭的涕泪横流,连连的磕头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谢谢,嘴上的谢谢有什么用?宋相若笑的很温和,她说:‘我都说了家有家法,国有国规了,我也不能让别人不服气啊,莲河!’ 莲河看了一眼绿意,嘴角露出残酷的冷笑。 第159章 峰回路转 “把绿意关进洗衣房的小屋子里面,让哑婆婆给她送饭,另外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探望她。” 宋相若一口气吩咐完,就继续坐到梳妆台上,拿起眉笔描绘自己飘飘似仙的容颜。 绿意惊呆了,原来不见血腥是这个意思,这是要秘密处置了自己吗?那个小屋子她是知道的,凡是犯了大错的奴婢或者小厮都会在那里面无声无息是消失掉。 绿意害怕极了,她扑过去抱住宋相若的腿哭道:“三小姐,求您饶过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牢记您的喜好和禁忌。您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奴婢刻在自己心上。” “刻,怎么刻?你刻一个给我瞧瞧啊。”宋相若嫌恶地踹开她说:“放心吧,只是把你关起来而已,死不了的,我还需要你帮我牵制碧云呢。” 绿意面如死灰。 莲河笑着说:“绿意你该感到高兴,自己还有价值。” 化完妆容后,莲河去而复返,宋相若喝着暖暖的牛奶问道:“关好了吗?” 莲河点头:“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只是小姐那两个护卫死的太蹊跷了,还有昨夜碧云无缘无故的找绿意,也是十分古怪,奴婢觉得不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 宋相若放下小碗,拿绢子轻轻掖了掖嘴角。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我那个五妹不是等闲之辈,整日装好人呢,声称和丫鬟情同姐妹,怎么会虐.待碧云。呵呵,昨夜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瞒着咱们呢。” 思忖片刻,她说道:“你去打听打听,我用过早饭后便去娘亲那里探探口风。” 宋相若打算着去文氏那里探口风,而文氏正在躺在偏房里面正哭着,连州不得不守在她身边,不停地温声安慰她,吩咐身边的小丫鬟换水给文氏擦脸,尽量让文氏舒服一些。 文氏哭的肝肠寸断,不停地叫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要是死了,为娘要在怎么办才好啊。 连州束手无策,泪花也止不住落下。 哭了一会儿,文氏就要起身去看宋相承,连州知道拦不住,于是只好扶着她进了内室。 内室里,宋相宜正在给宋相承换参片,看到儿子这生死未卜的样子,文氏哭的更加厉害,直直的上气不接下气,吓得连州唯恐自家夫人再次晕厥过去。 宋相宜木然起身,走到文氏身边,跪倒在地说:“娘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曾经说过若是大哥死了,就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此生不悔。” 文氏本来就要失去儿子,已经肝肠寸断了,纵然心里多少归罪宋相宜,可也知道宋相宜心中不比自己好过到哪里去。 想着女儿也是无心之失,文氏又恨又心痛,她指着宋相宜骂道:“你真真是要联合你哥哥气死我啊,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让我再多失去一个女儿吗?” 这话实在悲痛,宋相宜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她的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说:“娘亲,女儿说这话不为剜您的心,而是为自己赎罪,所以娘亲我一定会救活大哥啊,就是阎王爷来了,女儿也要跟他斗上一斗。” 文氏蹲下,手掌拍打宋相宜的肩膀,一下一下的,嘴里哭着说:“你这孩子如何那样鲁莽,做这样重大的决定,居然不告诉爹娘一声,害得你大哥她……” 连州在旁边也是哽咽着发抖, 就在这时,王御医跑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还在哪里喊:“王御医,您不能进去,我还没通报呢。” 见到宋相宜,王御医两眼放光的说:“大公子有救了!只是……”他的面色变得凝重,“只是这办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我担心你们接受不了。” 文氏一听说宋相承有救了,脸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擦去就站起身来,追问道:“王御医,你快说,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活相承,无论什么办法都可以尝试。” “这……”王御医有点犹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宋相宜看到王御医这样子就知道他应该也是知道了输血的方法,于是说:“可是输血之法,将别人的血液直接送入大哥的体内。” 王御医很惊讶,没想到一个闺阁小姐居然知道这种偏门的秘闻,而文氏则怀疑自己听错了。 文氏不敢相信的问道:“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怎么能把别人的血液送入相承的体内?” 宋相宜无奈,不得不把输血的基本步骤告诉文氏,文氏还是很不放心:“那提供血液的人会怎么样?那不是就死了吗?” 耐下性子,宋相宜解释道:“不会死的,最多会生病吧。” 宋相宜说的生病,其实就是献血之后的自体虚弱期,但是文氏理解错了,她是恨不得自己去替儿子去死,于是她急急地道:“你们都不要抢,我是他娘,自然用我的血。” 这舐犊之情真正感人,宋相宜温言解释:“娘亲,您先别急,输血需要工具,但是现在没有合适的工具,所以我和王御医还需要从长计议。” 王御医深知深宅夫人见血既怕,于是规劝道:“文夫人,我看您眉心发白,必定是肺气过虚,这样对自己极为不好啊,您不如先去正厅里休息,宋小姐既然知道输血之法,我便与她商量一下具体的方法,免得出了意外。” 文氏闻言,也只能不甘心的退了出去,临走时看了宋相承一眼。 文氏一走,宋相宜便不再掩饰,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说道:“王御医,输血之法我虽然知道,但是没有工具,如何把血液送入我大哥的体内啊?” 王御医先忙宽慰:“宋小姐别急,我这里有一本书,你看了即可明白。” 他拿出一本发黄的古书交给宋相宜,宋相宜快速翻开,细细研读了两三页,就惊喜连连的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苍天不负苦心人。” 说道激动之处,眼泪又是长流不止,御医看的也是感叹不已。 宋相宜和御医商讨一阵,一阵决定用软藤来做运输血液的管道,这种软藤不是普通的藤蔓,而是一种灌木藤,抽取木心后,做成的空心管道,平时宫中会选取较粗的软藤用来运送山泉水。 制成管道之后,经过专门的烘焙和消毒,虽然比不上塑胶管道那么柔软,但是足以承担输送血液的任务,而且不用担心有毒或者被感染。 第160章 差距 而注射针,却让宋相宜发了愁。因为这样精细的工程,她不知道大良有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和技术。 于是她问道:“王御医您能到这种针吗?就是那种中间是空心的针头,比绣花针大约要粗上两倍。” 问这句话的时候,宋相宜并没有抱有多大的期望,甚至觉得一定是失望居多。没想到王御医沉思了一会儿说:“有是有的,只是要更粗一些。” “我这里就有。”说着打开自己的针灸棉枕,从里面抽出一根针说,“就是这个,这个针就是中空的,早些年师父传给我,说是放血用的。病人若是身壮高热,则需要清热,若是高热不下,可用中空银针来放血,避免伤口自己愈合,又可以控制出血量。” 看到这跟针,宋相宜喜极而泣,她素白的手握住针头,激动得轻微抖动。 万事俱备,只待血型确定之后就可输血,宋相宜正思索着,王御医就直接来了句:“书上虽然说了输血或可治疗失血症,但也是十治九死,您确定要采用这个方法吗?” 十治九死,只能说明大良的大夫们虽然意识到输血或可救命,但是没想到血型的不同,甚至极有可能采用动物的血液来输血,这才是输血之后病人绝大部分都死亡的原因。 因此宋相宜思量一阵后,对王御医说:“您先歇息一阵,容我仔细想想,我记得有一个法子可以提高存活的机会。” 王御医也是个沉迷于医道的,虽然心内很是好奇,但还是去了正厅,给宋相宜留下绝对的空间去思索。 正厅内的文氏一见到王御医就走上前来说:“怎么样,御医,可能救活我儿?” 王御医也不是十拿九稳,再加上输血治疗本身风险就很大,只好含糊不清的说:“略有几分把握。” 文氏听了之后稍微安心了很多,这时候小丫鬟却掀开帘子喊道:“夫人三小姐过来了,说是要给您问安。” 内室和正厅只隔着一道屏风,宋相宜自然也听到了丫鬟的喊声,这个时候宋相若来保准是来试探的,烟霞曾经提起过在西偏门的时候和莲河起冲突的事情,想必是宋相若起了疑心,毕竟碧云的事情太过蹊跷。 文氏刚要说:“让三娘进来吧。” 宋相宜就转了出来,冲着文氏摇头说:“娘亲,现在还不会时候,大哥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的,多一个人知道就等于多一个人陷入泥潭。” 文氏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旋即说道:“告诉三娘我今日身体不适,让她明日再来吧。” 遭到文氏的拒绝,宋相若并没有沮丧,反而更加肯定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文氏和宋相宜都知道,唯独自己一个人被瞒在鼓中。 她吸口气,将满心的恼怒按下,心里太清楚,眼下的关键在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碧云的样子再次浮现在宋相若的脑海里,看来只能等到午夜子时了。 打发了宋相若之后,宋相宜再次走入内室,重新开始思索如何确定血型的问题,她灵魂的记忆一闪一闪的发着光,那种白色的温暖而炫目的光芒。 时光飞速快进,定格在她前世初中的时候,一个妇女板着脸说:“快点背下来,不然不准吃饭。” “妈妈……”妇女明明是那么的严厉,而宋相宜的眼角却是充满了泪花。 就在宋相宜回忆前世的记忆找出血型鉴别方式的时候,宋其凤、太子、袁侍郎和魏然等人已经制定好了初步的计划,宋其凤赶紧手书一封信交给李素和让他交给宋相宜,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写了一份信,点名交给自己女儿。 宋其凤当场愣住了,虽然猜出几分太子的心思,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当着自己这个做爹的面给自己女儿鸿雁传书,总觉得有点不爽。 默默的咽下口中的异议,宋其凤催促李素和:“快去快去,到了之后放烟花为信号。” 李素和见到太子的信,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只是时间紧迫,不容他多想,他庄重的拱手到:“小的就去,必定将信安然无恙的交给五小姐。” “慢着。”尊贵太子殿下开口了,他淡淡的说:‘现在是大白天。’ 李素和不带别人解释就明白了,他拱手道:“是小的疏忽了。” 反应如此敏捷,倒是引得太子殿下有些惊讶了。 宋府,文氏的内室里,宋相宜还沉浸在前世的记忆之中。 “真搞不明白,我就一个初中生,为什么要背医科生才学的东西啊。”少女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背诵着,“人体内的血型决定于血细胞上所含的抗原物质,含a抗原不含b的这个就是a型……” 叽里呱啦背了一通,少女可怜兮兮的说:“我可以吃饭了吗?” 妇女敲了一下少女不老实的手说:“验血的程序。” 少女可怜巴巴的说:“不就是交叉配血吗?有一台离心机就够了,背什么啊。” 一丝流光快速的划过,就是这个离心机,只要拥有离心机,就能把血清和血细胞分开,然后和其他人的血清和血细胞一一进行测验,就能测定宋相承的血型,想到这里宋相宜心中一下子明朗很多,但是离心机是现代的仪器,古代没有钢铁的建筑也没有电力啊。 宋相宜再次犯难了,这时候王御医走了进来询问道:“宋小姐,想好办法了吗,再不输血,大公子就危险了啊。” 宋相宜很是焦灼,她转过身望着自己大哥,焦急和忧虑再次占据她的思想,她不得不再次求救道:“我有办法,但是我需要离心机。” 离心机这种古怪的东西,别说是实体的东西,就连名字,王御医听都没听过,他很迷茫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从医这么多年,实在是闻所未闻啊,宋小姐可以讲明吗?” 宋相宜失望的垂下眼睫毛,本来就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大良朝,离自己以前身世的时代,少说也相距了几百上千年。 第161章 血液和亲情 深深地望着宋相承,宋相宜对自己说:“不到最后,不要放弃。”她开始思索类似于离心机的东西。 离心机说白了就是通过高速旋转来分离血清和红细胞蛋白的一种手段,之后再通过配血实验来确定患者的血型,当然卡式验血可能更加方便一点,但是准确度上来看似乎不是很严谨。 况且大良同样没有条件进行卡式验血啊。 宋相宜把离心机的构成和作用讲述了一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解释清楚什么是血清和血细胞,最后王御医还是有些糊涂,宋相宜没办法了只好拿鸡蛋清和鸡蛋黄来比较王御医才彻底的明白过来。 之后便是古代版的离心机制造,宋相宜把离心机的特性在纸上写清楚了,王御医就说:“宋小姐,我去找宫中的木匠翘首李伟云试试看,如若他也不行,这大良王朝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了。” 这是最后一线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宋相宜施礼说:“拜托您了。” 王御医赶紧制止她说:“无需如此,还是多亏宋小姐我才能了解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医学知识,这些定是不传之秘吧,虽然不知道宋小姐从何得到的,但是如此的无私教授与我,该说感谢的人是我啊。” 王御医走后,文氏询问宋相宜如何,宋相宜握住文氏的双手说:“娘亲,别急,这是最后一步了,只要实现了,大哥就有救的。” “真的?我儿有救了吗?”文氏捂住嘴巴,泪眼朦胧。 烟霞亲自盯着账房先生把各个小厮和丫环的赏钱都分发完毕之后,并没有去文氏那里,而是返回西厢房,想拿几件宋相宜平日穿着的衣物。 因为招魂回府之后,宋相宜根本没来得及更换身上的衣物,直到现在还是一身的素白,看着十分的不妥帖,尽管裙摆最下面修的有淡色的小花,但是烟霞心里就是不舒坦。 她刚进了西厢房就看到碧云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左右来回的转动,一会向西边,一会儿向东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要去哪里,看着六神无主的样子。 烟霞走过去,皱着眉头说:“碧云,你是怎么回事,自从五更天的时候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大对劲儿,有什么心事你尽管说出来啊,你往日里不是一直都心直口快的吗?” 碧云看到烟霞,心中藏着掖着的话语马上就要冲向嘴边,却最在关键时刻又吞了下去。 她的眼前闪现着宋相宜病重的清白脸庞和奄奄一息的声音,以及莲河在耳边说的那句话:“宋相宜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时间管你这点小事。” 莲河说的是对的,想起自己差点在深夜死在花园里,碧云所有讲述的想法和欲望都消失了,她没好气的瞪了烟霞一眼说:“要你管,你管好小姐就行了。” 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烟霞懒得跟她计较,抬脚就走。 可是没走几步,终究还是不忍心,她回头问道:“碧云,你有心事,真的不说吗?或许小姐可以帮你啊。” 碧云只是冷哼一声就走了,身形很快就消失在西厢房之外。 拿好了衣服,烟霞去了文氏哪里,见到宋相宜后把碧云的事情说了,宋相宜双眸幽深,只是轻轻地摇头说:“随她去吧,都是一起长大的,我知道碧云虽然鲁莽任性,但心底不坏,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也不会去坑害你的。” 烟霞心里虽然有疑虑,但还是默默地咽下心中的不安,她的脑子里此时想的是绿意,她怕的是碧云因为绿意的死,怪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连累了自家小姐就不好了。 夜幕降临,文氏和宋相宜等的心焦,宋相若也在等,她在等碧云的投靠。 终于王御医带着夜晚的凉气,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他手里一个很大的白布袋子,宋相宜看到那个白布袋子之后,心内一阵激动,她问道:“是离心机吗?” 王御医也是心情雀跃的说:“正是,我已经提前用鸡血试过了,确实可以将血清和血细胞分开,只是需要人不停地握住把手转动,否则就不能彻底的分离。” 离心机本身也就是这样子,缺乏电力的情况下,只能把电动改为手动了。 宋相宜查看了离心机的状态,这就是一个类似圆筒的东西,上面一层设置有可以安放血液的小格子,下面则是……宋相宜打开横截面,发现下面都是齿轮。 原来如此,操纵杆和齿轮相连,因此实现了转动的这个过程。 接着又看了输血的软藤和空心针,确认一切都没问题后,就对王御医说:“我们开始吧。” 一大堆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眼前的这些让文氏不明所以,现在她唯一关心的是宋相承有没有就救。 宋相宜重重地对着文氏点头,道:“娘亲,放心吧,至少我可以保证,大哥性命无虞。” 还有半句她没敢告诉文氏,那就是输血的危险性。 接下来就是抽血的人选了,文氏抢先说道:“相承需要血,自然是要用我这个为娘的,更何况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宋相宜没法解释,只好说:“那就先做个测试吧。” 文氏自然要问:“什么测试?不就是抽个血吗?” 宋相宜也很囧,只能转开话题对连州说:“你也来试试吧,等一会儿如果我们几个的血液都不匹配的话,就把我娘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和小厮都叫来吧。” 这下子连州也糊涂了,自己跟大少爷没有血缘关系,自己的血合适吗? 宋相宜实在没有时间去解释,只能对连州和文氏强调:“娘亲,大哥命在旦夕之间,我实在是没有时间一一的说清楚,娘亲事后若是有疑虑,相宜定会一一解说,请娘亲见谅。” 文氏到底是识大体的人,于是说:“娘亲什么都听你的,但只是这一次。” 文氏特地强调着一次,是想让宋相宜明白,眼下危急关头,却是下不为例。宋相宜苦笑笑,娘啊,你还是不放心呢。 第162章 子夜时分的兵荒马乱(上) 宋家西偏门外,发生护卫被杀案的现场,所有的血迹都被冲洗干净了。 黄总管沉着脸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许传出去,胆敢多嘴多舌的,一律处死,就算是外买的,也一样。” 围观的奴仆们个个胆寒,纷纷说道:“总管放心,我们绝不敢多嘴。” 黄总管对着身边的王虎威说:“王管院这件事还麻烦你快马加鞭告知老爷。” 王虎威犯难了:“可是老爷不知去向,我看不如先告诉夫人吧” “不可。”黄总管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的肃穆,他说:“万不可惊扰夫人,这件事分明有古怪,搞不好是奸细,若是夫人知道了,万一处理不好……” 王虎威和黄总管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样的看法,文氏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就算掌家能力出众,但是对应这些阴谋之事肯定不行,不要反添其乱,还是要等老爷回来定夺。 于是这么一件大事,竟被两个人联手压了下来。 文氏院子这里,关于怎样确定血型,宋相宜和王御医已经开始准备前期的工作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烟霞看着他们忙活,不由得惊叹说:“小姐这东西古古怪怪的,真有用吗?” 宋相宜笑道:“自然是有用的,只要一切顺利的话。” 提到“顺利”这两个字,烟霞突然就想到了碧云,终究还是不放心,烟霞便找了个由头回去了,她想盯着碧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烟霞走了以后,宋相宜继续鼓捣着她的验血大业。 先是宋相承的血液检测,木质的离心机在王御医拼命的转动之后,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完全将血清和血细胞分离开来。 王御医把瓶子中的样品给宋相宜看,宋相宜仔细查看了分离的状态之后,才点头说:“可以的,你看这里。”她指着血清和沉淀物中间的些许漂浮物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还是转动的速度还是没有得到要求。” 王御医有点蒙,宋相宜换了一种更为简单明了的说法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说转的时候要更快一些。” 宋相承的鲜血样本弄好之后,接下就是文氏和宋相宜以及连州的,在王御医拼命的进行分离的时候,宋相宜则把分离好的血清和血细胞分别放在干净的小杯子中。 接下来就是交叉配血实验,就是说用输血方的血清或者血红蛋白,与受血方的血清或者血细胞分别混合,稍微搅拌一下,大约要等三分钟左右看看有没有凝结效应,如果有说明里面的抗原和细胞中所带的血型不符合。 一般交叉配血要实验三次,减少出差的可能性,但是宋相宜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因此她尽量简化了过程,宁愿慢一点也要准确。 第一个与宋相承的鲜血进行交叉配对的就是文氏,但是不出宋相宜所料,文氏的血型和宋相承的根本不一样,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其实血型是可以反映在一个的性格之中的,文氏的性格与宋相承的性格,的确相差太大。 之后,宋相宜想了想,没有先测试连州的,而是先对自己的血液进行了尝试,三分钟过去了,血液没有出现凝结,宋相宜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从结果看自己和大哥的血型是一样的,她的手在发抖,一来是因为宋相承有救了,二来是很害怕自己搞错了。 保险起见,于是宋相宜开始了第二轮的检测,很幸运的是,同样没有凝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宋相宜几乎要欣喜落泪,她忍住内心的激动,捧着测试结果给王御医看:“王御医,你看没有凝结,我的血和大哥的血型是相同的。” 王御医专心求教:“什么是血型?” 文氏也是一脸的疑问。 可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清楚,宋相宜只能避重就轻道:“不管这些了,先输血救人吧,我一会儿再给你们细细解释。” 文氏立马就催促道:“对,快输血啊。” 王御医闻言,反倒是转头看了文氏一样,神色之间有些晦暗不明:“宋夫人,根据测试结果必须要用宋小姐的血液才行。” 接着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之事。 “这又如何?”文氏稍微想想就明白王御医是什么意思了,因此她说道,“王御医,我早先问过相宜了,输血无事的。”顺嘴就把“只是会生病”这句话吞掉了。 王御医心内叹息,看来宋小姐在宋府中,日子未必好过,他是医者自然是明白寻常人平白失血尚且会疾病缠身,更何况宋小姐这等弱女子。 王御医神色一紧,还是下定决心说:“宋夫人,还是再试试其他的人的血液吧,不如就让这个小丫鬟试试看,说不定更加合适。” 王御医说的小丫鬟正是连州,文氏看了一眼连州,一脸伤感的说道:“我这个为娘的,也不想让相宜来,只是在这么拖延下去,我怕相承有个万一,岂不是什么都晚了吗?” 王御医顿时瞠目结舌,从分离血液倒交叉配血,总共也不过一刻钟左右而已,但既然文氏都这样说了,他也只能遵从了。 “宋小姐,接下来还要您展示。”王御医起身给宋相宜行礼,看得文氏很是惊讶,相宜到底是什么时候懂得医术的。 宋相宜一直冷眼旁观,见到王御医向自己请教,也不想再耽搁下去,她的心事早就冷的了,因此对于文氏的言语举止也并不是很在乎。 王御医和宋相宜接连进了内室,文氏想要跟着去,却被王御医直接拦住了。 他说话直板,连一点情面也不再给文氏留着:“宋夫人,输血之法比较吓人,还请您回避吧,毕竟这次可是连宋小姐的命也给赌上了。” 文氏如何听不出来王御医在讽刺自己,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能一脸讪讪地坐到正厅里,两只眼睛却不住地看向屏风后面。 连州因着不好插嘴的缘故,一直沉默着,最终还是担心宋相宜的安危,于是问道:“夫人您为何不让奴婢试试看呢?万一五小姐出了事情……” 祝各位读者新春大吉,阖家欢乐! 第163章 子夜时分的兵荒马乱(中) 文氏脸颊微微一动,双手紧紧地捏着帕子。片刻后方道:“不会的,相宜凡事思虑周全,既然能把相承救治回来,又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输血夺取性命。” 连州只好闭嘴了,这一会儿她也猜不透文氏的心思。 内室,坐在椅子上的宋相宜将软藤和针头利用油纸连在一起,之后隔着袖子用一根白布条绑紧了自己的手臂,同时解释道:“因为是活体输血,所以需要找到血管,这样把胳膊扎起来之后,血管会隆起,可以更快找到。” 接着她用绢子擦净了肌肤,拍拍胳膊之后,拿针沿着与血管平行的方向深深地刺进去,同时解开了白布…… 宋相宜的果断和勇敢,让王御医都忍不住惊讶和佩服。 他很是敬佩:“宋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倘若是个男儿,也应当是个妙手仁医吧。” 宋相宜笑了:“我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最不想做的也是大夫。” 王御医学会了扎针的方法之后,就要给宋相承扎针,宋相宜及时开口道:“先不用动,等我的血液流出来之后,再给我大哥扎针,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藤中的无形东西进入。” 王御医不懂其中的道理,只好听从宋相宜的吩咐,直到望见鲜红的血液流出,王御医的心里百味交杂,眼前这位宋家五小姐,当真是他见到的大良王朝的第一奇女子啊。 鲜红的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进入到宋相承的身体之内。 宋相宜的脸色不是很好,微微的泛白,手脚也趋近冰凉。王御医本来是有满心的疑问的,但是他全部都强忍着,不发一言,只是从箱子里掏出一张药方交给文氏说:“宋夫人,输血已经开始了,我要守着令公子和令千金,以免发生意外,这是用来补充元气的,还请您立刻煎熬出一碗来,以免令千金撑不下去。” 文氏忙忙地接过来,吩咐连州去。 连州不多时就端来一碗类似于茶水的东西,清清淡淡的。走到内室的时候,她望见一根粗针分别扎在五小姐和大公子的胳膊上,一根软藤连接着彼此,她的目光凝聚在软藤上面,知道那里面就是宋相宜的鲜血。 心脏不由就腾腾跳了两下,泛起一阵怜惜来,五小姐说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啊。 王御医见她来了,问道:“熬好了吗?端给你家小姐喝了吧,要慢慢喝,不可一次吞完。” 连州点点头,蹲在宋相宜身边道:“五小姐,这是王御医吩咐的补元汤,奴婢喂您喝。” 持续的失血,让宋相宜头晕不止,她感到身体内的温度正在不断失去,勉强开口应了一声。 连州一勺一勺地喂着,大约一碗药下去,宋相宜的脸上居然慢慢的有了点血色。 连州瞧着她气色像是好了一些,便问道:“五小姐,大公子的病是不是无大碍了。” 宋相宜估算了一下时间,确定道:“输血到现在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应该是无事了。” “那么您呢。会不会有事?”连州紧接着问道。 宋相宜微笑摇头:“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口渴得很,连州你可否去在端一些糖水给我。” 连州点头就要走,顺嘴说道:“少夫人那里估计也很担心,奴婢再去派人通知少夫人一声。” 闻言,宋相宜想要坐起身来,不料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了,吓得连州慌忙去扶住,王御医警告道:“不要乱动,补元汤只是暂时让你回复了一点元气,但是底子已经伤了,你虽生得高,到底尚未成年,那经得起如此折腾,过后还需要静养才是。” 宋相宜忍住眩晕的感觉,抓住连州的胳膊道:“你先别去告诉我嫂嫂,虽然暂时没有排异反应。但是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等我大哥醒了,再说此事吧。” 连州也只好答应了。 待连州走出内室,王御医摸了摸宋相承的脉搏道:“宋小姐,我看应该可以了,是否可以停止输血?” 宋相宜的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了白色的虚影,这正是失血过度的症状,她艰难地开口问道:“脉搏数每息是多少,心跳数呢?” 王御医大致的估算了脉搏的跳数,又一次拿出一个类似于喇叭是的木质东西放在宋相承的胸膛上,须臾说道:“宋小姐放心吧,脉搏数和心跳数都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 宋相宜这才说:“断了吧,先拔下我这边,再去拔开我大哥的。” 王御医听令,妥善的处理了一切,宋相宜有气无力的说:“我太累了,撑不住了,王御医这件事你决不可提……” 说完整个人就闭目了,王御医赶紧号了脉搏,确认没有大危险,只是太虚弱了,才放心。 外头候着的文氏焦躁不安,见王御医走出来,立刻迎上去问道:“相承有事没有,相宜又如何?” 对文氏说道:“文夫人的千金,真是我大良的奇女子,除了佩服二字,我竟无言以对。两人都已经平安无事了,后期只要好好休养便是。” 文氏身子一软差点就跌倒了,堪堪扶住椅子才没有摔到地面上,她勉强稳住自己道:“多谢王御医出手相助,事后必有厚礼相赠,救命之恩宋家定会铭记。只是今日之事,请您千万保密,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小女和我儿都必死无疑。” 接连两个人提醒,尤其是宋相宜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说出去,王御医倒是经历过宫廷斗争的,也大概的嗅出了里面的阴谋的气味,看来宋相承的满身的伤口必定是被人追杀所致的。 这宋家明显是卷入了政治倾轧当中,王御医想透了其中的关键之点,怎肯自己往火坑里面跳,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文氏进了内室,看到宋相承已经明显有了起伏的呼吸,泪水长流,她看看相承,又摸摸宋相宜,哽咽着:“老天有眼,总算保住了。” 说着握着宋相宜的手,却感觉到冰凉,心内更是难过说:“相宜,不是为娘的不肯换其他的人输血,而是因为我们宋家的人怎么能用外人的血液呢,更何况还是一个仆人的,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娘亲也只能委屈你了。” 第164章 午夜时分的兵荒马乱(下) 连州刚好端着糖水进来,恰恰听到这句话,掩饰住涌上心头的难堪,走上前道:“夫人,红糖水倒好了,五小姐她……” 望着陷入昏睡的宋相宜,她再也说不下去。 文氏从箱柜中取出被子给宋相宜盖上,又对连州道:“暂时别动她,至于那糖水放炉子上热着吧,去拎几瓶汤婆子,放到相宜的手脚处暖着。” 连州领命去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宋相宜一觉沉睡到深夜,再醒来时身边发现文氏和连州都在屋内,文氏趴在大哥哪里,连州守着自己。 她浑身无力,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空壳子的娃娃,缓缓地撑起身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正厅里有水漏,连州出去看了一眼说:“大概要子时了。” 又注意到宋相宜嘴角泛白皮,她端来热腾腾的红糖水说:“您喝点吧。” 宋相宜就着连州的手喝了一些,便摇摇头,连州放下碗扶住她说:“这离天亮还早着呢,您再睡一会儿吧。” 宋相宜却执意的站起身来说:“不必了。”怀里的汤婆子滚落一地。 连州很担心,宋相宜的脸色太白了,简直就跟化了死人妆一样,经过这些天的惊心动魄,她早已被宋相宜的智慧谋略以及赤诚之心所收服了,因此也不违背她的意愿,只是随时准备着伸手扶她。 宋相宜推开窗子看向窗外的浅色月牙儿,心想:“也不知道爹爹他们怎么样了?李素和有没有把我的信封送到。”一阵寒风带着余冬的料峭吹来,虚弱的气血禁不住寒意的侵袭,宋相宜咳咳不断。 连州慌忙把窗子关了,扶助宋相宜去歇息。 西厢房里,子时将近,碧云越发地焦躁,烟霞看着眼里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整理着宋相宜的衣物和首饰之类的。 虽然不想把碧云想的那般龌龊,但是烟霞不得不防,碧云没有坏心,但是冲动起来也很要命,小姐虽然相信碧玉不会害自己,可自己亲眼看到碧云和绿意的情谊,她只恐碧云一时间糊涂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啊。 碧云又一次偷偷的看向烟霞,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早就被烟霞察觉到了,碧云真是着急了,烟霞今天是怎么回事?都子时了还不睡觉。 碧云向来是喜怒明显的,烟霞一看就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因此心中越发的沉静和阴霾,碧云果然是有事情,可是方才看了看首饰和衣物,都没有减少,难道说不是去给绿意求情吗?莲河那么贪婪的人,是不可能平白放过绿意的。 思忖片刻,烟霞装作困顿的样子,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于此同时,碧云立刻披上一件长长的斗篷出了门,而她的身后烟霞睁开了眼睛。 一路沿着小路走到西偏门这里,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这里清净无人,唯有王虎威带着两队护卫守在西偏门的门口处。 碧云小心地绕过他们,在绿意准备自尽的那颗大树下等待莲河。 没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碧云转过身问:“是谁?” 莲河讥笑道:“除了我,还会有谁来这里?别傻站着了,跟我走吧,我家小姐有些事情想问你。” 碧云无奈只能跟着去了,她们的身后烟霞的心很沉很沉,碧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烟霞小心的跟着,隐隐约约可以判断出,她们走的路很偏僻,似乎不是东厢房,倒像是下人们平时浣洗衣物的地方,这个地方烟霞曾经来过一两次,那巨大的木盆,和盆子旁边的清水湖都在告诉她,她的判断没有错。 大概走到一个小小的屋子面前,这个屋子是完全木质的,类似于西厢房的杂物间,却比杂物间更加的潮湿。 莲河举着灯笼都进去,碧云也跟着进去了,木门随之关上,但好在烟霞可以通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果然碧云来这里果然是为了绿意的性命。 碧云一看到绿意被捆绑着丢在地面上,心中就内疚不已,她蹲下想给绿意解开,莲河突然冷笑道:“你要是想要绿意死,就尽管去解。” 碧云听到这句愣住了,如何不知道莲河的真实意图,于是她猛地转身跪倒在莲河身边,苦苦的哀求道:“求求你了,莲河我知道三小姐很喜欢你,只要你求情,绿意一定会没事的。” “救她也是不可以,只是她差点害的我丢尽颜面,我也不能平白的救她。”莲河看着碧云哀求的神色,慢悠悠的说着。 碧云眼中充斥着泪水,她慌忙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说:“莲河我身上就这么多,全都给你,求求你了。” 莲河冷哼一声,轻蔑的拿脚踩住碧云的手说:“就这些,打发叫花子吧。呵呵,看来绿意是没救了。” 烟霞无端端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银钱,那就好办。 正在烟霞思忖着要不要出去帮一把碧云的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梁上掉下来,落在她跟前。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蛇,滑溜溜的,颜色很是鲜艳,烟霞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完了,烟霞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趁着夜色溜远了。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莲河立刻跑出去低喝一声道:“是谁!” 可是,怎么可能有人回答,莲河不放心,干脆在四周转了一圈,这才重新返回小屋。 碧云正焦急地等着莲河,眼中充满期盼。莲河低声质问:“你还敢带其他人过来,信不信我立刻让绿意没命。” 碧云直摇头,着急得泪水直流:‘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带人啊,我一个人来的。’ 莲河冷笑着说:“我也懒得跟你费口舌,你记住,以后宋相宜的一举一动你都要向我汇报,还有,准备五十两银子,我才会帮绿意美言几句,保住她的性命。” 绿意闻言,急急地摇头,她想说:“不要相信她,莲河在撒谎。”但是口中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泪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听了莲河的话,碧云呆住了,她犹豫着说:“不行,我不能背叛小姐。” 正在这时,宋相若推开了小屋子,她微微笑着说:“宋相宜不值得你这样为她卖命的。” 碧云惊呆了,看着宋相若,莲河也是惊讶万分。 她万万没想到宋相若会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第165章 阴险的宋相若 碧云呆了一下,立刻就连跪连爬的挪到宋相若的脚下,抬起头哀哀恳求:“三小姐,求您绕过绿意吧,她真的没想害您啊,我敢拿我的性命担保。” “你的命,你的命值几个钱?”莲河嗤之以鼻。 宋相若面带温和的微笑,扶着碧云起来说:“你先起来吧,莲河的话不必往心里去,她说话是耿直了点。” “三小姐……”碧云看到宋相若如此的温和可亲,竟觉得之前也许是错怪了她,于是顺从地爬起来,流淌着眼泪。 宋相若笑着去擦碧云脸上的泪水,道:“快别哭了。” 她的指甲有些长,涂抹着艳红的丹寇,即使是昏暗的光线下,也反射着一种妖异的光芒。 地上的绿意从宋相若一进来就猛地睁大了眼睛,她盯着那艳红的指甲,想要告诉碧云离宋相若远一点,快! 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声音到了嘴边就被抹布挡了回去,绿意的眼角泪水一滴滴地落下。 碧云眼巴巴的看着宋相若,看着她温和而清丽的容颜。 宋相若慢慢的道:“其实绿意也没有什么大错,放了她也容易。” 碧云面上一喜,但是下一秒宋相若就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但是你究竟是不是真心,我却知道……” “自然是真心,三小姐……” 见碧云这样反应,宋相若有了些把握:“那告诉我这两天,五妹都让你做过些什么?” 碧云的面容变得犹豫和踌躇。 嘴角的笑意加深,宋相若说:“想想看,宋相宜待你也算不得好,否则也不会虐。待你,害得你深夜都不敢回去,只能跟绿意挤在一处。” 一针见血,实实在在戳痛了碧云的心窝子,她反射性条件的去摸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人正掐住了一样,呆呆的响了片刻,她悲伤的看着宋相若:“只要我说了,就真的会放走绿意吗?” “当然,我宋相若说话算话。”宋相若一派温和可人的形象。 碧云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绿意,咬咬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从袁湘湘去袁家打探冯迁的消息,再到自己被关进杂物间,后来被宋相宜的花言巧语蒙蔽,送了一包子东西给东篱院的袁湘湘。 宋相若敏锐的问道:“都什么东西?” 碧云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了:“就是一包银子、郡王府的请帖、和宋相宜的亲笔书信。” 碧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巧妙的隐瞒了招魂仪式的事情,也隐瞒了宋相宜这两天都没有回到西厢房的事情。 零零散散的事情,发生起来惊心动魄,细细讲述,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说完这一切,碧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宋相若则微微地笑着,心中已经渐渐地推测出前因后果,自己这个五妹必定是为了救冯迁,和大哥商量了,结果当夜大哥没有回来,这就说明冯家确实有古怪,而大哥很可能出事了,而碧云送的东西估计是想让袁湘湘派人向太子求救,因为宋相宜自己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手。 这样一一的推测下去,宋相若倒是想明白了,文氏今日上午为何不让自己进去请安,道理很简单,估计是正在和宋相宜商量着营救大哥的事宜。 “真是天助我也。”宋相若笑出声来,她赞许的看着碧云说:“非常好,碧云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眼睛,替我监视宋相宜的一举一动。只要你够明白,我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知道你家中父母皆患病,你急得天天绣花也不够买药的。” 碧云听了宋相若的话原本是畏缩的,低眉垂眼的,可是等到一粒粒的金瓜子在地面上滚落成小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你觉得如何?”宋相若轻轻的问着,声音分外的温柔。 西厢房里,烟霞正在把自己的体己银子和宋相宜攒下来的银子全都拿出来,绿意本来就是被冤枉的,只要莲河松口不死咬着,绿意最多也就是被赶出府邸。 数了数大致也有将近一百两,莲河不只只要五十两吗?这可是双倍的加钱,没道理莲河不放过绿意,如此一来碧云的心事也算是被解决了,到时候自己和小姐再多多的说教说教,假以时日总会懂事的。 这样想着,烟霞觉得自己心中的缔结也消散了很多。 可是碧云怎么还没回来,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与此同时,太子府这边也没闲着。 太子府跟其他官宦世家的宅子一样都会修一个小角门,这个角门开在偏僻的地方,出去倒是夹院胡同。 角门前宋其凤对李素和说:“交给相宜之后,告诉她尽量瞒着。” 也不说要瞒着谁,也不提要瞒着什么事情? 李素和的嗅觉何其敏锐,早已参透里面另有玄机,于是躬身行礼说:“您放心,信和您的交代,我一定会全部带到的。” 李素和骑着马急速赶往宋家,绕过小胡同刚好会经过太子府的左侧,围墙之内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当一人一马经过之时,一声惨烈的嚎叫传了出来,让李素和不由得心惊,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他再次策马扬鞭,飞速离去。 在他走后不久,哀嚎的声音再次响起:“杏儿,你醒醒,这不是真的!” 围墙之内的牢房里,王三像一只雪狼,红着双眼紧紧的抱着身躯渐渐冰冷的杏儿,他不停的喊着杏儿的名字,眼眶里的泪花中燃烧出仇恨的火焰。 “杏儿,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救你的!”王三自言自语着,很是吓人。 李文满脸的悲痛,但是他不能再看着好友一直这么疯疯癫癫下去了,他还记着袁湘湘安排的任务,他拽住王三衣领说:“杏儿已经死了,你让她安息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宋姑爷。” “宋姑爷!他宋家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王三扑过来一拳打得李文连退四五步,紧接着连续出拳,丝毫不给李文喘息的时间,“就是因为他宋家人,杏儿才死得真惨,她临死前有多痛苦你看到了吗?” 李文还击的拳头放下了。 他默不作声,眼前又出现杏儿浑身抽搐,窒息休克的模样,王三的拳头仿佛是雨点似的,毫不留情地击打在他的脸上。 第166章 无可奈何,芳华魂断 牢卒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道:“哎,那个疯子我说你呢。这娇滴滴的小丫头死在牢里正常的很,总比受刑不过煎熬而死要好,我告诉你,你再撒泼,小心我叫人抽死你。” 王三瞪着眼睛猛然扑过去,掐住了牢卒的脖子,其他人一看也都围过来,纷纷去掰王三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开。 有个牢卒见这样也不是法子,无奈之下只好出去搬救兵;而有的牢卒就狠得多了,直接喊着:“老子拿刀捅死你,到了这大牢里还敢这么嚣张。” 刀进刀出,鲜红的血四处喷射,但是王三的手还是死死地掐住,宁死不松开。 李文见状徒手握住刀子,全身冷汗直流。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了,是魏然进来,不耐烦地说:“你们这群饭桶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啊?”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幅残象,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牢卒们纷纷退开,恭敬地说着魏大人。 王三已经开始神志模糊了,他看着魏然哈哈大笑,随即昏倒在地。 而李文在听到牢卒们喊声“魏然”二字时,突然想起了守门侍卫说过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转交给魏然大人。” 这个魏然必定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李文木呆呆的眼神微微发亮。 他从杏儿的袖子里摸出那封信,拼命地穿过栏杆递给魏然:“魏大人,我们是袁家人,宋相承是我家小姐的夫婿,姑爷昨夜出事了,我们奉命前来求救,却被关押起来,杏儿是我们小姐的陪嫁丫环,为了此事连性都丢了,求大人让我们见见太子吧。” 还有这等事情?魏然讶异地看着李文。 而牢房外,夜色浓黑。子夜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一人一马毫不停歇的急速奔跑着,直到宋府的西偏门前,才停了下来。 李素和顾不得喘气,急匆匆地就想要进去,但他一抬头就发现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冷清的西偏门前居然有这么多护卫把守着,足足有两个巡逻队的人数。 李素和很纳闷,这是怎么回事?他举步就要进去,但是却被拦住了,护卫们严加盘问,居然还要搜身。 这如何了的,太子的信可还在自己怀里,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看到的。 李素和正心焦之际,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好像是王虎威。 李素和精神一震,连忙挥手道:“王虎威护院,是你吗?” 王虎威本来正跟一个护卫说着话呢,闻言转头看过去,到底是练武之人,即使在黑夜里,视线也比旁人要好,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大步走过去说:“这不是素和吗?这大半夜的怎么才回来?出去干啥了?” 李素和剪短的说了一句:“是去办宋相宜小姐的事情了,刚回来,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告知小姐,王大哥就放我进去吧。” 王虎威也不扭捏,直接挥手说:“放他进去吧,这是跟我一个村的兄弟,信得过。” 护卫们听见头头发话了,哪敢违背啊,于是纷纷让开了,李素和冲着王虎威抱拳道:“多谢大哥,来日得空了再跟你解释。” 说完整个人急匆匆的赶往文氏的正房。 文氏的正厅内,宋相宜就着灯光读了宋其凤的回信后陷入了沉默,没想到李素和突然又拿出一封信来,说:“小姐,这里还有一封太子殿下的信,老爷还说要瞒着,却没说瞒着谁。” 秦琰的信? 宋相宜心里怪怪的,有点耗子过年遭遇猫的感觉,她伸手接过,只见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至卿卿”。 至卿卿! 这是什么鬼。只有情人之间才会用着这么暧昧的称呼,宋相宜怀疑信是不是拿错了,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是太子殿下的信吗?也或者其实不是给我的?” 李素和回忆了一下,然后很确定的摇头说:“不会弄错,我亲手从太子殿下手里接过来的,太子殿下亲口告诉我交给宋家五小姐。” 宋家能有几个五小姐,除了宋相宜没有第二个。 猜不透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相宜只好打开了信封。 终于阅完全信,宋相宜面色沉重,如果按照太子所说,那么冯家的局势就远比自己想的复杂,而且更加危险。 头猛然晕眩,失血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宋相宜几乎要摔倒,多亏李素和机灵地扶着她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才没有摔的鼻青脸肿。 李素和乖觉的退到一边说:“五小姐,您可还好?” “无事,只是有点小毛病罢了。”宋相宜没有提输血的事情,只是疲惫地道:“你下去吧,一更天的时候再来一趟,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对了叫上李云。” 李素和也不欲参与得太深,于是行礼说道:“那小的就告退了。”望着宋相宜惨白而美丽的容颜,终归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凡事自由天定,五小姐切勿操劳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宋相宜看着李素和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李素和有点意思,真不像是农庄上出来的人物。 她何尝不知万事天定的道理,但是事在人为。 太子所说的,她还是要再考虑考虑,根据目前的情况推断下去,斗争一触即发,目前双方都还在试探阶段罢了,搞不好等不到郡王府聚会就会…… 想到这里,宋相宜心里一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一遍太子的信,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把每一行的开口竖着念下来“别自作多情。” 居然是个“藏头文”! 哑然无语,这算是对信封上“至卿卿”三个字的解释吗? 无论如何计划已经形成,那么现在就是实行的时候,只是文氏那里到底是要瞒着,宋相宜走进内室,连州正在强撑着不睡,唯恐宋相承输血之后出现什么后遗症。 而文氏也已经醒过来了,正怜爱的看着宋相承。 眼光闪了闪,宋相宜笑着说:“娘亲您醒来了吗?刚好女儿有点饿了,我想吃点芙蓉粥。” 芙蓉粥是很滋养脾胃的,文氏这么一折腾其实也有点饿了,于是吩咐连州去准备粥食和小菜,自己则坐过来和宋相宜说话。 第167章 行动开始,谁死谁活 “相宜,你知道为娘为什么一定要用你的血吗?”文氏慈爱的看着她。 宋相宜自然是不知,于是摇摇头。 文氏叹着气,解释了原因。 这不听还好,一听,宋相宜颇有点无语。血液还分贵贱不成,这种观念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忽而又意识到在古人的眼中,血脉可不就是这么一回儿事吗? 子嗣身体内留着自己的血液才是自己的子嗣,也不怪他们偏激,实在是多年传承,无比强。 连州心里惦念着两位主子,很快就整出了几个小菜和芙蓉粥,文氏和宋相宜都去了正厅的桌子前,连州把小菜摆好了。 趁这个空档,宋相宜先盛出一碗,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包,不动声色的把一些白色的粉末洒进了芙蓉粥里。 在文氏身边做好,她撒娇道:“闻着香味,真是觉得更加的饥肠辘辘了。” 文氏便笑着说:“小馋猫。” 粥和小菜都备好后,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期间宋相宜对连州说道:“这粥食还多着呢?你也饿了吧,多少用一点吧。” 连州连忙推辞,文氏想着连州也辛苦了一天,估计早就饿了,于是说道:“你只管吃吧,不必这么不自在。” 文氏既然发话了,连州本身也是真的饿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捧着小碗喝了,感觉胃里面舒服多了。 这边文氏用完饭,只觉得困顿的很,相承转危为安,也算是了解了心头的忧虑,可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强撑着精神不肯入睡。 连州也是一样的状态,困得不行,可是文氏不睡,她就是再困也得忍着,眼皮子打架打得可怜巴巴的。 宋相宜看到这场景,便知是药效发作了,须得自己再推一把,于是劝导:“娘,您看都要一更天了,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大哥这里有我和连州看着呢,不妨事。” 文氏不肯,宋相宜就显得生气的神色来:“莫非娘是信不过相宜和连州吗?” 脸上讪讪的,文氏连说:“怎么会呢?” 宋相宜这才笑道:“那就赶紧去休息吧。” 无法,文氏只好和连州回到偏房休息去了,连州返回正厅的时候,看见宋相宜冲自己笑,然后脖子后面一痛,整个世界就乌黑一片了。 望着倒下的连州,烟霞对自己小姐很是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敲晕连州啊,若是醒来了,奴婢要怎么说才好。” “无事的。”宋相宜说“连州早就喝了安神药,就算明天醒来也不会察觉的,对了烟霞,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烟霞张嘴本来是要说的,但是脑子里很多事搅和在一起,让她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巴,只是摇头。地 烟霞有心事,宋相宜知道,但是她不会主动去解开,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只能等一切事情都了解之后了。 宋相宜拍着烟霞的手:“委屈你了。” 烟霞愕然,以为宋相宜看出了什么,只是低声说:“奴婢不委屈。” “烟霞你来的刚好。”宋相宜带着她进入内室,静静的看着宋相承轻轻地说:“从今天起,你要当做我大哥已经死了,知道吗?” “小姐您在胡说什么啊。”烟霞吓了一跳,她急急忙忙的打量着宋相承说,“大公子不是还活着呢?” 正问着呢,李云和李素和两人都赶来了,李素和在屏风外面说道:“五小姐,您说要小的和表哥一更天的时候过来,不知道有何吩咐?” 宋相宜转过身淡淡的说:“刚好烟霞也在,那么我现在说一遍,记住听完之后立马就忘掉,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说,明白吗……” 宋相宜说完之后,烟霞等三人全都感到惊心动魄和恐惧,明明一片宁静的夜晚,他们却看到惊涛骇浪不断,危机正在步步紧逼。 三人都清楚,出一点差错,就是血流成河,这担子太重了。 宋相宜看着三人问道:“害怕吗?若是害怕,现在还可以退出,但是直到事件结束之前,要暂时被拘禁起来。” 李云是最先抬起头,他面容有些扭曲:“去他娘的,那群王八蛋害得少爷和我这么惨,就是五小姐您不让我参与这个事情,我李云病好之后也会拿着斧子,为少爷和自己讨回个公道的。” 表兄表了态,作为表弟的李素和不得不站出来说:“五小姐,小的身份低微,原也是没有资格参与此事的,只是早已无路可退,小的也请五小姐委以重任,必当赤胆忠心,绝不背叛。” 宋相宜点点头,李素和多少是被逼出来的,估计也是想看着李云,免得出差错,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问道:“烟霞你觉得如何,我不强迫你的。” 烟霞扑通一声跪下了,她直说了一句话:“奴婢这条命都是小姐的,便是为了小姐去死也愿意。” 内心深处,涌动一股暖流,宋相宜有些感慨,眼角温热的泪水蔓延,她扶起烟霞说:“你们以性命相托,我宋相宜不胜感激,请受我一拜。” 烟霞和李素和等第三人慌忙阻拦,连说:“受不起。” 宋相宜振作精神说:‘那么行动开始,李素和我爹爹应该给你了一个信号烟花,你去把他放了,然后烟霞你再去……’ 如此吩咐一遍,宋相宜说:“可还有不明白的。” 烟霞和李素和三人都摇头说:“小姐放心吧。” 宋家一更天的开始,有一朵璀璨的烟花升上了空中,无声无息,只是那闪亮亮的光芒,让站在太子府木塔中的一干人等看的清清楚楚。 太子淡淡的说:“宋夫子,开始吧。” 宋其凤和魏然、红雪、袁侍郎纷纷行了礼仪之后,方才退下,袁侍郎和红雪另有布局,而宋其凤则一出木塔就两眼泛红、悲痛欲绝的模样。 魏然一边安慰着宋其凤,一边喊道:“来人啊,不是说找到人了吗?还不赶快把宋大人的爱子,送过来。” 几个护卫答应着,用木板抬着一个人形的物体过来了,上面盖着雪白的被单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魏然和宋其凤走到木板面前, 魏然说道:“您先看看再说,也不一定就是令公子啊,说不定是护卫们眼瞎认错了。” 宋其凤强忍着痛苦掀开单子,只看了一眼就嚎啕大哭:“相承啊,你死得好冤枉啊。” 第168章 宋相承之死(上) 魏然面上全然是很惊讶的样子,他再次追问道:“你真的确定就是宋公子吗?宋大人不如再看看吧?” 宋其凤只是摇头,强忍着悲痛说:“我宋其凤为官数十载,清廉尽职,却不想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苍天不公啊。” 喊完这一句,不少不明所以的护卫都悄悄地侧目,太子府的规矩森严他们不敢走过来打听,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看两眼。 一个侍卫问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说找到宋家的大公子了吗?” 同行的侍卫知道的多一点,他小心的看看四周说:“这是我也是从其他人嘴里得知的,好像是冯家下黑手,把宋家的大公子给杀了,听说人找到的时候,尸体都是凉的。” “那岂不是死了很久了?”听到这个传闻的侍卫不由地砸吧嘴,“那冯家为什么要杀宋家公子呢?听说他们自己府邸的那个怪胎公子哥好像也出事了。” 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窃窃私语的模样真是太显眼了,统管侍卫的队长瞪眼斥道:‘你们两个,就是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个侍卫很无奈地转过身。 少不得是一顿狂批和皮肉之苦。 宋家大公子身亡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飞遍了整个太子府,宋其凤和魏然私底下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魏然挑眉尽心尽力地劝说道:“哎呀,我说宋大人啊,太子殿下都已经帮你把人找回来了,你说既然这人都死了,自然是入土为安,你在这里纠缠,非要太子帮你捅到陛下哪里去,这就不对了,现在的朝局这么混乱,我家殿下也是焦头烂额的。” 宋其凤只是扶着木板上的尸体,两眼通红的沉默着,一副谁再去惹他,就让谁好看的样子。 魏然则是继续编瞎话,越说越觉得自己比得上瓦室里的戏子呢,很是诚恳的说着:“令公子在哭潞河躺了那么久,说不定早就想回家,带他回去吧。” “哎,可怜啊……”魏然最后加了一句,“这么年轻,还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就去了,真是可惜啊。” 这一句话戳痛了宋其凤的心,他哭嚎一声:“相承啊,你这么走了,我如何与你娘交代,你放心,爹爹知道你是被人害死的,必定会找出真凶,让他给你偿命!” 最后一句话堪堪是咬牙切齿的话语,饶是魏然知道他是在演戏,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别说旁边偷偷关注着的护卫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宋其凤像是整整老了十岁,他看着木板上的尸体,哀哀地道:“相承咱们这就回家,你娘可惦念你了……” 魏然赶紧高喊道:“赶紧的赶一辆马车过来。”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是藏在暗地里,魏然这么一嗓子下来,马车夫自然是溜溜的跑过来说:“来了来了。” 几个人合力把尸体抬到马车上,宋其凤也钻了进去,魏然吩咐道:“王山、王牧,你们两兄弟陪着宋大人回去,路上小心点,出了差错要你们的脑袋。” 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秦琰对于冯源这老狐狸还是相当了解,他很确定冯源在自己的府邸里面绝对安插了奸细,一旦公布宋相承死忙的消息,冯源过不了多久就会知晓,而冯源已经与宋其凤交过手了,也知道宋夫子不好惹,为了斩除后患绝对会再次对宋其凤动手。 所以……秦琰事先安排了自己的亲卫王山和王牧伪装成普通的护卫,同时安排魏然在暗中接应,一旦出现刺或者杀人就地斩杀。 宋其凤走了之后,魏然返回了太子的书房,书房里地上跪了一个人,正是护卫李文。 听完李文的诉说之后,太子淡淡的挥挥手,李文还执拗的看着太子,祈求着一个公道,魏然看见了,不由得咂舌,这宋府的人怎么都这么不怕死,宋家大公子也是,五小姐也是,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这样,他踹了一脚李文说:“太子赏罚分明,不会叫你白受委屈的,还不快滚。” 李文这才退下了。 魏然笑嘻嘻的说:“小的就先走一步了,万一宋夫子要是出事了,还指不定相宜小姐该有多伤心啊。” 秦琰淡淡的看着他,目光像是冷气一样,魏然那叫一个透心凉啊,瞬间就蔫了:“小的多嘴,这就去办事。” 再说宋府这边,李素和在庭院中放完烟花之后,回去禀告宋相宜说:“五小姐,您要求做的,小的都做好了。” “那就好,现在只等烟霞了。”宋相宜喃喃地说着。 大约一刻钟之后,烟霞满身凉气的匆匆走进来说:“小姐我来了,马车已经备好了。” 宋相宜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她追问道:“有没有人起疑心?毕竟已经是一更天了。” 烟霞回忆了一下自己经历的种种细节,方道:“应该是没有的,奴婢直说您担心少夫人的安危,特意去看看,这件事夫人是知道的,若是不相信明日尽可来问夫人便是了。” “如此就好了。”宋相宜这才敢稍微松口气,眉宇之间已经是充斥着淡淡的疲惫。 她叫上李素和、烟霞,帮忙把宋相承搬到院子里的马车上,同时让李云坐在马车的前辕,随时准备赶车。 等到一切都办妥之后,宋相宜轻声说:“现在快速去东篱院,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李云低低的答应着:“小姐可要坐稳了。”随后一甩马鞭子,马儿拉着车身慢悠悠的赶往东篱院的方向。 马车内,宋相宜抱着宋相承的身躯,紧紧地,她呢喃着:“大哥,成败在此一举了,还要委屈你了。” 烟霞看看这小姐和大公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虽然只是个丫环,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和压力。 因为西偏门两个护卫的死亡,宋家的巡逻队要比往日的多了很多,一路上遭遇了两次盘问,全是靠着宋相宜露脸,才得以顺利通行。 第169章 宋相承之死(下) 大约一刻钟之后,终于到了东篱院。 宋相宜上前敲门,过了良久,屋门才缓缓地打开,却不是丫鬟。 袁湘湘一脸失魂落魄:“你来干什么?又想骗我相承死了吗?” 看着袁湘湘如此憔悴,宋相宜的眼眶湿润了,她藏起心中的凄楚,努力振奋道:“嫂嫂,我大哥他没死,他被王御医救活了。” “真的吗?”袁湘湘顿时双眼一亮,七魂六魄全回来了。她脸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辉,双眼亮得像是子夜时空的星辰,喜极而泣,“你不是在骗我吧!” 宋相宜眼角的泪水缓缓地滑落下来,她摇头,拉住袁湘湘的手,轻声道:“没有,相宜怎么敢欺骗嫂嫂呢……” 风轻轻地吹,春寒依旧,但是两个人的心里却都是暖暖的,仿佛一瞬间寒气还没有消失,而温暖却已经提前驻扎在她们的心里。 袁湘湘的心情很激动,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道:“相承呢,还在娘亲那里吗?我要去看他。”不待宋相宜回答,便要出门去。 宋相宜赶紧拉住她说:“万万不可去,我已经想办法让娘亲睡下了。”她向四周看了看道,“有什么话咱们去屋里说。” 看到宋相宜神色之中的紧张,袁湘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相宜这么晚前来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袁湘湘稳了稳情绪,让开身子请宋相宜进来。 而宋相宜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示意袁湘湘稍等一下,便向后走去。 袁湘湘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辆马车停在后面,马车前面坐着一个小厮,似乎有些眼熟。 宋相宜走到李云的面前,无声地点点头。 李云郑重地行礼,然后掀开马车帘子,对着里面的烟霞和李素和低声道:“抬人。” 烟霞没什么力气,只能稳住宋相承的头部,李素和和李云搭着手把宋相承抬了出去。 “啊……”袁湘湘捂住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影,泪水顿时涌出。 是相承,不会有错! 其实现在光线非常昏暗,就算是有灯笼,人脸也看不清晰,但是袁湘湘却确定无疑,那定是宋相承,是自己新婚的夫君,因为他腰间的那一条流苏是自己亲手编织相赠的。 “相承……”袁湘湘哽咽着,上前要来查看,宋相宜手疾眼快的拉住她,示意李素和和李云等人进屋子。 一阵忙碌,袁湘湘与宋相宜一同上前,将宋相承安置好。 看着自家夫君惨白的脸庞和昏迷不醒的样子,袁湘湘泪流满面。 她趴在床沿上,拉住宋相承冰冷的手:“相承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湘湘……” 语声凝噎,泪流得更加汹涌。 宋相宜心中也是一阵接一阵地难过和愧疚,可目前却不是难过的时候,还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征求袁湘湘的同意。 这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之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万不可疏忽大意。因而宋相宜必须始终保持着头脑的冷静和心神的安定。 她拉起袁湘湘,劝道:“嫂嫂,快别哭了,眼下大哥虽是性命无碍,却还不能说完全脱离危险,有些事情还需要你配合,否则大哥还会再次遭遇追杀。” 袁湘湘本来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听宋相宜这么一说,不由得心惊肉跳。 这样的折磨,一次已经生不如死,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回。 于是她赶忙的忍住眼泪:“相宜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对着烟霞等人使个眼色,宋相宜无声地看看门口。 烟霞等人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就说:“小姐放心。”她去外室守着,李素和、李云两人则去了院子门口戒备。 突然一阵风吹过,到处都是沙沙声,李素和突然大喝:“是谁?给我出来。” 李云其实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脑子极为灵光,立刻配合李素和,也看向那一处,喝道:“出来吧!” 冷笑一声,李素和慢慢地道:“沾满青泥的鞋子穿着不难受吗?” 暗处的确有人。 那人影大吃一惊,她自认藏得非常隐蔽,却怎么会被人发现?那个小厮是何许人等?怎么知道我鞋子上是青泥? 赌一把,她绝不声张,也不会自投罗网。 正想着偷偷地换个地方靠近东篱院的时候,李素和又是风轻云淡地道:“再不出来,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这一下子,骇得暗处的人顿时停了脚步。犹豫片刻,那人只好悄悄地转身离开,颇为不甘。 直到这人进走到明处,几缕光线照在她的脸上,这才显出容貌来…… 原来竟是莲河。 莲河看看四下没有人,快速地跺掉脚上的青泥,随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平静地赶往东厢房。 过了须臾,李云却见李素和毫无动静,便准备去搜寻,哪里知道李素和轻轻地说:“表兄不用去了,应该没人,即使刚才有人,这一会儿大概也走了。” 李云很惊异:“这么说你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了?那为什么还……” 李素和淡淡地道:“风来的时候,唯独那一处起伏特别小,我心中奇怪,试探一下罢了。眼下不敢多事,只要能把人吓走,也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李云无奈地重新守在门口。 东篱院的内室,袁湘湘被宋相宜按在椅子上,开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来龙去脉。 “嫂嫂,大哥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相信不到天亮就会醒来,但是大哥他不能醒,不能活着,必须是死了方能叫人安心。” 袁湘湘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仔细地看着宋相宜脸上的表情,却发现宋相宜不是在说胡话,而是认真的。 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相宜,袁湘湘一点点的往后退:“相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想你大哥去死?” 呃,没说清楚,让大嫂误会了。宋相宜并没有急着去辩解,而是将宋其凤和太子的信件拿给袁湘湘看。 袁湘湘颤抖着接过,打开信从头到尾仔细读过,她脸色不再惨白,反而越来越阴沉。良久,她终于开口:“非要如此吗?” “唯有如此了。”宋相宜叹息着,“唯有如此,大哥才能彻底脱离险境。否则就算是身体康复了,也难免冯家会再次出手追杀,我唯一担心的是,到时候,一旦冯源为代表的冯家得势了,整个宋家都会化为灰烬。” 袁湘湘的手紧紧的捏着信纸,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就算如你所说的那样,不是还有太子吗?” 摇摇头,宋相宜咬着牙说:“若到那个时候,太子尚且自身难保……嫂嫂,这场计谋其实就是太子和郡王府一手布置的啊,成则为王,败了……不堪设想。宋家除了迎战,已是别无选择!” 第170章 一触即发的战争 就在袁湘湘和宋相宜商谈之时,宋其凤等到了烟花信号,立刻就乘着马车上路了。 与此同时,王府的王御医突然被抓了起来,据说是有人举报他采用邪术治病,要进行审问和调查。 太子府的书房内,太子静静的看着李文:“王三死了,伤重不治。” 李文的心猛地停顿了,之后沉默着磕头,一个比一个响亮,就像是在敲鼓,毫不迟疑。 “想报仇啊……”太子秦琰淡淡地说着,脸上还是一副面瘫模样,似乎丝毫没有被李文的仇恨之意所感染。 秦琰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李文:“你的仇人不是太子府,去吧。” 李文行礼,退了出去。 秦琰拿起桌上的兵书喊道:“恣睢!” 一个身形矮小的黑衣人蹦了出来,单膝跪地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指着窗外李文的身影,道:“去吧。”并随手把一个东西扔给了他。 恣睢低头,也不说话,两指轻轻拿捏着东西,直接从窗口里几个纵跃就追上了李文。 李文防备地看着他,双眼之中隐藏着恨意。 恣睢瞄了他一眼,平静地道:“太子殿下让我助你一臂之力,给你。” 一个长条一样的东西扔到李文跟前,李文一把接住,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封信,信封上赫然写着黄总管和王虎威的名字。 “黄冠仁、王虎威致老爷”,正是黄总管和王管院写给宋其凤的信件。 “这是……”李文看向恣睢。 恣睢蒙着黑布的脸面看不出表情:“害死他们的线索在这里面。” 李文闻言,身形一震,打开一看才知晓,就在他们前往太子府的那天晚上,西偏门死了两个护卫,黄总管他们查找之后发现府中少了一个洒扫小厮。 李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和杏儿他们的死亡无关啊,他的脸上再次涌出恨意,分明就是那个门卫和牢卒杀死了杏儿他们。 恣睢一看李文这神色就知道他没有想明白,于是提示道:“殿下说了你的仇人不是太子府,这个小厮我们已经捉到了,就在大牢里面,你一问便知真凶。” 李文闻言,不再言语,只是加快脚步前往大牢左侧,恣睢看着他的身影说:“那边是关押的只是活犯,这边才是关押死囚。” 李文的身形顿时僵住,转头望见恣睢正指着相反的方向。 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大牢,恣睢命令牢卒把那个小厮提上来说:“你自己问。” 那个小厮明显是被动了刑罚。全身上下都是血粼粼的。见到恣睢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李文走到小厮的面前,伸手就捉住他的衣领摇晃着说:“是不是你害死杏儿他们的,说!” 小厮一下子本身就伤痕累累了,被李文这么一吼,出于本能就嚷嚷着:“我不知道什么杏儿,我想动手的是碧云,五小姐的丫鬟,还被她逃脱了啊。” 碧云?李文的动作停顿了,他是木讷但是不迟钝,心中如同明亮的镜子一般,无数的线索连在了一起,从杏儿告知碧云带来了五小姐的计策,到去太子府的种种经历。 他的大脑迅速地转动,无数零碎的线索组合在一起,都在告诉他,这个碧云有问题。 宋家五小姐在婚宴那日的表现他也是有所耳闻,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可能会出这么烂的一个主意。 目光一凝,李文两眼冰冷的盯着小厮说:“你快说,是不是你和碧云串通好的害人。” 小厮也觉得很冤枉,他挣脱李文的束缚说:“我只是想要抢走那小贱人的银子而已,哪里知道会牵出这么多冤枉案来。” “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碧云……”小厮越说越觉得自己倒霉,他冷冷的笑着,“只知道五小姐要她带什么东西给东篱院的那位,我看过之后才发现里面竟然有郡王府的请帖,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于是当夜就杀了西偏门的护卫逃走了。” 李文呆在那里一两秒钟,而后用一种阴森森的目光看着他说:“你刚说了什么?郡王府的请帖吗?” 小厮哪里知道李文发的什么神经,不耐烦的说:“就是郡王府的请帖,要不然我也不会逃出来了。” 李文的双眼通红,他咬牙切齿,一拳打到地面上,竟然把坚硬的地面打出了一个凹陷,小厮吓得后退了一步,就连恣睢也是不由咂舌:这个李文有点意思啊,做自己小弟还不错的样子。 恣睢抬头看向李文说:“既然如此,我看你还是去宋府走一遭吧。”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一辆马车无声无息的停在了宋府的门前,宋其凤走下马车,门边打瞌睡的护卫们顿时清醒了,一个护卫赶紧迎上来说:“老爷您回来了。” 宋其凤一脸悲伤和肃穆,他哑着嗓子道:“把正门打开。” 护卫顺从地答应着,大声吩咐道:“还不赶紧开门,愣着干什么?” 其余的护卫和小厮们纷纷动起来,朱红的大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一座流淌着波波泉水的假山。 宋其凤转身对着马车说:“相承,回家了……”说完已经是哽咽不已。 护卫暗暗心惊,乖乖,看来大公子是真的出事情了,他们默默地退到一边。 宋其凤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夫拉起缰绳问道:“去哪里?” “东篱院。”宋其凤声音沉重。 夜色浓黑,偶尔有冷风呼呼地刮着,马车停在东篱院之后,一直扮演尸体的人坐了起来,对宋其凤抱拳道:“属下是太子的亲卫之一,水泽。” 宋其凤点点头,看着水泽的样子说:“你看起来很像是王福。” “宋大人火眼金睛。”水泽毕恭毕敬地道,“太子殿下吩咐属下易容成王福的样子,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原来如此,只是我的管家王福呢?” 水泽说道:“您放心,管家王福已经在袁大人哪里了。” 那便罢了,水泽说完继续扮演尸体,宋其凤走下马车,命令王牧和王山把水泽抬下来,自己则是敲响了房门。 屋子里面。宋相宜神色一凛,来了! 第171章 冯家背后 宋相宜走到门前先是低声问道:“是谁?” “相宜啊,你大哥回来了,你开门吧。”宋其凤的悲痛声音传进来。 果然计划开始启动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相宜望着袁湘湘,提醒道:“嫂嫂,从现在开始,你的夫君、我的哥哥宋相承已经死了。” 袁湘湘的脑子里,宋相宜的话还清清楚楚的回荡着,只要这场多方势力交杂的棋局一日不破除,相承这一辈子都别想过得安生,更别说是出仕为官,继承宋家的家业了。 她宁愿和相承一起隐姓埋名,过着简单的生活,也不愿意让夫君去冒险。 可夫君少年得志,是御前行走,也是郡王伴读,是大良朝前程似锦的俊彦。隐姓埋名、平淡一生,对他来说,也许还不如死了更加痛快一点。 于是袁湘湘狠狠地点点头,宋相宜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于是打开了房门。 宋其凤当先进来:“你大哥他回来了,他……”话语刚说到一半,人就已经哽咽住了,明显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相宜的面色呈现焦急和害怕,她连连追问:“我大哥他怎么了,他怎么了啊?” 袁湘湘也是走了出来,紧张的问:“相承呢,在哪里,我要见他。”突然她指着被王牧他们抬着的木板,整个人颤抖的如同秋蝉,“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啊!” 宋相宜随之看过去,忍不住倒退一小步,面色惨白。 雪白的单子,和人形的轮廓,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袁湘湘,宋相承死了。 早已入了戏的袁湘湘尖叫一声就要晕过去,宋相宜赶紧扶住她,也是涕泪交流,呜呜咽咽不成声。 宋其凤强忍着痛苦说:“先进屋再说,外面风大,我儿会冷的。” 众人进了屋子,木门被缓缓的关上了,宋相宜脸上的惨白之色退却了,袁湘湘也不再虚弱。 两个人对宋其凤眨眨眼,须臾,宋相宜开始大哭道:“大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不该任性要你去冯家接芷兮的。” 袁湘湘也是放声大哭:“相承,你怎么能死呢,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假的,我……” 说完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宋相宜扶住她尖叫着:“嫂嫂你怎么了,来人啊,嫂嫂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啊。” 宋其凤也是怒喝道:“还不快去,都傻了吗?” 房间里,王牧和王山一愣,宋其凤比出口型:速去宋府东北方向三里外,王御医和红雪在那儿附近的来福客栈里面。 王牧和王山点点头,齐齐抱拳说:“属下这就去,大人稍等。” 两个人出去后,宋相宜期期艾艾地道:“我送嫂嫂去内室休息,爹爹稍等。” 紧接着对宋其凤做出了一个跟随的手势,宋其凤会意,跟着进了内室。 外室,水泽自动站起来,做到桌子旁边,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纱窗上。 一进去内室,宋相宜便把内室的帘子放下来。 与此同时,袁湘湘也醒来了,她站起身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宋相承,她摸着他的额头和脉搏,感受到他还活着的证据,才放心了。 宋相宜看向自家爹爹:“李素和送的信太子殿下看了吗?” 宋其凤看了两眼袁湘湘说:“看过了,就在我回府之前,卧底传来最新的消息,冯源和他的主子准备提前动手了,很可能等不到郡王府了。” 袁湘湘原本还听了两句,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完全不懂得,即使看了信件也只知道冯家似乎要造反,对太子不利,所以现在要铲除冯家,而且要迅速而不留余地的。 于是袁湘湘听得心乱如麻,她干脆紧紧地握住宋相承的手,默默地听着。 提前动手吗?不对! 宋相宜左思右想,总觉得不简单,她问道:“冯家的势力总共有几股?是不是还有北方草原的手笔。” 宋其凤内心不由震惊,他没有想到宋相宜如此的机敏,竟然连草原王辽耶的手笔也看了出来,但是冯家的局势比她想的要更复杂:“不止如此,梁朝的太子吴云也参与进来了。” 对于这个消息,宋相宜表现的很平静:“在太子那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遇到好机会,不来踩上一脚,还真不是他的风格。我只怕这件事根本就是魏王自导自演,目的就是绊倒太子。” 这番冷静和机变,让宋其凤惊讶得无以复加。 他再一次重新打量自己的这个女儿,这真的是自己那个傻乎乎的五丫头吗?如同换了一个新的灵魂一样。 宋其凤点点头说:“在大良王朝这边确实是魏王在主导,但是梁朝那边,形势又有不同。” 自家爹爹说的话,宋相宜几乎不用思索就理解了,梁朝太子吴云,她并不了解,但是宋相承遭遇追杀这件事,绝对不是冯源的手笔。 冯源没有那个胆子,只可能是其他势力做的决定,所以这样看来,吴云主导着大良以外的反叛势力。 那么辽耶呢? 宋相宜思索一阵,直接问道:“草原王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吴云的目的很好猜测,肯定是魏王答应了什么割地赔款的条件,但是草原王似乎没有跟魏王联手的这个必要,毕竟梁朝才跟草原直接接壤。” 这么复杂的局势,居然被宋相宜三言两语就分析得彻彻底底,宋其凤一方面欣慰和骄傲之外,另一方面又觉得忧虑,太聪明了不是好事,尤其是在皇家。 太子对宋相宜的欣赏又一次在宋其凤的脑海里浮现,如果相宜有一天不得不嫁进皇家,那一生的命运岂不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一抹阴霾很快就划过了宋其凤的眼底,宋相宜一边等着爹爹的回答,一边思索着草原王的最终目的,她心想难道吴云跟草原王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但是不应该的,因为吴云的亲生母亲刚好是死在了辽耶的手里,当年梁帝吴京和草原王辽耶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惜…… 所以说草原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大良的土地对他来说就是鸡肋,离得太远又不好管理,所以说到底为甚参合进来啊? 想得宋相宜头疼。 宋其凤见状不得不叹气说道:“你可知道大良朝的开国皇帝秦风。” 第172章 开国皇帝秦风 正说着草原王,怎么突然说起秦风了,大良的开国皇帝,宋相宜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呢? 对于她来说,秦风留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坑杀前朝的三百多皇亲国戚,可谓哀怨丛生、惨绝人寰。 而离京城最近的哭潞河也从此无人敢在夜间靠近。 “秦风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啊。”宋相宜不明白自己的爹爹这个时候提起秦风,有何用意,“为什么突然说起他呢?” 袁湘湘也情不自禁的转过头来,宋其凤又是叹息:“湘湘,我有些话要对相宜说,这些事你不能知道。” 只要宋相承完好,那些秘闻于她有何干呢? 因此袁湘湘利落地道:“那我去外室。” 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宋其凤注视着相宜,终于还是开口了:“相宜,有些事情你可以知道,可有些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即便是听说了,你也只能不知道,你懂吗?”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宋相宜心内虽然惊讶,但还是点点头道:“爹爹尽管说,相宜只带了耳朵,却没有带了心。” 意思很简单,即便是听了,却是什么内容也记不住的。 欣慰地看了一眼宋相宜,宋其凤的神色有些恍惚:“这个故事很长,因此我只挑一些主要的给你说,那是在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一百三十年前,二十五岁的秦风是年轻有为风光无限的丞相。当时前朝皇帝把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当朝公主嫁给了他。 有一年西北大乱,秦风代替帝王亲征,按照规矩儿子要留在京城当人质,然而当年的梁朝皇帝从中作梗,使计离间君臣二人,让皇帝误以为秦风要反判。 秦风赶回京城之时,儿子已经被斩杀,一怒之下,秦风起兵攻打了京城。前朝的皇帝在临死之前把皇室的财产全部转移。 秦风逼问不出下落,又加之爱子丧生,疯狂之下坑杀了全部的前朝皇族,而公主在得知亲子死去后也含恨自杀。 宋其凤讲得含含糊糊的,很多细节都故意隐藏的,比如秦风一个丞相率领的大军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到达京城?分明是有助力的。 但是宋其凤不说,宋相宜也不会傻到去追问,有些事情只要心里明白就好了。 这些陈年旧事讲完,宋相宜只觉得心里冰冷得很,虽然知道每一个皇权的更替必然伴随着丑恶和血腥,但是在听到前朝公主自杀之时,她仍然忍不住冰寒直入骨髓。 人心怎能如此绝情,自古皇家真正是人性最阴暗最残酷之地。 她平复自己的情绪道:“所以草原王的目的不在于领土,而在于前朝的宝藏对吗?” 宋其凤点点头:“正是如此,草原的资源匮乏,不善农耕和丝织,若是拥有大量的钱财,就足以发展自己的部落和族群。” 草原王打的好主意,宋相宜的眼睛中倒映着烛火跳跃的影子:“只要草原的兵卒得到武装,那掠夺领土的日子就指日可待啊。” “这样看来草原的人完全不像传闻的那样愚钝嘛。” 宋相宜缓缓站起身,她转身看着宋其凤说:“爹爹你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不过既然是和当今的局势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只是草原王和梁朝的太子,到底是谁在主导着外部的势力。” “这……”宋其凤迟疑了,片刻才道,“探子并没有回报,以为父来看应该是吴云吧。” 宋相宜可不这么觉得,当今梁帝心思缜密,他精挑细选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犯下追杀宋相承这么鲁莽的错误,说不准是草原王辽耶和吴云各自为政,只有这样魏王才能放心,自己的得手之后,不会被这两头饿狼吞吃了。 宋相宜和宋其凤商讨一会儿太子接下来拟定的计划和步骤之后,宋相宜闭上眼睛沉默额一会儿,然后转过身。 看着宋相承,宋相宜的心有些疼。 她俯下身子握住自家大哥的手道:“大哥你好好休息吧,前边的风浪太大,小妹先替你挡一挡。” 她伸手说:“给我吧。” 宋其凤走到她身边,掏出一个小瓷瓶浸湿了一块白布,而后递给她:“这是唯一的选择,相宜不必内疚。” 他的手轻轻搭在相宜的肩头,紧紧地握住,掌心的力量显示着主人坚定的信念,宋相宜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大哥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宋家。”宋相宜说完,拿着白布死死地掩住宋相承口鼻,不留一丝缝隙。 昏迷中的宋相承乍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空气,憋得脸色青白,痛苦地扭动起来,他看起来那样的痛苦,似乎要死去了一般,宋相宜的心在颤抖,差点就松手了。 一只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死死地按住。 宋相承僵住的身躯逐渐软了下去,恍若是一摊子湿泥松散在床榻上。 见到此景此景,宋相宜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探寻大哥的脉搏,过了许久才松开。 她低着头一滴清泪划过自己的脸庞。 宋其凤用手探探宋相承的呼吸,方才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了,会没事的。” “湘儿你进来吧。”宋其凤喊道。 袁湘湘走进来,第一眼就去看宋相承,宋相承的脸上还挂着一丝痛苦的神色,她心一慌,扑过去摸着自家夫君有些冰凉的手,声音在颤抖:“爹爹、相宜,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 宋相宜沉默。 宋其凤则是久久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道:“湘儿,整个宋家不仅仅在我的肩膀上扛着,也在相承的肩膀上。” 说完宋其凤出去了。 袁湘湘失声痛哭,哭声很悲痛,远远地传出去,门外传来一声大喊:“大少爷过世了,大少爷过世了。” 随着声音越传越远,整个宋家的奴仆们聚集在一起,宋家完全被灯火点亮了。 文氏这边,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正厅的屏风前哭着喊:“夫人您快醒醒啊,夫人夫人!”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文氏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了,很是不满地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丫鬟见到文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夫人,大公子去世了。” 晴天霹雳,文氏一个踉跄就要跌倒,丫鬟赶紧扶住她。 第173章 连环毒计 什么!相承他几个时辰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说去就去了。 文夫人一耳光扇在那丫鬟的脸上,大怒道:“你胡说什么?” 丫环眼泪滚滚:“是老爷亲口说的,奴婢不敢胡扯啊。” 是其凤说的,这是在怎么回事? 文夫人厉呵道:“带我去见老爷。” 也是巧合,文氏来的时候,宋其凤刚好去忙葬礼筹备事宜,小厮们已经去召集府邸中的所有管家和管院了。 见夫君不在,文氏直直地冲了进去。 东篱院内的内室,文氏摸着儿子青白的脸,泪水不止:“相承啊,相承,娘亲还没死,你怎么敢死在为娘的前面啊,相承啊……” 什么优雅、什么尊贵,在文氏的身上都不见一丝一毫了,她现在只是个失去了儿子的可怜母亲,哀哀嘶泣,痛不欲生。 宋相宜拿着帕子默默地走上前。 袁湘湘无声拉住她,摇摇头,她的瞳孔里装满了担忧:不要去,娘亲正在气头上。 宋相宜的眼睛里滚动着泪花,她挣脱她的拉扯,把帕子递到文氏的面前:“娘亲,擦擦脸吧,大哥已经去了,您要节哀。” 洁白的帕子上绣着精致的兰花,文氏看着那一方帕子,突然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冲着宋相宜大喊大叫:“你不是说一定能救……” 宋相宜心里一紧,连忙截断了文氏的话语,跪下道:“娘亲,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大哥去冯家找芷兮的,女儿罪孽深重,娘亲不管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 袁湘湘适时地放声大哭,搞得文氏一肚子的悲痛只能化作滚滚的泪水,三人正哭得愁云惨雾的时候,宋相若掀开地幔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莲河。 一进来,就直奔着宋相承跑去,在靠近床榻还有几厘米的时候,突然跟触电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她捂着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大哥怎么会死了呢?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 宋相若侧过身子拉住文氏追问:“娘亲,你快说啊,是谁害死大哥的啊,他才刚成亲啊,连个子嗣也没有啊。” 句句诛心呐! 文氏本来就对宋相宜有怨言,如今被宋相若一句一句地提醒,心中的怨恨渐渐苏醒,又快速积累。 对啊,就是五娘害死了大郎啊! 文氏含泪的双眼中带着寒意,她突然对袁湘湘道:“湘儿,你去把剪刀拿来。” 自从宋相若一进来,句句不离谁害死了相承这一点,袁湘湘就知道宋相若不安好心,似乎是知道一些什么? 文氏叫她去拿剪刀,她听见了,虽说并不知道要剪刀干嘛,但袁湘湘总觉得不安,于是装作哭得伤心、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见袁湘湘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文氏越加悲愤不已,愤怒和恨意就像是蓬勃的野草,让她扭曲,让她疯狂,把她心里唯一的一点母爱挤掉了。 “相若,你去把剪刀拿来。”文氏转而寻求三娘。 宋相若面上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却顺从地对莲河道:“去找找剪刀,我记得嫂嫂擅长绣花,东边的房间里采光最好,应该在那里。” 莲河领命速度去了。 宋相宜淡淡地看向宋相若,四目相对,宋相若用手帕捂着上脸,冷笑着露出嘴巴比出口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呵,原来三姐知情了。 对此,宋相宜并不是很惊讶。烟霞早就跟她说过,碧云那天晚上是在宋相若的东厢房那边睡的,又和宋相若的丫环绿意交好,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也不无可能。 问题是碧云到底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宋相宜平静地跪着,只是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溜,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自作聪明! 宋相若的内心多少有些得意,她看了看床榻上的大哥,到底还是有几分悲伤的. 都是一母同胞,怎么可能不难过,只是想想小时候大哥偏心tj很,总是带又肥又丑的宋相宜去参加贵女贵公子的神仙会,却不带自己去,因此那股悲伤的劲儿倒也消散不少。 很快,莲河找到剪子送了过来,宋相若又巴巴儿地递给文氏。 文氏接过剪子,二话不说,突然就朝着宋相宜头上扎去,吓得袁湘湘大声尖叫:“娘亲,您这是干什么?” 一边叫,一边整个人扑过来拽住剪子不放。 文氏红着眼睛,已然疯狂:“你给我让开。” 宋相若还没撒手呢,就被文氏带得差点摔倒。虽然料到文氏会收拾宋相宜,但是万万想不到文氏居然如此狠心,要杀了五娘。 一阵紧张过后,宋相若竟然冷静了下来。要是宋相宜死了,少逸哥哥就是自己的,郡王府少夫人的位置还有谁能跟自己抢? 这会儿不使把力,还等何时? 望着袁湘湘和文氏为争夺剪子控制权而僵持不下,宋相若声音颤着:“娘亲您可不能犯糊涂啊,大哥的死又和五妹无关,您为什么要拿着五妹撒气呢。” 话虽这样说,但是宋相若握住剪刀的手却在往前送,剪子的正前方正是宋相宜娇嫩的花瓣似的脸庞,锐利的刀锋一旦划上去,只有一个可能——毁容。 一把剪子上,三股力量。 失去理智的文氏的力量,再加上一心想要毁了宋相宜的宋相若的力量,袁湘湘一个娇小姐的力气根本就抵挡不过。 袁湘湘急得直掉眼泪,她喊道:“相宜妹妹,你还跪在那里干什么?快躲开啊,娘亲只一会儿是气糊涂了,你何必跟娘亲置气呢?” 宋相宜抬起头,惨白的脸庞上清泪两行徐徐落下,她轻轻地说:“嫂嫂松手吧,娘亲并不是要我的性命,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相宜自愿受罚,为何要躲开?” 宋相宜磕头说:“娘亲,相宜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求娘亲至少要相宜送走哥哥再去也不迟。” 说到最后宋相宜哽咽不止。 文氏双眼通红,满心都是恨意,她说:“你害死了相承,他见了你只会害怕,你尽早给我滚出宋家,免得有一天害死了三娘。” 说完剪刀就又要刺过来,情急之下,烟霞突然冲了过来,刚好替宋相宜挡住,鲜血喷了文氏一头一脸,文氏猛地回神了,尖叫着往后退。 恰在此时,宋其凤走进来望见眼前这一幕,脸色阴沉的大吼道:“文佩兰你还嫌不够乱吗?相承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相宜陪葬吗?” 第174章 心冷 文氏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夫君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还来斥责自己,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她指着宋相宜,:“其凤,我为何如此,你难道不清楚吗?” 说着又是一阵呜咽:“相承死得这么冤枉,是因为什么啊!若不是她自作主张,怂恿相承……” 内室这么多人,外边忙着布置灵堂的奴才们也是越来越多,宋其凤哪里敢让文氏在这么说下去,于是怒喝道:“夫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是相宜的错,什么都别说了,相宜也是咱们的女儿!” 文氏一把扔下剪刀,哭诉道:‘那这样的女儿我情愿不要。” 冰冷的地面上,宋相宜已感觉不到寒冷,她的心已坠入冰窖,却又不甘心地轻声问道:“娘亲,大哥是您的骨肉,可是我也是您的骨肉,您就真的恨我到这种地步吗?” “你还敢来问我!”文氏痛哭一生,突然说道,“为什么躺在那里的是相承,偏偏不是你!” 呵呵,宋相宜轻轻地笑,心已紧紧地缩成一团,绞得剧痛,泪水沿着脸颊无声的滴落。 她哭得那样轻,就像是子夜的黄莺放弃了光明那样,流泪无望。 袁湘湘震惊的看着文氏,这真的是相宜妹妹的亲娘、自己的婆婆吗? 可有人高兴。 宋相若几乎要笑出声来,她赶忙拿起帕子遮住上翘的嘴角,心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太解气了,看到自家的这个五妹如此狼狈,这么多日的苦也没算没捱。 五妹啊五妹,让你得意了几天,你还来劲了,也不瞧瞧宋家最聪明的到底是谁。 尴尬的静默中,突然响起“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顿时唤醒了众人。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 袁湘湘不由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只见文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宋其凤:“其凤,成婚二十载,你何曾对我动过一根手指头,今日居然……居然为一个凶手打我!” 凶手。她说相宜是凶手。 原本一巴掌下去,宋其凤已在懊恼,一听这句话,懊恼顿时消散。 他冷冷地道:“文佩兰,你还不明白吗?无论相宜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你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宋相若一看文氏处于劣势,赶忙上前假装劝解:“爹爹,今儿这么大的打击,让娘亲怎么受得了,不过是一时间伤心过了头,这才说了些气话,您怎能还责怪于她呢?再者,相宜若真是害死了大哥,自然是要严加管教的,娘亲也没有做错啊。” 宋相宜慢慢地抬头看着宋相若,一直清澈的眼睛中,第一次闪现了寒光。 我不与毒蛇计较,可毒蛇却不肯放过我啊。 宋相若我念你是我三姐,你可曾心中有半分的姐妹情谊? 都到这个时候,宋相若还是如此满口假仁假义。袁湘湘原本是见到陌生人说不出来话语的,可是在怒气的促使下,居然发出了声音:“三妹妹,你能不能不要添乱?” 一个软包子罢了,宋相若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她很委屈地哭道:“嫂嫂,大哥死了,娘亲为此伤心,我说一句公道话,又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说我来。” 袁湘湘得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她总不能说你哪里说公道话,分明是在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可惜她生来不善言辞,一急更是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闭口不言。 宋相宜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说一句话。 她原本可以轻易地驳回宋相若,顺便打打她那蠢脸,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要忍耐,为了更精彩的瞬间。 “相若,你的小聪明适可而止吧”宋其凤看着相宜惨白的脸庞,终于还是插嘴了。 他不忍心再看着相宜如此委屈:“从小,你们姐妹们之间就一直处得别扭,我没往深里想,只当是小孩子置气,可是现在你们都已经长大了,爹不傻,你字字句句是何用意,爹听得出来。莲河,带你们家主子回去吧。” 竟被戳破了心思,这还得了,宋相若一下子就哭开了:“爹爹缘何冤枉我,女儿也是好心,却落得这般待遇,不用莲河扶着,女儿自己回去便是,免得碍了您的眼睛。” 宋其凤懒得再理她,又无法跟语言氏解释相宜有多冤枉,只能看着她为了整个大局一直在忍气吞声。 长叹一声,宋其凤道:“夫人,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王福从明天起派人伺候夫人,没有我的吩咐不允许人任何人探望。” 文氏震惊地看着宋其凤说:“你现在是要软禁我吗?宋其凤你个畜生!” 王福抓住文氏大声说:“夫人您瞧瞧您都伤心得糊涂了,尽说些胡言乱语。” 文氏一边挣扎一边还想说话,王福哪里还会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一个手刀打晕了文氏,他扛着文氏说:“大人,王牧和王山也该回来了,稍等我让王山去守着夫人您看怎么样?” 宋其凤点点头:“红雪和王御医来了以后直接安置在西厢房,对外就说相宜病情出现了反复,请王御医再来确诊一下。” 王福点点头,一阵风似的走了,看他行走的姿态似乎很是轻松。 宋相宜的眼睛闪动,那个人…… 宋其凤把相宜扶起来说:“你娘亲她……你不要在意才好,她只是……” 只是什么? 纵然是盛怒之下,那些话也说得太绝情了,无论如何再辩解也太苍白,终究是没有办法抚平相宜心中的伤口。 “是啊。”袁湘湘也跟着安慰着,“娘亲她伤心过头,就有点……”有点糊涂了,看一眼公公,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咽到了肚子里面。 本来自家的娘亲就已经很凉薄了,可是跟文氏比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娘亲最起码尽到了娘亲的义务。 宋相宜站起身来,头有些眩晕,到底是输血伤身再加上心神的耗费,真的好难受,她强忍着恶心道,“爹爹,我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什么抱怨的话语也不说,只是一句“我习惯了”,饱含着多少无奈和辛酸,宋其凤和袁湘湘都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的苦楚,竟比抱怨让更让人心疼。 袁湘湘无声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双眸之中都是担忧。 宋相宜虚弱地笑了笑,惨白的嘴角微微咧出一个勉强的笑意,示意自己真的没有关系。 “对了,爹爹,真正的王福呢?”宋相宜问道。 宋其凤已经被五娘的妖孽震惊得无法言语:“王福还在太子府中,这个人是太子的贴身亲卫水泽。” 第175章 有刺客 果然换了个人,宋相宜点点头:“真像。”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宋其凤还是不敢相信。 宋相宜勉强撑着说:“不是奸细就好,父亲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完这一句,这个人就要往后倾斜,袁湘湘完全扶不住,多亏宋其凤上前搭把手才把宋相宜安置在了椅子上。 他急忙地掐住相宜的人中,一边问袁湘湘:“相宜这是怎么回事?” 袁湘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的。 好在王御医就要来了,能替她照看一下。宋其凤道:“先送到西厢房去吧。” 马车很久就来了,快速地驾向西厢房。 掀开帘子,刚刚才胡乱包扎好伤口的烟霞探出头来,看着竖着出去横着被抬回来的宋相宜,一下子就慌乱了,她拉住宋相宜喊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袁湘湘随后进来,一边帮助抬人的婆子和丫鬟们安置相宜,一边安慰烟霞说:“相宜妹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晕倒了,估计是太累了,别着急,一会儿王御医就来了。” 烟霞听了这句话,却哭了起来说:“我家小姐哪里是累到了,分明是为了救治大少爷,丢了半条命啊。”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袁湘湘愣住了,她安抚烟霞:“你先别哭,说清楚,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提前唤醒相宜妹妹。” 烟霞抽抽搭搭地道:“大少爷失血过多,本来是没救了的,可是我家小姐为了救回他,硬是把自己的血输给了大少爷,小姐本来就体弱,失去了那么多血,如何能不晕倒呢?” 一听竟是这个缘故,袁湘湘心里真是又酸又疼,泪水汹涌而出。 她紧紧地握住宋相宜的手:“相宜妹妹,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一个人背负,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分担啊!” 泪水滚满脸颊,她的神色坚定:“你救了相承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我袁湘湘以后……” 多余的话不用说,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大约是两刻钟之后,载着王御医的马车来了,王牧扶着王御医下车,两个人先后进了西厢房的门。 而此时此刻的宋相宜还在昏迷当中,丝毫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更不会料到一心只想要报仇的李文和满脑子都是鬼主意的恣睢正在宋家的房屋上蹲着。 恣睢正在絮絮叨叨的劝说着李文:“你看,这个夜行面罩多么的结实,重要的是还美观,带上之后是不是有一种特别潇洒的感觉。” 李文理都不理他,只牢牢的盯着西厢房的方向。 这下可就麻烦了,太子的吩咐,恣睢可不敢违背,可不敢忘记啊,他摸摸下巴,脑筋已转注意已经有了。 他诚心诚意地建议道:“我知道你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是死,可是你总该为了你家小姐想想吧,你到底是袁家的陪嫁护卫,若是你杀了宋家的人,哪怕是一个丫鬟,万一被人认出来,也会连累你家小姐。” 李文一听到连累两个字,神色微微一动。 袁湘湘待他和家人都不错,既然姑爷死了,定是要守寡了,倘若自己杀了宋家的人再被认出来,那岂不是害了…… 恣睢看着李文的神色变来变去,知道他是动摇了,于是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既可以报仇,又不会连累袁小姐,你要不要听听?” 李文一把夺过恣睢手里的面罩,默默地带了上去,恣睢看着倔强儿童终于服软了,笑眯眯的说:“那就开始吧。” 两个人悄悄的在屋顶上飞檐走壁,专挑小路行进,折了小路有一个岔口连着东西厢房。 此时的碧云丝毫不知道杀身之祸将近,趁着烟霞昏睡,宋相宜又不在的时候,又一次悄悄地溜进洗衣房的小屋子里面,看望绿意。 “绿意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碧云隔着栅栏说着,自从上次过后,这个小屋子里面就安装了栅栏,按照莲河的说法,是怕碧云私自放跑了绿意。 绿意的嘴巴还是被堵着,因此只能用眼睛带着碧云,不断地摇头,她的意思是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了。 可是碧云确实误会了,以为绿意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她再一次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不要放弃希望,总会有机会的,你要相信我啊。’ 绿意急得眼泪直流,不是的,碧云,你快走啊。 咚咚咚。 打更的声音响起来,碧云这才意识到已经是三更天了,她慌忙看着绿意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一个人沿着小路,东躲西藏的向着西厢房走去了。 而与此同时,宋相若和莲河也在捡着小路往东厢房走回来,碧云和莲河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条岔口出相遇了,宋相若看到碧云脸上浮出笑容:“碧云啊,是去看绿意了吗?” 碧云点点头。 上空两天人影无声地略过,恣睢咧嘴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正主了。” 恣睢拿出怀里的一张画卷说:“殿下说你估计没有见过那个碧云,特别让那个小厮画了一张,你看看吧,我瞅着和那个穿着粉衣服的很像啊。” 李文就着月光看了一眼,因为天很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女子身上的衣服颜色和花样倒是清晰可见的。 就是那个粉色衣裳的。 他拔出剑来,对着穿粉红衣服的女子就砍了过去。 风呼呼的,一阵阵的凉气,莲河正要挺胸抬头,颐气指使的呵斥碧云,无意间高抬的眼睛却看到了一个举剑的黑衣人正朝着自家小姐冲来。 她尖叫一声说道:“小姐,有刺客,小心啊。” 甜美而亲切的笑容消失不见了,宋相若回过头看着月光中闪闪发亮的寒刀,面白如雪,她发出一声尖叫,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就想要逃跑。 李文满心的怨恨,怎会放过她,于是紧追不舍,宋相若一介女子那里是他的对手,不过呼吸之间就被赶上了。 过于惊恐,脚下一软,宋相若跌倒在地,李文厌恶地低喝:“毒妇,去死吧。” 锋利的剑直直地刺下去,莲河大惊之下,毫不迟疑一个纵跃扑过去,盖住了宋相若身体,长剑一下子就刺进了她的身体,血液喷涌,染红了宋相若的衣裳。 第176章 满腔恨意 一剑正中背心,李文一招得手,并没有打算逃走。 王三和杏儿两条人命,想想都恨得要死,自然要让这毒妇多挨上两刀才解恨。 他拔出剑打算再刺下去…… 就在这时,宋家的巡逻队闻声而来,一见眼前这一幕,惊得非同小可。 领头的护卫大喊一声:“住手,好大的胆子,还敢在我宋家出手杀人,今日必定不饶你。” 李文看到护卫,非但没有住手,双目之中反而闪过一丝坚决…… 恣睢一看,可别坏了大事!赶紧拉住李文,飞身纵跃上房梁,迅速逃跑。 恣睢一边跑一边小声说道:“那一剑正中心脏,碧云必死无疑,想想你家小姐,还是快走吧。” 李文这才加快了脚步前行。 两个人本是武林高手,不过是分分钟的功夫就消失在墙头之后,宋家巡逻队再厉害,又如何能够追赶得上。 领头的护卫见已然追不上,赶紧放弃,折回跑到宋相若的跟前道:“三小姐您没事吧。” “你没眼睛吗?”宋相若怒气冲冲地喝道,“没看到莲河受了重伤吗?” 领头护卫有点反应不过来,一个丫鬟而已,难不成还要自己一个统领亲自嘘寒问暖不成?如此一想,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宋相若看他还在那里发愣,怒气上涌,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你还愣着干什么?傻了吗?” 领头护卫猝不及防被打,心中极为不爽,可对方是三小姐,却也只能忍住,对着身后的护卫招手:“你们几个过来,去把这个丫环抬到耳房那里去,还有去请个大夫来。” 护卫们得令,七手八脚的将莲河抬了起来。 刚准备移动,宋相若跳脚大喊道:“谁让你们抬到耳房的,抬到我房间里,快点,要是耽误了时间让莲河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全部回家滚蛋。” 闻言,所有的护卫脸色都阴沉下来。 虽说三小姐也算是这宋家的主子,可是他们护卫偏偏不归她宋相若管。 领头的护卫不轻不重的顶回去:“三小姐体谅下人,我等惭愧,只要三小姐不嫌弃闺房见了血光,我们自然是没什么话好说的。” 血!宋相若这才意识到莲河的鲜血弄得到处都是,她看着掌心里的血,脸色一片苍白。 领头护卫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的得意,呵,还怕治不了你一个千金小姐。 没想到,这得意不过维持了片刻就被打破,只见宋相若握紧了拳头,像下了大决心一般道:“就算是鲜血染了屋子床榻又如何,给我抬进去!” 不是说府中的三小姐个性温婉吗?怎么今日看来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领头的护卫眼底闪过一丝丝的惊讶,他面色不变:“既然您不在意,我们自然是遵命而行。” 半昏迷状态的莲河听到了宋相若和护卫们的谈话,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自己这一把刀挡得值了。 东厢房内,莲河躺在床榻上,鲜血依旧在流淌着,护卫所请的大夫却迟迟没有消息,宋相若看着莲河,心中有些着急。 一直以来,莲河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左右手罢了,要说情谊也是有几分,但是也仅限于一点主仆情谊,却万万没想到,今日莲河会奋不顾身地前来挡刀。 门被推开了,领头护卫道:“三小姐,这一会儿没有大夫肯出诊,不过小的打听到五小姐那里,好像是请来了王御医,不过……” 王御医! 御医医术高超,治个刀伤估计不在话下。但是让一个御医给丫鬟治病,自己却还没有那样大的面子。 宋相宜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挤出温婉的微笑道:“这位大哥,方才是我太着急了,一时间言语上冒犯还请不要在意,莲河与我虽然是主仆,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更何况她为我挡刀,我自然是不能看着她死。”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滴水不漏,倒是真把护卫统领给说动了。 护卫统领道:“三小姐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让御医给丫鬟治病,这与礼不合。不过小的觉得您或许可以求求五小姐,五小姐和王御医的交情似乎不一般。” 宋相宜?就凭她? 宋相若心中思忖着,面上却仍然挂着微笑:“那便好,我这就去五妹那里,谢谢这位大哥。” 护卫统领护送着宋相若来到西厢房的时候,王御医已经给宋相宜号过脉。 然后对袁湘湘和烟霞道:“宋小姐病情已经无碍了,这病势来得凶,去得也快。” 来之前,红雪已经吩咐过了,不能说没病,要说大病已经好转了。 其实王御医还是不太明白,因为宋相宜本身就因为输血的事情身体虚弱,怎么会是没病呢? 不过多余的话不要问,当了这么多年御医,这点道理怎会不懂。 烟霞闻言高兴得几乎要哭了。 “这样就好。”袁湘湘也是终于展眉,“看来举行的仪式还是有效果的。” 什么仪式?难道说的是输血吗?说起来这种方法确实是惊世骇俗,所以王御医也跟着笑道:“是啊,确实有效果的,只不过五小姐可就……” 袁湘湘知道王御医绝对是误会了,也不解释。 这时候门帘子被掀开了,宋相若面上带笑:“五妹妹怎么了?哟,这是病了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宋相若,她怎么来了? 袁湘湘和烟霞对视一眼,烟霞走上前请安:“三小姐好,天色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一望见袁湘湘也在,宋相若更是疑心,分明大哥都去了,大嫂怎么不去灵前守着,反来西厢房守着五妹? 袁湘湘却是一脸关切:“三妹妹,怎么不在屋子中好好休息?” 提起这茬,宋相若一下子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竟想要我的命啊?” 众人一呆,只听她又道:“我在这府中也没什么仇人,在外面也都是跟人姐妹相称的,唯一也就跟五妹有些不愉快。” 袁湘湘的表情一下子僵住,宋相若这是什么意思? 烟霞也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宋相若在含沙射影,她谦卑地说道:“三小姐,有什么事情可否明说,我家小姐还在病中,需要休息。” “我什么意思?”宋相若凄婉的看着他们说:“我方才在花园中遇到了刺客,若不是莲河替我挡了刀子,我此时就是死人了,我来这里就是想求王御医为莲河看看。” 第177章 势不两立 听到刺客两个字,袁湘湘和烟霞都是心中惊怕,难道是来刺探相承和相宜的杀手吗?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要查探真假,为何不来东篱院,反而去了方向完全不对的东厢房附近的花园。 这样想着,心里也算是安稳了很多,于是袁湘湘做出而一个为难的表情:“这恐怕……” 让王御医给一个丫鬟看病,宋相若是怎么想的啊? 烟霞和袁湘湘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很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还轮不到烟霞插嘴,于是她默默的退到一边。 袁湘湘看了一眼御医说道:“只是那个事情,恐怕不妥当吧,就算王御医慈悲心肠愿意给莲河看病,可是这不合礼制啊,若是传了出去,被人知道了,王御医只怕会被责罚的。” 王御医可是没有忘记红雪的警告和交代。 若是达官贵人的千金来请,他都不敢擅自前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于是他乖乖地在一旁站着,全当来人是一股子空气。 宋相若心中冷笑,王御医还没有发话,你袁湘湘这么急着跳出来干什么? 她面上仍然是一副担心难过的样子:“可是天这么晚了,愿意出诊的大夫,早就没有了,莲河心口中刀,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撑不到天亮啊。” 烟霞不卑不亢地说道:“三小姐,这件事说到底是王御医的私事,肯不肯,还要王御医点头才是,我家小姐尚在病中,需要静养。” “静养”两个字特地加了重音。 宋相若知道烟霞这是在赶人了,她也不去看王御医,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是去开口,也是自取其辱,因此只是委委屈屈的哭诉道:“可怜我遇到刺杀,差点丢了性命,莲河是我的救命恩人,却连个大夫都请不到,我宋相若也算是个主子,竟不如一个小厮。” 小厮?袁湘湘很是疑惑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呢? 倒是烟霞瞳孔紧缩,她瞬间就想起了李云。 李云先前中了蛇毒,余毒未清,还是小姐向王御医讨来了治疗蛇毒的方子,可是自家小姐也没有要王御医去诊治李云啊? 不过这件事宋相若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碧云告诉她的吗? 似乎又不可能。 那天晚上,洗衣房里明明只有莲河和绿意两个人在,那么腌臜的地方,心高气傲的三小姐怎么可能去呢? 怎么也想不通透,烟霞干脆也不想了,直接说道:“三小姐,我家小姐真是重病尚未痊愈,三小姐在这里哭诉,我家小姐也是听不到的,三小姐不妨直接去问王御医吧。” 袁湘湘也是软软呵呵地说着:“是啊,三妹妹去问问王御医不就好了,王御医若觉得这边走得开,愿意去,我们也不能拦着。” 宋相若顿时就看向了王御医。 这个皮球咕噜噜踢到了王御医的脚下,王御医本来还在坐山观虎斗呢,这一下子被卷到风暴中心,倒是有些傻眼了。 但袁湘湘的暗示他还是能听得出来,于是干巴巴地道:“这个说起来也是难办,我是贵府请来给五小姐看病的,也没说还要给一个丫鬟瞧病啊,五小姐的病正是严重之时,我也不好走开。” 话里话外都是不管我的事情啊,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真真是把宋相若气了个半死,她发狠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问问五妹的意见。” 这如何了得,宋相宜还在昏迷当中,心神本就耗费巨大,眼看着天亮时还有一场戏曲要演呢?若不能好好休息,岂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因此烟霞和袁湘湘都是纷纷阻止,烟霞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会让宋相若更加恼怒,于是给袁湘湘使了个眼色。 袁湘湘会意,于是走上前去,恰好拦住了她的路:“三妹妹,你若真是着急,大不了我让我陪嫁的护卫去请一位大夫便是了,五妹妹重病在身,实在是不宜打扰啊。” 宋相若这一会儿也是着急了,直接哀声大哭。 这么闹腾,就算宋相宜再累也该醒了,她睁开眼睛,疲惫的说:“可是三姐姐来了,我方才似乎听到她在哭?” 见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宋相若停止了嚎哭,改为小声啜泣。 烟霞暗中愤怒的看了一眼宋相若,接着赶紧去扶起自家主子,却不想牵动了肩膀上的剪刀伤口,不由自主的哎了一声,宋相宜皱眉头问道:“如何了,还是疼吗?” 烟霞看着她惨白而消瘦的小脸,心中一阵心疼,她摇头说:“奴婢这点伤,算什么呢?哪里比得上小姐心里的伤。” 袁湘湘闻言,想起了自家娘亲,心中也是一片的黯然。 宋相宜淡淡的笑道:“血浓于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也不过多解释,就问宋相若:“三姐姐,来我这里有何事?这样又哭又闹的,真是让相宜担心。” 也不明着说宋相若这一番行为有多没脸没皮,厚颜无耻,只简简单单的一个担心,就足以让宋相若脸色阴晴不定了。 好你个宋相宜!宋相若心中恨意暴增,要说宋相宜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是绝不相信。 可又不能说破,只得说道:“我是来请王御医给莲河看病的。”接着又把自己遇刺的事情说了一遍。 亲姐姐遇刺了,作为妹妹的自然要嘘寒问暖一番。 宋相宜赶忙对王御医说:“王御医,我吃了药感觉好多了,只不过是晕眩罢了,犯不着这么守着,既然三姐姐有难,自然还请您出马诊治一番。” 宋相宜说着,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犹如大溪地里最美丽的黑珍珠,王御医一看到这双眼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宋相宜分明是在跟自己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于是王御医轻轻咳嗽两声,说道:“既然五小姐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说罢拎起药箱,对者宋相若拱手道:“还请三小姐带路。” 宋相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相宜,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五妹妹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这件事,反而是满心的疑虑和怀疑了,宋相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第178章 太子的用心 等到他们走后,烟霞也是很不解:“小姐您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啊?三小姐她一向是满口的谎言,恨不得……” 宋相宜皱眉看过去,袁湘湘则做出禁声的手势,指着窗外表示隔墙有耳。 过了一会儿,宋相宜悠悠地说着:‘你们可知道一句话,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原来如此,相宜这是打算息事宁人,正是事多之际,自然是要怀柔的手段才是上策。 “不过说起来,这刺客也是奇怪了,为什么要去杀三小姐呢?”烟霞自言自语道:“这算是无妄之灾了。” 宋相宜也是猜不透,她笑道:‘可不就是无妄之灾吗?对了,杏儿他们回来了没有,爹爹似乎并没有在太子府上见过他们。” 一心挂在宋相承身上的袁湘湘,听到了发问,很是忧心忡忡:“原先因为只顾着相承的生死,我一直刻意压制着杏儿不提。杏儿她还没回来,不止是杏儿,王三和李文都没回来。” 怎么会如此?宋相宜和烟霞都很惊讶。 东厢房这边,经过漫长的半个时辰之后,莲河的鲜血终于止住,王御医告辞道:“按照方子养上半个月就好了。” 他走后,莲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神色之间很是茫然,她自言自语道:“这里是哪里?我是死了吗?” 宋相若走上前说:“这是我的房间,莲河你伤糊涂了,这都认不出来?” 莲河心内很是惊讶,她没想到宋相若居然让自己睡在她的卧房:“奴婢头昏脑涨的,居然没有看出来。” 她四处看看,发现床单上,地上到处都是血液,难免觉得不安和感动:“小姐,奴婢把您的卧房弄脏了,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这怎么是你的过错。”宋相若看着她,心中很是复杂,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都是那该死的刺客,竟敢刺杀我宋相若。” 提起这茬,莲河和宋相若对视在一起,两个人心里都觉得很是蹊跷。 这宋家也是翰林之家,平时是最为清闲的官位,属于那种八面不招风,四方不得罪的职位,就算如今当了太子少保,在朝中的人缘也还是很不错的,缘何府中的一个小小嫡女竟会被刺杀呢? 莲河问道:“小姐,依奴婢看这件事不像是外人做的,咱与外人素无瓜葛,且看他们熟门熟路。” 宋相若心中其实也深有同感。 有谁会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去杀一个无冤无仇之人呢?除非是个疯子。 这样想来,动手的绝对是府中人,因为只有府中才有她宋相若的仇人,那就是宋相宜。 宋相若的目光和莲河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万般言语皆在不言中。 “宋相宜!”宋相若咬牙说道,“怪不得你让王御医来救人,原来是为了装好人,打消自己的嫌疑啊。” “从此之后,宋相宜,我们不死不休。”东厢房的房间内,一个充满了恨意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却说宋府十几里之外,两个人影踏草成飞,蹬萍渡水,人影如飞,不知道惊起了多少安眠的鸥鸟。 恣睢脚尖轻点草叶,悄然腾空,落在了一个大树之上,他的身边是脸色沉沉的李文。 恣睢嬉笑着:“哟看不出来啊,你一个大高个儿,轻功还是蛮不错的吗?现在大仇得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李文望着前方的浓黑,很是迷茫,天大地大无处为家。 就知道会是这样,仇恨往往可以成为动力,但是成功之后,却会变为空虚和寂寥。 恣睢好心好意的说道:“你现有两个选择,第一回宋家,当然触景生情是难免的了,第二跟着我去太子府邸,做我的手下。” 李文久久不语,久到恣睢都以为天要亮了,李文终于开口了:“我去太子府。” 恣睢兴高采烈地拦住李文的肩膀说:“这才对嘛?飞禽择良木而栖,我会好好训练你的。” 两个人再次启程,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太子府,李文还是遵循着良民的习惯打算去正门,恣睢一把拉住他说:“哎,小李啊,作为咱们探子大军中的一员,你要知道翻墙翻窗才是良好的习惯。” 说着带着李文呼啦一下乘风高飞而去,到了太子府之后,他直接把李文交给了自己的亲信方笑,便走进了太子的书房。 此时魏然也在,不过正在写着什么,看样子是要传递命令或者情报。 单膝跪地,恣睢脸上的嬉笑不见了,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他恭敬地说道:“殿下,您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完了,只是宋家的宋相若并没有受伤。” “恩?”秦琰轻轻的冷哼一声,淡淡的看向他。 恣睢瞬间感觉自己被一头野兽盯上了,他的后背沁出汗来:“殿下,属下也没想到宋相若的丫环莲河会突然挡住,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再追杀。” 一角绣着四爪金龙的白袍进入了他的视野,身上独有的青木香味,让恣睢几乎要窒息了,他心中满是敬畏地说道:“殿下,属下这就去领罚。” “不必了。”秦琰说道:“不过是怕节外生枝罢了,这个你交给宋家的五小姐。”一个荷包滚落在他的膝盖上。 恣睢在心里琢磨一阵,有点纳闷,作为太子府最精良的情报人员,万能的主子让自己去给一个翰林府的五小姐送荷包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不敢多嘴,只是拿起荷包迅速地退下。 魏然把小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的竹筒里面,放飞后问道:“殿下,宋相若不过是一个女孩儿罢了,您何必亲自出手呢?” 还用上“节外生枝”这四个字,未免太过抬举那个宋相若了吧,魏然心中这般思忖着:殿下,其实您是想保护相宜小姐吧。 他一脸猥琐的笑着,还伸手摸着下巴。 秦琰轻轻看他一眼,直接说道:“自领军棍五个。” 噶?为什么啊魏然好冤枉啊,秦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笑容太猥琐,污了本殿下的眼睛。” 恣睢领命而去,一路疾驰,赶到了宋家。此时已经是五更天了,宋家上下一片缟素,大门外挂上了雪白的灯笼,门上面贴着奠字。 第179章 谁送的药 恣睢瞄了一眼,心想宋大人办事效率挺高的啊。 此时冯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宋相承死了。不过宋相宜倒是据说重病好转了,连夜请了王御医去诊脉。 至于文夫人则受不了打击,直接病倒了,据探子呈报的情况看宋家简直是满门愁云惨淡啊,死的死,病的病。 旁人看的是宋家现在很倒霉,可是冯源看到的却是这封简报后面,宋其凤满心的仇恨和怨愤。 无论怎么开脱,宋相承无辜在冯家附近被杀,而且是来了冯府之后才招来的杀身之祸,冯家现在是第一个就脱不了干系。 冯源怒火冲心,他转头就把简报摔倒自己胞弟的脸上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啊。” 胞弟冯云捡起来一看,满脸不在乎的说:“不就是死了一个世家子弟吗?等到郡王府聚会那天,要死的只会比这个多,有什么着急的?” 冯源来回踱步的脚停止了,他照着冯云的脸就是一拳,打的自己胞弟直接翻到在地上。 “蠢货,你可知道宋家的大公子和郡王府世家的世子是什么关系?他们可是至交好友,现在宋相承一死,方少逸必定会前来吊唁,你这是引虎归山,一旦方少逸觉察了什么,大局就要毁为一旦。” 冯源越说越是怒气沸腾:“主子特意安排礼部的官员在皇城之外,准备了盛世浩大的迎接仪式,一方面是为了陛下的面子,但是根本原因是为了拖延住方少逸父子,争取更多布局的时间,现在可倒好,全被你这个蠢货卷合成了屎尿。” 冯云本来就是个草包,可是他偏偏又死要面子,从来不肯正视自己的愚蠢。 现在闯祸了自然是吓得两股战战,慌慌张张地抱住自家大哥的腿,哀求道:“大哥,大哥你可要救我啊,主子知道是我搅合的,会杀了我的。” “杀了你也是活该!”冯源怒不可解的踹走自家胞弟,教训道:“早就告诉你不要听辽耶那个蠢货的安排了,你非跟个哈巴狗似的往他的臭脚上凑,你死了也是自找的。” 冯云都快吓尿了,他哭嚎道:“娘亲死的时候可是说过的,要你好好照顾我的,你不能不管我啊,否则我到了下边就跟娘亲好好说说。” “还敢威胁我……”冯源看一眼自家胞弟,都觉得脑仁疼。 他直接上脚连踹了五六下才觉得心里的气稍微顺当一些,看着满脸鞋印的冯云道:“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是再不知道好歹,去捧辽耶的臭脚,那就趁早去死,免得拖累了咱们这一支脉的。” 总算是得到了一块免死的金牌,冯云坐到地上,居然跟个小娘儿们似的,哭哭啼啼额半天,直接让冯源嫌弃的叫人拖走了。 天很快就亮了,已经是六更天了,宋家的门打开,一个个小厮和护卫带着丧报去往京城的各个角落,凡是跟宋其凤交好的官僚都拿到了一份。 这个时候宋府之内,主子们也开始起来了。 经过一夜的休整,宋相宜的脸色已经是好了很多,烟霞此后她穿衣洗漱之后,端来了大补元气的药汤和食物。 而宋相宜只看了,就拿起药碗,在自己身前熏了一熏,随后确定自己满身的药味了,才放下来,但到底是手腕无力,放下的时候差点失手掉落。 还是烟霞手疾眼快赶紧的接住了:“小姐,有什么事情还是我来吧。” 然后端起粥食送到宋相宜的嘴边说:“小姐,喝一点粥食,等会儿还要费不少的力气演戏。” 看了一眼粥食中的红枣和西洋参片子,宋相宜果断的推开了:“我没什么胃口。” 其实这句话根本就是假的,她饿得很,可是她不能吃,若是吃了脸上定会有血色,一个重病刚好转的人,怎么可能面带红晕呢? 烟霞自然是不相信的,从昨晚开始到今天早上,主子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她劝说道:“小姐,你就吃点吧,身体要紧。” 宋相宜淡淡地道:“比起我的身体,宋家上下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宋家的上下,自然也包括了烟霞的性命。 窗外的冷光照在桌面上,印出了窗边繁密樱花的轮廓。烟霞注视着宋相宜的脸庞,眼眶湿润了,她深深的体会到如果说还有谁愿意为了整个宋家豁出性命,除了老爷和大少爷,就只有小姐会这么做了。 宋相宜站起身说:“给我穿上殓服吧。” 所谓殓服指的就是葬礼上亲眷穿的衣服,现代人叫做丧服,但是在大良王朝贵族世家统一叫做殓服。 烟霞只能点点头,随即起身去拿殓服。 殓服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就放在柜子上,因为烟霞觉得不吉利,所以放在了最高处的位置,她搬来一个小凳子伸手向上摸索,一把捉住了拿下来:“咿?怎么凉凉的?” 宋相宜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烟霞打量着手中圆溜溜的丝绸荷包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就只放了一身殓服,但不知道为何却多了一个丝绸荷包。” 荷包?这种东西,宋相宜虽然是有的,但是却鲜少使用。 她是嫌麻烦,本来腰带上缀玉链子就已经很难受了,再加个荷包实在是欣赏不动这种交杂的美,故而荷包不少,却全都压在箱子底下。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说道:“拿来我看看。” 烟霞把荷包拿过去了,宋相宜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绣着天家纹样的荷包怎么会在我宋家? 她抬头追问烟霞:“你确定你放殓服的时候没有这个荷包吗?” 烟霞很肯定的摇摇头:“奴婢绝对不会记错的。”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荷包是从天而降的不成?”宋相宜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小瓷瓶,红红的塞子上贴着一个小纸条。 烟霞凑过来很好奇的问道:“小姐这是什么啊?” 宋相宜心中也是好奇,展开纸条来看,但见白纸黑字,笔力遒劲,字体转折连接之处,圆柔罡气,寥寥数字尽数现于眼前:“补血丹,一日一颗,连服七日。” 这……烟霞疑惑了,是谁给小姐送的药呢? 第180章 错综复杂的局势(上) 宋相宜沉默不语,心中却已落了人选。自家爹爹的字迹她见过,讲究的是中正之道,不会像纸上这般罡气。 定是那位派人送来的,想必是不欲让人知道,这才悄悄地留下便走了。 这样想着,宋相宜对烟霞说:“去拿一杯茶来。” 烟霞呆愣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姐,马上就要去东篱院了,空腹喝茶最易胃疼。” 宋相宜扬扬手中的纸条道:“不是给我喝,而是给这个纸条喝。” 这……烟霞看了一眼纸条,有些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狐疑归狐疑,她还是去取来一杯清茶,交予宋相宜。 宋相宜闻闻茶香,笑道:“真是好茶。”随手把纸条扔进了杯子里。 烟霞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了精彩。 但见茶泽迅速地蔓延在纸条上,一行泛灰的字体若隐若现。她惊讶地捂住嘴,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神奇的藏字方法。 宋相宜乍一看到透出来的字,简直哭笑不得,还是那句话,意思大约是不要自作多情,不要退后腿。 太子秦琰真是城会玩啊,叫她大开眼界,谁自作多情了,有必要反复强调么,真是着了痕迹。 宋相宜不动声色地捞出纸条,又撕碎,对烟霞道:“走吧。” 灵堂设立在东篱院,两个人一路沿着缦回的走廊,徐徐往前进。刚刚到了东篱院附近,与宋相若不期而遇。 烟霞最先行礼:“三小姐,安好。” 宋相若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没看烟霞,直直地盯着宋相宜,说出的话来冷得渗人:“五妹妹见了我,还真是若无其事啊,倒叫我自愧不如了。” 又是这一套,拿一些有的没的话不停地试探,自以为是聪明人。 可是在宋相宜看来,这种行为除了展现自己的狭窄心胸之外,又能改变什么了? 她淡淡地道:“三姐何出此言?相宜自认堂堂正正,不懂‘若无其事’是为何意。” 宋相若冷笑,抚平自己的衣角:“做没做过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若是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的也不会装明白。”宋相宜照旧是不软不硬的顶回去,随后行礼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相宜先行一步。” 游刃有余的样子,毫无把柄可抓,让宋相若恨得咬牙。她狠狠地盯着宋相宜的背影,心中的怨念犹如刀子在剜割。 宋相宜!我宋相若必定让你不得好死。 烟霞和宋相宜一路走着,烟霞叹气道:“真不明白,三小姐是怎么想的?同是同胞姐妹,为何费尽心思谋害小姐呢?” 宋相宜苍白的脸上,一双明眸闪过灰暗的光彩,她缓缓地道:“人都是这样的,哪怕是亲人之间,也总会为了利益而翻脸,烟霞你自小跟着我,可还记得我小时候未曾发胖的样子。” 原主的记忆宋相宜其实是继承了的,可到底也不完全。 烟霞听到了提醒,陈年旧事悉数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猛然想起来自己五岁那年被人牙子带进宋家,文氏做主,让二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一起挑选丫环。 当时她记得五小姐最是聪明可爱,站在一边不哭不闹的,硬是生生的把三小姐他们比下去了,文氏宠爱异常,最先让小姐挑选丫环,那时候她似乎记得二小姐还生气了的样子。 只是当时都太小,记忆已非常模糊,烟霞只挑了些清晰的说。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进了东篱院的院门,宋相宜感叹道:“烟霞,你要记住,嫉妒是原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被嫉妒冲昏了头。” 烟霞似懂非懂,只是温和地笑道:“小姐这样说,自然是很有道理的话,奴婢晓得了。” 此时的东篱院一片缟素,长长的白练在冷风中舞动,也吹起了宋相宜柔软的黑发。 宋其凤转身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很是疲惫地道:“相宜进来吧,给你大哥上柱香。” 宋相宜低声答应着,走进去灵堂之内。 东篱院的正房雪白一片,泛着冷光的白布把正厅分割成两半,前面设置着灵位和香炉,以及桌子上拜访了各种祭品,后面则停着灵柩。 哀婉的哭声从地幔后面传了过来,听声音应该是袁湘湘的。 协助宋其凤操办葬礼的管家王福点燃一炷香递给宋相宜:“五小姐,上香吧。” 宋相宜知晓这是水泽装扮的王管家,于是接过来,视线停落在袅袅青烟里。 她望着地幔后面,轻轻的道:“大哥,你放心吧,以后的事情小妹都会安置好的。” 此时宋相若也进来了,她闻言,面色温婉,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五妹,您身子骨不好,以后的事情啊,还是交给我把,现今相应远在东华书院,一时半而恐怕也回不来,也只能是我替娘亲分忧了。” 表面意思是你好好休息吧,其实就是说,你宋相宜是个废人,只会逞强罢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连水泽都听得出来,他看了宋相若一眼,照旧拿出了一炷香递给宋相若:“三小姐,上香。” 很短的一句话,也听不出什么感情,宋相若微笑着说:“有劳王管家了。” 水泽只是点点头,还是一副恭谦的模样。 宋相宜在蒲团上跪拜了三下,便站起身守在灵堂的一侧,宋相若自然是不甘被比了下去,也效仿着。 水泽见到了,说道:“三小姐。五小姐,里面有内室,专供女眷休息的。” 宋相若捏这帕子,流泪道:“我想多陪陪大哥。” 灵堂内阵阵的冷风,因为大失血,宋相宜浑身发冷,已经是撑不住了。 “小姐你身子骨不好,还是麻烦三小姐在这里守着吧。”烟霞说完,扶住宋相宜站起来走了,拿着帕子哽咽的宋相若僵住了,大哥生前最是疼爱五妹,她料定宋相宜会守在这里,才硬要跟着的,哪里知道人家直接称病走人了。 现下正是六更天,春寒不减,这下她少不得要吹个两刻钟的冷风了。 正想着脱身的借口,冷不防王福说道:“三小姐一片兄妹情深,想必大少爷在天之灵必定是十分欣慰的,老奴还有些事情,麻烦您在此守候两刻钟,也不教大少爷孤单了。” 读者的留言和投票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181章 错综复杂的局势(中) 不多不少,刚好两刻钟。宋相如答应着,心里却又一次恨毒了宋相宜。 内室,烟霞端来一杯枣茶,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小姐喝下去,可是宋相宜只是摇头,水泽进来了,对着她行礼:“属下水泽拜见五小姐。” 烟霞被吓了一跳,这不是王管家吗?为什么说自己是什么水泽? 宋相宜连忙说道:“我头晕的紧,还请水亲卫不要客气了,快快请起。” 水泽起身说:“殿下不是给五小姐送药了吗?那药是南疆的兄弟特地快马加鞭运送过来的,最是大补,服下之后怎么海还会头晕呢?” 烟霞嘴巴微张,太子殿下!药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可是……可是……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给自家小姐送药呢? 烟霞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唯一对秦琰的印象,就是他在湖边百般为难自家小姐的模样,狐疑地看看小姐袖子,那里面装着那个荷包。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铁定的不安好心,烟霞看向水泽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温和了。 宋相宜笑道:“哪有那样快,起效总要一个过程。”绝口不提自己未曾服药的事情。 水泽一想正是如此,于是他点点头:“五小姐,殿下说你一个女子就不要再参合下面的事情了,剩下的交给宋大人就好,药要按时吃,不要浪费那么多人的辛苦。” 原来是为了这般才跟进来的,宋相宜微微叹息道:“可知巾帼不让须眉,殿下实在是肤浅了,我只当是从来没有听见过,水亲卫忙去吧。” 左右话语是带到了,水泽提留出来一个笼子,里面白乎乎的信鸽机灵地转动着小头颅。 宋相宜啼笑皆非:“水亲卫,这后堂怎么还放一只鸽子,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水泽恭敬地说道:“这是殿下的吩咐的,让我把您的原话传递给他。殿下说,若是您不插手就选择第一个方案,若是您执意要插手,就选择第二种方案。” 说着抽出纸笔就要开写。 烟霞一头冷汗,这个水亲卫是缺根筋吗?太子殿下的形象瞬间在她的脑海里崩坏。 宋相宜忙忙地阻止道:“水亲卫不要写了,我来写吧。”她是万万不敢让水泽把自己的原话告诉秦琰的,不怕别的,主要是殿下的腹黑无人能及。 水泽想想,觉得殿下若是看到宋姑娘的笔迹,说不定会更高兴一点,身为亲卫要懂得为自家主子谋福利。 他把纸笔递过去,宋相宜提笔写道:“至殿下,多谢殿下关怀之意,然则臣女为宋家一员,宋家存则臣女活,宋家若是亡,纵然天大地大臣女何处为家?故而非是臣女不自量力,实在是宋家兴亡至关重要,臣女三尺微命,幸而上天垂怜还有些智谋,或可派上用场。” 写完之后交给水泽,水泽随即便放飞了信鸽。 看着鸽子远飞而去,宋相宜问道:“殿下说的第一种和第二种方案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水泽直接说道:“第一种武力值高,但是恐怕会留有后患,需要数年才能完全拔出,第二种殿下说了需要脑子才能做事,速度慢一些,但是效果很好。” 宋相宜看向水泽,觉得这个亲卫很是有趣,不禁笑道:“水亲卫真是诙谐。” 纯净的笑颜,即便苍白的过分,也胜过了凌晨时分盛开的昙花,美好的让人不禁屏住呼吸,水泽先是一愣,紧接着跟看到了虎狼一样,急速往后退去:“属下先去忙了。” 顿时窜得没影子了。 宋相宜和烟霞看愣了,烟霞很诧异地问道:“小姐这个水泽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她指着脑袋说。 摇摇头,宋相宜只是笑了笑。 秦琰他终于要来了,好戏开场,只看谁的出招更加高明。 歇息了一阵,宋相宜感觉缓过来不少,估摸着时辰,这一会儿前来吊唁的人应该来得差不多,也该到自己露面的时候了。 于是烟霞搀扶着她前往灵堂。 屋子外面依然是冷飕飕的,没有丝毫的暖意,望着窗外的阴霾,宋相宜轻轻地道:‘今天还真冷。’ 她轻移莲步,走了出来,雪白的殓服随着步履轻轻地飘动。 灵堂里宋相若跟随宋其凤身边帮忙接待客人,按理说这件事本来是文氏的责任,可是文氏伤心重病,起不来了,只能由眼下府中最年长的三女代劳了。 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宋相承算是暴死,仓促之下这样安排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宋相宜原本打算静悄悄地守在灵堂的一侧,却没想到宋相若先一步注意到了她,故意问道:“五妹,方才去了哪里?我和爹爹太忙了,都没注意到呢。” 宋相宜真是无奈,三姐还真不放过自己,把自己当靶子了吗?只要看到自己就非要使点手段坑害一下,莫非也是强迫症不成? 无奈之下,她只好端庄地走过去行礼道:“三姐、爹爹,方才我稍感不适,去内室休息了一下,相宜病得不是时候,让爹爹和姐姐受累为难了。” 她雪白的容颜上,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眸,就像是夜空中最灿烂的星辰,在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深深的看着她。 女人们羡慕她,而男人们则都是欣赏而赞叹。 这是谁?这样的容颜足以压倒整个大良的闺秀们了,年轻的金科榜眼悄悄的问宋天野。 宋天野观望着自己这个神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五妹,心中的震惊不比榜眼周运源差多少,他轻轻地道:“这是我五堂妹。” 宋其凤早已经看出了相宜的疲惫和虚弱,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无妨,身子骨要紧,切莫再让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好。” 一阵寒风袭来,受了清寒,宋相宜捂着嘴一阵咳嗽,她皱着眉头,心里对自己的虚弱很是不满意。 这病弱西子胜三分模样又是掀起一阵私语。 宋相若酸溜溜,但还要挤出笑容来:“五妹快去休息吧,左右在这里,我和爹爹就不免要担心。” 第182章 错综复杂的局势(下) 话无好话,难免会有眼红的夫人跟着附和。 “是啊,我看五小姐真不适合在这里,不如早点走。” “对啊,也免得再让人担心分神的,反而误了正事倒不好。” 宋相宜心中叹息,这一会儿反而是不能走的。若真是走了,留下一个病鬼形象,更招人闲话。 于是她红了眼眶:“大哥横死,我身为小妹,自然该为他守灵,如何能因为一点疾病就退缩呢。” 当即工部的一位大人很是温和替她解围道说:“我听闻五小姐突生重病,刚好一点便前来守灵,可见实在的兄妹情深。” 宋天野都过来说:“大哥生前最是疼爱相宜。” 当即没有人再吭声了,宋相宜内心也颇感谢他们仗义执言,低声道:“谢谢,相宜去守灵了。”说完对着宋天野点点头。 她正打算转身,一个护卫通报道:“太子殿下驾到。” 四周人纷纷退至两边,一见到太子进来,齐齐行礼道:“臣、妾身、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宋相宜自然也跟着行礼,只是到底是虚弱,故而行动比旁人慢了半分,秦琰大步走过去,路过她身边时顺手扶了一下。 然后没事人一般,平静地道:“诸位起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了,宋相宜悄悄地退到一边,守在灵堂的一侧,和袁湘湘跪在一起。 秦琰来到宋其凤身边,行了一个弟子礼节,表明自己今天只是以私人的身份前来吊唁:“听闻丧事,特来吊唁,望夫子节哀。” 字字如金,宋其凤扶起太子说道:“多谢殿下还记挂着臣下爱子,相承他死得冤,微臣……” 悲从中来,哽咽不已。 秦琰淡淡地说了“节哀”,便不再言语,明显是不会安慰人啊。 有些识趣的人赶忙上前化解秦琰的无奈。他们围着宋其凤劝慰着:“宋大人节哀啊,想必令郎在天有灵,见您太过悲伤,也会伤心的。” 宋其凤见好就收,引着秦琰到了灵堂之前。水泽看到自家主子来了,赶紧恭恭敬敬递给一炷香:“请殿下上香。” 秦琰刚把香插.进香炉里,只听见护卫再次喊道:“吏部尚书冯大人、礼部侍郎赵大人前来吊唁。” 冯源和赵寅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抬着吊唁礼品,宋家的小厮们上前搭把手,合着把礼品往后抬。 冯源一抬头就看到太子秦琰,眼皮子忍不住抽动几下,赵寅就定力差得多了,几乎是立刻脸色变白,搞得跟生病了一样。 “臣给殿下请安。”冯源和赵寅同时行礼说道。 秦琰静静地打量着两个人,目光凝聚在冯源脸上,淡淡地道:“起来吧。” 冯源站直了身子,转向宋其凤:“前夜得知宋大人爱子失踪,没想到竟是突然横死,令郎我也见过,实在是好孩子,哎,真是令人惋惜啊。” 赵寅也是一脸的悲色,假惺惺地道:“是啊,宋大人节哀顺变,听闻宋大人还有一幼子,我与国子监的院长还有几分交情,将来若要进读,大可来找我。” 秦琰微微眯眼。 这话说得奇怪,宋其凤好歹是太子少保,人家自己没人情,需要你来送人情,而且还是当着太子的面? 在场的人都怪异地望着赵寅,这当着太子面送人情,严肃地说起来甚至算是拉帮结派,就不怕被扣个结朋党的罪名吗? 周运源有点无语,低声宋天野:“这个赵大人好大胆子啊,什么来头,敢公然和太子叫板?” 宋天野身为长公主女婿,多少知道一点内幕。他警告自己好友:“这事很复杂,你只要记住离冯大人和赵大人一脉远一些。” 不管得不得体,赵寅怎么说也是在送人情,毕竟国子监也不是随便进的。但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宋其凤却分外激动和愤怒。 他大声呵斥道:“我宋某人不稀罕你那人情,你和冯大人不过是一丘之貉。”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人家好心好意前来吊唁,就算是送人情送的不是时候,也不该这么贬低人家。 在场的几位大人相互交换眼色。 这不对劲啊,同朝为官这么久,宋其凤一向是公认的大良第一潇洒之人,最是洒脱清雅,怎么会当中撕破脸皮,斥责赵寅和冯源。 冯源余光一扫心知不妙,他万万没想到宋其凤敢当场闹翻,他忍住怒气,假装不解道:“宋大人这话说得气人。我们好心来吊唁反倒落了不是,算了算了,想来是宋大人痛失爱子,口不择言了。” 是啊,怎么回事啊?院子里十几号人都很疑惑。 冯源和宋其凤面对面地站着,宋其凤眼中里燃烧着一团幽幽冥火,而冯源的心中也住着一尊魔神,两个人都在赌,宋其凤在猜测冯源会不会接招,而冯源在赌宋其凤敢不敢说出一切,对簿公堂。 终究是宋其凤无所畏惧,指着冯源沉声道:“你害死我儿,今日是我儿的葬礼,我便不你计较,但是来日必去府中赐教,你要为我儿赔罪,否则不死不休。” 冯源心里咯噔一下,开始考虑要不要装作勃然大怒,甩袖走人。赵寅同样的心惊胆战,秦琰可还在这里啊。 他们犹豫的当口,灵堂中却炸开了锅。 什么!宋其凤的爱子是被冯源害死的? 这才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众人哗然,有人喊道:“宋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还有人说道:“其凤贤弟许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吧。” 见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冯源心里安稳了一些。再去看太子秦琰,发现秦琰似乎对于宋其凤闹这么一出感到不愉快,没瞧见眉毛都揪结到一起了吗? 如此一来,冯源心里至少有了八九成的把握,赌秦琰暂时不会问罪于自己,最多象征性地盘问几句,安抚一下宋其凤。 看来秦琰也不想现在就闹翻,很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反过来,如果他要是干脆逃跑了,反而是坐实了宋其凤的指证,明摆着是授人以柄,让人觉得自己是心虚。 就目前而言魏王殿下还在招揽人才,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泼了屎盆子,难保不会导致其他还在观望的大人们离心离德。 总之不能承认。 于是冯源冷笑道:“宋大人胡说什么?我冯源岂是那样的卑鄙小人,今日诸位都在场,你宋其凤便给我解释清楚。” 第183章 灵堂纷争(上) “既然你要解释,那我就解释个清楚。”宋其凤当即说道,“刚好太子殿下也在,还请殿下还臣一个公道,各位同僚也好做一个见证。” 冯源面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的的看向太子秦琰,眼见秦琰很不愉悦的样子,心脏又安稳的停留在胸腔里。 冯源装出一腔正气说道:“我冯某人问心无愧,手上干干净净便不怕你说,我倒要瞧瞧你能编出些什么胡话。但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件事我必要上达天听,请皇上定夺。” 冯源这话说的更是绝,正衡帝别看似乎沉迷于女色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子,是实实在在的不说只动手。 其他的大人听冯源这般强硬,都纷纷劝说道:“宋大人啊,你这是何必呢?今日是令公子的灵堂,且让他安歇吧。若真是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啊。” 工部侍郎说道:“正是,你和冯大人各自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大家全都是劝和,基本上都觉得宋其凤是太过伤心,失去了理智才这样的胡言乱语。 宋其凤也不是傻的,这个时候再去斤斤计较,其他的大人们非但不会帮腔,反而让人觉得宋其凤不识时务,好坏不分。 而太子秦琰还要继续做戏,这个时候插嘴也不合适,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宋相若看到这一幕,便想借此机会表现自己的贤良。 她面带悲色说道:“爹爹,诸位大人说的对,谁是真凶往后自会查明,就让大哥安心地走吧。” 简单一句,衬得宋相若分外的明是非,有的夫人忍不住点头。 宋其凤心中无奈,但是脸上仍然是一副悲愤的眼神,他呵斥宋相若:“你懂什么?插什么嘴?” 宋相若顿时很委屈的低头,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了一样。 有位夫人看不下去了,说道:“宋大人此言差矣,小姐也是为了自家兄长着想,要是真是吵起来,岂不是让令公子的英灵不安宁吗?” 其他人都是一脸赞同,人死为大,既然都已经过世了,还是让死者先安息为好啊。 宋其凤只好做出颓丧的样子,哽咽着说:“多谢诸位同僚,只是我儿死得冤啊,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为他找出真凶,于心何安?” 这时候,一声声女子的哭声响了起来,声音中所蕴含的悲痛,深深地感染了院子中的每一个人,众人都看向声音的主人,原来是五小姐宋相宜。 烟霞看到自家小姐哭得厉害也是一阵揪心,也跟着抹眼泪。 宋相宜边哭边说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哥哥前去冯家的,都是我又哭又闹非要见芷兮,才害得哥哥连夜赶往冯家,哥哥为了满足我的心愿才遭横死的啊。” “小姐,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怎能算是您的错。您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啊!”烟霞劝慰道。 众人一听,顿觉得不对,看来宋其凤也不是空口无凭乱说话,这样看来宋相承就算不是冯家下的手,也跟冯家脱不了关系。 本是心情不爽地查看究竟是谁没完没了的找茬,结果这一看过去,冯源心中一顿,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 但见宋相宜哭得梨花带雨,白白的小脸上尽是自责的神色,让人由不得不精心呵护和安慰。 冯源立刻说道:“侄女莫哭,这也怪不得你,谁知道你哥哥会在半路上遭遇杀手呢?” 宋相宜马上就接着说道:“我也没说我哥哥是在半路上遭遇杀手的,冯大人怎么就知道呢?” 身后的烟霞也很是奇怪的说:“是啊,大人是怎么知道啊,这件事除了小姐和老爷,没几个人知道就连三小姐都不知道呢。” 众人看向宋相若,宋相若总不能说自己从碧云哪里得到了消息了吧,只好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烟霞的话加上宋相若的否定,众人神情皆是一禀,对啊,这冯大人怎么知道死者是半路遭遇追杀而身忙呢? 冯源也是一惊,连忙改口说:“这不是在半路死的,总不能是在自己家里被害了吧?” “那也不一定。”既然露出了尾巴,宋相宜怎么会让这从天而降的尾巴溜走呢。 她捏着帕子缓缓的走过来,一边走边说:“有可能是喝了有毒的茶水而死的,也有可能是夜色天黑,马车不小心翻了而出事的,总之那么多种可能,可是为什么冯大人一口咬定是追杀身亡的呢?” 随着宋相宜的步步逼近,冯源脸色大变。 宋相若见到众人都盯着宋相宜,被她的风采折服,心中嫉妒的要死,脱口而出道:“五妹妹别闹了,冯大人和咱们宋家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去害大哥呢?” 烟霞看了一眼宋相若,又看看自家小姐,觉得三小姐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千方百计地阻拦自家小姐,就只是为了争夺面子和一个虚名。 此时此刻冯源身上的冷汗哗啦啦地流,他连忙接口说道:“是啊,我冯源没必要对一个小辈儿下手啊。” “也是不一定吧。”宋相宜用同样的一句话作为反驳的开头,给众人留下了无数猜测的空间。 “我那夜突发重病,恐怕自己撑不过天明,于是就哭闹要活着见好姐妹一面,我大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他生前最是疼爱我,不请来冯芷兮是绝不会罢休的。” 走到冯源的面前,宋相宜目光锐利:“那么如果你们不肯的话,言语就难免冲撞,万一我哥哥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大人,也难保你们不会就此下杀手。” 这句话刚好戳中了冯源的心窝子,当初就是因为怀疑宋相承知道冯家的内幕才痛下杀手的。 赵寅看到冯源无言以对,于是干笑着解围道:“怎么会,五小姐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何至于一点得罪就杀人灭口呢?”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宋相宜说道:“我可没有说什么杀人灭口,我只是说有可能会得罪某位大人,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众人看到这里,心中也是各有思索,光看冯源和赵寅频频出错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总之冯家是绝对脱不了关系的。 第184章 灵堂纷争(下) 与此同时,众人也忍不住被宋相宜的思维敏捷所惊到,这个宋家五小姐当真是深藏不漏。 冯源已经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他心中难免焦躁,于是说道:“五小姐切莫血口喷人,我冯源干干净净,光明磊落,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我怎么可能杀同僚的爱子。” 宋相宜直直地看着冯源道:“如果你真的是干干净净、光明磊落,那就接受大理寺的审查,若真是清白的,我宋相宜愿意把命交给你冯家。” 冯源一下子呆住了。 扑通一声跪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宋相宜说道:“殿下,小女的大哥死得冤枉,身前连个守灵的子嗣都没有,有朝一日谁还能在清明时节给我大哥上坟呢?” 说着宋相宜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泪水像是夏日的雨滴,答滴答滴的落在白色殓服上,晕染出一朵朵的梅花。 糟了,事情真的要闹大了,现在只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同意了。 冯源和赵寅也赶紧跟着跪下来,冯源也是十分愤怒的样子,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他说:“殿下尽可以查询,可是臣真的没有啊,臣也是冤枉,那夜宋家公子来到我冯家的时候我都睡下了,事后冯家公子没有见到冯芷兮便走了,这冯家公子现在死了,怎么能怪我呢?” 众人这时候,也没有人敢胡乱插嘴了,事情扑朔迷离的,不如看大理寺怎么处理再说吧,只有工部侍郎插嘴说道:“既然是无辜的,冯兄不妨接受调查就好了,大理寺丞最是公私分明,明察秋毫,想必不会冤枉冯兄的。” “这话说的极是。”侍郎的夫人也跟着说道。 冯源心中暗暗叫苦,只能把冯老太爷搬出来了:“殿下,非是臣不愿意,而是因为臣的父亲年事已高,不能收到惊扰啊。” 这话不能明着理解,实际意义是我冯源的父亲可是三朝元老,你若是敢随便搜查,就是对我父亲不尊重。 秦琰的面色沉了下去,事实上不久前他曾经问过皇后,冯老太爷的近况,但是皇后也说不清楚,只是说五天前老太爷突然说要休养身体,此后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自己派去翠儿探望过都说老太爷没什么事情,好着呢。 “好着”这两个字不能随便理解,如果真是好着,那就说明冯老太爷是站在冯源这一边的,如果说是这样的话,秦琰是不敢直接搜查冯家的,因为这得不偿失,打了小的又惹来老的,到时候正衡帝也只能秉公处理了。 所以秦琰正危难之际,宋相宜哭着说道:“殿下,天子犯法与民同罪,臣女怀疑冯家冯源一伙人害死臣女的哥哥,按照我大良律法搜查冯家,捉获可疑人员不是应该的吗?” 秦琰淡淡的说:“可那是在有证据的情况下,你可有证据?” 人群中一个小厮凑了出来,跪倒在秦琰的身边说道:“有的,小的就是证人,小的叫做李云,是我家大少爷的书童,那夜小的随着我家公子去了冯家,亲眼看见我家少爷和冯家的两位护卫闹别扭,还是多亏冯家的二爷冯青才没有打起来。” 竟有此事?众人眼中都发出惊讶的光芒,这就难怪了,估计是宋家从这小厮的嘴里听出了什么,这才是一口咬定就是冯家下的手。 冯源站起身一脚踹到李云的身上说:“你个刁奴才竟敢侮辱朝廷命官,实在是罪大恶极,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一招手,一群奴才走了过来,对着李云就要殴打,宋其凤站出来喊道:“你当我宋家是你冯家吗?来人,把这群小厮都给我扔出去。” 接着单膝跪地说道:“殿下您也看到了冯源有多嚣张,在我儿的灵堂上还想殴打我宋家的人,还请殿下派遣大理寺丞调查冯源,搜查冯家,找出杀害犬子的凶手。” “调查可以,只是搜查冯家恐怕不行,万一惊扰冯老太爷……”秦琰说到一半,被一个女声强势截断,“我已经请了圣旨彻查此事,我宋相欢的大哥不能白死。” 只见宋相欢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堆的宫娥和太监,还有走在最外面的李素和。 宋相宜看过去,哭喊道:“二姐,怎么办?大哥死得好冤枉啊。” 宋相欢连忙扶住宋相宜,身旁的宫娥也上前帮扶着。 “快别哭了,大哥看到了也不会高兴的。”宋相欢说着,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宫娥拿来了帕子递给宋相宜。 宋相宜接过了帕子,拭去泪水,两个人一起携手走向宋其凤。 宋其凤看到二女儿,心中也有些激动,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相欢了,他躬身行礼道:“华嫔,臣有礼了。” 宋相欢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是泪然而下,她哽咽道:“爹爹快请起,女儿受不起。” 旁边的宫娥这一次没有提醒,毕竟是丧礼,那有不落泪的。 随即宋相欢转向秦琰说道:“殿下,这是皇上的手谕。” 秦琰接过来查看,宋相宜则侧脸,看似在哭泣其实是在看李素和,李素和感受到宋相宜的目光,微微地点头。 宋相宜才哭着跪下说道:“既然有了皇上的手谕,还请殿下尽快查明真凶。” 宋相欢也是行礼说:“我虽然是进了天家,可是血浓于水,我不能任由我大哥横死,还请殿下出手相助,这个人情我宋相欢必定报答。” 众人都是暗暗地心惊,太子秦琰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除了皇位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稀疏平常的,华嫔这句话分明是在表明自己的心痕,只要你秦琰找出了真凶,我华嫔愿意拥戴你为帝王。 众所周知,华嫔在宫中可是炙手可热啊,正衡帝宠爱的不行,最是肯听华嫔的话语。 都到了这一步了,秦琰就是想不答应都不行。 冯源惨白着脸,心中已经知道搜查冯家是势在必行了,完了完了,他站起身来,勉强的说道:“那就请太子为臣做主吧,臣不舒服还请先行告退。” 第185章 少逸哥哥回来了 秦琰怎会放虎归山,他淡淡地说道:“冯大人稍等,为了您的清白,请暂时待在这里吧。” “王牧、恣睢、魏然。”秦琰喊道。 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三个护卫,单膝跪地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琰看向宋相欢,后者冲他微微的点头,他才说道:“带领我的赤尾营搜查冯家,不可伤人。” 三人立刻说道:“属下遵命。”接着便各自散开了,恣睢最是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飞出去了,倒是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夫人们吓了一跳。 冯源和赵寅都跟死了爹娘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尤其是赵寅最沉不住气,几乎要两股战战,爬到地上了。 冯源急忙说道:“殿下,臣的父亲进来身子不好,可否让臣一起去,臣不是凶手,跟去也没事的。” 秦琰皱眉,淡淡的看着冯源说:“从无惯例。” 这个时候宋相宜开口了,说出的话语足以让冯源气死了,只听她说道:“不止如此,还有一条规定,凡是接受搜查的,不论是世家还是贵族,相关人物都要被囚禁两天,以免走漏消息,殿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 秦琰面上悄悄染上一丝笑意,他说道:“是本太子疏漏了,来人将冯大人和赵大人一起关押在我府中。” 他来到冯源面前,面上带着一丝丝的宽慰的神色,小声说道:“井水不犯河水,情势所迫罢了。” 而后太子秦琰上了一柱香就走人了,途径宋相宜的身边时,隐秘地往她手里塞了什么的东西。 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各位宾客吊唁完之后,也都纷纷告辞了。 大良王朝和现代的丧葬风俗还不太一样,在现代都是吊唁完了,还要摆宴席,但是大良是不摆的,很简单,人家家里都死人了,单单只说气氛就很沉重了,更何况心理上更加觉得很别扭了。 宋相若方才落后于宋相宜,这一会儿也没有心思来阻难相宜,而宋其凤则是忙着恭送宾客,因此宋相宜可以趁着空闲,溜到内室,站在一个屏风后面查看手中的东西。 原来是一个小纸条,展开后上面写着十几行字,观看字体就是秦琰的风格。 看了一半之后,宋相宜恍然大我,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只是会不会打草惊蛇,这个计谋魏王和辽耶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吴云呢? 梁朝皇室子嗣甚多,吴云能从众位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一个草包,宋相宜敢打赌如果秦琰真是这样做的话,有可能会放跑了吴云的人马。 看来要问问秦琰才行,宋相宜想着,继续看下去,看完之后,只见末尾上写着一行字“知道你会有疑虑,若是关于吴云的,可来找我,另外冯迁说他很挂念你。” 冯迁哥哥?他还活着! 纸条上也没有说清楚,宋相宜的担心一下子就被勾住,她来回思索,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 可自己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去啊,总要找个由头才好的,若是躲躲藏藏的也不成,毕竟宋家突然丧子,暗地里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呢。 太子秦琰可真会给自己出难题啊,宋相宜决定先去求教水泽,或许水泽有办法。 她来到灵堂,水泽还是站在祭祀的桌子旁边,凡是来拜祭的,都赶紧的递上一炷香。 静静地走到桌子前方,宋相宜说:“我想再拜拜大哥。”但是双眼中却含着其他的意味,水泽看懂了,于是微微点点头说:“香烫手,小姐可要小心了。” 宋相宜淡淡地说:“我已经决定的,就不会改变。” 水泽说道:“您将来不后悔便好。”他接着说道,“殿下说了,若是您决定去,就晚上在灵堂待着,到时候自会派人来接您。” 香被插在香炉内,袅袅的青烟模糊了桌子后面的排位,宋相宜说道:“那就好。” 就算是为了宋家,我也不会后悔的。 这时候一声高喊声响起来:“郡王妃到,郡王世子到!” 宋相宜一下子呆住了,少逸哥哥来了,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为了大哥为了宋家,相宜觉得自己已经快把自己的心都掏空了,真的太累了。 可是守护自己的那个少逸哥哥又出现了,她一下子就捂住嘴,泪水瞬间就涌上了眼睛,晶莹的泪花泛着让人心脆的冷光。 方少逸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纤细的人影,是相宜妹妹吗?已经是多日未见了。 他大步走过去,直冲宋相宜。 水泽一看,哟呵,主子的情敌来了,他迅速点燃一炷香,就等着方少逸过来。 此时宋相宜已经转过身来,看到他,不禁的哽咽着“少逸哥哥。” 方少逸心中激动和滚烫的思念一直晕染在心底,他走过去,刚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水泽就及时的递给一炷香:“世子给大少爷上一炷香吧。” 方少逸心里的激动顿时烟消云散,是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过世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接过香,郑重的拜了三拜,插在香炉里面说道:“相承,为弟来了,却不想已经是阴阳两隔,可恨!” 响起往日宋相承伴随自己一起读书的日子,苦涩和难过像是潮水一样冲刷着这个少年的心,纵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已经在战场上逐渐冷硬了心肠的方少逸也还是流泪了。 宋相宜深深地看着她的少逸哥哥,在轻轻的哭泣。 方少逸转向相宜,眼睛中泛着思念和担忧,他问道:“宋大哥不幸过世,你不要太过伤心,否则他在天英灵也会不忍心的。” 听了这话宋相宜先是微微地惊讶,接着打量了一下方少逸的神色,发现一片真挚,心中纳闷“难道秦琰没有告诉少逸,我大哥是假死吗?” 众目睽睽之下,宋相宜没法说清楚,于是对少逸说“你跟我来。” 此时郡王妃正在和宋其凤说话,大致是节哀一类的词语,而宋相若则是满脸的嫉妒,一直盯着和少逸说话的宋相宜。 她的手都快把自己的帕子捏烂了。 第186章 郎情妾意 此时此刻宋相欢已经回宫了,想来也是,毕竟是天家的妃子,也不可能在娘家长久的逗留。 宋相宜故而没有什么顾忌,直接带着方少逸前往内室。 宋相若眼看着方少逸跟着宋相宜就要往内室的方向走去,于是上前几步,假意做出关切的样子说:“相宜妹妹这是要去干什么?” 宋相宜也是叹气,为什么这个三姐姐就是不死心呢,她只好做出一副不舒服的样子道:“我这一会儿头晕得紧,想要去内室休息一下。” 方少逸随即说道:“我扶着相宜妹妹一起去。” 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致如此,宋相若嫉妒得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她十分关切的说道:“来者是客,怎能麻烦世子动手呢,还是我来吧。” 上前硬是把宋相宜拉走了,边走还要说着一些酸溜溜的话语:“五妹和郡王世子的感情还真是好啊,不过不管小时候多么的要好,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总要注意到一些影响,怎还能跟以前一样卿卿我我的。”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什么叫卿卿我我,只不过是跟方少逸说了几句话寒暄的话语罢了,哪里就有这么不堪了。 方少逸沉着脸说:“三小姐是做姐姐的,哪有这么说妹妹的。” 就连一直守着棺木,啜泣着的袁湘湘都听不下去了,在烟霞的扶持下走出来道:“三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相承的英灵可都听着呢。” 宋相若登时有些恼怒了。不过在郡王妃面前,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只好挤出笑容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也是为了相宜的名声着想啊,方才在大哥灵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袁湘湘是内敛的性子,说话又有些障碍,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了,但是方少逸白净的脸上出现一丝恼怒,他说道:“哪里来的拉扯,不过是问问相宜妹妹过的好不好罢了。” 几人的争吵引来了郡王妃和宋其凤的关注,郡王妃突然开口说道:“本来也是心照不宣了,真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的,大不了提前订罢了,还能出什么乱子不成。” 订什么,没有说清楚,但是在场的宋家人心中还是清楚的。 宋相宜听了满脸的羞涩,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反观宋相若真是一脸的苍白,泪珠儿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袁湘湘忍住心中的笑意,面上还是一副悲伤,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无关的样子,烟霞继续扶着她,心内却为自家主子高兴 有了郡王妃的发话,谁还敢说些什么。 方少逸更是光明正大地扶着宋相宜往内室走去。 一旁装木头人的水泽看到这一切,很是为自己主子担心,在腹内思量着要不要跟主子提醒一下,不过想到太子殿下那一副万年冰山死人脸,水泽打了个激灵,默默地熄灭了心中的念头。 宋相若很是不甘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里还说着:“是三姐方才说错话了,既然五妹难受,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陪伴左右。” 方少逸直接回绝到:“相容妹妹不必操心了,相宜有我在就足够了。” 宋相若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只能狠狠地瞪了相宜一眼,一转身却发现自家爹爹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心上不由的一惊。 进了内室,宋相宜看看门口,发现没人才说道:“少逸哥哥,你难道不知道吗?” 方少逸一脸的疑惑问道:‘知道什么?” 宋相宜只好原原本本的告诉方少逸,自家爹爹的打算。 “所以我哥哥不得不假死,这样宋家此才有借口找冯家的麻烦,太子才能顺理成章的插手,不会引起其势力的怀疑,就算是最精明的梁朝太子吴云觉察不对,也一时间看不出什么内幕来。” 方少逸瞬间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关键:“这样说来,根本还是在冯家,第一是为了营救,第二却是为了查探虚实,我先前确实不知道的,父亲只告诉大良灾祸的根源在冯府,幕后主使是魏王,让我多加小心罢了,其余的说是要等太子的命令。” 宋相宜恍然大悟,估计也是郡王妃的主意,方少逸乃是郡王府的独子,纵然是秦琰有心告知,也要郡王妃肯松口才是。 人人都说为母则刚,郡王妃这是不想要方少逸牵扯进来啊,宋相宜顿时后悔自己嘴太快,把一切都给挑破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当下的局势,接着不由自主地吐露心中的挂念。 方少逸打量着宋相宜的脸色和身形,心中泛起阵阵的心疼。 他问道:“相宜妹妹清减了很多,这段日子累着了吧,临别前跟你说过好好保重,就是不听我的话。” 宋相宜心田暖暖的,她笑着说:“少逸哥哥,我一点都不累,只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故而显得瘦弱一些。” 方少逸大惊,连忙左右查看:“相宜你病了吗?现在可好些了?” 宋相宜只是摇头说:“早就没事了,一点小病而已。” 方少逸不再言语,心中却是清楚的很,虽然相宜不肯吐露半分,但光是听完太子他们的计划,也知道相宜这些日子耗费了多少心神,可她偏偏又是那个性子,不管多大的压力只会藏在自己心里,是万万不肯说与旁人的。 方少逸想到此处更是心疼,看着宋相宜的眼睛都能滴出水来。 直看的宋相宜不好意思,低着头转移话题:“少逸哥哥这段日子过的如何呢?” 方少逸自然是要好的,不过看相宜妹妹一脸的好奇神态,忍不住又是多说了几句,到底是春风得意少年郎,语句之间免不了掺杂着几分自豪。 “父亲到了京郊城南之后,陛下亲自来接见我们,礼部足足放了一个时辰的烟花,三天之内大设宴席,后三天又是军演,不过陛下已经回去了,参观军演的是魏王殿下。” 魏王? 宋相宜敏锐地注意到这其中的非同寻常之处。 说起来也是奇怪,大概是郡王府乃是武将世家,故此方少逸对于朝堂政治的敏锐度反而不如宋相宜。 第187章 正衡帝的心思 大概是上辈子习惯了办公室之间的勾心斗角,所以宋相宜只从寥寥数语之间就抓住了关键点。 郡王府基本上默认是太子一脉了,正衡帝应该是知道的,既然决定立秦琰为太子,这就表示江山的下一任主人就是秦琰,可为什么到头来却让魏王去准备凯旋仪式,还让他参看军演呢。 这一出真是有一点拿捏的感觉,好像正衡帝有意用魏王给太子秦琰一个提示。 想想看,中国古代历史上,康熙帝似乎也这样做过,当时朝堂上下都以为八王爷必定是正统,结果反倒是四王爷登基为王。 当时康熙借住雍正似乎给八王爷警告过,可惜众位朝臣竟没有看出来。 这样看来帝王权衡之术大致如此,只看秦琰是如何想的了,倘若相仿雍正不管你如何滔天巨浪,得意春风,我自镇静自若,老老实实干实事,想必正衡帝心中自有一杆秤在衡量着。 宋相宜有一种直觉,秦琰的太子之位并不牢固,说实在的换不换人还是在于正衡帝的一句话罢了。 方少逸看到宋相宜心不在焉的感觉,就知道她觉得无聊,那知道其实根本是宋相宜想得太入神,倒是把方少逸的话语给自动过滤了。 挠挠头,方少逸笑道:“相宜妹妹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宋相宜连忙摇头说:“哪有啊,只是涂抹了一些白粉罢了,对了少逸哥哥,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方少逸问道:“什么事啊?相宜妹妹尽管说。” 理了理思路,宋相宜把今晚太子殿下邀请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方少逸。 方少逸听完之后很不赞同,但他也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委婉地劝阻道:“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你一个女孩子稍有不慎……就算最后成功了,万一泄露出来,也要被人说闲话。” 方少逸言辞恳切,宋相宜自然是很感动的,只是宋家之危,能不能解除就看这两天了,要她待在家中坐以待毙,实在是万万不能。 于是宋相宜诚恳地看着方少逸的眼睛说:“少逸哥哥的心,我领了,只是宋家与我休戚相关,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方少逸见到宋相宜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话。 两个人一时间各有心事,彼此沉默着,却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只隐隐约约露出一双粉色的绣花鞋来。 绣花鞋的主人消失后,李文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上次竟没有刺死她,只是她不是碧云,为什么殿下却要误导我杀她呢?” 李文想了良久,终于替太子殿下的行为找了个理由,那就是碧云的所作所为一定是这个女人指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这个女人听了许久的墙角,定是又要使奸计陷害人,我得盯着点,免得五小姐也被害死了。 于是李文一个纵身跟了上去。 他见到宋相若重新回到了灵堂上,窝着不动,干脆蹿上房梁,俯视着宋相若。 很快郡王妃就带着方少逸告辞了。 宾客们吊唁完之后也陆续地告辞,灵堂之内逐渐的安静下来,到了晚间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只剩下宋其凤和宋相宜以及宋相若还有袁湘湘等五六个人罢了。 烟霞看到自家小姐已经疲惫得不行,还执意守着灵堂,不免担忧。 她劝阻道:“小姐还在病中,还是早些休息去吧。” 宋相宜正在揣测太子会如何派人接自己呢,怎么会现在就走呢,也是哭泣道:“大哥生前最是疼爱我,我想守着大哥,也尽尽我的心意。” 烟霞不再说话,宋相宜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再改主意,她看向宋相若,心想小姐不回去,三小姐必定会效仿,展现自己的兄妹情深。 但是烟霞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宋相若居然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说道:“不知道是感染了风寒还是怎么的,这一会儿真是万分难受,身子一阵阵地发冷。” 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是要劝她回去休息的。 宋相若也没有推辞,径自回去了。 此时房梁上的李文几乎看得昏昏欲睡了,看到宋相若离去,知道她必定是有什么诡计要开始实行,精神一震,连忙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而宋相宜本来心中有事,对于宋相若的反常也没有看出来。 宋相若一离开灵堂就直直地去了西厢房,西厢房是宋相宜住处,李文是知道的,他心中很是奇怪,这东厢房的主子不回自己的住处,来这干什么? 直到宋相若毫无顾忌的跟一个身穿粉白色衣服小丫鬟见面时,李文才知道前因后果。 看来宋相若是早就买通了宋相宜身边的一个丫鬟,难怪消息总是这么灵通,也难怪太子殿下要自己杀了宋相若了。 看来这个宋家的三小姐根本就是幕后主使。 宋相若对着碧云说道:“我知道你想救绿意,有一件事若是你办成了,我可以让绿意自由,而且提拔她成为我的一等丫环。” 碧云听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只是…… 宋相若看出她的担心,于是笑道:“你若是表现的好,我就让你取代莲河的位置。” “那莲河怎么办?”碧云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她自然是恨死了莲河,只是莲河的事情若是不处理好,后患无穷,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宋相若没有一丝的犹豫,她说道:“莲河受了重伤,以后就是好了,也是病秧子,我怎么能让一个病秧子伺候我呢,没得染了我一身病气。” 碧云听了,心下安稳了,这才说道:“三小姐有何吩咐,碧云一定为您办到。” 原来她才是碧云,李文的脑海里顿时想起杏儿和王三凄惨的死状,心中恨意冲天,差点直接冲下去,杀了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 现在不能冲动,李文忍了又忍,生生把恨意压了下去,这么用刀砍死这两个贱人,就太便宜他们了。 这边宋相若和碧云丝毫未察觉,宋相若在碧云耳边,说了几句话,碧云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种事情我做过两三次,简单得很。” 第188章 局中局,人外人 “三小姐且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来。”碧云说着就往外走去,李文紧握手中的剑,握了又松开,反复数次,面色终于沉稳了。 过了一会儿,碧云驾着一辆宋家专用的采买马车过来了。 自从上次马车无缘无故不见之后,负责采买的婆子本来还要告诉文氏,结果被宋相宜收买了,还出钱买来一辆马车,婆子自然是闭口不言,乐得数钱。 因此碧云一张嘴说要借着马车,婆子想都没想都同意了。 宋相若进了马车,对碧云说:“走吧。” 碧云心中还是有点担心:“要是小姐和烟霞回来,发现我不在,那就……” 宋相若笑道:“你家小姐这一会儿只顾着表演姐妹情深呢,哪里会回来,放心吧。” 碧云这才驾着马车去了东偏门。 西偏门因为流血事件,现在反倒是最严格的了。 宋相若一路向着冯家疾驰而去,李文大致猜到了宋相若的意图,心中又惊又怒,这个宋家三小姐疯了吗?若是把太子的布局告诉了冯家,她就没有想过宋家也会覆灭吗? 来不及多想,李文走了岔路到了美锦轩,没多久从美锦轩里面飞出了一只信鸽。 同样的恣睢和魏然、王牧三人却已经在冯家飞檐走壁,把整个冯家摸了个遍,压根没有惊动任何人。 之后王牧收到红雪的飞鸽传书,一手抓着鸽子,一边告知恣睢:“太子问咱们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就开始让赤尾营的弟兄们搜查冯府了。” 恣睢说:“那就搜查呗,反正我是和冯老爷子联系上了。” 其他人嗤之以鼻,说得好像我们都是白吃饭不干活的一样,这个恣睢就是嘴巴欠扁。 正说着突然一只信鸽飞到了魏然的手上,信鸽的尾巴上有一朵冰凌雪花。 这是太子府暗卫或者探子专用的徽章。 其他的人顿时看向信鸽,魏然展开鸽子脚上的纸条,看完之后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禁不住口出脏话:“他妈的,李文来信说,宋家三娘那个疯婆子居然要给冯府的人告密,这要是让冯家的反动势力知道了太子的布局,岂不是上害了太子,下害了咱们和兄弟们。” 其他人闻言也都是面色阴沉,恣睢跟着大骂道:“我这就去宰了那个臭婆娘,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说完又很是得意的说:“看见没有,老子这个小弟没白收,多能干啊。” 说着就要飞走了,魏然直接一拉他的脚,把他按在房脊上说:“别冲动,反正宋相若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冯家和太子府近得很,这件事还是先告知太子为好。” 王牧点头,取出纸笔说道:“那我这就写信禀告太子。”刷刷几行字就写好了,绑在了信鸽的脚上。 魏然说:“慢着,把李文的书信一起绑上。” 王牧接过来都塞进小桶中,鸽子噗啦啦啦地飞走了。 至于李文送来的这只鸽子,魏然直接写到:你速回宋家,接住宋相宜,一个时辰后在冯家附近的角门处汇合。 恣睢和王牧继续蹲守,魏然轻功甚好,几个纵身就消失不见。 到了太子府,太子已经收到了信鸽的传书,等到魏然汇报一切之后,问道:“可探明了冯家的情况。” 魏然一五一十的禀告道:“殿下,我和冯迁接过头了,冯公子近来都在装疯,才侥幸活着,但是对于家族内部的变故,只知道冯源囚禁了自己的父亲冯青和三伯冯水。” 说完魏然看着太子,太子点点头:“接着说。” 魏然这才说道:“但是恣睢和冯老爷子商谈过了,据说冯老爷子那天同意了冯迁商量终身不娶之事,但是总要假意给些惩罚避免有人效仿,坏了规矩,但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冯源借机发难,软禁了冯迁和冯芷兮兄妹,同时威胁冯青和自己。” 太子的双眼悄然划过一道寒光,他淡淡的说:“冯源好手段,冯老爷子说的不止于此,说说北梁和草原。” 魏然简直要五体投地了,自家殿下是妖孽吗?这都能推断出来。 他老老实实的汇报:“老爷子说了,这件事跟魏王脱不了干系,北梁吴云那孙子肯定也参合有一腿,府中连北方的老毛子也出现了,看来是这草原王还想着那传说中的宝藏呢。” “宝刀未老啊。”秦琰微微一笑说道,“魏然你觉得宋相宜和冯国安哪个厉害?” 魏然莫名其妙:“宋小姐哪里能和冯老太爷比较啊,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啊。” 太子秦琰竟然开怀笑了,吓死魏然了,自家主子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太子收敛了笑容,淡淡的说:“你错了,宋相宜不亚于冯国安。” 魏然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殿下,他对殿下的心情熟悉得很,那种闪亮而霸道的眼神,只在殿下算计北梁使臣的时候出现过。 浑身恶寒,宋家五小姐估计要倒霉了,魏然咽下惊恐的唾沫说道:“殿下,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房梁上红雪飘落,魏然一见红雪就跟看见了骨头的狗一样,嘴角都快流涎了,看的红雪一阵嫌弃,红雪问道:“殿下要不我去把宋相若抓来吧。” 太子秦琰表情很是淡漠,反而问道:“冯府的可疑人员、势力划分,标记没有?” 魏然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我们都照做了。” 接下来秦琰说了一句话,让魏然和红雪都傻眼了,只听见秦琰说道:“那就让宋相若去告密,传书给恣睢和王牧,要他们密切盯着冯家的一举一动。” 啊!魏然急急忙忙的劝阻到:“殿下万万不能啊,这不是自毁大局吗?” 红雪倒是没像魏然那样慌忙,因为她清楚自家殿下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 秦琰看着朗月银星,说道:“走吧,去冯家附近的角门处。” 好戏就要开演了。 这边宋相若还在路上疾驰,但是宋相宜和李文骑着汗血宝马反而先一步到达冯府,下了马,李文说道:“请五小姐稍等片刻,殿下就一会儿就到了。” 第189章 一场好戏(上) 大约是一盏茶的时间,宋相宜正看向角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风声,扑棱棱的。 她转身深深一看,只见秦琰、魏然还有红雪三人,仿佛是一片羽毛似的,轻飘飘地从天而降,刚好落在她的身边。 看得宋相宜惊讶不已,这是传说中的轻功吗?讲真,她还没见过呢。 不过,来到大良朝,经历了数年,她早就学会了波澜不惊。 是一瞬间,她就恢复了平静,上前一步行礼道:“臣女宋相宜给太子殿下请安。” 李文也跟着行礼道:“给殿下请安。” 秦琰淡淡地点点头说:“起来吧。” 宋相宜这才起身,静静地站在一边。 秦琰也不说话,只是望了望西边月色,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带头往前走,大约走十几米来到一处宅子。 红雪上前敲了几下,三长两短,反复两次之后,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卫抱拳行礼,而后退开了身形,站到一边。 众人接连上了二楼,秦琰站在靠窗的桌子旁边,红雪点燃了屋内的蜡烛,开门的那个护卫则是端上来两壶滚烫的热茶放在靠窗的桌子上说:“殿下,茶。” 秦琰摆摆手,护卫识趣地退下了。 进了屋子,魏然一会儿看看太子,一会儿看看宋相宜,颇有点贼眉鼠眼的样子,倒是让宋相宜很是有些啼笑皆非。 这大晚上的,即便是春天,可到底是春寒料峭,站在窗口吹上一阵子,宋相宜就有些撑不住了,她忍不住轻轻地发抖,却强忍着不说话。 突然,一阵的暖意袭来,一件厚实的披风搭在了自己的肩头。 宋相宜回头望去发现是太子,心中真是有些别扭,只不过让她推辞却也难以说出口,于是干脆说一句“多谢殿下。” 魏然嘿嘿笑了两声,越发的贼眉鼠眼,看得宋相宜真是无语极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相宜即便是猜到了秦琰是在等待时机,也多少有些不安,她轻声道:“殿下?” 秦琰侧目:“说。” “吴云之事,臣女不是很赞同。”宋相宜开见山,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担心引起了吴云的疑心,反而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另一方面则是担心万一到了最后留有余孽,宋家以后还是要在刀剑上过日子。 因此思索了一阵子之后,宋相宜还是决定说清楚。 这样直接! 魏然和红雪都是一脸的惊讶,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疑自家殿下的决定,这个宋家五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尤其是魏然差点捂住宋相宜的嘴巴,不过他是不是眼花了,自家殿下似乎在笑,他眨眨眼没错确实实在笑,尽管只是淡淡的一丝。 这这这,明天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的!魏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琰却依然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整理了一下思路,宋相宜有条理地说了起来。 “第一,殿下动手的时间不对,若是放在今夜动手,敢问殿下城门之处可有派专人把守?再者吴云狡猾多端,虽然说是找了一个由头,但是若不能一击必中,吴云事后定然会疑心,到时候不等殿下再次搜查,抓到把柄,就先销声匿迹了。” 魏然和红雪都不敢吭声,两个人静静地望着秦琰,心中都有一种山雨欲风满楼的感觉。 但是没想到秦琰不但不恼火,反而笑道:“说的有理,继续。” 宋相宜心中可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要能保住宋家,即便实在正衡帝面前,她也敢说出个一二三来。 于是她继续补充道:“还有殿下要搜查跟冯家交好的官员府邸,在臣女看来,这又是一处败笔,敢问殿下,您可知道,冯家乃是炙手可热的功勋世家,与之交好的官员没有五百也有一千了,殿下就是把您的赤尾营全部都出动了,也未必查找的清楚。” 总之宋相宜所有的核心思想就是:第一殿下您在打草惊蛇,第二殿下您牵连甚广,恐怕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秦琰听完,轻笑两声说:“宋相宜,你果然很有趣。” 这一句话说完,红雪惊讶,魏然傻了,宋相宜是一阵的发寒。 魏然同情地看着宋相宜,上一次被殿下夸奖很有趣的金科探花,至今还在极南之地辛辛苦苦的做县令呢。 希望五小姐撑得久一点,魏然默默的祝福着。 宋相宜可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儿,她淡淡地说道:“论有趣,臣女不及殿下。” 天哪,这一次就连红雪都忍不住后退几步,太危险。 秦琰转身盯着宋相宜,目光很是奇异,他说道:“那你说说,应当如何?” 自从在灵堂的内室里看到了纸条之后,宋相宜其实一直在内心思索如何才能完美剿灭敌人,而又不会打草惊蛇。 因此此时秦琰的发问,宋相宜是不假思索的说道:“这却也简单,最最要紧的是一切都要在暗地里进行,万不可拿到明面上。” 红雪闻言,眉头一皱,却没有说话。 魏然插嘴道:“五小姐说的根本不可能实现,既然是搜查哪有鬼鬼祟祟的。” 秦琰则是一副我已经看透一切的淡定模样,这让宋相宜不由有些挫败,她不得不解释道:“我说的暗地里,并不是指搜查,而是指搜查之前。” 红雪眼睛一亮,魏然则是下意识的看向自家殿下。 “倘若直接赤尾营冲进去,就算速度再快,可能快得过对冯家熟门熟路的敌人吗?”宋相宜接着说道:“所以臣女的意思是,先行派遣专人守住京都通往外面的各个要道和城门,而后派遣探子和侍卫先摸清冯府的大致势力范围,搜集证据,最后赤尾营动手搜查便可。” 魏然已经惊讶的说不出来话语了,什么叫做不谋而合,他算是见识到了,他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殿下说宋家的五小姐比冯老太爷要厉害。” 岂止是厉害,简直是算无遗漏,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啊。 秦琰看着宋相宜,专注的,表情淡淡的,但是双眸之中却闪动着炙热的光芒,他说道:“你说的,正是我做的。” 因为秦琰说的太简略了,魏然不得不出面解释,哪里知道宋相宜其实根本不需要,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没见过几次面,但是对方的心思就是能够猜得一清二楚。 第190章 一场好戏(中) 魏然这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城门那里早就有袁侍郎的精兵把守了,红雪已经在要道之处安插了探子……” 正说着,寂静的深夜里突然传来马车疾驰的声音。 秦琰立即望去,看到一辆简单的马车正朝着冯家而来,看来好戏要开演了,他说道:“闭嘴。” 魏然立刻闭紧嘴巴,不吭一声了。 宋相宜自然也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于是走上前来查看,然而她看了两眼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儿,“这是……” 她情不自禁的说出声:“这是我们宋家的马车啊,怎么在这里。” 马车越来也近,,坐在前辕上赶车的是个小丫鬟,她的面容清晰地进入宋相宜的眼中,是碧云! “碧云为什么要来这里?”宋相宜不由得喃喃自语。 其余的人自然也是看见了,红雪和秦琰不知道碧云是何许人也,但是魏然却早就从李文发来的纸条上知道了一切。 他十分鄙夷地看着碧云说道:“这个碧云是五小姐的贴身丫鬟吧,此事过后,五小姐若是不忍心,倒是可以交给我。” 宋相宜心下一沉,顿时觉得不妙,她凝神看过去,只见马车已经在冯府门前停下,碧云跳下车,扶着一个披着戴帽斗篷的女子下马车。 那个女子是谁,宋相宜情不自禁地上前走几步,想要看清楚,因为太靠近窗子,身上的披风差点掉落,秦琰波澜不惊地拿住披风,重新披回了宋相宜的身上,一切动作都那么自然。 红雪和魏然又是一阵瞠目。 马车上的女子刚一落地就刮来了一阵大风,刚巧把头上的帽子给吹掉了,女子清丽的面容展现无遗。 竟然是她! 宋相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晚上的宋相如来冯家干什么? 早已猜到宋相宜必定会惊讶,秦琰淡淡地从袖子里抽出两张两纸条交给宋相宜,宋相宜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心下大惊,立马就转身说:“让殿下见笑了,还请殿下赎罪。” 说完就就匆匆的往楼下走去,魏然刚想跟过去,就被秦琰的手势阻止了,魏然很不理解“殿下不是说让宋相若去告密吗?若是相宜小姐过去阻止了,不就……” 后面的话语是不言而喻,秦琰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在质疑我吗?” 魏然赶紧低下头像一只鸵鸟:“属下不敢。” 望着宋相宜的背影,秦琰十分肯定的道:“她会回来的。”否则便不是我看上的女子了。 沿着漆黑的胡同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起,宋相宜的头脑便冷静了下来。 不对啊,若是不想要宋相若告密,秦琰和魏然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啊,早就冲下来把宋相若给掠走了,怎么还会任由自己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呢。 除非真是局中局计中计,秦琰是将计就计,故意让宋相若去告密,自己再从中观察,也好一网打尽,这个秦琰,既然是如此打算怎么也不说清楚。 又是一阵冷风,宋相宜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赶忙拉紧了披风。 一碰到毛皮的滚边,这才意识到这是秦琰的披风,虽然是现代人的灵魂,但是嗅着轻微的青草芳香,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别扭了一下。 她快步走回去,忍不住挑衅:“殿下好计谋,小女子佩服。” 其实就是觉得不爽快,你都打算好让宋相若去告密了,却不说清楚,岂知我方才有多恐慌。 秦琰的表情万年不变,淡淡地道:“你是聪明人。” 只是一句话,如此的简单,倒让宋相宜不由自主有些小骄傲,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忍不住哭笑不得,看来太子殿下秦琰也会给人灌迷魂汤。 小插曲一揭而过。 宋相若和碧云来到冯家大门前,现在冯家也是关键时刻,门前守卫各个面色严肃。 一看到宋相若接近就呵斥道:“你是谁?为何来冯家?” 差不多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了,这让自以为是来拯救冯家的宋相若很是不满。 但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还是先见到冯家的管事的,再秋后算账,于是她忍着心头的怒气道:“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手中握着你们冯府的命脉,你最好快去通报一声,否则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 “好大的口气!”守卫当即翻脸,举起手中的长矛说道:“快滚,再不滚,小心我手中的长矛可不长眼睛。” 碧云看到守卫来真格的,油然而生的恐惧,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宋相若看到碧云这副怂样,冷哼一声。 走到守卫面前,宋相若淡淡地说道:“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太子会派人来搜查你们冯家,而我知道具体详细的内容。” 宋相若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守卫会一溜烟的跑进去禀告,没想到守卫只是冷冷地笑着,显然并不相信。 他嘲讽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如何知道这么重要严密的消息,必定是骗子,再敢多说废话,就把你投入大牢,让你尝尝牢饭的滋味。” 二楼上,透过窗子看得一清二楚的宋相宜和魏然都有些无语,神色之间不由自主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魏然咂舌道:“五小姐,你家三姐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冯家好歹是功勋贵族,三朝元老的住处,岂是她想进就进的,居然还敢自称是冯家的救世主。” 宋相宜也是看得很尴尬,她说道:“平时倒不是这样,只怕是自以为冯家生死全在自己手上才这般样子的。” 她看向秦琰说道:“殿下,时机不等人。” 秦琰看着远处的宋相若,淡淡的说:“魏然,让李柳帮帮这个蠢货。” 魏然明白,于是从另外一个窗口翻身出去,窗子的对面就是冯家的后花园,他脚尖轻点,一路掠过假山和亭台楼阁,须臾听到了一个房门之前,悄悄敲门,三长两短反复两次之后,一个满脸麻子的护卫打开了门。 护卫见到魏然面色略过一道惊异,随即赶忙让开身子,让魏然进了屋子。 第191章 一场好戏(下) 两人密谈了片刻之后,魏然再次出来,一路飞檐走避,躲过冯家府中的巡逻队到达了秦琰他们所在的二楼。 从窗子里翻进来,魏然来不及喘口气就禀告道:“已经通知李柳了,他说他会看着办的。” 秦琰只是看了一眼魏然,倒是宋相宜很是惊讶的说道:“魏大哥速度好快。” 看到魏然喘息,宋相宜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魏然,魏然心中一片感动,正打算接过来喝掉,猛地余光注意到自家殿下的清冷的目光,大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连连的摆摆手说:“我不渴,一点都不渴,真的!” 顺便送上无比真挚的小眼神。 宋相宜看看头上冒汗的魏然,很是怀疑,但是既然人家都说不渴了,她也没必要强硬的递过去,于是把杯子收回来,打算放在桌子上,但是没想到太子殿下自然而然的劫走了杯子,一口喝干了茶水,说道:“再来一杯。” 康师傅冰红茶啊,还“再来一瓶”?宋相宜腹诽着,但还是再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秦琰。 她把目光投向冯家的大门,这时候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个满脸麻子的侍卫走了出来,粗声粗气的说道:“这是嚷嚷什么呐,大半夜的别惊扰了主子们啊。” 守卫的一看是冯家二爷冯云身边的红人,哪有不巴结的道理,于是纷纷堆着笑脸说道:“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一个丫头片子,胡言乱语的,小的们正打算把她轰走呢。” 额?“这大晚上的,一个小丫头还敢跑到冯家的门前闹事?”麻子脸走到宋相若身边说:“这可不能轻饶啊,你现在就说吧,要真是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 宋相若气得满脸通红,尽管心中已经是恨的不行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咬着牙只好再次重复一遍。 麻子脸的侍卫听完之后,脸色大变,灿白惨白的,看着活像是缀满了芝麻的白馒头,他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严肃的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相若自然说是。 麻子脸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即是如此,还请里面说。” 宋相若和麻子脸先后进了大门,沿着一条小路往里面走去,因为天色太黑光线又很暗淡,故而看不是很分明,只是隐隐约约能够扑捉到身形罢了。 魏然贼贼的笑着说:“小六子这些年长进不少啊,演技越发纯熟,很是不错,当初还是我带出来的。”说着看向秦琰,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模样。 可惜秦琰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而红雪更是十分嫌弃的说道:“哈巴狗!” 魏然表示自己很受伤,很委屈。 还是宋相宜看不下去说道:“魏大哥果然是人才。”多余的话语,她也实在是很难以说出口。 魏然立刻感动地看向宋相宜,真是救场小公举啊。 远处是一群假山,李柳和宋相若的身形一转弯便不见了踪影,众人再也看不到他们。 宋相宜并没有因此而着急,因为她知道秦琰不会就这么等待的。 果然秦琰说道:“走吧。”转身却对宋相宜伸出手。 秦琰的手掌很宽大,掌心处长满了老茧,却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宋相宜不明所以,秦琰微微笑道:“你是打算自己翻墙吗?” 宋相宜心中实在是不自在,下意识的看向红雪,红雪和她都是女的,会更加自然些,但是没想到,红雪连看都没看扑灵一下飞走了,至于魏然呵呵的干笑着,递过来一个我爱莫能助眼神,也跟着飞走了。 宋相宜抬头看着秦琰,只能憋屈的说道:“多谢殿下。”便把手放入了秦琰宽大的手掌中。 秦琰握住,紧紧的,这么小的一只手蜷缩在自己的掌心,他的心里弥漫出一种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情绪,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柔和。 秦琰一手捉住她的左手,另外一只手臂拦住她的腰部,猛地一蹬地,从窗口窜出去,一路飞檐走避,两个人就像是比翼鸟一样,完美的略过亭台楼阁和盛放的桃花林。 清风徐徐的吹来,宋相宜和秦琰落在了一处屋脊之上,旁边就是早已到达的魏然和红雪,红雪无声的对秦琰行礼。 秦琰唯一点头,红雪便蹲下身子,去揭瓦片。 大良王朝的官宦世家们,所修建的建筑和华夏的古代建筑基本是一模一样的,越是富贵的人家越是会采用小瓦片来搭建屋顶。 之所以用小瓦片正是因为小瓦和小瓦之间贴合的更加的紧密,中间再抹上泥浆,夏天的时候可以隔热冬天的时候可以防寒,很是实用。 这样一来就给红雪带来了困难,因为要掰开小瓦片的话,势必会带动其他的瓦片,难免就会发出声响,这黑夜如此的安静,哪怕是细小的声音也很容易引起冯府之中护卫的注意,红雪正在思索之际。 就看到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宋相宜蹲下身子,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拔出自己头上的绣花簪子,插.进泥浆之内,慢慢的划着,没过多久小瓦片变松弛了,红雪无声的说了句“多谢”便解开了瓦片。 几人聚在一起,透过缝隙去看屋子中的情景。 只见在麻子脸的带领下,宋相若正对着冯云行礼,而主座上的冯云一栏色眯眯的表情,看的屋脊上的众人都是嫌恶不已。 宋相若此时也是一样的心情,她只打算速战速决,于是说道:“小女子偶尔得到一条消息,太子打算对冯家动手了,不在今晚就是明日,还请冯家二爷早做打算。” 冯云只顾着看宋相若的美色,哪里还听的进去其他的,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小美人,你其实是想见二爷我来的吧。”说着整个人就想要扑过去,宋相若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即退几步,冯云已经是色.欲熏心了,哪里肯放过送上嘴的点心。 麻子脸迅速拦住了,说“二爷,正事要紧啊。” 冯云登时变脸,一脚踹翻麻子脸说道:“给我滚,太子要是想要搜查冯家,早就来了,岂会等到现在。” 说完步步紧逼宋相若。 第192章 北梁太子(上) 宋相若吓得脸都白了,冯云前进一步,她就要退后好几步,才能克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 若不是心中无尽的恨意,这一会儿早就落荒而逃了。 冯云满脸都是淫.笑:“小美人,让爷来好好疼爱你。” 屋脊上,红雪看得一脸的嫌恶。她看向太子,秦琰微微摇头,再看看魏然和宋相宜,发现魏然一脸的兴致勃勃,而宋相宜则是淡定。 看来只有自己反应最大?红雪只好作罢。 屋内,那只肥腻的大手眼看着就要抓到宋相若的胳膊,这个时候麻子脸说道:“你总要拿出证据让人相信。” 宋相若倒也是个人材,这节骨眼上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干脆自报身份:“事到如今,我就挑明了,我是宋其凤的三女儿、宋相若。我爹爹和太子是什么关系,应该不用我再强调了吧。” 麻子脸隐秘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宋相若还是挺上道的,他立刻走到冯云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冯云的表情变得惊疑不定,看来是相信了几分,宋相若见此,趁热打铁说道:“你想想看,你哥哥去宋家吊唁,就算是有事情耽搁了,也不至于至今都未归啊。” 听完这句话,冯云已经是信了八九分,面上浮现了慌张之色,竟然抓住麻子脸问道:“小李子,我该怎么办?” 房顶上,魏然咋舌:“这个冯二爷也太窝囊了吧。” 红雪立马瞪过去,魏然悻悻然闭嘴。 和魏然同样感觉的还有麻子脸。 他很是无语,这跟自己殿下差的也太多了吧,也亏得冯源临出府的时候把整个大局教到他的手里。 他还是恭敬的样子说:“您是主子,您拿主意,小的照办。” 这是多么中肯的话语啊,但是没想到冯云竟然勃然大怒,又是一脚,直踹得麻子脸连退四五步,背部靠在柱子上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麻子脸一脸吃痛的神色,但是内心却是更加轻蔑,若是太子殿下询问主意,他自然是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可这冯云不过是一个草包,不过关键的是今日这场戏的主角是宋相若。 冯云现在是六神无主了,宋相若极是精明,又添上一把火:“实话告诉你,今日就在我宋家,你大哥冯源和礼部侍郎赵寅已经被逮捕了,正关押在太子府。” 这真真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显然麻子脸不管用了,大哥被抓,冯家简直就是群龙无首啊,冯云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只能满脸祈求地看向宋相若:“宋姑娘,啊不,宋仙女,你快帮帮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哼,没想到冯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窝囊废,宋相若心中鄙夷万分。 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为君分忧的模样,道:“这世事难料啊,冯二爷还是尽早拿主意才好啊,别等到太子殿下的侍卫们来了,那可就太晚了,轻则赏你个全尸,重则千刀万剐,到那会儿,才是痛不欲生。” 说道最后四个字,宋相若故意加重了语气,直接吓得冯云两股战战,几乎要吓尿了。 冯云声音都是颤抖的,他耷拉着脸哭丧着求救“求求相若仙女救救我吧,只要能保证一条命什么都听你的。” 屋顶上的众人,将冯云的丑态看在眼里,心中都是鄙夷不已。 冯云这话一出,宋相若心中倒是活络了几分。 她原本只是打算送冯家一个人情,日后好用在刀刃上,比如除掉宋相宜,顺利嫁给世子。 不过没想到冯家二爷如此不堪,几句话就已经吓成这个样子,她内心颇有些得意,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冯云自然是指天画地,真挚感人。 冷笑一声,宋相若心想:相信你才有鬼。 她走了两步,好似在思索的样子,故意吊吊冯云的胃口。一直等到冯云的神情已十分焦急,这才慢悠悠地说:“二爷不必心急,这想办法嘛,总是要花费一些时间的,依我看二爷不妨先把不干净的东西藏起来,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吧。” 冯二爷一听,连连点头说:“我这就去叫人安排。” 麻子脸原本以为宋相若会有什么好主意呢?弄了半天也不过如是,他堆着笑脸说:“爷,小的去安排就行了,不过小的两眼一抹黑,这府中的道道还真是不清楚,可怜小的想为爷尽力,还不能够。” “嘿!李柳有进步啊,心眼鬼的很。”魏然说道:“也不知冯云会不会上钩。” 宋相宜也屏住了呼吸,俯下身子看过去,但没想到绣花鞋不耐滑,脚一错就要滚下去,红雪和魏然看的正是全神贯注,一时间也没有察觉,眼见着宋相宜就要掉下去…… 关键时刻,一条结实的胳膊拦住了她的腰部,把她按在宽大的怀抱里。 淡淡的清草香味在她鼻尖萦绕,宋相宜惊吓中一抬头,正好和太子秦琰对视。 秦琰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宋相宜心内有些窘迫,连忙挣脱了,自己站稳了身子。 估计连李柳都没有想到,冯云会这么轻易的上钩了,他哪里知道这一会儿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冯云哪里还顾忌的了其他的。 只见冯云急急地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道:“小李子,这是我大哥书房的钥匙,你过来我给你说。” 麻子脸把耳朵附在冯云的嘴边,听了几句后,便单膝跪地,信誓旦旦地道:“二爷放心,小的必定给您办好了。” 李柳一出门,魏然就下去,两人耳语了几句,随后魏然又对秦琰说了几句话,奇怪的是宋相宜可以听到声音,但是却听不懂意思。 她无奈地看向秦琰,这一出戏算是结束了,那么下一出呢? 宋相宜看向秦琰,秦琰挑眉无声的问道:你说呢? 一只纤细的胳膊抬了起来,直直的指向南边,那一处正是冯家最偏僻的地方,布满了假山和人工湖,只在最角落的地方修建了几处避暑用的宅子。 秦琰淡淡一笑:“还算是聪明。” 转头一看却发现红雪和魏然却都是满眼不敢相信的模样,跟见了海枯石烂一样诧异。 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第193章 北梁太子(中) 秦琰无声地看过去,眼神犀利。简而言之,目光可以浓缩为两个字:快滚! 红雪和魏然对视一眼,红雪率先离去,魏然嬉皮笑脸地说道:“就等殿下您的信号了。”随后人麻溜的跟随李柳的方向去了。 秦琰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拉响了类似于小短棒一样的东西,顿时一朵小小的火星升上天空,宋相宜猜测是信号,故而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两个黑影乘风而来,一身黑衣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宋相宜的眼睛好,还真是发现不了。 两个人在秦琰身边落下来,纷纷单膝跪地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秦琰淡淡的说:“去南边探探虚实。” 说完不等宋相宜抗.议,直接抱着她飞跃踏风,宋相宜猛地被抱住那一瞬间真是很别扭,但是等到清风在耳边徐徐吹动,明月的光辉洒满了天空,她的心情一下子开阔了很多,对于秦琰居然不再那么反感了。 秦琰纯熟地带着她飞檐走壁,飞掠假山和树木,一路向着南边的那几座避暑阁楼飞去。 恣睢和王牧忍住心头的惊讶,也纷纷追过去,不过恣睢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奇怪了,殿下不是不喜欢别人接触他吗?” 秦琰几人正赶往避暑阁楼,而在南边的阁楼里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正看着满月的光辉,俊雅的笑着,他的身后一个绿衣的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 白衣公子手拿着一壶酒,自斟自酌,眉宇之间几分淡淡的惬意。 扑棱一声,一个黑衣人飞进来,跪在公子的面前说道:“殿下,有人向这边过来了。” “额?”白衣公子微微一笑,“看来秦琰果然有几分厉害之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到此处,至少说明他已经掌握了冯府有几股势力,以及大致的藏身之处。” “那殿下如何打算呢?”黑衣人恭恭敬敬地问道。 白衣公子清然一笑说:“自然是撤,难不成还等着秦琰来抓不成。” 黑衣人行礼说:“属下这就把咱们的人马全部召集了,立刻撤出。” 说完黑衣人就要飞出去,白衣公子不由的叹息:“哎!” 黑衣人呆住了,长久以来被殿下欺压出来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动,动了会死人的,他跟一只呆头鹅似的问道:“殿下为何叹息?” 白衣公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黑衣人问道:“你说呢?” 黑衣人瞬间疼痛的不行,又来这套猜猜猜的把戏,殿下你能不能放过属下啊,属下要被你玩死了啊。 他十分老老实实地道:“殿下的心思,阿水笨,猜不透。” 闻言白衣公子扶额,一副“为何我的属下如此呆萌”的表情,而他身后的绿衣姑娘则是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身笑出声来。 阿水奇怪地看向她:“绿篱你笑什么?” “我笑你笨死了,连殿下的真实意图都猜不出来。”绿篱说着,用青葱细指点点自己的脑袋,提示道:“你想想看,自从草原王的人插手害死宋家的大公子之后,殿下说过什么?” 阿水一呆,是了,殿下说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该回去了,不过回去之前…… 后面的话殿下就没说出来了。 这样想想看,殿下绝对不是贪生怕死,抛弃同袍之辈,但是那一日欲言又止,明显是…… 好像这一次跟殿下出来谋划大局的还有三王爷的亲信,难道殿下的意思是…… 这里头,似乎大有文章啊! 阿水就算是再呆也明白了,于是他说道:“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办。” 阿水扑棱一下飞走了,绿篱拿起一个狐狸毛的斗篷说道:“殿下披上吧,夜里甚是冰凉,恐染上风寒。” 白衣公子接过衣服,调笑道:“绿篱如此贴心,也不知哪家的少年郎有这等福气,将你娶回家。” 说完以手握拳放在嘴边,低声咳嗽起来,他悄然展开掌心,一抹嫣红温热。 绿篱看到那一抹艳红,眼中含泪,她劝道:“殿下回屋吧,我去准备马车,咱们这就离开。” 这边白衣公子准备着撤出,那边秦琰带着宋相宜已经到了。 好在冯家密道甚多,就在这避暑的阁楼地窖里都是四通八达,这也是为什么白衣公子不慌不忙的原因。 秦琰和宋相宜落在一出屋顶上,随后恣睢和王牧也到了,秦琰示意几人不要轻举妄动,他看向远方,那里正是冯源的书房。 却说这李柳拿着钥匙去往了书房,魏然和红雪随后进入,几个人几乎是把书架和书柜掀了个底朝天,多亏了红雪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才毫无遗漏的找了一遍。 但是奇怪的是,就算是隐藏在暗格里面的文书,都没有任何关于梁朝太子吴云的消息,顶多只有一点不起眼的角色。 倒是草原王的人,找到不少的资料。 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说不定敌人早就开始警惕了,于是红雪和魏然商讨几句,两人先行去找秦琰,而李柳带着文书去宣布冯家二爷的决定,顺便探探虚实。 冯家家大业大,纵然是红雪两人轻功了得,但是一来要躲避冯家府中的巡逻护卫,二来要专门挑选不起眼的地方落脚借力,故而比秦琰的速度还要慢上一些。 等到他们感到秦琰的位置之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刻钟,秦琰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无声的问道:“可搜集到人员名单?” 但是红雪和魏然深知殿下的脾性,越是面无表情的时候,越说明殿下心情之糟糕。 两人慌忙单膝跪地,行礼,点点头,红雪指指自己的脑袋。 秦琰淡淡地抬手,指了指下面,比出口型:“开始。” 红雪和魏然等四人,两人分为一伙,朝向不同的方向,从窗户之中翻入楼阁里面。 此时白衣公子和绿篱尚在楼阁之中,红雪进入之后,纵然是脚步再轻,也还是让绿篱觉察到了,绿篱刚想出声喝问。 白衣公子迅速地拉住她的衣角摇摇头,同时指了指下边的地窖。 绿篱会意,两个人加快速度前往地窖。 第194章 北梁太子(下) 同样的道理,绿篱既然感觉得到红雪的动静,那么作为太子府一等一的高手,红雪也能感应到绿篱和白衣公子的脚步震动。 因此红雪刷的一下抽出刀,直直的就往地窖的方向冲来。 绿篱心知要糟,连忙对白衣公子说:“公子你先走,我去会一会不请自来之客。” 白衣公子轻声说道:“那你小心,不要恋战,我会让阿水接应你的。” 屋顶上,宋相宜和秦琰就那么站着,此处都是打斗之声,衬得两人很是多余,待了一会儿,宋相宜问道:“殿下,难道咱们就这么站着吗?” 秦琰看过来,很是坦然地点头。 宋相宜很是无语:“殿下你的属下在为你拼命呢?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去帮一下吗?” 秦琰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他的嘴角轻轻的勾起说:“只是小角色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脚下的打斗声越发剧烈,随后两个人影窜了出来,一个身着绿衣,另外一个光是看发饰就知道是红雪。 红雪的刀寒光潋滟,在明月的照耀下更加的寒冷如骨,直直的砍向绿衣的姑娘,不过绿衣姑娘也不是软包子,手中一把逍遥扇,舞的虎虎生风,只是寒刀和逍遥扇并未接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绿衣姑娘每一次挥舞扇子的时候,红雪就会立刻回避,或者用刀面挡住。 宋相宜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询问秦琰,秦琰表情淡淡的:“那把扇子是逍遥宗的镇派之宝,据说输入内力之后,可以引发天地之间的力量,凡是接触到这一股力量都会筋脉寸断。” 宋相宜心里实在是接受不了古人的逻辑思维,毕竟是隔着上千年的时光,所谓的内力,她多少从杂书中了解了一些,似乎是类似于气功的东西,那这样说来所谓的逍遥扇,其实就是一种可以直接传导武者体内的内力,从而浸透敌方骨肉的一种武器。 不过宋相宜老老实实地闭嘴,此话不宜多说,会被当做鬼上身。 此时绿衣和红雪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只见红雪高举寒刀,一刀劈下,带有千钧之力,就连周围的树木的枝叶都四散开来。 而绿衣姑娘似乎有些撑不住了,方才宋相宜和秦琰说话的时候,不小心中了一刀,肩甲之处都是艳红的血液,她勉力举起扇子应对红雪的寒刀,不想肩臂本就受伤,扇面和刀接触之时,不敌红雪的力气,直接被红雪砍飞扇子,刀随即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红雪冷冷地看着绿衣姑娘说:“你家主子呢?” 绿衣姑娘同样冷冷的看着红雪不发一言。 宋相宜看的心都骤缩了,绿衣姑娘身上的血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忍不住心软了,刚想帮她说句话,又意识到这是封建王朝的古代,政治倾轧更加的残酷和暴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她沉默了。 红雪见到她不肯说,冷漠的说道:“自有人会让你开口。” 说着就要制住绿衣姑娘。 就在这时突然一柄长剑从半空中刺向红雪,宋相宜看到后,惊叫:“小心后面!” 整个人小跑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根本跳不起来,只是身形已经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又要跟芝麻团子似的滚下去。 秦琰再一次出手拉她回来,绷着脸说“别添乱!”说完整个人猛踩瓦片,飞身而起,从腰中取出一把折扇,迎向那长剑。 宋相宜看到秦琰居然用玉骨扇去接长剑,一时之间心急不已,居然直呼秦琰的名字:“你那那破扇子怎么挡得住铁剑!” 而这时红雪也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在绿衣姑娘的身上点击了几下,随后扔向宋相宜说:“我已经封了她的穴道,看住她。” 而后整个人扑向正和秦琰战在一起黑衣人。 宋相宜看到秦琰用那把玉骨扇挡住了长剑,居然还游刃有余地时不时还击,再加上红雪的支援,基本是不可能再有危险了。 看来破扇子还真挺管用。这才放心的走到绿衣姑娘的身边。 绿衣姑娘肩膀上鲜血依旧在流,宋相宜目睹,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她强迫自己装作没看到,但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走过去说:“你血流出这么多,不疼吗?不难受吗?” 绿衣姑娘淡淡地说道:“只要主子安好,就是死我也愿意。” 古人的忠诚往往比现代人要纯粹得多,因此宋相宜可以理解,但是却无法接受,在她看来一个抛弃自己属下的主子,还不如不要的好。 绿衣姑娘的血还在流淌,鲜红的颜色让宋相宜无法坐视不理。 弯腰掀起裙摆,宋相宜用力撕扯下一段白色的内衬,而后蹲下身子,先按住绿衣姑娘的伤口,接着一圈一圈的在她的肩臂之间缠绕着。 须臾便草草地包扎好了,伤口处看起来不再那么的狰狞,宋相宜心中也好受很多。 绿衣姑娘很是惊讶,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那边在红雪和秦琰的联合之下,黑衣人也被擒获了。 秦琰淡淡的飘落在屋脊上,他的目光在绿衣姑娘的肩膀上一掠而过,而后看向宋相宜,见到宋相宜完好,才移开了目光。 红雪站在秦琰的左侧,手拿寒刀指着黑衣人,问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让赤尾营的兄弟们进来?” 秦琰看向魏然等的方向说:“再等等。” 宋相宜知道秦琰的顾虑,无非是怕主要的头领都跑掉,因此静静地等待着,而目光却看着眼前的被俘虏的两个人,问道:“红雪,他们以后会如何呢?” 红雪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奇怪宋相宜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但还是说道:“若是肯招出幕后主使,就给个痛快,若是不肯,千刀万剐也定要问出来。” 可是照绿衣姑娘刚才那句话,她是绝不肯出卖主子的,宋相宜的内心很是沉重。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魏然和王牧还有恣睢,分别提留着几个人过来了,一时之间,屋脊上聚集了十几个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草原王的人。 第195章 桃花美人 避暑楼阁这边几乎被魏然几人搜遍了,除了房顶上的这几个,不再有别的人了。 红雪和魏然禀告之后,秦琰招招手,魏然会意,拿出一个短棒,轻轻一拉,星星点点的火焰冲上天空,很是引人注目。 刹那间一溜儿的侍卫闯进了冯家。 这些侍卫统一穿着红色的铠甲,偶尔会有几个穿着兵卒衣服的士兵,这些都是怕人手不够被悄悄招进赤尾营的兵卒。 冯家一时间热闹起来,堪称鸡飞狗跳,不少巡逻的护卫争相恐后地跑出来,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敢擅闯我们冯家?” 赤尾营的侍卫们分开两道,一个络腮胡子走了出来说:“闯的就是你们冯府!” 说着拿出手中的信物道:“末将是王顺直,乃是太子殿下亲卫军的头领,在下奉太子之命前来搜查冯家,尔等快快让开。” 冯家的巡逻队轮流看了信物之后,个个面面相觑。 但是终究还是有大胆的,一个身材矮小的冯家守卫走出来说道:“就凭着一个信物就像让我们相信,异想天开。” 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开了。王顺直瞪大了眼睛,怒声说道:“既然不肯让开,那就去死吧!” 同一时间,恣睢问道:“殿下,我和王牧要不要去参和一下?” 秦琰点点头。 恣睢得令,叫上王牧两人一起来大门前,正好就碰见了赤尾营与冯家侍卫的纠葛,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发现有一个矮个子文人模样的家伙,始终屹立不败,恣睢顿时来了兴趣,说道:‘我去会会那个家伙。” 立刻加入了战斗。 这边宋相若还在和冯二爷周旋着。冯云恭恭敬敬地说道:“宋小姐,您看还要做些什么?” 宋相若思忖了片刻,说道:“先把罪证消除了就罢了,不能见光的人也都隐匿起来,到时候就算太子的人来了,也查不出个一二三来,等你大哥去金銮殿上闹一闹,太子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冯二爷一拍大腿说道:‘这可是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得是。宋相若看着眼前的酒囊饭袋,暗暗冷哼一声。 冯云这一会儿是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只是两眼发光地看着面前的清丽女子,内心里虽然垂涎得很,却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正沉默着,突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哭天喊地道:“二爷不好了,太子的人马闯进府中,现在已经在去往后花园的路上了。” 什么?冯云差一点要窒息过去了,宋相若倒是很冷静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小厮抖抖索索道:“大约是一盏茶之前。” 一盏茶也就是五分钟的样子,宋向若皱眉怒气冲冲地低吼:“那你怎么现在才来报告?” 小厮哭丧着脸说:“大门到正房远得很,奴才是一路小跑跑过来的,连屁都没敢放一个啊。” 宋相若一听,这粗俗……瞪了小厮一眼,便让他下去了。 冯云跟没头苍蝇似地,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宋相若冷呵道:“慌什么?我们已经藏好了东西和人,没必要害怕。” 冯云这才想起来,顿时转忧为喜,他说道:“多亏三娘提醒,冯云感激不尽啊。”说着话,眼睛却滴溜溜地停在宋相若的胸口。 宋相若无比恶心,只想尽早脱身:“事到如此,我能做的也都做了,小女子就先告辞了。” 冯云很是不舍得:“你不再留一会儿吗?” “留在这里,岂不是让人生疑!”说完,她便从后边的小门走了出来,悄悄地穿过穿花走廊,借着夜色的掩护,走到了角门前。 守门的护卫早已经是太子的人了,感觉到脚步声,回头一望是宋相若,不但没阻拦,反而不动声色的避开,放任她离开。 宋相若与碧云会合,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回去了。 赤尾营的侍卫们在恣睢和王牧的带领下,把整个冯府给掀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地窖中抓获了不少不明人员。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恣睢和李柳还有王牧便出现在秦琰身边,他们单膝跪地禀告道:“殿下,一切都办好了。” 宋相宜不得不佩服,太子秦琰的手下果然有他的风范,办事效率极高,而且从不拖泥带水。 秦琰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 魏然等人会意,压着绿篱和阿水就飞身下来,此时侍卫们已经在底下等候吩咐。 看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宋相宜看了看绿篱的伤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不过大哥终于不用再装死人了,她对着秦琰行礼道:“殿下可否派人送我回去。” 秦炎淡淡地说:“恣睢,去吧。” 恣睢嘿嘿笑了两声,对宋相宜说:“五小姐请吧。” 宋相宜会意,便要拉住恣睢的胳膊,好让恣睢用轻功带着自己下去,但是没想到秦琰突然走过来,卡住她的腰部就飞身下落在地面上。 他们降落的时候刚好有一棵怒放的桃花树,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露在宋相宜的衣襟上,桃花与美人,即使在夜间也是美不胜收,一阵阵的芬芳沉醉了秦琰的心神。 他站稳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宋相宜,而后突然伸出手来,倒是把宋相宜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后退几步。 修长而结实的手指上捏着一片粉色的桃花瓣,在她面前悄然划过,宋相宜摸摸自己的衣领之处,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衣襟处落满了桃花。 宋相宜有些尴尬,微微一低头:“多谢殿下。”心中却在想,太子殿下安的什么心?刚才那个举动实在是太暧昧了。 王牧和恣睢等一干人等也都是看傻了眼,殿下这是怎么了? 只有魏然心里清楚,忍不住咋嘴巴,自家的殿下竟然也会主动喜欢一个女人,不容易啊不容易,啧啧。 不过殿下啊,人家五小姐可是名花有主啦,水泽飞鸽传书告诉我的,绝不会错的。 只可惜,这些都是心理活动,秦琰半句也没听到。 宋相宜在恣睢的保护下,一路马车疾驰回到了宋家,而后恣睢运用轻功把她安然无恙送到了灵堂。 第196章 生离死别后的相聚 到了灵堂,只见空荡荡的,唯有袁湘湘一个人守着棺木,趴在一旁的桌子上,沉睡着。 宋相宜只觉得心中一阵空荡荡的,充满了大战后的萧瑟之感。 暗暗打起精神,告诉自己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宋相宜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袁湘湘的肩:“嫂嫂,醒醒,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袁湘湘正睡得昏沉沉的,感到一股拍击的力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见是宋相宜,立刻清醒了,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难道……宋相宜问道:“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袁湘湘点头说:“正是如此,我许久不见你,心中担忧,于是去问爹爹,爹爹说你与太子殿下在一起。” 太子派人搜查冯家,这是众所周知的。 宋相宜迎着袁湘湘期盼的目光说道:“冯家的反叛势力都被抓走了,基本上没有遗漏,可以算是收局了。” 袁湘湘顿时就放心了,她急忙去推棺木,似乎想看看宋相承。 宋相宜急忙阻拦:“嫂嫂不必担心,大哥不在这棺木里面,大哥既然未死,怎么可能在这里面呢。” 袁湘湘失笑,自己果然是急了,问道:“那相承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好?” 宋相宜微笑道:“一切都好,有王御医守着呢,尽可放心。” 袁湘湘这才安心不少,心中却越加牵挂:“那相承现在在何处,我想看看他。” 宋相宜笑着说:“就在我西厢房的杂物间中,因为怕被泄露出去,我一直没有告诉烟霞他们。” 袁湘湘感激道:“相宜妹妹,相承能够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你啊。” 宋相宜一阵惭愧,嫂嫂真是好心肠,事情全是因我而起,她却半点没有责怪与我,不由哽着声音道:“嫂嫂说的哪里话。” 说话间,李素和过来,驾车将二人带到了西厢房,然后自己在门口守着。 宋相宜领着袁湘湘来到了杂物间,杂物间早就被封死了,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是等到王御医开门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亮堂堂的。 角落里放着一张床,床.上宋相承安稳地睡着。 袁湘湘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家夫君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宋相宜则是走到王御医的身边,轻声说:“这两天辛苦您了。” 王御医笑道:“算不得什么辛苦事,哪里来的辛苦,倒是五小姐才是真的操劳啊。” 宋相宜微微一笑,心想王御医果然是个聪明人,看来早就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了什么,只是如今闭口不言装糊涂罢了,她问道:“我大哥中途可有醒来?” 提到这个,王御医也是十分无奈:“我从医数十年,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了,还从来么有见过这么固执和逞强的。” 王御医虽然没有点透,但是宋相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必定是大哥醒来之后,挂念家中人,死活要去看一看,或者听了王御医的话,猜出了什么来,太过担心。 “我大哥个性固执,还请王御医见谅。”宋相宜诚挚地道谢,若不是王御医在这里守着,宋相宜还真是怕再出什么事情了。 王御医也是连续熬夜两天了,此时已经是困倦的不行,他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说道:“无妨无妨,毕竟是事关生死,谁能泰然若素啊。” 看出了王御医的困意,宋相宜说道:“如今已经是尘埃落定,您守了两天也累了,我派人送您回去休息吧。” 王御医现在也是十分想要睡个好觉,于是说道:“那就有劳五小姐了。” 宋相宜走到外面,唤来李素和,说道:“你先送王御医回去,待会儿来接我嫂嫂他们。” 李素和看了宋相宜一眼说道:“小的这就去办。”拱手作揖,“王御医请。” 待他们离开,宋相宜重新进了杂物间,望见袁湘湘正痴痴地看着宋相承,时不时摸一摸相承的脉搏,好像在确认自己的夫君还活着,还有呼吸和心跳。 看着此情此景,宋相宜心中又羡慕又温暖,不知道将来自己和少逸哥哥时不时也会如此呢? 她走到袁湘湘身边,两个人说着一些细碎言语,都很庆幸一切都结束了,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敲门声,宋相宜和袁湘湘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很疑惑,这都半夜了,谁还会来杂物间? 宋相宜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自己则是悄悄地走过去,低声问道:“是谁?” 只听见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下是李文,还请五小姐开门,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您。” 这个声音很是陌生,宋相宜正思忖着要不要开门的时候,袁湘湘突然站起身来说:“快让他进来!是我的陪嫁护卫,就是他和杏儿他们一起去的太子府。” 听了袁湘湘的话语以后,宋相宜这才放下心来,她打开大门,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那里。 进了屋,李文行礼:“宋小姐。” 立即又发现了主人袁湘湘,顿时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第一反应就是要行主仆之礼,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太子手下的人了,只好作揖。 见了李文,袁湘湘也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她追问道:“杏儿他们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提到这一茬,李文纵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声音略微有一些颤抖“杏儿他们都……” 说道这里,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袁湘湘禁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宋相宜看到李文这副模样,预感到不妙,看来杏儿他们八成是出事了,难道说是被太子府的人关押起来了吗? 于是宋相宜插嘴问道:“杏儿他们是不是被关押了,你不必着急,若是如此我立刻修书一封给魏然便好了。” 李文摇摇头,咬牙切齿的说:“杏儿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说着,泪如雨下,恨道,“害死他们的正是五小姐的丫鬟碧云,不仅如此,碧云还串通宋家三小姐给冯家通风报信!” 第197章 审问(上) 什么? 袁湘湘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文,连续退了两步,直到靠住床边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她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文郑重一点头:“句句属实。” 宋相宜的心蓦地一沉,想起之前那无来由的不详预感,只觉得心中堵得慌,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道来。” 见五小姐依然如此镇定,李文也是暗服,当下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宋相宜越听越是心火蔓延,不禁跺脚长叹:“嫂嫂,碧云丢失请帖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 袁湘湘早已经是满脸泪水,尤其听到杏儿因为失血症而亡之时,更加地啜泣不止。 “是我害死了杏儿……”袁湘湘哽咽不止,她说道:“我原本是想要告诉你的,只是碧云苦苦哀求,我一时见心软这才没有言语,我哪里知道杏儿他们竟遭此大难,真是后悔,我对不起杏儿啊!” 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人死也不能复生,袁湘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相宜又是歉疚又是懊悔,后悔那时没有让更加稳妥的烟霞去。 她只能劝慰道:“事已如此,嫂嫂别太过伤心,杏儿的事情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袁湘湘只是流泪,说不出话来。 宋相宜说道:“李文,烟霞和碧云都在杂物间北边的屋子里,你去把她们都叫来。” 李文得令出了门,宋相宜不断地安慰袁湘湘。 此时的难过绝非语言可以表达,她必须承认,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自己瞎出主意,大哥和杏儿怎么会沦落至此? 想到这里,宋相宜心如刀绞,杏儿是个好姑娘,可是却…… 袁湘湘哭了一阵,说道:“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亲自去的。” 这就是孩子话了,宋相宜叹息道:“那就更把你也推到险境。嫂嫂你哪里有错了,分明是我太高估自己。” 没过多久,嘟嘟囔囔还满脸不满的碧云被李文推搡着进来,而烟霞则是跟在李文的身后。 碧云一进来,看到宋相宜之后,猛地一惊,情不自禁的往后退缩。 见她竟然还有脸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宋相宜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怎么了,见着老虎了?还是我会吃了你?” 就算这两天闹得不愉快,也没见过五小姐脸色这么难看,碧云又心虚又慌张,吓得战战兢兢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说道:“奴婢是没有料到死去的大少爷会在这里,故而吓到了。” 烟霞也是很奇怪,倒不是因为见着看到宋相承,而是不理解为何小姐深夜会在杂物间内,这里不是由王御医看守着吗? “哦?果然如此吗?你是看到我大哥被吓到了?”宋相宜步步紧逼碧云,咬牙说道:‘还是看到我被吓到了。” 碧云低着头,闪烁其词:“都有,奴婢真的只是被吓到了。” “你还不说实话吗?”宋相宜冷笑连连,“我们一起长大的,你将我宋相宜当做傻子吗?” 李文在旁边冷哼一声,说道:“五小姐,不如直接动刑,跟这种出卖主子的刁奴还有什么情面可讲。” 碧云听完更加的发抖和害怕,她哭着道:“小姐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您让奴婢说什么呢?”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宋相宜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烈,她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再睁开时候,已经是冷若冰霜。一字一句的问道:“我只问你,郡王府的请帖呢?” 碧云心中剧震。 是谁告诉宋相宜?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袁湘湘主仆,一定是袁湘湘或者杏儿出卖了自己。 她不由得向袁湘湘投去怨恨的目光,那个该死的杏儿又去了哪里? 这种毫不掩饰的怨恨目光,几乎是刚出现,就被宋相宜注意到了。 她怒不可遏:“你这眼神看谁!就凭你这份恶毒,就该剜了你的眼睛!你还有理怨恨了,杏儿他们都被你害得丢了性命!” 这话顿时让李文激动起来,他想起了杏儿临死之前的痛苦和挂念,不由得怒上心头,伸出脚就照着碧云的背心踩下去,怒喝道:“刁女还不说实话,再有隐瞒信不信我弄死你!” 烟霞看到李文举起刀子,不由得尖叫起来,跪在地上喊道:“小姐,碧云纵然有错,可即便是杀了她,杏儿他们也不能复活啊。” 碧云也是哭得惨兮兮的道:“小姐,碧云不服啊。” 李文的寒刀冷冰冰的,就架在碧云的脖子上,显然在等宋相宜的示下。 烟霞忐忑不安,盯着自家小姐的脸,意识到小姐是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多言。 想那杏儿,烟霞也是接触过,彼此还称过姐妹,深知杏儿是个好姑娘,如今却去了,实在是死得冤枉。 碧云看刀没有下来,心中松口气,侥幸的看向宋相宜,才发现宋相宜脸上都是冷漠的表情,心中知道只能坦白了。 于是她痛哭流涕,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姐,碧云也是无可奈何,才隐瞒下来的啊,碧云当初在花园之中遇到巡逻队,其中一个小厮和护卫串通一气,想要杀了奴婢,吞掉包裹中的钱财,奴婢拼死才逃了出来。” 说罢露出自己脖子和手腕上的淤青给几个人查看。 “奴婢逃走的时候,惊慌失措的……”碧云说着说着,浑身战栗,泪水哗啦啦的额往下流动,“这才丢了郡王府的请帖,后来奴婢心想少一样应该也不碍事,又害怕再被您惩罚,所以才隐瞒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听到这里,李文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造成的,情急之下,他举起刀就要砍下去。 见李文真的动了杀意,宋相宜连忙喊道:“切勿冲动,碧云自然有家法处置。” 袁湘湘虽然一直在哭泣,但却是静静地看着,见到这一幕也是开口阻止:“李文,且住手,这是相宜妹妹的女婢,也该由她处理。” 总归是自己的旧主子,李文生生地停住了。 第198章 审问(下) 宋相宜看着碧云,这个往日里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心头有些悲凉:“碧云,我在你心里就如此的不堪吗?你可知道即便是你告诉我,我也不会责怪你的,我……” 宋相宜的话语还没有说完,碧云就喊道:“你说你不会责罚我,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将我关进杂物间,小姐可知道春初杂物间里面有多冷,有多潮湿,奴婢的骨头都要结冰了。” “小姐嘴上说的好听……”碧云怨恨的看着宋相宜,满满的都是不信任,“但心里还不是偏向你那嫂嫂,她是你嫂嫂,可我只是跟小姐毫无相关的女婢罢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私。你不是不可以和主子比,可是杏儿呢?和你是一样的奴才,你又何尝有半点悲悯之心? 听了碧云不知悔改的话语,就连一直沉默的烟霞都实在忍不住了,她说道:“碧云,小姐一片苦心,你为何还不知道反省呢,若不是小姐护着你,你早就被撵出去了。” 碧云脖子一更说道:“就算被撵出去,也好过待在虚情假意的主子身边。” 烟霞登时心中也是生气,可惜小姐的苦心就被碧云扭曲至此,害死了杏儿还理直气壮,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只是到底是从小长大的,于是她勉强的说道:“小姐,不如把碧云调到别处吧。” 烟霞想得很简单,现如今碧云是满心的怨恨,即使留在小姐身边,也是百害而无一利,不如赶到别处,好过相看两相厌,也避免了碧云对自家小姐不利。 宋相宜听了烟霞的话语,目光一闪,似乎有些意动,但还是沉默了。 李文是恨不得碧云死的,哪里会这么善罢甘休,于是继续说道:“这等刁女还是杀了干净,她与宋家三小姐合谋……” “够了!”宋相宜阻止道。 袁湘湘听了李文的这半句话,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杏儿虽然被碧云害死了,但那时碧云遭逢生死劫难,多少是有些迫不得已,所以她心中也是忍不下心去严惩碧云的,可现在碧云死不悔改竟然还想给冯家通风报信,这就触犯了她的底线,于是她开口道:“相宜妹妹,你打算如何处置?” 宋相宜不说话,却明白这是袁湘湘在给自己施加压力了。 听到李文提三小姐,碧云顿时恐惧起来,浑身发抖。 她再看看宋相宜,见她很是冷静,丝毫没有好奇或者惊讶的神色,终于明白了,宋相宜早就知道自己和三小姐去过冯家的事情了。 这是彻头彻尾的背主之举,按照宋家的家法,杖五十,撵出。 碧云清楚自己的小身板,别说五十了,就是三十都挨不过去。 她顿时嚎哭道:‘小姐饶了我吧,求您了,碧云再也不敢了。” 李文却咬牙说道:“五小姐,杏儿他们不能白死。” 宋相宜的心像是被两个人同时拉扯着,疼得紧,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碧云,声音很是低落:“碧云背主,杖责二十,若还不悔改就撵出西厢房,碧云你可服气?” 袁湘湘和烟霞都知道这已经是宋相宜手下留情的结局了,但是碧云可不这么想啊,她低着头磕头道:“奴婢服气。”可是心中的恨意却是丝毫不减少。 在她看来这一切根本就是宋相宜的错误,倘若不是宋相宜派自己去东篱院,自己就不会遭遇那个小厮和护卫,请帖就不会丢失,杏儿他们就不会死。 烟霞说道:“小姐是现在还是明日?” “下去吧。”宋相宜说道,也就是默认是明日了,但是李文看到这一幕,怎么会善罢甘休,就连袁湘湘都劝阻:“相宜妹妹,切勿作东郭先生啊。” 宋相宜默然,李文直接逼迫道:“我看五小姐也不忍心,不如就让我来代劳吧。” 于是他提起碧云就往外走去,碧云唉唉直喊道:“你放开我。” 没一会,院子中就传来了她的惨叫声,宋相宜心一软就要出去查看,这时候袁湘湘和烟霞同时拦住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碧云的惨叫声才停了,烟霞说:“我去看看。” 袁湘湘和宋相宜心情都很沉重,全都沉默着。 袁湘湘心想总算是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以过太平日子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啊了一声,宋相宜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袁湘湘脸上有些急切的神色“相宜妹妹,明日就是郡王府聚会了吧,可是你的请帖丢了要如何才能进去呢?” 宋相宜心中也醒悟到了,忘了问少逸哥哥再要一张了,可是现在这么晚了。 一声叹息响起,宋相宜三人转过身去,发现是宋相承醒来,只见他艰难的想要坐起身子,袁湘湘大喜过望,冲到榻前说道:“相承你醒了吗?饿不饿?渴不渴?我让杏儿……” 说到这里,猛地停住了,意识到杏儿已经死了,她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话题一转说道:“我去给你煮点粥吧。” 宋相承恋怜爱地摸摸她的额头说:“哪里用的着夫人亲自下厨。” “就是啊,少夫人尽管在这里待着便罢了,奴婢去就好了。”烟霞说完就走了。 宋相宜拉住大哥的手臂诊脉,过了一会儿,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脉搏有力平稳,看来没有排异反应。” 输血虽然能救人,但是后期还要观察,如果出现排异反应还要服用抑制免疫的药品或者严重的还要急救。 但是万幸,这些症状宋相承都没有。 宋相承看着小妹松口气的样子,不禁笑道说:“我没事了,小妹的血堪比灵丹妙药。” 这话一出,宋相宜更加安心了,有精神开玩笑,看来确实是康复,后期只需要调养便好了。 袁湘湘也是忍俊不禁的笑了,把相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感谢上苍把你送回我身边。” 看到这一幕,宋相宜悄悄地退了出去,这时候突然看到一队人马向自己的西厢房前来,却是文氏和自家爹爹,还有连州等人。 她赶忙迎上去行礼道:“爹爹、娘亲。” 文氏匆忙点下头,就在连州的扶持下去往杂物间。 宋相宜看着文氏他们的背影说道:“爹爹已经跟娘亲说过了吗?娘亲是不是很埋怨您?” 宋其凤看着宋相宜,意味深长地道:“你娘亲,比你想象的要更加的通情达理。”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了,宋相宜也不反驳,只是说:“刚好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我的请帖丢了,郡王府的聚会……” 宋其凤微笑道:“不是还有你娘的请帖吗?” “可是嫂嫂怎么办,既然是宋家的新媳妇,总要介绍给各个世家贵族的夫人们。”其实宋相宜的本意是磨练一下袁湘湘的胆量。 第199章 文氏的愧疚 听了宋相宜的话,宋其凤并没有表现出为难,他微微笑着说:“请帖的事情,为父爱莫能助,不过你娘亲或许有办法。” 两人正说着文氏,宋相宜身后便传来文氏的声音,只听文氏说道:“相宜,来让娘亲看看,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你说你怎么就不相信娘,还要瞒着娘……” 宋相宜转过身,低眉垂眼地说道:“是相宜的错,相宜不该刻意瞒着娘亲,倒让娘亲伤心了。” 文氏本来是极为妥帖的玲珑心思,听了此话,怎会不明白相宜心中是对她有了芥蒂,俗话说三尺冰非一日之寒,都怪自己做得太绝,这才弄得相宜跟自己离心离德。 文氏心中明白想要化解相宜心中的伤痛,急不得,于是她红着眼眶道:“都是娘亲的错了,相宜可还怪娘亲?” 宋相宜自然是摇头说:“相宜不敢。” 再怎么对文氏忍气吞声,宋相宜也是有底线的,所以这一会儿任凭文氏承认错误,她也只是一句不冷不热的“相宜不敢”。 她是说不敢,可没有说她心里不责怪,这里面的文字游戏,文氏和宋其凤都明白,两个人对视一眼,文氏面上划过一丝羞愧,她看到自家夫君比出口型“不要急”。 文氏又拉着相宜说了几句话,左右不过是这几日身体如何了?可曾好一些?宋相宜遵循理解也都一一回答了。 天色也是不早了,连翻的折腾之下,文氏也有些倦怠了,她爱怜地摸摸宋相宜的脑袋说:“好孩子,早些休息吧,明日郡王府的聚会,还要多做准备呢。” “恩哼”宋其凤这时突然清清喉咙。 宋相宜这才说道:“娘亲,相宜的请帖不慎丢失了,不知如何是好?” 文氏有些奇怪,因为宋相宜本身是心思很细腻的人,不可能弄丢的,于是问道:“怎么会弄丢呢?” 沉默了一下,宋相宜才说道:“女儿派人那请帖去太子府搬救兵,不想在路上遗失了。” 至始至终,她还是为碧云留下了一丝丝的情面。 文氏知道自己的小女儿没有说实话,但是也不忍心拆穿她,于是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张请帖罢了,左右聚会也是午时开始,我提前告知郡王府一声便罢了。” 听了这话,宋相宜和宋其凤反倒是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郡王府规矩森严,是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的。 不过既然文氏这样说了,也只得作罢。 今夜的月色格外得好,大概是月中旬的缘故,圆圆的银盘高挂在天空,宋相宜呆呆地看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苏轼的那一句千古绝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少逸哥哥你现在可好?是否已经安寝了呢? 春风夜中凉,樱花寂寞开,宋相宜在院子中呆了一阵之后,李文出现了。 宋相宜静静地看着他,面色很平静:“碧云怎么样了?” 李文脸上划过一丝痛恨,他说道:“挨了我二十棍子,便逃跑了。” 明显是一副便宜了那个贱人的表情。 “李文就此作罢吧。”宋相宜盯着他,眼神中蕴含着睿智,再见到李文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李文不会放过碧云的,这就是为什么宋相宜让李文亲自动手的原因。 “你的怨气也该散去了,杏儿是个好姑娘,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她杀人的。” 李文沉默着,他站了良久才拱手作揖:“多谢五小姐良言劝告。” 说完扑棱一声飞走了,这时候袁湘湘见到宋相宜迟迟没有回来,有些担心地寻了过来,刚好看到了李文飞走这一幕,于是她惊叫道:“李文,你这是去哪里?” 空气中只传来他模糊的声音:“我已经不再是李文了。” 这话却是什么意思,袁湘湘神色黯然,问宋相宜:“这是要与我决裂吗?” 宋相宜微笑着,摇头,说道:“飞禽择良木而栖罢了。” 袁湘湘转念一想,也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但愿李文从今以后好好的,替杏儿和王三他们活下去。 一盏昏黄的下灯笼在夜色中出现了,宋相宜和袁湘湘都注意到了,随后那一点光芒越来越近,两人都认出来了,原来是烟霞。 烟霞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提着圆圆的饭盒子,慢慢地走着。 想到里面是粥食,袁湘湘急忙走过去,就预备接过来,但是烟霞急忙推辞道:“少夫人,这是奴婢的活,怎么能让您代劳呢。” 袁湘湘笑道:“我们都是宋家人,你是相宜的姐妹,那就是我的姐妹。” 烟霞愣住了,心下顿时涌出一股暖流,她有些鼻子发酸说道:“少夫人抬举奴婢了。”手却已经松开了饭盒子,任由袁湘湘接了过去。 袁湘湘拿着饭盒进了杂物间,烟霞走向宋相宜问道:“小姐,碧云她……” 宋相宜微笑,还是微笑,说道:“不会有事的,碧云能去的也只有那里了。” 那里是哪里,她没有说,但是烟霞和她两个人心中却是都很明白,有些话不必说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姐……”烟霞想起了前些日子碧云为了救绿意,和莲河相见的事情,她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 宋相宜回首看着她,烟霞也看着宋相宜清澈的水一样的双眸,最终还是咽下喉中的所有话语,事情已经如此了,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碧云她不会再回来了吧。 碧云当然是打定主意不再回西厢房了,她拖着血迹斑斑的身子赶往了东厢房,所幸的是宋家的危机解除之后,宋其凤特地让巡逻小厮和护卫们都去休息,等到子时之后再巡逻,故而她一路上只走大道,居然没有遇到一个小厮或者护卫。 到了东厢房,碧云忍着疼痛,敲响了宋相若的房门,敲响声引起了守夜的王欣的注意,她看到了鲜血淋漓的碧云,吓的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事了。” 本来的护院的护卫们这一会儿都在休息,故而竟没有人听到。 第200章 毒心不死 宋相若很是不耐烦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说道:“鬼叫什么?” 王欣捂住嘴指着碧云,浑身都在发抖。 宋相若乍一看过去,也是吓得不轻,她强自镇定地厉呵道:“你是谁?” 碧云抬起脸来,虚弱的回答道:“三小姐,我是碧云啊。” 看到碧云这幅惨样,宋相若的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但是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她还是冷着脸说:“进来吧。” 随即让开身形,等碧云进去了,又瞪着王欣说道:“管好你的嘴巴,敢多说一句就和绿意一个下场。” 王欣急忙行礼,点头。 关上门,宋相若问道:“你来找我干嘛?” 碧云听了此言,心下很是慌张,于是说道:“您不是说只要我帮您去冯家,您就提拔我做您的大丫鬟吗?” 耳房内突然传来一阵讥笑声,只听见莲河的声音响起来:“就凭你个蠢货,还想挤掉我做大丫鬟,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碧云虽然是鲁莽和心直口快了一些,但也是不是傻子,听了莲河的话,如何不明白是被宋相若蒙骗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要提拔自己,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罢了。 这一刻她很想立马站起来走人,可是身上的伤口太疼了,疼得她一步都不想动,而且,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她只能咬紧牙关,咽下心中翻腾的委屈和难受,往前挪几步,拉住宋相若的衣服跪下:“三小姐,行行好,我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我家里的病母还等着我的月例钱抓药救命啊。” 宋相若只是讥讽地笑着,耳房内莲河更是毫不客气:“一个没人要的贱婢,我家小姐凭什么收留你?” 真正是过河拆桥啊,碧云的心冷得像是极北之地的湖中冰雪,她哀哀地恳求着:“就算我碧云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啊,若不是我……” 眼看着碧云要把去冯家的事情再一次说出来,宋相若急了,一个巴掌扇上去说:“住嘴,您现在是在要挟我吗?” 碧云捂着脸,心中泛起了恨意,她垂下眼睫毛说道:“奴婢不敢,只是想求三小姐的收留。” 看来是赶不走这自动来的野狗了,宋相若躺在贵妃椅上,静静地思索,过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莲河明天是不是郡王府的聚会?” 莲河回答道:“正是,小姐可是想到什么?” 宋相若站起来,呵呵的笑着:“这是天助我也,碧云,你要我收留你是吗?那你可想过我要是收留你了,绿意可怎么办呢?谁来救她呢?她可是因为某个人的自作聪明而陷入这般境地啊,啊!对了……” 宋相若拍拍脑子说:“在过几天绿意的妹妹也该进府了,不然就会被爱赌博的爹爹卖到青楼去,啧啧!” 碧云的身子僵住了,就像是一尊被冰冻的雕像,宋相若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是了,自己若是待在宋相若这里,等于没有了利用价值,绿意又该怎么办? 绿意被诬陷为谋财害主的人,只要宋相若到文氏那里一哭诉,绿意除了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了。 碧云眼睛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我碧云就是三小姐的一条狗,三小姐如何说的,碧云自然是如何做的,三小姐有什么难事,碧云必定是要为您分忧,哪怕是赔上这一条狗命,也在所不惜。” 很好,要的就是这句话,宋相若顿时一脸的怜惜,扶起碧云说道:“哎,瞧着可怜模样,说的跟我要你杀人似的,其实啊也就是小事一桩,你且听我说。” 说着招招手,示意碧云靠近自己,碧云畏缩的走过去,附耳倾听。 过了半晌,她面色惨白的说道:“这万万不可,三小姐如何对奴婢都使得,可是五小姐不曾对不起我分毫,我已经铸成大错了,怎么能一错再错。” 这一句瞬间惹得宋相若大怒,她抓住碧云的头发责问道:“铸成大错?你的意思是说听我的话,就是错的了。” 碧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屈辱的巴结道:“三小姐貌若天仙,慈悲心肠,都是奴婢一时口误。” 宋相若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耳房内莲河也跟着大笑说道:“好一个狗奴婢!” 一滴清泪滴落在碧云的衣襟上。 宋相若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带棘刺的鞭子,同时扔给碧云一团布说道:“给我忍着!”话一说完举起鞭子就抽了上去。 鞭子上深深的棘刺刺进肉中,又被猛的拔了出来,带出一连串的血花子,碧云痛的几乎要窒息,第一反应就要去惨叫,但想到绿意,又只能死死的咬住布块儿,低声闷哼。 时间飞逝,天已经快亮了,西厢房的院门出,一个血呼啦差的人影蹒跚的走着,她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渗出血来,好不容易挪到正房的门前,才稍微喘了口气。 此时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烟霞已经伺候宋相宜洗漱了,宋相宜便坐在桌子旁边,取出了首饰盒里的沉香木发簪,仔细端详着,觉得哪里不对,就再拿刻刀修一修,整的平稳些。 而烟霞端着洗涮完的盆子掀开帘子,往外走,哪里知道一低头就看到一个血糊糊的人儿,正依靠着门框,顿时吓得她手一抖,盆子倾斜哗啦一下,泼了那人一身的水。 “你是谁?”烟霞颤抖着问。 碧云喘口气说道:“是我啊,碧云。” 碧云! “你怎么成这样了?”烟霞急忙扶住她,乍一看过去,她整个人心都要碎裂了,只见碧云背上满满都是鞭痕,足足有十五条的样子,血粼粼的血肉翻着,看得人触目惊心,烟霞又急又怒的问道:“是谁下的如此黑手,敢这么对你,我找她评理去。” 碧云一把拉住烟霞说:“别去了,是三小姐下的手。” “什么?”烟霞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是宋相若的手笔,她不禁问道:“为什么?” 第201章 宋相承复活了 碧云满脸的愤恨,也不说原因,只是哀求道:“让我见见小姐吧。” 烟霞犹豫了说:“碧云,你还是先跟着我去包扎伤口吧。” “烟霞,外面可是有人来了?”两个人这么大的动静,宋相宜早就被惊动了,等了一会儿却又不见人进来,故而出声询问。 碧云听见了宋相宜的声音,双泪滚落,哽咽道:“是贱婢,碧云回来了,求求小姐见见我吧,碧云知道错了。” 屋子中的宋相宜站起了身子,是碧云! 她怎么来了,宋相宜疑问的同时,稍微细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大概是宋相若过河拆桥了吧,本来碧云一再是表示了衷心,可是宋相若一来生性多疑,二来碧云本来是自己的贴身丫鬟,现在又轻易地背叛了自己,宋相若自然会担心碧云将来也会背叛自己。 叹息一声,宋相宜说道:“让碧云进来吧。” 烟霞其实早已经是心软了,只是害怕自家小姐再被牵连了,才硬着心堵在门口,如今小姐既然是发话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堵着,连地上的铜盆也顾不得捡起来,急忙的扶住碧云,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去。 待到碧云进来之后,宋相宜当时就愣住了,这还是碧云吗? 但见她浑身血粼粼的,血液浸湿了夹棉的外套。 宋相宜心一紧,急忙走过去查看碧云的背部,这猛地看过去,简直是让宋相宜瞬间就心生怒气,她沉声问道:“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碧云本是含泪的模样,现在听到宋相依不计前嫌的关怀,心下感动非常,说道:“是三小姐打的,她见我没有利用价值,竟然……” 和宋相宜猜测的一样,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三姐,万万想不到宋相若竟然狠心成这样,虽然碧云的话中也有漏洞,但是烟霞最紧要的还是先给碧云疗伤。 想到此处,宋相宜喊道:“烟霞去拿干净的白布、还有金疮药、剪子来,另外温一壶热水。” 她自己则是扶着碧云往自己的床.上去,碧云看到宋相宜的床榻执意不肯上去。 宋相宜宽慰她:“左右不过是一张床而已,让你躺一躺又如何呢?快躺下,不然我生气了。” 她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碧云何尝不知道是为了宽自己的心,心中温暖如春,眼中的清泪哗啦啦的留了下来。 烟霞拿来药品和白布之时,碧云已经躺下了,宋相宜正在细细地查看她的伤口,见到眼前这一幕,烟霞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就在半个月前,他们还如同亲姐妹一般,而如今…… 想想,心中酸涩不已。 放下热水壶和托盘,烟霞走到宋相宜的面前说:“我来吧。”顺手就要把宋相宜推到一边去。 宋相宜按住烟霞的双手道:“你不懂,这是鞭伤,处理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疤痕,碧云一个女孩子尚未成嫁,怎么能留疤呢?” 烟霞是知道宋相宜懂医术的,而碧云听到她如此为自己着想,更加感激,张嘴便想事实的真相告诉宋相宜,但是就在话语冲破嘴边的那一刻,绿意的身影飘进了脑海,她猛停住了,无声无息的热泪滚烫了脸颊。 处理好碧云的伤口之后,烟霞问道:“到底所为何事,三小姐要打你?”她心底始终残留着碧云和莲河相见的那一幕,多少还是有一丝丝的怀疑。 碧云张嘴就准备说宋相若之前为她编好的台词,但是没想到宋相宜截断了她的话:“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再提,碧云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碧云听了之后,呆住了,她说:“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看着她这幅呆样,宋相宜莞尔一笑“我问你愿不愿意还跟着我?” “愿意,当然愿意。”碧云泪流满面,扑进宋相宜的怀里,嚎啕大哭。 碧云本身也是伤上加伤,很快就睡着了,烟霞小声的问她:“小姐您真的原谅碧云了吗?奴婢既可怜她又是恨她?可是三小姐诡计多端,万一碧云是……” 宋相宜抬起手示意她安静,而后轻轻的说:“这是我给碧云的最后一次机会,权当是成全了我们的姐妹情谊。” 小姐……烟霞呆呆的看着宋相宜,最终叹口气说:“这天也快亮了,奴婢去夫人那里拿聚会穿的新衣和首饰。” 衣服和首饰都拿来之后,宋相宜是先试试合不合身,待到一切都弄妥之后,方带着烟霞前往文氏的主院内。 刚巧了路上刚好遇到了宋相承夫妇,袁湘湘此时心情大好,趁着四处没有人,悄悄的挽住宋相承的胳膊,仿佛小女儿家一样。 不想倒是正好被宋相宜他们看到了,宋相宜取笑道:“哟,前边好大两只鸳鸯,这翅膀还拉扯着呢。” 袁湘湘闻言忙不迭的收回手,宋相承微笑着顶了回去:“我只盼着小妹有朝一日和少逸也能翅膀拉扯翅膀啊。” 很直白的话语,纵然宋相宜是现代的灵魂,可奈何上一世根本没机会恋爱,故而是羞的满面通红。 这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听宋相若尖叫道:“啊!大哥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小丫鬟王欣也是小脸惨白的喊着:“见鬼啦!” 宋相宜、相承、袁湘湘三人互相对视,交流心思,都很无奈,宋相承只得开口说道:“我没死,这只是相宜和爹爹设的一个局罢了,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冯家上钩。” 听了这话,宋相若瞬间就是不好了,她声音颤抖着问道:“大哥是什么意思,小妹不明白。” “意思就是冯家上下都已经伏诛,以冯源为首的反叛势力全部被关押了。”宋相宜缓缓的说着,脸上含着一层冰霜。 几乎要昏过去的宋相若连续退了几步,才堪堪被王欣扶助,她挤出笑容说道:“五妹好手段,是姐姐轻瞧了。” 此时此刻宋相若已经意识得到自己昨天被人设计了,是谁?她很确定当时自己偷听的时候,宋相宜和爹爹并不知道。 第202章 宋相若的算计(上) 看着宋相若这幅模样,别说是宋相宜了,就连一旁观看的宋相承和袁湘湘都知道有蹊跷。只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事关宋家的清誉,即便是有端倪,也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宋相宜一想到碧云伤痕累累的的样子,以及宋相若竟然不顾宋家的生死、为了一己之私去冯家告密的行径,就觉得心底冷得很。 这种姐姐真是不要也罢,往日宋相宜心里总是想着好歹是亲人,可如今看自己真是迂腐很呐,自己念她好歹是三姐,可是她呢? 竟是恨不得自己去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姐姐。 宋相宜冷冰冰地看了宋相若一眼,便走过去了,连一声姐姐都懒得叫出来。 宋相承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宋相若,而后叹息一声:“三妹妹走吧,爹娘还在正厅,这一会儿估计要开饭了。” 本来也不是必须要来到正厅吃饭的,只是宋家解除了倾覆之危,而秦琰的太子之位从此更加的稳固,这对于宋家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故而宋其凤和文氏才召集孩子们都过来,一起聚聚,也好热闹一下。 等到宋相若进来后,一屋子的人几乎都到齐了,袁湘湘经此大变之后,性情放开了很多,居然站在文氏的身后,亲自伺候文氏,为她布菜。 把文氏这个高兴地啊,终于有了当婆婆的感觉,实在合不拢嘴。宋相宜也是笑脸盈盈的说道:“嫂子终于是开窍了,如今也不光顾着害羞了,大哥真是调.教有方啊。” 袁湘湘一听,脸红得不行,而宋相承则是微笑打趣:“小妹说这个,可是思嫁心切?” 顿时文氏和袁湘湘都很笑了起来,宋其凤不知道为何,却笑得有些勉强。 宋相宜也是无奈,大哥真是不吃亏! 她微微一笑,双眸却很是幽深,她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主要是为了提醒文氏,袁湘湘今非昔比,不仅配得上宋家的门第,也很适合见客。 这不眼下就有一个郡王府的聚会呢,当然主要的目的却也不是这个,宋相宜余光瞄了瞄宋相若,心中冷笑不止。 按照规矩,郡王府的金边荆棘花,只能带一位女眷,若是带上袁湘湘,自然也就没有宋相若的份了,她有理由相信宋相若不会放过这么一个陷害她的机会,所以她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宋相若看着一屋子的和乐融融,心中的失落和恨意猛然膨胀,她生生压下这些快要喷薄而出的嫉妒,挤出微笑说道:“五妹什么时候也学这么油嘴滑舌了,嫂嫂生性.爱静,多待在院子里也好修身养性。”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冷场了。 文氏听了小女儿的话本来是打算带着袁湘湘去的,这么一说,倒是当头一盆水。 而宋其凤则是昨夜接到太子密探密报,三娘夜入冯家告密,他心中对这个女儿眼下是防备得很。 至于宋相承更是心内不满。湘湘如今能自然开口叫爹娘,已经是很努力了,被三妹这样一说,以后怕又是要畏畏缩缩了。 宋相若本来是想挤掉袁湘湘,好跟着文氏去郡王府聚会的,但是她哪里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众人看透。 而文氏看着三娘孤零零地站着,虽然心生怜惜,却又不知道从何解围,只能招呼道:“三娘,快坐到娘亲这里,今日有你喜欢吃的玉兰笋。” 有台阶下,宋相若自然是乖巧地坐了过去,如此一来文氏的左边便是宋相若,右边便是宋其凤。 就在她落座的那一刻,自家爹爹突然冷哼一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你们兄妹几个把这句都记住了。” 说罢置下筷子,大步离去了。 宋相若顿时就红了眼眶,问道:“相若可是做错了什么?爹爹都不愿与相若同座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文氏不明所以,暗暗责怪丈夫耍脾气,害得三娘尴尬。 她安抚地拉住三娘的手道:“你爹爹大概是累着了,咱们自用饭。” 宋家规矩没那么严格,往日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很活跃的,但今日,却很是僵硬,宋相若几次开口想要套近乎,除了宋相承和文氏会接上几句,其余的全都是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用完了饭,众人漱了口,移步到正厅。宋相承身子不好,文氏便派连州送他回去休息,有心想要支开宋相若,但是无奈三娘今天跟膏药似的就是不走。 文氏心中觉得三娘不甚乖巧,但也不能硬是开口赶人,再者郡王府聚会眼看就要开始了,没时间磨蹭了。于是文氏直接问道:“相宜,送去的新衣和首饰,可曾试过了,还合身吗?” 宋相宜免不得起身行礼:“娘亲,合身极了,就连烟霞都说好看呢。” 她身后的烟霞自然是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奴婢其实觉得不是衣服好看,而是小姐好看,若不是小姐身架子好,怎么衬得出衣服的好来?” 烟霞这句话说得极妙,很好地点出了宋相宜如今的美貌。 其余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就连袁湘湘也跟着赞叹说:“相宜妹妹天生丽质,我见了都爱极了。” 说女儿漂亮,就是等于夸娘啊。 文氏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在场的就连宋相若都笑着,只可惜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捏破了。 若是往日,宋相宜肯定要巧妙的把话题引向别处,她并不是很喜欢,像个花瓶一样被人来回的鉴赏,不过今日嘛…… 看了一眼宋相若,她自在地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水,这个时候,只怕宋相若心内已经是嫉妒快要疯了吧。 没想到她正这样现在想着的时候,宋相若开口了,悠悠地道:“五妹自然是极美的,就连女儿都嫉妒死了,可恨女儿没有生到五妹这样的美貌,要不然也能去郡王府聚会上看一看。”语气甚是遗憾。 宋相宜猫儿一样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她看着宋相若不说话,身上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引得烟霞和袁湘湘都忍不住侧目。 文氏何尝不知道三娘的心事,她处处都要跟五娘较劲,只怕是想求着自己也带她去,可若是带了三娘……文氏看看新进门的媳妇,只能安慰道宋相若:“这一次去不得,下次再去也是一样的。” 第203章 宋相若的打算(下) 文氏好声好气地劝着,哪里知道宋相若突然就炸毛了,跪到文氏面前道:“娘亲分明就是偏心,五妹我便不说了,她自有请帖。可为何嫂嫂却也能去?嫂嫂已为人.妻自当贤惠温良,在家照顾大哥才是,更何况大哥才大病刚愈……” “住口!”文氏一下子就恼怒了,三娘今日实在是太放肆了,竟是这般不通情理,与往日的乖巧大相径庭。 被文氏一吼,宋相若顺势哭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哭,痛哭流涕。 文氏气得脑仁疼,她指着宋相如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左右不过是和五娘较劲罢了,你今日是要为了郡王府的聚会气死我不成。” 宋相若哭得更是大声:“娘亲便是女儿头顶的天,天若是塌了,女儿如何能活,只是女儿不服气啊,往日里您分明是最疼女儿的,便是那次误会女儿陷害五妹,也不曾这样偏心过。” 真不愧是宋相如,果然最是擅长攻人软肋,文氏一下子就心软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开口应允,而是下意识地看向宋相宜。 宋相宜心中也在奇怪着,这个宋相若今天是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好处竟使她不惜得罪文氏,也非要去郡王府的聚会呢? 觉察到文氏的目光,宋相宜第一个反应就是建议自家的三姐不要去…… 谁承想,宋相宜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袁湘湘抢在了前头,她说:“还是让三娘去吧,我原本也是放心不下相承,再者我也不爱热闹的。” 文氏正在头疼如何是好呢,见到袁湘湘自动退让,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于是说道:“如此,就辛苦湘湘照顾相承了。”接着又低头对宋相若,有些嫌弃地道,“起来吧,这下子你可满意了。” 宋相若自然是破涕而笑“多谢嫂嫂,多谢娘亲。” 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宋相宜纵然是百般反对,也无济于事了,终究还是没有考虑全面,竟是忘记了嫂嫂她最是心软的人。 不过,宋相宜微微抬眼说道:“可是三姐好像没有去宴会的衣服啊。” 文氏这下子也是犯难了,是了,三娘极是爱美的,没有新衣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这一会儿宋相若又是乖巧的样子了,她说道:“却也无妨,女儿只要能开开眼界,衣服和首饰也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文氏很是意外,看来三娘还是心中那个乖巧的三娘,心中不满不由减轻了几分。 郡王府的聚会换算成现代的时间那就是上午九点的样子,据说郡王府为了这次聚会请了很多的武打班子,很是新奇好看。 只有宋相宜心知,岂止是好看,简直是要命的好看。 不过好在危机已经解除了,想必要命这个因素也可以去掉了。 宋相若回了西厢房换上华服,又佩上首饰,烟霞不由得骄傲:“小姐真是艳压京城名媛了。” 可是宋相宜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一股危机的感觉,她扯扯嘴角说:“是吗?” 碧云也踉跄着走过来说:“小姐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好看得紧呢。” 宋相宜连忙转身说:“你还伤着呢,怎么能起身?” 碧云说:“自然是小姐光彩耀人,竟把我给吸引来了。” 一句话逗得烟霞和宋相宜都是莞尔。 “不过,小姐这次聚会,都谁会去啊?”碧云好奇的问道。 看着往日里那个鲁莽但是心直口快的女孩又回来了,宋相宜自然是笑道:“我和娘亲还有……”她停顿了一下。 烟霞替她把话说完了:“还有三小姐。” “什么?”碧云惊呼道,“宋相若也去吗?” 烟霞登时就瞪眼了:“你怎么直呼其名……”接着左右张望道,“小心隔墙有耳啊。” 碧云不再言语,只是面上划过一丝恨意,又垂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咬牙说道:“请小姐带我去郡王府的聚会吧。” 宋相宜和烟霞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碧云这是想要找宋相若的麻烦,只是她一个小丫鬟,即使去了,也只是鸡蛋碰石头罢了。 宋相宜当即皱眉说道:“你身上伤口还未好,若是贸然行动肯定会留疤的,还是静心养伤吧。” 碧云执拗地跪在地上说道:“小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还请小姐放心,我不会去寻宋相若晦气的,难道一条狗咬我一口,我还去咬那条狗不成?” 宋相宜和烟霞这才放心了一些,只听见碧云继续说道:“我只是担心那宋相若会对小姐不利啊,她鞭打我的时候,曾经亲口说过将来必定会让小姐生不如死的。” 烟霞怒气冲冲的说:“她竟敢如此口除狂言吗?” “碧云你说的可是真的?”烟霞转头追问道,见到碧云点头,登时恼怒地道,“小姐我们告诉夫人去吧。” 宋相宜摇头:“哪里有证据,只凭碧云一句话,免不了被宋相若反咬一口,而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到这里,宋相宜对于碧云的疑心也彻底解除了,如果碧云受伤真是宋相若策划的一场苦肉计,那碧云此刻就无需提醒自己宋相若要对自己不利了。 于是她犹豫起来,碧云趁机拉着她的衣角说:“小姐,碧云去不去都无所谓,可实在是害怕,碧云欠小姐的太多了,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干等着,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的。” 无奈之下,宋相宜拗不过碧云,只得吩咐她多穿两件衣服,这才带着她去了大门前,此时文氏和宋相若都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宋相宜才过来,文氏自然是要斥责几句:“如何来的这样晚?若是迟到了岂不是失礼吗?” 宋相宜也没有辩解,只是说道:“是女儿的错。” 文氏这才满意的在连州的服侍下登上了马车,而宋相若身边则是只有一个王欣,这样一来反倒是宋相宜带的人最全了,两个大丫鬟都在身边。 主仆自然是要分开坐的,文氏和两个女儿坐在一起,而丫鬟们则都坐到后面的一辆马车内,文氏坐稳了之后吩咐道:“走吧。” 马夫便说道:“好的,夫人”一扬马鞭,车子便咕噜噜的走掉了。 第204章 秦琰解围 郡王府几乎是在天子脚下,文氏他们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到了郡王府的大门前,此时正是门庭热闹之际,来往皆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各位夫人一照面,都笑得彼此了然,虽然有传闻说郡王妃喜欢宋家的小女儿,但是也只是传闻不是? 文氏下了马车之后,多少引起了一些人无意识的注视,又等到宋相若下了马车之后,夫人和小姐们都有些骚动,或是嫉妒,或是不甘心。 直到最后宋相宜下车,小姐们就只剩下满心的嫉妒了,因为差距太大了,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陆续有夫人们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啊,居然生的这样貌美?” “美如洛神的那个据说就是郡王妃中意的宋家五小姐啊。”有个夫人说道。 “难怪啊,毕竟也生的……”有夫人恍然大悟。 不过议论归议论,却也不能耽误正事,夫人们各自把请帖交给看门的小厮,领着自家的闺女陆续进府。 各路羡慕嫉妒的目光快把宋相宜煮熟了,她倒是显得很淡定,跟着文氏向前走着,权当自己看不见这些人。 烟霞和碧云也都默默地跟随者,只是碧云的目光一直隐秘的看着宋相若。 文氏拿出了请帖递给守门的小厮,便要带着两个女儿往里面走,但是不出意料,果然是被小厮给拦住了。 “夫人,小的实在抱歉,您这一份请帖只能带一个人。” 文氏无奈的解释道:“本来小女有一份的,但是奈何不慎遗失了,我与郡王妃交好,即便是进去了也不打紧的。” 小厮依旧陪着笑说:“那就恕小的无礼了,实在是府中规矩森严,我若是放您进去了,明日就会被杖刑。” 硬是用身子挡在文氏面前,文氏一下子就脸红了。 宋相若看到自家娘亲有难,自然是要挺身而出排忧解难的,她笑的很是清甜:“这位小哥,我们是宋翰林的女眷,我们宋家和郡王府关系密切啊。” 没想到小厮就是不让开,宋相若感受到周围夫人和小姐们看好戏的神色,对身边的王欣使了一个眼色。 王欣当即骂道:“你这小厮,不过是个小人罢了,如何敢拦我们?我们贵为翰林……” 烟霞和碧云交换一个眼色,随即看向自家主子,显然意见宋相宜没打算插手,于是各个都闭紧了嘴巴。 也幸好他们没贸然插嘴。 只听王欣这话还在示.威,小厮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直接截断她:“夫人、小姐们,小的这一会儿实在是忙碌,和我们家王爷王妃、或者世子交好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难不成还要小的都放进去吗?” 周围哄堂大笑,文氏也是满脸通红。 王欣自觉有些羞愧,不敢再说什么,宋相若瞪着那个小厮脸色很是阴沉。 宋相宜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出闹剧,刚想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个侍卫高喊道:“太子殿下到!” 周围的人纷纷止住了笑声,一些小姐们甚至忍不住打抖,实在是秦琰之威名,让人闻风丧胆。 秦琰的车马还没停稳,就听到了笑声。下了车之后又看见文氏和两个女儿站在大门口,被一个小厮堵着,文氏一副满脸通红的模样,便知道方才被取笑的定是她们了。 不过秦琰的目光落在宋相宜的脸上,为什么觉得这妙人儿眉间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魏然和红雪都跟在他后面,众人纷纷让开路来,行礼道:“臣女、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小厮吓得也是忍不住一抖,跪下喊道:“小人给殿下请安。” 到了门前,秦琰微微看了一眼在场的夫人和小姐们说道:“都起来吧。” 他脚边的小厮也松口气起了身,秦琰身后的魏然嘿嘿一下说道:“殿下让你起来了吗?” 小厮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针对了,于是颤抖着趴在地上,吓得脸色苍白。 秦琰近在眼前,文氏和宋相若不敢起身,奈何宋相宜虽然想起身,但是这个时刻特立独行无疑和自取灭亡没什么区别,于是她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蹲福的姿势。 秦琰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起,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随即他淡淡的说道:“文夫人起来吧。” 文氏这才敢带着女儿们起身,秦琰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语气听起来却很是平和:“不知近来宋夫子可好,令公子可好?” 文氏恭敬的回答道:“劳殿下费心,夫君身体安康,只是犬子有些抱恙,家中诸事一切顺泰。” “如此便好。”秦琰说完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去,只是走的时候双眸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宋相宜。 宋相若本来是想偷偷看秦琰的面容因而抬起头来,却不想正好看到秦琰只注视宋相宜的那一幕,这令她不禁响起了宋相承大婚那日,自己和莲河躲在花丛里看到的景象,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秦琰亲了宋相宜。 这样看来太子秦琰确实是对自己这个五妹有兴趣啊。 秦琰自顾自地离去,红雪紧跟其后,只有魏然看着那小厮又是嘿嘿一笑,只笑得小厮汗流浃背,情不自禁地发抖。 小厮擦着汗站起来,宋相若看向王欣,王欣很是傲气的说:“这下子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小厮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连忙让开身子,满脸堆笑说:“是小的有眼无珠,几位快请进。”同时高喊道:“宋翰林家夫人和小姐到!” 宋相若隐蔽地给了王欣一个赞许的眼神。 文氏几人都进去,只见前方是一丛竹林,林边长满了兰花,两边的幽径上守着六位丫环,丫鬟们早就看到了秦琰关怀文氏那一幕,知道这是贵人,怎敢因为翰林的官职小就怠慢,立时就有一个丫鬟迎上来说:“请夫人和两位小姐跟我来,我家夫人把聚会设在葳蕤院,从此径走上几步,乘船过了兰湖,一转弯便到了。” 虽然说已经是来过郡王府了,但是也只是走马观花,因而宋相若多少还是好奇的,她问道:“为何要在葳蕤院设宴呢?” 第205章 郡王府聚会 葳蕤院? 或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宋相若脱口而出:“不过是个小院子罢了,为何设在那里?” 这话一出,那本来还面带甜美笑容的丫鬟,顿时散却了笑意,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位小姐不知,这院子可是我们家老爷亲自给起的名。” 语气中多少有些轻慢。 那丫鬟眼中的鄙夷,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偏偏被文氏看见了。纵然心下是恼怒,可良好的涵养到底让她发作不得。 宋相若也瞧出了端倪,却考虑到自己在郡王府的形象,只得隐忍不发,故技重施使了个眼色,又让王欣出了头。 王欣当即发怒道:“我家小姐来者是客,你个丫头如何轻慢?” 那丫鬟不慌不忙地道:“说我轻慢了你家小姐,也得有证据。何况你也不过是个丫鬟,缘何小姐不出声,让丫鬟来指手划脚?” 王欣也只不过是听从宋相若的吩咐罢了,哪里说得出个一二三来,一时语噻。 此刻文氏的脸上哪里还挂得住,她低声对王欣喝道:“没规矩,住口!” 那丫鬟面色顿时就得意了起来:“小门小户,也敢在我郡王府发威。” 就算是郡王府的丫鬟更矜贵,这丫鬟也太蹬鼻子上脸,文氏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宋相宜再也看不下去,开口道:“来者即是客,难道这就是郡王府的待客之道?” 那丫鬟赶忙为自己辩解:“小姐确实误会我了。” 宋相宜冷冷一笑,是不是误会,谁心里还不清楚,她也懒得戳破。 只是有意无意地道:“我有幸读过张九龄的感遇,其中有一句意境相当优美,兰叶春葳蕤,桂花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想必郡王爷是根据此诗题的名字吧。” 丫鬟显然想不到宋相宜居然能说出此名的来历,有些惊讶,这类诗难讨闺阁小姐们喜欢,倒难得这位小姐知道。 她点头:“正是如此。” 见到那丫头脸色郑重起来,文氏的心中稍稍受用了些。 没想,宋相宜还没说完:“佳句是比喻贤人君子洁身自好,也只是进了他的本子而已,并非以此欲博得他人的称誉或者功名利禄,郡王爷也正是想借此道明自己只愿像兰草一样高洁吧,不过,他定然没料到自己的一份心性,却被某些人拿来炫耀了。” 这句话朦朦胧胧,话里有话,堵得那丫鬟面色通红,只得诺诺地道:“婢受教了。” 还有一半话,宋相宜却是藏在了心里,郡王府已是烈火烹油,郡王爷,想必也是担心会受人排挤和诬陷啊。 这表面的风光下也是危机四伏。 被宋相宜这么一教训,丫鬟也老实了,领他们上了船。 兰湖浩浩汤汤,远远望去,淡淡的轻雾若有若无,就如同最软最薄的轻纱。 行驶在湖面上,阵阵清风令人心旷神怡!若是俯视,甚至可见金鳞一闪而过。 兰湖说大也不大,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葳蕤院的前门。 亚迅恭恭敬敬的把他们领到里面,只见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桌椅,早先来的夫人和小姐们都已经入了座了,桌子上,虽然是摆放的瓜子和糖果,但却没有几个人享用,眼睛都直溜溜的瞪着前方。 宋相宜随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却原来是方少逸出来了,看样子似乎是在和郡王妃说话。 也难怪,那果盘和瓜子还能原封不动。 接引宋相宜他们进来的那丫鬟走到了郡王妃面前说了几句话,郡王妃旋即朝他们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那丫鬟走过来道:“几位跟我来吧。” 穿过一张张的桌子,直直就走到了第二排,这下子离郡王妃他们那桌也只不过是半米的距离,身份越是尊贵自然座位也就越靠前。 郡王妃如此抬举一个区区宋家,引来了那些夫人和小姐们的侧目。 有些夫人认得这是宋家女眷,不由交头接耳:“不过是个翰林罢了,郡王妃如何这样青眼相待?” “便是太子恩师,在京里也算不得最上等。” 话里话外都是不服。 恰好这一桌文氏的闺蜜钱氏也在,她很是与有荣焉:“我就知道你们孤陋寡闻,消息也太落后了,我告诉你们,宋家的那位五小姐,可是郡王妃内定的儿媳妇了。” 居然还有这种消息?夫人们是面面相觑,那些小姐们可都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这是哪里来的程咬金,居然捷足先登了。 且不论钱氏这边掀起了怎样轩然大.波,总之文氏和她的女儿们,是安稳地坐在了第二排,丫鬟们上了茶水糕点果品之类的便纷纷退下。 受到如此抬举,文氏和宋相若自然是得意非凡。 可是宋相宜和烟霞她们却不这么觉得,这四面八方的眼神像是一道道利箭,恨不得将宋相宜刺成千疮百孔。 默默地喝了一盏茶,宋相宜心想看着时辰也该开始了。 果然,郡王妃走上了台,说道:“诸位夫人和小姐们能来是我们郡王府的荣幸。” 接着指着方少逸说道:“犬子少逸。” 方少逸当即行礼作揖:“少逸见过各位夫人。” 台下的夫人们坦然受之,小姐们却刹那间羞红了脸蛋。 台上,郡王妃扬扬手,方少逸识趣地退下。郡王妃淡淡地笑道:“春日正好,故请各位请来,彼此说说话、谈谈天,也是郡王府一份心意,想借这个机会让大伙儿聚一聚,赏一赏这春光方才不算辜负。用过饭后尽可到花园和湖泊上游览,诸位不要客气,玩得尽兴就好。” 大约一刻钟后,各种菜肴便陆续上来了。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有很多菜式,就连宋相宜这个现代人都看都没看过,听都没听过。 她略略吃了几块便喜欢上了这种清淡缠绵的口感。 正吃着,烟霞突然提醒道:“小姐,郡王妃过来了。” 开宴才这一会会儿,还没到互敬的时候,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宋相宜很是惊讶。 但见郡王妃笑着和文氏寒暄:“多日不见,听闻令郎病了,不知现在可还好?” 顿时就有人有心提醒郡王妃,宋家的大公子已经去世了。 第206章 为虎作伥(上) 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却没想到文氏稳稳地答道:“承蒙您关心,我家大郎身体早已无碍。” 夫人们顿时就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死人复生了? 只是心里就算存着疑惑,却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一来明摆着有蹊跷,二来谁敢在郡王妃说话的时候,贸贸然地插话呢? 郡王妃和文氏统共也不过说了八九句的样子,便走到宋相宜的身边,亲切地拉住她的手问到:“你可好?宋家可好?” 这下子那些夫人们就更加糊涂了,方才不是问过文氏家里的近况吗?如何又对一个小辈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可是这句话到了宋相宜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郡王妃的真实意思是你在宋家可好,文氏待你如何? 她心下不免有些感动,于是恭敬地答道:“一切安好!” 听到这话,郡王妃只是笑笑:“近来想去看看你,奈何杂事缠身,听说你病了,竟也不得空去看你,瞧瞧这小脸儿几日不见,尽清瘦了一圈。” 这举止言辞,哪像是普通女眷之间的闲聊,实在很是亲昵。 郡王妃何等的尊贵,能对一个小辈如此的亲切,真是让在座的夫人们出乎意料。 夫人们彼此之间相互交换着眼色,始终不清楚郡王妃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郡王妃怜惜地道:“你虽是年龄小,可也要注意身体才是,我这里刚好有些雪莲荣丹,回头让雪菊给你送去。” “雪莲荣丹!”当即就有几个夫人情不自禁的惊呼出来,各个都是眼红到要喷火的模样。 足见雪莲荣丹有多珍贵,更何况是宋相宜这个前世满脑子都是医学,后世又自己看了不少中医内容的人。 这雪莲丹传说是百年的雪莲根茎熬出的汤汁,合着至少八十年的野山参、还有上品的血燕窝,以及其他罕有的药材糅合而成的。 说起来这些东西真要费些心思,虽说也非绝迹之物,只是要一一凑齐了,却是真正不容易。 宋相宜有心想要拒绝,可是却不能拒绝,郡王妃明显是个爱打隐喻的人,话中藏话是习惯了的。 道理很简单,大庭广众之下,就算要赠药表示关心,也不用当着众人的面送这么百年难见的雪莲荣丹,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关心她,倒不如说郡王妃是在告知她,郡王世子妃的位置就如同这雪莲荣丹一样。 宋相宜这一迟疑,实在明显,连正沉浸在得意中的文氏都意识到了,她站起来就推辞道:“郡王妃如此关爱小女,我替小女多谢您,只是这雪莲荣丹太过珍贵,实在是承受不起。” 宋相若实实在在是嫉妒到咬牙切齿,文氏一开口推辞,她就立马说道:“是啊,五妹,这么珍贵的东西,咱们这些小辈用了也是浪费。” 郡王妃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宋相若,可是眼中的目光清冷如同高山雪,直把宋相若一瞬间就震住了,不敢再多言。 怎么办?接还是不接?宋相宜抬头,余光不经意之间却注意到了院门边上一角蓝袍,在风中轻轻飞舞。 她的心脏猛然一动,她记得少逸哥哥上台的时候,穿的就是蓝色袍子。 是他,一定是他,今天这一出,郡王妃定是告诉他了,他也在等我回答吗? 宋相宜的心脏跳得愈加急促起来,她深吸口气,对郡王妃微笑道:“既然是郡王妃的美意,相宜却之不恭了。” 郡王妃的嘴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孩子,此药虽极为珍贵,但是药性也很霸道,可谓一剑双刃,从此你就要小心谨慎啦。” 看似是关怀的话语,淡淡的一句,在场的人,还没真没几个猜得透了。 可宋相若猜到了!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嫉恨和愤懑,她想笑着装大度,可惜脸部表情都是僵硬的,幸好在场的其他夫人们和小姐都只顾着看宋相宜,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丑态。 宋相若无声地看向碧云,碧云会意,靠过去,宋相若把一个纸条塞进她的手心,脸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时宋相宜和郡王妃又说了几句话,郡王妃便去招呼其他人了。宋相宜忐忑地坐下,隐秘的看向院门之处,之见那一角蓝袍已悄然消失。 这一桌附近的夫人和小姐们顿时都开始窃窃私语,各种炙热的目光就没有离开宋相宜。 不多时,一个端庄的婢女走上来递给宋相宜一个雕刻着兰花的檀香木盒子,她深深看了宋相宜一眼,行礼:“女婢雪菊,这是我家王妃让我提前送过来的,说是让你看看。” 宋相宜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定定的看着盒子,微微叹息,但是想到少逸哥哥,丝丝甜蜜又是溢满了心间,执子之手、与君揩老,从此共度烈火烹油,愿君怜我意,结发共长生。 宋相若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五妹怎么还不接住,莫非是嫌太沉了,若是如此,姐姐可以为你代劳。” 文氏见她停顿不动,也是有些心急,她高兴地说:“相宜,既然是郡王妃的心意,就赶快收下把。” 宋相若心中深恨,暗暗咬着牙。 宋相宜微微一笑说道:“娘亲说的是。”便伸出手来拿住盒子,说,“盒子还是我自己亲力亲为就好,若是旁人碰过了,不要也罢。” 这句话别人只当是宋相宜小孩子心性,倒是她面前的雪菊不由睁大了眼睛,直到宋相宜接过盒子放好,雪菊才低声说道:“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知晓过刚则折。” 宋相宜面色很平静:“所以钢才能铸剑杀敌,若是软弱,不过是自悟。” 雪菊告退之后,文氏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盒子上面,宋相宜只当没看见,淡定地品尝着桌上的佳肴。 这时候碧云附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宋相宜不由地担心:“你一个人去成吗,毕竟……” 她看向碧云的后背,那里交杂着鞭伤和棍伤。 碧云摇头说:“小姐放心吧。” 不等宋相宜多考虑,她急急地走了。这一走,甚是慌张,脚步又急又快,不曾停歇,甚至就连身上的伤口炸裂了,都顾不得停下来缓一缓,直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才展开手里的纸条子。 第207章 为虎作伥(中) 待看清纸条上的内容…… 碧云的手掌颤抖起来。五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三小姐的亲妹妹,何至于心狠如此,万一这一闹,五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按照宋相若的吩咐,因为绿意和她的妹妹还在等着她。 郡王妃这边举行女眷的聚会,另外一边则是男宾在聚会,刚好就在与葳蕤院一湖之隔的桂华院。 碧云拜托守着船的小厮,乘船远去。 桂华院,太子秦琰和冯迁正站在亭台上说话,冯迁一身浅淡的白袍,宽袍大袖更显得身子风流,他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眸里面似乎蕴含着黑夜的阴霾。 秦琰面容平静,看向他的眼神中含着肃穆:“你往后打算如何?” 湖风传来,带着些许凉气,冯迁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秦琰没吭声,可是魏然哪里不知道主子的心意,于是劝导:“冯公子还是多穿些吧。” 说着要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冯迁,冯迁摆摆手说:“冯源为了用我要挟老爷子,早就给我下了毒,每日给我一些粉末让我吃下去活命,到了如今,我也清楚不过是挨日子罢了,还在意这一点凉风吗?” 魏然只好把手中的披风收起来,他看向自家主子,但见秦琰的微微皱起了眉头:“别说丧气话,母后早已在寻医,天下之大,还怕医不好你这小病?” 事实上不止是皇后,就连秦琰自己也多次派人去北疆寻求解药,可惜一无所获。 冯迁低低笑一声,眉宇间绚烂清华,说不尽的潇洒风流:“何必呢,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便够了。” 他拿起酒壶,仰头就往嘴里倒。 秦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作死的冯迁,冷飒飒的开口道:“你很想死是吗?” 阵阵的冷气冻得在亭台上的几个人瞬间就像是回到了寒冬,冯迁不由得干笑。 魏然赶紧装我什么都不知道,茫然四顾。 气氛正是僵硬的时候,红雪一个飞身落在亭台的栏杆上说道:“殿下,一个小丫鬟求见冯公子,说是相宜小姐有事要跟冯公子说。” 宋相宜?秦琰的双眸如同流星划过,短暂的明亮。 此时的碧云对于冯迁来说无疑是救星啊,冯迁赶忙道:“我去看看。”人就大步的往下走去。 他身后的秦琰面色淡淡的,只对红雪说道:“跟上去,隐匿。” 红雪点头:“属下明白。” 魏然自顾自的说:“宋小姐看来是担心冯公子的身体,自己却又不好过来,不过就算为了避嫌派一个丫鬟过来也还是……” 他想说:“太过引人注目了。” 秦琰已经冷冰冰的说:“住嘴。” 亭台之下碧云跟冯迁说完之后,便先行离开,红雪返回说了自己听到的,魏然咂舌:“相宜小姐真要如此吗?” 这事不对劲儿啊,宋相宜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显然不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有人搞鬼。 秦琰嘴角冷冷一牵,牵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静观冯迁。” 此时此刻,碧云已经乘船到了葳蕤院。 宋相宜感受到碧云靠近,不由地关心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有事发生?” 烟霞不便插话,只是一双眼睛默默的看着她,碧云的心在颤抖,但是最终,她垂下眼帘说:“只是因为走得慢一些。” 宋相若自然抓住机会就要讥讽两声:“我看就是蜗牛,爬也早爬回来了。” 碧云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雪。 宋相宜只当她是害怕和警惕,于是维护道:“三姐,真是费心了,一会儿要管我的药盒子,一会儿又要管我的丫鬟,小妹真是感激不尽。” 顿时有几位夫人轻蔑地看着宋相若,更有一位小姐直接咧嘴笑了。 那小姐身边的丫鬟赶紧端杯茶,欲堵住小姐的笑声,那小姐推开茶杯直接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叫采月,姐姐叫什么?我也有个姐姐天天管我,烦死了。” 这冒冒失失的采月是工部侍郎之女,在场的夫人们是忍俊不禁,一来工部侍郎会做人,夫人也很温煦,二来采月年纪小,所谓童言妙语。 宋相宜于是接话道:“我是宋翰林的小女儿,宋相宜。” 其他的夫人其实早就像跟文氏他们搭话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和话题,这下采月一打破僵持,便有夫人与文氏聊天。 采月和宋相宜也开始说些小女孩之间的话题,倒是宋相若跟前可真是冷清啊,众人也都不是瞎子,她那些小伎俩都看在眼里,夫人们并不喜欢。 宋相若咬牙切齿,却也不能被人看出来,她端起杯子喝着,而后悄悄的把杯子里面的茶水倒掉了,自言自语道:“这茶水可真是凉。” 宋相宜没理她,文氏是顾不上,没见工部尚书的夫人正在跟她说话吗? 烟霞这一会儿的注意力也是全部被采月吸引住了,只觉得这个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很是有趣。 谁都没有发现,王欣动了,她猛然推到碧云,碧云哎呀一声,身子摔在菜汤之中,溅出些许的油星来。 宋相宜猝不及防,上衣被染上几块油污,烟霞扶住她往后退,文氏也是连忙起身,但是谁也没料到王欣会伸手去扶碧云,但是却把碧云推得更远,溅出的残羹冷炙刚好就掉落在宋相宜的裙摆上。 烟霞心惊,连忙蹲下身子,处理裙摆上的污迹。 宋相宜冷着脸,并没有看王欣,而是盯着宋相若,此时的宋相若一脸惊吓的模样,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其他夫人们也是惊魂未安,任由丫鬟们关怀和检查有无受伤。 文氏一脸阴沉,呵斥道:“贱婢,你这是干什么?” 碧云更是怒上心头,爬起来就是一巴掌,王欣的脸庞顿时就红肿了,她哭道:“我也只是想去方便,哪里知道会打绊撞到你身上,我现如今好心去扶你,你怎么还打人。” 随机跪在文氏面前很是委屈的样子:“夫人,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真的是脚崴了,夫人如是不信,尽可以查看。” 第208章 为虎作伥(下) 说着就要去脱鞋,文氏如何丢得起这个人,难不成还要外人传自己在宴会上逼得家奴脱鞋自证吗? 宋相宜心知是宋相若搞的鬼,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若是自己戳穿了王欣的谎言,也只会让人看宋家内斗的笑话,她只能隐忍着。 “行了,退下!”文氏没好气地说道,而后赔笑:“各位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家奴不懂事。” 有些夫人恢复了谈笑风生,可是有些夫人终究是心中生了不满。 宋相宜立马说道:“想必各位方才受到了惊吓,相宜在这里赔罪了,过些时日相宜和娘亲在府中设宴,邀请大家来玩,也好为大家压惊。” 夫人们这才全部面色缓和,心想,这丫头倒是个会做人的。 这可是一个和宋家牵线的好机会,方才郡王妃那一出早就让夫人们明白了,这郡王妃世子妃的位子,搞不好就落在宋家的这位五小姐身上了,于是便纷纷表示不打紧。 她们想得明白,郡王妃之所以选择宋相宜很可能和那位有关系,毕竟宋家老爷是那位的恩师啊。 采月更是笑道:“这有什么?左右不过是被吓了一下。” 宋相宜看向她,温和地对她点点头。 不过现在比较尴尬的是,谁都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因此没有多准备衣物,眼下宋相宜和碧云都是一身的油污,总不能就这样呆着吧。 正在思索之间,郡王妃走了过来,方才碧云打王欣巴掌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了那边不对,雪菊当时就要赶过去,却被她拦住了,直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才过来了。 郡王妃很是惊异的说:“这是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文氏多少觉得有些不光彩,因此声音也显得低弱:“都是家奴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人,这才弄得一片狼藉,别的也无大碍,只是相宜的衣裳脏了……” 说到这里很是为难,郡王妃早就看到了宋相宜的狼狈了,就是猜到了此处才来解围的,毕竟是将来的儿媳妇,总要施恩,才好拿捏。 于是她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相宜的身高倒是与我的个子相仿,不如就穿我的好了。” 果然,郡王妃是真的把宋家的五小姐内定为儿媳妇了,那些小姐们虽然嫉妒不过也是无可奈何,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们还想得清楚,说白了,宋家和郡王府都是那位的心腹,彼此联姻也是正常。 因此倒也不曾在席间为难宋相宜。 文氏连忙说道:“这如何使得,不如我先带小女回去吧。” 宋相宜只能更加的谦逊:“是啊,相宜承担不起。” “那有什么?不过就是一件衣裳,你们要是推辞,倒见外了。”郡王妃轻描淡写的说着,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文氏和宋相宜只得顺从地道谢。 雪菊喊来一个小丫鬟,也是巧合了,正是那个带她们进入葳蕤院的小丫鬟。 “珍珠,带相宜小姐去伏流院换身衣裳。”雪菊吩咐道。 珍珠口称是,恭敬地对宋相宜说:’宋小姐请跟我来。” 烟霞随即就要跟着去,碧云拉住她,轻轻摇头,比出口型“宋相若!” 烟霞瞬间就了然了,确实这件事绝对不是巧合,只是不知道宋相若打的什么鬼主意,碧云现在一身油污也无法在这里盯住宋相若,唯有自己最是合适,于是她点点头说:“我知晓了。” 于是默默的退到了文氏的身后。 宋相若故意冷哼一声,似乎是很不满意烟霞没有跟过去,但是谁都不知道她的内心几乎要发沸腾了:宋相宜你马上就要名声扫地,沦为笑柄! 这边郡王妃吩咐雪菊重新去置办酒宴,那边宋相宜和碧云则是一步一步前往伏流院,这个伏流院便是郡王妃的住处,传闻郡王夫妇感情很好,两个人的院子是相邻的,只隔着一堵墙,整个郡王府的格局正是以那堵墙为分界线,左边是伏流院,而右边则是郡王爷的住处。 兰湖处于两者的分界线上,葳蕤院本身是郡王爷这边的,故而要去伏流院必定要经过男宾宴会的地方。 船只悠悠荡荡的飘荡在湖面上,行驶到男宾宴会附近的时候,碧云开始四处张望,直到她发现冯迁的身形之后,身子突然战栗不止。 她握了握拳头,克制自己体内的不安和发抖的身子。 她的前方宋相宜正在观看湖面上的风景,突然身后传来碧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姐,奴婢其实一直都很后悔,可是奴婢真的是迫不得已。” 宋相宜以为碧云说的是前些日子,向宋相若告密的事情,于是转过身笑道:“无妨,迷途知返便是难得。” 碧云只是摇头,握住了宋相宜的手,眼中含泪,而后猛地一推,宋相宜身形不稳翻入了水中。 “碧云,你干……”冰冷的湖水瞬间就淹没了她的头顶,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水流分解了。 碧云随之尖叫:“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冯迁听到碧云的声音立刻往这边看,相宜落水了?可是他不会游泳,只能干着急,再加上这边是男宾的聚会,若是声张,宋相宜的清誉可就毁了,他立马去找这边的守船小厮,但不曾想,小厮这一会儿恰恰不在! 怎么办?冯迁的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是要名节还是要性命? 此时珍珠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只看到宋相宜的衣服漂浮在湖面上,偶尔可见一缕缕的情思随水飘扬。 她冲划船小厮喊道:“快把船划过去。” “等划过去就晚了!”碧云心一横立马扑过去把小厮推下去说:“快去救我家小姐。” 碧云的心急速跳着,就像是一连串繁密的音节拥挤在一起,顷刻间就要爆炸式的:小姐与其让你嫁给冯迁那种断袖的,不如嫁给一个能真心对待您的小厮。 但是她没料到,那小厮不会游泳,珍珠一看碧云把小厮推下去,顿时喊道:“你疯了吗?他不识水性,现在谁来划船?” 可惜已经晚了,小厮咕噜咕噜地沉了下去。 第209章 太子相救 水中,宋相宜拼命地挣扎着大喊:“救我——救命啊——。” 碧云脸色苍白地看着宋相宜的身形不断往下沉,面色煞白,而珍珠也是急得五脏俱焚,她站在船首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想要结成绳子去救宋相宜,可是碧云知道来不及了,只在心中默念:小姐您若是死了,奴婢给您偿命。 她冲着珍珠说道:“别做那些没用的,赶紧大喊,喊人来啊,总会有会游泳的!”说着就要开口喊。 同一时间,岸边上,望着宋相宜的逐渐淹没在碧水之中,冯迁不再犹豫,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呢?即便将来相宜怪他,他也不后悔,大不了…… 他没敢继续想下去,放声大喊:“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碧云和冯迁的呼救声很快就惊动了那些饮酒作乐的男宾们,少逸带头领着他们出来。 暗处红雪觉得差不多了,急速飞回亭台,但却不见了自家殿下的身形。 红雪问道:“殿下呢?” 魏然盯着红雪叹气一声,指向前方:“殿下一听到呼救声就立马赶出去了,你这次实在是太过擅做主张了,殿下让我告诉你,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红雪听了,面色不变,她转过身去,只见秦琰一路轻功,踩风提气,急速前行,待到了湖边时连停顿都不曾有,直接乘风破浪,蹬萍渡水赶往宋相宜沉水之处。 此时方少逸刚好带着男宾们到来,恰恰看到了太子秦琰的身影,只听旁人说道:“看来殿下也是听闻有人溺水而赶来的,却不知是哪位大人喝多了,竟然坠入湖中。” 兵部尚书李安杰摸摸胡子说:“但愿平安无事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方少逸的心中很是忐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滋扰着他。 秦琰纵身跳入湖中。 尚带着春寒的冷水立刻就浸湿了他的衣物,湖中浅表层还有大好的太阳照出来几分澄澈光明,借着光线他四处搜寻,但是却并没有发现宋相宜的影子。 秦琰心知不好,加速往深处游去。 小船上,看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入水救人,珍珠和碧云都松了一口气,碧云提着心,她不停的喃喃自语:“小姐,小姐,你可一定要平安地上来啊。” 珍珠也是白着脸祈祷,希望秦琰顺利解救宋家小姐。 也不过是片刻,一个人影突然从湖面上窜出来,蹬萍渡水稳稳的落在了小船上,他的怀中宋相宜昏迷不醒。 秦琰探探宋相宜的脉搏,脸色很是不好,他直接凝聚内力喊道:“魏然,滚过来。” 魏然立马飞身过去,二话不说拿起船桨就撑着小船走了。 “殿下,回府还是御医馆?”他问道 “来不及了。”秦琰说道:“去伏流院。” 岸边上看到这一幕的男宾也都是傻了,太子殿下那怀里抱着的可是女子? 众人相互交流着眼光,都觉得事情大发了。 这还未出嫁的闺秀被一个男人看到了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虽然不至于寻死保全名节,可是声誉却是肯定要受损了。 要想保全名声,唯有嫁给那个男人。 有人忍不住说:“却不知道是哪家闺秀,这样好运?” 当即有人说道:“那也要太子殿下肯,才能称得上是好运。” 更有人腹诽:“好运?看看太子殿下府上女人的下场吧。” 众人交头接耳之时,方少逸一眼望见一片月白色的长裙,从秦琰的怀中拖曳而下,他立时面色大变,竟然不顾一切地使起轻功掠过去。 飞进一看,果然是相宜妹妹! 他二话不说,当即脱下身上的衣服盖住宋相宜的容貌和身子,魏然加速划船,不一会儿便从男宾客的眼前划走了。 男宾们看着远去的小船,突然听到从船上飘来的女子哭泣的声音:“我家五小姐不会有事吧,前几天刚刚生了一场大病,才刚好就又落了水,呜呜呜。” 五小姐?大病?很快就有人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起来。 碧云还在哭泣着“贱婢!”秦琰直接一脚把她踹进水中,脸色冰冷。 珍珠忍不住尖叫一声,而后全身发抖。 方少逸心中不忍说道:“殿下为何如此?” 水中的碧云苦苦挣扎,大喊道:“救命救命——” 方少逸不忍,欲过去救她,这时候魏然怪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是过去救那丫鬟,她可就是你的人了……” 方少逸的身子顿时就停住了,陷入了犹豫。 就在此时,一叶扁舟划到了碧云的身边,一只素白的手掌拉住了碧云的手,却原来是冯迁。 看到碧云得救,方少逸这才安心,再想想秦琰的举动,他多少也理解了,不由地叹息说道:“殿下,碧云虽然说错了话,但也是太过担心导致,她和相宜情同姐妹,若是出了事,相宜岂不内疚。” 魏然古怪地笑了两声:“这种背主的,只配做一条狗,她巴不得她家主子名誉扫地才是真的。” 方少逸不知内情,只以为魏然是在说怪话,未多加理会。 转眼看到秦琰抱住宋相宜,越看越觉得刺眼,于是伸出手来不容分辨地道:“我来吧。” 说着就要抱走宋相宜。 秦琰却不放手,把宋相宜抱得更紧了,方少逸抱住相宜的腰部却发现扯不动。 他隐忍着说道:“殿下,相宜是我未过门的娘子,还请您放手。” 秦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突然魏然叫到:“坐好喽!”猛地一划船,船体左右摇晃,冷不防之下,方少逸差点摔倒。 秦琰也是欺人太甚,淡淡地道:“不是还没过门吗?” 这话分明是公开跟方少逸做对,方少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别的事他都可以让,相宜妹妹这事,他绝不退让。 方少逸正色道:“殿下慎言,我与相宜妹妹的亲事两家长辈早已默认。” 秦琰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冰冷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而后移开了目光。 方少逸却知道秦琰虽然是沉默不言,心中却是傲然的。 好在方少逸温和,并没有乱了方寸,礼貌而又坚定地说道:“殿下,相宜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读音。 谁也没有觉察到,当方少逸强调“两情相悦”的时候,秦琰心中起了微微的波澜,很多年前,当他第一次意识到万事只能自己克服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再也没有起过波澜。 第210章 相争 方少逸见他沉默,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顺势再次发力,揽住相宜的肩膀和腰部,终于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魏然悄悄地看向自己殿下,不再说话,而是加快了速度。珍珠则在一边小声地指路,没过一会儿,几个人就到了伏流院。 珍珠引着方少逸进入了正房的寝室。 秦琰和魏然则是留在了外室。 把宋相宜放在床榻上,方少逸怜惜地摸摸她的鬓角,对珍珠说:“照顾好相宜。” 珍珠行礼说:“奴婢知晓的。”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拿出郡王妃的衣服给宋相宜换上了。 郡王妃的衣服大都是比较成熟庄重的颜色,宋相宜换上后,看起来又端庄了不少。 外室,魏然和秦琰已经不在了,这也在方少逸意料之中,毕竟是郡王妃的房间,留在这里不合适。 他正打算吩咐丫鬟去找大夫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头发凌乱,眼里全是血丝,问道:“世子,在下是王自合,乃是太医院的御医,是来给相宜小姐诊脉的。” 方少逸心知肚明,定是秦琰通过暗卫请来的。 于是他说道:“还请进入内室。” 两人进了内室,而在葳蕤院这边,冯迁把碧云送了回来,碧云一进院子里,就大喊大叫道:“不好了,五小姐落水了。” 满院子的夫人和小姐们,顿时是炸开了锅,纷纷问道:“是哪家的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云一路奔回文氏的身边哭道:“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小姐溺水了啊。” 说完痛哭不止,烟霞急忙上前,问她:“小姐呢?在哪里?她……” 刚才还在享受着各位夫人吹捧的文氏,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只有宋相若内心充满狂喜,她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大笑出声。 文氏焦急地追问碧云:“相宜人呢?在哪里?有没有事?” 这正是文氏的聪明之处,她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碧云还在抽搐哭泣,宋相若装出着急的样子道:“你倒是快说啊,五妹妹如何了?可是被人救了?” 文氏顿时心中觉得不好,三娘怎么能问这个问题,若是……她有心想阻止,但是却无法当着众人让碧云住口,否则岂不是做贼心虚。 是啊,是否被人救了啊?宴会上的其他夫人们和小姐们也都纷纷侧目,关注着这里。 碧云止住哭声说道:“小姐在伏流院,是太子殿下救了小姐。” 此言一出,满院子出现鸦雀无声,但只是片刻的安静,很快夫人群里就躁动起来。她们面色怪异,彼此交头接耳。 文氏顾不得上旁的,直接呵斥道:“还不如带路。” 碧云点头,引领文氏几人迅速赶往伏流院。 只等她们一走,葳蕤院里顿时热闹非凡。 “天哪,这下子宋家可是要闹笑话了?”一个妇人说道。 “可不是,两个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本来是要结为亲家的。可是现在……”一个小姐插话道。 很快一个绿衣的夫人就说到:“丽儿不该说的别说。”随即又说道:“这到底是宋家和郡王府的私事,咱们听听也就算了,说到底也不过是太子殿下好心救了郡王府未来的媳妇罢了,咱们何必在这里议论不停?” 听了绿衣夫人的话语,其他的夫人纷纷不言语了。 但终归有夫人仗着身份不得了,话里藏针:“李氏,我记得宋家大公子大婚那天,你污蔑宋家五小姐不成,反倒被惩罚了,你不让我们说,是不是因为怕了?” “就是啊……”一下子周围的夫人们都嘻嘻笑了起来。 丽儿看到娘亲被羞辱,登时就恼怒了,想要开口讽刺,但是却被李氏拉住了。 李氏面色平静,说道:“诸位想错了,我并不是怕了,而是想明白了,我犯下的罪孽足以千刀万剐,多亏五小姐大发慈悲我才能苟活至今,如今两个女儿都定了婚事,我可以出来走走,就已经很知足了,我告诫大家,是因为我吃过这样的苦处,更因为五小姐是真真的好姑娘。” 有些识趣之人听了,捺口不言,转而挑其他的话题缓解气氛,但是还有些夫人不理李氏,继续说着太子和宋相宜和郡王府之间以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丑事。 丽儿在桌子下面紧紧地拉住娘亲的手掌,无声的安慰她,李氏微微笑着说:“我无事。” 经过这一番的劫难,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记得她被禁足在家中的时候,举步维艰,就连自家夫君都对她冷眼相待。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哭着也是一生,笑着也是一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选择笑着,再也不流泪。 经过连番的赶路,文氏几个人终于到了,冯迁自然也是要跟着来的,小丫鬟看到文氏就问道:“可是文夫人?” 文氏自然是点头。 小丫鬟便笑道:“我家少爷有事先走了,他吩咐我,您若是来了,直接进去便可,相宜小姐就在内室之内,红云姐姐和王御医都守着呢。” 王御医?又是他。 文氏不及多想,急忙忙地进去,宋相若和烟霞等几个人也都跟着进去了,冯迁欲要进去,小丫鬟笑眯眯地拦住他说:“奴婢叫做白雪,我家世子吩咐了,只有宋家的女眷可以进去。” 冯迁的嘴边绽出一抹笑容,就像是盛开的罂粟话,最是潇洒风流,看的那白雪忍不住脸红了,只听冯迁说道:“我不同于常人,你当知道的。” 白雪心下惋惜,但还是说:“常闻冯家嫡公子最是潇洒,有东晋士大夫的风范,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可是您不能进。” 冯迁只能作罢,等到来日再去看望吧。 此时宋相宜已经醒过来了,连续呕出了几口水,就觉得好了很多,王御医提醒她以后几日不能吃生冷东西,又讲了些修养之道,正说话的时候,文氏和宋相若他们进来了。 文氏一见宋相宜,看她完好,还能对御医说话,心中稍稍安稳了,只是满脸阴霾却始终不得散去。 第211章 谁下的黑手 红云见了文氏,连忙请安:“奴婢红云,既然是夫人来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文氏点点头。 烟霞扑到宋相宜身边连声问道:“小姐你还好吗?吓死奴婢了。” 宋相宜笑道:“我没事了,只是多喝了几口湖水,肚子有些不舒服。” 烟霞这才安心。 宋相若走过去,假惺惺地慰问:“五妹听说你落水了,可是还安好?” 宋相宜坐起身子说:“我已经无事了,让娘亲和三姐姐担心了。” “你还知道让我们担心了?”文氏心中有顾虑,故而话语中也带着一丝丝的指责,“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烟霞顿时不满,小姐都成这样了,夫人就知道指责,她咬着唇却不敢说文氏。 宋相宜看向碧云,不言语,只是问道:“娘亲,女儿若是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娘亲又该如何?” 听了宋相宜的话,宋相若的心里七上八下,而碧云的脸色更是惨白,她浑身冰凉,觉得自己快要被恐惧冻住了。 烟霞无意中看向碧云,发现她脸色,心沉了下去。 文氏闻言,不假思索道:“若是如此,坏我女儿声誉,定当不死不休,只要我文佩兰活着一天,就不会放过他。” 宋相若勉强笑道:“五妹可真会开玩笑,谁敢把你推下去啊,说不准是你不小心罢了。” 宋相若这是心慌了啊,宋相宜看向她,她的声音不由得低下去。 烟霞的神经绷得很紧,小姐啊,难道真的是碧云做的吗? 碧云有多恐慌就别提了,宋相宜的一双眼仿佛早已经看清楚两人的情绪和心思,她笑道:“有娘亲这句话就行了。” 看来五小姐落水这件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王御医叹息一声,目光在宋相若的脸上停留了一阵,骨肉相残啊。 他轻轻咳嗽,说道:“相宜小姐现在已经安好,只需要静养即可,这是方子,每日一剂,服用七天即可。” 文氏接过了方子,王御医便起身告辞。 他走之后,屋里没有了外人,文氏只问她:“相宜,为娘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是谁推你入水的,只管说来,娘亲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碧云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宋相宜不言语,只是说:“女儿受了惊吓,现在头疼的紧,只感觉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其余的暂时想不起来。” 烟霞也赶忙说着:“夫人不如让小姐休息吧,日子还长着呢。” 文氏只得作罢,但是满心的顾虑却挥散不去,令她心神不宁,于是再次讲道:“你太不小心了,即便是被推下去的,也该躲着点,你可知道,闹出这样一出,宋家和郡王府多被动吗?” 文氏还想再把话说明白点,突然郡王妃的声音响了起来“文夫人,消消气吧,相宜可是刚落水。” 这就是委婉的提示了,文氏赶紧转移话题:“郡王妃您怎么来了?” 郡王妃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东道主,怎么可能不来。” 说着坐下拉住相宜的手说:“好孩子,你受惊吓了,您放心,不就是落水了吗?我郡王府扛得起。” 这话便是表态,而且是长辈的表态! “多谢郡王妃!”宋相宜真心感激,古代女子和现代可不同,名节二字最为重要,难得郡王妃大度,竟能不计较。 一旁的宋相若目瞪口呆,都这样了,竟然也没能搅黄她的好事,好恨啊,宋相宜你为什么还不死,既然这样都不行,那我就再加一把火,我要你生不如死! 听郡王妃这么一说,文氏顿时吃了颗定心丸,笑道:“相宜啊,遇见郡王妃这么好的人,可真是你的福气。”又对着郡王妃说,“我宋家也是高攀了。” 郡王妃面色淡淡地道:“无所谓高攀不高攀,孩子们都愿意就好。”接着站起身说道,“我还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宋夫人在这儿好好陪陪相宜吧。” 又叮嘱宋相宜注意身体,便走了。 郡王妃出来之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脚步,喊道:“出来吧,你以为你躲着为娘就不知道吗?” 方少逸无奈地的从树上飞身下来,说道:“娘亲你是怎么知道?” 郡王妃也不回答,只是问他:“少逸你可是下定决心要娶宋相宜了,你可知道人多嘴杂,众说纷纭之下,可以积毁销骨。” 方少逸摇摇头说:“孩儿刚才找您,就已经说清楚了,我非相宜不娶。” 郡王妃也只能叹息。 大概修养了一下,文氏便带着女儿们回去了。 到了宋家,宋相宜就口称不舒服,文氏只好让她早些去休息了。 西厢房内,宋相宜看着碧云,只说了一句:“碧云,我们的主仆情分就此断绝,我不忍心看你丧命,可也实在是没力气再护着你了,你走吧。” 烟霞的心很疼,心疼宋相宜,也心疼碧云变成这样子。 碧云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磕头,半点不回头地离开。 房间内一片沉默,宋相宜幽幽地说:“我累了,真累。” 烟霞劝导:“小姐用点饭再休息吧。 “不了。”宋相宜说道,烟霞只好服侍她睡下。 躺在床榻上,宋相宜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落入水中绝望,昏暗的水下世界里,她的手徒劳地抓着,但是却越来越往下沉,窒息的痛苦让她喊不出来。 就在她神智快要模糊的时候,她看到秦琰突如其来地闯进来,他伸出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 但是自己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明明是少逸哥哥。 宋相宜想着想着就觉得心烦了,秦琰怎么可能来救自己呢?定然是少逸哥哥得知自己落水之后,赶来救了自己。 也是太疲惫了,一觉无梦,第二天醒来之后,宋相宜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可见是要染上风寒的预兆。 烟霞见此,伺候她洗漱之后,说道:“小姐先等着,奴婢去给您抓一些防风寒的药。” 宋相宜想了,也是,再感冒了就不好了,于是同意了,烟霞喊上厨房里负责采买的小李,驾着马车出了府。 小李驾着马车,两个人先去买了药品,准备回府的时候,烟霞突然说道:“等下,改去香万里点心铺吧,小姐爱吃里面的豌豆糕。” 小李答应着,一扬马鞭说:“驾!” 第212章 流言蜚语 马车缓缓地在香万里点心铺停住,烟霞扶着小李子的手从马车上跳下。 这家点心铺子远近闻名,往日里一向是门庭若市,今日大约是时间还早的关系,故而并没有太多人,只有五六个人在排着队。 烟霞见人不多,便松了口气,毕竟时间不太宽裕。 左手挎着篮子,她对小李子说:“你且守着马车,我买了点心就回来。” 小李子看看前面的人笑道:“还是我去吧,大清早,风还凉着呢。” 说完就要去抢篮子,烟霞无法,只好说:“那就一起吧,反正马车就在旁边停着。” 两个人在后面排着,小李子时不时地说上一两句话,烟霞应着,心里面却总是不知不觉想到碧云之事,一难受,眼眶就有些红了。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前边的两个闲聊的小丫鬟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蓝衣的小丫鬟问道:“真的吗?那宋家五小姐的身子岂不是被太子殿下看光了吗?” “可不是,我厨房里面的刘婶子说的,还能有假的不成?”红衣丫鬟说得信誓旦旦。 “那好玩了,名节都没有了。”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笑得很是开心。 烟霞和小李子都僵住了,烟霞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什么厨房刘婶子,都能当个传话权威,这些无知浅薄的人好可恶!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告诫自己,小姐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上,千万不要再惹事带来麻烦了。 那两个小丫鬟笑了一阵之后,显然是觉得不过瘾,继续取笑道:“我还听说那宋家五小姐还常常在人前自称自己是郡王府内定的儿媳妇呢,真是不知羞耻。” “岂止啊……”红衣丫鬟促狭的说道,“我早先还听闻那五小姐勾引过冯国公府上的嫡公子呢。” 绿衣丫鬟瞪大了眼睛,说道:“真的啊?我的天,她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坏。居然早有前科,怪不得现在又勾引太子殿下呢,说到底就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 她们俩的身后,烟霞和小李子反应不一。 宋相宜落水的事情,小李子是隐约听说过一二,只当做是哪个缺德的散布谣言,并不放在心上,现在就连两个小丫鬟都在说这个,难不成是真的? 因此他悄悄地离开了烟霞几步。 烟霞气得不行,哪里还能忍得,两只眼睛当即红通通的。 她拼命才把心中的愤懑和悲痛压下去,装作好奇的样子搭话:“两位姐姐说的是什么?我也很好奇呢,咱们做丫鬟的,八百年也不见得能遇上这样的丑闻?” 呀!还有同道中人,两个丫鬟顿时七嘴八舌地把谣言说的清清楚楚,说完一脸期待的等着烟霞大笑,和他们一起嘲讽宋相宜。 但是没想到烟霞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很是疑惑地问道:“姐姐们虽然说的清楚,但是我有一事不明。” 她诚恳请教的样子让小丫鬟们很是受用,红衣丫鬟道:“何事不明啊?” 烟霞心内冷笑,说道:“两位可知勾引的是哪位冯家的公子?” 这……丫鬟们犯难了,绿衣丫鬟说道:“反正就是勾引了,管他是哪一个。” “就是吗!”红衣丫鬟和她又一次嬉笑了起来。 烟霞直接戳心窝子,豁然变脸,厉声呵斥:“既然不清楚,缘何无缘无故散布谣言,毁人清誉,可知朗朗青天之上,诸神尚在。” 那两个小丫鬟一下子就呆住了,万万没想到烟霞说变脸就变脸,红衣丫鬟说道:“干你何事?我们自说我们的。” 烟霞冷冷的道:“你们说的可是我家小姐,怎么不干我的事?” 买个点心还能遇上正主,也着实意外。丫鬟们面面相觑,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道:“咦,你说什么啊,我们没听明白呢。” 还敢装傻!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烟霞气得发抖,但还是压下怒气,对着一直装傻充愣的小李子说:“我们走。” 临走前她指着那两个丫鬟说:“今日这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再敢犯,我定要去讨个公道。” “哟呵,一个失节小姐的丫鬟,还这么盛气凌人,就算真是找到我们府邸,我们也不怕。”红衣的丫鬟看不惯烟霞那样子,阴阳怪气地讽刺着。 还真以为自己是拿住了什么把柄,岂不知自己根本就是被别人玩弄在指掌之间,做了别人的枪罢了。 烟霞心知此事不简单,和小李子慌忙回了宋家,一路上烟霞越想越是替自家小姐委屈,忍不住哽咽。 到了宋家之后,交代小李子把药交给小厨房的师傅熬了,便一路疾奔回了西厢房,掀开帘子,便想张嘴告知刚刚的经历。 此时宋相宜正拿着一本水经注看着呢,烟霞看着一无所知的主子嘴角边恬静的微笑,心酸得无以复加。 小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坐卧难安,想到此处,烟霞默默地咽下去,只是说道:”小姐,我回来了。” 宋相宜放下书,笑道:“药都买回来了吗?” 烟霞点头,刚想说:已经送到厨房熬着了。” 可是才刚蹦出两个字来,声音就哽咽得不行了,鼻头一酸涩,清泪落在宋相宜的跟前。 这可着实把宋相宜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来扶着烟霞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别急,一点点说清楚,凡事都有解决办法的。” 烟霞也是在是忍不住了,她性子虽然是温和隐忍,到底是年轻,又以自家小姐为天,遇到宋相宜被污蔑这种事,只感觉到天要塌陷了。 她抽泣道:“小姐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啊。奴婢替小姐觉得冤枉啊。” 宋相宜轻轻拍住烟霞的背部,柔声说道:“有什么就说出来吧。” 烟霞点头,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在点心铺子的遭遇和那两个小丫鬟的话语,完完全全说了一遍。 宋相宜听着听着,也是面色阴沉了。 烟霞能看出来,她自然也能察觉这里面的不简单,这分明是有人恶意在散布谣言,而且就是为了抹黑和针对自己。 至于是谁下的黑手,要弄清楚也不是难事,只看现在谁嫉妒的满眼通红,理智全无,便能够找出来,不过…… 第213章 恍然大悟 想起郡王府宴会上那些看着雪莲荣丹眼红的夫人和小姐们,宋相宜的思索断了一下。 她估计只要参加那场宴会的应该都知道,郡王妃是内定自己为儿媳妇了。要说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即便是嫉妒也不至于往死里抹黑自己,如此说来,必然是恨自己入骨之人。 她的目光轻飘飘的,若有所思的说:“烟霞,你觉得这世上恨我入骨的人能有几个呢?” 烟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除了三小姐,奴婢不作他人。” 这正和宋相宜想的不谋而合,烟霞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该怎么办?” 宋相宜望着窗外开始凋零的樱花,心中有些无奈和失望,终归还是要骨肉相残吗?她的眉间含着犹豫:“烟霞,随我去一趟三姐那里吧。” 烟霞很奇怪也很是气愤“:小姐,去三小姐那里干什么?三小姐害得碧云成了那样子,又害得您名声扫地,您过去只会被她羞辱。” 宋相宜叹息说:“对碧云我尚能讲求几分情谊,对于宋相若,我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你想想看,万一我直接告知娘亲,一来我没有证据,娘亲只会以为我胡说八道,陷害三姐,二来我总要试探一下,找出线索,才好问罪啊。” 烟霞明白了宋相宜的心思,问道:“那现在去吗?可是小姐您的药还没喝呢?” 宋相宜微微一笑:“那便不急,待我喝了药再去也不迟。” 烟霞估摸了时间,也觉得药该熬好了,于是说道:“奴婢去端药去。” 烟霞走了以后,宋相宜一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一下一下,哒哒哒的声音随之响起来。 记得前世做法医的父母曾经跟她说过,在解剖被害者的同时,不仅要观察尸体上的端倪,还要学会从心理上进行模拟。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换位思考能够帮助法医更快发现尸体上的端倪,推测出死者真正的死因。 所以宋相宜现在已经不是她自己了,而是那个她十分了解的三姐。 顿时嫉妒如同毒蛇一样死咬着她的心,她的脑子里慢慢都是这样的想法:那个该死的宋相宜为什么还不死?我要她死,我要她名声扫地,可是要怎么做? 一连串的线索连在一起,宋相宜一个一个接着推断,证实或者推翻,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睁开眼睛,脑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线索,从流言传送的内容来看,宋相若显然是动了杀心,只是还是不明白宋相若为什么非要知自己于死地呢? 单单只是因为嫉妒?这显然不成立! 这时候烟霞端着药汤进来了,她说道:“小姐,熬好了,您趁热喝下吧。” 宋相宜无意识的接过来,就往嘴里倒。 烟霞着急了,喊道:“小姐,小心烫啊。” 嘶!滚烫的药水沾在唇边,立时烫得她猛地捂住嘴,烟霞赶紧上前接过药汤说:“小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宋相宜跟着了魔一样问道:“烟霞,你觉得宋相若为什么这么恨我呢?” “因为嫉妒小姐吧。”烟霞说道。 “那你会为了嫉妒而杀人吗?”宋相宜问道。 烟霞果断的摇头:“奴婢还没有疯,怎么会为了嫉妒而杀人呢?” 疯!对额,就是这个,是什么让宋相若突然发疯了,居然对自己起了杀意,冒险要杀了自己? 她努力地回想往日的种种,直到一个画面闯进她的的脑海,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她猛地站起来说:“我知道原因了。” “可是……”宋相宜又坐回去,喃喃自语:“那个刺杀宋相若的人又是谁呢?目的是什么呢?” 怎么想都想不透啊! 烟霞看着小姐魔怔的样子,有些心疼说:“小姐,想不明白的,就先别想了,喝了药,休息一会儿吧。” 宋相宜点点头,端起药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治疗风寒的汤剂总是带有很强的催眠效果,没过一会儿,宋相宜就直犯困,她昏昏沉沉的陷入睡眠。 是谁?你是谁?一个黑衣人不停的追着她,她惊恐的尖叫:“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害我?” 黑衣人双目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怒火“偿命吧,毒妇!” “救命!”她惊慌失措的大喊,眼看着刀尖就要刺入她的胸腔之中,突然一个黑影扑到了她的身上,刀尖刺入那个人影的身体内,温热的鲜血流淌过来,她伸手,指尖一抹猩红。 “莲荷!”她大喊一声。 “莲荷!”宋相宜坐起身子,满面惊恐,脸色惨白如雪。 是了,自此真相大白,还记得自己装病准备招魂仪式那天,宋相若曾经来过,说要为莲荷求医,当时自己还应允了。 那时候宋相若是怎么说的,她说她遇刺了,多亏莲荷挡住了,才幸免于难,难怪这几天总是不见莲荷,定然是养伤去了。 仔细想想,宋相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恨不得自己死的,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在给别人背黑锅,是谁这么用心险恶,让自己做替罪羔羊? 烟霞原本在窗外扫桃花,冷不防听到了宋相宜的喊叫声,急忙忙掀开帘子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待看到宋相宜脸色惨白如雪的时候,心头一跳,几步到了她身边问道:“小姐,你感觉如何?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说着掏出怀中的帕子要给宋相宜擦汗,宋相宜抓住烟霞的手问道:“烟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烟霞看了下时辰,差不多是宋其凤回府的时间,宋相宜催促道:“你去给我准备一套全新的中衣中裤,快去。” 烟霞看到宋相宜如此的焦急,心知是大事,于是连忙去拿衣物去了。 宋相宜甚至来不及换洗衣服就带着烟霞一路疾走,来到了文氏的院子,她一进去就看到宋其凤和文氏正在说话,文氏心情很好,面上还带着微笑。 宋相宜上前请安:“相宜见过父亲和母亲。” 文氏看到最给自己长脸的小女儿来了,满脸的慈爱说:“身体可还好,你昨日说不舒服可是感染了风寒?” 第214章 无名男子 宋相宜也是微笑着:“女儿并无大事,劳烦母亲费心了。” 态度温和而有礼,但始终夹杂着淡淡的疏离感,文氏和宋其凤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了,心病还须心药医。 只听宋相宜接着说道:“父亲,女儿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您说,母亲……”说着看向文氏,面有难色。 宋其凤也看向文氏,未说话,但是文氏与自家夫君相处十余年,那里不懂得他的心思,于是便说:“我去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了?” 文氏走后,宋相宜便开门见山的说:“爹爹,女儿想见太子殿下,还请爹爹引见。” “你见太子殿下做什么?”宋其凤心中一动,问道。 宋相宜也不能说实话,只得含糊其辞道:“只是个人私事罢了,女儿家的心事不好意思跟爹爹说起。” 到底是孽缘吗?相宜这孩子不能进皇家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经过宋相承的刺激,宋其凤实在不想真的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不过看看女儿的神色,又不像是所谓的儿女之事,他沉思着。 而宋相宜始终坦然的看着自家爹爹的双眸,许久,宋其凤叹息一声说:“也罢,你回去吧,晚上自会有人来找你,但是相宜你要切记,天家,仰望就好,不宜过分接近。” 宋相宜莫名其妙,爹爹这是怎么了? 虽说很是纳闷,不过宋相宜此刻的心思也全然不在这里,她只等着最后的消息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亥时,宋相宜喝着清茶,心中多少是有些忧虑的,因此秀眉便在不知不觉之间皱了起来。 突然房梁上传来了一个油嘴滑舌的戏谑之声:“哟,是谁惹得我们宋小姐心烦。” 来了!听这个声音,必然是魏然无疑了。宋相宜心中一定,神色淡然:“这就得问你了。” 魏然瞬间苦笑不已,赶紧的从房梁上,道:“宋小姐,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我什么时候惹到您了?您要不说清楚,殿下会扒了我的皮的。” 宋相宜抬起眼,只是短短问了一句,一下子就让魏然噎住了:“我只问你,宋相若遇刺是怎么回事?李文他人呢?” 魏然到此时不得不惊叹了,难怪殿下会对宋家五小姐倾心,所谓多智近乎妖,也不过如此了,他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相宜冷眼看着,须臾叹气说道:“我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罢了,没想到我猜测的居然是真的,我一直奇怪李文是怎么加入到太子的亲卫探子中的,现在看来也是殿下的手笔了,我三姐即便心肠坏一些,可也不至于死,殿下此举是否太过激了?” 听完了宋相宜的话,魏然心想:殿下这可不怪属下了,是五小姐自己猜出来的。 “伍小姐,殿下也是不得已。”魏然不免为自家殿下讲话,“在那种情况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也要为大局着想啊,你把那个三姐实在是不省心,再者其实殿下根本是担心……” “担心?殿下担心大局,我心中知晓,可是殿下此举却害我如今声名扫地!”宋相宜看向他,魏然顿时就闭嘴了。 见到魏然不说,宋相宜神色淡淡的说:“烟霞送客。” 这算是赶人了,魏然苦笑:“不用,我这就告辞。”扑棱一声,人就没影子了。 夜深沉,太子府内,魏然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秦琰。 “声名扫地?”秦琰轻轻的念出这四个字,眉心抽出一圈涟漪,他说道:“你知道怎么做。” 魏然立刻跪下说:“属下这就去办。” 不久之后,从太子府飞出了一波的暗护,一波朝向宋家,一波朝向美锦轩,还有一波则是迅速的嵌入在黑夜之中,不知所踪。 同一时间,在这群暗卫奔忙的同时,有两个人也在奔忙,只见一个男子背着另一个男子,飞速地攀岩走壁,在他们的身后,一群爪牙紧追不舍。 “安珏,你放下我,只管逃去吧,秦琰不会杀我的。”白袍的公子咳嗽着。 黑衣人倔强的说:“殿下,属下就是死也不会抛弃您。”他说着,但是已经汗流浃背,行动迟缓了。 公子轻叹:“我们逃不过秦琰的爪牙,那些人都是大良百里挑一的高手,你自己一个人勉强能和他们打个平手,带上我则绝无可能生还。” 黑衣人心中清楚,但还是很固执:“安珏不走,安珏要守着殿下。” 无论如何都说不动这个倔驴,白袍公子只能支招了:“只靠逃跑是不行的,现今大良最安全的地方只剩下四个,郡王府、袁家、李家,我们都去不得,只有宋家相对安全,安珏,京城东边五里,去宋家。” 安珏答应一声,飞速前往。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到了宋家的西南角,安珏把公子推进宋家说道:“殿下先藏身此处,属下引开那些跟屁虫,就回来。” 说完安珏犹如离弦之箭,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公子的视线之内。 公子喃喃自语:“没有我,安珏只至少性命无忧了,说动这头倔驴可真是费劲啊。”说着又是捂嘴一阵咳嗽,借着月光,几许猩红漏了出来。 “也不知道宋家的护卫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或许见上秦琰一面也很是不错。”白袍公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很快就陷入昏迷之中,身形倒下之际撞到了旁边的一个盆栽。 此时烟霞已经回了丫鬟房,而宋相宜已经准备入睡了,但是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的破碎声,她猛地起身喊道:“是谁?” 但是良久没有回应,西厢房的位置还是太偏僻了,宋相宜心中怎么都不放心,于是秉烛夜游,到处查看,只见院子门边滚落了一地的碎片和泥土,她强忍着恐惧走过去,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一个白袍的年轻男子静静的躺在碎裂的盆栽旁边,张开的手心处一摊子鲜血。 宋相宜惊疑不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个男子昏在这里?” 第215章 救人要紧 这男子身形瘦弱,似乎还受了伤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宋相宜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这才放心了。 可是,眼下的情形该如何处置,真叫人烦心。 她心中清楚自己已经是在风口浪尖上,若是这个时刻救了这个男子,那么自己如何解释深夜有个男子出现在自己院子里? 可若是不救,单单只看他鼻息,估计撑不过多久,说不准小命就尽归黄泉了。 这样想来,宋相宜不得不叹气,认命了,她尝试着扶起男子,但是奈何男子看似瘦弱,毕竟骨架还是在那里摆着呢,吃力地拉了半天,竟是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宋相宜只能先丢下他,快步走向丫鬟所住的堂屋。 轻轻叩响房门,烟霞警惕的声音传来:“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想干什么?” “是我!烟霞你快开门。”宋相宜看看四周,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乌黑的阴影在黑夜中沉默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烟霞走出来问道:“小姐,这么晚了,您……” 宋相宜捂住她的嘴,小声说道:“跟我走。” 烟霞点头,慌忙披上一件外衣就跟着宋相宜往院子门口走去,到了此处,只见盆栽碎裂,一个白衣男子躺倒在地。 烟霞压制住喉咙中的尖叫说道:“小姐,怎么回事?可是进了贼人?” 宋相宜摇摇头说:“恐怕不是。”她的目光定格在男子的手上,那里光华一片,“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吧。” 烟霞一下子就着急了“小姐,这可不行啊,若是救了他,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她指的正是现在满京城流传的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 宋相宜明白她的心思,淡淡的说道:“人命关天,只要小心一些,也无碍。” 烟霞无奈,只好和宋相宜合力架着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进去,烟霞说道:“小姐把他藏进我的房间吧,左右如今也剩下我一个人了。” 宋相宜刚想同意,却又迟疑了,她摇头:“恐怕不行,你屋子中只有土炕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若是在你那里,又该藏到何处?” 烟霞也是愣住了,宋相宜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走吧,杂物间是去不得的,否则这男子一时半刻就没命了,还是去我的房间吧,左右还有个放衣物的耳房可以藏人。” 烟霞也只能听从了,两个人艰难地把男子搬进了耳房,安置在耳房一张放东西的榻上。 宋相宜吩咐烟霞去拿被褥给他盖上,自己则亲手把热水壶里面的茶水倒进汤婆子中,而后垫在男子的脚边。 一阵忙碌过后,烟霞很是哀愁:“小姐这可该怎么办啊?” 宋相宜却很是沉静:“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安抚着烟霞,心中却在盘算着文氏还要多久才会知道满大街的流言。 咳咳咳,昏迷中的男子又是一阵轻咳,一丝丝的血液从他的嘴边溢出来,烟霞喊道:“血!” 宋相宜皱眉:“不要喊!不是病了就是受伤了,不要害怕。” “可该怎么办?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大夫啊?”烟霞不敢看血,脸色发白。 宋相宜微笑道,安抚她:“你忘了吗?你家小姐我略懂医术,我给他把把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烟霞点头,看着宋相宜走过去,伸出青葱水指在男子的脉搏上按压了一阵。 而且是反复的按压,似乎是在犹豫,烟霞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宋相宜只是不说话,按住男子的下巴,俯身下去。 把烟霞吓了一跳,慌忙走上前去:“小姐你这是想干什么?” 等她走过去,宋相宜已经站起了身子,她轻轻的说:“我原本以为是我误判了,没想到确是真的。” 烟霞看着宋相宜神色中含着几丝哀悯,心中也是不好:“小姐,这个人的伤势很严重吗?” 宋相宜伸出手,烟霞递过去一方帕子,她接过来擦擦手说:“是痨病,肺痨。” 小姐! 烟霞恐惧地拉住宋相宜就往后面退,一边退缩一边捂住自己的口鼻,直到逃出了耳房,才急急忙忙的说道:“小姐,肺痨可会死绝症,而且会传给别人,得上的人必死无疑。” “我知道。”宋相宜的面色还是很平静。 烟霞急得不行了,她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小姐你怎么还不明白,不能让这个人死在我们西厢房,奴婢悄悄找个人把他运出去,找一家医馆送进去就是了。” 烟霞是为了她着想,可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轻轻地问:“你找谁帮你运出去,现在满京城的人可能都在传我是个不检点了,若是这件事情又被人发现了,我就真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 烟霞浑身冰凉,一下子面色惨白的说:“那该怎么办啊?小姐……”说着眼角中眼泪已盈盈欲滴。 宋相宜拉住烟霞的胳膊说:“不要慌,慢慢想办法,为今之计还是先保住他的命,不能让他死了,否则就真的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烟霞了然,但还是不安心,她转身就要出去:“那奴婢现在就出去抓药。” “烟霞!”看到她已经完全乱了章法,毫无理智可言,宋相宜不得不加重口气说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重重的按住烟霞的手心说:“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因为以后买药的事情,真的要靠你了。” 烟霞点点头,无声地流泪。 宋相宜想了想说:“你先去撕一些白布来,再把我那身祭服拿来,而后你去我娘哪里,就说我的风寒加重了,难受得紧,让王御医来一趟,切记只能是王御医,你要亲自去请。” 烟霞心中明白,于是赶忙地去做事,而宋相宜望着耳房内的男子在阴影中的轮廓,心中的挣扎的可想而知。 她害怕,烟霞一离开,心底的软弱就升了上来,甚至比烟霞更加的恐惧,不是因为关于声誉,而是前世她亲眼看着父母死于癌症,而自己束手无策。 第216章 人心如此狠毒 她捂住脸,颤抖着,过了许久才缓缓的走过去,为白衣男子蒙上了一层白纱,用来隔离病菌。 同一片天空下,同样夜色深沉的太子府内,秦琰正静静地擦拭着宝剑,反复的却不把剑拔.出来。 呼啦啦,一个黑衣人窜了进来,跪在秦琰的面前说:“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只是……” 秦琰转身看着他,目光之中含着威严。 “只是线索断了。”黑衣人说着,突然情不自禁的发抖,“属下们赶到的时候,那几个人全部都死了,轻语说都是被毒死的,而且没有挣扎的样子,应该是熟人或者亲属做的。” 秦琰没说话,但是魏然却上前说:“殿下.体谅你,不过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自己去领罚吧。” 黑衣人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属下谢过殿下恩典。”转身便走了出去。 秦琰看着灯光下的长剑说:“倒是小瞧了宋家三小姐。” 魏然也是深以为然的说:“属下也是很吃惊,没想到宋相若还有这么聪明的一面。” 秦琰闻言,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直非洲野猪。 魏然立刻觉得不对,果然自己遗漏了什么?于是干笑道:“属下明白了,定是有人支招,宋相若才能这么完美的断尾。” “去吧,盯住宋家三娘。”秦琰说道:“还有,宋相宜。” 后边的没说,不过魏然深知自家殿下的心思,嘿嘿一笑说:“殿下放心,属下明白着呢。” “滚!”秦琰开始发射冰冻射线了,魏然立刻飞攒而出。 而宋相宜这边,自从文氏得知相宜风寒加重之后,就连夜派遣马车带着烟霞去请御医,还想去探望宋相宜,多亏烟霞说自己小姐刚睡着了,文氏才作罢。 烟霞一路催促着到了王御医那里,也不多说,只是闷头带着他回到了宋家。 等待进去了西厢房,宋相宜转过身来,脸上蒙着一个面纱,她说道:“你们来了。” 王御医很是惊疑不定:“不是说你家小姐感染风寒了吗?” 烟霞看向宋相宜,宋相宜轻轻说道:“烟霞你去守着门口吧,我怕娘亲会过来。” 烟霞会意,出去了,宋相宜跪倒在地说:“还请王御医救我。” 王御医连忙扶她起来说道:“这是从何所起呢?五小姐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你可是听说过关于我的流言?”宋相宜没有起身,而是直直地看着王御医的眼睛。 王御医自然是知晓的,他并没有回避或者装糊涂,而是直接开口斥责:“我是不相信的,宋小姐这么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做那种蠢事。” 他的眼神没有躲闪,面色一片坦然,宋相宜便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于是站起身来说:“那便好,您随我来吧,我捡了个麻烦。” 耳房内,王御医听了宋相宜的打算之后,也是急忙劝解道:“宋小姐,这人万万留不得,以我来看着肺痨至少有几年了,他必死无疑,您若在再次留他在这里,必定会拖累您。” 宋相宜的皱眉说道:“我心中知晓,只是不能就见死不救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昏迷在我的院子门前,但是如实束手不管,就等于我害死了一条人命啊。” 王御医说道:“不如这样我将他带出去,送入医馆便罢了。” “肺痨啊,还有哪家医馆敢收呢?”宋相宜叹息。 王御医也沉默了,她转过头对着他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只是医者仁心,我虽不是医者,却有一颗相同的心。” 王御医顿时动容,再次称赞:“若您是男儿,必定是名满天下的奇医。” “现下,你想如何?”王御医看着白衣男子,面色凝重。 宋相宜淡淡的说:“我知道一些治疗术,或可抑制病情,只是想要根治确实难了。” 王御医眼前一亮:“可是真的?” 宋相宜妹点头“借银针一用。” 她拿着王御医递过来的银针,对他说:“您看好了,估计以后您也没机会在看到我使针了。” 王御医一眨不眨的盯着,心中充满了好奇。 宋相宜运针救人,而宋相若这里却在密谋着害人。 洗衣房简陋的房间之内,宋相若和莲荷,一个悠闲地坐在贵妃椅上,吃着葡萄,另外一个则抽出一条崭新的皮鞭,抚摸着。 莲荷把皮鞭子递给宋相若说道:“小姐,新的鞭子换好了。” 宋相宜站起来,接住了,对着面前伤痕累累,形容凄惨的女子说:“你想清楚了吗?只要你叫出来,我便饶了你。” 那个女子艰难的抬起头,对着宋相若的脸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有本事打死我啊,只要我一死,自然会有人把那封信交给衙门,到时候你只会死的比我还快。” 宋相若当即双眼冒火,莲荷上前一脚揣在那女子的心窝上说:“碧云,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 那女子呵呵的冷笑着,凌乱的头发下面正是碧云的面庞,只听她说:“我只恨我瞎了眼,居然背叛了小姐,投靠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迟早会罪有应得,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迟早会来索命的。” “给我闭嘴!”宋相若面容扭曲,直接一鞭子抽到碧云的脸上,顿时又一条血粼粼的伤口绽开了。 鲜血混合着眼泪流了下来,碧云仰天惨叫,而后低下头哭:“小姐啊,碧云罪有应得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他们的。” “现在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莲荷阴笑着:“我劝你赶紧开口,否则多得是皮肉之苦让你尝。” 碧云顿住了,而后笑了,笑的很是癫狂而刺耳,她看着莲荷说道:“我为什么要说,我等着看你和宋相若死。” 这下子可是真的激怒了宋相若,她连续的抽鞭子,一边抽一边说道:“我这就抽死你。” 然而这一次碧云不仅不惨叫,反而大笑连连,其癫狂的状态叫莲荷都看的胆寒,眼见血流如河,莲荷赶紧阻止宋相若,对她说:“小姐您歇歇去吧,何必跟一个贱婢计较呢?以奴婢看不如继续关着,就不信她扛得住挨饿。” 第217章 北梁的无赖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在宋相宜和王御医联手诊治之下,白衣男子的性命总算是暂时无忧了,她松了一口气,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 王御医看她辛劳如此,就劝道:“宋小姐休息吧,使针的套系,我已经全部记住了,我将这男子带回我的府上便可。” 宋相宜点头,正准备走人,身后却传来一个清澈的男声:“这里可是宋相宜小姐的闺房?” 宋相宜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么快就醒来了,于是她看向白袍男子说道:“正是,我就是宋相宜,你既然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相比是故意来此的,为什么?”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在下肖云,万般逼迫之下来此,还请见谅。” 好一个万般逼迫,轻飘飘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了,宋相宜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方道:“自此之后你是死是生,与我无关” 说完转头看向王御医:“劳烦您了。” 王御医正想带走肖云,但没想到肖云温润的眉眼笑意盈盈:“在下实在是不能离开此地,否则今天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死。” 王御医很是觉得荒唐,于是板着脸说道:“宋小姐乃是一个清白的女儿家,救了你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难不成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肖云吃力坐起身子,微笑:“并非是在下耍赖,而是情非得已。” 这时候烟霞进来了,啪的一下把铜盆放在桌子上,说道:“奴婢不知道什么是情非得已,但是奴婢好歹明白不能给人家带来困扰,公子我家小姐尚未出嫁,您有如果在这里逗留的话,可曾考虑过我家小姐会如何?” 烟霞的话无疑提醒了肖云,肖云苦笑,心想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只好无奈说道:“我知如此是在为难了宋小姐,只是我若真的出去了,突然横死了,岂不是辜负了宋小姐的一番心血,相比宋小姐救我也不是为了看着我去死吧。” 王御医脸上先出愠怒的神色来:“相宜小姐,不如直接拉出去,这等无赖欺人太甚。” 说话有理有据,文思调理清楚,宋相宜看着他,心中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她转过身对烟霞他们说:“王御医可否回避一下。“ 王御医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带着烟霞出去了,等到四下里无人的时候,宋相宜说道:“你到底是谁?现在可以说了。” 肖云说道:“我只是一个进京游玩的学子罢了。” 他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白袍下摆,轻轻一抖,上面便再无丝毫的褶皱。 宋相宜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肖云的那双手上,肖云的手上有一只紫玉扳指温润异常,就像肖云这个人一样,她讽刺道:“今年正是秋闱开考之际,你还有心思游玩,实在是佩服,不过我看阁下的扳指非同寻常啊,竟似北梁的东西。” 肖云的目光变得深沉,面色也不复方才的闲云雅意,微微带着几丝讶异。 他不由的赞叹:“宋家五小姐果然是聪慧非凡,吴云佩服,不过你是在呢么看出来?只凭这一枚扳指吗?据在下所知,大良的贵族也可以穿戴紫色的衣物首饰。” 宋相宜凝眉说道:“不止是那一枚扳指,还有你身上的白袍,北梁的太子着白袍,据说那衣服水火不侵,微尘不染,方才你轻轻一抖,袍子居然能平展如新,除了传闻中的那白袍,我想不出别的了。” “更何况……”宋相宜停顿了。 肖云挑眉“何况什么?” 宋相宜转过身从一个柜子的顶端拿下来一幅画卷,徐徐的展开:“早在我猜出冯家势力交杂之后,我便从爹爹那里听说了你的身世,当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来大良,毕竟这里是你母亲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我很好奇一个被草原王和梁帝同时痴恋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于是求人给我临摹了一副。” 随着画卷的缓缓展开,一个浅笑颜夕的女子立于桃花树下,她的手上轻执罗扇,温柔而明朗。 “寻常人的中指都是最长的,但是你的中指却和画中的女子一模一样,竟然几乎和食指一般高低。”宋相宜看向吴云,“你觉得这样的巧合,有多少机会发生在我的身边呢?” 肖云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温润如玉,他看着画卷,神色飘渺:“我来大良,不是为了她。” 久久的凝望着吴云的神色,宋相宜淡淡的说道:“是或者不是,你自己清楚,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我这地方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可你也不忍心看我死。”吴云很笃定的说道,他的眼睛像是清澈的流水。 宋相宜明白吴云的意思,秦琰想必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吴云现身,就瓮中捉鳖。 现在的京城哪一处恐怕都没有宋家安全,此时若是出去了无疑是羊入虎口。 宋相宜忍住心头抽人的冲动,问道:“你要待在这里几天?” 吴云笑得春暖花开,他眨眨眼说道:“我知道很多北梁的奇闻异事,大概会说个三五天的,宋小姐要不要听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好狡猾,一语戳中心窝,宋相宜无奈了,她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再次,那便罢了,只是要约法三章,第一不准靠近我的房间,第二有什么需求,烟霞会给你,千万不要出门,第三你的同伙来了,就立刻走。“ 吴云笑的很是满意:“如佳人所愿。”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宋相宜把王御医叫进来,几个人商讨掩盖吴云的事情,大概是过了一阵子,终于确定了,就以宋相宜需要调养的借口,让王御医每日前来,悄悄带上治疗肺痨需要的药材,同时还有男装之类的。 解决完吴云这个大麻烦之后,剩下的就是赶紧平息流言了,宋相宜有预感在这么样下去,郡王府也会提出异议的,哪怕郡王妃强扛着,可是郡王爷呢? 她可不想还没嫁过去,公婆就先不待见了。 第218章 绿意之死 宋相宜把烟霞叫来,细细的嘱咐了几句,烟霞会意而去。 而宋相宜则坐在桌边闭目沉思,如果真是宋相若散布的流言,那肯定就会留有痕迹,现在只等烟霞回来,就可以证实自己的想法了。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她不由的叹惋。 “为何而叹?”声线柔和,宛若春风。 宋相宜蓦然睁开眼睛说:“你怎么出来了,约法三章……” 吴云微然而笑,不紧不慢提醒道:“相宜小姐,现在是白天,而且还是晨光熹微之时。” 看向窗外,确实天迹已经泛白,宋相宜皱眉说道:“我这里虽然偏僻,但若是冷不防有人来……” 吴云淡然笑道:“若是有人来,三丈之内我便能知晓。” 脸上划过一丝丝的讶异,宋相宜瞬间便想到了秦琰带自己飞空的那一幕幕,她问道:“你会武功,那么怎么还落到痨病的地步” 吴云挑眉,薄唇轻弯说:”我何时说过我会武功,只是天生五感比别人强大罢了。” “很神奇,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完全不在乎的人。”宋相宜凝视着吴云,想要看清楚这个男子内心深处的真实。 吴云回望宋相宜,她清澈的双眸之中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你也是第一个与我对视这么长时间却脸都不红的姑娘。” 这跟脸红有什么关系,宋相宜觉得莫名其妙。 宋相宜心中有事,也不想说话,而吴云一个人搬出棋盘沉静的摆棋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帘子被掀开了,烟霞进来,走到宋相宜身边道:“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问过了,这一个月来,东偏门那里确实进出过几个生面孔,而且都是跟三小姐有关的。” 烟霞说话的时候,宋相宜下意识的看向吴云,发现他自得其乐的摆着棋局,似乎丝毫没有听到这些话语似的,于是烟霞说:“慢慢说来,一句一句的说,不要遗漏。” 烟霞点头,接着说道:“东偏门看门的护卫叫做黄伟,黄大哥说大约是六天前,王欣带了一个小丫鬟进府,前天夜里的时候,绿意突然说要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并且还有三小姐同意的手信,昨天更是连续进出了三四次,到了昨天夜里的时候,莲荷姑娘出去了一次。“ 烟霞一番话说完了,除了绿意频繁外出之外,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但是宋相宜总觉得不对,她细细的思索着,宋相若和自己一样都是闺阁的小姐,身边定然是没有人可用的,这才是绿意频繁外出的原因,但是绿意绝对不可能是自愿的,很可能是被要挟的? 说起来,王欣所带的那个小姑娘…… 宋相宜闭目思索片刻,原来如此啊,宋相若真是一石两鸟啊,只是歹毒至此,岂知头顶三寸有神明。 这样推断下来,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只是还有一点暂时不明白,她手指敲打着桌子,自言自语:“宋相若这么多疑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放过绿意的,可是……”但是苦于没有线索,她只能凭空猜测。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宋相宜望过去,只见吴云坐在阳光下,一身白衣如雪,乌发在温暖的春风中轻轻的飘动,他漫不经心说道:“不是还有一个莲荷吗?” 对了!莲荷! 宋相宜差点就忽略了,莲荷遇刺,现在估计还有伤在身,这个时候不再房间里好好养伤,反而出府,肯定是出自宋相若的授意,那么莲荷的目的呢? 宋相宜猛然站起身来问道:“莲荷是最后一个出去府邸的吗?莲荷回来后,绿意可有踪影?” 烟霞想了想说:“没有的,黄大哥只说那天莲荷坐着马车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出现过了。” 马车!对,就是这个!至此一切都连起来了。 宋相宜的心情有些起伏,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急迫,心内暗暗祈祷:只希望还来得及,能够救下他们的性命? “烟霞快跟我走。”宋相宜取下衣架上的披风,烟霞则连忙帮忙披上。 一主一仆急步走了出去,两个人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东厢房,宋相宜进去了,迎面就碰上了王欣,王欣正端着一盆子水,看样子是宋相若刚洗漱过了。 王欣看见了宋相宜,手一颤,差点把盆子打翻了。 宋相宜对她微笑道:“我来看看三姐姐,姐姐可是起来了?” 王欣紧紧的抱住盆子说:“是。” “那便好。”宋相宜端详了一眼王欣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的哀叹,来不及了吗? 至于烟霞则是皱眉,关心道:“王欣,你脸色白的像是纸,可是生病了?” 王欣急忙摇头,迅速地走掉了,烟霞侧目,接着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脚步。 心中急切,宋相宜没有敲门,直接开门而入,入目即是宋相若坐在梳妆镜旁,莲荷正在为她打理头发。 听见了动静,宋相若看过来,见到是宋相宜,手猛然收紧。 莲荷也是瞳孔一缩,阴阳怪气的说道:“哟,五小姐来我们着小院子里做什么?” 宋相若的情绪缓了缓,须臾,脸上挤出笑容来说道:“小妹怎么来了?这大清早的。” “明人不说暗话。”宋相宜也不绕弯子,实在是时间不等人,她直接开门见山,“京城突然出现很多与我有关的流言,是不是你散布的?” 宋相若满脸的惊讶:“流言,什么流言?” “三姐的演技越发好了。”宋相宜冷眼看着她,“我只问三姐一句,绿意在哪里?” 宋相若的脸色很是阴沉,她说道:“绿意那个贱婢,妄图害我,早就被我赶出去了,你一大清早的为了一个贱婢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三姐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有绿意……”宋相宜停顿了一下,说道:“真的只是被赶出去了吗?” 宋相若登时恼怒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身子不舒服还要再躺一会儿,莲荷送客。” 第219章 揭穿真相 莲荷上前要拉宋相宜,烟霞挡住了。 宋相宜说道:“三姐说这话可见是着急了,若真是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为何还要起来梳妆,你脸上上的是飞霞妆,没有半个时辰是画不出这么多层次的。” 宋相若顿时语塞了,她冷笑道:“我愿意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还容不得你一大早跑到我的东厢房来撒野。” “撒野?不知道是我撒野,还是你宋相若目无王法!”宋相宜不再遮掩,直接撕破了脸皮,既然三姐始终执迷不悟,也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你胡说!”宋相若的脸上划过细微的慌乱,但是被她装出来的怒气掩饰掉了,宋相宜却熟知她,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 “我有没有胡说,三姐比谁都清楚?三姐,你散布流言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也就罢了”宋相宜走近宋相若说道,“可是为何还要害死绿意一家人。” 正在阻拦莲荷的烟霞,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话语,震惊的差点让莲荷脱困,她连忙集中精神防住莲荷,耳朵却听着宋相宜和宋相若的话语。 一句一句的质问,终于让宋相若彻底爆发了,她指着宋相宜骂道:“你本就是水性杨花的,难不成还错了,勾引完了世子又勾引太子,如今还跑来污蔑我,我呸。” 烟霞也是生气,喊道:”三小姐请勿乱说话。” 莲荷讽刺的说:“难不成不是吗?” 烟霞和莲荷彼此怒视。 看到宋相若狗急跳墙的样子,宋相宜只觉得无尽的悲哀,看来绿意他们是真的死了,否则宋相若不会暴怒至此,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说我诬陷你,那我就把你的所作所为还原一遍如何?” 宋相若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哪里怕宋相宜,于是冷笑说:“你说啊,若是说不出来,我就告诉娘亲去。” “好!”宋相宜喊道,压制住心中的怒,她说道:“三姐,那我就从六天前说起,六天前,王欣讲一个小姑娘带入了府中,又过了三天之后,从郡王府聚会回府那天晚上,你喊来绿意,要挟她去找人,污蔑我,绿意没办法只能同意,此中过程先暂且不说,只说绿意办成之后,也就是昨天夜里,你用不知名的理由,把绿意的一家带来,全部杀害。” 宋相宜说的越多,宋相若的脸色越是苍白,莲荷见状不妙,连忙上前喊道:“小姐,别听她胡说,都是哄咱们的。” 哄人? 宋相宜冷冷的盯着莲荷说:“是吗?你亲自请来了绿意的家人,又亲手杀了他们,还有胆子说我胡说,可知头顶三寸有神明!” 莲荷豁然变色,不客气的说道:“五小姐少在这里扣血喷人,既然是如此,那我问问五小姐,你说我家小姐要挟绿意,真真是太大的笑话,我家小姐早就把绿意赶出去了,哪里来的要挟,再说了,就算是要挟,总要有可以要挟的东西吧?” “是吗?”宋相宜同样的不客气,双目之中燃烧着火焰,“你说你们早就把绿意赶了出去,那么为什么看门的护卫黄伟却说,绿意前天和昨天都曾经进出府来,其二,我早就说过了,五天前王欣曾经带了一个丫头入府,而你们正是拿这个丫头来威胁绿意,因为这个丫头正是绿意的亲生妹妹。” 莲荷这一点是狡辩不过的,毕竟黄伟不可能撒谎,她眼珠一转,强辩道,“就算真如你说言,那我为什么还要害死绿意的家人?” 宋相宜看着她,眼光像是一把刀子:“因为帮助绿意散布流言的正是她的家人。” “宋相宜,你真是越说越不靠谱了!”宋相若眼见要露馅了,赶忙出来补救,“绿意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和老爹爹,哪里有本事散布流言,难道他们动动嘴皮子,别人就相信不成?” 烟霞听了,双眼中露出担忧,虽然她相信自家小姐不会弄错的,但是确实,两个普通百姓的话,谁会相信呢? 宋相宜猛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宋相若,她说道:“那是因为你知道绿意的父亲和长兄,都是烂赌鬼,不仅好赌,她的长兄还留恋烟花之地,什么地方流言散播得最快,正是青楼和赌场,京城就我所知正规的赌场,大大小小就有几十家,更别说那些见不得光的青楼了。” 至此就连烟霞一个局外人也完全明白了,定然是宋相若怕事情会败露,于是让莲荷用马车接来了绿意的父亲和长兄,之后杀死了他们,而后想办法运了出去,也或者就藏在东厢房附近也说不定。 宋相宜说完之后,宋相若和莲荷的脸色都白的跟铅粉似的,莲荷还在嘴硬:“五小姐说话可要讲证据啊,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 “莲荷说的对,证据呢?”宋相若的脸上泛起奇异的微笑,“我实话告诉你吧,一切都是我做的,流言是我要挟绿意散布的,绿意一家也是我吩咐莲荷毒死了的,但那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你也少在这里装什么大义凛然,若不是你先雇人杀我,我也不会这么用力来对付你!” 宋相宜心中的怒火几乎要爆发出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而后看向宋相若的眼睛说道:“我从来没有雇人杀人,更不曾想要害你,我始终念着几分姐妹情谊,哪怕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讲过姐妹之情,宋相若,你想过没有,我若是真要害你,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 想想死去的绿意一家人,宋相宜的心中充满了酸涩,“这是最后一次喊你三姐姐,你要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总能真相大白,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宋相若,我劝你自首吧,这样衙门还能轻判。” 宋相若猖狂的大笑着,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说道:“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自首,我疯了吗?你个贱人,若不是你抢了我的少逸哥哥,一切都不会是这个样子,都是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第220章 巧舌如簧 宋相若激动的喊着,像是疯了一样,烟霞看的心中害怕,连忙挡在自家小姐的身前。 “我话已至此,宋相若若是你在两天之内不自首的话……”宋相宜转过身,轻轻的说:“我替你去衙门自首。” 宋相宜一走,宋相若陷入恐慌之中,她抓住莲荷求救:“莲荷怎么办?这一切都是你出的主意啊。” 看宋相若慌忙成这个样子,莲荷心中多少怜惜,她说道:“小姐,您先别慌,不是还有两天吗?咱们只要先下手为强就好了。” 听了莲荷的话语,宋相若的心也稍微松懈了一点,她说道:“那就杀了她,左右不过多一条人命罢了。” 莲荷叹息说:“小姐你怎么就不想想,宋相宜既然赶来拆穿咱们,就在肯定不会这么毫无防备,我们若是动手,很可能打草惊蛇。” “那你的意思是?”宋相若问道。 莲荷阴险的笑着说:“流言啊,小姐,宋相宜现在深陷勾引太子的丑闻当中,小姐何不借题发挥呢?” 宋相若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大笑道:“如此一来倒是便宜了我那个五妹了。” 莲荷轻笑道:“那倒也是未必,我听闻太子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主。”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宋相若便带着莲荷去了文氏那里。 而宋相宜此时此刻已经回到了房中,王御医带着一堆药正和吴云聊的十分投机,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宋相宜掀开帘子说道:“在说什么?王御医喜笑颜开啊。” “只是一些北梁的趣闻罢了,颇为新奇。”王御医说道:“想不到吴云兄见识如此广博。” 吴云笑入春风暖三分:“哪里,王兄过奖了。” 宋相宜无语了,烟霞也是很惊讶,昨天晚上王御医不是还骂吴云是无赖的吗?怎么态度这么快就转了一百八十度。 宋相宜走到吴云面前说:“闲话莫说,进耳房运针。”而后又吩咐烟霞,“你去厨房熬药,就说是给我治疗风寒的,你亲自熬,不要让别人接近。” 烟霞答应着离开了。 再说文氏这边,宋相若进去之后,便是抽抽噎噎的说:“娘亲,不好啦。” 可真是把文氏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宋相若很是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的,最后还是莲荷多嘴多舌的说:“还能怎样,现在满大街都是流言,说五小姐在乡下勾引世子不成,见异思迁在郡王府聚会上又去勾引太子。” 竟有此事! 文氏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大怒:“是谁传的这等下作的胡说?” 但是很快文氏就想到了三娘和五娘不和的事实,于是又问身旁的连州:“你可曾听说了流言之事?” 连州低着头,请罪道:“奴婢昨天就听说了,可是奴婢不敢告诉您,还请夫人责罚。” 文氏又气又急说道:“糊涂,这等大事,怎能不告诉我,你可知这事关相宜和宋家的清誉?三娘你把事情和流言的内容说清楚?” 宋相若当即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总之说出来的流言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只把文氏气的喊道:“不必说了,我这就去看看相宜,相宜在病中估计还不知此事,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这件事不要外传。” 她站起身来要走,宋相若急忙说道:“娘亲这是要去做什么?” 文氏说道:“我去找你爹爹商议,定要找出散布流言的下作之人,撕碎了他。” “娘亲要去,女儿是赞同的,只是去之前可否听女儿几句话?”宋相若走到文氏身前,很是诚恳的样子。 文氏看她的神色真挚,于是重新坐下来说:“你说吧。” 宋相若绕道文氏的身后,给她揉捏肩膀说道:“娘亲,你可曾想过,就算爹爹找出了罪魁祸首,但那又怎么样,相宜名声已损,以后就算是嫁进了郡王府,还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至于宋家也跟着受连累,哎,说到底,小妹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救落水了还偏偏被太子救了呢?” 文氏想起落水的事情,也是脸色阴沉沉的,三娘说得很是有道理,就算是揪出那个下作的,相宜的名声也已经扫地了,郡王府那边的婚事怕是黄了,文氏禁不住愁眉不展。 宋相若见状,知道自己的话是被听进去了,于是再次进谗言:“娘亲也别发愁,反正郡王府那边是决计不会再选相宜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把相宜嫁给太子,反倒还能落个好亲事。” 文氏很是吃惊:“这却是怎么说,三娘,你怎会有如此的主意,太子殿下岂是我们宋家高攀得起的,再者真嫁给了太子,流言必定更盛啊,指不定就要说相宜勾引了太子,所以才得以嫁进太子府的。” 宋相若和莲荷隐秘的对视一眼,莲荷低下头去,说道:“夫人,您可以求求老爷,联合编造一个太子和五小姐早就两相情悦的说法,然后您再去太子府上提亲不就得了。” 这倒是个好方法,文氏很是迟疑的说:“只是太子未必会娶相宜啊。” 宋相若立刻就说道:“女儿倒觉得莲荷的主意好得很呢,娘亲您想啊,若是同时出现了太子和五妹两相情悦的谣言和五妹勾引太子的谣言,太子得知了会怎么想?到时候再让爹去求求太子保全相宜的名声,岂不是水到渠成?” 文氏大致明白了宋相若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是要问问相宜的意思,我知她心喜世子,倘若……” “娘亲千万别去,五妹必定是不愿意的。”宋相若说道:“还是暂时瞒着五妹好一些。” 也只有如此了,文氏叹气,而后说道:“我一个人是说不动你爹的,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好开口”她转念对连州说:“你且去拿纸笔来。” 连州遵命去了。 宋相若问道:“娘亲这是想要做什么?” 文氏说道:“给你天野堂兄弟写信,让他过来一趟吧。”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晚上,京城西边的一处官宅中,一个小厮走了过去说道:“小的是宋翰林家的仆人,我家夫人让我给贵府的老爷送一封信。” 第221章 宋天野来了 看门的小厮便说道:“原来是翰林府上的,快请进,我这便去禀告我家少爷去。” 送信的小厮进去之后,把信封交给一个管家,便等在花园中。 书房内,宋天野的面色微微有些惊讶:“二婶来信了?” “正是。”管家说着,把信封呈上去,宋天野接过来,刚看到一半,脸色就有些不好,他说道:“你且出去。” 管家回避了,宋天野看完信之后,陷入沉思。 关于相宜的流言,他多少知道一些,此事还是好友告诉他的,自从好友在相承的葬礼上见过相宜之后,便是念念不忘,昨日突然问他知不知流言之事。 当时他还莫名其妙,好友便告诉了他来龙去脉。那些话,他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是不信相宜小姐是那等女子,定是也有人污蔑,也不知宋翰林知不知这些闲言碎语?” 宋天野本来也是打算等宋其凤今日回府后,便过去一趟的,没想到文氏却先一步来了信,要自己过去商议此事。 也罢,早晚也是要去的,于是宋天野便说道:“告诉翰林府的那个小厮,我即刻便去宋府。” 管家得了令,匆匆的去了。 不多时从宋天野的官宅中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大约是快到酉时之刻,宋天野到了翰林府,在连州的接引下径直去了正房,刚进里面就看到文氏和宋相若等人,彼此问安,关怀了几句,便是进入了正题 文氏问道:“我写的信,侄儿可曾看过?” “自然看过了。”宋天野说道,“只是,婶婶的主意,相宜妹妹可是知道,须知婚嫁之事,到底要两厢情愿才好。” 文氏还没说话,宋相若立刻就插嘴道:“堂哥只管放心吧,我们女儿家谁不想嫁给位高权重的,况且太子俊朗,又有能力。”说着说着脸上先是红了。 宋天野看她一眼,没理会,只是看向文氏。 文氏笑的有些勉强:“相宜虽然不欢喜,可是也不讨厌,感情嘛,都是可以培养的。” 宋天野听了文氏的话语之后这才是安心了,于是几人商议着,只等着宋其凤回来最终拍板了。 却说这边等着宋其凤回来,西厢房这里,宋相宜正和烟霞讨论花样子,吴云在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药,他眉头紧锁,看起来满腹心事,这个时候屋子里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学刺绣?”烟霞真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往日里自己和碧云就是求她,都死活不情愿的。 宋相宜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窘的样子,避开问题说道:“你教便是,哪里值得问这么多?” 烟霞无奈的说道:“不是奴婢要问,小姐本来也不擅长女红,现在刚开始就要学白鹤的绣工,奴婢实在是犯难。” 吴云这时候突然轻笑一声,眉眼之间只现春风十里的温和,他戏谑的说道:“春日正好,正是寤寐之时。” 烟霞很茫然,这却是什么意思? 倒是宋相宜瞪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殿下这么悠闲,不如过来帮忙打理线团,可知我们宋家是从来不养闲人的。” 吴云当即笑的春花灿烂,悠悠然坐过去说:“好啊。”抓起一把线团开始打理。 烟霞看他毛手毛脚,心疼的不得了说:“你还是休息去吧,这可是上号的绸线,被你这么一弄都毛了。” 宋相宜一边艰难的构建白鹤的翅膀,一边说道:“别管他,打理线团也是好的,也免去了胡思乱想的烦恼。” 吴云闻言停了一下,倏尔一笑,叹气说:“知我者相宜小姐是也。” 宋相宜没理他,只是对烟霞说:“你且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蜜饯。” 烟霞奉命去了,临走之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姐,你刚才叫他什么?奴婢隐约听到了一句殿下。” 宋相宜和吴云同时停住了片刻,而后宋相宜说道:“你必定是听错了,去吧。” 烟霞一走,宋相宜便不客气的说道:“我的报酬呢?” 吴云笑了:“相宜小姐想必是为了心爱之人绣这青云白鹤的,现下还有空听我闲话?”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还是开始讲了起来:“我腹中书籍千百,传闻上万,不知相宜小姐想知道哪些?” 宋相宜停下手中的活计说道:“大良开国皇帝秦风和他的结发妻子,你可知晓?” 几乎是她的话刚完,吴云的脸上就闪现了微妙的神色,他的声音里沉淀着一种难言的情绪:“你真的想知道?这可不是一个适合娱乐的故事。” 宋相宜抬眼看他,庄重而认真:“我要听真实的,完完整整的。” 吴云良久凝视着宋相宜的眼睛,那里一片坦然和清澈,于是嘴角微微上扬着,轻轻地说:“如你所愿。” 而后声音舒展:“一百多年前,还是新任状元郎的秦风和南国长公主一见倾心,可不凑巧,长公主婚约在身,只能流泪诀别,秦风相思成疾居然夜探公主府,长公主被他一片痴心所感动,于是在第二天幡然悔婚,惹得龙庭大怒。” “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啊。”宋相宜叹息着,一不小心,针就扎进了自己的手指里,“啊!” 她刚想去查看,吴云顺手就捉住她的手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相宜心中很是别扭,不动声色地挣脱他说:“没事,那后来如何了?” 吴云看透了她的心思,却也不说破,只是隐秘的笑道:“后来自然是两情相悦,长公主下嫁与秦风,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宋相宜扬起秀眉,强调着:“我要听完整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不付出代价的,就算是她是长公主。” 吴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而后说道:“长公主被贬为庶民,被退婚的那家公子喝醉酒后坠河身亡,于是从此那家人成了秦风的死敌。” 果然,宋相宜意料之中,刚想开口问下面的故事,烟霞端着蜜饯说:“小姐,甜点来了。” 第222章 秦风和长公主 宋相宜转过头说:“端到吴公子身旁吧。” 烟霞端过去,吴云捻起一块儿,尝了尝,连忙浮现出喜悦:“多谢相宜小姐。” 宋相宜只是淡淡的说:“如果真谢过我,就告诉我真实的故事,不要刻意的去遮掩了,我虽然愚笨,但也不傻,还是听得出来的。” 听了宋相宜的话语,烟霞和吴云都面色古怪,你宋相宜要是笨,那叫其他人可怎么活? 烟霞安静地拿起桌子上的绷子,开始绣花。 吴云则是长叹一声:“相宜小姐,人生难得糊涂啊……” 微微叹息,却又知宋相宜是个坚定的人,便继续道:“大约是五年之后,当时的帝王病重,却偏偏敌国大军压境,朝中将领死伤无数,但谁都没想到秦风却在这个时候主动请兵作战。” 喝口清茶,吴云悠悠的说道:“朝野震惊,但也实在是无可选择了,于是秦风将子嗣留在京城,携长公主同去了战场,战胜之时,却得到帝王驾崩的消息。” 后面的故事宋相宜都知道了,新帝命令秦风回京,但是新帝本是由死敌扶上龙椅的,秦风本身又功高盖主,他知道必定是鸿门宴,于是犹豫了,却不曾想死敌趁机污蔑,新帝下令,因此子嗣尽数遭到屠戮。 但是长公主呢?为什么上一次爹爹刻意回避了,她一眨不眨的问道:“当时秦风遭受污蔑,为什么长公主一点反应都没有,长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倘若不回京城子嗣必定没有活路。” 这个问题真是一阵见血啊,吴云看着宋相宜,双眼像是幽深的冰蓝海洋:“因为长公主已经被秦风禁锢了,她派去的所有护卫都被暗杀了。” “什么?”宋相宜很吃惊,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倾听的烟霞也是说道:“那个秦风为何囚禁自己的妻子,难道他不想救自己的儿子吗?” 吴云对着宋相宜笑道:“你觉得呢?” 宋相宜心中悲凉,同时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少逸哥哥,至少少逸哥哥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她缓缓的开口道:“这是一个局吧,从一开始的一见倾心到后来的造反,都是计划好的,根本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只有野心和欲望罢了。” “你说的错了,但是也对了。”吴云赞赏地说道:“秦风未必没有真情,但是在阴谋面前,真情不过是风中的沙子罢了,一吹既散。” 宋相宜很为长公主叹惋:“那秦风攻打入京之后呢?” 吴云挑眉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难道还猜不到吗?无非是逼宫,霸占皇室财宝,以及逼宫。”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烟霞脸都是白的,她左右张望,才想起来这是在西厢房不会有人来“小姐,吴公子咱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太吓人了。” 宋相宜是一定要知道后来的事情,她有一种预感,只要人心还有贪婪,冯家的事情说不定还会重演,全面的了解信息总比两眼一抹黑的瞎猜要好,于是她说道:“烟霞,你去守着门口,有人来告知我。” 烟霞放下绣绷急忙出去了。 宋相宜盯着吴云“继续吧。” 吴云微微笑着,笑容神秘而温润:“接下来的就是人间炼狱,你确定?” 深吸一口气,宋相宜说道:“我确定。” “大军进城之后,屠杀二日,火烧京城,半数官员尽死,断头台上血流成河,无数百姓死于战火之中,秦风在第三日亲自逼宫,新帝自刎身亡,但是皇室庞大的财宝却不见了踪影,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全部被坑杀,后来秦风称帝,大良王朝始成。” 不对,很不对,吴云还是在瞒着自己,宋相宜略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长公主呢?她必定是死了的,可是是何时死的,秦风是如何策反大军的,他明明还勾结了其他的王朝。” 吴云的脸上露出无奈来:“何必问的太清楚,对你并无好处?” 宋相宜只是说:“防患于未然。” 吴云的手指微微一动,心中明白宋相宜必定是预料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也罢,本来目的也是一致的,于是他说道:“坊间传闻,秦风其实是北梁的帝王与宫女的孩子,后来遭到了皇后的迫.害被迫来到了南国,才有了这一连串的阴谋诡计,不过有人说那皇后本来是南国先帝爷的妹妹,而长公主你想不明白吗?” 听起来是很复杂,不过大致过滤一遍也就明白了,宋相宜闭上眼睛快速的消化着吴云的话语,却知道吴云此刻慢慢的俯下身子,细致的看着她。 “终是一场人间悲剧啊。”宋相宜睁开眼睛叹息说,就在她睁眼的前一秒,吴云迅速的后退,宋相宜只看到他优雅的坐在那里。 这样说来,秦风后来应该是求援于北梁,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秦风登基之后,割了将近百万的领土给北梁和辽国。 而长公主应该是在秦风登基之后才自杀的,因为正史上曾经记载过先惠文贤敏皇后在秦开帝元年二月逝世。 一场长长的故事结束了,宋相宜的心神有些疲惫,她看向窗外惊觉已经是晚上了,肚子适宜的叫了起来,这时候,吴云突然说道:“相宜小姐,好心给你一个提醒,你最好把流言的事情告知宋大人,否则夜长梦多。” 宋相宜的心猛地一沉,吴云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句话,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上去,接着说道:“你的同伙来了吗?” 吴云说道:“聪明。” 宋相宜想了想,喊道:“烟霞,准备一下,随我去娘亲哪里。” 烟霞走进来,惊讶的说:“现在吗?这个时候正是用饭的时候,小姐还是用过饭再去吧。” “也是,这一会儿估计爹爹也在用着吧”宋相宜总觉得现在过去不妥当,于是说:“那就用过饭再去,我刚好也饿了,对了多准备一副碗筷。” 烟霞看了一眼吴云说道:“早就为吴公子准备了。” “不是给他,总之你在准备一副便是了”宋相宜说道,烟霞只得照办了。 第223章 撞破真情 抬起头,她看着看似空无一物的房梁喊道:“梁上的那位仁兄,你打算蹲一天吗?小女子刚好要用饭不如一起?” 房梁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吴云嘴角弯弯,双眼如同月牙儿一般,他轻轻说了一句:“安珏,下来吃饭。” 哗啦一下,梁上面落下来一个青年,他单膝跪地说:“属下自己去找吃的就行了。” 吴云看着他,挑眉“你若是走了,万一发生意外……” 安珏立刻说道:“属下在这里吃。” 吴云满意的点头。 宋相宜则是很纳闷,着房梁上空荡荡的,这个梁上君子到底是藏在哪里了,自己刚才为何就是看不到呢。 宋相宜以为宋其凤必定是在用饭,但其实并非如此,此刻他和文氏等人都聚集在书房之中,文氏刚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宋其凤就面色大变,直接说道:“此事我不同意,流言的事情我自会找到真凶,但是相宜决不可嫁入天家。” 文氏登时就着急了,她说道:“夫君,就算流言平息了又如何,相宜以后还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啊,郡王府的婚事绝对是不成了的,现在谁还敢求娶相宜,保不准相若也要受牵连,倒不如把相宜嫁给了太子,还能保全宋家。” 宋其凤听完之后,也是怒火升腾,斥责道:“你只念着声誉,可想过相宜以后的日子,相宜若是进了天家,也就……” 宋其凤还没说完,宋天野看文氏着急的两眼含泪,忍不住插嘴说道:“伯父还请息怒啊。” “天野,你如何也跟着胡闹?”宋其凤含怒问道,这个侄儿一向最是上进,如何也跟着参与这荒谬的事情。 这三个人争执成一团的时候,宋相宜已经用完饭了,她带着烟霞出门,临走时还警告吴云不要出去,望着宋相宜他们的背影,安珏问道:“殿下真的什么都不告诉宋小姐吗?万一宋小姐不想嫁给秦琰呢?” 吴云的双眸流转着淡淡的暗光,他的声音很飘渺:“这是她的命运,谁都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包括我自己的。” 宋其凤的书房内,宋天野和文氏也都是骑虎难下了。 尤其是宋天野最是能察言观色,看了自己伯父的脸色,就知道若是说不出里面的利害关系,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于是他不得不把一切都放在亮堂处说个清楚明白。 “伯父,先不说流言的事情,就单说相宜和郡王府的婚事……”宋天野抬头看向宋其凤,“您真的觉得合适吗?” 这桩婚事,也未见太子殿下有异议,这有何不合适的?宋其凤知道天野话中有话,于是说道:“说下去。” 宋天野点点头,面容变得很严肃:“侄儿求伯父保全宋家全家人的性命吧。” 说着跪了下来,磕头不起。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宋其凤压抑住怒气,沉声说道:“难不成我宋其凤还会害自己家人不成?” “您若是执意和郡王府联姻,就是置宋家于死地!”宋天野斩钉截铁的说道:“以前侄儿就觉得不妥当,只是隐忍不说罢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是顺理成章,可是如今既然出了变故,那就又不一样了。” 宋其凤的瞳孔黝黑,就像是最深最无望的黑夜,文氏知道自家夫君已经是气到了极点,顿时打圆场说道:“你这孩子本是说着相宜的婚事,如何就和生死相关了?” 宋天野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伯父,郡王府手握四十万大军,大良半数兵马尽在手中,而您将来必定是要进入内阁,参论朝政,主管大良运转的中枢,即便你们都是殿下的心腹,可一旦殿下登基之后……” 说到这个份上,宋其凤也就明白了,除非自己自断仕途,否则那宋家真到了那一步,哪怕自身清白,也抵挡不了谗言和帝王的疑心呐。 宋天野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宋家就危险了啊,可是反过来,若是把相宜嫁给太子那就不一样了,这不就是在表明宋家和您的忠心吗?日后相宜若是得宠,宋家的盛世指日可待,说不准下一任的帝王……” 看看宋相欢就知道了,若不是正衡帝的宠爱,哪里能请来搜查冯家的圣旨。 宋天野没有说下去,但是其余两人都明白了。 宋其凤深谙其中的道理,而文氏则是半懂不懂,房间里面一片的沉默。 宋其凤苦涩的说:“夫人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没想到我宋其凤活了半生,最后却要牺牲女儿的幸福,来保全宋家!” 说着语音哽咽。 这个时候宋相宜走了出来说:“爹爹,您真的要把女儿嫁给太子吗?哪怕女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她站在门前有一阵了,本来是要立刻进入的,但是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吴云的话,心中总是很在意,于是驻足了一会儿,没想到恰好听到了宋天野的最后一句话,和宋其凤的那句话,心中的悲凉不可言喻,南国长公主的故事无声无息的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一瞬间恐慌了。 看到宋相宜出现,文氏面带惊慌,而宋其凤则是惭愧不已,宋天野静静的站在一边,这是伯父的家事,他不能贸然开口。 宋相宜接着转过身来,冷冷的说道:“堂兄长久不来,来此一次,却要对相宜的婚事指手画脚吗?” 宋天野顿时觉得不对劲儿,宋相若不是说相宜并无心仪之人,应当不反感太子才是,可为什么现在这么冷若冰霜。 他张嘴辩解道:“相宜,我并无此意,只是嫁给太子更加的妥帖,更何况你也没有……” 宋相宜的气愤就像是遇到了火焰的油,瞬间便是汹汹的燃烧,因此连给宋天野说完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指责道:“什么叫妥帖,衣食无忧就是妥帖吗?养尊处优便是妥帖吗?为了整个宋家的辉煌,牺牲我一个小女子的终生便是妥帖吗?堂兄原来是个如此卑劣的人啊。” 宋其凤本来还在内疚,但是看着相宜如此的误会宋天野,皱眉道:“相宜不可胡说?” “爹,到底是谁在胡说?您可曾睁大眼睛看清楚过?”宋相宜脸上显现出悲愤和难过。 第224章 提亲太子 宋其凤看着小女儿这样的难过,心中何尝不是被刀割了一般,只是天野说的也是不无道理,相宜与郡王府缘分已断,这是事实。 她是自己最得意的女儿,太子秦琰是自己的学生,仅从个人情感上,宋其凤觉得二人很是相配。 更何况宋家一向开明,他们兄妹都是在相对自由的环境下成长的,都保留自己鲜明的个性,比如宋相承的事故和圆滑、宋相若的小心机,以及相宜出色的洞察力和聪慧。 整个大良王朝,除了他宋家和太子府,其余的世家贵族大都迂腐、规矩森严,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家的小女儿嫁过去之后会是何等的凄凉,她很快就会变成满心仇恨的怨妇,会怨恨世俗的婚姻把她害成这样。 所以与其把相宜嫁到那样的人家,倒不如给了太子秦琰,天家的确无情,但自己好歹也是秦琰的老师,秦琰心底也有小女儿的影子,多少会爱护相宜一些,宋其凤的心无比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他抬起头,不看相宜,只是说道:“总之郡王府你是不要想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儿家想法不宜太多,你堂兄说得在理,现在流言当道,你嫁给太子是最好的选择……” 宋相宜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了,她大声喊道:“女儿绝不,女儿绝不要嫁给秦琰!” 听到宋相宜直呼太子的名字,文氏和宋天野都微微发抖。 “放肆,太子的名讳就这样随便叫,你不要命了!”宋其凤忍住心中的悲痛,呵斥道,“什么都别说了,安心回西厢房待嫁吧。” 说完又对连州道:“还不派人把小姐送回去。” 连州和另一个丫鬟范敏连忙上前来,拉住宋相宜就往外面走,宋天野于心不忍:”伯父,既然堂妹不愿意嫁给太子,那不如在其他世家里面选择也是好的,我有一个好友……” 此时宋相宜已经被拖到门口,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其凤离自己越来越远,情急之下喊道:“爹爹,难道想让我像南国公主那样被活活逼死吗?” 此言一出,文氏不明所以,宋其凤和宋天野轰然变色,宋其凤大步走上前,神色阴沉:“是谁告诉你南国公主的事情?” 宋相宜想起吴云,只是沉默着不肯说。 “前朝的事情绝对不要对任何人说。”宋其凤知道小女儿的倔强,低声警告道:“不管你是从何处听到,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有生之年,一个字都不要再提。” 宋相宜的眼泪悄然落下:“爹爹,你就不怕女儿恨您一辈子吗?” 宋其凤的面色骤然缩紧,他呆在那里,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来。 文氏倒是勃然大怒说道:“父母皆是为你好,你竟敢还来威胁,真是顽劣不改,既然如此,连州把她关入祠堂,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 “我不去!”宋相宜拼命挣扎,但她身子本身就是弱,哪里是两个人的对手,眨眼之间就被拖到了门外。 门外烟霞听到了屋内的怒吼早就急得不行了,可是她一个丫鬟也不敢擅自去闯书房,如今看到宋相宜被拉出来,一下子就扑过去,阻拦道:“连州姐,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做错了什么事情?” 连州叹息:“烟霞你让开吧,相宜小姐被关闭,这是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你再这样闹下去,也只会触怒夫人和老爷。” 烟霞执拗的不肯,只是抱住宋相宜的胳膊说:“小姐该怎么办?” 宋相宜痛苦的哭着,趁机在烟霞的耳边说道:“去郡王府,找少逸哥哥。” 烟霞呆了一下,而后点头说:“小姐您安心吧。” 连州和范敏拉着宋相宜走了,烟霞看了看宋相宜的身影,留着眼泪默默的说道:小姐,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的。 而后撒腿就想跑,可是这门外的动静,宋其凤三人早就注意到了,宋其凤看到烟霞以后,便知道相宜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定然会让烟霞去做些什么,于是喊道:“阿明去拦住烟霞,不准她离开西厢房一步。” 阿明是宋其凤的书童,他答应着迅速从书架后面走出来,跑了出去。 书房的角落里,宋相若带着莲荷走了出来,莲荷满面笑容的说:“没了宋相宜,世子夫人的位子保准就是您的了。” 宋相若心中一阵畅快:“她活该,莲荷,咱们走。” 屋内,宋其凤放佛老了五岁,他打起精神说:“天野,散布太子和相宜两情相悦的流言还要靠你了,我这就去太子府说亲。” 宋天野答应着抬步走了,文氏则是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太子府?” 宋其凤看了一眼温文氏,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整个宋家好,可是一想到相宜遭受的苦难,心也就冷了,他说道:“不必了,你好好待在家中便是了。” 冰冷的祠堂内,宋相宜跪在冰凉的地上,面前是无数的灵位,密密麻麻都是宋家先祖的名讳,她双眼麻木的看着这些牌位,任由冷风把自己的身子也吹得冰凉。 天很黑,就像她心中的黑暗,她只能默默地祈求,烟霞你快点,再快点啊,一定要赶在爹或者娘亲去太子府求亲之前,通知郡王府和少逸哥哥啊,否则…… 她不敢再想下去,因为一旦想下去,她就恐惧得几乎要崩溃。 同一时间,西厢房内,烟霞在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拿出宋相宜平日里最常用的首饰、还有她的收到的亲笔书信,烟霞知道这些东西方少逸肯定认得,只要方少逸看到了这些,必定会出来见她的,这样小姐就有救了。 烟霞一边收拾着,可是眼泪却像是流水一般不停地落下,好几次哭到发抖。 我要坚强才行,小姐还等着我!烟霞给自己打气,拿起包裹就像出去,却不想门帘子被先开了,一个书童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烟霞在看到书童的那一刹那,脸色惨白,她结结巴巴的说道:“阿明,怎、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第225章 两种流言 凤舞楼,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据说这里的状元红都是三十年以上的陈酒,入口绵长辛辣,香飘十里,故而京城不少的世家贵族都喜欢在这里自斟自饮,顺便欣赏酒楼旁边的湖光山色。 今日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赵寅也在此饮酒,只不过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避人耳目,商议朝堂之事。 赵寅忧心忡忡地说道:“自从七天前,冯源等人被抓之后,魏王殿下很是暴躁,我看八成是怕太子殿下把他勾结草原王和北梁太子吴云的事情抖搂出来,哎,日子真是难过啊,听说那冯源一干人等在太子府的私牢里,受尽了酷刑,也不知道招供还是没……” 礼部尚书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一脸的心烦:“冯家那些人应该不会把咱们招出来,否则不光太子饶不了他们,就连魏王也会赶尽杀绝的,咱们大可放心,只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为何不见太子和陛下公之于众?难道想……” 尚书沉吟不说话,而后叹息:“罢了,总之咱们是暂时无事的。” 赵寅听到尚书这么说,心下稍安。 他原本也算是担心牵连自己这才约了尚书出来,如今得到了准信,自然是心情好了,于是转移话题笑道:“李大人听说没有?” 李尚书吞下一口酒,问道:“什么?” 赵寅哈哈笑道:“宋家五小姐的流言,尚书大人莫非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没想到宋翰林一世清明,却生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儿。”李尚书冷笑着说,“看他以后还如何在我面前抬起头来。” 赵寅看尚书如此作态,便知道他还未听说,于是解释道:“李大人误会我了,在下说的不是五小姐勾引之事,而是另外一种流言,我来酒楼不久之前曾经听人说,竟不是五小姐勾引殿下,而是两个人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你想想看,五小姐落水那日,很多人不敢救,为什么太子殿下敢?不就是因为那个嘛。” 赵寅挤挤眼,李尚书瞬间就会意,他干笑道:“这么说来,太子和那宋家五小姐是早就……” 他看向赵寅,赵寅小声说:“十有八九啊……宋翰林是太子老师,想来平常接触多,早就眉来眼去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在下的意思是,我们以后非但不能踩压宋翰林,还必须奉承着,说不准这是一条官场上的大船啊。” 李尚书眼中一亮,笑道:“赵大人真是越发精明啊,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心内却是各有打算,就在他们把酒言欢的时候,房梁上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宋其凤和王福坐在马车内,马夫则是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着,那速度和人走路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以这样的速度想要去太子府,没有三个时辰恐怕是到不了的,马夫心中有点苦逼,别人都是策马扬鞭那就一个爽快,老爷这是想干嘛啊? 非要我勒住马,一步一步的走,他哀叹一声,心中很是无奈。 马车内,王福说道:“老爷,不如让马夫加快速度吧,这样何时才能到太子府邸啊?” “就是要这样慢才好。”宋其凤在心中大约估摸了一个时辰,便说道,“再拖延一段时间,天野的事情也该办完了。” 对于老爷的话语,王福是不赞同,可他也不会摆明了说,只是提示道:”老爷,侄少爷不过是一个文职官员,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流言散布道整个京城?” 宋其凤的手敲了敲膝盖说道:“天野之能耐,远在你的预估之上,他本是主管京城秩序治理,你可知这京城多少家书院,多少家酒楼,只要以巡检的名义安插一些有心人故意说点什么,那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王福抽了一口凉气“如此一来,岂不是朝堂上下都知道太子和小姐是两情相悦这个消息了,老爷您真是高明啊。” 宋其凤叹息,也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了,他淡淡的说:“不是我高明,而是天野看的透彻罢了,让马夫加快速度吧,现在也该差不多了。” 马夫本来也是挺郁闷的,好好的两匹骏马,硬是让牛车给挤到一边,现在得了大人的命令,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双马鞭子“驾!” 就直奔太子府去。 太子府内,一个黑衣人的影子在墙壁廊檐之间穿梭者,他正飞檐走壁呢,呼啦一下一个身穿绿衣的人跟了上去,绿衣人嬉皮笑脸的说:“哟,李文,第一次单独出任务的感觉如何啊?” 李文看了一眼恣睢,态度不冷不热的说:“还行。” 十分的言简意赅,倒是让恣睢有点悻悻然,于是干笑一声不再跟随,看着李文的背影,恣睢嘟囔着:“整天绷着一张脸,跟个木头疙瘩似的,闷死算了。” 李文径直飞落在秦琰的书房外,而后单膝跪地说道:“属下李文求见太子殿下。” 书房内,秦琰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而魏然则在一边研磨。 “进来吧”魏然喊道。 李文走了进去,请了安,就开始汇报跟随之事,说完了礼部尚书和赵寅,魏然偷偷看了一眼太子,发现自家殿下眼中有寒光,浑身一哆嗦,连忙问道:“除此之外,他们可还曾说过关于冯家或者魏王的事情吗?” 李文摇头说:“没有了。” 魏然挑眉说:“那你继续跟踪着,回来干嘛,万一漏掉重要信息耽误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来承担?” 李文很是谦卑说道:“属下这就继续去跟随,但是属下之所以回来是因为……” 秦琰停下笔,大略的看了一眼信纸,说道:“吞吞吐吐!” 李文明白殿下的意思,立刻干脆的汇报:“只是属下从两人嘴里得知了宋家五小姐的消息,最近坊间好似出现了新的流言,说五小姐并没有勾引殿下,而是殿下和五小姐原本就是两情相悦的,所以太子才出手救了落水的五小姐。” “相宜小姐?”魏然轻声说道,下意识的就看向太子。 秦琰的面色很平静,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幽深瞳孔里面乌黑的流光:“流言罢了,随他去。” 第226章 镜花水月 李文和魏然顿时就有些不理解了,这流言可是关于伍小姐和您的啊,指不定现在朝堂内外,不知道多少文武百官和平民百姓开始编造各种英雄救美、或者一见钟情的老把戏段子了。 再者宋相宜小姐要是知道了这些流言了,该有多烦恼,人家可是郡王府内定的儿媳妇啊…… 不过这些李文和魏然都不敢说。 李文走后,魏然壮胆子,赔笑道:“殿下,这样不管是不是不太好啊。” 秦琰看向他,峻眉微挑,面无表情。 但是魏然分明看的出殿下的脸上写着:你敢觉的这样不好,我就让你马上不好。 他立刻狗腿地说道:“殿下的决定都是对的,属下多嘴,属下去和红雪一起审问草原王和吴云的那些狗腿子了。” 说罢,魏然赶紧告退,房间内只留下秦琰一个人。 秦琰的心就像是一口井,他日日仰望着月亮,而如今这月亮终于照进了井中,只可惜镜花水月,只是镜花水月。 扑棱一下,恣睢落在窗台上说:“殿下!” “说。”秦琰面容淡淡的。 恣睢恭敬地说道:“宋其凤,宋大人来访。” 他特地在宋这个字上面加重了音节,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太子和宋家五小姐的各种恩怨情仇,也不知道殿下知不知道,恣睢觉得这个时候宋大人前来摆明了是来求助和怪罪的。 他告退之后,吩咐身边的护卫去接宋大人进来。 但是心内却是痒痒的,于是悄悄的躲在窗外,运起内力竖着耳朵偷听。 宋其凤进来之后,恭敬地给秦琰行了礼,而后便是黑着脸道:“殿下可曾听说关于小女的流言之事?” 躲着偷听的恣睢登时兴奋起来了,哟呵,一来就问罪啊。 只听见秦琰淡淡的说:“听说过一点。” 宋其凤当即开始愤怒地说道:”也不知道是那些魑魅魍魉,竟在背后说些下作的话,臣实在是难以启齿,只挑最简单的,有一种流言说小女在郡王府聚会上勾引您,还有一种说法说您和小女是两情相悦的,所以才在聚会上救了她,这些您可知道?” 秦琰:“恩,所以呢?” 不说是宋其凤了,就连窗外的恣睢都直瞪眼,殿下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宋其凤干脆开门见山了:“殿下,臣女聪慧伶俐,原本有着大好的亲事,可现在因为跟您的流言,这亲事必定是泡汤了的,别的人家也必定是不敢娶了,可怜臣女倾国之姿竟要长伴青灯古佛,身为父亲,臣情何以堪。” 说着宋其凤竟然是双眼通红,秦琰心道,夫子的狡猾还是这么不显山露水啊,他的心在激动地跳跃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抓住月亮的机会。 他转过身故意说道:“那我这就派人去平息谣言。” 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倘若真是他出手了,坊间关于宋相宜和他两情相悦的传闻只会越演越烈,宋相宜还是嫁不出去。 谁特么敢跟未来的陛下抢媳妇啊,又不是活腻了。 宋其凤叹气道:“殿下,何必装糊涂,相宜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啊。”说着竟真的落泪了,想宋其凤一身魏晋傲骨何曾这样的失礼过。 只听宋其凤哽咽道:“殿下,相宜太过通透,我原本是决计不想让她进入天家的,可如今也是别无他选,我宋其凤只求殿下日后若是对相宜无情,也请看在臣下的薄面上好生照顾。” 说着跪下来,老泪纵横。 话说到这个份上,水到渠成了,秦琰知道时候到了,于是亲自走到宋其凤身边,扶他起来,说道:“夫子这说的什么话?您有所求我应允了。” 宋其凤和秦琰彼此对视,而后宋其凤压下心中的悲凉说:“多谢殿下。” 宋其凤走后,秦琰冷声说:“滚出来!” 恣睢心中一惊,而后老老实实地的窜进来,行礼道:“殿下!” 秦琰睨着他,面无表情:“戏好看吗?” 恣睢顿时噎住了,干笑着说:“殿下的戏,属下不敢看。” “却敢听。”秦琰冷冷的盯着他,不怒而威,气势浑然天成,压制的恣睢立马脸色惨白说道:“属下只是一时间好奇,再也不敢了。” 秦琰皱眉:“起来吧,此事下不为例,让管家备马,叫上魏然。” 恣睢立马告退。 秦琰看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心中再起波澜,镜湖水月,哪怕是镜花水月,他秦琰也要亲上九天揽月,把这月亮抱在自己怀里。 恣睢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太恐怖了,被殿下盯住的感觉就像是被猛兽撕咬的感觉一样,让他几乎要站起来逃跑。 恣睢一溜烟的跟王管家说了,而后跑去找魏然,他干巴巴的把事情说了,而后十分可怜的说:“魏然,咱们可是好兄弟啊,殿下若是还生气,你可千万替我说两句好话啊。” 魏然斜睨他一眼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说罢“搜”地一下冲天而起,向着书房进发。 王管家的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一会儿一切就都准备好了。 太子秦琰和魏然骑上马,两个人纵马狂奔,身后竟然没有跟随一个亲兵,只有那些少数眼明.心亮的人从砖瓦之间看到一些暗黑的影子紧紧地跟随着秦琰他们。 皇宫和太子府离得很近,皇后因为很是念着秦琰,为了秦琰方便来请安,特地向正衡帝要的这个府邸。 传说这个府邸原本是前朝长公主的住所,故而正衡帝是不乐意的,这府邸多晦气啊,但是奈何皇后执意如此,皇后说了陛下您是真龙天子怎么还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让臣妾和后宫的姐妹们怎么看呐。 皇宫分为内外两城,外城的正门是永济门,秦琰他们直接在那里下马,因为从外城的永济门到内城的泰安门之间是不能骑马的,只能坐轿子,一个小太监领着轿夫过来说:“殿下,可要坐轿子?” 秦琰连看都不看直接回绝了,小太监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秦琰基本很少坐轿子,大多时候都是走着进去的。 第227章 秦琰的忤逆 只不过太子殿下这次是遇到急事了吗? 龙行虎迈,步履匆匆的,速度快到抬着空轿子的轿夫都追赶不上。 小太监也是稀奇了,自言自语的说:“这殿下今儿个是怎么了,真是反常啊。” 皇后的凤藻宫里,博山香炉中冒起了屡屡的青烟,淡雅的香气在大殿中无声无息的蔓延着。 皇后坐在椅子上,木姑姑正满面笑容地道:“太子殿下这一次砍掉了魏王大半个羽翼,奴婢真是为您高兴。” 皇后笑道:“也不能太过松懈,魏王是不成气候的,只是董妃到底有几分手段,若是被她抓到把柄,少不得掀起一阵风浪来,不过琰儿最是克制、严谨,想来也是无大碍的。” 如今魏王注定是会被踢出局了,秦琰太子之位稳固,只等着正衡帝百年之后…… 皇后的心情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一向端庄的面容上,一直含着愉悦的微笑,就连今天早上那些前来请安的嫔妃们也都受到感染,故意说一些讨喜的话来。 皇后和木姑姑说着话,突然小太监走进来说:“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很是惊讶:“琰儿早上才来过,如何大晚上又这样赶过来?” 说着站起身子眉头微皱“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纰漏?”便吩咐道,“快请殿下进来。” 木姑姑也觉得纳闷,看见主子担忧,不免安慰道:“主子,何须多想,指不定是殿下想跟您说说话。” 正在说话之间,秦琰走了进来,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 魏然则是直接跪地:“小的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一看见秦琰就立马走过来拉起秦琰说:“琰儿,快起来吧。”而后又对着魏然淡淡的说:“你也起来吧。” 秦琰起了身,皇后按下心中的担忧,笑问道:“这么晚了,怎么想到来母后这里,来,快快坐下,可用过晚膳了?” 秦琰和皇后两个人相对而坐,魏然则是识趣的站在秦琰的背后,充当背景墙,木姑姑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两杯热茶。 秦琰侧头对皇后说:“回母后的话,晚膳也用过了,此次儿臣前来是有事相求。” 皇后听到相求这两个字有些不悦,木姑姑笑呵呵的把茶水放到桌面上,有意无意的说道:“母子之间,那有什么求不求的,方才主子还夸您能干呢。” 秦琰也不想气氛太过生硬,于是说道:“木姑姑说的是,母后,我想要求娶宋夫子家中的女儿。” 看到秦琰态度软和下来,皇后心中本是欣慰的,现在听到他的请求,更加的欢喜,也有些惊讶,毕竟堂堂太子殿下对一个四品的翰林之女,用求娶两字实在是太重了,于是皇后问道:“宋家有两女,琰儿说的却是哪一个?” 秦琰说道:“宋相宜。” 这名字好生耳熟啊,皇后陷入回忆,木姑姑在一边提醒道:“主子可还记得,在御花园赏海棠之时,历数海棠年寿之最的那个孩子?” 哦,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响了起来,实在是那孩子单纯又聪慧,实属难得,故而印象也是深刻。 她笑道:“那孩子也该长大了,说来母后也挺喜欢那孩子的,你即是说要求娶可见是真心喜欢,她的父亲,宋夫子为人磊落,也很适合将来辅政参议国事,这门亲事母后自然是没意见的。” 皇后再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宫女上前来,对木姑姑的说了几句话,木姑姑的脸色变的很难看,她示意小宫女下去。 总算是尘埃落定,秦琰心中安稳了,想到那月亮终于要来到自己的身边,秦琰的神色之间带上了些许暖色,看向皇后的时候,也带着一些温暖:“多谢母后,可否请母后赐婚?” 皇后正要开口说好,木姑姑突然说道:“主子,殿下,这婚事恐怕不妥当啊。” 奇了怪了,皇后皱眉:“如何不妥当?” 木姑姑下意识看向目光冰冷的秦琰,发现对方眼底藏霜,自然心惊胆战,可是倘若她现在不告诉皇后,将来死的还是她自己,于是她咬牙把坊间的各种流言说了出来。 皇后闻方,勃然变色,立刻说道:“这桩婚事,我不同意,琰儿你如何能瞒着我,这样的女子怎能做天家的儿媳妇?” 秦琰的面色冷然:“母后,流言不实,儿臣必定会娶。” 也不说清楚怎么个不实?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把魏然吓的冷汗直流,他有心帮殿下解释流言的事情,但是却不能插嘴。 皇后气的脸都红了,说道:“好啊,你如今翅膀硬了,也敢忤逆我的意思了,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秦琰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请母后成全。” 皇后心头尽是怒气,忍不住斥责道:“你可知道,经此交手,魏王和董妃是急红了眼想要找你的把柄,倘若你娶的是个贞洁的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要娶一个名声扫地的宋相宜,你这是自揭其短,必定会被董妃迎头痛击!” 秦琰的心很冷静,也很炽热,就算宋相宜对他来说是镜花水月,他秦琰也还是要! 秦琰沉默不语,但是态度坚决,皇后一碗茶泼到他脸上说:“好,你喜欢跪着是吧,那就别起来了。” 此时木姑姑正把一个软垫子放到秦琰身边,这是皇子罚跪专用的垫子,可以保护膝盖。 皇后直接喊道:“把垫子给我撤了,你们谁都不许靠近。”说罢转手走了,木姑姑惊慌地跟了上去。 魏然跪在自家主子身边,愁眉苦脸的说:“殿下您何不告诉皇后娘娘事情的真相呢?” 秦琰只是无声,目光变得模糊,十几年前,有个女子巧笑嫣然的喊着:“琰儿,过来,到娘亲这里来。” 秦琰的手微微的一颤抖,眼眶有些热热的。 秦琰在大殿中跪着,宋家的祠堂内,宋相宜也在跪着,她面对着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默默的祈祷着:虽然我的魂魄来自现代,可身体确实是宋家的子孙,还望宋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保佑烟霞能够顺利通知少逸哥哥,保佑少逸哥哥和我能够白头偕老,求求你们了。 她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泪水顺着眼角划过,少逸哥哥,相宜好想你,相宜好害怕。 第228章 烟霞出逃 祠堂的小门吱呀一声开启了,连州提着饭盒走了进来,她把盒子放在宋相宜的身边说:“五小姐,夫人让我来给你送饭。” 看着宋相宜一天之内憔悴如此,连州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她劝慰道:“五小姐,您这是何苦呢?夫人和老爷也是为您好,世子少爷固然好,但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的尊贵呢?” 宋相宜睁开眼睛,面色淡漠,她轻轻地说:“连州你不懂,我就是宋家的一张保命符,个人的情感一文不值,没人在意我愿不愿意,没人问我到底想嫁给你。”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变得激动,她死死的咬紧牙关,才没有说出那句,这叫我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原来她宋相宜有一天也会沦为一个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啊,宋相宜趴在地上低低地笑着,眼泪低落。 连州实在是被吓到了,宋相宜表现的实在是太反常了,她匆匆离开祠堂,赶回文氏那里,此时宋其凤也早就回来了,正在和文氏用饭。 文氏隐约猜到夫君因为宋相宜的婚事,心中对自己不满,故而一直温声软语的奉承着,连州慌慌张张的闯进去,自然让文氏十分的不满意,她沉着脸说道:“连州,你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宋其凤也看向她。 连州的脸色发白,她声音有些颤抖:“夫人,老爷,五小姐好像不太对,怎么也不肯吃饭”接着把宋相宜的表现和话语告知了文氏两人。 文氏当即恼怒的说道:“这个五娘,为她挑选了这么好的亲事,竟然还敢在那里胡说八道,不吃就算,我倒要看看她骨头多硬。”转而对着宋其凤说:“你看看……” 话还没说完,宋其凤直接把筷子甩了,怒声说道:“够了,不要再给你脸上贴金了!”人大步就走了,到了书房,他关上门,眼眶却已经通红一片。 门外一阵急迫的脚步声,宋相承走进来,他扑通一下跪下,祈求道:“爹,我听湘湘说了,您真的要把相宜嫁给殿下吗?求您不要这么做?相宜她就像一块玉,若是进了天家,就会碎啊。” 宋其凤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相承你向来圆滑,应当知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宋家啊。我何尝不知道相宜不能去天家,却还是不得不把她送入火坑,我的女儿,我最最聪慧的小女儿没了宋家的庇护,一个人不知道在太子府的后院之中要多艰难!” 宋相承一想到小妹从此之后孤孤单单,当今太子妃也不是善类,心都纠在一起,疼得他难受。 他说道:“爹爹,与其牺牲小妹的一声,相承愿意众生不入仕途,只要我和四弟相应发誓,终生不入仕途,殿下应该也会放心的,这样小妹……” “给我住口!”宋其凤呵斥道:“相承你已经成年了,怎么还这样天真,你以为为父稀罕这官位吗?跟相宜的一生比起来,不要也罢,可是太晚了,宋家已然卷入了灾祸之中,若是宋家退出,你以为魏王会放过我们,还有草原王辽耶,还有……” 宋其凤猛然停住,他无视宋相承追问的神色,只得狠狠道:“宋家没有退路,只能更加强盛,决不能衰败。” 他扶住宋相承的肩膀说:“相承你记着,你的仕途,你和你四弟的仕途都是你小妹保全的,你们要争气,只有这样你小妹将来有一天在后宫之中才能活下来。” 心口疼得紧,宋相承重重的磕头说:“爹,您放心,相承绝不敢忘记!” 宋相承知道父亲也是痛苦,故而离开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宋其凤一个人,烛火暗淡的燃烧着,晃出一屋子的鬼魅黑影。 “相宜,是爹爹对不起你。”宋其凤愧疚的自言自语:“可爹再也承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你大哥、你三姐、还有你四弟、你娘……” 泪水纵横! 正房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文氏放声大哭,西厢房这边,也是愁云惨淡,烟霞正苦苦的哀求阿明放自己出去,但是阿明也知道自己若是心软了,老爷可不会对自己心软,硬生生堵着门口,看守烟霞。 烟霞哭的两只眼睛通红,她抱住阿明的双腿,哽咽哀求道:“阿明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烟霞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真的,阿明你相信我,求求你,小姐还等着我呢,小姐那么痛苦……” 说到这里,烟霞的的情绪崩溃了,她的眼泪滚烫的,浸湿了阿明的裤腿,阿明.心中也是十分的纠结,他有心帮烟霞,可叹家法无情啊。 “烟霞,你起来吧。”阿明狠下心说道,“我不会放你出去的,我也是有家之人,我弟弟就在王管家地下当差,我要是犯了错,我弟弟也会被牵连的。” 烟霞听了话,知道阿明是必定不会放了她,于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满面泪水深情却很是麻木。 “若是小姐因我办事不利而痛苦终生,烟霞以后还有何脸面见小姐,不如现在就死了罢了!” 说着,突然发力去拿剪刀,对着自己的心窝子就捅下去,阿明大惊,急忙扑过去,握住了烟霞手中的剪刀。 多亏阿明抢的及时,那刀尖错过心口,捅进了肩膀,阿明离的太近了,腥热的血液喷了一脸,烟霞的身子无力地垂落。 阿明顾不上擦血,他惊慌的抱住烟霞喊道:“烟霞?烟霞,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然而烟霞面如死灰,毫无动静,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 阿明自小是跟着宋其凤在书堆中熏陶长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立马就慌了神,对!找大夫,要赶紧找大夫,阿明这样想着,快步跑了出去。 几乎阿明一走,地上的烟霞就睁开了眼睛,她痛苦地喘息着,勉强爬起来,握住肩膀上的剪刀,咬牙拔了出来,血液喷涌,烟霞痛苦地弯了腰,却不敢发出一声尖叫,她怕把阿明重新引回来。 第229章 母子争执(上) 小姐,小姐,烟霞一定会告诉世子的,烟霞这就去! 烟霞艰难地走到耳房,拉出一堆白布,胡乱地包扎一下,换了一身衣服抱起一个包裹,便迅速走向西偏门。 大约是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的时候,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了郡王府的大门前。 烟霞掀开帘子走下来,对着马车前辕的黄伟道谢:“多谢黄大哥帮忙,如若不是你出手,我此刻说不定早就被阿明捉回去了。” 黄伟叹息一声说道:“却也不必谢我,只是恰好而已,若不是阿明要我去找大夫,我也遇不到你,只是烟霞你这样做值得吗?五小姐说白了是你的主子,她的婚事与你何干呢?你就是当个陪嫁丫鬟,去太子府也比郡王府更有派头啊。” 烟霞想到宋相宜,心中一暖,她说道:“黄大哥,只要小姐过得幸福,我在哪里并不重要。还烦请黄大哥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黄伟点点头。 烟霞疾步走到大门前,对着一个护卫行礼说道:“这位大哥,我是宋翰林家五小姐的丫鬟,有事求见世子爷,还请通告一声。” 护卫看看这个瘦弱的小丫鬟,面上带了不屑:“世子爷尊贵得很,岂是你一个小丫鬟说见就见的?赶紧走。” 烟霞连忙赔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碎银子递给那护卫,说道:“大哥先别急,我这里有一些东西,可否拿给世子,世子看了自然会召见我的,到时候,我另外有谢礼给几位大哥。” 说完又掏出一个大荷包,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不少的银子。 几个护卫看到了,立刻面色软和说道:‘也罢,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烟霞把包裹递给他,按住心中的焦急等了起来。 书房内,方少逸正在看兵书,突然房门被敲响了,他皱眉:“这么晚了,是谁?” 护卫讨好地禀告道:“大门外来了一个小丫鬟,说是翰林家的,想要求见您。” 宋伯父家里的? 方少逸放下书籍开了门,护卫见了他立刻把包裹呈上去:“她说您看了这个之后,自然会见她。” 方少逸打开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那支钗子,这是他亲自送给宋相宜的东西,难道相宜她…… 方少逸心中一紧,立刻吩咐道:“快请她进来。” 没过多久,烟霞到了书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了世子爷,她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却是先落下来,她跪在地上:“烟霞见过世子爷,求世子救救小姐吧,小姐被夫人囚禁了。” 方少逸心中惊异,连忙扶起烟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速速说来。” 烟霞用最简单的语言说完之后,方少逸的面色大变:“这么说宋夫人他们要逼迫相宜嫁给太子殿下吗?” 烟霞含泪点点头,哽咽道:“小姐不愿意被锁在祠堂之中,祠堂阴冷,小姐晚上可怎么过?” 说着忍不住痛哭出来。 方少逸强自压住心中的忧虑,思索着,若是殿下同意这门婚事,必定会去皇后那里请婚,那么…… 他连忙追问道:“你先别哭,你可知道宋伯父是何时去太子府,又是何时回到府中的?” 烟霞想了想说:“老爷出发的很早,回来的很晚。” 说着把大致的时辰说了一下,方少逸听完,心中的预感更加不好,按照烟霞说的时辰,秦琰应该早就到了凤藻宫,那么皇后有没有答应这门婚事? 事不宜迟,必须立马去风藻宫阻止,方少逸现在只能寄托于皇后还未答应,他说道:“烟霞你先回去,我这就去阻止太子殿下请婚,你回去告诉相宜,叫她放心,我会护着她的。” 烟霞顿时泪流不止,还好小姐没有托福错人。 烟霞往外走的同时,有一个黑影子迅速飞走了,一路向着伏流院疾驰而去。 烟霞走后,方少逸吩咐书童去准备马,自己则回房间,换了一身宫廷正装,而后拿着自己和相宜定情的所有东西赶往外面。 方少逸的院子离幽兰小径很近,几乎出门就是,他没走几步,正欲拐弯的时候,冷不防郡王妃出现了,恰恰好堵在路上。 看见自家娘亲,方少逸的心很沉重,他勉强笑道:“娘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郡王妃对着身边的人说:你们都退下,这方圆五里之内,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护卫和小丫鬟们立刻退却了,偌大的院子登时只剩下母子儿子,郡王妃冷声说道:“我倒要问问少逸,缘何这么晚了,你不但不安寝,反而要进宫?” 方少逸自然不会承认,他撒谎道:“娘亲,儿子觉得闷得慌,只是出去溜溜马,很快就回来的。” 郡王妃冷冷的盯着方少逸,也不说话。 这时候冷风呼啦啦的刮起来,吹得人心底发寒,冷冷的笑容绽放在郡王妃嘴边,她说道:“我养的好儿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也会跟他的母亲撒谎了。” 她缓缓走近方少逸说道:“溜溜马是吧?少逸你告诉我,哪家公子遛马不换上骑马装,却要穿宫服!” 方少逸语塞,实在是狡辩不得,只能吐露实话,他单膝跪地恳求道:“母亲,相宜如今被逼婚,我与相宜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再说了,您不是早就内定好相宜了吗?否则也不会把雪莲荣丹都赏给她,儿子这是把您的儿媳妇给抢回来啊。” 一番话,说的极其有理有据,若是往日郡王妃只怕是高兴的,只不过现在…… 她阴沉的脸色上含着怒气:“抢?那要看跟谁抢?少逸,我们是太子的心腹,你若是跟太子抢女子,这置我们郡王府于何地?这让天家、让太子怎么看待我们郡王府?” 眼看郡王妃越说越激动,方少逸心中叫糟,不得不出言安慰,可是说什么好? 他绞尽脑汁才想到一点子,于是安抚道:“母亲,切勿动怒,儿子以为母亲言重了,太子殿下未必对相宜有意,说不准,只是宋伯父担心相宜名声被毁,郡王府会悔婚,为了保全相宜和宋家的名声,才求太子娶了相宜的,儿子这是前去解释,也免得伤了宋家和郡王府的和气啊。” 第230章 母子争执(下) 听了方少逸的话语,郡王妃心中真是百爪挠心。 少逸从小就是个直肠子,哪里是会说出这些弯弯道道的话语的人,可见是被逼急了,硬生生想出来的,可怜孩子对宋相宜一片真心,也只能尽付东流。 她硬下心肠斥责道:“还在那里巧舌如簧的哄骗我,你真当你娘亲我是个无知的村妇吗?太子殿下若是不乐意的事情,便是宋其凤天大的本事也说不动,殿下既然肯,还连夜去宫中请求皇后赐婚,就足以说明他对宋相宜有意,少逸,你放弃吧。” “娘亲!”方少逸的心就像被撕咬一般。 从烟霞的话中,他对相宜妹妹的痛苦感同身受,她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惶恐。 而烟霞一身的血腥味,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劫难才走到自己的面前,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方少逸抬头看着郡王妃,目光坚定:“娘亲,儿子不能放弃,儿子不管别人怎么想,但儿子只知道我不能辜负相宜,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夺走别人的未婚妻,实在不行儿子就去请圣裁。” “逆子!”郡王妃气的浑身发抖。 她步步逼近,指着方少逸的鼻子骂道:“那郡王府呢?你爹娘呢?你是要这郡王府上上下下为了你的儿女情长和任性丧命吗?你想过没有,就算皇后和太子让步了,天家会怎么想,她们会觉得我们郡王府恃宠而骄,狂妄自大,朝堂之上百官少不得会有有心人造谣,说我们郡王府意图谋反!” “少逸啊!”郡王妃也是悲凉,“你是要看着双亲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甘心吗?” 方少逸磕头,头抵在冰凉的泥土中,眼中热泪滚滚“娘亲,儿子只有分寸的,相信儿子吧,我和相宜自小两情相悦,早已经默认非卿不娶,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是明理之人,断不会如此认为,为难郡王府的。” 直到如今,方少逸还是死不悔改,郡王妃心中难受的紧,唯一的独子啊,如此为情所困,她何尝好过:“罢了罢了,你看看这个吧,这是你宋家伯父派宋天野送过来的。” 宋伯父的书信?方少逸接过来,打开一看,看完之后面色惨白,原来如此,这才是宋家和郡王府真正不能结为亲家的原因,相宜和他到了最后却要为了权势让路。 方少逸哽咽了,他就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喊道:“娘亲,我不服,难道只因为秦琰是太子,就可以夺走相宜吗?说什么为了避免秦琰日后忌惮,保全两家才将相宜送进去,这都是谎话,分明是为了荣华富贵,分明是拿相宜做挡箭牌!“ ”你给我闭嘴!你竟然敢称呼太子殿下的名讳……”郡王妃急忙看了看左右,发现空旷无人,直接一个大嘴巴上去说道,“从今天起,你在家给我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菊生,雪菊!”郡王妃喊道。 树上顿时落下来两个人,他们纷纷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郡王妃指着方少逸说:“把少主子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探望。” “娘亲!”方少逸大喊道:“娘亲……”后面的话淹没在哽咽中,菊生直接把制住方少逸,而雪菊则是把一团手帕塞进他的嘴里“少主,得罪了。” 宋家,夜风袭来,吹散满地樱花,烟霞跪在祠堂外,喊道:“小姐,小姐,你能听到吗?” 祠堂内的宋相宜一下子就转过身,是烟霞的声音! 她想站起来,可是跪了太久了,身子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子地上,啊!她轻喊一声抬起手来,上面已经是一抹鲜血横流。 可是她竟似没有痛觉一般,只是执着的,哪怕身子踉踉跄跄也要走到小门那里,宋相宜跌坐在门口,手拽着门框,急迫的问道:’烟霞是你吗?是不是你?你说话啊?” 小姐!是小姐!烟霞大喜过望,她拼命的往前凑,好像要把自己从门缝中塞进去一样,她压低声音说:“小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告诉世子爷了。” 宋相宜的心提了起来,她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少逸你会去阻止吗? “少逸他怎么说?” 烟霞笑着说话,眼泪却仍然止不住的落下:“小姐,世子说他即刻就去宫中阻止太子殿下,让您放心,他还说他会护着您的。” 少逸哥哥! 宋相宜喜极而泣,所有的恐慌,所有的痛苦仿佛都在这句话中被救赎了,被解除了,她痛哭,再也不掩饰、不压制地痛哭流涕。 烟霞听到自家小姐的哭声说道:“小姐,这是好事啊,您干嘛还哭呢?要笑着才行。”烟霞自己这样说着,却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主仆隔着一扇门泪眼朦胧,哭泣不止,情绪平稳之后,宋相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吴云呢,他人呢?有没有被发现?” 烟霞说道:“我回去之后,发现吴公子早就不见踪影了,大概是走了。” “那就好。”宋相宜放下心来。 宋家和郡王府闹过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是皇宫这边,皇后还在怒气腾腾之中,木姑姑不断地为秦琰说情:“娘娘,殿下也是一时糊涂而已,您何必动怒呢,左右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罢了,闹成这个样子岂不是和太子殿下生分了,实在不行给宋相宜一个妾的名分也行,再者不还有太子妃……” 后面的话木姑姑没有说,但是皇后一辈子都在玩这些手段,焉能猜不出木姑姑的心思,她冷笑一声说:“我要看那狐媚子能在若儿手里撑过几天。” 若儿便是太子妃的小名,全名叫做刘若昕。 理理鬓角的头发,皇后压下一切的怒气,面色平和地说道:“也罢,扶我出去吧。” 木姑姑应声,扶着皇后去了前厅,秦琰还在哪里跪着,看到秦琰这幅倔驴样子,皇后只觉得又是一阵怒气攻心,她勉强笑着,上前扶起秦琰说道:“罢了,罢了,母妃拗不过你,你要娶那个宋相宜是吧,那便随你心意。” 第231章 如愿以偿 秦琰听到皇后松口答应,面色稍微缓和,不再是紧绷着的模样。 他叩拜道:“多谢母后,还请母后下旨赐婚。” “你先起来吧。”皇后十分的温柔宽和的说道:“坐下来慢慢说。” 说起来秦琰跪得也足足有五六个时辰了,但是站立行走的动作却已然是流畅如初。 他扶住皇后走到桌椅面前,请她先坐下了,自己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木姑姑赶紧吩咐宫女再去拿一壶茶水来,分别给秦琰和皇后端上了,便是默默的守在皇后的身边。 而魏然也是秦琰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规矩的很。 皇后端起茶来,轻轻吹了吹茶汤上面细碎的沫子说:“琰儿,母后虽然同意你娶宋相宜,可是这位分的事,也总要先预定下来,你说是不是?” 秦琰微微挑眉,母妃话里有话啊,他神色淡淡的:“母后却是什么意思?” 皇后轻笑着说:“母后还能是什么意思?你难得遇上一个心头所好,母后也不好扫你的兴,可是这天家毕竟是有天家的规矩,不能叫臣子们看笑话?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句,皇后就算是挑明了,可秦琰未必肯接,他早就预料到皇后的算盘,只是泰然若素的看向皇后,说道:“母后,这天下是我秦氏的天下。” 这句话斩钉截铁,力度十分,让皇后的脸色瞬间变了一变。 什么叫秦氏的天下,也就是说,正衡帝姓秦,秦琰姓秦,可你皇后不姓秦啊,天下都是我们秦家的,那个臣子敢笑话,就让他滚蛋,就这么简单。 魏然悄悄在心里为主子点赞,自家殿下就是霸气,木姑姑的定力就没有皇后这么好了,一张老脸白得跟纸一样。 她当即为皇后打抱不平:“殿下,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霸道的男声就传了进来:“琰儿说的怎么不对?这天下就是我秦家的天下。” 紧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老年男子走了过来,华嫔——也就是宋相欢紧跟在他身边。 见了正衡帝,皇后迎了上来,宋相欢先对着皇后行礼道:“臣妾见过皇后。” 皇后和颜悦色的说:“免礼吧。”而后满脸笑容的对着正衡帝说道,“陛下,是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门楼的小太监通报一声?” 正衡帝笑道:“朕听闻你们母子谈心,怕打扰了,才没教通报,却没料到能听到琰儿这句话来,好!有我天家的风范。” 秦琰已经走到正衡帝的身前,他弯腰作揖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正衡帝笑道:“起来吧,我方才听你母后的意思,可是你要求娶某位佳人?是哪一家的?” 皇后听了发问,张嘴就想转移话题,不了秦琰抢先一步说道:“叫宋相宜,是宋夫子家的小女儿。” 有意无意地看向宋相欢,正衡帝若有所指:“宋其凤品行端正,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好的,只要琰儿受得了那小脾气。” 宋相欢心中一惊,脸上却装作嗔怒道:“陛下就会拿臣妾取笑。” 几个人都落了座,皇后和正衡坐在主位上,宋相欢和秦琰斜对着坐下。 皇后温和的说道:“陛下和华嫔妹妹来得刚好,臣妾这里的燕窝炖的香甜,可要用些?”说吧,便去喊木姑姑。 正衡帝抬手说:“却也不必了,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来也是有话要跟琰儿说。” 宋相欢适时地插嘴:“可不是,陛下今日可是总念叨着您呢。” 皇后听了,自然是笑得格外的温柔,说道:“臣妾好着呢,劳陛下挂念,只是不知道什么事?让您这么晚过来找琰儿?” 正衡帝便说道:“不过是冯家的事情罢了。” 皇后一听就立刻站起来说:“我和华嫔妹妹说说话。”说罢扶着宋相欢的胳膊去了后殿。 一路上皇后问道:“看你这身形,产期可是在月底?” 怜爱的摸摸腹部,宋向欢说道:“太医说不在本月就在下月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臣妾倒是想要个女儿。” 皇后看着宋相欢的腹部,心中划过一道疼痛。 宋向欢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臂,皇后低头一看,惊觉自己太过用力了,竟是把宋相欢的手臂握出一道道红痕来,于是她歉意的查看道:“华嫔妹妹,可是无碍?” 宋相欢从未见过皇后失礼,今次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好在她也并不在意:“臣妾没事,哪里有那么娇气,想臣妾幼时还爬过树呢,最后下不来,臣妾的爹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臣妾弄下来。” 皇后忍不住笑了“也怪不得陛下疼你,竟是个开心豆。” 两个人略略说了几句话,皇后便问道:“方才妹妹在门外呆了那么久,冻着了吧?” 宋相欢心中微动,但却很是坦然的说:“陛下要在门外逗留,臣妾自然是要遵从的。” 就算是给皇后一个交代了。 过了不多久,木姑姑来了,耳语几句,皇后便笑道:“他们父子也该说完了,咱们去前厅吧。” 回到前面的时候,正衡帝笑道:“皇后来的刚好,刚说到琰儿的婚事,宋家的女儿我是放心了的,不知道皇后打算给个什么位分?” 皇后有些僵硬,正衡帝都说好了,难道她还能说不好吗?于是她笑道:“陛下都有主意了,臣妾跟您当然是一个意思。” 也不说反对,话中藏个软刺罢了。 正衡帝可听不出来,大笑道:“如此便定了,就给个侧妃的名分吧。” 秦琰立刻行礼谢恩,宋相欢自然也要跟着谢恩,心中却是莫名的苦涩,为了自己,也为了宋相宜和她一样身不由己的命运。 圣旨当晚便拟了出来,正衡帝对秦琰说:“朕既答应你了,便不会反悔。” 秦琰心头事了却了,和魏然一道出来了宫,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秦琰冷声说道:“出来!” 一个黑衣人当即从屋顶上跳下来,他嘿嘿笑着:“殿下有何吩咐?”却是恣睢的声音。 第232章 到底不是亲生的 秦琰冷淡的看着他说:“华嫔是你请来的?”这是一句肯定句。 恣睢赶紧为自己解释:“属下不忍心看殿下罚跪,这才去请的,谁料到陛下也在。” 他自作主张,原本以为秦琰会发火,但是秦琰反倒是瞄了瞄他说:“办得好,下不为例。” 恣睢立刻咧嘴笑开怀,几人回到了太子府,暗中跟随保护的那些黑影进入太子府之后便散开了。 只有恣睢和魏然一直跟到了书房,太子坐在案子后面提起笔来写信。 魏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殿下,陛下的意思我也听得分明,是要简单迅速的处理掉冯源一伙人的意思,可是冯源乃是吏部尚书,手下的门生遍及整个朝野上下,若是草率的处理,必定人心不服啊。” 秦琰笔下不停说:“那就让他们服气。” “啊?”如此霸气侧漏的回答,魏然一时间就误会了:“大开杀戒?可这是朝臣啊?” 恣睢噗嗤笑了,大白牙闪亮闪亮的,他说道:“魏然,你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殿下的意思显而易见,冯源一伙人是什么罪名,还不是由殿下和大理寺来定,只要证据确凿,谁还敢质疑不成?如此也能保全了冯老太爷他们。” “原来如此。”魏然算是明白了,冯源一伙人犯得是叛国罪,按照大良的律法是要诛灭九族的,可是这样一来,殿下的外公冯老太爷就也要死,故而陛下才要殿下简单化处理。 此时此刻秦琰的书信也写好了,他把信甩给魏然说:“快去快回。” 魏然接住信一看,笑道:“属下这就去。” 恣睢和魏然都走后,秦琰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明月,久久不动,十几年过去了,终归还是意难平。 皇宫,对月沉思的还有皇后,木姑姑皱眉说:“娘娘,您觉得华嫔话可信吗?真的只是陛下的意思吗?” 皇后漫不经心的说着:“宋相欢的未来可都捏在我的手上,她不敢造次,陛下来的巧,多半只是意外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她说着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冷宫有个女子,也是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她苦苦的哀求自己:“求皇后不要抢走琰儿,琰儿还小,离开臣妾,可怎么办?” 皇后的手猛然攥紧了,若不是安儿还未出生,就被董妃那个贱人毒死在腹中,我怎会……“安儿”她轻轻的念着。 木姑姑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叹息,上前劝说:“娘娘,夜风太冷,还是安寝吧。” 一低头却看到皇后的手上鲜血直流,她心惊的捧起皇后的手说:“娘娘,您这是何苦呢?小皇子去了,可活着的人总要活着,您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吗?” 皇后转过身,一半脸埋在阴霾之中:“到底不是亲生的。” 木姑姑宽慰她说:“娘娘也是多想了,太子殿下不到两岁就到了您的手中,这都将近二十年了吧,哪里还记得前尘往事,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也只会记得您才是他的亲娘。” 看皇后脸色还是不好看,木姑姑深知她脾性,知道她还是对太子忤逆一事耿耿于怀,便继续劝说道:“娘娘啊,太子肯跟您拌嘴,正是说明把您当做了亲娘啊,只有亲母子才会如此,您看定国侯府的大夫人抱养的那个,简直是个冤家,据说天天看见大夫人,跟没看见似的,哪里比得上太子殿下即便是成年以后也是天天来请安。” 皇后听到这里,心中也舒畅了起来,想想看,琰儿对自己也实在是孝顺的,就算是大雪天也必定要来请安的,有一年冬天自己不过是咳嗽几下罢了,他还特地派人弄来了雪莲荣丹给自己服用。 “罢了罢了。”皇后长叹一声,算是认命了。 天就要亮了,书房里,宋其凤坐在书案后面,面前摆着一张打开了的信封,他又拿起来读了一遍,这已经是他看的第三遍了,放下信纸,他站起来推开窗子,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心神略微有些疲惫,按照太子所写,冯家的事情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可是真的尘埃落定了吗?宋其凤的心沉甸甸的,不得不说他和宋相宜真是亲父女,两个人就连预感都是一模一样的,按时无论如何,至少接下来日子会很太平,所有人都可以趁机歇息歇息了。 “王福,打水来,我要洗漱。”宋其凤吩咐道。 王福在门外答应着,忙活去了,洗漱过后,宋其凤就去了正房,文氏见了很是惊异,她小心的上前问道:”夫君今日不去早朝吗?” 宋其凤看夫人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他拉住文氏的手说道:“太子殿下已经向陛下恳求了,特许我今日不必上朝。” 感受着自己夫君掌心中的暖意,文氏眼眶一红,就要落下泪来,宋其凤拍拍她的后背说道:“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辛苦你了。” 文夫忙忙的摇头,吩咐连州去准备早饭,才想起来连州去给宋相宜送饭去了,改唤范敏去准备。 连州此时就在祠堂里面,饭盒也早就被打开了,宋相宜是头一次正视连州,她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她说:“多谢连州。” 连州也笑了,赶忙说道:“本也是奴婢分内的事。”等到宋相宜用好了,连州收拾好东西,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道:“伍小姐,人活在世上,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全看您怎么看。” 宋相宜瞬间就敏锐的觉察到连州话中藏话,可是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少逸哥哥既然说会护着自己,就绝不会食言的。 想到这里宋相宜又高兴起来,她理了理头上的发丝,心想少逸哥哥你怎么还没来呢? 大约到了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宋其凤突然吩咐文氏准备香炉、案几等等东西,文氏大略的想了一下便知道这是迎接圣旨要准备的东西,她问道:“夫君,可是有……” 宋其凤只是温和的说道:“夫人,过会儿便知晓了。” 第233章 晴天霹雳 文氏只能照做,她一边让人准备着,一边思索,不过须臾便知晓了谜底,她呀了一声,赶紧喊道:“连州,,连州?” 连州本是在准备果盘的,听到夫人的呼喊,赶紧的塞到范敏的手里,走近屋中说道:“夫人可是唤我?” 文氏点头,急忙说道:“快去给五娘梳洗打扮,快!” 连州其实大致也猜出了什么,于是说道:“奴婢这就去。”迅速去了西厢房的方向。 她和烟霞拿了宋相宜的脂粉、首饰、又带了梳洗的用具,便去往祠堂,烟霞试探着问:“连州姐姐,为何要带这些?” 见到连州不语,烟霞一思索,又故意抱怨道:“这些东西好沉,把我家小姐放回来,在西厢房梳洗多省事啊?” 连州叹息,只是说道:“休要多言。” 到了祠堂门口,连州走进去,笑道:“五小姐,夫人特地吩咐奴婢来给您梳洗。” 宋相宜刷地一下站起来,两眼放光,她问道:“可是有贵客要来?而且是来见我的。” 烟霞也是目不转睛的看向连州,是不是世子爷来了? 难道五小姐知道圣旨赐婚的事情吗?连州心内揣测着,她点头:“正是,五小姐果然是聪慧。” 宋相宜心花怒放,她说道:“既然如此,就快些梳洗。” 看到自己小姐露出笑容,烟霞心想,小姐这么高兴,绝对是世子要来了,说不准请了圣旨赐婚呢。 梳洗过后,连州带着宋相宜慢慢的往大门处走,此时文氏和宋其凤,宋相承和宋相若已经在大门附近等着了,香案已经设置好了,果盘摆的整整齐齐,就等着贵客来临了。 突然一个小厮跑进来喊道:“老爷,宫中来人了。” 随即一个中年太监,后面跟着一群护卫,买着八字步走了过来,那太监眉开眼笑的,走上前作揖行礼。 宋其凤赶忙也回礼,说道:“李公公,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李公公笑呵呵的说道:“托宋大人福,杂家好着呢。”他注意到身前的香炉案几,意味深长的说,“宋大人消息可真是灵通,杂家便也不多说了,贵府的五小姐呢?” 听到此句发问宋相若是终于放心了,宋相宜这次死定了,宋相承和宋其凤的心中却都是苦涩不堪。 宋其凤刚要回答李公公,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小女子在此。” 她早就看到了这一堆的阵仗,真的是少逸哥哥请来赐婚的圣旨了,她的双眼有些湿润,抑制着心中的激动,快步上前行礼。 李公公循声望去,顿时呆愣了一下,而后对着宋其凤感概道:“五小姐起来吧,宋大人的千金果然是倾国倾城,怪不得那位连夜请旨赐婚。” “伍小姐,接旨吧。”李公公轻咳一声,等到众人都跪下了,才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兹宋家五小姐宋相宜,端庄贤柔,得体大方,故而赐婚与……”读到这里李公公特地停了一下。 宋家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宋相宜紧紧地捏住自己的衣服,这是最后一关了,只要圣旨一下允许自己和少逸哥哥成婚,自己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卖足了关子,李公公轻轻笑着说:“赐婚于太子秦琰……钦此!” 后面的话,宋相宜一句也听不到了,她的大脑空白,灵魂像是在打秋千,晃晃荡荡的,周围的所有都在旋转着,模模糊糊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存在着,很冷很疼,难过的要疯了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赐婚的不是少逸哥哥和自己,却是那个冷血冷情的秦琰! “宋相宜,起来接旨吧。”李公公连喊了两声。 宋其凤见她毫无反就在,也是急道:“相宜,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啊,对了我还要接旨……“宋相宜这才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艰难的向前跪伏,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心碎裂的成泥,她的头脑一片的混乱,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一样。 她的脸白得像是高山上的冰雪,她纤细的手指慢慢的伸出去,搭在那个明黄色的卷轴上,却是止不住的颤抖,接还是不接? 心中的悲哀和痛苦几乎要把她吞没了,事到如今,哪里还有退缩的余地,难道她宋相宜还能抗旨不成? 双手紧紧地抓住圣旨,宋相宜慢慢地退后两步说道:“谢主、隆恩。” 她把圣旨高高的举过头顶,跪下,宋其凤暗道不好,连忙跟着跪下,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彻底的把宋相宜的声音淹没在声潮之中。 没有人看到,深深埋下头的宋相宜眼角滑落的泪水。 李公公和护卫们走了,宋其凤亲自送到了大门口,门口停放着皇家的御用马车,李公公转过身来说:“宋大人果真是好福气,我看你家小女似是不情愿……” 没说完,不过两个人都明白,宋其凤装出惭愧的样子说:“小女不懂事,让您见笑了。”说着递过一个很大的荷包,李公公入手沉甸甸的,差点掂不住了。 他看了看宋其凤,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今日的事情,杂家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这日后啊杂家说不定还要仰仗您呐。” 宋其凤笑道:“好说,好说。” 李公公和护卫一堆人走远了,车厢里的小公公说道:“干爹你为何要对那宋大人如此客气,不过是个翰林罢了。” 李公公严厉的瞪他一眼说:“跟了我这么久,眼皮子怎么还是这么浅薄,小六子啊,你以后多听多看少说话。” “恩!”小六子答应着。 李公公若有所指的说:“你还小着呢,以后就明白了,陛下也老了,我也风光不了多久了,以后所有的计划就全指望着你啦,等到宋家五小姐出嫁之后,我会找个机会把你塞进五小姐的院子中,你记着好生伺候五小姐,多听多看,多余的不要做。” 小六子老实的答应着,到了宫中李公公独自来到了冷宫附近,一个尚宫衣饰的女子匆匆走了过来,她问道:“事情办了吗?” 李公公说道:“木柳,你就放心吧,圣旨已经下了,到时候只需要把小六子安插.进去就好了。” 木柳点点头走了,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却原来是皇后身边的木姑姑。 第234章 始察阴谋 西厢房内,烛火不安地晃动着,好像是脆弱的心在怀疑人生。烟霞掀开帘子发现自己小姐还坐在桌子旁边,呆若木鸡,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 她走过去轻轻的说道:“小姐,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夫人知道您不会女红,但是女儿家出嫁,总要有一样是自己绣制的,她说盖头请您自己绣制,其他的,大婚前天自会送来。” 宋相宜听了,木然的双眸有了一些波动,她讥笑道:“如此说来,那些娇贵的天家公主们可是怎么出嫁,还不得各个被绣嫁衣为难死。” 烟霞看到小姐变得乖僻,心中很是难过的说:“小姐,就是天家的公主也要至少自己亲手绣制一个手帕或者荷包的,很早以前大约前朝的时候,就有这个规矩了。” 这个规矩,宋相宜是知道,据说新娘子亲手绣制嫁衣或者其他的物品,嫁到夫家的话,可以得到夫家的宠爱。 不过……她冷笑一声,她不稀罕。 西厢房的灯终于灭了,此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烟霞总觉得不放心,在窗前站了许久,见确实没动静才走了,房间内宋相宜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泪落连珠子。 风吹起,吹落一地桃花缤纷。 天色大亮,烟霞强拉着宋相宜起来,伺候她洗漱之后,问道:“小姐,可要用饭?” 宋相宜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坐着,烟霞实在是太难受了,眼泪终于忍不住窸窸窣窣的滚落下来。 “小姐,这是何苦呢?木已成舟,也不能抗旨啊。” 宋相宜照样是不理她的。 到了第三日,烟霞怕极了,整整三天了,小姐也只是勉强吃了一点粥,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憔悴无比。 “咳咳咳”,宋相宜咳嗽着,面色惨白。 烟霞连忙为她轻拍背部,而后捧着碗流泪说道:“小姐,烟霞求你了,就算您不为您自己着想,那就求您为大少爷和少夫人他们想想吧,万一您出个好歹,天家怪罪下来,大少爷他们可怎么办?” 宋相宜的眼神闪动,烟霞见状,心知说道了自家小姐的心上,连忙加把劲儿说道:“更何况,小姐,三小姐至今还没自首,绿意他们不能白死啊。” 其实烟霞到如今根本就不想再提宋相若,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需要给宋相宜找出一个振作精神,面对现实活下去的理由。 是了,我不能连累大哥他们,还有宋相若……宋相若,自己怎能把她忘掉了,仔细想想…… 宋相宜陷入沉思,双眼之中充斥着亮光,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动,这是宋相宜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烟霞知道小姐必定是想起了什么? 于是识趣的放下碗筷,拿起固定了大红盖头的绣绷,继续绣制出水的白鹤,原先是想要绣制鸳鸯的,可是那天小姐突然说了一句“要白鹤和兰花”,烟霞大喜过望,自然是无不遵从的。 银针安静的穿梭在润滑的丝绸上,伴随着不断的敲击声。 宋相宜记得很清楚,大概是五日前,自己和烟霞去东厢房找宋相若对峙之前,文氏不知道流言的事情,这一点宋相宜非常肯定。 可是奇怪的是,自己当天晚上去书房找爹爹的时候,文氏不但知道了流言而且还和爹爹商议,要把自己嫁给太子。 这就很诡异了,平常人若是知道有人恶意散布流言,诋毁家人,第一个反应不应该是立刻去调查,平息流言,安慰家人吗? 可是文氏的表现和采取的行动,十分的异常,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是想不到要把自己嫁给太子这种计谋的,自己爹爹更加不可能,他是最不愿意看到自己陷进天家的泥潭之中。 这一切若是连起来,根本不做二想,必定是有人捣鬼,而捣鬼之人……宋相若!我念着姐妹情分,给你足够的脸面和时间让你去自首,可到头来你竟是死咬我一口。 宋相若!宋相若!宋相宜的恨意几乎要把她淹没了,她紧紧的握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猛地站起来说:“烟霞跟我走。”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烟霞慌忙放下绷子,跟随道。 宋相宜头也不回的说:“去爹爹的书房那里,我要把宋相若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烟霞的心更加的疼,她哽咽了“小姐,咱们是……”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到了院门口,左右两个守卫拦住了去路,宋相宜冷冷的看着他们责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何守在我院门前,竟还敢阻止我出行?” 守卫很是恭敬的回复:“还请小姐见谅,我们也是听从夫人和老爷的命令,剩余的七天请您安心待嫁。” 烟霞走上前来,哭着跪下来说:“三天前他们就守在这里了,饭食一律都是丫鬟们送进来的,我本来想告诉小姐您的,可是又怕您更加的想不开。” 宋相宜闭上眼睛,压制心中的悲恸,双手紧紧的攥着烟霞的胳膊说:“起来吧,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是我的错。” “小姐……”烟霞心中泛起希望,她直直的看着宋相宜的神色和眼神,确定自家小姐确实说的是真心话,高兴之下,泪水却落得更加厉害,“小姐,你想通了吗?是不是?” 宋相宜想笑着安慰她,可是刚想开口,酸痛就冲上鼻头,泪意就再也止不住,她微微闭眼,睁开后就已经是一片的清明和清澈,她说道:”对,我想通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宋相若,如果只是这样你就想摧毁我,那你就太轻看我宋相宜了,只要我不死,真相必定大白天下。 拉住烟霞,主仆二人回了房间,烟霞劝慰道:“小姐你也别急,等有机会,奴婢试试看能不能溜出去,告诉老爷,三小姐的罪孽。” 宋相宜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只是摇摇头说了两个字:“等!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已经是被禁足的第九天了,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宋相宜看着窗外的景色说:“烟霞,收拾收拾屋子,今日有贵客要来。” 第235章 爹爹对不起你 烟霞很是莫名其妙:“小姐,要来也是明天来,今天怎么会有人来呢,门口还守着护卫呢,连鸟都飞不进来一只。” 宋相宜笑道:“傻瓜,天家自然是有天家的规矩。”教养嬷嬷也该到了吧。 烟霞还是不明白。 门外,宋其凤恰好听到这句话,抓起帘子的手禁不住颤抖,相宜果然是最为聪慧的孩子,却不得不陷入这样的泥潭之中,心下又是悲凉。 他打起精神,走了进去,听到动静,烟霞笑道:“小姐可真是神机妙算,真有客人来了。” 她一转身,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缓缓地退到一边,低声请安:“奴婢见过老爷。” 宋相宜的身子禁不住僵硬,她一点一点的转过身来,双手搁在小腹上,蹲下行礼:“女儿见过爹爹,不知道爹爹所来何事?” 宋其凤满心的苦涩,拍拍桌子说:“坐下吧,爹爹有些话想要交代你。” “烟霞你出去吧。”宋相宜说完,坐下,直直的盯着前方,也不看宋其凤。 见这情景,宋其凤缘何能不知相宜这是怨恨了他。 他悲叹一声,说道:“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恨,这一切都是为父的错,为父也自知无法请你原谅,为父只求你一件事,只求我的相宜从此以后开开心心的,在宋家把该哭的都哭完了,以后再也不掉眼泪了。” 既然决定牺牲了我,为何还要说这些话,宋相宜实在是难受啊,那么想哭的她,硬生生的咬着转头,视线落在窗花上,视野却已经开始模糊。 “你娘她只是个妇道人家,眼界到底浅薄,你多体谅。”宋其凤说到这里,已经是悲意难忍,他连连断了几次才把接下来话语说完了,“下午……宫中的嬷嬷会指导……你出嫁的礼仪,皇后娘娘特地赏给你……两个陪嫁的丫鬟,爹爹、爹爹……” 再也说不下去,宋其凤大步走了出去。 “相宜,爹爹对不住你!”帘子后面传来他的声音。 躲在左侧的烟霞听了此句,眼睛无声的瞪大了。 屋内宋相宜的眼泪终于决堤,晶莹的泪水打湿了衣衫。 烟霞从窗子中看着自家小姐,默默的转过身离开了,小姐的心里太苦了,让她静静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烟霞才回去了,她一进去,发现宋相宜居然在自己绣制盖头,烟霞大吃一惊,慌忙去夺绣绷:“小姐还是我来吧,您也不擅长女红,若是伤到了自己可怎么办?” 宋相宜拂去烟霞的双手说道:“不要紧的,我小心些便是,你不是也说就算是皇家的公主出嫁,也必定要自己绣制个小东西吗?” 烟霞听了宋相宜的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小姐终于想通了,难过的是小姐吃了这么多苦,最终也还是不能嫁给心爱的人。 总算,一个上午平静地度过,到了下午,宋相宜估计也才是一点左右的样子,教养嬷嬷就来了,还带着两个小丫鬟。 宋相宜几日都未睡好,正有些犯困,于是趴在桌子上迷糊着,烟霞为了小姐下午能够精神的接受礼仪训练,烧水沏茶去了。 教养嬷嬷走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首先说的就是:“站要如柳,坐要如松,宋小姐软趴趴的伏在桌子上,成何体统?” 古板而又严肃的声调,立刻就把宋相宜从周公那里叫回来了,她惊奇的看了一眼她们,意识到了这应该就是教养嬷嬷了,于是平静的站起来说:“小女子宋相宜见过教养嬷嬷。” 姿态端庄却又不刻板,面容微笑含着几分娴柔,活脱脱的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教养嬷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方才流出一丝满意之色:“嗯,看着还像个闺秀,而不是一个软脚虾。” 宋相宜盈盈一笑,直起身来说:“嬷嬷过奖了,相宜当不起。” 教养嬷嬷看她一眼说道:“也不必过谦,是什么我便说什么,如今时间仓促我也来不及教导你太多,只捡到一些重要的紧要的,交给你,你用心记着。” 说完又指着身边的两个小丫鬟说:“这个叫做绿升,这个叫做洪雅,这是皇后娘娘特地赐给你的陪嫁丫头。” 洪雅和绿升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小姐。” 宋相宜轻步走去,平和的说道:“起来吧。” 两个丫头这才退到一边,安安静静的站着。 突然门边传来了烟霞的声音,只见她一边端着茶水便说道:“小姐茶水沏好了,您赶紧喝点,免得差错被训斥。” 正说着,烟霞一下子就看到了屋中的其他三人,她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了,赶紧的把茶水放到了桌子上,给教养嬷嬷行礼:“可是嬷嬷?奴婢烟霞给您请安了。” 冷哼一声,教养嬷嬷皱着眉只看了一眼就说到:“歪歪扭扭的,碍眼。” 好好的行个礼,招谁惹谁了,劈头盖脸就是碍眼两个字,烟霞自然也是委屈,宋相宜笑道:“嬷嬷最是严谨,寻常人的恣仪怎能如得了您的眼睛。” 既给烟霞解了围,又给教养的嬷嬷戴了一顶高帽子,嬷嬷心中不由的思忖,这个宋家五小姐倒是会说话,面色也就缓和了,至于烟霞趁此走到宋相宜身后,不敢再吭声。 “时间也紧,我这就教你如何给殿下行礼。”教养嬷嬷说道:“我先做一遍,你且看着。” 说完,她做了一遍,宋相宜跟着做了第二遍,她将双手叠在一起,轻轻搁置在小腹的右侧正中位置,整个人半蹲着,动作轻盈,姿态优雅而流畅,给人一种那礼节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感觉。 无疑是完美的,烟霞从教养嬷嬷的神色中看到了满意,只见嬷嬷点头说:“宋小姐起来吧,只是一遍就能抓住其中的关键和神韵,称得上是观察入微。” 宋相宜抿着唇微笑。 接着又讲了如何给皇后和嫔妃们行礼,都是一个动作,只是要更加的庄重和恭敬而已。 不过经过这一番教导之后,宋相宜发现大良的宫廷礼节和宋朝的宫廷礼节倒是很是相近,不过却远比宋朝更讲究动作标准,给男子行礼时双手要放在右侧,大良同样以右为尊,给女子行礼时,交叠的双手却要放在左侧。 第236章 嫁衣 怎样行礼算是翻过了,接下来就是敬茶了,教养嬷嬷说到这个,显得特别的严肃:“你新进府邸之后,必然要给主母,也就是给太子妃敬茶,之后到了凤藻宫更要给皇后娘娘敬茶,更不要说陛下了。” 宋相宜乖乖的聆听着,教养嬷嬷很满意她这副乖巧懂事的态度,于是她也无意在啰嗦,直接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说:“我现在做一遍,你看着吧。” 说完,她端起茶杯,做了敬茶的礼仪,而后问道:“你可是看清楚了?” 宋相宜点头“我这就给您做一遍。” 她走到桌子边上,右手伸出,轻轻握住壶柄,拎起来大概一公分的距离,左手微微用力压在右手上,壶口倾斜,一道清亮的茶水宛若银河,注入了杯盏之中。 弧线极其的优美,就连宫中来的那两个小丫鬟都面露出赞叹的神色,教养嬷嬷看着宋相宜端着茶杯,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着自己走来,而后蹲下高举杯盏的时候,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太像了,那个已经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啊。 “做的很好,起来吧。”教养嬷嬷接过宋相宜手中的茶说:“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教你说话的礼节。” 一个下午就在不断的礼节训练中度过了,到了晚上,教养嬷嬷才说道:“能教的我都教了,剩下的你自己体会吧,绿升和洪雅就留在这里了,到了明日喜婆会安排一切的。” 教养嬷嬷走罢就走,宋相宜一路把她送到院子门口说:“嬷嬷一路慢走,夜黑小心脚下。” 教养嬷嬷没说话,看了她良久,让宋相宜感到疑惑时候,她突然问道:“你真的姓宋吗?祖上可有人姓赵的。”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宋相宜实话实说:“小女子的祖籍就是江南的宋家,祖辈上世世代代都是宋氏先人。” 听了宋相宜的回答,教养嬷嬷的眼睛垂下说:“告辞了。” 送走了教养嬷嬷,宋相宜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只剩下淡漠和平静。 回到了房中,烟霞看到她问道:“小姐可要吃点甜点,毕竟嬷嬷教导如何用膳的时候,您都没有吃多少。” 宋相宜摇摇头,心神疲惫的很。 烟霞看的出来,于是说道:“那小姐就早点休息吧,奴婢先告退了”她说着走了出去,临出门时转身问道:“小姐,奴婢不明白。” “什么?”宋相宜问道。 “今日上午老爷来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告诉他三小姐的罪孽呢?绿意他们难道都白死了吗?若不是如此碧云她……” 宋相宜叹息,烟霞和自己一样,到底对碧云的事情还是意难平,难意平啊,她轻轻的说道:“没有证据,耐之若何?” 烟霞面对着门外的明月,想着不知所踪的碧云,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夜很漫长但也很短暂,当五更天的星辰也开始犯困的时候,烟霞和洪雅三人却早早的来到了宋相宜的屋子中,烟霞走到宋相宜的榻前轻喊:“小姐,该起来了。” 她其实都没怎么睡,因此烟霞只不过轻声呼唤,她就睁开了双眼,喃喃的问道:“时辰到了吗?” 烟霞看着自家小姐,心中酸涩,点点头说:“小姐该梳妆了,喜婆把嫁衣和妆粉都带过来了,她带着宫中派来的人,都在屋子外面等着呢。” “是吗?”宋相宜说道,“烟霞去给拿一套干净的中衣,洪雅你们准备洗澡水吧。” 洪雅笑道:“洗澡水是一早就放好的,只等着小姐了。” 宋相宜有些惊异,不过想想宫中的人肯定要比她更加的懂规矩。 洗过之后,洪雅拿来中衣,入手轻软丝滑,但是却并不是宋相宜自己的,她略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宫中的手艺。 换好衣服,她坐在梳妆镜前面,喜婆带着人走进了进来,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说:“老妇人叫做红彩,给五小姐见礼啦。” 宋相宜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深蓝色袄裙,富态、皮肤红润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看起来干瘦,脸上的褶子都快数不清的老婆婆走了进来。 “你就是喜婆吧?”宋相宜淡淡的看着她,“这位是?” 目光移到那位老婆婆身上,不过话刚问出口,她就想起来了,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还是在古代,她终归还是融入不进去,不太确定的问:“是长寿婆婆吗?” 喜婆咧嘴笑呵呵的说道:“可不是吗?这位啊可是我们那里最长寿的婆婆了,今年高龄七十五了,和自家夫君恩恩爱爱了六十年了,据说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最是有福气不过了,由她给姑娘梳头最是合适不过了。” 听到恩爱六十年这句话,宋相宜猛然就想起了自己在郡王府时许下的愿望,愿君怜我意,结发共长生,手不由的收紧,她转过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那就有劳了。” 那老婆婆笑道:“小姐只管放心,老身有多少福气都给小姐,愿小姐和自己的夫君白头偕老。” 喜婆看这边开始忙活了,自己也赶紧喊外边的丫鬟们把嫁衣和首饰珠宝拿过来,即刻,一盘盘的首饰,珠宝以及妆粉都被端了进来,屋子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喜婆催促道:“放在桌子上就去外面拿其他的。” 哪里想得到,东西多到桌子也放不下,只能存进耳房去了。 喜婆走到宋相宜身边笑的合不拢嘴:“小姐您看,这么多的东西,可见娘娘和太子殿下对您的厚爱,小姐的福气深厚啊。” 宋相宜对此一直沉默着,喜娘只当宋相宜是摆大家闺秀的样子故意做出对这些珠宝不屑的样子,自以为识趣的走开了。 那长寿婆婆接过烟霞递过来的毛巾开始擦拭宋相宜的头发,便擦拭便念叨:“小姐的头发可真是好啊,顺溜溜的,比老身当年出嫁时的头发更黑更密,小姐的夫君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哼!烟霞重重的冷哼一声说:“婆婆闲话莫说了,您没看天要亮了吗?” 第237章 一梳梳到尾 那长寿婆婆看了一眼窗外,哎呀了一声,说:“看老身记性,那得赶紧的。” 头发擦干了,长寿婆婆对喜婆说道:“可要开始说福?” 喜婆看了一眼天色,说:“还早,再等等。” 说着又对洪雅他们喊道:“赶紧的,新娘子等会还要说福呢,你们倒是上妆容啊。” 洪雅和绿升以及烟霞正在展开嫁衣,听到了喜婆的声音,烟霞说:”我来吧。“ 喜婆摇头:“那可不成,这妆容啊和民间的嫁娘不一样,还得洪雅他们来。” 于是烟霞和绿升继续弄嫁衣,而洪雅则是端着装满了上妆的轻粉、米脂、润红走了过来,说道:“小姐,您稍微抬抬头,,奴婢为您上妆。” 宋相宜闭眼眼睛,抬起头。 洪雅先给她修眉。 此时此刻嫁衣撑在架子上,绿升把下摆拉直了,烟霞在旁边拿着装了煤炭的斗子慢慢的熨烫,时不时的,绿升偷看宋相宜,而后有意无意的解释道:“小姐,这婚期实在是太赶了,娘娘也是令司衣坊没日没夜这才在十天之内赶了出来,今天三更的时候才成品,这一成品就送了过来,您看这衣服多好看。” 宋相宜淡淡的说:“皇后娘娘如此用心,臣女感激不尽。” 不咸不淡的语气,让绿升有些尴尬,只能闭口不言。 梳妆镜前,细细的柳眉在洪雅的手下变得更加弯弯如月,没有一丝杂乱,纹理顺畅而匀称,她端详了一阵,停下手来,说道:“小姐看看,可还满意?” 宋相宜睁开眼睛说道:“尚可。” 洪雅心中松口气,笑道:“那奴婢现在给您上米脂调肤色。”说罢,用手沾染一些粉脂在掌心揉开了,才涂抹到宋相宜的脸上,随后轻粉、腮红、口脂一一上了,洪雅看着自己手下的这张脸,不由的惊叹,太美丽了,简直不像是人间女子能够驾驭的美丽。 不知道为何洪雅突然就想起来红颜薄命这四个字,她赶紧晃晃脑袋,暗暗警告自己切勿多想,她轻轻的说道:“小姐,妆容基本上就定下了,您看看如何,若是不好,奴婢再画。” 宋相宜瞄了一眼,镜子中的女子画着娇艳的妆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一抹霞红点出了生机和动人的魅力。 左右不过是一张脸罢了,她淡淡的说道:“就这样吧。” 看着宋相宜始终不悲不喜的容颜,洪雅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愿意嫁给太子殿下,这原来也是一桩联姻啊。 还记得在宫中她亲眼看到,素雅公主也是这般清清冷冷的远嫁和亲。 她不禁心生怜悯说道:“小姐,闭上眼睛吧,奴婢要涂丹了。” 涂丹也就是在眼皮上涂抹一层类似于眼影的东西,只见洪雅用手指沾了沾淡浅红色的丹粉,附在了宋相宜白皙的眼皮上,轻柔的抹着。 喜婆看了看天色,催促道:“长寿婆婆,说福吧,到吉时之前是要说满十九下的。” 长寿婆婆笑道:“放心吧,我不知道给多少新娘子说过福了。”她拿起梳子从头皮一直梳道发尾,动作轻柔缓慢,同时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与子白头终不悔……” 就在这时宋相宜的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洪雅一个没注意,险险的就涂到鬓角去了,宋相宜也感受到了那一斜,静静的看向洪雅。 洪雅连忙行礼说:“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笨手笨脚。” 长寿婆婆看这阵仗,吓得也不敢吭声了,宋相宜重新闭上眼睛说:“不是你的错,重新来过吧。” 洪雅连忙起身,拿锦棉仔细的擦去丹粉。 “那老妇也重新开始说福吧。”长寿婆婆笑着,举起梳子梳理下来:“一梳梳到尾,与子白头终不悔,二梳梳到尾,同舟共济解心意……” 淡浅粉色的丹粉染红了白皙的皮肤,像是花开荼蘼后缤纷落下的柔嫩花瓣。 长寿婆婆还在念叨着:“六梳梳到尾,举案齐眉比翼共双飞……” 上妆结束了,眼前的这张脸美丽到动人心魄,洪雅忽然觉得,这样风华绝代、好似误入凡尘的女子如果连殿下都不中意的话,那么她喜欢的男子又该是多么的才华横溢、潇洒不凡呢? 洪雅说道:“小姐,画好了,您可是满意?” 宋相宜闻声睁开眼睛,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耳朵边却只有长寿婆婆的声音:“九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不离弃”,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沾染了一丝红尘。 洪雅哎呀一声,慌忙拿着锦棉去沾,长寿婆婆看到了,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念叨着。 “洪雅,你喊什么呢?妆容可是画好了?”喜婆说道。 洪雅看了一眼宋相宜说道:“好是好了的,可是……”剩下的话没敢说出来,可是就怕新娘子哭呀。 喜婆可没有时间计较那么多,她说道:“长寿婆婆你也停下,小姐先来试试嫁衣。” 说话之间,烟霞和绿升就提着嫁衣走了过来,宋相宜转过身来,张开了双臂,刚好面对着她们。 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喜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我的妈呀,这真是人间的闺秀吗?” 绿升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震撼于这样的美丽。可是烟霞看着小姐倾国的容颜,眼眶却红了。 她哽咽着说:“小姐今日像是仙女一样,烟霞都要不认得了。” 绿升等人也纷纷称赞着,和烟霞一起给宋相宜穿上嫁衣,先着上衣,下为襦裙子,裙上又缚着几层薄纱,上下均是黑中扬红的色彩。 而后烟霞和绿升一人拎着一半衣裙给宋相宜穿上,正是一件曲踞深衣,黑底红纹,衣袍边上乃是双层,上有暗色金文。 当最后腰封也也束好之后,喜婆拍掌笑道:“简直是太合适了,没有比这更合适更漂亮的了。” 洪雅和绿升也都是赞叹不已,烟霞看着面色淡然的小姐,心中苦涩,她提醒道:“说福完了吗?” 喜婆哎哟道:“长寿婆婆快点啊。”而后催促道:“小姐之前的丫鬟留在这里便是,你们两个跟我去看看迎亲的轿子来了没。” 第238章 嫁入太子府(上) 喜婆退出去以后,房间里就剩下宋相宜、烟霞和长寿婆婆三个人。宋相宜觉得很疲惫,闭上眼睛沉默着,只有长寿婆婆的声音带着违和的喜庆,一声一声地喊着。 一阵微风刮过来,烟霞抬头看过去,只见门帘子被掀开了,一身玄黑的袍子衬得他更加的挺拔和威严。 烟霞一惊,是太子殿下! 上前几步就要行礼,魏然迅速冲过去一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长寿婆婆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就要行礼,秦琰轻轻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没有听到长寿婆婆的声音,宋相宜觉得很奇怪问道:“怎么停了?” 长寿婆婆的声音有些干涩:“小姐莫急。” 秦琰拿过桌子上的另外一把梳子,看向长寿婆婆,她立刻就明白尊贵的太子殿下想做什么,她心中无比的震撼,声音有发抖:“老妇这就继续。” 悄悄地让到一边,秦琰看到了镜子中的宋相宜,整个人呆住,连呼吸都静止了片刻,但是他的心却在强烈的撞击着。 所谓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不如如此。 她让他想起了洛神赋,飘飘乎若回风之流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许就算洛神亲自来了,也比不得她一分的美丽。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镜子如花的容颜,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轻轻的抚摸她乌黑亮丽的秀发,手握檀木梳由上而下,慢慢的梳理着。 长寿婆婆则是配合的念叨:“十梳梳到尾,夫妇恩爱赛鸳鸯……” 梳子在乌黑的头发中穿梭,每一下都是那么的轻柔和顺畅,天上的月亮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最后一句说完,说福也就完了,长寿婆婆也情不自禁的笑着道:“有头又有尾,美满又富贵。” 美满吗?宋相宜心中一阵的疼,一梳梳到尾,与君白头终不悔,从来没有开始过如何修的美满的结局,少逸! 一股热热的液体在眼底浮动,宋相宜睁开眼睛,清泪滑落。 长寿婆婆本是笑呵呵的,但是乍看到宋相宜脸上的泪珠的时候,心内慌张,着新娘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哭,还好太子殿下刚刚梳完就悄悄退了出去,若是被看到了可该怎么办? 她走上前说道:“小姐,着女儿家出嫁,总会不想离开父母,不过这以后自有夫君疼爱,也不必太过伤感。” 非常委婉的提示,宋相宜没有说话。 烟霞听了觉得不对,走上前看了,鼻头又是一酸,她说道:“长寿婆,说福说完了,就请出去吧,我和我家小姐有些私密话要说。” 其实烟霞只是想把婆婆支出去罢了,长寿婆只以为烟霞是要劝慰新娘子,也没吭声,走了出去。 烟霞静静的站在宋相宜的身后,说道:“小姐,若是想哭就哭吧,以后进了太子府就再也没机会了。” 宋相宜没说话,脑海里却想起了宋其凤的话:“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我的女儿相宜到了太子府以后再也不流泪。” 心若在地狱之中,眼泪是永远也流不完的,宋相宜忍下所有的苦楚,淡淡的说:“给我补妆吧。” 烟霞默默的走了上来,拿起了锦棉,谁料到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扑通的声音,还伴随着陶瓷碎裂的声音。 宋相宜和烟霞同时转过头去查看。 但见地面上一个脏兮兮,衣衫破烂,隐约看见血红色伤口的女子在地上挣扎着,烟霞面色很是严厉:“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 宋相宜看着那个女子,总觉得……她站起身走过去,试探着:“可是碧云?” 那女子听了宋相宜的话,一下子就顿住了,她艰难的爬起来,跪倒在宋相宜的身前,哽咽着说:“奴婢碧云见过小姐。” 这声音!不会错的,真的是碧云! 宋相宜看着她的遍体鳞伤,震撼、疼惜、以及愤怒,但是唯独没有恨,她的恨早已在磨难中随风而消散了,她蹲下身子,怜惜的问道:“是你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碧云张嘴想说,可是心中的委屈和悔恨,化作滚滚的泪水,悲痛哽咽了她的声音,她就像是一只小狗,呜咽着,眼泪肆意流出,可是话语却说不出一句来。 烟霞细细的查看着,登时就红了眼眶说道:“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身上看着竟像是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泪珠掉落,烟霞抱住碧云就哭了,宋相宜也是心酸难忍,她静静的看着,眼中泪水摇摇欲坠。 须臾她说道:“烟霞,别哭了,快带碧云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过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烟霞赶忙点头,碧云却不肯起来,而是跪走到宋相宜的身边说:“小姐,绿意遇害之后,我就想把信交给您,却没料到宋相若早就猜到我会来找您,于是趁机将我囚禁,日日折磨我,要我交出绿意的信,我不肯,宋相若和莲荷便日日鞭打我取乐。” 听到此处,宋相宜不由的动容,烟霞更是满脸的愤懑:“想不到宋相若如此的狠毒!” 碧云泪水长流,哽咽着说“碧云今日冒死,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小姐说句对不起,还有请小姐给绿意他们报仇。”她说完后,深深的磕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高举在头顶。 听了碧云的话,宋相宜和烟霞对视一眼,宋相宜接过来信封,打开来看。 奴婢绿意,特此修信,留以伍小姐,奴婢自知身犯大错…… 信中详细的说明了宋相若的毒计和采用的手段,以及绿意因为害怕,事后被害,故意留下来的物证以及知道这件事内幕的代笔郎君王思淼。 宋相宜看过之后递给烟霞,烟霞匆匆浏览了一遍,愤怒的说:“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丝毫不念手足之情,她的罪孽就算是到了地狱也还不清。” “绿意根本就是被胁迫的,倘若不是三小姐拿她的妹妹相要挟,绿意根本不会这样做的。”碧云在地上恨恨的说道:“小姐,小姐,碧云知道对不起您,害得您流言缠身,碧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出来,还小姐的清白,为绿意的死讨回公道。” 烟霞也是说道:’是啊,小姐,我们将此事告诉老爷吧,只要证明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宋相若,那么小姐就不用嫁给太子殿下了。” 碧云愕然,很是不明白,烟霞解释道:“就是因为有人说小姐勾引太子,老爷为了保全小姐和宋家的名声,才把小姐嫁给太子的,可是你也知道……” 碧云当然知道的,宋相宜喜欢方少逸,两个人青梅竹马,心心相印。 第239章 嫁入太子府(下) 但是烟霞只知道其一,却不知道这也是一桩政治联姻。 宋相宜淡淡的说:“烟霞,与太子联姻这件事不会改变的,但是宋相若!必须要为她自己的罪付出代价,我说过了天理昭昭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她的面容含着一股坚定和百折不饶的韧劲儿,她对烟霞说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我再给爹爹修书一封,把未尽之事添上去。” 烟霞答应着赶忙的去准备,她则是扶起还在流泪的碧云说道:“不要哭了,回来就好。” 这一句话一出,碧云呆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的说道:“小姐,您还肯接纳我吗?我害得您至此。” 宋相宜端详着她新伤叠旧伤的身体,温和的看着她说道:“我只告诉你,你在意绿意的生死,是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了绿意的生死却陷我于绝境,却是你将‘情义’二字弄错了。” 碧云羞愧不已,想到自己跟魔怔了似的不顾一切要救绿意,真正是着了心魔。 宋相宜道:“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而且我知道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会背叛我,但是你再也不会了。” 碧云心中无比的感激,她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头:“小姐,碧云发誓,若是做这背主的事情,就天打雷劈,以死谢罪。” “去吧。”宋相宜不再多说什么。 碧云胡乱抹去眼泪,蹒跚着走进耳房,那里放着几身往日的衣物,大概已经被烟霞清理掉了吧。 她不是很确定,艰难的踮起脚尖,趴在柜子上,碧云摸索了一下就拽住了一个盒子,怎么会有盒子? 当她把盒子拿下来之后,打开一看,情不自禁的流泪了,只见盒子内,一叠衣服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甚至可以看出熨烫的痕迹。 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小姐,烟霞!碧云欠你们的太多了。 当她换好衣服出来时,宋相宜已经写好了信正对烟霞说:“你快去快回,大约再过两刻就是吉时了,绝对要在那之前赶回来啊。” 烟霞重重的点头,正要出门,没想到帘子被掀开了,文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连州和范敏。 宋相宜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了大良女儿出嫁的身后,做母亲的要来闺房教诲的,看来文氏这是要来例行公事了。 这下子烟霞也出不去了,只能站在宋相宜的身边,听文氏说话。 宋相宜请文氏坐下,说道:“娘亲,还请您教诲。” 非常的直接,直接到干脆的点名文氏不是出于母女之情,而是出于例行公事才来的,简单直白的表明,请您赶紧说,早说早结束。 文氏的面色有些忧戚,就连范敏和连州也都是露出怪罪的神色来,范敏更是出言教训道:“五小姐,这是怎么说话啊,夫人为了您费了多少心,您怎么能这么说话伤她的心?” 文氏在一旁拿着帕子擦拭眼角,好似真的很受伤的样子。 宋相宜淡淡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相宜真是不明白,娘亲,你且看相宜的头发还未盘起来,一会儿肯定就是一阵忙碌,女儿是不想让娘亲挤在一堆人中间说话啊,怎么到了范敏的嘴里,就成了女儿伤您的心了呢?” 范敏哑口无言,五小姐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文氏也是心中暗恼,但是要维持着慈母的形象:“相宜这就要出嫁了,为娘真是舍不得。” 宋相宜微微的笑着,也是一副好女儿的模样说道:“娘亲若是舍不得,相宜不出嫁了好不好,左右相宜是宁愿待在娘亲身边的。” 这却是又点名了自己不是自愿的,是被你逼得不得不嫁给秦琰,总之是说一句就噎一句,真真的把文氏气的想训斥她,只是她到底不敢,宋相宜是天家内定的侧妃了,先不说日后会不会得宠,就说以后若是见面了,自己还要尊称一句“宋侧妃”。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文氏也没什么心思弥补母女之情了,她简略说了几句就走人,临走前说道:“你身边总是跟着烟霞一个,碧云整日不见人,到底是不妥当的,这样吧,为娘把范敏指给你,日后也好在太子府照料你。” 话音刚落,碧云就走了出来给文氏请安:“夫人,碧云给您请安了。” 宋相宜笑道:“您看,娘,碧云这不是在吗?” “是啊。”烟霞说道:“夫人,是不知道,碧云只是不爱出门罢了。” 主仆三个彻底是把文氏气走了,文氏走在路上情不自禁的拍打胸口说:“人家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偏我生了一个冤家。” 范敏立刻的就为她打抱不平:“要我说,五小姐也实在是太过分,对夫人这种态度,气煞人也,也不想想,她即便出嫁了日后在太子府还不是要靠娘家帮衬。” 连州听了,却是缄默不语,她虽然在文氏身边,却是看得相当的透彻,这次真的是夫人太过分了,明知五小姐和世子爷青梅竹马,还硬生生拆散他们,如今五小姐要出嫁了,若不是自己提醒,夫人估计压根就不想去教诲的吧。 母女的关系这么僵硬,连州想到这里不由的叹气,偷看还在埋怨相宜的文氏一眼,心想并不能全怪五小姐啊,五小姐也是尽力了,奈何夫人的心啊太偏了。 西厢房内,烟霞对宋相宜说:“奴婢现在就去了,小姐等我。” 说罢了人就出了门。 时间紧迫,宋相宜快速思忖,确定所有的事情都弄好了,她再次大量一圈,目光落在了碧云的脖子上,方才只顾着应付文氏,也没有觉察到,这下细看才发现碧云的脖子上都是隐隐的鞭痕,这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又要掀起来一阵流言蜚语了。 她拉着碧云坐到梳妆镜前面,碧云立刻就想站起来:“这是小姐梳妆的位置,奴婢怎么能坐?” “别动。”宋相宜的表情很严肃,她指着碧云的脖子说:“你看,你这里这么多的伤痕,若是被人看到了,定要说闲话,我现在拿粉帮你遮挡。” 碧云只好坐着不动,宋相宜正帮着碧云掩饰伤口的时候,冷不防门帘子被掀开了,她立刻望过去,皱眉说道:“是谁?” 看到是烟霞,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问道:“信呢?” 第240章 拜别父母 烟霞面色羞愧,她急忙的说道:“小姐,迎亲的人到了就在离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奴婢没办法就只能返回了。” 宋相宜叹息一声,看来今天这封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送出去了,宋相宜说道:“罢了,这件事暂且搁置吧,待我三日回门的时候,再去找爹爹。” 也唯有如此了,烟霞把信封重新交给宋相宜,宋相宜则是小心的把信封藏到了袖袋中。 就是刚坐到梳妆镜前面,喜娘就带着洪雅和其他几个人进来了,喜娘说道:“吉时快到了,小姐,现在就等着给您盘头了。” 宋相宜恩了一声,洪雅即刻带着几个丫鬟把她围住,有得丫鬟分头发,有得是把分开的头发固定住,而有的是在需要安放支撑物的时候,往头发之中安插。 也不过是片刻功夫,一个斜斜的堕马髻就盘好了,洪雅吩咐丫头们把珠宝端过来说:“小姐,请您挑选首饰吧,这一盘是钗子,这一盘是翡翠流苏,还有这一盘是宝石花,这个还有这个是……” 一排的珠宝光泽璀璨,造型精美,让人目不暇接,就连烟霞和碧云都看的很是羡慕和欢喜。 只有宋相宜淡淡的笑了,她说道:“我只是一个侧妃。”指着一个金边宝蓝簪和一条同色的流苏,以及三朵宝石花,“就这些吧。” 洪雅有些为难了:“小姐,这也太简洁了,随说您是侧妃,可也不至于这样的简洁啊。” 宋相宜不再说话,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了,洪雅无法,只能按扎宋相宜的意思做了。 一切打扮停当,新人愈加艳丽夺目,众人又是一阵的称赞,喜娘步履匆匆地走进来说:“好了没,迎亲的人来了,轿子就在这儿等着呢。” 洪雅说好了,喜娘又问道:“小姐的盖头呢?” 烟霞连忙取出来递给她,喜娘高兴的接过来,一看面色就古怪的不行了,着宋家的小姐可真是奇怪,哪有在出嫁的盖头上绣一只大白鹅的。 喜娘心里嘀咕着,还是笑呵呵的走过来,行礼说:“小姐,上轿吧。” 宋相宜站起来,洪雅和绿升上前伸手去扶,烟霞和碧云纷纷把她们两个挤到一边说道:“我们来吧,不劳烦两位姐姐。” 强龙不压地头蛇,洪雅她们自知是比不得烟霞、碧云和宋相宜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因此也不敢说什么。 在烟霞她们的扶持下,宋相宜缓步走出了房门,只见门口一台轿子已经备下了,轿夫们低下头也不敢看宋相宜,只是说道:“还请小姐上轿。” 宋相宜正要抬腿的时候,突然有人惊呼“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其余的人一听慌忙转身去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琰?她抬眼看去,只见秦琰骑着马,马蹄轻快,须臾之间就到了宋相宜的面前。 喜娘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她的声音都变调了:“殿下,您怎么来了,新娘子上轿子之前,您是不能来的,这不合规矩啊。” 秦琰下马,凝视着自己的新娘,说:“艳丽了些,这样更好。” 喜娘连忙拿起盖头就像遮住宋相宜的面孔,挤出笑容说道:“殿下,您还是回到大门外去吧,新娘子一会儿就到了。” 秦琰没理喜娘,伸出大手,轻轻的握住宋相宜的小手,紧紧的攥住,他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正房那里拜别父母。” 丫鬟们看着冷冽俊美的太子殿下如此举止,都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就连明知道宋相宜是被迫的烟霞和碧云,都忍不住心动。 喜娘可没那工夫脸红,她都快愁死了,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这一出,定是要责怪他的,新娘子还没出阁就和殿下见面,不仅不合规矩,而且寓意也不吉利啊。 喜娘谄媚的笑着劝阻:“殿下您就别让老妇为难了,这不合……”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然截住了,只听见魏然说:“太子府的大牢最近空的很,真是让人为难啊。”特地在为难两个字上面加重音节。 一下子就被吓到了,喜娘白着脸,闭上了嘴巴。 宋相宜看着秦琰,须臾才微微一笑说道:“自当从命。” 那一笑就像是盛放的百合花,秦琰看着,眉宇之间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他一把抱住她纤细的腰部,凌空飞起恰恰落在了马鞍上,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长嘶一声,秦琰一甩缰绳“朔风,走!” 宝马即乖乖地迈着步子掉头出去了。 烟霞和碧云随即便跟在后面,洪雅等人也效仿。 喜娘哭丧着脸,催促其他的丫鬟和轿夫:“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跟上啊。” 众人这才赶紧的追上去。 秦琰的胸膛很宽很结实,当他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时候,宋相宜甚至有一种他是可以依靠的良人,她轻轻笑着,不过是错觉罢了。 到了文氏的院子门前,宋其凤和文氏,以及宋相承,袁湘湘还有其他的宋家在京城的亲戚、友人、近邻都在场了,秦琰扶着宋相宜下马,宋其凤和一些人都惊异的看着这一幕,太子殿下怎么会带着新嫁娘出来呢,按照规矩是要坐轿子的啊。 但是终归是有聪明人的,他们交换着眼色,心想这宋家有福了,照这势头看,殿下应该是极其宠爱这位五小姐的。 下了马,宋相宜和秦琰走近宋其凤他们。 宋其凤等人先行行礼“殿下!” 秦琰微微颔首,宋相宜打量着在场的人,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后,宋天野、宋天蓝、袁湘湘都在这里。 心里终究还是伤感了,宋相宜很不舍的离开,她对着宋其凤和文氏,盈盈跪拜道:“爹爹、娘亲,女儿出嫁后,请二老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切勿挂念,自此天高地远,不能再在两位的身边尽孝了。” 说完,宋相宜的泪水盈眶,宋其凤上前扶起小女儿,也是难过不已:“好孩子,你日后更要保重才是,不要让为父担心。” 说道这一句,手紧紧的攥了一下宋相宜的胳膊,仿佛在提示着什么。 宋相宜点头,当她的目光和天蓝的目光对视时,宋相宜说道:“天蓝姐姐,日后收养弃婴的事情若是出现麻烦了,尽管来找我。” 宋天蓝微笑道:“好。” 宋相宜又对着宋相承和湘湘说道:“大哥、嫂嫂,你们以后要代替相宜多孝顺爹娘,还有多保重身体。” 第241章 十里红妆 与一应人等话别后,终于,她面对了宋相若。 望着这个十几年来纠缠不休的血脉之亲,宋相宜按下复杂的情感,只淡淡地说道:“三姐好自为之,剩下的日子望你顺心顺意。” 彼此都知道,这话言不由衷。她没有说明,但是宋相若知道她的意思。 “小妹放心。”宋相若不甘示弱的说道:“我自然会顺心的,顺心一辈子。”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看向她,针对意味实在是太强了,由不得人不多心。 宋相宜闻言,面色很是平静:“如此便好。” 喜婆为她盖上大红盖头,盖头上面摇晃着金色的流苏,白鹤的翅膀分外显眼,宋相若看到那白鹤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秦琰走过来带她上马,一行人到了大门口,只见大门口正站着一支长长的队伍,往前看是仪仗队,后面的则是花轿还有望不到头的嫁妆。 不少老百姓围在路的两边,兴致勃勃的看着,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快看,新娘子出来了。”有个女子高喊着,“那嫁衣太好看了!”回过头又凶巴巴的对旁边的中年男子发怒道:“老娘嫁给你的时候,哪里有过这么好的裙子。” 中年男子不服气:“你要像宋小姐这样美若天仙,老子给你做十套这么漂亮的裙子。天生一个母老虎,还好意思说!” “你说什么!”母老虎当即发怒,掐住那男子的耳朵大吼。 男子的惨叫引起了周围百姓的哄堂大笑,小插曲真是怡情,搞得大家心情都很愉悦。 喜婆也是兴高采烈的喊着:“新娘子上轿了。” 鞭炮立马噼里啪啦放了起来,人群一阵阵的骚动,儿童嬉戏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烟霞和碧云扶着宋相宜上了轿子,喜婆说道:“殿下,您现在可以放心了。”言下之意就是殿下您赶紧回去吧,可不能在胡闹了。 秦琰久久的看了一眼花轿说:“若敢出错,定不饶。” 喜娘忍不住打抖,勉强笑着:“您放心吧,哪里还能出错。” 秦琰这才带着魏然走了,天家还是有天家的规矩,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违背,宋相宜只是个侧妃,没有资格让太子亲自请。 喜婆看到秦琰走了,一颗心才完全放了下来,哎哟,着活阎王总算是走了,她转过身扬声喊道:“起轿,新娘子出阁喽。” 这么一哟呵,前面的仪仗队立刻开始奏起音乐,吹吹打打的很是热闹,洪雅和绿升走在花轿的最前面,手里被其他的丫鬟塞了篮子,篮子里面装的都是富贵吉祥的花瓣。 而烟霞和碧云则是走在花轿的两侧,手里也提了东西,却是满满的喜糖,花花绿绿的糖纸在阳光之下闪动着令人喜悦的光芒。 喜婆喊道:“走!” 仪仗队迈步走,洪雅和绿升自觉的扬起了花瓣,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在地面上,就像是下了一场芬芳雨,有些多愁善感的小女儿痴痴地说:“要是有一天我能这么风光的出嫁就好了。” 与此同时花轿后面的小厮们抬起嫁妆呐喊:“五小姐出阁喽。” 周围的老百姓们,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讨论声,有人说道“听说着五小姐倾国倾城,嫁给太子那个冷面阎王真是可惜了。” “李兄,慎言,莫非你想去太子府里走一走?” 那人立刻闭嘴了嘴巴。 喜婆的声音传来:“姑娘们,喜糖呢?快撒出去,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小姐出嫁,请大家都沾沾喜气,意林轩的什锦糖,尽管吃。” 烟霞和碧云听了喜娘的命令,赶紧的抓起手中的糖果就扔了出去,立时就有一堆人伸手来抢。 “这是我先看到的!”一个青年男子不满的说着。 老大叔也很有理由:“还是我先抓到的。” 一时间场面熙熙攘攘,又为这场婚礼增色不少。 若不是前面有护卫阻拦者,不少人说不定就挤过去抢夺了,易林轩的喜糖虽然价格贵,但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只不过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喜糖,谁不想吃一个沾沾喜气。 看着面前的热闹非凡,烟霞心中酸酸的。 她小声对轿中的宋相宜说道:“小姐,您听到了声音了吗?好多人都来了,无论如何您都是风光出嫁了。” 宋相宜恩了一声,没说话。 碧云听到了烟霞的话语,只是从篮子的当中挑了一个荔枝口味的糖果,趁人不注意塞进轿子中说:”小姐轿子中无聊,吃糖吧,是你最喜欢的味道。” 一个糖果落到了宋相宜的手里,宋相宜撩起盖头看着手中的盖头,淡漠地扔到了轿子底下,穿着绣鞋的小脚踩了上去。 烟霞倒是着急了,说道:“碧云别胡闹。” 碧云只是笑呵呵的说:“这轿子要绕着官道走上一大圈子,小姐干坐着也不是滋味啊”说着随手又挑选了一个荔枝糖扔进了轿子里。 轿子走一路,拉了一路的喜糖和花瓣,从后面看过去,真真的是十里红妆,无限的风光。 足足是过了一个时辰,喜娘才哟呵道:“太子府到了,停!” 仪仗队不再往前走了,但是却继续奏着乐曲,太子府的李管家看见花轿到了,大喊道:“宋侧妃的轿子到了,快点!” 说完自己向内跑去,想来是通知秦琰去了。 立刻有护卫点燃了早就挂好的鞭炮,噼里啪啦,只见太子府大门前的两束红鞭炸开了灿烂的火花,李管家陪着秦琰走了过来,魏然和恣睢也喜气洋洋地跟着。 到了轿子前面,喜娘让到一边说:“殿下请。” 轿夫们把轿子向前倾斜,秦琰连踹了三下轿子门边,喜婆立刻喊道:“礼成,殿下请新娘子出来吧。” 秦琰双眼微微的闪烁,他弯下腰伸出手撩开帘子,看到了盖着盖头的宋相宜,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此时此刻的宋相宜却很紧张,紧张到出冷汗,拼命地压制自己的害怕。 一紧张,脚下一错,还没下轿就踩在了喜服下摆上。 “啊——”她尖叫一声,眨眼之间,身子腾空向轿外跌去…… 突然,她的身下出现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住了她。 宋相宜不由挣扎,想要自己下来。 秦琰站直身子说道:“别动。”声音里面含着淡淡的笑意,“除非你想在大婚当天出丑。” 宋相宜立刻不动了,僵住身子不说话。 喜婆的眼皮子直跳,差点就忍不住说:殿下这不合规矩,你这么做不妥帖。 第242章 痴意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魏然的威胁,紧闭着嘴巴,跟在秦琰的后面,一路进了太子府。 在司仪的主持下,对着两幅画像拜完天地之后,碧云、烟霞以及洪雅她们搀扶着宋相宜进了洞房,而太子殿下则去了百花芙蓉园,招待前来庆贺的百官大臣。 虽然不是正妃,但是朝中的百官几乎都来了,就连那些地方官员,纵然不能亲赴,也是千里迢迢的送来贺礼。 明眼人都看着呢,魏王在秦琰这里栽了一个跟头,是注定跟皇位无缘了,正衡帝也老了,这日后的江山就是秦琰的,哪里敢不来庆贺呢? 百花芙蓉园是济济一堂,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就连礼部侍郎和尚书,都是嘴角含笑地互相跟同僚问好,今日是不谈朝事,只谈喜事。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不仅没有来,连贺礼都没有,那就是郡王府世子方少逸。众人心照不宣,对此避而不谈。 洞房内,宋相宜盖着盖头静静的坐到床边,盖头上那只胖胖的白鹤,样子笨拙的戏水。 烟霞和碧云她们对宋相宜行礼:“小姐,就在这里等候吧,若是有事情,尽可喊奴婢。” 她们出去之后,喜娘单独进来了,她笑呵呵地对着宋相宜说:“这个东西,小姐且拿着,记得多看看。”随即把一本书塞进她的手心,便出去了。 宋相宜撩开盖头,随意翻了翻,果然那种无聊的春宫画,她心中划过一抹厌恶,随手扔到了窗外。 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窗外姹紫嫣红的杜鹃花,她默默地关闭窗户,重新坐下,不安和恐惧占据着她的心神。 一会儿该怎么办?我还能控制着自己吗?宋相宜问自己。 转念之间,想想自己所受到的煎熬,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了深深的恨意。 宋相若!只要我还活着,就必定不会让你逃过理法的惩罚,我的、绿意一家的、少逸哥哥的,你所欠下的债,我要你全部还清。 慢慢地她的手摸到袖子里,那里面一封信安静的躺着,紧紧的攥住信封,她闭上了眼睛,心内的焦灼慢慢地平息。 而此时,太子府大门前,有一个年轻公子却疯狂的大喊大叫着:“你们让开,我去见她,我要去见她,你们都给我让开?” 守门的护卫有些头疼,一边驱赶着那些妄图看热闹的,一边只能死死的拦着,这位世子爷喝的烂醉如泥,真放他进去了,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可是也不能动粗,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郡王爷的独子,真被打出了什么,到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护卫们对视一眼,板着脸,死死的拦住,守门的头领说道:“去告诉魏然大人,这件事他出面更合适。” 一个护卫点头赶紧的跑了进去。 方少逸旁边的小厮,很是着急,都要哭了:“世子,别闹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若是被夫人知道您偷溜出来,还在太子府门前撒泼,奴才会被砍了的。” 方少逸红着眼眶,毫不理会那个小厮,见到护卫们还是纹丝不动,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吗?”他突然扯着嗓子喊道:“秦琰,你这个小人,你抢走了相……” 话还没说完说完,嘴巴就被从天飞落的魏然捂住了,恣睢嫌弃的说道:“额啧啧,一身的酒臭,这是喝了多少啊。”说着顺手就砍在方少逸的脖子上。 但是谁都没想到,已经烂醉如泥的他居然还有还手的能力。 就在恣睢的手刀要落在他脖子上额那一刻,方少逸突然前仰,猛然撞击魏然的头部,而后后仰,左脚提向恣睢的脸部,而后整个人身子一矮,原地旋转一个秋风扫落叶,就把两个人都给绊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魏然和恣睢还未爬起来的时候,方少逸猛然发力纵身跃起施展轻功,他直直的看着太子府的西南方向,眼中的泪水落下,相宜我来带你走。 关键时刻,突然王牧和红雪出现了,红雪毫不客气,力坠千钧,生生踩到方少逸的背上,而且王牧则趁机攻击方少逸的下盘,方少逸试图左移避开,谁料到一个不稳就跌落在地。 他哈哈的大笑着说:“秦琰那个懦夫不敢出来,就会派你们这些爪牙出战吗?” 红雪冷冷的一手刀砍下去:“闭嘴!” 这次总算击中,方少逸被击倒在地,大概是晕了过去。 魏然和恣睢都走过来,红雪冷冷的看着他们“废柴,连一个喝的烂醉的人都打不过。” 恣睢很不服气“我也是没想到……” 被红雪一瞪眼不敢再说什么,魏然干笑道:“赶紧把世子爷送回去吧,郡王妃相比自会管教。” 魏然吩咐了马车,带着方少逸去往了郡王府。 天色渐渐的昏黄,看看银月,这个时辰太子也该回来了,守在门边洪雅和绿升忍不住发出嘻嘻的笑声,喜婆这时候进来说:“笑什么笑?”嘴上这样说着,自己却也笑了:“咱们去厨房吃宴席吧,最后一轮了,也去沾沾喜气。” 洪雅和绿升应声说道:“好呢。” 烟霞却很是担心:“可是小姐?我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不放心小姐。” 喜婆他们听了,登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碧云赶紧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烟霞一下子满面通红,在碧云的拉扯下一步一步的走了,边走边回头,心内都是担心,小姐你要怎么办才好啊? 几个人边走边说话,在花园的小径上,四处无人,很是安静,洪雅忍不住多嘴道:“要我说咱们小姐啊,以后定然得宠,今日你们可是也看到了,殿下对小姐那个爱护的样子。” “是啊,居然亲自骑马来宋府接小姐拜别双亲。”绿升说道,“还一路把小姐抱进太子府,定然是喜欢得紧的。” 说完了,笑成一团,喜娘嘘了一声,瞪眼笑道:“你们两个小丫鬟切勿在多嘴了,这可不合规矩,小心被人听到。” 洪雅她们俩赶紧闭嘴,四周望望,确定无人才放心。 喜婆亲切的看向烟霞和碧云说:“你们那以后要跟这两位姑娘学学,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才有福气享啊。” 第243章 太子妃的心思 洪雅和绿升哪里不明白喜婆的意思,于是转过身来拉住烟霞和碧云,亲亲热热的说:“以后还要请姐姐们多多照顾了。” 碧云大大咧咧地说:“只要你们听话就行了。”而烟霞则是勉强的笑了笑道:“那是当然的,互相照顾吧。” 几个人说着走远了,花丛中走出来一个褐衣的中年妇女,手里捧着一捆闪着银光的布料,她回头看向烟霞几个人的背影,瞳孔幽深而冰冷。 “云姑姑,您在看什么呢?”不久之后,一个蓝衣丫鬟走了出来,手里同样捧着一捆布匹,是如同烟火般鲜艳的正红色。 云姑姑收回目光,平淡的说道:“没什么,走吧,娘娘该等急了。” 兰水尔点头,急忙跟上云姑姑的脚步。 两个人一路安静,朝着东北的方向走去,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院门前种满了各色的牡丹,姹紫嫣红,令人很是惊异,居然四月份就能盛放。 守门的小太监见是她们,满脸堆笑说:“云姑姑回来了,哟,这布料沉不沉,奴才来吧。” 云姑姑淡淡的说:“这布料是给娘娘做衣服的,把你的脏手拿开。” 小太监立刻谄媚的说:“云姑姑说的是,是奴才多事,这天晚上还是有几分寒意,云姑姑赶紧进去吧。” 云姑姑和兰水尔正直走进去,绕过了流水假山,穿过雕梁画栋,到了一处偏房。 轻轻敲门,云姑姑说道:“娘娘,东西拿来了。” 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小丫鬟对着云姑姑行礼,退到一边,云姑姑把布料放到太子妃面前说:“娘娘,您看看,可是妥当?” 刘若昕喝了一口青梅酒,才懒懒的翻了两下子,说道:“银花雪蚕丝,十年才得一匹,怎能不妥当,那一匹美锦轩的绿梅呢?拿来我看看。” 兰水尔上前,展开布料给太子妃看。 刘若昕略略的摸了摸说道:“到底不如雪蚕丝好,不过一个侧妃,我的这份礼物也给足了她的脸面,云瑶你说呢?” 云瑶的眸光一闪说道:“奴婢倒觉得,不是太妥当。” “欧?”刘若儿惊奇的抬眼看她,“一个翰林之女罢了,还要怎样?” 云瑶用眼光瞄瞄左右,示意不方便,刘若昕坐直了身子说:“你们都退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待到所有的人都退走之后,云瑶才说道:“今日奴婢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宋侧妃的陪嫁丫鬟,偶尔听了几句话。” 刘若儿面色微微变化:“什么话语?说来听听。” 于是云瑶把洪雅和绿升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刘若昕:“娘娘,按照天家的规矩,一个侧妃,抬进来便是了,可是太子居然亲自去宋家结亲,这也便罢了,竟然还一路抱进西南边的飞流院,可见殿下心内必定是喜欢得很了。” 刘若昕脸上划过嫉妒的神色,但是她细细想,终归是半信半疑的:“我与殿下成婚数载,就连剩下鸿钧的时候,殿下也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怎么可能如此着意,许是那些丫鬟们胡乱说的。” 云瑶叹息,说道:“我听闻宋家的五小姐美若天仙,风华绝代,几乎没有男儿不为她倾心,难保殿下不被吸引啊,更何况,这位宋侧妃据说手段了得,娘娘不得不防备啊。” 这下子刘若昕心内的嫉妒是怎么也藏不住了,她的目光转向雪蚕丝,突然眼中寒光闪现,她拿起蜡烛就要扔上去:“没想到是个狐媚子,倒不如烧毁了干净。” 多亏是云瑶及时拉住了,她轻轻的规劝道:“娘娘何必动怒,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罢了,哪里比得上娘娘定国公长女的地位。” “这倒也是。”刘若儿坐下来,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云瑶微微一笑说道:“娘娘若真是想要对付宋侧妃,非但不能故意针对,还要……” 说到这里,她附到刘若儿的耳边,窃窃私语着。 片刻后,云瑶站直了身子,刘若昕的面上出现了阴毒的笑容,她夸赞道:“云瑶啊,云瑶,也亏得你才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那个宋相宜最好识趣点,否则我定然让她苦不堪言,哼!” 花园小径上,秦琰喝了不少的竹韵酒,这酒后劲大了些,好在他千杯不醉,此时只是感到有些晕,魏然一路盯着自家殿下,很担心他一头栽进花丛里。 万幸,安好地走到了飞流院,院门前张灯结彩,艳红的锦布在灯珠上缠成了一朵花,门框上贴着喜庆的对联,大大的金粉双人喜在门扉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秦琰驻足看着,很安静很沉默。 守门的小太监上前请安,魏然示意他们起身,不要说话。 魏然在心里嘀咕着:“殿下不是喜欢宋家小姐吗?傻站着干嘛?赶紧进去啊。”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牡丹的浓郁香气,魏然情不自禁的打喷嚏,哎!太子妃简直是把太子府后院办成了牡丹的天下,这味道也太浓了。 阿嚏!又是一个喷嚏。 秦琰转过身对着魏然说:“你回去吧。” 魏然立马嘿嘿笑道:“属下这就走,不打扰您新婚之喜。” 一步一步的走进去,秦琰推开了洞房的大门,入目的是灯火照耀下的宋相宜,她一身黑中扬红的深衣曲踞,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盖头上可见一只白色的翅膀。 关上门,秦琰缓步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花挑,轻轻的挑起宋相宜头上的盖头。 盖头在虚空中落下,宋相宜抬起头来,她如同三月桃花一般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刻秦琰居然有些醉了,不知道是人自醉酒不醉人,还是那竹韵酒是真的醉倒了他。 忍着身上的僵硬和疲惫,宋相宜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右侧的小腹上,蹲身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秦琰的眼睛里跳跃着一团火焰,他突然伸出手,捉住她的手,往前一拽,送进了自己的怀抱。 第244章 阴影 宋相宜的身子僵住了,就像是一个提线娃娃,呆呆的站在那里,她能感受到秦琰的呼吸,那样的炙热吹动在她的脖颈儿上。 她的背部,是他的双臂在慢慢的收紧,很结实的双臂,把她勒进他宽阔的胸膛。 宋相宜思绪开始混乱了,强忍着推开秦琰的冲动,轻轻的说道:“殿下可否松开臣妾,臣妾有点不舒服。” 秦琰闻言,扶住她的肩膀,皱眉说道:“可是身体有恙?” 宋相宜悄悄的后退,勉强的笑道:“大概是着凉了,昏昏沉沉的,若是染给了殿下,可如何是好?” 秦琰的眸光微闪,瞳孔更加黑黝黝的,他轻轻的抚摸着宋相宜乌黑的秀发说:“不打紧,一点小风寒不至如此。” 他的大手顺着秀发一路下滑,至她的小巧的小巴,似乎还有向下滑动的趋势…… 宋相宜的心猛然抽紧了,她急忙抓住秦琰的手说:“殿下,政务繁忙,若真是因为臣妾生病了,岂不是臣妾的罪过,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一连三个臣妾,更像是在强调君臣之间的义务和距离,而非是夫妻之情。 宋相宜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忐忑,这些话无疑是在跟秦琰说:殿下您如此尊贵,小女子高攀不起,请您去别处吧。 秦琰冷冷的看着宋相宜,看着这个试图在自己面前隐藏心思的女子,愠怒一闪而过,他猛然掐住宋相宜的下巴:“我若是不在意,着满朝文武谁敢在意!” 宋相宜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后退,秦琰立刻步步逼近,双眼闪动着火光,就像是要把她吞噬掉。宋相宜的情绪终于崩溃了,猛地甩开秦琰,宽大的袖子随之狂舞,她转过身去,抑制不住情绪拼命摇头:“我不想见到您,对不起,我无法面对殿下。” 此话一出,宋相宜怔住了,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仿佛不敢相信这勇敢却真实的心声。 愤怒就像是一场风暴,在秦琰的心底肆虐着,他面无表情,但是浑身气势冷冽,就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宋相宜的身子在颤抖,她强撑着扶着柱子,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 看着相宜的这幅样子,秦琰闭眼,手掌紧握又松开,转身打开门,大步离去。 院门外,烟霞和洪雅她们一边走回来,一边嘻嘻哈哈说着在厨房里经历的一切,以及今日品尝到的美味佳肴。 碧云笑着跟烟霞说:“哎,那个油炸羊排你吃了没有?那味道可真是香啊。” 一顿美味之后,烟霞此时心情好了许些,她温和的说道:“那道菜可不叫油炸羊排,叫……” 正说着话,烟霞的脚步猛然停住了,她直直地望着前方,面容惊愕。 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出惊呼,洪雅和绿升也是不由自主的猛退一步。 四个人慌忙推到两边,齐齐的行礼说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秦琰满身的煞气,看都没看她们,直接一掠而过。 他走的极快,掀起一阵冷风,让两侧的烟霞她们也是心底阵阵的发寒。 等到秦琰走远了,洪雅才忍不住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碧云和烟霞对视一下,暗叫不妙,快步奔向洞房。 洪雅和绿升也想要跟进去,烟霞转过身厉声说道:“你们俩在这里等着。” 绿升脚步顿住,洪雅脸上闪过一丝不服气的神色,还向继续向前,绿升手疾眼快的拉住她,摆摆手道:“别去。” 洪雅甩开她的束缚,很是不甘心:“凭什么?咱们可是娘娘指派过来的,比起那两个野丫头,地位不知道高多少。” 绿升皱眉了,她规劝道:“我们以前是娘娘身边的人不假,可现在既然指派给宋侧妃了,就只是她的奴婢,自然比不得自小跟在她身边的烟霞和碧云,你以后切莫再说这些话了,别忘了娘娘的吩咐。” 洪雅不再吭声。 烟霞和碧云进了屋子,只见宋相宜还穿着嫁衣,跌坐在地上,她紧紧的抓着盖头,眼中清泪滴落。 烟霞的心顿时紧紧地揪成一团,冲过去跪在宋相宜面前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奴婢啊。” 碧云也是一边说道:“小姐,你别哭了,可是殿下欺负你了,奴婢这就找他去。” 说着起身就真的要去找秦琰的架势,宋相宜出手拉住她,摇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弄成这样的,已经足够了。” 烟霞和碧云再次对视,略略的思索过后,便也都是明白了,小姐是故意惹怒殿下的吧,只是这又是何苦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难道还能和殿下倔一辈子不成吗? “扶我起来吧。”宋相宜面容悲伤。 烟霞和碧云搭着手把她扶到椅子上,烟霞转身就去沏茶,碧云则是问道:“小姐,您可是用过饭了?奴婢去厨房要点粳米粥吧。” 宋相宜压住心中的情绪,很是疲惫的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烟霞和碧云的动作都是一停,随即碧云行礼说道:“小姐,那我们就下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要保重身子啊。” 碧云看看宋相宜,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提醒道:“小姐,明日还要给太子妃敬茶,这宫里也必定是要去的。” 烟霞闻言皱眉看向碧云,宋相宜点头,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等两个人走后,宋相宜拿起盖头,看着盖头上面的白鹤,泪流满面,颓然低呼一声“少逸哥哥!”,悲辛无限。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太子府的书房内,秦琰望着窗外,明月高悬,夜色如水。 月光那么冷,即使放入了自己的这口井中,也依旧是冷的结冰。 红雪跪下说道:“殿下,属下去飞流院看过了,侧妃安然无恙,只是不知为何对着盖头哭泣。” 宋相宜和秦琰之间的事情,红雪不想参与,因此一五一十的报告,一丝个人感情都不掺加。 “盖头?”秦琰轻轻的私语,而后命令道:“你下去吧。” 那盖头上他记得有一只白的色禽鸟,看起来很像是……白鹤!是白鹤无疑了,这定然是宋相宜亲手绣制的,因为不善于女红,才绣的走了形。 第245章 主仆同心 方少逸最喜白鹤之形!她终归还是放不下他。 秦琰暗暗握拳,指节之间啪啪作响,半晌,才将心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飞流院的丫鬟房间里,烟霞沉着脸坐到桌子边上,碧云则是打来水,准备洗漱了。 目光注视了碧云片刻,烟霞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说道:“碧云,小姐心伤如此,你怎么还能刺激她呢?敬茶和进宫的事情,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在说吗?” 碧云闻言,只是自顾自的擦干净脸,烟霞很是生气,再次质问她。 碧云转身了,沉声道:“烟霞,如果是以前,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经历过垂死之后,我才明白凡事要未雨绸缪,你也清楚小姐嫁入的是天家,天家规矩森严,容不得怠慢,也没有转圜余地。” 烟霞的心一沉,只听碧云再说道:“你今日纵容小姐一味的悲伤,来日小姐就要受到更多的苦楚,烟霞狠点心,我们都是为了小姐好。” 烟霞沉默了,现在正是小姐最脆弱的时刻,她们必须帮小姐撑起来侧妃的尊严才行,若是轻易犯错或者被人欺负了,这往后的日子那才是真的不好过。 一夜飞逝,明月西沉,还是晨光熹微之际,和衣而睡的宋相宜醒来了,她坐起身子,呆滞了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烟霞。”宋相宜喊道,忍不住轻咳两声。 闻声,早已经在门外等候的烟霞和碧云推门进去,两个人行礼,问道:“小姐可是要洗漱?” 宋相宜点头,碧云去打水,烟霞则是拎着水壶给宋相宜倒了一杯清茶:“小姐喝点茶水润润喉咙吧。” 宋相宜几乎是哭了一夜,也是渴了,接了过来。 太子府的水都是从玉泉山引过来的,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都建的有水房,碧云按着盆子去水房打水,迎面就遇上了洪雅二人,目光在她们脸上溜了一圈后,神色变得严肃:“洪雅,这都六更天了,你们方来,可知小姐早就醒了。” 一大早就被训斥,洪雅心中难免生气,绿升倒是柔柔的一笑说道:“碧云姐姐教训的是,只是我们也不知小姐的习性,就是来晚了也情有可原。” 语气不温不火,偏偏是绵里藏针,又叫你挑不出错来。 碧云是个直肠子,一时间被噎住了,只能冷哼着说道:“以后记得小姐六更天是必然醒的,要在这之前赶过来,还有你们这妆容太出格了。” 洪雅冷讽:“这是宫女的妆容,是皇后娘娘定下的,莫非碧云姐姐觉得皇后娘娘也出格吗?” “你!”碧云怒上心头,只能瞪眼看她们走掉。 打完水回来,宋相宜已经在烟霞和绿升的服侍下换上了常服,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洪雅给自己拆去坠马髻和头上的宝石花。 碧云斜睨了洪雅一眼,而后把水盆放在支架上,兑入了一些温水,便闷声说:“小姐,水来了。” 宋相宜点头:“先放在那里吧。” 待一切打理好了,洪雅和绿升两人就退了出去,宋相宜只留下烟霞和碧云伺候自己。 烟霞轻柔的梳理着宋相宜的头发,一边梳一边隐隐约约的劝导:“小姐,这里是太子府不比宋家,万事都要小心。” 碧云看烟霞这么吞吐的样子,本来心中就有气,这下子更加的不耐烦了,拿着毛巾走到宋相宜面前,给她擦脸的同时,直接说道:“小姐,碧云是个直肠子,您是知道的,我知道您心里惦念着世子爷,可是今非昔比,您……” 宋相宜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跪下!主子的私事何时轮到你多嘴了。” 碧云干脆利落的跪下了,但是嘴上却不停,她面色镇定的说道:“小姐,若是要惩罚奴婢,也请让奴婢把话说完,否则奴婢的苦心就真是白费了。” 猛地起身,宋相宜转过身来,长长的裙摆拖到了地面,划出一抹柔软的弧线。 一阵微微的香气无声无息的蔓延,她看着碧云,面色上含着怒气:“既然你要说,我边听听你是如何的苦心,这样多嘴主子的事?” 烟霞看到碧云又和小姐闹僵起来,心下顿时的煎熬,唯恐她又闯下大祸。她赶忙上前呵斥:“碧云,怎么能这样和小姐说话,还不快认错?” 碧云梗着脖子说道:“烟霞,小姐也让我说,你便让我说完。” 说着给宋相宜磕了一个头:“小姐,碧云知道您心里苦,但您已经嫁到此处,便是天家的媳妇,天家规矩森严,又最是讲求面子,您整天在这里哀哀戚戚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定会胡乱猜测,岂不是丢了太子和天家的面子和尊严,到时候小姐的娘家宋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出?” 碧云说的,宋相宜何尝不知道,她远比碧云看的更加透彻,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她忘不了,也无法接受,被囚禁的日子她以为自己想透了、认命了,可昨天当秦琰抱住她的时候,她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她害怕,那样的害怕秦琰的怀抱。 走到今天这一步,宋相若是害自己的主谋,难道秦琰就是无辜的吗? 若不是秦琰派人去杀宋相若,宋相若未必想到这么狠毒的计谋,陷害自己。 更何况秦琰明知道流言,却袖手旁观,他的不作为和推波助澜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心中的恨意和绝望就怎么也无法压制下去,宋相宜活了两世,何曾被逼迫到如此地步。 她真的不甘心,真的好恨! 烟霞看宋相宜紧紧地咬唇不言,似乎再忍耐着什么?心中便知道自己小姐还是看不开、放不下。 无法,烟霞咬牙也是跪下了,她心中酸楚:“小姐,奴婢也有话说”说着烟霞聊开了刘海,露出了额头上的伤口,那伤口刚刚结疤,一道狰狞的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宋相宜苍白了脸,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烟霞,这是怎么弄的?是谁弄的?” 烟霞流泪道:“小姐,这是奴婢自己弄的,你被关在祠堂的时候,老爷派人看住了奴婢,实在没办法奴婢撞伤了额头,才找到机会逃到了郡王府。”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哽咽不已“小姐,为了您,奴婢这条命不要也罢,可是奴婢不能看着您在太子府被人欺负,活活的闷死啊。” 第246章 敬茶 “小姐,您若是出了事,我和烟霞都救不了您,洪雅和绿升跟咱们也是不一心的,定然也是用不了的。” 碧云红了眼眶,哭泣道:“往日里,奴婢真的做了太多的错事,还能回到您身边,奴婢真的很感激苍天,可是您呢?难道您要让奴婢看着您在太子府饱受欺凌而死,再一次悔恨吗?” 宋相宜闻言,热泪又一次滚落。 是啊,这里是太子府,没有爹和大哥护着自己,而自己还有烟霞和碧云需要去保护,于是她抱住烟霞和碧云,主仆三人均是哽咽,风刀霜剑,现实已然如此,无法改变。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三人才逐渐平复了心情,宋相宜对烟霞含泪微笑说:“盘发吧,该去敬茶了。” 烟霞和碧云看到宋相宜的微笑,都是精神一震,赶忙的起来:“奴婢听小姐的。” 梳洗完毕之后,烟霞给宋相宜化了一个最淡雅的妆容,整体是一种偏冷的色调,看起来很是清雅而疏离的感觉。 “小姐真好看。”碧云和烟霞打起精神夸奖。 宋相宜笑道:“就你们嘴甜,走吧。” 烟霞二人跟在宋相宜的身后出了门,洪雅和绿升正在门边守着,看见了宋相宜说道:“小姐可是要去敬茶,奴婢们……” 她们刚想说跟随的话语,宋相宜就面色和雅的说:“嫁妆的事,可是洪雅在管理?” 洪雅走上前说:“是奴婢。” 宋相宜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洪雅和绿升去清点一遍吧,左右大多也是皇后娘娘恩典,给我添置的,相宜对那些珍宝什么也不懂,由你们来查看,最是合适不过了。” 完美无缺的理由,洪雅二人只能退到一边说:“奴婢遵命。” 打发了洪雅二人之后,宋相宜在院门口小太监的带领下去了牡丹园。 牡丹园顾名思义,就是牡丹的天下,只见园子两边种满了牡丹,盛放的牡丹五颜六色、花姿各异,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一阵风吹过,零星的花瓣飞跃在空中,如梦如幻,似仙非仙。 宋相宜望着漫天的花瓣,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比牡丹更加美丽脱俗,只听她说道:“走吧” 不远处的榕树下,秦琰静静地看着宋相宜美丽的笑颜,身侧的手指收紧。 魏然心内充满了无奈,殿下您心里有什么话,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侧妃娘娘? 秦琰抬脚就往前走,魏然一看方向不对,赶紧说道:“殿下,这不是去书房的路啊?” 宋相宜望见秦琰,不由一低头,避免与他直视。哪知秦琰也根本不看她,径直行去。 牡丹园内,守门的小太监引路,三人安然到了正屋。 太子妃刘若昕正在逗弄小小的鸿钧,鸿钧咯咯地笑着,伸手去够刘若昕身上的小玩具。 宋相宜看到可爱的鸿钧,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她盈盈行礼道:“臣妾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刘若昕早就注意到宋相宜了,只是没理她,这会儿既是向自己请安了,自然就不能装作无动于衷,于是她终于正眼瞧向宋相宜。 但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不由得惊呆了。 只见面前的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其容颜之美完全是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看来云瑶说的都是真的,长成这样的狐媚样子,也难怪太子殿下喜欢。 刘若昕心里满满都是嫉妒,想起云瑶的话,她硬生生的压下去,勉强笑道:“妹妹,起来吧。” 宋相宜这才领着烟霞她们起来,立在一边。 这时候鸿钧突然欢喜的嬉笑道:“母妃快看,嫦娥姐姐来了。” 这一句童言无忌,差点让刘若昕差点破功,她银牙都快咬碎了,唤来乳娘,她说道:“把鸿钧带出去吧。” 鸿钧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的说道:“母妃,那均儿下午能来吗?” 刘若昕笑道:“乖,那就下午再说吧。” 鸿钧被抱走了,宋相宜即可走上前来说:“臣妾给太子妃娘娘敬茶。” 而后高举双手,刘若昕是知道宋相宜今日早上是必定要来的,所以茶是一早就备下的,不过她现在改变注意了,于是装作为难的样子,一点额头说:“哎呀,妹妹,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这事,这茶还没备下呢?” 听了这话,烟霞和碧云都呆住了,神色之间都是不可思议,这等重要的事情也能忘记? 宋相宜却是不在意的,只是谦和的说道:“那臣妾等着便是了。” 刘若昕看她这副样子,心内很是得意:“这怎么能成?我爱喝女儿茶,可是要多费些时间的。” “没关系,等一等,是臣妾的本分。”宋相宜平静的说道。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等竟是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足足十分钟左右,宋相宜一直保持着蹲身、高举双手的姿势,浑身都开始疼痛了,冷汗沿着她的额头低落。 烟霞看得心疼,想要站出来,左脚刚动,就被身边的碧云拉住了,碧云冲她微微摇头。 汗水打湿了她鬓角的秀发,宋相宜再也坚持不住,就要跌倒的时候,突然后边伸来一条结实的手臂,猛地将她打横抱起。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秦琰皱眉问道:“宋相宜你变傻了吗?” 是秦琰! 宋相宜心里最先的反应就是抵触,刚想挣扎,就想起来自己是秦琰的妃子了,今日摆明了是太子妃有意为难自己,只有依靠秦琰才能在太子府站稳了脚,否则任由这么被欺负下去,以后就连奴才们也会轻瞧的。 于是她捂住额头说:“多谢殿下出手,大概是臣妾身子不舒服吧。” 也不说太子妃的折磨和为难,就只说是自己不舒服,一来免得得罪太子妃,给她留个台阶,二来是因为宋相宜并不打算和太子妃为敌,再者依赖秦琰,她并不习惯,也不喜欢。 不过宋相宜的一番苦心怕是要落空了,刘若昕看到秦琰这么呵护宋相宜,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嫉妒,酸溜溜的说:“不过是敬个茶,娇气成什么样子?” 第247章 秦琰的维护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了,宋相宜轻声说:“太子妃娘娘说的是,是臣妾太娇气了,殿下放臣妾下来吧。” 秦琰顺势扶着相宜站稳了,而后背着的双手却轻轻的抖了抖,他的面色很淡然“再娇气,这茶还是要敬的。” 此言一出,烟霞和碧云都是忧心不已,刘若昕大喜过望,她面露出得意的微笑,正打算装一回儿大方说:免了吧。 秦琰再次说话了,只听他转身对着门外的人说:“还不进来,给太子妃敬茶。” “啊!”门外人惊讶的喊了一声,而后吭吭哧哧的说:“属下遵命。” 他走了进来,一身的护卫服饰,在往上看去,却原来是魏然。 烟霞和碧云,还有其他的丫鬟,太监们面色都变得很古怪,宋相宜静静的站立着,深深低下的头颅中,嘴角微微的上上翘。 刘若昕看到了魏然,脸色阴沉沉的,几乎可以和煤球相比了。 秦琰走过宋相宜的身边说:“站着做什么?坐。” 现在是秦琰和刘若昕的争斗,宋相宜很是从善如流的坐到一旁,接着秦琰又看向魏然说道:“还有你,敬茶!” 可是殿下,属下是男的啊,属下又不是您的妃子或者小妾,若是给太子妃敬茶那成什么样子了。 但是殿下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于是委委屈屈的拿起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的剩茶水就要给刘若昕端过去,刘若昕没想到秦琰真敢让一个低贱的护卫给自己敬茶,气的肝疼,她即可说道:“不必了,这茶敬不敬都是一样的,左右我和宋恻妃也都是姐妹了,臣妾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 这话说的很是微妙和委婉,大致可以这么理解,宋其凤和宋相宜父女的脸皮挺厚的,人家还没认可呢,就又是威胁又是祈求的,想尽办法挤进来了,众所周知,这门婚事可是宋家的老爷亲自上门说和的。 魏然看气氛不对,立刻把茶水放到一边,说:“殿下,属下肚子疼,想去方便。” 秦琰淡淡的瞄他一眼“滚!” 魏然一边说着多谢殿下,一边迅速的溜之大吉,趁没人注意,刺溜一下窜上正房的房顶,结果这才发现恣睢居然也在。 屋子里,宋相宜宽大的袖子里,两只手紧紧的握住,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再的忍让,唤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她抬起头微微笑着,声音很是柔和“臣妾也挺是措手不及,原来姐姐是这样心慈和软的性子,原本妹妹的来的时候,害怕以后不好相处,现在看了姐姐,真真是再放心不过了,如此臣妾的父母也该不必再担心了。” 心慈和软?刘若昕可真是和这个词语沾不上边,她的脸色顿时很精彩。 听到自家小姐的反击,碧云和烟霞心中多好受了很多,碧云甚至堂而皇之的抿嘴笑着。 刘若昕要气炸了,她故意跟秦琰娇嗔道:‘您听听宋家妹妹这话,就会哄我开心,当真是玲珑心窍,竟是要比比干的心窍还要多一些了。” 自家小姐的鬼心眼哪有你的多,碧云在心里嘀咕着。 宋相宜不便一句一句的顶嘴,这样只会落了下乘,于是拿起桌子上的茶水轻轻的沾唇即下。 刘若昕看宋相宜沉默了,心中冷笑,继续讽刺道:“也不知妹妹这样伶俐的话都是跟谁学的,臣妾也真是第一次遇到,真不像是清贵之家出来的,倒是有几分商贾之家的……” 宋相宜握住茶杯的手收紧。 “行了”秦琰突然低沉的呵斥道:“收拾一下,该去给母妃请安了。” 刘若昕看见秦琰脸色不是很好,赶紧的补救“殿下说的是,只是现在时候还早着呢,母妃想来还在用膳,对了,殿下可曾用膳。” 秦琰没说话,余光流过宋相宜的身上,而后说:“未曾。” 屋顶上,听着殿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话的魏然和恣睢,两只对视着,纷纷咧嘴在笑。 刘若昕可不知道秦琰在撒谎,就算知道了,也会欣然的摆膳,能和秦琰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每一分钟她都珍惜。 “正好呢,臣妾也没用呢?“她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小李子、疏虞你们两个去传膳,要快些。” 小李子和疏虞赶紧的说道:“奴才们这就去。” 宋相宜见状,行礼说道:“那臣妾就先下去准备了”,她没有兴趣看太子妃他们秀恩爱。 没想到秦琰开口了“一起用膳吧。” 没办法刘若昕得装贤惠、识大体啊、还要表现姐妹友爱,只能勉强的笑道:“臣妾也是这个意思呢,人多热闹。” 碧云差点笑出声,烟霞赶紧横她一眼,宋相宜心内叹息,秦琰怎么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仇恨都落在自己身上,当真是冤枉,她只能微笑着说:“那臣妾自当是遵从了。” 没过一会儿,膳食便也摆好了,刘若昕和秦琰落了座。 宋相宜也在下首坐下了,离秦琰他们足足隔了两个位置,刘若昕瞄了宋相宜一眼的,心想还算她识趣。 刘若昕写了一筷子冬笋,笑道:“殿下,尝尝这个,是玉泉山特有的,下饭最是爽口。” 秦琰也不接,刘若昕就放到了他的盘子里,三个人就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下吃着饭。 房顶上,魏然和恣睢听着碗筷的声音,都觉得自己饿了,恣睢嘟囔道:“内里深厚也不是好事啊,玉泉山的冬笋很好吃的,脆脆滑滑的。” 魏然拍了他一掌说:“走,咱们也在吃点去。” 两个人旋即踩着屋梁和墙壁,腾空飞走了。 进过一道角门的时候,魏然似乎隐约看到了云姑姑的身影。 却是云瑶无疑的,她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兰水尔和洪艳尔,待进了正房之后,三人行礼,而后云瑶说道:“娘娘,小主子正在哭闹,非要去看皇后娘娘,奴婢劝也劝不住。” 闻言,宋相宜也看过去,刘若昕本来是不想离开秦琰的,但是她看的到云瑶的手轻轻做了一个手势之后,便对着秦琰笑道:“那臣妾就去一趟吧,鸿钧性子倔强着呢。” 第248章 太子妃的阴谋 云瑶理所当然的跟到了太子妃的身后,两个人沿着穿花走廊前往西边,那里正是鸿钧的的寝房,环境比较安静和清幽。 刘若昕并没有进入鸿钧的屋子,而是在一个转弯处停下了脚步,问道:“就在这说吧,云瑶你想说何事?” 云瑶左右张望,院子中只有庭前的樱花在风中摇摆着,别无其他。 她轻轻向前走,靠近刘若昕的身边,耳语:“娘娘,方才敬茶的事情,疏虞都告诉我了,看来殿下是当真偏向宋恻妃了,这对您可是不利啊。” 刘若昕又不傻,当即也是咬牙切齿的,她嫁进来这么多年,还从未受到过这等的羞辱。 “暂且是动不得她了,殿下正热乎着,待过些日子,我自会收拾她。” 风轻轻地吹,樱花烂漫飞舞,云瑶的轻轻的细语着:“娘娘,等到那时候,您就不怕宋侧妃坐大?殿下不是薄情之人,倘若真是放进了心里,以后就永远都没有娘娘您的出头之地了,奴婢最担心的是殿下若是登基了……” 云瑶说着,停住了,再次环顾四周,虽然说是没有人,不过也还是不敢再多说。 刘若昕心中蒙上一层阴霾。云瑶说的很现实,倘若宋相宜深得宠爱,再生几个孩子,他年秦琰登基之时,自己的后位可就不保了。 必须先下手为强! 刘若昕心思转动着,这时候云瑶看她听进了自己的话,神色有些诡异的说道:“娘娘,您何不早一步进宫呢,我听闻当时皇后娘娘是不许殿下求娶的,不过是殿下强求来的罢了。” 听了云瑶的话,刘若昕眼中一亮。还有此事? 她略微思索,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局,这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跟殿下说一声,就说我拗不过鸿钧,先行进宫了。”刘若昕看着云瑶,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云瑶会意,行礼道:“奴婢这就去。” 刘若昕带着奶妈和鸿钧、丫鬟们乘坐马车去了皇宫。 而宋相宜听说太子妃刘若昕居然先走一步,心中顿觉得不好了,自己刚进府的第一天,怎能太子妃都进宫了,自己还未动身去请安。 她当即站起身子说道:“殿下,臣妾跟姐姐一起吧。” 这才刚吃了没多久,秦琰盯了一眼宋相宜的腹部,只说了两个字:“用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稍后同去请安。” 心中哀叹,宋相宜不想再因为小事违逆秦琰,这不值得,只是心里面到底有些焦灼。 太子府本来离宫殿也没有多远,坐马车的话,就算是慢行也就是两刻钟的路程,更何况今日太子妃一再的催促,故而马车夫一路急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丫鬟们扶着太子妃下了马车,奶妈抱着鸿钧紧紧地跟随着。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凤藻宫,刘若昕走了进去,皇后正在和木姑姑说着什么话,见了刘若昕,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刘若昕上前请安:“若昕给母后请安,愿母后长寿金安。” “坐吧,今日怎来的这般早?怎么没见琰儿和宋侧妃?”皇后笑道,目光瞄到鸿钧,心里那是喜欢的不得了,她对着奶妈招手说道:“快,抱过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刘若昕见状,先闭嘴了。 奶妈稳稳地把鸿钧抱过去,木姑姑接过来要交给皇后,小鸿钧却挣扎着要下来,只见他奶声奶气的说:“放我下来。” 皇后笑眯眯的问道:“钧儿,想干什么啊?” 鸿钧乖巧的弯腰作揖,说道:”均儿给皇奶奶请安。“ 短短的小胳膊,胖乎乎的小手,煞有介事的握在一起,看起来憨态可掬,甚是喜欢人,皇后看得心都化了,木姑姑也是笑着打趣:“哟,瞧着小人如今也会请安,奴婢瞧着竟比殿下小时候还精明呢。” 刘若昕则是赶紧说道:“哪里比得上殿下聪慧,木姑姑快真是过奖了。” 木姑姑闻言笑道:“您瞧瞧这是向着殿下呢,竟是容不得奴婢说句实话。” 刘若昕顿时闹了大红脸。 皇后看看刘若昕说道:“你也别打趣若昕了,瞧她害羞的,咱们这凤藻宫,可没有地方让她钻进去。” 皇后话音一落下来,便笑了起来,刘若昕更加害羞,木姑姑也是满脸的笑意。 鸿钧晃着小脑袋左右观望,很是懵懂的问道:“皇奶奶你们笑什么呢?” 皇后忍住笑意,她招招手说:“钧儿到皇奶奶这里来。” 鸿钧便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的走了两三步,毕竟是二岁的孩子,多亏木姑姑扶着才没摔倒,皇后一把抱起来说:“均儿这两日没来,想不想皇奶奶啊?” 均儿点头说:“想,可想了,均儿还梦见皇奶奶给均儿了一个大镯子呢。” 刘若昕嗔道:“钧儿不许胡说,你皇奶奶给你镯子干什么?应该是给你好吃的才对。” 均儿听到好吃的,三个字,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小馋猫的样子,皇后注意到了,笑道:“这孩子啊,性子随你,不像琰儿的沉闷性子。” 转过头又去逗弄鸿钧“均儿想不想吃好吃的啊?” 鸿钧乖乖的点头,馋嘴道:“要吃胭脂坊的胭脂糕。” 皇后笑着,怜爱地摸着鸿钧的小脑袋,抱给木姑姑说:“叫人带着钧儿去吃点心吧。” 木姑姑会意。 今日呢,本来是侧妃前来敬茶的日子,按理说当是该一起的,可只有太子妃来这么早,也没和殿下一起,定然是有什么话想跟娘娘说说。 等到鸿钧他们走了之后,木姑姑吩咐宫女上了茶水。 皇后端起茶杯,浅浅的喝,而后放下,拿起帕子微微沾了沾唇,说道:“说吧,你这脑子里又打的是什么鬼注意?” 刘若昕顿时很冤枉地喊道:“母后这可就冤枉儿臣了,儿臣哪一点心思哪里还能瞒过您,不过是鸿钧闹着要见您,我这不是拗不过嘛!” “你这话骗骗别人还行,骗本宫啊,还早着呢?”皇后笑道。 刘若昕和木姑姑一起陪着笑,看到皇后心情甚好,刘若昕便有些委屈。 第249章 皇后的天平 刘若昕也不再闪避,直言道:“儿臣不敢骗母后,原本是没什么事要说的。但真要说有事,也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让儿臣心里不舒服,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这才早早的来了。” “哦?”皇后面上浮现出惊讶:“就你这得理不饶人的,还有人能给你添堵?” 刘若昕面上显的更加委屈了:“儿臣哪里有,不过是今日敬茶的事情,实在是让儿臣想不通罢了。” 听了敬茶的事情,木姑姑和皇后自然是想到了宋相宜,以及京城满天飞的流言蜚语。 皇后的脸色不由自主的沉下了:“怎么回事?” 刘若昕便把敬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当然要改动一下,但是添油加醋这样的蠢事她是不会去做的,皇后这般精明,一听便能听出来。 刘若昕微微愁苦地说:“母后您说这事弄的。茶水尚未备好,她便说等一下是本分,可殿下一来,立刻就跌倒了。这也未免太过巧合,倒显得儿臣为难了她。殿下还让一个护卫代替她敬茶,母后您评评理,若真是喝了那护卫的茶水,儿臣成什么了?” 说到这里刘若昕别提多委屈了,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儿臣嫁进来之后,本本分分的,只想着相夫教子,哪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就算是李侧妃进门了,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后面的话都化作哽咽了,刘若昕拿起帕子略略抹了抹眼角。 碰的一声,茶盏被皇后扫落到地上,木姑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劝道:“娘娘息怒啊。“ 刘若昕也是白着脸说:“母后切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倒是儿臣的错了。儿臣不该由着性子说这番话来,还请母后责罚。” 皇后闭上眼睛,十几年来,本宫的安儿死在董妃那个狐媚子手里,没想到现在琰儿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狐媚子。 我的安儿死得好冤枉! 想起了小孩子,不免的就想到了钧儿,这深宫里死个小孩子太容易了,皇后猛地睁开眼睛,涂着艳红丹寇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凤椅的扶手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心中自有分晓,你是正妃,一个侧妃自该给你敬茶。” 刘若昕心内冷笑,宋相宜这次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脸上却是犹豫的神色:“母妃,儿臣到也不在乎那一杯茶,过去了就算了。说出来,儿臣心里也就不憋屈了。” 皇后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惊异,说道:“若昕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 刘若昕显现出担忧的样子说:“殿下对宋侧妃喜欢的紧,儿臣是怕殿下会怪罪儿臣多嘴,儿臣也是……”说着就是说不下去的样子。 皇后自然是明白刘若昕的心思的,身为太子妃,绝对不想跟太子起了生分,对自己没好处。 等到秦琰带着宋相宜来的时候,凤藻宫的气氛已经是十分融洽了。 秦琰给皇后请安道:“儿臣拜见母后。” 皇后笑道:“起来吧,木花给琰儿上茶。” 宋相宜自然也是紧跟着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一道寒光闪过皇后的眼睛,皇后面上仍是带着慈和的笑容,她说道:“是宋翰林的女儿吧,前些年本宫依稀见过你,那时候可真是讨人喜欢。” 皇后这话刚出来,宋相宜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那时候讨人喜欢,那现在呢? 她不动声色的说:“谢母后夸奖,当年母后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皇后那时候哪里说过什么教诲,不过是夸奖了几句罢了,但是皇后和宋相宜都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无非是说我宋相宜这么多年从未变过,还望母后明鉴。 秦琰听着她们的对话,手指微微一动,却还是沉默着。 话是这样的话,但是皇后也不会单凭几句话就相信了,毕竟若昕从来不会欺骗自己,于是她说道:“如此便好,上茶。” 只说了上茶却没说坐下,宋相宜老实的站着,端来茶水的宫女也很手足无措,这侧妃不坐下,这个茶水该如何放置呢? 皇后笑的很是和蔼:“怎么还站着,站着可怎么喝茶呢?” 这时候只听到宋相宜说道:“儿臣还未给母后敬茶,如何敢落座,更别说是喝茶了。“ 闻言,皇后的眼中划过满意的神色,刘若昕见到不妙,连忙说道:“妹妹,只管坐下就好,母后向来慈和,你这样站着,反倒是显得母后眼中容不下人了。” 皇后的表情微微一变,宋相宜心中叹息,到底还是将太子妃得罪了,听烟霞说刘若昕尚未出阁前,就是个天之骄女,于秦琰的亲事还是她自己求来的,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 皇后身上的冷意越来越浓了。秦琰几乎要站起来的时候,宋相宜跪下了。 她诚恳的道:“母后明鉴,相宜绝无此意,相宜幼年得母后的喜爱,还得了赏赐,如何不知道您是极其慈祥的人。” 这倒却是真的,当时自己还觉得宋相宜天真可爱,不做作,这样想着,心里倒是舒坦了很多,看宋相宜也不觉得那么碍眼,她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的,我也不曾说什么,这样的紧张,让琰儿看了倒是该心疼了。” 秦琰淡淡的说着:“儿臣向来知道母后是非分明。” 这算是夸了皇后,皇后心里更加舒坦说道:“既然是敬茶,木花准备吧。” 宋相宜赶紧摆出敬茶的姿势,等着木姑姑把茶交给自己。 但是没想到木花脸上出现了为难:“可是娘娘,这里只有清茶,这大早的……,您肠胃也弱。” 又是一轮考验,宋相宜镇定的说着:”那儿臣就等着吧。“ 木姑姑也有心考验考验,便顺水推舟道:“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侧妃稍等。” 这一等就是良久,宋相宜一天一夜都没休息好,加上素体虚弱,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 秦琰及时的拉住她,抱进怀里,看到宋相宜脸色惨白,头上直冒冷汗,秦琰的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母后,相宜身子不适,这茶不如改天再敬吧。” 此言一处,皇后和木姑姑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只有刘若昕心内冷笑着。 宋相宜心里暗暗焦躁,她想挣脱秦琰,却发现身体发冷,软弱无力,站都站不稳了。 第250章 如何互谅 秦琰象征性对着皇后行了个礼,便抱着宋相宜大步离开凤藻宫。 烟霞和碧云紧随其后,两个人都心中都明白秦琰是见不得自己小姐被欺负,可是这样一来…… 宋相宜心中很是愤怒:“还请殿下放我下来。” 秦琰只是沉默着,一路大步走,到了宫道上,宋相宜喊道:“殿下可知你这样插手,臣妾有多被动,皇后娘娘又该如何看待臣妾?” 这不正中了太子妃的意吗? 一听宋相宜的话,秦琰的步子猛地停住,他的嘴巴紧紧的闭着,脸上满是凝霜,冷到不可逼视。 “烟霞。”他突然喊道。 烟霞赶紧地小步上前,向秦琰请安:“殿下。” 秦琰把宋相宜放下来:“扶好你家主子。” “啊?”烟霞还未反应过来,秦琰就把宋相宜塞到了烟霞的怀里,而后大步离去了。 碧云连忙上前,搭把手扶好了宋相宜,说道:“小姐,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惨白着脸,宋相宜强撑着说:“我没事。”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惨白的脸色,和源源不断的虚汗,却在昭示着宋相宜身体的虚弱。 一阵风过来,烟霞和碧云还没怎么觉得,倒是宋相宜先是打颤了:“好冷,烟霞我们快走吧。” 烟霞和碧云应声着,脚步加快,只是宫道悠长,再快又能快到那里去。 烟霞和碧云走了一阵,已经觉得吃力,在岔口一转弯,三人都愣住了,只见秦琰带着魏然站在哪里。 碧云情不自禁的喊道:“殿下,您不是走……” 秦琰闻声转过身来,走向宋相宜说道:”你闹够了没有?” 宋相宜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殿下何出此言,今日的敬茶难道臣妾搞砸的吗?”这是很直白地指责秦琰。 烟霞她们都替宋相宜捏了一把汗,小姐您也太大胆了。 秦琰面色更加的阴沉,气氛几乎要凝固了,魏然干笑着打圆场说道:“侧妃您这可是误会殿下了,多余的奴才不方便说,但是今日这事殿下却是为您好。” 宋相宜丝毫看不出好在何处,简直是一招烂到不能再烂的棋! 秦琰上前,宋相宜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说道:“臣妾自己能走。” “走到天黑吗?”秦琰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不顾宋相宜的挣扎直接打横抱起来,“回府再说。” 宋相宜闻言,安静下来,愤怒退却后,头脑冷静了下来,这宫中不知道多少的眼线和暗中人,自己真是被气昏了头,竟是忘记了这一茬。 一路急赶路,魏然小声的劝着:“殿下,夫妻就好像是沙漏,有一方堵着,另一方如何知道他的心思呢?” 秦琰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有手指微微一动。 很快,他们回到了太子府。秦琰把宋相宜抱进飞流院,放置在床榻上,面无表情说道:“魏然,去把王御医请来。” 魏然应声而出。 烟霞去打水,碧云则是拿起帕子给宋相宜擦冷汗,忍住不适,宋相宜说道:“殿下,臣妾不舒服,您早些回去吧。” 说完闭上眼睛,也不看秦琰。 这算是一分情面也不肯留下了,秦琰的忍耐似乎也是到了极限,他额上青筋隐隐爆了爆,说道:“你们都出去。” 烟霞很是担忧,哪敢离开:“小姐她……今日的敬茶出现这样的变故,还请殿下见谅。” 秦琰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出去!” 烟霞和碧云无法,纵然是担心,也只能出去了。 等到屋门被关上,秦琰慢慢的靠近宋相宜,宋相宜放在被子中的双手情不自禁握得紧紧的,她绷直了身体,克制自己的恐慌。 秦琰深深地凝视她:“你觉得你今天做的很高明吗?” “那以殿下的意思呢?针尖对麦芒,就能解决问题吗?以暴制暴永远都无法结束战争,殿下在军中历练多年,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宋相宜也毫不退让。 秦琰的表情更加冰冷,只说了一句话:“当知道不进则退,更该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说白了,就是蹬鼻子上脸。” 听了秦琰的话,宋相宜一下子愣住了。 秦琰是意有所指,不进则退应当是说自己的忍耐,那得寸进尺呢?说的是……她的脑海中闪过皇后和太子妃的影子。 那么秦琰到底指的是太子妃还是皇后呢? 宋相宜的心底更加偏向于太子妃刘若昕,可是关于刘若昕,她所知甚少,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说起来,她依稀记得前年太子府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对了,宋相宜猛然想起来,当时在神仙会上,似乎听到过年太子府的李侧妃流产了的消息。 得寸进尺,果然针对的是刘若昕,这样一来秦琰的意图,她也就明白了。 这样看来,李侧妃应当和自己一样采取了隐忍的办法,但是终究难逃刘若昕的毒手,故而对于刘若昕,决不能退让,否则只会变本加厉。 秦琰之举无疑是告诉刘若昕,不要动自己,即使是搬来了母后,也是没用的,但是刘若昕会悟透吗? 秦琰看着宋相宜的面色猛然一变,露出明了的神色,便知道她是领悟了,宋相宜就是宋相宜,怎么可能难得住她? 虽然是知道了秦琰的心思,宋相宜也并不赞同太过激进的方式来处置家庭纠纷,但无论如何,秦琰的相帮,却是含着好意的。 宋相宜心里百感交集,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殿下是男儿,走兵家的路子自然是对的,可臣妾只是一介小女子,还望殿下以后切勿插手了。” 宋相宜不再怪他,秦琰心里安稳很多,两个人沉默一阵,这时候魏然进来了,身后跟着王御医,王御医跟秦琰请安之后,便开始给宋相宜把脉。 此时屋门开着,烟霞和碧云不敢进来,只能悄悄地往里面看去。 看起来小姐的脸色略有好转,殿下似乎也不再阴沉沉的,这样看来,应当是无事了。 烟霞和碧云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第251章 木姑姑的计谋 王御医诊脉过后开口:“小姐……” 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发觉错了,宋相宜此刻已经是侧妃了,赶紧改口:“侧妃身体虚弱,又感染了风寒,不过不要紧,微臣开三副汤剂,喝喝也就好了,只是去标容易,治本为难,侧妃的身体极是虚寒,微臣只怕将来……”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女子虚寒,子嗣就艰难。 秦琰的面色微微一变:“可有办法调理?” 王御医心知到底还是那次输血给宋相宜留下了后遗症,即便是调理,也难断了根,只是将养着吧。 可是话也不能直说,他绞尽脑汁的措辞:“调理着总是稳妥的,以后总是会好些。” 这话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秦琰冷冷地看着他说:“滚出去。” 魏然及时说道:“王御医这边来开药方吧。”总算解了王御医的围。 王御医看了一眼宋相宜,心中叹息,跟着魏然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秦琰知道自己在此处宋相宜必然会紧张,于是说道:“你且休息吧。” 书房内,秦琰慢慢地擦拭宝剑,动作缓慢而凝重,玄黑剑身反射着明亮的光芒,尚未出鞘,却寒意凛冽。 魏然掀开帘子进来,一把剑急速而来,眨眼的功夫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冰凉的剑身激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魏然心惊,结巴道:“殿下,你……你这是干什么? 见是魏然,秦琰面色淡然的收起了长剑,继续擦拭。 魏然轻轻地走过去,汇报道:“殿下,王御医的药方子,我已经交给了烟霞。” 秦琰闻言,手中动作一停。 “那方子,我拿给红雪看了,红雪说……”魏然有些忐忑,但见到殿下的面色更加的冰冷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方子分明是给那些伤了根本的人服用的,风寒倒是其次。” 魏然不曾说明白,但是秦琰已经明白了。 “没有我的吩咐,以后任何人不得去飞流院打扰她。”秦琰握住长剑,手指发白,“还有,近期一切礼节都免去。” “那进宫请安呢?”魏然问道。 秦琰的瞳孔幽深:“母后哪里,我自有主张。” 转眼到了晚上,凤藻宫的花园中,皇后正慢慢地散着步,木姑姑紧紧跟随,眼看着月儿西坠,夜也实在是深了,她上前轻声劝道:“娘娘回去睡吧。” 皇后不说话,面沉如水,一看就是为了白天的事情,郁郁不得开怀。 “其实奴婢倒觉得今日的事情也不全是殿下的错。”木姑姑小心地说道,“太子妃虽然是无心的,可挑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若是太子妃没把话说到那份上,也不会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奴婢心中也是为娘娘难受。” 皇后的眼波一闪,她问道:“这么说,你觉得若昕是故意的了?” 木姑姑赔笑着:“娘娘心里自由乾坤,奴婢哪里敢说什么?” 小心点的看着皇后,见到她又在叹息:“总归琰儿不是我的骨肉”。木姑姑心内冷笑,你惦念不是你的骨肉,当年为何还要夺走,之后更是…… 木姑姑心中一阵翻腾的恨意,她连忙跟自己说:木槿,要忍耐,时机还不到。 挤出笑容,木姑姑很是温声说道:“如今侧妃受了委屈,又是殿下心尖上的人,若是说了什么埋怨的话,岂不是更加破坏您和殿下的感情?” 皇后也能想到这一层,当年可不正是董妃的耳边风,让自己受了不少的气吗? 她的面色露出了恨意:“既然如此,那就寻个错处打发了,永绝后患。” “万万不可。”木姑姑赶紧阻止,‘若您真是这样做了,才最伤殿下的心,奴婢倒是有个提议,您可要听听?“ 皇后转身看向她:“你且说来听听。” 木姑姑很是谦卑地说道:“奴婢倒觉得娘娘可以安插个人进去,暗中监视着,如此一来,侧妃一举一动都在您的掌控之中,倘若真是个好的,抬举一些也不妨碍,殿下心内也跟您亲近了,若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只管摆在明面上纵然是打发了,殿下也怪不得您。” “那就让洪雅她们……”皇后说着,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选并不合适,既然是自己赏赐的,倘若宋相宜真是对自己不满,定然会防着她们,如何会让她们知晓自己的想法。 皇后问道:“那这人选,你可有注意?” 木姑姑笑道:“奴婢还真是有一个,这个孩子您也知道。” “欧?是谁?”皇后有些惊讶。 “正是李公公的干儿子,小六子。”木姑姑笑道。 小六子,这三字一出来,皇后就想起来,是个很伶俐的孩子,前日吩咐他去御膳房拿糕点,没料到这孩子连同碧玉羹一道呈上来了。 说是听闻自己爱喝碧云羹故而一起端来了,刚好解了糕点的腻。 皇后心中对这个孩子还算是满意,机灵是最最重要的,于是她说:“就全吧。” 木姑姑笑道:“那奴婢这就去安排。” 小六子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进了太子府。 事不宜迟,趁着皇后安寝之后,木姑姑带着小六子去了太子府。 牡丹园偏房,刘若昕心情愉悦地喝着桃花醉,正和云瑶说话。 “娘娘,您这局还是输了啊,奴婢一开始就说过了只能用怀柔手段,趁其不备再斩草除根,可您为何要打草惊蛇呢?皇后娘娘是对宋侧妃厌恶了,可您不知道殿下对您也未必不厌恶。” “却也不一定,殿下如何知道我的手段。”刘若昕不在意的说。 云瑶无法,只能使出杀手锏:“奴婢别的也不说,直说李侧妃流产那件事,您当时也怀着身孕,可结果呢?殿下愣是呵责您管教下人不利,禁足了一个月,若不是鸿钧提前出生了……” 一提这事,刘若昕有些慌乱起来:“照你这样说,殿下是一早就看出来的,所以故意说改日再敬茶,拂了母后的面子不成?” 云瑶的面色沉静如水“恐怕正是如此。” 刘若昕一下子就沉默了,心中有些后悔,但是更多的却是恨意:“我一心系在殿下身上,可偏偏这些狐媚子一个一个的进门,云瑶,你说这公平吗?我只有殿下一个,为何殿下不能也只有我一个……” 第252章 挑选人手 云瑶面色大变,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严肃的说道:“娘娘切勿在胡言乱语了,小心隔墙有耳,倘若被殿下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这话,门外的小丫鬟突然前来通传:“娘娘,宫中的木姑姑来了,此刻就在门外。” 听了此话,云瑶和刘若昕面色大变,木花来了,却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云瑶给了刘若昕一个抚慰的眼神,刘若昕强自镇定的坐下,说道:“请木姑姑进来吧。” 木花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她满脸都是笑容:“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了。” 刘若昕也笑道:“木姑姑快坐,不知道姑姑来此有何事?” 木花也不客气,稳稳地坐下,说道:“老身今日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今日的事你也看到了,娘娘十分震怒,一个流言缠身的女子居然还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施计,挑拨殿下和她的感情,这让娘娘如何能忍……” 听了木姑姑的话,刘若昕大喜,她问问道:“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理宋相宜?” 木姑姑压低声音说道:“此事,娘娘已经拿定主意了,早晚是要打发了她,只是不能平白的赶人,总要有由头,娘娘的意思是往宋相宜的院子中安插一个人,等过些时日……”冷笑两声,才说道,“到时候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多麻烦,母后何不现在随便捏个借口赶她出去?”刘若昕不解。 云瑶说道:“娘娘,您忘了殿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木姑姑看了云瑶一眼说:“你这奴婢是看得分明啊,若是贸然赶人,殿下必定是要跟皇后娘娘生分的。” “可是……”刘若昕很不情愿,宋相宜的心眼和恃宠而骄,本来都是她捏造出来的,若是被母后的人看出端倪,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木姑姑见状,面色不太好了:“怎么不过是安插个人,太子妃还有难处不成?” 云瑶轻轻上前私语道:“娘娘往后的日子还长,想要编造点什么太容易了。” 刘若昕露出恍然的神色,这太子府的后院完全是自己的天下,自己要是想要设计宋相宜,是轻轻松松的事,就算到时候被太子发现,事情也早就处置完了。 更何况李侧妃流产这么大的事情,殿下也只是禁足自己而已,可见正妃还是有正妃的优势的。 刘若昕思忖片刻,便笑道:“瞧木姑姑说的,为母后办事,若昕哪里敢有难处,只管放心,我明日就安插到飞流院。” 第二日一大早,秦琰和刘若昕请安回来,马车上,刘若昕娇嗔道:“殿下,臣妾又怎么惹到您了,这一路上不吭不哼的,可让臣妾心中忐忑?” 秦琰淡淡地说道:“既然忐忑,如何还敢说话?” 顿时就被噎住了,刘若昕气恼道:“殿下真是不留情面,要是让鸿钧瞧见了,岂不是有样学样?” 秦琰没理她,只是静坐不语。 刘若昕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也罢,殿下的心思我也不猜了,只说说飞流院人手的问题,臣妾知道相宜妹妹是殿下的心头肉,故而此事特地给您说,按照惯例,相宜妹妹那里是要再添置一些劳力的,可现在飞流院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殿下也别想错了臣妾,再怎样,臣妾还是这个家的主妇,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话到此处,秦琰想起了宋相宜的院子离水房也不近,小丫鬟的体内到底有限,没个劳力也不成,于是说道:“你安排吧。” 刘若昕笑道:“臣妾遵命。” 回府,进了牡丹园之后,刘若昕对云瑶说:“把昨日挑的那几个人一起送去飞流院,殿下那里我知会过了。” 云瑶点头,叫来兰水尔吩咐了一番。 兰水尔便退下了,领着一群小太监去了飞流院,到了院门口,守门的太监讨好地笑道:“兰姐姐您来了,这是送来的劳力吗?” 兰水尔点点头,说:”我可以进去了吗?” 太监赶紧说道:“方才魏然大人已经说了此事,您当然可以进。” 领着一群人进入院子当中,迎面恰好遇到了烟霞,烟霞看着兰水尔,面露疑惑:“你是哪位?怎么会在飞流院中?” 兰水尔行礼道:“妹妹刚来太子府,还不认得我,奴婢是太子妃娘娘园子里的,奉命来送伺候人的劳力。” 烟霞听了话,目光随即往后一动,这一看,心中顿时有了怒气。 这哪里是劳力,分明是一群孩子罢了,最大的瞧着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哪里能干重活,她忍着气说:“姐姐稍等,我这就禀告我家娘娘。” 烟霞进了屋子,脸上犹带怒气,宋相宜瞧见了问道:“是谁给你受气了,绷着个小脸?” “奴婢哪有生气,小姐看错了。”说罢,停了一下才说道:“小姐,太子妃那儿来人了,领着一堆的劳力,等您挑选,您可要看,还是奴婢直接挑几个算了。” 这么草率?宋相宜心中好笑,一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哪里还会有好事,可见是实在没得挑了,才说出这番话来。 “罢了,让他们进来,我瞧瞧。”宋相宜举起杯子说道。 不多时,兰水尔带着一溜儿人进来了,先是行了礼才说明了来意。 宋相宜现在算是明白了烟霞为何生气了?放眼望去竟是小萝卜头,有的孩子看着不过十岁不到的样子,哪里能做重活呢? 兰水尔说道:“不如侧妃全部都留下吧,日后洒扫,丫鬟们也轻松一些。” 宋相宜果断拒绝了,她这里又不是开托儿所的,留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她想了想说道:“我留下两个便也够了。”只是应该挑选谁呢,不由向众人望去。 小六子见状,毛遂自荐道:“侧妃选我吧,我能吃能喝能睡,身体倍棒……” 碧云从门外进来,听到这句话,噗嗤笑了,说道:“小姐,奴婢打水回来了。” 小六子一听这话,赶忙的转身接过盆子,笑得很是可爱:“我帮姐姐端着,姐姐快休息一会儿吧。” 碧云说道:“你倒是识趣。”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就有第二个的,另外一个小太监站了出来说道:“也请侧妃留下我吧,奴才原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过去,只见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手指蜷缩,宋相宜心中叹息说道:“却也不用了,你!留下吧。”说着就指着最小的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显然没想到会被挑中,咧嘴笑道:“奴才多谢侧妃娘娘恩典。” 谢谢最近给我留言的亲,你们的留言我都看了,很感谢你们一直在追着这部小说,更感谢你们的意见,我会尽力让它善始善终。一支笔写不尽人间喜怒哀乐,只愿能留一两个瞬间在诸位亲的心里,我也就很欣慰了~~ 第253章 往事扑朔迷离 宋相宜挑好人之后,兰水尔带着剩下的人走了,烟霞吩咐小六子和那个最年幼的小太监李飞先在门外候着。 对宋相宜选人的标准,烟霞心里颇为不解,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一问究竟:“小姐,方才那个表忠心的小太监,您怎么没有留下呢?反倒是选择一个小孩子?” 宋相宜若有所思的笑道:“我从未见过表忠心的人会紧张如斯。” 烟霞和碧云对视一眼,顿时心知肚明,这十有八九是太子妃的手笔,派了个眼线过来,幸好自家小姐聪慧,一眼识穿。 主仆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烟霞去取来药,喂了宋相宜喝下,没过多久,倦意袭来,宋相宜沉沉睡去。 烟霞端着药碗和碧云静静地出去,小六子他们见了,都上前来行礼:“两位姑娘。” 看到他们行礼,烟霞温和的说道:“咱们都是伺候小姐的奴才,往后心往一处使就好,虚礼就不要了。” 小六子当即笑道:“姐姐比我们年长,又是伺候小姐的有功之臣,对姐姐们行礼是理所应当的。” 李飞听了小六子的话,也想说一些什么,只是他尚且只是小孩子,到底是拘谨的,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碧云哈哈笑着:“难怪小姐把你留下来,真是个活宝,行了别贫嘴了,跟我来吧。” 碧云领着小六子他们安排住处,而烟霞则是去了厨房。 一直忙到晚间,小六子打完了水,几个奴仆们方才各自回房。 小六子和李飞的住处离主房很远,而且偏僻,一般不会有人来此。 “李飞,你先去休息吧,我且在散散步。”小六子笑眯眯的哄着他。 李飞不疑有他,嗯了一声,进了屋子。 小六子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见到确实是左右无人,安静一片,于是小心翼翼的飞身上树,沿着树杈一路向上。 只见他身形轻盈就像是一片羽毛,悄悄就落在了枝头,小六子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到?”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东南方向突然掀起一阵轻微的气流,来了!小六子跃起脚尖轻点就迎上去,那只雪白的禽鸟就刚好在他的胳膊上落下。 却原来是一直鸽子,尾巴上一抹丹红,那鸽子见了小六子也不叫,只是伸出前腿来给他看,只见那里绑着一个小竹筒,两边用红色的蜡封严了。 小六子笑道:“好鸽子,我这就取下来。” 他取下竹筒,打开了看“谢文,计划开始,见机行事,以后若是被发现了,就带着殿下来找我们。” 小六子看完之后把纸条直接吃进肚中,而后从腰间掏出一直炭笔,在鸽子的尾部,涂抹了一个黑色的圆形:“好鸽子,要把消息安全的带回去,知道不?” 一震手臂,鸽子随风飞去。 小六子踩着树枝,一路疾驰,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看到,才推开房间走了进去。 “小六子哥哥,你回来了?”李飞都已经睡下了,小六子的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他笑道:“是啊,赶紧安歇吧,明日还要早起。” 夜色深沉,有人在梦中甜睡,而有的人则还彻夜未眠。 木姑姑在宫道上悄悄的行进着,到了一个分叉口,身后突然传来布谷的声音,她的脚步猛然停住了,随即转身往回走,岔口处伸出一只胳膊直接把她拉近了小道上。 木姑姑心内微微有些忐忑,她看向李公公说道:“哪一位呢?” 李公公做出噤声的手势,招招手,带头走在前面,木姑姑脚步轻盈的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路的疾走,越走越是偏僻,脚下的路也荒芜在野草之中。 “到了。”李公公转过身来,面色很是伤感,“沐雨,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沐雨正是木姑姑跟随皇后之前的名字,也是她真实的名字,她走上前,注视着月光下的冰冷的围墙,和隐隐露出来的大树的枝桠,眼眶红了:“怎么会不记得,主子就是在这里……” 她哽咽着,压制着自己悲痛的情绪。 李公公走上前,也看着月光下的冷宫,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年她诬陷主子,还抢走小主子,这笔血债,一定要讨回来!” 沐雨郑重地点头。 一阵微微的凉风刮来,安珏鬼魅的身影穿过树冠,刚好落在他们两人面前。 见到了安珏,沐雨和李公公都无声的行礼。 安珏点头问道:“谢文可是安插.进去了?” 李公公说道:“放心,这件事已经办妥了,沐雨已经放飞了鸽子,想必这一会儿谢文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 听了他们的话,安珏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分毫,而是警告道:“这一部至关重要,我家殿下叮嘱过了,千万不可搞砸,否则那后果两位自己掂量着。” 沐雨的脸色阴沉沉的,在月光下泛着一层冷酷:“放心我们比你家殿下更想成功。” 安珏便说道:“如此便好,你们且附耳过来。” 沐雨和李公公都靠近安珏,只听见安珏开口道:“殿下吩咐了,接下来的计划是……” 后面的声音都淹没在风中,就连风也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一凡耳语之后,沐雨最先露出激动的神色,她情不自禁的说道:“若真是能如此,也算是为主子报了仇,奴婢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连忙捂住她的嘴,李公公压低声音,说道:“沐雨,冷静一些,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时候,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说着又对着安珏行礼道:“多谢你家殿下的出手援助,李伟感激不尽,如此一来,只等小主子登基了,我和沐雨也就彻底的安心了。” 安珏面色很是平静:“那就希望你们能走到最后。”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李公公看向安珏的眼睛,神色之间满满的凝重,“你和你家殿下,到底是为什么要帮我们?明明和你们是没什么干系的事情?” 李公公说着对沐雨使了一个颜色,沐雨会意,在这个人心险恶的宫中,从来就没有免费的馅饼,她警备的看着安珏,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一抖,冰凉的银针滑落在手心。 第254章 吴云的秘密 安珏有意无意的看了沐雨一眼,语气刻板:“殿下果然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必定会多心,要我告诉你们,绝不会坑害秦琰殿下,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我们自有我们的目的。” 沐雨和李公公对视一眼,李公公说道:“一国殿下金口玉言,我们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我有言在先,若是小主子因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安珏不屑的看他一眼:“放心,殿下心有城府,那些小伎俩,他还用不上。” 三人就此告别,安珏在屋顶和飞檐之上急速的穿梭和跳跃,如风如雾,悄无声息,难觅踪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珏才在一家小院子的墙边停下,直接运功纵身一窜,便窜到了墙内的树冠上。 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桌子旁边则是一张贵妃椅,一个消瘦的人儿躺在上面,手中执着精致小巧的白玉杯,他喃喃念着:“今日的月儿可真是月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好酒!” 安珏不禁皱眉,跳下树来,轻飘飘的落到了白袍男子的身边,他一把夺走男子手中的白玉杯,埋怨道:“殿下,您又喝酒了,王御医不是说过吗?您必须滴酒不沾。” 吴云悠然的站起身,笑容带着几分戏谑“阿珏,怎么跟母妃一样啰嗦了?” 安珏绷紧脸,一板一眼的说:“请殿下莫要开玩笑,安珏如何能和先太舒妃相提并论。” 吴云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先太舒妃?先吗?” 安珏面色一变,连忙跪下说:“是属下的错,不该如此说。” “免了吧。”吴云神色淡淡的,“你说的也没错,她早已不在人世间了,这样称呼……” 说着突然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嫣红的血液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往下滴落,安珏抬头说道:“殿下,安珏现在给您熬药去。” 一滴温热的血无声地打在他的鼻尖,他呆住了,用手摸了一下,而后面色巨变,忽的一下站起来质问道:“殿下您又开始吐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安珏?” 吴云实在是没有力气回答,至少这一刻没有,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按压在那里,忍住一切。 “殿下,我们回北梁吧,那里是您的天下。”安珏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宫中的御医众多,一定能找到可以救治您的办法的。” 吴云凄然一笑:“若是有用,我还会这么急着赶来大良吗?” 安珏一下子沉默了,殿下就是因为自知命不长久,才这么执着的亲自前来大良,而不是在后方运筹帷幄。 殿下你究竟想干什么?安珏很困惑,看着殿下隐忍的面容,安珏的心中何其难受,他暗暗地思索,难道殿下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安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宋相宜的面孔,她记得很清楚,殿下躲在宋府的那段时间,似乎身子有所好转啊。 略一思忖,安珏道:“殿下您休息吧,安珏出去一趟。”说着一个运功,踩踏围墙翻了出去。 晨光熹微,鸟儿早早地起来了,在枝头上婉转歌唱着。 烟霞打开门,对小六子说:“把水倒了吧。” 小六子笑呵呵的答应着:“奴才这就去。”接过水盆子就往外走。 到了院门口,略微一抬头,刚好瞧见了秦琰的身形。 赶忙退到一边,端着水盆子,弯腰行礼:“小六子见过太子殿下。” 这样一来,这水盆就被高高的举过了头顶,看起来就像是敬茶的样子。 秦琰大步从他身边经过,连余光都没有赏赐给他,魏然笑得很是猥琐:“小六子是吧,你这副姿势,是想请殿下喝脏水吗?” 一阵噗嗤的笑声在屋顶上响起来,小六子职业扮聋子,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心中却在想着:连暗卫都跟过来了,这说明秦琰十有八九要准备出门,书房那里现在肯定防守薄弱,这是个好机会。 他脑筋一转,很是无辜的说道:“魏然大人,奴才哪有那样的胆子,奴才是比不上您的,您跟着殿下杀进杀出,威势惊人,小六子十分的佩服。” 魏然嘿嘿一笑,非常受用,他说道:“小子,你很有前途啊。” 小六子笑眯眯的说:“大人过奖了,小六子先去倒水,免得污了大人的眼。” “去吧,去吧。”他不再说话,等到小六子消失了,守在门口喊道:“喂,你昨夜耍赖,那局面不算。” 房顶上,明明没有一个人,但是却传来了恣睢狡猾的语调:“那是不可能的,别管我用什么方法,愿赌服输。” 魏然笑骂道:“无耻之徒。” 屋外,魏然和恣睢的气氛活跃,但是屋内的气氛就略显尴尬了。 烟霞和碧云立在一边,秦琰和宋相宜则是围着圆桌坐着,想起自己前两日错怪了秦琰,宋相宜有意缓解关系,于是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说道:“殿下,这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普洱茶,最是暖胃,殿下尝尝看,可是喜欢?” 秦琰接过来,喝了一口,眼帘微微一动:“这茶是你自己做的吧。” 这真是意外之喜,宋相宜问道:“殿下如何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烟霞和碧云,就连宋其凤他们都不知道,之所以没告诉,是因为怕被文氏说教,而宋其凤和大哥他们更爱江南的绿茶,便也没去现宝。 秦琰细细地品味了一会儿,手指微微敲了两下,说道:“这里面可是放了薄荷,还有……” 他思索了片刻说道:“可是白糖?” 听了秦琰的答案,宋相宜的惊讶再也掩藏不住,这茶叶烟霞和碧云都喝过了,没有一个人猜得出来里面的名堂。 她不由的问道:“基本是对的,只不过不是白糖,而是橘糖,殿下你是怎么品出来的?” 秦琰的神色淡淡的:“本王味觉好。” 若不是宋相宜知道秦琰从来是这幅面瘫脸,这装酷绝对是一百分。 第255章 品茶 不过看着秦琰的表情,似乎宋相宜的手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宋相宜心里起了胜负之心,她微笑道:“那殿下再尝尝这几种,看看合不合口,若是有喜欢的,臣妾也好打包了给您送一些。” 绝口不说自己的真实意图,美其名曰我请殿下挑选茶叶的贤惠姿态。 秦琰不动声色的说:“不知和宫中御茶相比如何?” 还挑衅!宋相宜微微笑着,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寒光,这就叫你心服口服。 而后对着烟霞和碧云说道:“去把热水壶拿来,还有陶瓷瓮,以及我珍藏的茶叶,记得陶瓷瓮和茶叶罐上的字都擦去了。” 碧云有些迷糊,小姐这是干什么? 烟霞却是忍不住笑了,小姐最是骄傲自己这一手制茶的手艺,往日在宋家时,制的竹叶茶,就曾经得到了郡王妃的夸赞。 而今殿下这幅不过尔尔的表情,小姐心里定是有些不服气的。 于是她拉着碧云说:“既然是小姐的吩咐,咱们就快些吧。” 二人出了门,烟霞一看,这东西也实在有点多,单凭自己和碧云两个,怎么可能搬得完。于是下意识的就去喊小六子,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倒是把魏然喊来了。 魏然嘿嘿地笑道:“那个小六子刚刚好似去倒水了,烟霞姑娘可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魏然可是殿下的属下,烟霞想都没想就要说没事,但没料到碧云心直口快的说道:“那就有劳魏然大人了,这些东西帮忙一起抬进正房去。” 魏然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弯下腰一个人两只胳膊顶着四个陶瓷瓮,轻轻松松迈着步子走在前面,待进了屋子,魏然把东西放下了,烟霞和碧云也把茶叶和热水壶放在桌子上后,三个人就要退出去。 这时候,宋相宜开口了,她说道:“慢着。” 烟霞三人顿时停住了脚步,烟霞问道:“小姐,可还是有什么吩咐?” 宋相宜不回答,却看向秦琰,笑道:“殿下一个人品茶也是无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叫烟霞和魏然他们一起来,如何?” 秦琰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到了魏然他们的身上,无甚重量,但偏偏让烟霞三人身体发寒,魏然干笑着说:“属下是个粗人,对这些茶啊花啊的不……” 话还没有说完呢,秦琰就说:“如此也可,只是若是都对了,又该如何?” 居然在讨赏?这真的是秦琰吗?宋相宜呆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若是殿下都猜对了,臣妾就送殿下这个。” 说着解下腰间的木佩说:“这个佩环是臣妾自己雕刻的,取得是平安吉祥之意,殿下觉得如何?” 秦琰伸手去拿佩环,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宋相宜的指腹,温温热热的感觉熨烫了他的心。 在感到指腹的那一抹冰凉时,宋相宜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想缩回去,但还是忍住心中的惧怕,坦然的任由秦琰拿走了佩环。 秦琰打量了一下佩环,面瘫着脸说:“手艺尚可。” 宋相宜立刻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宋相宜吩咐烟霞和碧云,将陶瓷瓫和茶叶一字摆开,而后将热水壶单独放在她的右手侧。等一切都摆好之后,烟霞说道:“小姐,都摆好了,只是上面的字都擦掉了,您该怎么配?” “山人自有妙计。”宋相宜略带了几丝神秘,微笑着:“且看着吧。” 她看向秦琰说:“殿下,臣妾开始了。” 拿起红色茶叶罐子,她打开一条缝轻轻一嗅,神色之间便是了然,她拿起汤匙舀起少许,烟霞及时把紫砂壶递给去。 宋相宜又分别打开陶瓷瓫看,待到第三个的时候,点头道:“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 从陶瓷翁里面挖出一勺子的青绿色的液体,倒进了紫砂壶中,她左右的摇动,让液体充分的润泽了茶叶之后,才拎起热水壶注入了热水。 盖上盖子,闷热了几分钟,宋相宜凑近紫砂壶微微的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感觉,烟霞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劲儿,难道是茶叶腐坏了吗?” 宋相宜摇头说:“不是,就是觉得缺点什么。”她手指敲击桌面,须臾,眼睛一亮说道:“原来如此。” 转身去打开第二个陶瓷瓫,从里面挖出半勺的浅黄的液体倒进了茶壶中,再左右均匀的晃上一晃,等了一分钟,轻嗅。 “没错了。”宋相宜拎起热水壶,手腕平放,手肘抬起,动作优雅而端庄:“殿下,这是第一道茶。” 秦琰点头,刚泡好的茶叶尚且滚烫,故而烟霞并没有端到他的面前。 宋相宜接着开始如法炮制第二道茶,第三道茶,第四道茶。 待到四种茶都泡好之后,宋相宜心中起了一些小小的骄傲,不敢说绝对的自信,但是她确定秦琰能品尝两道就不错了,绝计赢不了。 烟霞和碧云把被子端到秦琰的面前,按照顺序排开,从左到右分别是第一道、第二道到第四道。 做好这一切之后,宋相宜笑得有点狡猾:“殿下请吧。” 看着宋相宜自以为聪明的笑容,秦琰心中也是好笑,一旁的魏然表情很古怪,睁大了眼睛咕噜噜的转动,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秦琰拿起第一杯茶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小喝一口,闭目细细品味,不到两分钟就说道:“第一道茶却也简单,不过是龙井的底味,加了梅子的酸甜……” 秦琰说着就要把杯子放回到桌面上,宋相宜的双眸中已经出现了弯弯的明月,只等秦琰的杯盏一被放下,就立刻宣布结果。 但是他得手停在了半空中,秦琰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他看向宋相宜,缓缓地说道:“里面还加了白梨。” 完全正确,甚至说出了梨的品种,如果说猜出龙井和梅子汁,她还不惊讶的话,当秦琰说出白梨的时候,就难免觉得不可思议了。 她爱茶成痴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猜出加了白梨的,为何不是黄梨之类的,也有可能是白糖啊。” 看着像是小猫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宋相宜,秦琰的心中真的跟猫爪绕着一般,软软的痒痒的,就连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他说道:“黄梨腻甜,但白梨清甜。” 秦琰话到此处,但是宋相宜已经了解,本来添加梨汁是为了缓解梅子的酸味,但是加的种类不一样,所反应的甜味也不一样。 第256章 有趣味的人 “相宜小……”魏然刚开口,就意识到宋相宜已经是侧妃了,于是改口说:“宋侧妃,我家殿下说的可对?” 宋相宜点头道:“却是全对了。”她指着第二道茶叶说道:“还请殿下尝尝这一道。” 烟霞把茶端过去,秦琰接过来,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下了,不假思索的说出了答案:“龙井唯一,味道醇香,必定是经过你秘制处理了。” 宋相宜心中的惊讶简直难以描述。她完全不敢相信,秦琰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品出来,而且分毫误差。 她不信邪的说:“第三道呢?” 看宋相宜这幅样子,秦琰便知道这小人儿是不相信的,他嘴角浮现隐约的笑意,尝了一口,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 宋相宜的心提了起来,暗暗地思忖,这道茶总不会品出来了吧。 烟霞和碧云也都是屏息看着秦琰。 只有魏然的心情是最悠闲地,这点雕虫小技定难不倒殿下的。 果然秦琰眉毛一挑,意味深长的看着宋相宜说道:“这不是一种茶叶,而是混合而成的,并且添加了蜂蜜。” 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宋相宜惊讶得几乎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她微微稳住心神,问道:“殿下,真是味觉灵敏,臣妾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殿下到底是怎么品出的?” 秦琰压制心中的笑意,神色淡淡的说道:“却也不难。”说完,像是故意要叫人猜想一般,不再言语。 然后呢? 烟霞和碧云他们等了半天就只来了这一句话,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啊。 宋相宜呆了一下,心里便是不服气也要甘心了,于是她只能苦笑道:“臣妾佩服殿下神奇的本事,这环佩是殿下的了。” 秦琰伸手去拿,有意无意地握了一下宋相宜的指头,宋相宜心中一惊,连忙缩回来,秦琰紧紧的注视着她的脸庞,见到她只是紧张,并无排斥和厌恶,心中更加愉悦了少许。 放好环佩,秦琰淡淡地说道:“你好好休养吧,魏然,走。” 魏然应了一声,宋相宜赶紧行礼说道:“臣妾恭送殿下。” 秦琰走后,宋相宜望着窗外,碧云和烟霞忙着收拾茶盏和茶叶,碧云搬起沉重的陶瓷瓮,不免有些恼火:“那个小六子去哪里去了,也不再人影,另外一个李飞是孩子,又帮不了忙。” 烟霞看向怔怔的宋相宜,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碧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到宋相宜正对着窗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碧云会意,不光是宋相宜,这一次碧云也对秦琰刮目相看,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万年冰山,现在才发现这座冰山竟然也蕴藏着些许趣味。 两个人出去后,烟霞把门悄悄地关上,屋中只剩下宋相宜一个人,春风徐徐的吹着,不知吹乱了谁的心。 一片桃花飘落进来,粉粉的,轻盈的就像是一场美妙的梦境,她伸出手忍不住去接,手心是软软的触感,很舒服的感觉。 宋相宜目光静静的落在花瓣上那一抹浅红,自言自语道:“想不到秦琰还有这样的一面。” 嘿嘿!突然一声笑声出来,宋相宜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在偷听,于是皱眉说道:“是谁,为何偷听?请阁下出来。” 刷的一下,从屋檐下面垂下来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看起来非常的古怪,他咧着嘴笑道:“相宜小姐,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殿下的本事何止这一点,要我看,殿下堪比东晋的谢安。” 这个架空的时代居然也有谢安,宋相宜眼前一亮,不过恣睢把秦琰和谢安比较这却也太夸张,她扬起清秀的柳眉,笑着反驳:“东晋风流只在谢安,殿下不过品个茶而已,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恣睢怪叫道:“相宜小姐这是不相信我吗?” 宋相宜只是微笑,然后打算关闭窗子,恣睢原本是无心插话,打算说完了就走的,奈何现在宋相宜摆明了不相信,倒是激起几分火气,他刷的一下推开窗子,赖在窗台上说道:“不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相宜小姐不是想知道殿下为何能辩出茶中奥妙吗?” 宋相宜听到了这一句,自然是勾起来了心中的兴趣,于是转过身含笑道:“说来听听。” 这边恣睢正在侃侃而谈,把秦琰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而书房这边,小六子耐心的躲在隐蔽处,等待护卫们交换轮值之地,他看看天上的太阳,心相差不多了,果然不多时来了一群护卫。 这些护卫和守在书房的护卫亲密地交谈起来,两拨人顿时混杂在一起。 就是现在这个时机,小六子趁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飞身沿着墙壁急速掠过,按住窗台,纵身一跃,翻进了书房。 而书房外的那群人还在说着什么,小六子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书房,果然是空无一人,他的目光凝聚在书桌上,想必这个就是秦琰办公的地方,赶紧上前,把信封放到了桌面上,扶着窗台就打算翻出去。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六子听见这个声音,心中暗自叫糟,太倒霉了,怎么遇到了红雪。 红雪看着混作一团的护卫,冷着脸问道:“殿下呢?可是在书房?” 小六子听到了这句话,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好在护卫们是知道秦琰外出了,于是禀告道:“殿下外出了,听魏然大人说,好似要进宫。” 红雪点头,人却没有走,反而严厉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堆护卫。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僵硬的站在原地。 气氛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几乎是凝固了。 小六子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心想难道是红雪那母夜叉走了吗?他偷偷的伸出头看了一眼,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娘啊,这个母夜叉怎么还没走? 红雪不光没走,还在酝酿着愤怒,她走到护卫队长跟前,训斥道:“你身为队长居然如此大意,带着一堆兄弟闲言碎语,万一有人趁此机会溜进书房,刺杀殿下又该如何?” 可是此时此刻殿下不在啊。 护卫队长心中倒是这么想,却绝对不敢说出来,只是低着头,谦卑的说:“红雪大人,此刻正是换防之际,故而才稍微松散了一些,是弟兄们的错,以后定然会注意的。” 第257章 太子府都敢闯 红雪训斥了几句便走了。 小六子迅速趁着护卫们还没从训斥中的缓过来空挡,顺利地溜走。 这里是书房重地,他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在道路上,因此一路只是借助屋檐和墙壁不断的穿梭和隐藏自己。 轻盈的落下,只要再从这里穿过一个两道院子就算是脱离了秦琰的书房范围,到时候就算是走在大道上,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腾空飞起,身形在空中旋转一百八十度,双手撑住墙顶猛地跃上去,一路踩着青瓦飞跃,眼看着就要到了书房外面的道路上,小六子露出了放松的神色,刚跳下去,魏然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是秦琰他们! 小六子瞳孔紧缩,立刻躲到秦琰他们看不见的那一侧,屏住呼吸。 魏然说道:“殿下,此次进宫,可是为了冯家的事情。” 秦琰心情甚好,开了金口:“是,也不是。” 自家殿下又开始打哑谜了,魏然沉思着,他转着脑筋,但是却是怎么也想不透,陛下召见殿下不就是为了冯家的事情吗?难道还能是父子谈心不成?正衡帝和秦琰的相处模式,魏然是见过的,一个三缄其口,一个漠不关心。 既然秦琰不说,魏然也只能自己动脑子,他想了片刻,恍然大悟说道:“可是魏王的事情。” “废话。”红雪从空中飘落在地,而后对着秦琰行礼道:“殿下!” 一行三人朝着大门走去,恰好就和墙角处躲藏的小六子错过了,看着秦琰他们远去的背影,小六子忍不住流汗直流,他松开脖子处的衣领,喘气道:“吓死我了。” 屋檐下,安珏悬挂在哪里,静静的看着小六子,以及小六子脖子上的喉结。 这太子府何时变得这么疏于防范了,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居然能办成太监混进这里,莫非隐藏着什么阴谋? 安珏目光一闪,决定尾随小六子看个究竟,到了晚间再寻找宋相宜。 小六子重新整理好了衣服,擦去脸上的冷汗,脸庞挂上笑眯眯的表情走上了道路,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太监。 安珏悄悄的尾随着他,脚步轻盈,身形如风,竟然没有叫让他发觉。 大约是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小六子到了飞流院,一进院子,发现烟霞和碧云都守在门口。 碧云心中正恼火,一见到小六子就斥责道:“你去哪里了?担个水怎么一去不复返?” 烟霞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丝的不满,这孩子瞧着机灵,怎么怪里怪气的。 小六子见状赶紧的讨好道:“两位姐姐,是我不好,我路上犯困就在花圃里睡了一会儿,你们大人有大谅,就原谅我吧。” 按理说本该不信的,可是小六子一脸的真挚,加之身上处处都是草屑和树叶,故而她们并未多疑,只是斥责道:“以后没有吩咐不许乱走动,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一定要先告诉我们。” 小六子自然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殷勤地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瓷瓶说道:“让两位姐姐操心了,这是我昨日准备的见面礼,奈何不得空,今日总算是有时间送给姐姐们了。” 碧云笑道:“算你有心。”接过了瓷瓶,一看是玉梳坊的桂花油,更加的高兴,她递给烟霞说:“你闻闻,可香了。” 烟霞虽然接了过去,但是看着小六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此时房间内,恣睢还在唾沫横飞地跟宋相宜介绍着秦琰的丰功伟绩。 “我跟你说,殿下虽然修的是兵道,但是和那些直肠子、死脑筋,只会认死理的兵家人完全不一样,殿下精明着呢,不知道坑了北梁多少次。”恣睢眉飞色舞的说着。 北梁? 宋相宜一下子就想到了吴云,她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个坑法?” 恣睢见到宋相宜似乎是格外的感兴趣,当然很乐意讲述:“五年前,北梁攻击我大良边界,当时战局焦灼,殿下故意放出口风,说自己病重有投降之意,然后派人邀请梁朝人前来商谈,结果梁朝的一员大将和军师都来了……” 恣睢喋喋不休的说着,但是宋相宜的心里却瞬间想起了三个字“离间计”,用这一招是最最妥当的法子,果然恣睢说道:“您猜最后怎么样?那梁朝的糊涂皇帝换了主帅,结果梁朝没的说,大败。” 宋相宜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是很高明的,只是想象秦琰那个冰冷的样子去扮演一个体弱多病的落魄皇子,这画面还真是难以想象啊,这样想着,宋相宜忍不住浅浅的笑了。 “还有一次,北梁的军队追击我大良的军队,殿下命令人散播我们军队向西南溃逃的假消息,结果埋伏在半途,伏击北梁的军队,活捉了大将梁思武。” 如此看来,秦琰真的是一个很有谋略的人,宋相宜心中的兴趣越来越浓,秦琰看着总是冷冷的,但是想不到思维这样的灵活,实在是很出人意料,也让宋相宜更加的感兴趣了,这个时候烟霞提醒道:“小姐,该喝药了。” 宋相宜这才发觉到已经是中午了,这调理的药非得要中午喝了,睡上一阵才成,恣睢听了,就识趣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恣睢走了,烟霞端来药汤给宋相宜喝了,不久之后,宋相宜果然就觉得困了,于是烟霞伺候她躺下了,就说道:“小姐安寝吧,我和碧云就在不远的耳房内,小姐若是醒了,尽管叫我们。” 宋相宜点头道:“你们去吧。” 门被关上了,她闭上眼睛,正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感觉到轻微的风吹来。奇怪,怎会有风,是窗子没关吗? 她睁开眼睛,正想喊烟霞,猛然发现安珏呆板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 吓得她一下子坐起了身子,问道:“你是……安珏?你疯了吗?这里是太子府,你不要命了!” 安珏的面色很是镇定:“我没疯,我来找你是为了救命。” 第258章 给我一个理由 “救谁的命?”宋相宜皱眉问道,但其实心里多少有了答案。能让安珏冒险来太子府的,除了他自己的主子,还有谁能有那么大的情面。 安珏只跟宋相宜相处过几天,但是却常听自家殿下提起宋相宜,殿下说,若当世还有千古奇女子,宋相宜必定算一个。 所以安珏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你心里明白,为什么还要问我?” 他是真的很困惑,直白点不行吗?为什么宋家的五小姐和殿下都一样喜欢打哑谜呢? 宋相宜看着安珏的迷糊样子,颇为无奈,只能苦笑道:“你先进来吧,若是被人看到可就危险了。” 安珏哦了一声,翻身进屋,宋相宜随即关上了窗子。 她提起茶壶,徐徐地倒了一杯清茶,问道:“是你家殿下让你来的吗?” 安珏摇头说:“不是的,是我自己看到殿下重病,咳血不止,实在看不下去才来的。” 宋相宜叹口气说道:“既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我本也无心医治,你走吧。” 安珏板着脸,气势陡然增强,逼近宋相宜,看似要来硬的。 宋相宜怡然不惧,端起茶盏,悠悠然地吹着茶汤上的叶子。 待到了宋相宜的身前,安珏紧盯着她一两秒,而后扑通一声跪下了,结结实实的跪在宋相宜的脚下。 宋相宜放下茶盏,说道:“你这是又是何苦,我已经嫁做了太子侧妃,你觉得,我还合适去救一个敌国的太子?” 安珏不说话,沉默着,僵持了片刻,宋相宜先是扛不住了。 这若是在宋家,任凭你安珏跪倒天荒地老,她也懒得说上一句话。 可这偏偏是太子府,倘若被人发现了,安珏和她自己都难逃一死,太子妃刘若昕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她长叹一声:“看来你是打算赖在这里了。这样吧,若是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去一趟也是无妨。” 安珏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皱着眉头开始思索,直到宋相宜的茶水都要喝完了,他才开口道:“大良和北梁敌对,殿下身为北梁的太子,若是被人发现死在了大良的皇城,结果会如何?” 结果如何? 这不是送一个口实给大梁么,到时候两国开战,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宋相宜握住茶盏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神情却依旧淡然:“很好的理由,但这打动不了我,我一个小女子,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你应该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 安珏点下头,神情木讷说道:“殿下的心思我猜不透,殿下也从来不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宋相宜看着安珏的脸庞,他很坦然,就像是一汪山泉,清澈见底。 她便知道他没有撒谎,安珏应该只是一个执行者,而不是一个谋划者。 正如安珏了解宋相宜很心软一样,宋相宜也知道安珏的倔脾气,这是一个为了吴云什么都干豁出去的人。 她站起来说:“罢了,我就跟你去一趟也无妨,只是等价交换,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安珏抬头问道:“什么事情?” 终于等到机会了,这一天来的不容易,宋相宜的心内暗流涌动,她说道:“你稍等一下。”说着便向侧房走去。 那里放着她出嫁时的东西,其中一个小柜子里存放着那件嫁衣,摸了摸柔软的衣袖,她微微闭了闭眼,抽了那封信。 攥着信,宋相宜的表情划过一丝恨意,宋相若,我要你罪有应得! 静静地收拾了一些东西,包括一套银针和听心器。 走出侧房,宋相宜把信拿给安珏说道:“把这个交给我爹爹,我便跟你去。” 安珏接过信,连看都没看就说道:“一封信而已,简单的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宋相宜微微一笑说道:“就现在。” “现在?”安珏的脸上出现了诧异,“可现在是白天,很容易被发现,我也是几经周折侥幸来到你这里。” 宋相宜抱着包裹,胸有成竹的说:“恰恰因为现在是白天,才要出发,因为白天护卫的心神更容易松懈,而秦琰出门又带走了大良的暗卫,这个时候潜出去,反而不易被发现。” 安珏听了,愣了片刻,不由得想到,殿下说的果然不错,宋相宜确是非同一般。 宋相宜留下留言条告知烟霞自己有事不必担心之后,安珏便背着她一路前行,两个人沿着墙瓦和屋檐,不断地借力和飞驰。 安珏每次落脚的地方都很是巧妙,他似乎总是能先一步预料到会有人来,故而一路上有惊无险,大约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太子府外。 宋相宜明显感觉到安珏的肌肉放松了些许,她自己也是捏了把汗,这会儿自然是松口气,安珏飞进了一个胡同中,跟她说:“你稍等,我去叫一辆马车。” 不多久,马车来了,宋相宜和安珏先后进去,马车夫坐在前辕上,笑道:“两位客官是要去哪里?” 宋相宜看向安珏,安珏说道:“带我们去哭潞河便是。” 马车夫愣住了“可是那边没有人家啊。” 安珏冷哼道:“再敢多嘴,尽可试试看。” 声音冰冷,隐含着威胁,马车夫连忙说道:“客官别恼怒,我这就带你们去。” 太子府这边离哭潞河大约是半个时辰的路,若是赶的快一些大约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吧,相当于现在的四十分钟左右。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安珏突然说道:“别听那个人瞎说,当时陛下病重,我家殿下又在远方游历,朝堂之上都是丞相在辅政,否则不会中了秦琰的离间计。” 刚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宋相宜还愣了一下,等到后面,就哑然失笑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安珏居然还记着,她的笑容温和而纯净:“我是知晓的,必定是有些夸张的,然人有亲疏远近之分,这是人之常情,听听也就罢了。” 这边宋相宜和安珏前往哭潞河哪里,而郡王府的世子却带着小厮前往了宋家。 咕噜噜的马车声停止了,小厮最先跳下马车,喊道:“少爷,小的扶你下来。” 方少逸钻出来:“不必了。”自己跳了下去。 第259章 天上掉了个馅饼 主仆二人走到了大门口。一见是郡王府的世子,守门的侍卫便没有阻拦,恭敬地说道:“世子可是来找大少爷的,小的这就带着您去。” 方少逸点头道:“有劳。” 其实宋相承的院子他是知道的,出于礼节也不能擅自前往。更何况因为相宜另嫁的事情,两家气氛有些僵硬,这个时候更不宜冒冒失失的闯进去。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东篱院,护卫一进院子就大喊到:“大少爷,世子爷来了。” 说来也巧,莲荷恰好从墙外花.径上经过,闻言,身子猛地一顿。刚才没听错吧,是方少逸来了吗? 她立马靠在墙边藏住。 屋内宋相承今日休沐,袁湘湘围着桌子插花,他就在旁边出主意,不过可惜没什么鉴赏力,好好的插花,被他一出主意,反而一团糟。 袁湘湘忍不住抿嘴笑道:“夫君主意真是好,这下热闹得,五彩斑澜啊。” 夫妻俩正四目相对,言笑晏晏的时候,护卫的声音传了进来。 袁湘湘听到是方少逸,情不自禁看向宋相承,但见宋相承的脸上划过一丝怒意。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去道:“方兄来此有何事?” 方少逸见到宋相承这疏离的样子,心中无比难受。他深深弯腰行礼:“相承,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想见见相宜妹妹,不知可否……” 宋相承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端详着方少逸,过了许久才说道:“物是人非,你还见她作甚?当初相宜被逼嫁到太子府的时候,你去了哪里?相宜直到出嫁的的那一天,心里还念着你。” 方少逸心中的酸涩一下子就冲上来,他纵有千言万语,但是却是半句话也难以出口。 他不能说自己母亲的不是,但也无法为自己的无能辩解,只得强忍着痛苦,再次弯腰请求道:“相承,小弟求你了,今日之后我就要去往漠北,终其一生恐怕都难以返回,这一见就是永别,我……” 方少逸的眼眶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潸然泪下,为这一生可以想见的悲苦。 宋相承看他颓唐成这个样子,也知他连日来承受的压力,虽是恨他不争,可对于天家的威势,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扛得过? 心一软,宋相承道:“罢了,我竟是见不得你这般,进来说吧。” 方少逸和宋相承进了屋子,莲荷赶紧走前几步,趁机趴在墙边偷听。 袁湘湘见了他率先行礼:“少逸哥哥。” 方少逸点点头说道:“你近来可好,相承待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袁湘湘说着,心中也是很是感概,“少逸哥哥坐吧,我去给你沏些茶过来。” 她说完就退下了,让两位曾经的挚友可以一吐心声。 宋相承请方少逸坐下,心里也不好受,说道:“少逸,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你,相宜已经嫁入了太子府,按规矩,这天家的媳妇是不能随便回来的,所谓君臣上下,你比我更明白。” 方少逸自然明白。 相宜既然是太子侧妃,对于宋家来说,即便曾经是自己的女儿,也已是君臣相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只需瞧瞧宋相欢就知道了,她的将来就是相宜的将来。 方少逸想到了这一层,更加的懊悔,恨意翻涌,一拳打到桌子上,带起碰的一声,竟然在桌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袁湘湘刚好过来,看到这一幕,着实吓到了,她连忙放下茶盏,查看方少逸的手说:“呀,都流血了,相承快去拿白布来。” 方少逸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难为相承兄,这就告辞了。” 宋相承和袁湘湘看着他的背影,袁湘湘忍不住叹息说:“少逸哥哥到底也是可怜人,夫君你就帮帮他吧。” 宋相承的眸光闪烁了一阵,而后叹息一声,喊住了方少逸:“小弟,且住吧,我答应便是。” 方少逸心中大喜,他快步走到宋相承的身边说:“你说的可是真的?相宜真的回来吗?” 看到他激动如斯,袁湘湘忍不住安抚道:“放心吧,相宜妹妹若说是知道你要来见她,是必定回来的。” 宋相承拍住方少逸的肩膀说:“我会尽力的,我这就修书一封” 写完了信,宋相承叫来了李素和说道:“把这个送到太子府,切记要送到相宜的手中。” 李素和行礼道:“放心吧,小的心里清楚。” 李素和拿着信封往外走,莲荷赶紧窜到花.径上,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恰巧和李素和相撞,一见到李素和,莲荷立马露出了惊慌的神情说道:“不好了,不好了,李云出事了,相承少爷可在?” 李素和听到表兄出事,大吃一惊,赶忙问道:“你是在哪里见到我表兄的,出了何事?” 莲荷缓了缓气息,说道:“就在花园那边,不知为何摔倒在地,怎么都喊不醒。” 竟然有这等事,李素和心中担忧:“可曾请了大夫?” 莲荷被提醒,瞬间傻眼了,她忐忑地说道:“糟糕了,我只顾着赶过来,忘了喊人了,怎么办?李云若是死了,大少爷要是责怪我该怎么办?” 李素和一听声音里就带着几分严厉:“快带我去。” 莲荷连连点头说:“跟我来。”几道拐弯,便将李素和引到一个偏僻之处。 李素和看着周围的假山,觉得不对,不是说在花园那边吗? 他刚生出惊觉,后脑勺就被猛烈击打,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莲荷从李素和的手里夺过信封,冷笑一声“蠢货!” 马不停蹄地赶到东厢房,见到了宋相若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真是天上掉了个馅饼。 宋相若眸色加深,打开信封浏览了一遍,心中已有了计谋。 她笑得狰狞而阴森:“莲荷,真是我的好莲荷,老天还是有眼的,送给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了。” 她大笑两声,对莲荷钩钩小指,莲荷会意,附耳过去。 须臾,她笑道:“还是小姐深谋远虑,莲荷佩服。” 第260章 吴云的决心 大约是黄昏时分,郡王府。 一位小厮进了方少逸的书房,说道:“少爷,宋家的一个奴才给您送了信,说是大少爷转交一位故人的。” 故人?那定然是相宜了,方少逸喜不自胜,赶紧接过信。 是相宜的字迹没错,欣喜对小厮说:“快去备马。” 这一路骑马狂鞭,不过是片刻之间就到了毕竹楼,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之一。 想到相宜就在这里面等着他,方少逸的心中激动难耐,他大步走到二楼天子房,推开门就喊道:“相宜妹妹……” 但是很奇怪,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莲荷和宋相若齐齐伸出头来窥望。 宋相若对着莲荷使眼色。 莲荷举起手中的茶壶,点头笑道:“小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拎着茶壶进了房间,方少逸刚好转过身,看到了莲荷,他皱眉说:“你不是宋相若的丫鬟吗?怎么会在此?” 莲荷翻着白眼说道:“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五小姐是偷着出来的,带自己丫鬟不方便,我还懒得来伺候你们呢。” 说罢,把茶壶重重地放到桌面上说:“先喝口茶吧,五小姐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总是要避人耳目的。” 方少逸闻言倒也不怪罪莲荷的言语失礼。莲荷走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四处走动,坐立不安。 莲荷和宋相若就在门外偷窥着,莲荷急道:“他怎么还不喝啊?” 宋相若看上去倒是淡定一些,不过也只是表面罢了,其实心内比谁都急,只是她忍得住,到了这一步千万不能出错。 越等越焦灼的方少逸心中实在忐忑,望见桌上茶水,连喝了两杯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可是,也不过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我这是怎么了…… 只听见屋子里扑通一声,方少逸昏倒在地。 宋相若和莲荷走了进去,两人合力抬起方少逸扔到了床榻上,莲荷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姐,人生得意须尽欢。” 夜深沉,毕竹楼的某间屋子内,红烛照高堂,锦被翻白浪,一片春光。 同样的夜空,同样的时辰,宋相宜和安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河滩上,宋相宜脚上的绣花鞋已经沾满了泥土,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掌有些生疼。 安珏看着她,眼神之中充满了嫌弃,才这么一点路就不行了,他说道:“相宜小姐,还是我背着你吧。” 宋相宜擦擦头上的汗,说道:“不必了,你不是说快到了吗?” 在安珏看来这就是逞强了,但宋相宜真不是一个喜欢逞强的人,她之所以不让安珏背着,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大约又走了一刻钟,安珏的脚步终于停下了,他拨开一人多高的芦苇说:“进来吧。” 宋相宜跟着进去了,顿时惊讶不已,只见面前一座小巧别致的庭院坐落在自己面前,庭院的后边就是河流。 不过这宅子最巧妙的是后面种满了柳树,据说是前朝的百姓为了悼念残被坑杀的皇亲国戚而载重的,不过到了今朝,众人都觉得晦气,基本算是杳无人烟了。 这个吴云还真是会躲藏,宋相宜笑着摇头,若是论享受,除他无二。 进了院子,吴云殿下自然是在享受了,宋相宜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径直过去夺走,连看都不再看一眼,直接踩碎了。 吴云苦笑着说:“卿卿一来就摔我的夜光杯,好凶啊。” 瞧瞧那纯洁无辜的小眼神,搞得好像宋相宜冤枉了他一样。 宋相宜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说道:“你想一心求死,我不拦着你,但还请殿下回到北梁了再死吧,免得引起两国交战,百姓流离失所。” 当真是得理不饶人,吴云的笑容就像是天上的月光,温润却又清冷,他说道:“我若是回去了,岂不是见不到你了吗?” 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惨白的脸上激出丝丝的红晕,更显得他瘦弱可怜。 宋相宜这个人就是心软,她摇摇头说:“自作孽不可活,安珏把包裹给我。” 安珏乖觉地递过去,宋相宜接住了取出里面的东西,对吴云说道:“躺到贵妃椅上,我没说话之前,不要动。” 吴云懒懒的躺倒了,宽大的白袍飘落在他的身上,他看起来瘦弱的像是一根竹竿,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卿卿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只要卿卿一来我就觉得病好了大半了。” 宋相宜此时正拿着听心器,探听肺部和心脏位置的声音,当她听到里面浑浊而沉闷的声音时,脸色很是难看。 她狠狠的拿住听心器戳戳他的心口说道:“殿下不愧是雅致之人,气量实在是小女子望尘莫及,都成了这幅鬼模样,还有心情开玩笑。” 吴云清然一笑说道:“不过是生死罢了,欲生不得欲死不能,那才是最痛苦的。” 此言一出,宋相宜倒是沉默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秦琰和自己…… 未来又要如何相处呢? 安珏听到吴云这种话语,有些难受,他呆呆的说:“殿下,您若是死了,安珏陪着你。” “尽说傻话。”吴云呵呵的笑着,“好好活着吧,你的日子还长着呢。”突然他拱起身子,脸涨的通红,一口血刷的一下喷出来,宋相宜猝不及防,月白色的宫装上沾染了一大片。 安珏惊叫,扑过去道:“殿下!”而后转向宋相宜,焦急的问道:“相宜小姐,殿下的病究竟是如何的程度了?” 宋相宜也是着急,但是作为大夫此刻她是最不能着急的人,于是她说道:“你且让开,我要把过脉才知道。” 安珏只得让到一边,紧迫的盯着宋相宜把脉。过了许久,宋相宜才松开了吴云的手腕,她的脸色非常难看,情况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吴云已经是…… 她沉声问道:“你知道或者说你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吴云点头说:“就算是清楚,那又怎样呢?” 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好像生死置之度外了。 宋相宜的心中有些恼怒,念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好言相劝道:“回去吧,吴云,至少还能……” 第261章 吴云的命数 宋相宜的话还没有说完,吴云微微一笑截住了,说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倒真是生死置之度外了,宋相宜皱眉说道:“即已如此通透,我也没必要再出手,一心求死的人我不救。” 宋相宜站起来真的要走,安珏先一步拦住她,认真而严肃:“殿下的病到底如何了?” 她看着安珏,心中叹息,吴云若是死了,倒是可惜了安珏,只是这件事她并不愿再插手了,吴云是生也好是死也罢,呆在大良有什么目的,都与她毫无干系。 于是她摇头道:“并非是我不想说,而是你家殿下不让我说,你若是想要知道,就去问你家殿下吧。” 安珏看向吴云,双眸之中含着请求,宋相宜也转过身去。 吴云看着着这两人齐齐的看向自己,依旧是悠然地躺在贵妃椅上,好似在欣赏如水的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辰。 星辰都未必可以永恒,人又何苦定要逆天。摇摇头,宋相宜说道:“安珏送我回去吧。” 安珏沉默着,跪倒在吴云的身边,神色很平静“殿下,安珏自小就跟着您,足足十五年了,您对安珏来说更像是亲人,倘若您不明不白的去了,那就是安珏没有照顾好您,必定不会独活。” 宋相宜震惊的看着安珏,虽然安珏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她从来都以为他只是威胁一下吴云,但是没想到安珏是来真的。 他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绝对说到做到。 吴云看着他,头疼的紧,说道:“你这头倔驴,罢了罢了。” 宋相宜心中好笑,对付聪明人果然还是要认死理的人才成。 既然吴云是妥协了,那么宋相宜也没必要再故意拖延,她说道:“你家殿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若是调理的好,最多也是三个月,若是放任不管,继续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去和阎王下棋了。” 听了宋相宜的话,安珏的面色大变,他不可置信的说:“不可能,我们来大良之前,御医明明说过殿下至少还有三年的寿命。” 说着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宋相宜,宋相宜嘲讽的说:“第一御医都是保守的说法,知道什么叫保守吗?就是死命的用药物拖延病人的生命,不生不死的吊着一口气,形同废人一般的躺个三年倒也可能。” 却原来如此,殿下自从来道大良之后,耗尽了心力,整日在谋划,不得一刻安歇,更兼之几乎从不喝药,每日饮酒,如此一来自然是加剧了肺痨。 安珏的双拳紧握,他的心同样紧缩着,他转过身跪倒在宋相宜的身下,但是却一声不吭。 宋相宜平静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此刻既然身为医者,你家殿下我自然会救治,只是能活多久,还要看他自己,我只能医人,不能治心。” 安珏重重的磕头“那就足够了。” 得到了安珏的承诺,宋相宜走到吴云的身边,询问道:”这些日子,王御医可有为你施针?” “大概每三日来一次。”吴云轻轻的笑着。 宋相宜听完,心情更加沉重,看来第一套针法已经开始失效了,她催促道:“快回屋,我为你施展第二套阵针法,且试一试吧。” 这边宋相宜开始给吴云治疗,那一边的太子府内烟霞和碧云焦虑非常,烟霞忧心忡忡的说道:“都这么晚了,小姐还没归来,万一殿下来了,可怎么办?” 碧云冷静的多,她勉强安慰:“如果不够稳妥,小姐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碧云或许鲁莽、心直口快,但是经过着很多磨难,但是让她更加的冷静,也看的更加的透彻,诚然宋相宜确实是不打无把握之仗,她之所以这么悠哉的给吴云治病,那是因为她知道秦琰今日进宫,够呛。 秦琰的确是够呛,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们也是够呛,群雄争辩,巧舌如簧,一时间吵得鸡飞狗跳,正衡帝看你这这帮子大臣足足吵了一个下午还没个结论的时候,很不耐烦了。 他大吼道:“都给朕闭嘴,一帮庸才,这么点小事争来争去。” 大臣们立马不说话了,正衡帝气得须发皆张,要是来个杀鸡儆猴……谁也不想当鸡啊! 正衡帝看向秦琰说道:“太子,这件事你怎么看?” 秦琰不急不慢的出列,作揖道:“儿臣以为,吏部侍郎冯源纵子行凶,杀害无辜,其弟私设赌场,证据确凿,但考虑到冯老太爷的颜面和功劳,此时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赐冯源和其弟白绫,也算是全了君臣情谊。” 秦琰的话还没落地呢,魏王就赶紧的出列反对“恕儿臣不敢苟同,一国的吏部侍郎,怎可如此轻易草率的处理了,太子殿下虽说证据确凿,可也不过是几个人空口无凭的说辞罢了,儿臣以为应重新审理此案,也……” “行了。”正衡帝一声呵斥道:“此事就按照太子的意思去办吧,退朝。” 小太监立马喊道:“退朝。” 满朝的文武大臣都齐齐作揖道:“恭送陛下。” 大臣们请秦琰先行出去后,才陆续的在他后面走,魏然正在大殿中等候,见到了自家殿下,自然是赶紧跟上,经过九龙阶的时候,魏王快步赶上了秦琰。 秦琰听到了身边的动静,却是目不斜视。 魏王上前一步拦住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太子殿下,今日真是大出风头啊,臣弟佩服至极。” 秦琰淡漠的看他一眼:“好狗不挡道。” 魏王心内怒火中烧,威胁道:“太子殿下可要脚下的台阶啊,万一摔倒了,可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秦琰脚步不停的走着,魏然嘿嘿笑两声说:“魏王可是在说自己,属下劝您还是先站起来再说吧。” 出了宫门,魏然到底是有些纳闷的,他摸着下巴,咄咄称奇:“殿下,您说这魏王是不是很奇怪,按理说冯源和其弟都是废棋了,他为何还要死保呢?这个时候冯源死的越快不是越好吗?免得再暴漏了他勾结敌国的事情。” 第262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 屋檐上,恣睢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也是理解不能,想不到魏王突然这么心慈手软了。” 秦琰冷笑:“心慈手软?恐怕是投鼠忌器罢了。”说着就钻进了马车。 魏然跟着钻了进去,嘴上还在问:“殿下,到底所指为事?” “闭嘴。”这些人真是又蠢又闹。秦琰闭上眼睛安静的思索着。 魏王倒真是快要狗急跳墙了,身穿紧身衣的暗卫再次递过来一封情报:“殿下,这是冯源要我交给您的。” 魏王接住,迅速看完,随手就将桌子掀翻了,文书满天飞,茶盏的碎片在地面上滴溜溜的转着。 暗卫禁不住一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魏王盛怒之下,骂道:“好个老匹夫,居然敢威胁我,清寒,你立刻想办法把冯源劫出来,否则你也不用回来了。” 清寒听到魏王的命令,知道自家主子定是被气昏了头,于是劝解道:“殿下,这是绝无可能的,就连属下能够接触到冯源都是秦琰有意如此的,若是想劫狱,只怕属下还未动手,就已经被伏诛了。” 魏然怒不可解,直接拿起花瓶砸到清寒的头上:“给我滚,一帮子废物,本王养着你们干嘛?” 清寒忍气吞声的出去了,门外的另一个暗卫飞云看他血流满面,不禁气愤。 清寒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道:“走吧,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屋内,魏王焦躁难安的踱着步子,他抓起信封撕了个粉碎:“老匹夫,你若是敢把说出一切内幕,将证据送给秦琰,本王就让你冯家寸草不生。” 哭潞河的芦苇轻轻地摇晃着,安珏背着宋相宜从芦苇中飞出来,迅速向太子府的方向奔去,宋相宜看看天上的明月,心中叫糟,第二套针法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没想到居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只希望秦琰还在和魏王扯皮。 这边秦琰的马车还在官道上慢慢的走着。 大约是两刻钟之后,太子府的轮廓终于出现了,安珏猛力冲向墙面,双脚迅速踩踏,一个腾空跳跃到离他最近的那幢屋子上,踩着细碎的小瓦片一路急冲。 终于赶回了飞流院,宋相宜跳下来,守着屋门的烟霞和碧云一看到宋相宜的身形,立刻赶过来围着她。 碧云不免要责怪:“小姐你去哪里了,我和烟霞都快担心死了。” 宋相宜看看四周,发现院子里一片的宁静,于是说道:“先进屋再说吧。” “相宜小姐,下次施针是什么时候?”安珏喊住她。 宋相宜真的特别的无奈,但是她也不能看着吴云死,于是头也不回地说:“一周之后吧。” 安珏没再言语,扑棱一声飞走了。 关上屋门,明亮的烛光把宋相宜照的亮堂堂的,碧云和烟霞一看就看到了宋相宜身上的血迹,碧云惊喊道:“小姐,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迹呢?” 烟霞也是焦虑上下打量宋相宜,拉住她说:“小姐,你可是哪里受伤了?快让奴婢看看。” 宋相宜连忙制止,不让她翻自己的衣裳,说道:“这不是我的血,来不及了,烟霞快去给我找一身替换的衣服,碧云今天下午可有人来找我?” 烟霞转身就去拿衣服,碧云则是快速的回答:“小姐,没有人来,除了太子妃身边的云姑姑来过一次,说是太子妃听说您病了,特意拿来了一些补品给您。” 宋相宜的神经顿时绷紧了,她问道:“你是怎么答复的,可有让她进屋来。” 碧云摇头“没有,只是说您喝药,便睡下了。” 宋相宜放心了,此时烟霞刚好拿来了衣服,她接过来,在两人的服侍下换好了。 只见一身浅粉的衣裙,上绣白色蝴蝶兰,很是清新脱俗。 她刚换好衣服,门外就响起了敲击声。 主仆三人都是一惊,互相对视着,难道是太子妃发现不对劲儿,杀了过来?宋相宜冲烟霞点点头,烟霞于是清清嗓子说道:“谁啊,这么晚了,我家小姐都要睡了。” 她打开门,万万没想到门边站着的居然是秦琰。 宋相宜也很吃惊,这么晚了秦琰来干什么?紧接着心里面就开始忐忑,她紧走几步来到秦琰的面前请安:“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看着她微微低下来的螓首,秦琰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心里的紧张,于是他淡淡的说道:“我闲来无事,想走走,你愿一起?” 来此只是为了散步? 宋相宜心中百味交杂,秦琰应当只是想来看看自己,才这么说的吧。 这个男人或许不是自己一直期待的那个,但是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护着她。 想到此处,宋相宜也有些犹豫,尽管她知道秦琰太危险了,但还是不由得说道:“也好,不过比起散步,臣妾倒有一个好主意。” 听到宋相宜答应散步,秦琰已觉得进了一步,便问道:“是什么主意?” 宋相宜走出去,指着天空说道:“殿下请看,今夜夜空静谧恰如天水,观星定然是极好的。” 其实宋相宜在安珏背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绚烂的星河。 秦琰抬头看去,盯着那些星星一会儿,而后看向宋相宜皎白的小脸,轻轻的说道:“星河绚烂不及卿。” 几乎是一瞬间,宋相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那话是秦琰说的? 她看向秦琰,不料对方的双眼正专注的盯着她,心跳不由自主的乱了节奏,一股热意袭上了白皙的脸畔。 注意到她脸上的红晕,秦琰的嘴角弯起微微的笑意,看得烟霞和碧云都傻眼了。 一直到二人走远,碧云才吐舌头悄悄问烟霞“殿下今晚是怎么了?被鬼怪附体了吗?” 烟霞瞪眼:“别胡说,赶快进去吧。” 宋相宜带着秦琰来到了花园,两人沿着曲折的小桥进入了一个凉亭里,凉亭里面放着两张贵妃椅。 宋相宜对秦琰说:”殿下躺下来试试看,有惊喜的。” 秦琰依言躺下,宋相宜这才躺在另外的椅子上。 第263章 宋相承逼婚 两个人并排躺着,一起望向夜空,秦琰这时才发现这星河有多壮观,深邃而清澈的夜空里,每一颗星辰都像是女神手里的珍宝,足以震慑心神。 宋相宜看出来秦琰脸上细微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殿下可觉得好看?” 秦琰的语气露出了笑意:“还不错。” 宋相宜笑了:“要殿下说句非常好,还真是难啊。” 秦琰斜她一眼,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恬淡,仿佛可以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温暖包围了他,如果这一刻能够再长一点就好了。 宋相宜兴致勃勃的指着天上的星辰说道:“殿下,看快那个,那个是北斗七星,那个是双子座,还有那个是天平座……” 秦琰听得一头雾水说道:“何为双子,何又为天平呢?” 宋相宜这才想起来,在古代是没有星座这一学说的,倒是在中国宋朝时初步出现了星相学,据说当时的大词人苏轼就很喜欢这个,还曾经研究过。 没辙了,她只能一一解释,娓娓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星座故事。 太子府里一片静谧,就连空气都是柔和的。 而在哭潞河的一座小庭院里,气氛也一样的温暖吧,安珏正瞪眼看着像是刺猬一般,扎满了银针的吴云,问道:“殿下,这针,属下不会拔啊,相宜小姐吩咐过了,要按照什么顺序,可是属下没记住啊。” 吴云简直要气笑了,他叹息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退下所有银针之后,吴云略微活动些许,浑身轻松,就连胸口之处也不像往日那般疼痛了,他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太神奇了,宋相宜有这般医术却不能济世救人,实在是可惜。” 提起这茬,安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说道:“殿下这是相宜小姐交给我的,让我交给宋其凤,您看?” 吴云接过来,打开来看,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个宋相若倒是好手段,他说道:‘这封信先不要送,等到好时机,再抛出去才更有意思。“ 安珏哦了一声,接着问道:“可是我答应过了,再者什么时候给宋其凤才是好时机呢。” 吴云微笑,笑如春风暖三分,可是目光中却透着狡黠“我有说过要送给宋其凤吗?” 殿下又在想坏主意,只是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毕竹楼里,灯火通明,一间上房里,宋相若缩在床角里哭哭啼啼着,方少逸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细碎的哭泣声,心中不由的纳闷,是谁在哭? 对了!相宜妹妹呢?他的记忆只剩下自己晕过去的那一刻,他记得自己喝了茶而后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坐起身子,方少逸的目光看到了只穿着肚兜的宋相若,脸色一刹那惨白如雪。 “宋相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看宋相若,再看看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阵眩晕! 不,这不可能!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却又说不出口:“难道……” 宋相若痛哭流涕,看起来仍然带着恐惧,她说道:“我听闻相宜妹妹要来毕竹楼,心中也是思念她,故而前来看看,但没想到我一进屋,你就扑了过来,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抵得过……” 呜呜的哭声恰到好处地表达着少女的娇羞,宋相若哭道:“我既失了身,以后该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纵是已经预料到,方少逸也是心乱如麻。 正不可开交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宋相承走了进来,他同样万万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不堪的一幕,相若在床脚呜呜地哭着,看见宋相承委屈的喊道:“大哥!” 方少逸脸色惨白,无措地低呼:“相承……”。 宋相承登时怒上心头,厉声问道:“方少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要见相宜,如今却抢占了相若,你个王八蛋!” 对着方少逸的脑袋就是一拳,打得他直接撞到了床柱子上。 宋相承拽掐住方少逸的脖子,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你给我说话!” 方少逸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药物尚未散尽,脑子里还迷迷糊糊,手足无措的说道:“宋兄,我真的不清楚,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相承看他这幅样子,更加的生气,他强自压下怒气,说道:“相若你收拾一下就出来,放心,大哥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的。” 宋相承说完,出门回避。 宋相若一边哭一边收拾收拾,真是比窦娥还冤,出门时还朝宋相承幽怨地望了一眼。 宋相承向她点点头,示意大哥会为你做主,便进了房间。 屋里,方少逸跟丢了魂似的,呆立着,他实在缓不过神来思考这一切,迷迷糊糊又挨了宋相承两拳。 “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们宋家一个交代,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眼前的现实让方少逸如何能接受。多年来,他心里只住着一个人,做梦也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别人扯上关系,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一直很厌恶的宋相若。 现实狼藉,他无力收拾 看着方少逸事到如今还沉默如斯,宋相承快气炸了,他拽住方少逸的衣领说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是的话,就承担起你自己闯下的祸端。” 方少逸如同行尸走肉,他呆呆的说道:“我心里只有相宜。” “那你就不该做出这等事!”宋相承一拳打到方少逸的肚子上,方少逸痛苦地蹲下身子,跪在宋相承的脚下。 宋相承冷冷的说道:“你已经负了相宜,如今还要负了相若吗?”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瞬间就将方少逸劈醒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宋相宜再无可能了,但是他不能再对不起宋相若。 低着头,方少逸说道:“我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会娶她,我会照顾好她。” 一连三个承诺,终于让宋相承心里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他说道:“那就如此吧,明日我就向郡王妃商议此事。”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天色大亮,宋相宜坐在梳妆前,心情很好,就连嘴边都带着笑意,烟霞看到了打趣道:“小姐今日可是吃了甜豆,怎么笑的这般甜?” 碧云随之大笑。 宋相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瞪眼说道:“就你们两个会贫嘴,想得太多了。” 她看看天空,轻轻地说:“只是觉得自己突然轻松了很多而已。” 烟霞和碧云对视,接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有宋相宜一个人知道,昨晚在和秦琰畅聊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现代,仿佛在和一群好友呆在一起,各自诉说着有趣的事情和经历。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而简单了。 秦琰这一整天真的给了她很多很多的惊喜和意外,她很感谢。 第264章 书桌上的信 宋相宜的心情很好,秦琰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明朗而轻快,以至于这日上早朝的时候,文武大臣们看到秦琰春风拂面的样子,心里直纳闷。 有大臣耿直而可爱,跟同僚嘟囔着:“太子殿下今天是怎么了?我看着竟有几分温和之意。” “谁知道?莫非是天上下红雨了?”同僚一边说,一边不由抬头看看天。 魏然轻咳一声,站在大臣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还真是下雨了,而且是桃花雨。” 大臣们对视一眼,顷刻间是若有所思啊,各自递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谁没年轻过啊,这点儿女情长还看不出来? 朝堂上,冯家的事情终于板上钉钉了,冯源和其弟弟定于七日之后在午门斩首。 散朝之后,魏王看着秦琰的背影,心中杀意萌动。 回到太子府,秦琰直接去了书房,魏然手里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箱子,里面全是机密文件与奏章。 现如今,六部衙门的大部分折子都是太子处理,正衡帝是个悠闲人儿,又知太子理政已是极有章法,故而朝中政务只要不是加急或至关重要的,均传太子府处理,之后再转交给正衡帝,由他加盖玉玺。 挺好的心情,在看到书桌上那封信的时候,猛然失色。秦琰拿起信封,眯起眼睛,只见信封上写着:秦琰亲启。 只看着四个字,就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六部衙门送来的,也绝无可能是暗卫传递的消息,一般衙门或者暗卫都是用的宣明纸,故而信封亮黄,纸质细腻,但是这个摸上去艰涩,纸色偏白。 秦琰看向魏然:“你去问问守护书房的那些护卫,可有人接近过书房。” 魏然领命而去。 秦琰打开信封,信上只寥寥几句:旧事难忘,母恩可报?冷宫在先,中毒在后,一切皆由殿下而起。 秦琰心中一凛,捏着信纸的手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母妃的死果然有蹊跷! 虽然儿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母妃抱着自己痛哭时所说的那些话,却恍如昨日。 大手紧紧的攥住案几,秦琰的双眸之中刮起了风暴,到底是谁把这封信送到这里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 他的目光一遍一遍的看着那几行字,幼时的记忆不断的在脑中闪现,母妃痛苦地落泪,满眼的怨恨,好像在告诉他,琰儿,母妃死的好冤枉啊。 轰隆一声,崖柏做的案几腾空翻起,文件满天飞,和案几一起摔落在黑色大理石上,生生将大理石砸出无数的细纹。 魏然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他一看到眼前的狼藉,顿时扑通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着:“殿下……”一句都不敢多言。 许久,秦琰才逼迫自己硬生生地冷静下来,将心中的苦楚与愤怒,狠狠地压下去,梗声问道:“可有问出什么来?” 魏然尽力克制住发抖的冲动,恭恭敬敬的说道:“昨日除了红雪,并无人接近书房,而且红雪也没有进来。” 秦琰冷笑着:“甚好,这信看来是自己长腿来的。” 魏然立刻求饶:“请殿下赎罪,是属下办事不利,让人潜入,不如属下这就去搜查全府,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秦琰的目色含雪,寒意沁骨:“愚蠢,倘若如此,只会打草惊蛇。” 魏然本身是想不通透的人,若是论城府和出谋划策倒不如红雪和恣睢。 大概是不忍心看魏然这么凄惨,恣睢从梁上翻下来说道:“殿下,太子府防范森严,若不是顶级的高手,是绝对潜不进来的,所以属下觉得绝对是太子府里的人做的,或许可以将他们集中起来,随便找个由头盘问即可。” 这个主意明显是比魏然要高明的多了,秦琰面色稍缓,说道:“哦?府邸约有四五百人,你打算怎么盘问?” 这一句话真是把恣睢问住了,天知道他只是为了解围才下来拿主意的。 魏然虽然不擅长计谋,好在他精明灵活,迅速反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什么?“ 秦琰的眼睛里寒光闪动,语气却仍然是淡淡的:“按兵不动,未雨绸缪,他一定会再来。” 魏然和恣睢都低头说道:“属下明白。” 之后秦琰又亲自做了安排,每个院子里安插了几位暗卫,几乎把大营中的暗卫都调动了不少过来。 只等夜晚到来,一切皆成定局。 部署完一切,秦琰对魏然说:“跟我去一趟宫中。” 魏然心中诧异,不是才从宫殿回来吗?如何又要去,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回了皇宫,秦琰一下马,就急速赶往凤藻宫,宫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看见秦琰来了,急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大步走进去,他看到皇后正在修建盆栽,木姑姑拿着一个花洒,一等皇后剪完了,就开始浇水,主仆配合默契,时而说笑,一片悠然。 秦琰先是平复了心中的激动,才上前请安说道:“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皇后看到秦琰,不由一阵惊讶,秦琰因着宋相宜的事情这几日来请安时,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今日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木姑姑看到秦琰来,心里一动,小六子说他已经办成了,按理说秦琰应该已经看过信了,可为什么表情这么平静,气势也很平和呢?难道说小六子的任务失败了吗? 木姑姑于是笑着说道:“娘娘您看,殿下到底是跟您亲厚,早上才来请安一次,现如今就又来了,可见是孝顺的。” 说完这些她紧紧的盯着秦琰的表情,就等着他露出破绽来,但是秦琰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只要秦琰不怨她,皇后自然是高兴地,拉住秦琰坐下说道:“琰儿来我这里,我怎不知他的孝顺,就算琰儿不来,也必定是忙着国事。” 作为一国皇后,已经是很谦让的话语。 秦琰当然要识大体,于是他说接话道:“母后将儿臣养大,儿臣怎能不尽孝,这也是儿臣应当做的,只是儿臣今日回府,太困了,休息了一阵,但不想做了一个噩梦,实在是担忧,故而赶来了宫中看望母后。” 第265章 前排吃瓜子看戏 梦? 木姑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秦琰素来晚睡早起,作息十分严谨,怎么可能大白天睡觉,看来他是知道了那封信的内容…… 皇后何等人物,表面上淡淡地听着,心中却一紧,似乎预感到和自己有关,问道:“是什么梦?将琰儿吓成这样?” 望着她,秦琰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冷意,淡淡的道:“也不是什么离奇的梦,只是梦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哭,说琰儿别怪母妃抛弃了你,都是为了保住你的命,说来奇怪,那女子的长相,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皇后本是端着茶盏,听到这儿,当即手一抖,茶盏一歪便掉落下来。 多亏木姑姑及时援手,一把接住,到底还是浸湿了白鸟朝凤马面金裙。 木姑姑退到一边,这一次她没有再为皇后打掩护,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将自己悄然隐入这场明争暗斗。 秦琰故作惊异的说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年纪大了,手脚不如年轻时利索啦。” 当真如此吗? 秦琰的心一阵刺痛,二十年养育之恩,亦非完全淡漠,若真是自己喊了二十年的母后害死了自己的生母,此番恩怨又要如何处置? 百感交集地关怀了几句,秦琰按下心绪,继续若无其事地试探:“可是说来也是奇怪了,那地方破败不堪的,儿臣想看的再清楚一些,却被惊醒了。” 皇后到底是定力好,可是奈何不住接连的刺激和害怕失去秦琰的巨大恐惧,她想开口,但是声音却先颤抖了,于是刚说了一个字,就赶紧住嘴,勉强笑了笑才缓缓开口道:“琰儿,梦都是反的,也无须在意,母后乏了,你且回去吧。” 木姑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再这么束手旁观,皇后就该对自己起疑心了,于是她帮腔道:“殿下,赶紧回去吧,这些日子娘娘确实是精神越发不济了。” 秦琰没说什么,只是行礼道:“还请母后注意身体。” 一出凤藻宫,魏然迎了上来,刚和秦琰的双眼对视,就猛地停住了脚步,他悄悄的站在秦琰的一边,等着殿下动了,他才敢动。 夜幕降临,太子府的书房熄灯了,月光下,一个个暗卫悄无声息的朝向府邸的四面八方,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包括宋相宜。 太子府一夜平静,皇宫中木姑姑却很是兴奋,她和李公公、安珏再次来到了冷宫这里,木姑姑激动的说道:“苍天有眼,小主子已经开始起疑心了,只要再添加一把火,便足以。” 李公公也觉得应如此,看向安珏:“只是不知道吴云殿下是如何想的?” 安珏呆板的脸上出现了裂缝:“殿下说让小六子和盘托出,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比告知秦琰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木姑姑和李公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担忧。 谁知道安珏点头说:“我家殿下说有的,他要你们买好瓜子和糖,准备看母子相残的大戏,殿下还说若是不准备,那戏看着就干巴巴的没意思了。” 木姑姑和李公公瞬间在风中凋零了,着吴云殿下玩的是哪一出,这分明是在戏弄人吧。 又过了三日,风平浪静,秦琰一有时间就宅到宋相宜的飞流院,打定主意赖着,宋相宜已准备开口相劝或者赶人,秦琰就摆出一副我无家可归的面瘫脸。 这一日在亭子里下棋,暖风吹得人醉醺醺的。 宋相宜也是没辙了,她对着棋盘举棋不定,须臾叹息说:“殿下若是真的无处可去,何不去太子妃那里坐坐呢?您已经足有一个星期没有去姐姐哪里了吧,我和姐姐同为殿下的妻子,都是一样的心情啊。” 这是提醒秦琰赶紧去刘若昕哪里坐坐,免得自己造鱼池之殃。 宋相宜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的,刘若昕的为人通过这几次打交道,也知道是个难缠的,秦琰长久的呆在自己这里,她那厢说不准已经很恨得咬牙切齿,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秦琰自然猜得透她的心思,他悠闲地喝了口茶水:“放心,我自会护着你,她还没那个胆子。” 秦琰的眼眸对上了宋相宜的,望着这样自信而深邃的瞳孔,宋相宜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话虽这么说,可是……,宋相宜无奈只好拿起棋子,放在了左上角,秦琰瞧了一眼,嘴角露出些许的笑意,轻轻落下一子,无懈可击地绞杀了宋相宜的大龙。 宋相宜还待接着下棋呢?低头一看,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只得投降:“殿下手段高明,臣妾甘拜下风。” 魏然噗嗤一声笑了,终于有人体会到自己跟殿下对弈时的苦逼心情了。 他笑得分外灿烂,惹来烟霞和碧云的怒视。 总之这一个下午,下了五盘棋,秦琰赢了大满贯,宋相宜完败,就像是一只战败的小花猫,回去的路上,蔫巴巴的垂拉着脸,看的秦琰暗暗好笑。 太阳西落东升,很快就到了新的一天,很奇怪这一次秦琰居然没有来,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已经开始赖在这里不在了,可今日怎没来? 宋相宜突然有点不适应,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总觉得怅然若失的,好似丢了什么,烟霞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魄似的。” 这一句话就如同打穿了石头的最后一滴水,一下子就点醒了宋相宜,她暗暗心惊,不过才三天而已,自己竟然已经完全的被秦琰带进了他的世界。 她的脸色怔忪,呆呆的站着,看的烟霞和碧云都是担心不已,碧云上前去摇晃她:“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宋相宜不再说话,她心里乱极了,一会儿是方少逸的脸,一会儿是秦琰的脸,一会儿是幼年时方少逸对自己说再添一碗饭的堵气,一会儿是秦琰对自己说我自会护你周全。 心乱如麻,欲断不断,她垂下眼睑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想静静。” 烟霞和碧云看了她一眼,均是纷纷退下了,碧云疑惑不解:“好好的,小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殿下今天也没过来?” 烟霞叹气:“小姐的心只怕是乱了,最怕难以决断,反而累了自己,至于殿下,我倒是听魏然说了,似乎是郡王爷邀请殿下去打猎。” 碧云哦了一声。 两人却不知屋檐上,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第266章 异变突起 小六子回到房间,心想终于等到机会了,既然是打猎,秦琰手边得力的暗卫肯定都跟随去了,这是个好机会。 主子已经说了这一次和盘托出,看来要快点才行,他这般想着,随手换了拿来的太监衣服,扭身看了看没有什么破绽,直接飞往书房,进去之后,刚刚把信放好,一转身的时间,吓他一跳,发现红雪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六子大惊,“你们怎么没有跟秦琰去打猎?” 红雪冷冷一笑,露出嘲笑的表情,直接逼问道:“是谁派你来,有什么目的?” 身后的恣睢也是步步逼近,笑的很是猥琐:“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六子转身就跑,可惜红雪和恣睢都是大良一等一的高手,不到十招就轻易捉住了他。 恣睢将小六子困住,仔细看他的脸,总觉得眼熟,过了一会儿一拍脑袋说:“这不是宋侧妃身边的小太监吗?” 红雪闻言,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是宋相宜身边伺候的人,红雪和恣睢相互对视一眼,红雪吩咐道:“你先把他押进大牢,我去找宋相宜。” 恣睢立刻拦住了她:“我的姑奶奶啊,这事还是等殿下回来后再说吧,那位可是殿下的心尖子,你要是敢动一根毫毛,殿下不得心疼死。” 红雪冷着脸说道:“就算殿下再宠爱她,我也不能放着一个隐患在殿下身边,对于我来说,殿下的安危大于一切。” 两个人争了两句,声音有些大,以至于门外的护卫都听到了,但是也不敢多言,个个面面相觑,这时候太子妃带着云瑶,手里端着银耳粥朝着书房过来了。 秦琰这几日都去了宋相宜那里,刘若昕心中着急,一大早的来秦琰书房堵人,她知道平日这个时间秦琰基本已经完成了政务,正好喝碗粥歇息会。 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出,她把银耳粥交给了云瑶,掀开帘子进去,对红雪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殿下呢?为何不让殿下决断。” 红雪和恣睢顿时闭嘴了,红雪刚想如实禀报,恣睢就抢先一步上前回话,他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宋侧妃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想进来偷东西罢了,些许小事不劳殿下的时间了。” 小太监?哪里来的小太监胆子这么大,刘若昕走进了查看,这才发现是小六子,心中大喜,这定然是母妃设下的局,看来母妃是准备整宋相宜了,这才故意派遣小六子来偷东西,而后往宋相宜的身上按罪名。 红雪听了恣睢的说辞,微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的站着。 刘若昕又不是傻的,看红雪的冷脸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于是说道:“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宋侧妃也不能姑息。” 恣睢还想说好话,但是红雪却插嘴了“太子妃说的极是,属下也是这样认为的。” 刘若昕心中得意,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宋相宜的惨状:“不过,宋侧妃到底是主子,你是护卫,若是不禀告殿下就这样做也不妥当,不如我来看管侧妃,你也不为难。” 红雪一想也是,自己到底只是下属,若是贸然去捉宋相宜,殿下定然大怒,由太子妃代劳,再好不过了,于是说道:“那就由您安排吧,殿下明日才会回来,还请您看好侧妃。” 一听到秦琰要这么久才会回来,刘若昕只剩下满心欢喜,这些时间整死那个狐媚子足够了。 她面上仍然是如常端庄,矜持的说道:‘既然是如此,那我便安排了。” 一待刘若昕走,恣睢就着急了,他责怪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就算是关在打牢里,也比交到太子妃的手里要强,你可知……” 红雪面无表情的说:“这是后院的斗争,我们管不着。” 说完就走了,恣睢压着小六子大骂道:“简直是冥顽不灵,不知好歹。” 飞流院中,宋相宜正在看书,但是却看得心不在焉,神志正混沌之间,突然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就是刘若昕和云瑶,立时就给惊醒了。 她立刻站起身行礼道:“臣妾给太子妃请安。” 刘若昕围着宋相宜慢慢的转着,语气很是酸溜溜的:“啧啧,瞧瞧这小身板,瞧瞧这小脸,当真是勾人呐,也难怪殿下这么着迷,不过从今天起,哼……” 她冷笑着说:“把她给我捆起来,押入私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位小太监和丫鬟一拥而上,宋相宜面色大变,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其他,立刻顺势捉住刘若昕,拿一根钗子抵住她的喉咙,吼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必定叫她血溅三尺。”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顿时吓得丫鬟和小太监们忙不迭的后退,喊道:‘宋侧妃你可别做糊涂事,这可是死罪。 “是吗?”宋相宜冷笑道:“难道我被你们捉去了,就不是个死吗?刘若昕你别告诉我,你捉我只是为了好玩。” 四周乍然安静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相宜,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云瑶不退反进,想试探一下宋相宜是不是虚张声势,悄悄地逼近宋相宜。 宋相宜毫不客气,手一送,直接把钗子划破了刘若昕的脖子,殷虹的鲜血立时流了出来,云瑶心中一紧,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说道:“宋侧妃请勿激动,我们来也不过是您院里的一个奴才妄想偷东西罢了,我们只是负责看管您几日,等殿下回来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谎话连篇,宋相宜甚至都不想再跟他们周旋下去,多说无益:“我凭什么相信你。” 好巧不巧,碧云从外头走进来,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尖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 云瑶看到了碧云,心道,真是天赐良机。 她猛地拔下自己的钗子,反抵在了碧云的脖子上说:“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相宜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第267章 混战(上) 金钗“叮”一声掉落在地,在碧云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之间,宋相宜选择了后者。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碧云死,宋相宜绝对做不到。她做人的准则不允许,待人的情谊上更加不允许。 放开刘若昕,宋相宜一步一步地走上前:“现在该你了。” 刘若昕生怕宋相宜再掳走自己,快步走到了云瑶身边,狠狠地喊道:“给我跪下,否则我要让这个贱婢死无葬身之地。” 宋相宜并没有看向刘若昕,对这样的人,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尽管已是劣势,但宋相宜却依然镇定:“刘若昕,你不心疼自己人,我心疼。今日放了你,不代表我以后也会放过你,信不信我再在你的脖子上划上几刀。”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始自终,执拗的看着云瑶。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嘴硬,刘若昕怒不可遏,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宋相宜,以解心头之恨,她冷笑道:“云瑶,把这贱婢给我。” 云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宋相宜对下人的体恤,以及面对太子妃的淫威毫不惧怕的作派,倒让她心中起了几份激赏。 不过,欣赏归欣赏,她却没有心软一分一毫。云瑶将碧云揪给了自己的主子,微微一笑,看似抱歉的说道:“宋侧妃实在是对不住了,太子妃的要求,做奴婢怎么敢违背呢?” 宋相宜似笑非笑:“是吗?我看你杀伐果断,还以为你才是主子。” 听到她竟将自己和一个奴婢相提并论,刘若昕的眼神更加狠厉,厉声呵斥:“还不跪下,再啰里啰嗦,我手下可不客气!” 说着,钗子的尖端已经刺破了碧云的脖子,殷红的血液刺激着宋相宜,让她越加紧加。 “够了!”宋相宜大喊道,“刘若昕,你不就是想羞辱我吗?不要难为旁人。” 她扑通一声跪下,浅粉的袍子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掀起清雅的香气。 宋相宜一步一步地跪走过来,那阵阵的香气就越发的清晰、沁人心脾。即便是服输,也是如此从容不迫。 看着即使跪在地上如同奴仆一样被自己使唤的宋相宜,竟如此气定神闲,依旧风华绝代,刘若昕心里充满了嫉妒和仇恨。 若是没有这个贱人的出现,殿下的心就永远是自己的! 仇恨这种东西经不起反复咀嚼。恨意在刘若昕的心里被无意扩大,恨不得立时就用最毒辣的手段将宋相宜弄死才好。 见宋相宜靠近,刘若昕一把将碧云推到一边,抓住宋相宜的领子,举着金钗就往下戳:“我划伤了你这狐媚子的脸,看你还如何勾引殿下。” 宋相宜波澜不惊地说道:“来啊,莫非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输给了盛世美颜?” 刘若昕一愣,手下停住。 “真是承蒙太子妃看得起,竟将容貌这种东西看得重了。只是一个奴才偷东西,说到底最多是我管教不力,却不知关我这脸何事?今日你划了我的脸,任谁看,都是嫉恨冲头、公报私仇。” 见刘若昕迟疑,云瑶走到她身边耳语几句。 刘若昕顿时露出笑容来:“我到要看看你这骨头有多硬。” “来人,把这个小丫鬟也给我一并关押了。”刘若昕的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云瑶,待会儿你可要准备最好的鞭子伺候咱们的宋侧妃啊,别辱没了侧妃的傲骨。” 一群人押着宋相宜和碧云浩浩荡荡的走了。 没过一会儿,烟霞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方才其实是她和碧云一起回来的,却没想到目睹到这样一幕,碧云吩咐自己躲起来去找救兵,自己则进了屋子。 却没想到让碧云也涉了险境。 烟霞六神无主,她唯一熟悉的就是魏然,可是魏然大人已经跟着太子去打猎了,最快也要明日才可返回,若真是到了明日,小姐和碧云不死也脱层皮了,怎么办? 烟霞在原地跺脚,突然想起了红雪。 红雪是女护卫,必定不会跟着秦琰打猎,也更能理解小姐的处境之危险,找她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打定主意,烟霞撒丫子就往外跑,红雪大人此刻定是在牢房里审问犯人。 太子妃的牡丹园。 满园牡丹倾国倾城,花开之时动人心魄,但是却无人知道这牡丹之下买了多少具尸体。 牡丹园的东北角,是一座简单的青瓦白墙的小屋,刘若昕命令奴才们把宋相宜两个人给押进去,只留下云瑶和兰水儿制住他们,其余的太监和丫鬟们皆都遣散了。 小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孤零零的放在窗前,从窗边望过去,刚巧可以看到牡丹影影绰绰的身姿。 宋相宜可不会以为刘若昕把自己带来,只是为了关禁闭顺便欣赏院中牡丹的。 果不其然,云瑶把桌子搬开了,一块镶嵌在地板上的木材展现在众人眼前,云瑶伸手把木板掀开。 刘若昕冷笑道:“宋侧妃还不请进,东西可都是为您准备好了呢。” 她伸手将宋相宜一推。 宋相宜淡淡地说:“太子妃,急什么,左右我都被绑着,落进了你手中,你若是想我死,也不过是分分钟的时间罢了。” 她向里面看去才发现另有玄机,只见一道长长的阶梯盘旋向下,不知道通往多深的地方去。 刘若昕再次拿手推她,她猛地回过头,吓得刘若昕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色厉内荏地喊道:“宋相宜你再不下去,我就把你推下去,是死是活,可就难说了。” 说来也奇怪,一直镇定的宋相宜突然害怕起来。 她畏畏缩缩地小步挪着,没走几步突然哭了,跪在台阶上说:“太子妃娘娘我错了,求你绕过我这一次吧。” 宋相宜居然跪地求饶,而且还是如此的懦弱和低声下气,刘若昕楞了一下就放声大笑:“你现在才知道求饶已经太晚了,给我进去好好尝尝皮鞭的滋味吧。” 说完便是一脚伸过去。 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宋相宜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刘若昕的大腿,张嘴咬住了,而且是死死的咬。 云瑶和兰水儿万万想不到一向是飘渺若仙的宋相宜会做出如此的事情,全都呆怔了,须臾,才想起来冲上去拉扯宋相宜和刘若昕。 这样一拉扯之下,刘若昕自然是更加疼痛,于是大喊道:“两个蠢货,赶紧让她松开嘴!” 闻言,兰水儿和云瑶赶紧去拉扯宋相宜。 宋相宜被迫抬起头,看向碧云,眼神里面分明说着快走,碧云看出了宋相宜的意思,但却只是摇头说:“小姐,我不走,要死一起死。” 碧云说完,奋不顾身扑向刘若昕,咬住她的耳朵,死死地咬住。 这下子可真是疼的够呛,刘若昕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震耳欲聋。 第268章 混战(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瑶眉头一皱,“你去对付碧云,宋相宜交给我。” 她猛地拉住宋相宜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宋相宜吃痛,忍不住张开了口,云瑶趁机把她揣进了地牢之中。 至于碧云,兰水尔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逼得她不得不张嘴呼吸。 刘若昕的危机总算是暂时被解决,她摸摸耳朵,发现一抹鲜红的血,再看看腿上一片的血迹,几乎要癫狂。 她拽着碧云,拿起簪子狠命地往她身上扎,一下子一下子,鲜血随着钗子锐利的尖端被带了出来,温热的血喷在刘若昕脸上,碧云惨叫着。 云瑶拿起手绢赌住了她的嘴,刚开始碧云还能挣扎一下,到了最后几乎是一动不动了。 兰水尔害怕地躲到一边,云瑶实在看不下去了,便道:“娘娘您冷静一些,现在可不宜节外生枝啊,还是办正事要紧啊。” 这倒是提醒了刘若昕,宋相宜才是重头戏,她放开碧云说道:“把这个小贱人给我处理了,记得别要人看见,云瑶你跟我下去。” 两个人到了地牢下面,宋相宜正在地面上蠕动着,想要站起来,刘若昕恶毒地笑道:“哟,侧妃这是想要起身啊,云瑶还不快扶一把。” 云瑶答应着,拉着宋相宜起来,而后把她绑到了类似于十字架的木柱子上面。 刘若昕从墙上拿起一根血红的鞭子,懒懒的一甩,笑的很是邪魅:“哟,瞧着精致的小脸蛋,可真是我见犹怜啊,却不知道没了这张脸,你还能干什么?” 说着举起鞭子就想要抽宋相宜。 眼看着鞭子就要挥舞到自己的脸上,宋相宜说道:“你若是胆敢动用私刑,秦琰必定不会放过你,当年你害得李妃流产,当真以为是天衣无缝吗?也不想想当初那禁足一个月的滋味。” 刘若昕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云瑶却不能让气势就这么下来,走上前道:“宋侧妃,你派遣太监意欲行刺殿下,太子妃知道了气不过,代替殿下惩罚你几鞭子,那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皇后娘娘审问,怎么也怪不到太子妃头上。” 说到这里,宋相宜心中明白过来,这场阴谋或许是皇后和刘若昕联手的,否则刘若昕不会这样的大胆妄为到敢对自己动私刑的程度。 自己好歹是个侧妃啊。 她冷冷地看着刘若昕说道:“你说我派人行刺殿下,可真是可笑啊,目的呢?其二,我怎么可能派一个手无寸铁的太监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刘若昕顿时哑口无言,须臾脸上划过恼羞成怒的神色:“牙尖嘴利,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宋相宜说道:“我骨头的硬度比不上你的无耻,你可知头顶三尺有神明,你做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刘若昕哈哈大笑:“谁有力量谁就是神,弱者只配被踩在脚下,你今天落到我手里,也是你宋相宜无能。” 说吧,第一鞭子挥舞过来,直接划伤了宋相宜的脸庞,细密的血珠子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沾染了雪白的衣襟。 宋相宜强忍着,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刘若昕。 这表情刺激得刘若昕更加恼火。 好啊,你倔强是吧,那就再让尝尝这九转血鞭的厉害,说着抬手又是一道鞭子啪的一下深深陷进了宋相宜的肉里,宋相宜当即紧咬银牙,一声不吭,死活都不曾喊出一个痛字。 看着宋相宜这副模样,刘若昕心中更加的愤恨,凭什么你一进府,就把殿下夺走了,殿下往日必定要来找鸿钧说话,现如今也是甚少来了,都是你个狐狸精,我今日要你不得好死。 “这第二鞭为了你勾引殿下。”说着鞭子无情的挥过来,直打得宋相宜皮肉展开,血流如注,刘若昕心满意足的看着宋相宜的惨状,心理上获得了一种复仇的优越感,一种支配他人生命的、无上的飘飘然。 宋相宜紧闭着双眼,轻轻的笑道:“知道吗,太子妃,你是我见过活得最可悲的人。更可怜的是,你都认识不到自己的可悲。人这一生这么短暂,你不为自己而活,却总是想着怎么掠夺、怎么陷害,你把自己的生命当做一场阴谋,一辈子算计。可笑的是,你眼里的对手,却从来不曾正眼瞧过你。” 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刘若昕,对云瑶吼道:“拿起鞭子,给我狠狠的抽,让她嘴硬,我就是要将她的骨头抽碎了,看她还敢不敢这么放肆。” 云瑶一笑:“娘娘的吩咐,奴婢自然要遵从。”拿起鞭子便挥舞起来。 一主一仆疯狂地抽打,几乎失去了理智,她们沉浸在一种血腥的快.感中,似乎从里面获得了一切荣光。 宋相宜的已经成了血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在心底默默的呼唤着:秦琰,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 太子府的重案牢房内,红雪同样在折磨人,只不过对象是小六子。 小六子的身上伤痕累累,但他却闭嘴不言,只肯说一句话:“你若带我见秦琰,我自然会说出一切。” 红雪也是没辙了,这时候烟霞一阵风跑过来,一见到红雪就立刻跪在她的脚边,大口喘息:“红、红雪,救救我家小姐吧,她被侧妃带走了,定然是凶多吉少啊。” 红雪漠然道:“后院的事我无权插手,太子妃有分寸,处理家事而已,不会伤害宋侧妃的。” 烟霞不敢置信地看着红雪,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觉得很是绝望,她抱住红雪的大腿苦苦哀求:“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会被太子妃折磨死的。” 红雪不耐烦地拉开烟霞,冷着脸说:“我是真的不能插手,太子妃有分寸,你尽管放心。” 刘若昕嫁进府之前,红雪就奉命调查过她,知道她是一位贤淑的女子,定然是不会下狠手的。 可见,想当然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第269章 碧云之死 红雪派人把烟霞送了出去,烟霞转身就想再扑回去,却被关闭的牢门阻住了。 她哭着喊道:“红雪,太子妃心狠手辣,绝不是你想的那么仁慈啊。” 她使劲的拍打牢门,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可惜,那么徒劳。 隐藏在房顶上的李文终归是不忍心,到底都是宋家出来的,他飞身下来,走到烟霞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烟霞看到李文,顿时激动地喊道:“李文你一定要救救相宜小姐啊,她被太子妃捉走了。” 李文一听心知不妙,他不像红雪那样被表面蒙蔽了,刘若昕的为人,他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他说道:“你先稍等,我给殿下传信去。” 果然,他很快就回来,带着烟霞来到了地牢。 他是太子府侍卫,去地牢倒也无人阻拦,一下台阶便看到了凄惨的宋相宜在柱子上低垂着头。 刘若昕知道太子的人来了,一脸埋怨的看着云瑶,责怪道:“你怎么下手那么重,不就是侧妃承认了自己派人刺杀殿下的罪责吗?” 云瑶一本正经的装作气愤难耐的样子:“请原谅奴婢实在太愤怒了,殿下对侧妃这般好,侧妃却难忘旧情人,居然要杀了殿下,好脱离太子府。” 李文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栽赃。 他装作不知内情,说道:“即便这样,下手还是太重了。” 宋相宜想说些什么,却疼痛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烟霞自从看到宋相宜的那一刻起,眼珠子就没有离开过,看着那累累的伤痕,烟霞心里不知道有多疼,她扑倒宋相宜的身上,大哭大喊:“小姐,小姐,奴婢来晚了,奴婢该死啊。” 宋相宜勉强的挤出笑容说道:“不是你的错,怎么能怪你?” 李文走上前说:“侧妃伤势过重,属下带她去医馆吧。” 刘若昕假惺惺的说:“妹妹伤成这个样子,做姐姐的自然是心疼,可是这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怎么能轻易破坏呢?” “是吗?”秦琰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将屋里的人惊到。 刘若昕顿时回头望去,叫道:“殿下来了啊。” 他大步掠过刘若昕,甩手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李侧妃之事我容忍你多年,而今你却越发猖狂,李文传令下去,太子妃刘若昕不思悔过,暗害宋侧妃,禁足三月,鸿钧带到飞流院暂为抚养。” 李文赶紧上前松开了宋相宜,秦琰抱住她轻轻地说道:“如何这般不小心,看来真是变傻了。” 宋相宜笑道:“你终于来了,快去找碧云,她……”还未说完晕倒了。 李文当先出去传令,太子妃被囚禁,云瑶行刑,供出碧云的下落。 十二道太子金令接连送到了太医院,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成群结队的太医带着药箱子前往了太子府。 飞流院中,众位御医各个都是汗流浃背,简直是用生命在把脉。不少御医盯着秦琰虎视眈眈的眼光,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们一再的把脉,互相热烈讨论印证着,不断的窃窃私语,就是不说结果。 秦琰不耐烦地摔碎了杯子,呵斥道:“到底如何,给本王从实说来。” 众位御医不敢上前,太医令无法只能小声说道:“侧妃鞭伤入脏腑,加之本有旧疾,臣等无能为力啊,好生将养着或许……还有个一年半载……” 秦琰闻言大怒,直接喊道:“你个蠢材,要你何用?”抽出剑来直指太医令。 太医令吓的扑通跪下求饶道:“殿下饶命啊,老臣实在是尽力了,虽说人命关天,可老臣也实在无力逆天而行啊。” 秦琰的双眸冷得像是寒冰,王御医一看不好,仗着自己知道些内情,自动出列说道:“殿下别急,尚且有救,还有个人可以救恻妃。” 秦琰手中的剑落地:“是谁?” 王御医擦着冷汗说道:“就是侧妃自己。” 侧妃都昏迷不醒了,如何自己救自己,你玩我? 一看秦琰又是一副嗜杀的神色,王御医连忙诉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娘娘本身就是一个医者大家,极其擅长青藤之术,或可有办法救治自己。” 秦琰不言语,看向宋相宜,说道:“还有多久会醒来?” 太医令小心的回复道:“大约是在明日了。” 秦琰坐在床边看着宋相宜的脸,即使上面有了伤痕,却依然无损她的美貌:“你们下去吧。” 御医们忙不迭地逃跑了,烟霞行礼说:“我去给小姐打点水。” 四下无人,秦琰抓起宋相宜的手说:“相宜,你听见我说话吗?你要好好的,不要丢下我……” 为宋相宜拉好被角,他刚坐下,红雪翻窗进来说:“殿下这是从小六子身上搜查来的新信,您看看吧。” 秦琰瞄了一眼便放到一边,也不曾打开。 红雪看了宋相宜一眼,心中内疚。 她万万没想到刘若昕狠毒至此,小心翼翼地问道:“侧妃伤势如何?” 秦琰不说话,面色沉重,只是专注地看着宋相宜。 红雪已经悔不当初,看来宋相宜情况严重啊,但她还是狠下心肠说道:“殿下那个小六子说一定要见到您,才肯说出幕后主使,您看现在要不要见见他。” 秦琰却无心过问:“退下吧。” 红雪皱眉道:“殿下,侧妃重伤,我知道您心中难过,只是国事为重啊,还请殿下先去处理此事再来看侧妃吧。” 秦琰冷冷的说:“滚,不要让我数第二遍。” 红雪看着秦琰冰冷的、凝重的、充满了暴戾的神情,本能的感动了恐惧和害怕,她诺诺了两句,终究是退了出去。 李文看着红雪的背影,面色浮现一丝不喜,他走进去行礼道:“殿下,碧云找到了,只是……” “已经死了,属下们是在牡丹花园的花圃里找到的”李文说完等着秦琰的命令。 只听见砰地一声,水盆掉落在地,烟霞面色惨白的站着,她的声音空洞:“李文你刚才说什么?” 李文没有吭声,秦琰开口说道:“厚葬了吧。” 李文答应着,行礼告退,烟霞呆了一会儿,秦琰淡淡的说道:“你不去看看?” 烟霞如梦初醒,连忙跟上李文的脚步,一路到了停尸房,在看到碧云满身鲜血的那一刻,烟霞的眼眶泪水如雨,抱住碧云,:“小姐生死未卜,而你又已登黄泉,我……我只能来送你一程了。” 语毕,泪落连珠。 第270章 秦琰的情愫 碧云的葬礼是李文和烟霞二人一力操办。 碧云生前那样的喜欢热闹,可是到了死后却只有两个人孤零零的跟在她的棺木后面,一路顶着风雨前行。 四月的皇城,恰是烟雨飘零的季节,丝丝的小雨不停歇的洋洋洒洒,祖山上,烟霞一脚深一脚浅的移动着,木然的沉默着。 当最后一掊土落在碧云的墓头,烟霞终究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她亲手将一块写着碧云名字的墓碑插下去。 双手抚着它,失声痛哭。 可怜的碧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李文沉默着,而后拍拍她的背部说:“回去吧,侧妃还需要你照顾。” 烟霞只是哭,哭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文无奈,只能对赶车的太监说:“我先回去了,你务必将她平安送回去。”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烟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荡荡的,这才无奈地回程。 赶车的太监早就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笑道:“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用。” 烟霞听完了,心中又是酸楚,以前还在宋家的时候,常常互相取笑,碧云说她将来一定要生个可爱的女儿,可惜话犹在耳边,人却已经在黄土,命运多舛,非是人力可以预料。 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已经行驶到太子府偏门,赶车的小太监喊道:“到了,姑娘赶紧下车吧。” 烟霞默默的下了车,那小太监立马翻脸嘟囔着:“晦气。” 偏门这里比较冷清,烟霞孤单单的走着,刚走了不到两步,头顶处突然传来了呼唤声,好似有人再喊自己的名字。 “烟霞!上面。” 烟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第三遍呼唤响起来的时候,她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抬起头来,四处轮回地看一遍,才发现了端倪,只见安珏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他!烟霞惊讶之余,又很是心烦。 安珏这个时候来太子府干什么,还嫌事不够多?他们主仆整日里神神秘秘的,总让烟霞觉得不安,随时都会出事的感觉。 安珏做了一个跟随的手势,烟霞会意,只能跟着走了。 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安珏才敢现身,落到地面上。 烟霞毫不掩饰心烦:“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阴魂不散的想干什么?我家小姐现在已经是昏迷不醒了,请你们不要再来叨扰我们了。” 安珏可真是恰好撞在枪口上,他对于太子府这两日的事情是一无所知,得知宋相宜昏迷当中,顿时意外至极:“怎么回事,前两日还是好好的。” 烟霞想到命在旦夕的宋相宜,眼眶就红了,泪珠子一下子就滚了下来:“也正是这两日的事。” 安珏意识到不妙:“可否说给我听,或许我这边会有办法。” 烟霞听了这句话,心内一动,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安珏听完,呆了一会儿:“我这就回去,或许我家主人有办法。” 很快就到了夜晚,宋相宜依旧昏迷,秦琰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私语“本王命令你快点醒来,听到没有。” 潜伏在屋檐下的恣睢和魏然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的神色,殿下不愿用膳,也不处理公务,这样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不过他们也都清楚,这时候的秦琰就像是一头发疯的百兽之王,谁上前去去劝阻,谁就是去送死。红雪就是最好的例子。 魏然叹息:“咱们走吧,殿下此刻需要安静。” 恣睢点点头,两个人呼啦一下飞走了。 此刻万籁俱静,只有风轻轻的吹过的声音,窗台上的杜鹃花,静静地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不知道迷幻了谁的心智。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抵在自己的眉间,清俊的眉头蕴含着几丝恍惚,过了半饷儿,悲色忽而被冲散了,嘴角慢慢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但是着这笑容却是如此的苍白和空洞。 秦琰轻轻的说道:“你还记得我们雪中雅聚吗?” 他看着宋相宜,但是她却一声不语,只是静默的沉睡者。 微微的笑着,秦琰继续说道:“那时你真胖,我竟无法将你从雪地中托起。”说到此处秦琰闷声笑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吃的如此肥硕,实在是有碍瞻观。” 但是我却偏偏被你吸引了,秦琰默默的想着:“我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像你这般的女孩,敢在我的面前顶嘴,还偏偏每句话都能堵得我哑口无言,明明是见到你心中就有气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居然被你吸引了?” 他还记得她的粲然一笑,还记得她在湖边有理有据的跟自己争执,还胆大妄为把自己踹入湖中的那一幕,那些记忆就仿佛发生在昨夜,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可见。 越是记得清楚就越觉得心痛,越是恨自己只能看着她沉睡,但却没有法子救她。 “相宜,我拿你怎么办才好?”秦琰喃喃的道,“你可知道我的心思,就如同你对方少逸的心思。”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薄薄地一层微热液体使他看不清楚面前佳人的容貌。 自然也看不见昏睡中的宋相宜睫毛微微颤抖,又迅速恢复平静。 宋相宜也没料到自己刚醒来就听到秦琰的告白,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住了,头脑中一片混乱,秦琰,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两个人都在问对方,但却无法回答,或许他们知道彼此心中的答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该如何说出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寂静澎湃,静水深流。 夜空清澈如水,一个人影飞掠进芦苇丛中,在一所小小的庭院前,停住了脚步,安珏推门进去,看到自己殿下又在偷酒喝,脸上顿时显出怒色,他大步走过去夺过酒杯和酒壶,甩手就砸在地面上。 只听几声脆响,酒壶和酒杯碎得满地都是,洁白的瓷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吴云惊讶地挑起眉头,笑呵呵的问道:“是谁惹得你发脾气啊,可真是难得啊。” 第271章 善意的谎言 安珏这一次没有闷声不语,也没有呆立不动,而是毫不客气的说道:“就是殿下惹的,相宜小姐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您,可您却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您可知道相宜小姐她遭人毒打,伤及肺腑,命在旦夕之间,太医令说即便是调养着,也不过是半年的寿命了。” “什么!”吴云震惊,面色一刹那冰冷如霜,他站起身来,双眸中闪烁着寒光:“你给我说清楚!” 安珏赶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吴云淡淡的笑了,这刘若昕比起宋相若倒还更加狠毒和大胆,也不知秦琰是怎么调.教的,待来日却要问问秦琰。 至于那个刘若昕……吴云嘴角的微笑带着嗜血的意味,有借总该有还,不是吗? “罢了,也是和秦琰见上一面了,准备马车吧。”吴云一振臂,宽袖随风飘摇,更衬托的长身玉立,风姿绝代。 安珏听了吴云的吩咐,心中摆明殿下这是准备收网了,于是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到吴云进入京都的时候,天已经是大亮了,此时的太子府中,宋相宜已经醒来,烟霞看到她张开眼睛,心中惊喜就要喊出声。 宋相宜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陷入沉睡中的秦琰,秦琰睡得很不安稳,薄薄的一层冷汗覆盖在洁白而饱满的额头上,时不时还呓语两声。 烟霞会意,忍住痛哭的冲动,哽咽着去扶住她起来。 宋相宜刚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痛楚,这股痛楚席卷而来,疼得她几乎要吵闹出声,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到血珠从嘴角落下,方才慢慢压制住。 烟霞看着小姐这幅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痛又何止百千。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轻轻的,但是对于内力深厚的秦琰来说,这些小动静足够唤醒他了,他轻轻的抬头,刚好看到宋相宜因为痛楚而眉头紧皱,嘴角还挂着血珠。 顿时一阵说不出的心疼。 他伸手扶住宋相宜,轻柔的协助她坐起来,问道:“现今觉得如何?” 可忍得住?饿不饿? 很多的话语,很多的疑问,拥挤在一起,却又说不出口来,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秦琰看向宋相宜,宋相宜也看着秦琰,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心中百感交集,身体的感觉却很糟糕,无力、疼痛、虚弱,纠缠着她,勉力笑笑,说道:“我无碍的,只是疼了一些罢了。” 你疼在身上,有人疼在心上啊! 秦琰的脸上不由升起一丝怒气,刘若昕! 他素来极冷漠,突然出现这煞气,骇得烟霞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宋相宜看到了,却皱起眉头说:“请殿下切勿为我破坏大局。” 很神奇的,宋相宜没有说明此话何意,但是秦琰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现在不要动刘若昕,还不是时候。 秦琰冷笑:“我自有分寸,这些年的账也该清算一下。” 宋相宜叹息:“殿下心中有数便好,对了,碧云呢?”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滞了,烟霞面色惨白,而秦琰则沉默不语。 看到这一幕,宋相宜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碧云必定是出事了。她看向烟霞,有些不安:“烟霞,你说,碧云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伤势如何?” 烟霞哽咽着说:“小姐你都伤成这般样子了,碧云的事我以后再告诉您吧。” 宋相宜满腹狐疑,挣扎着竟要起身:“碧云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 烟霞一下子就慌了,关键时刻,秦琰沉声说道:“你现在有伤在身,胡闹什么?碧云受了伤,我派人把她送到别院去了。” 别院?秦琰应当是不会骗人的,也没必要骗我,宋相宜顿时安下心来,她问道:“碧云的伤势重吗?” 烟霞含着泪说:“很重,太医令说要养个一年半载的才会缓过来。” 听了此话,宋相宜也没起疑心,只是叹道:“只要还活着就好,她在那个别院,我想去看看。” 烟霞的心顿时纠在一起,秦琰冷声说道:“不要添乱了,你养好伤后,我自会带你去。” 秦琰态度解决,宋相宜知道是为自己好,也不敢违拗,只能无奈的同意了:“殿下,臣妾已经无碍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其实秦琰见她醒来,而且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多少记挂母妃当年的真相,于是就起身回去书房。 屋子内,烟霞看着自己小姐,心中为秦琰不平,忍不住说道:“小姐,殿下守了您一晚上,您倒好,一醒来就赶人走。” “我知道。”没想到宋相宜说了这么一句,“我知道他守了我一晚上,我也知道他的心,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的心。” 烟霞怔住了:“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我的心大概迷失了,在天平的那一段,我已经看不清楚了,宋相宜默默的想着,泪珠滚落。 书房里,秦琰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行字:当年公案,涉事者董妃兰妃,欲知详情,小六子静候。” 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神秘人是如何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的? 秦琰思索一阵,喊来魏然:“去把小六子带来。” 魏然低声说道:“属下遵命。” 出去大概是一盏茶的时间,带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囚犯,观其面容正是小六子。 小六子拜见道:“徐文拜见大良朝的太子殿下。” 秦琰挑眉:“你是北梁的人?” 小六子咧嘴笑,却没想到扯痛了脸上的伤疤,他捂着脸哀声叹气:“正是,红雪那个女婆娘可真够心狠手辣的。” 稍缓又道“我家殿下说了,您若是想知道真相,就请您去皇宫东南角的冷宫一见,到时自然给您说明当年的真相。” “竟然是他!“秦琰审视着他,盯着他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小六子一片坦诚,不卑不亢,不躲不闪。 过了须臾,秦琰说到:“放他走吧,告诉你家殿下,我必定回去,希望他不要食言才好。” 小六子无辜的笑着:“我自会通报的。” 第272章 毒计 虽说让宋相宜吃了大苦头,太子妃刘若昕这几日却并不开心,晚上睡不好,白天思绪纷乱,顿顿饭都吃得不舒服,不止这样,口中竟然还起了几个火泡。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一直莫名烦躁。 刘若昕在大厅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满面愁容,却不说话,走了足足有十几圈,把旁边的丫鬟们都绕晕了,忽然停下来,对着另一个心腹丫鬟美云怒喊:“怎么这么热!快去把窗户打开!” 美云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去开窗户,刚刚一打开窗户,便被外面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她皱着眉看了一眼窗外,虽说外面春意浓浓,可屋里屋外却依然清冷得很。将窗户支好后,她搓着手跑去拎来之前泡好的一壶茗茶,回到桌前给刘若昕倒了一杯。 大概觉得茶晾得差不多了,美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太子妃,您都走了半天了,快坐下来歇会,喝杯茶吧。” 刘若昕叹了口气,没有坐下,只接过美云手中的茶碗,来到了窗户边,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紧蹙的柳眉却不曾松开。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划破了大厅中的清寂,美云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刘若昕手中的茶碗被狠狠摔到了地上,点点瓷白碎得触目惊心。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刘若昕双眼通红,又一次发起脾气。 这几日来,刘若昕动不动就发脾气,东西摔了一批又一批,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美云战战兢兢地缩在一旁,却也根本不敢上前相劝。 自出事以后,太子秦琰守在宋相宜身边,夜以继日,比处理国事政务还要上心,他和宋相宜多相处一分,刘若昕心中的嫉妒与愤怒也就更长一分。 本来是想借个由头狠狠惩治宋相宜一番,却不料太子的反应出乎她的意外。在太子的眼里,宋相宜似乎并没有太大的罪过,倒是她这个正妃,因此受了冷落。 已经好几天了,太子一心只在宋相宜身上,对她这个正妃,是问也不问,看也不看,她本来还准备了很多罪证说辞,等太子问起来的时候给宋相宜狠狠地扣上,可是至今太子都没有见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她根本难以揣摩。 最令人气愤的是,每次派出去的下人回来报信,听说得都是,他对宋相宜的伤势如何关心。一想到这里,刘若昕心头的嫉妒之火就会莫名窜起来。 她踩过满地碎瓷,扶着桌子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美云,冷笑了两声,细锐的话音犹如自嘲:“如今看来,倒像是更成全了她啊!你说是吗?” 美云对上主子那幽怨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应话,只看着主子眼神越来越冰冷,冷得能让人发抖。 “无论如何,不能让宋相宜这个贱人爬到我头上!”刘若昕看着桌上纯白色的茶壶,想到的却是宋相宜的那张脸,那张白皙动人,一个媚笑就将太子秦琰从她这里生生勾了去的脸, 虽然那日毒打了宋相宜,但刘若昕知道凭着医术高明,她迟早能让自己脸上的伤疤恢复。刘若昕只恨自己当时打得火候有些欠缺了些,不能在宋相宜脸上留下永远的疤痕。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她要毁了宋相宜的那张脸,没有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是么? 重要的是,只要毁了那张脸,宋相宜就再也不能勾引太子了。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先把美云这个替补心腹安插在太子府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如今自己被禁足,好歹还有个自己的人可以指使办事,简直是老天都在垂怜。 刘若昕眸色中毒意渐渐加深,吩咐道:“美云,你按我说的去做,就算不能杀了她,也要让她付出我满意的代价!” 说着,邪笑着勾起手指,示意美云来到她的跟前,继而在对方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美云得了命令,立刻便去行事。 第二日,便传来了宋相宜突然发烧,浑身起了疹子的消息,刘若昕自然是得意得很,既然是下了药,发生这些自然也不奇怪。 真是一切尽在掌握。 美云似乎早已明白主子的心思,忙喜形于色地报道:“她那张脸上起满了疹子,那样子简直惨不忍睹,看了都觉得恶心,您就放心吧,她以后会没脸见人,再也没有与您相争的资格了。” 刘若昕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忙对美云说:“我们干了这么一件漂亮的大事,还没有让母后知道呢,你快拿着我的令牌,代我去向她老人家禀报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 …… 深夜时分,万籁俱静。 太子府侧王妃所住院内依然灯火通明,从寝室的纱帐内,时不时传出脆弱无力的咳嗽声,。 烟霞端着药碗守在床边,满心忧虑地看着床.上的人。 宋相宜从晌午的时候开始发烧,浑身发痒,折腾到晚上,已是全身都起了水泡,整个人也因折腾得太过疲倦,瘫缩在了锦被中,看似沉沉睡去,实际已处于深度昏迷中,起初还偶有几声呓语,现在却只剩下了一阵急似一阵的咳嗽声。 而那一张绝世容颜,更不知为何布满了毒疮,早已面目全非。 烟霞早已哭得两只眼睛成了桃子,她再一次盛了一勺汤药送到了宋相宜的嘴边,却依然一滴都喂不进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流到了枕上。 烟霞手忙脚乱放下了药碗,眼中的泪扑簌簌落下,急的哽不成声:“上天保佑,侧妃娘娘,你要吃药啊,吃药才能快点好起来吧,都怪烟霞无能,没有把你照顾好。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烟霞身后,红雪满目内疚抱着剑立于帐侧,年老的太医令也坐在一旁一筹莫展,连声叹息。 早上的时候,侧妃本已渐好,太子才因事带着魏然离开。 太子走了不过半日,期间内,宋相宜没有接触过烟霞之外的任何人,实际上,有红雪和恣睢的守护,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侧妃。 哪知侧妃又出了事,竟然被人在药汤中做了手脚,中了毒。 虽然太医及时发现并全力施救,宋相宜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更蹊跷的是,依太医令多年的行医经验,却依然不能说出所中的是何毒,不知道是何毒,自然也找不到解毒之法。 第273章 痛苦的抉择 正在众人焦灼之时,廊外响起脚步声,红雪回头一看,竟是太子秦琰回来了。 他紧锁着长眉,一张俊脸上满是疲倦之色,双眼却关切地看着床.上的人。 众人忙起身让出空间,他紧握着宋相宜的手在床畔俯下身来。 “相宜,相宜……” 看到她那般凄惨的模样,秦琰气愤得浑身颤抖,因疲惫布满血丝的双眼几近眦裂,口中发出声声凄迷的呼唤,继而孩童一般嘤嘤地啜泣起来。 如若从前的不爱,任她生死,任她痛难,自己不会如此地难受。 可世间就是有这样的机缘,或是某个眉目交接、心灵相碰的瞬间,就会爱上某个人,某个从来都没想到会爱上的人。 就如他与宋相宜。 他已说不清他是如何爱上她的,或许爱的时候往往是不确信的。 只有面对失去,感受到那种即将天人永隔的痛苦时,那种挚爱的感觉却来的那么深切,来的那么刻骨。 他的心中十分难受,难受到盛不下任何其他情感。 此刻,他只是难过,在难过中,不小心又触摸到了心中那最炽热之处,继而更加揪心。 他自责,如若当初宋相宜与方少逸在一起,这一生都与自己毫无关联,也许就不会遭遇这样多的苦难。 是因为跟了他,才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她真的再也不能醒来,他就要内疚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喃喃道:“相宜,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的。你快醒来,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 秦琰以从未有过的轻柔口吻对昏迷中的人说着,就像是耳鬓厮磨的情话。 烟霞,红雪,太医令……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沉闷和悲伤。 眼前说不好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 红雪忍住了鼻子中的酸涩,招呼烟霞和太医令出了寝室,留给太子和侧妃独处的时间。 在红雪的印像中,太子冷漠而理智,作为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举国女子倾慕,也因此对儿女之情从来都很看淡。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如此因深情而落寞的模样。 然而,宋相宜却令他连番失态,如此深情若可继,不知又会招致多少嫉妒。 同为女子,她为那个在病痛深受折磨的女子而惋惜,却也为她而高兴。 她虽悲惨到极点,却依然赢了。 无论生、无论死,她都赢了。 不知过了多久,靠着门廊睡去的红雪听到了太子的呼喊:“快来人!快来人!侧妃醒了!” 红雪和烟霞几乎同时冲进了屋子里。 宋相宜确实醒来了,她的脸肿得像盘子,毒疮已经开始溃烂,然而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惊异和痛色,张口发出一声嘶哑的问话:“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红雪低垂了眼眸,烟霞却忍不住哭出声来捂住了嘴。 秦琰一双凤目中却漾出欢喜的泪,他将相宜紧紧抱在了怀中:“没事的,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感受着秦琰结实而温柔的怀抱,宋相宜心中也涌起了暖意,甚至让她一时忘了身上的痛。她伸出手来缓缓环住秦琰的身子,已经龟裂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艰难的笑。 可是,这一刻,她望见了自己双手上的毒疮。 心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纵然心中沉痛无比,说出的话却淡若清风:“我知道我怎么了,我中了毒,容貌被毁了,是吗?” 秦琰身体一怔,轻轻松开了怀中的人,看着她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面庞,深情承诺道:“是我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你是我的爱妻,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我都不离不弃。陷害你的人,我会要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他从烟霞手中取过白纱布,一点一点拭去相宜脸上脓疮流出的秽物,那轻柔的呵护,让相宜的心都融化了。 她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洪水般的情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哑声安慰他:“无论是谁做的,你都不能冲动。你是未来的国君,凡事要以国体为重,要三思而后行。” 看到对方眼中渐浓的痛色,相宜低下了眸,思索片刻后,再次抬眸看着他:“再说我不是还有一身堪称国手的医术吗?我能治好自己的。” 秦琰目中流露出一丝惊喜,言语中却依旧充满了怀疑:“真的吗?你中的毒,连太医令都无法确诊,你确信自己能治好?” 宋相宜强提起笑安慰秦琰:“当然可以,其实我已经知道我中的何毒,这种毒叫天人面,来自西方异国,在我收藏的的医注密经中有提到,待细细研究,定能知道治疗之法。” 满是脓疮和肿胀的脸,让秦琰无法看清楚她原本的神色,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你伤的太重,不宜太过劳累,明日我便下令,届时整个太医院都将听命与你!只要能早日确定治愈之法!我大良当举国倾力!” 宋相宜以要休息为由,终于送走了恋恋不舍的秦琰。烟霞放下了纱帐后,也被遣退下去睡觉,就连红雪也找地方隐了起来休息,毕竟这几日大家都太累了。 宋相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她给了秦琰一个希望,确是一个虚假的希望。 天人面,不过是她随口胡编的一个词。 她所中的这种毒,她根本没有在任何经籍中见过,更不知道如何医治。 也许,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就像感受和回应秦琰的那份爱一样,亦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若她倾城依旧,他日伴君身侧,俯瞰天下山河,留名大良青史,自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现在,自己如此丑陋不堪的容貌,如何做得一国王妃,起步早人耻笑。 古言有云,色衰而爱驰,如今自己容貌丑陋,又岂能岂敢,自信到能留住君王天长地久的感情。 不是她不相信秦琰,是人生都会有很多变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亦如是。 一夜之间,她几乎哭干了泪水,也做下了最终的决定,她要斩断他们之间的缘分。 第274章 终于肯见他了 凤仪宫内,皇后忐忑。 自那日与太子秦琰见了一次,心中便再难以安宁。 纵然千般提防,万般谨慎,多年前的那件事情依旧如抽丝剥茧般地被牵出了一丝痕迹,二人之间本亲如母子的关系也随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若说当年,秦琰生母一事,也怪自己那时年轻气傲,任性娇纵,为争宠而为之,虽不是不得已,当时却也未曾多想,这在历朝历代后宫之争中司空见惯,是不可或缺的戏码罢了。 她幸幸苦苦将秦琰养大,他自幼到大,一天天、一年年地变化,喜欢什么,憎恶什么,优点是什么,弱点是什么,他会长成什么样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无不在自己的眼睛里。 自己这样处心积虑,搭上了十几年心血,为的又是什么?当然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不过是想让秦琰永远都不能摆脱她的控制,永远处于自己的掌握之中。 她几乎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甚至助他登上了太子之位。 她本不该有如此的善举。 然而,随着那些宫中红颜的陨殁,她自己的芳华也渐渐逝去,一颗心也开始萎缩老却,当年的执着,当年的杀伐决断,都渐渐远离了内心,那种争斗的力量也渐渐消弭。 如今的她,只是害怕失去,她的这一生,得到的东西很多,失去的却更多,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减弱,心中产生了恐惧。 她的后半生还要依靠太子,所以她不能失去太子,失去太子就等于失去自己的地位。 辗转反侧,夙夜难眠,她竟病倒了,噩梦一场接着一场,那些被她害过的人,变成厉鬼来找她算账,她们个个年轻美艳,苍白的面孔却流着鲜血...... 皇后被噩梦惊醒,开始了一番思虑。 这日黎明之分,她终于恍然,知道自己的心病所在,是害怕失去太子秦琰。 然而,派往太医院的小太监过了很久才回来,禀报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太子征调走了,说是去为侧妃娘娘宋相宜治病。 那个叫宋相宜的丫头她是见过的,人倒是生的美,心性也很纯,不过,这样的女子待在后宫里,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动不动就搞出大的惊扰,恐怕就有些不懂事了。 皇后坐在紫檀椅上,漫不经心地问小太监:“你可听到,那宋相宜得的是什么病?” 小太监是皇后一个心腹内官推荐来的新人,在跑腿办事方面倒是勤快,察言观色的功夫却差了些,尤其是往往猜不到皇后心里在想什么。 听到皇后发问,小太监知道自己事情又没办好,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奴才没......没打听到。” 皇后的态度变得不耐烦起来:“是没打听到,还是根本没动了心思去打听。” 她起身上前用细长的指扣敲打着小太监的脑袋瓜,一边意味深长地教训他:“做奴才的,首先要忠心,没有忠心,一切都不可取。所谓忠心,首先就是要说实话!” 小太监伏在地上,一副唯唯诺诺,倒蒜般地磕着头。 这时,突然有宫女传报,太子妃刘若昕身边的丫鬟美云求见。 皇后知是有事,便让地上的小太监退下,将美云传了进来。 美云一进来便跪倒在皇后面前,哭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太子妃,太子妃她被太子关起来了。” 皇后一惊,问道:“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快讲清楚。” 美云便把当日刘若昕因小六子试图行刺太子、而后将宋相宜关押起来,碧云因此而死,刘若昕又指派她对宋相宜下了毒,致使宋相宜毁容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几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细节。 然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老道精明的皇后。 待美云一说完,皇后便条斯理地抬起一双高傲的细眉,问道:“既然宋相宜派人行刺太子,那太子为何不曾怪罪宋相宜,倒对她百般怜爱疼惜,甚至惊动了整个太医院!” 美云恨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那狐媚子宋相宜不只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子殿下迷了心窍,不仅一心认为她是无辜的,还我家正妃娘娘关了起来,不闻不问。依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是个妖女!” 皇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嗤笑道:“能调.教出你这样的下人,刘若昕可真是让本宫骄傲的很!你告诉本宫,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美云却丝毫没听出皇后话中的讥讽味道,还以为是在夸奖自己,连连点着头道:“是的,正妃娘娘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的脸色木然变的难看,她甩了袖子站了起来,指着美云:“愚蠢,愚不可及!” 美云对皇后转眼间的变化摸不着头脑,一是茫然起来,不知改如何是好。 “还不快滚。”皇后历色道。 “是是!” 美云退了下去,皇后又坐了下来细琢磨了一番,才呼来了小太监,备了诸多名贵药材,摆驾太子府。 暮春时节,太子府花园中的桃花正开的盛艳。 太子秦琰伫立在园中,目光深长,穿过落英纷纷,如同白雪的花.径,凝望着宋相宜的住处那紧闭的房门,一颗心紧了又紧。 她是觉得自己变丑了,不好意思了吗?竟然不肯见自己。 秦琰心中,有些许失落,些许无奈,也有些许被人在意的喜悦。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悲剧,倒着实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贴近了,他们之间那层薄雾般的遮帐,不知几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他站在她的屋外,肆意地表达着对她的一片情意,没有丝毫得隐晦和掩饰。 就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虽然知道出来的必然不是一身重病的宋相宜,秦琰仍然禁不住感到一丝激动,他抬头看到了烟霞。 烟霞冲他轻轻施礼道:“太子殿下,侧妃娘娘请您进屋来。” 太子秦琰心中一阵欢喜,她终于还是肯见他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脸上腾起笑容,跟随烟霞进了屋。 第275章 今夜为你留下 “皇后娘娘驾到!”外面传来一声报喝,太子秦琰停下了脚步,种种疑虑涌上了心头。 难不成,皇后已经知道了这些天太子府发生的事情? 细一想,不说各方眼线布及,他自己也未曾刻意隐瞒,太医们都被自己招到了府中,必然会有消息传出,皇后知道了倒也不奇怪。 远远看到皇后,秦琰便跪下施礼:“孩儿见过母后,母后万福!” 皇后轻道一声:“琰儿快快起来!” 那样子,让秦琰觉得好生奇怪,也好生别扭。 前日里,他前往冷宫,与北梁太子吴云见了面后,又得知了关于生母之死更多的消息。 生母的死,与眼前这位看着他长大的皇后有着很大的关系。 她,很可能就是当年杀害母亲的罪魁祸首。 如今她笑吟吟地,一副做作的慈祥,出现在自己面前,只让他觉得心中万般恶心。 然而,他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不悦。 他起身静立于桃花树下,小径边上,任落英沾满了衣袖。 那英俊的人儿,如画的景致,让皇后也一时恍惚,她似乎想到了皇帝年轻时的模样。 如果秦琰,真是她自己的儿子,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想着,心底某处的柔软竟像被突然触动了,皇后心中一阵酸涩。 这时,秦琰面色冰冷,不温不火地问道:“不知母后驾到,所谓何事?” 皇后道::“本宫近日来总是睡不好,今儿一大早就派了人去请太医,却听说太医们都到太子府来了,细打听才知道侧妃病了,这不过来看看。不过,吾儿对侧妃倒是体贴备至。” 秦琰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他看着皇后,不知道她这是要演哪出。 只见皇后示意身后几个小厮将礼品一一端入宋相宜屋内,脸上漾起笑意:“太子也是来看侧妃的吧,不妨我们母子一同进去吧。” 秦琰心中虽然有一万个不乐意,却也拒绝不得,只好说道:“母后能来看望相宜,儿臣感激不尽。只是,母后莫要被惊到了。母后请随我来。” 说罢,自己走在前面带路,皇后带了一丝疑问跟在后面,走进了宋相宜的殿中。 宋相宜听闻太子与皇后来了,想要起身行跪礼,却被秦琰伸手拦住,柔声说到:“爱妃身体有恙,礼数就免了。” 宋相宜抬眼看着皇后,颇有些尴尬和为难。 皇后却不以为然,态度也极为谦和,她见宋相宜整个头部都裹着白纱,用一层轻纱帘子遮挡,知道其伤得严重,忙摆出一副极为心疼的模样,说道:“你是宋翰林的女儿,知书达礼,贤良淑德,琰儿能得到你这样的女子,是他的福气。只是……这一番,也真是苦了你了。” 哼,还不是你那宝贝刘若昕干的好事,你又何必假惺惺在我眼前演戏呢。 宋相宜心中如此想着,却也不能只说出口,她与这皇后可没有多少亲厚,何况还有个刘若昕。 皇后见她不做声,只当她是依旧委屈,话头一转,指向了太子:“琰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如今大良的未来寄托在他的身上,他有多苦,他有多难,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最是明白。” 她顿了顿,接着说:“琰儿拿你当宝贝,本宫既然心疼琰儿,自然也会心疼你。若昕将来会成为后,你会成为妃,你二人一定要齐心协力,侍奉好太子,我这做母亲的,才能放心。” 皇后左一声琰儿,右一声琰儿,直叫的太子秦琰面部发直,气息深重,宋相宜偷偷瞄向他,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只见他两只眼睛冰冷的能冻死人,眼底翻滚着无尽的哀伤和愤恨,他的拳头紧握着,随时能砸向谁一样。 宋相宜嘶哑着嗓音说起话来:“多谢母后惦念,相宜知道日后该怎么做,定不辜负母后和太子殿下的一片厚爱。” 皇后笑了:“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有你这话,本宫就放心了。你好好养伤,本宫还有些事,就不扰着你了。” 她转身对秦琰说道:“殿下,大可以先让那些太医回到太医院去。本宫认识一位大夫,能妙手回春,专治肤伤,相宜的病,就交给本宫好了。” 交给皇后?她真有那么好心要治好宋相宜吗? 宋相宜和秦琰心中充满了同样的疑问,二人不免因此互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下想法。 皇后自当装作没看见,留下了一大堆礼物和药材,便去往了刘若昕关押的地方。 据烟霞跑回来告诉宋相宜,皇后见到了刘若昕,便让她下跪认错,并气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骂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宋相宜咀嚼着这句话中的意味,皇后想成的何事?刘若昕又败的何事呢?难不成,她真想她们二人和谐共进?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皇后老奸巨猾,手段很辣,我是不会轻信她的。”宋相宜看向秦琰。 秦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拥入怀中:“相宜,皇后有句话说的是对的,能得到你,是我的福气。任她们兴风作浪去吧,我只与你风雨同舟。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宋相宜任他那样拥住自己,泪水已经涌出了眼眶,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他,心中念到:秦琰,对不起....... 窗外桃花依旧飘然而落,满径花语在悄然倾述。 是夜,秦琰留在了宋相宜房内。 虽然脸上的伤一直恶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宋相宜依旧不肯脱掉衣服。 “殿下,你还是回自己房中睡吧。” 秦琰很是不愿意:“为什么赶我走?今日我偏不走,你我夫妻这么久了,却有名无实,也该正正身份了。” 说着,便将宋相宜紧紧拥了起来。 二人之间,除了偶尔拥抱,确实似乎并没有更深的发展。 她娇小的身躯一直被秦琰的手臂紧紧环住,她想要摆脱,几番奋力挣扎,都无济于事。挣扎许久她也放弃静静的享受被抱住的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会有人替她抗下。 第276章 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相宜,你这是怎么了?”秦琰的语气变得冷静,但却没有松开手,反倒将她压在床.上,迫使她面对着他的脸。 相宜心中叫苦,却不得不任凭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脸上,难以承受的重量,和陌生的气息,让她感觉浑身不适,她用乞求的语气说:“殿下,我喘不上气来,你能不能轻点……” 话说出口,相宜才觉得味道不大对,似乎把气氛越发搞的暧昧了…… 而秦琰的喘息也有些急促,他克制着撑起了身子,让相宜好受些。 相宜见机便试图想要起身逃下床,却被秦琰一把按回到床.上。 相宜没有在反抗,无奈地将脸别到一旁,两人进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秦琰俯身将相宜抱了起来,再次拥在怀中。 他让她靠在自己胸膛,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细嫩的脸庞,带着几分宠溺质问道:“我们已是夫妻?为何不可行夫妻之事?” 见相宜没有反应,他摆正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对准她露在纱布外的唇,霸道地俯下头去…… 相宜抬手挡住了他的嘴,黑暗中,他的面貌模糊不清,她的手指却感觉到了他双唇的滚烫。 “殿下……我这个样子,你真的能接受吗。” 秦琰笑了,他轻轻拿开了挡在唇上的小手,温柔的话音中透着不屑:“你这个样子怎么了?你这个样子我就是喜欢!” 相宜道:“可是……” 秦琰将一个沉重而冰冷的东西放到了她手中,她摸到了那枚熟悉的宝石,知道是他母亲的遗物。 “没有可是,我说过的一起面对,我会把我的心交给你,你也要把你的心交给我。” 相宜冷冷说道:“那刘若昕呢?你准备把她怎么办?” 秦琰话音依旧低沉:“她是皇后的人,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能动她。” “什么真相?”相宜听不懂,但她知道孤鹰话里有话。 “不到危机关头,这个真相我不能说出来,否则会害了你。听我的,相宜,你现在也没必要知道。” 秦琰的话,彻底把相宜搞糊涂了。 “相宜,告诉我,你爱我。”察觉出她的迟疑,秦琰再次拥紧了她。 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声,相宜彻底被浓情所感染了…… 她想说,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人啊,就怕认真,一认真,一句简单的话,都变得有千斤重。 “快说,说你爱我!相宜!” 秦琰将脸埋至她的颈间,贪婪地嗅着她,呼出的热气让她脖子发痒。 “秦琰……我,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爱你!”她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弃式的逃避,怂恿她强烈地抗拒着,情急之下,一冲动,她拔出了一直藏着用以防身的弯刀,锋利的刀刃在黑暗中闪现出一丝银光,直抵秦琰的胸口。 她必须这样做,必须要断掉二人之间的牵扯。 秦琰震惊,没想到相宜会这样回应他。 他的身体僵了片刻后,却并没有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竟迎着那锋刃压去,口中冷冷问到:“为什么?你还是忘不掉方少逸么?” 利刃刺破了他的肌肤,温热粘稠的血液顺着刀骨流到相宜的手上。 相宜只是想逼他一下,没想到这人这么难缠,竟然自虐,搞得她瞬间有些慌了。 她松开刀柄,用力摇着头:“秦琰,你不要这样。” 又是沉默,沉默中,只有鲜血滴滴滚落…… 突然,秦琰发出一阵凄惨的笑,令宋相宜战心惊。 狂笑过后,他不发一言,放下了怀中的相宜,离开床榻,摇晃着走到门口。 这时,他回过头,透过黑暗,幽幽地看着她,问道:“那么是吴云吗?那个北梁国的太子吴云?” 没等她回答,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秦琰转过身,愤怒地掀起帐帘,终于大步离去。 宋相宜瘫倒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那件事情,竟然被他知道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宋相宜不明白。 就在这时,她的胸口处一阵揪痛袭来,愈发难忍,瞬间便令她冷汗连连,她勉强喊出一声呼救,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坐着的男子,轮廓如削,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却满是疲惫之色,她不知道秦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她醒来,男子疲倦的脸上荡起了绵绵笑意,眼底深处依旧是满满的关切。 如果没猜错,昨夜她晕倒以后,是他再次折回帐中救了她。 相宜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在场,昨夜的那柄凶器弯刀,此刻端端正正地摆在墙上的台架上,再看身上的衣服和床单都已经被更换过,昨夜的血迹早已不见丝毫踪影。 她的目光落到了秦琰左胸受伤的地方,那里被厚实的衣物遮盖,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真是个掩藏痕迹的好手。 这一刻,她觉得好尴尬,想起昨夜的事情,他提起方少逸,提起吴云,她不知道如何与他交代。 她希望有人能够进来,或是烟霞,或是红雪,或是太医令...... 但这看起来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事情,秦琰就像山一样矗立在她面前,让她再次感到压抑。 她不发一言,静静地等着,心中却忐忑不安。 秦琰伸出粗大的手掌,用手指一点点滑过她的脸上的纱布,描摹着她的轮廓,话语依旧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放心吧,本王不会再为难你,也不会去找吴云理论。” “那日你前去见吴云一事,就当你是天真懵懂,无心之举吧。宋相宜,我秦琰已经为你动了情。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屋内床前仅有一丝的阳光。 这几日,他着实为情冲昏了头脑,昨晚的一幕倒是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想起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确实不能再耽溺在她身边了。 他看似要离开了,宋相宜暗中舒了口气。 “但你要记着,我秦琰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放弃。“他背对着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你为谁背叛我,我就叫谁死无葬身之地。” 第277章 姐妹情深 秦琰离开后,相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起初,她震惊于秦琰似乎对一切都能了如指掌,不由得狠狠担心了一把,担心做不好这个侧妃,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是这幅模样了,不论她即将面对怎样的荣辱得失,对宋家命运也不见得有何影响,毕竟宋家有个女儿在宫里被皇帝所宠爱。 她起床后,随意披了件衣服,来到妆镜前坐下,呆呆看着镜中自己包满纱布的模样,感到总有些莫名的情绪,怎么都无法挣脱,一颗心无比难受。 身后,烟霞端着药品匣子走了进来,她将药匣子放在了一旁,伸手到袖管中摸出一个小纸卷交给了宋相宜:“小姐,这是安钰送来给你的。” “哦?”宋相宜有些诧异,拿过来打开一看,脸上顿时涌现出一片忧色。 她没有想到,吴云竟然病重了,那家伙,定是没有听从她的话,又贪杯了。 安钰既然能来到太子府,那定是也能打听到太子府中发生的事情,明知她已经是如此的状况,却依然冒险前来请她出手相助,可见吴云的情况真的不妙。 良心说,她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可是秦琰在早上离开前也说过“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你若背叛我,我会杀了他。”。 宋相宜痴痴地想:“救人,不算是背叛吧……” 就当秦琰作为堂堂太子会蛮不讲理把救人当做是对他的背叛,去杀吴云,那也总比病痛致死要好……毕竟前一种情况,还有回旋解释的余地。 可若自己不去,吴云作为北梁太子,自然是不敢轻易求医……除了自己,他可能真的是没其他指望了。 宋相宜觉得,她必须得去! 看着宋相宜心事重重的样子,烟霞提醒道:“小姐,您该换药了!” 随她来到太子府挺长时间了,烟霞一直还习惯唤她小姐,说起这个,倒不能怪做丫鬟的忽视了尊卑礼数,太不懂事,而是她自己不喜欢,她不喜欢那种依附于人的感觉,即使是一个与此相关的称呼也不喜欢。 况且,她和烟霞、碧云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比亲姐妹都要亲,她喜欢她们与她没有距离的接触,无话不谈的亲近。 这几日,一直是烟霞在她身边忙来忙去,一直没看到碧云,自己一身恶伤都修养的差不多了,碧云竟然还卧病在床吗? 于是,宋相宜回头问烟霞:“烟霞,碧云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经常去看看她,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应该好些了吧。” 烟霞对宋相宜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有些惊慌失措,口中支吾着:“哦,那个,我……我经常去看她的,昨天……昨天也去了,她……她……” 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姐妹,看到烟霞这个样子,宋相宜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她紧紧扣住烟霞的肩膀,问她:“碧云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你快说,说实话!” 烟霞手中的托盒还未来得及放下,身子被宋相宜这么一晃,一个药瓶便被摔掉到了地上,咔嚓一声脆响,褐色的药粉撒了一地。 烟霞急忙挣开宋相宜的手,慌忙中回避着她的问题:“小姐,你快坐下,你看这……”她看着地上的药粉,做了一个无奈状:“你还得换药呢,我去再拿一瓶药。” 烟霞匆匆跑了出去,宋相宜只觉得屋内的气氛变得沉寂而冰冷,一种莫名的悲凉涌上了心头,她再次确信地预感到了某种不祥…… 烟霞再次回来的时候,拿了新的伤药,虽然宋相宜没有再逼问,烟霞解绕纱带的手却不停地颤抖着,等着她把丝带全部解下,放到一旁,宋相宜转头看着她的双眼。 二人相对不语,宋相宜可怖的脸庞映入烟霞眼中,烟霞再也难忍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悲伤情绪,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宋相宜身边,伏在她的腿上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宋相宜轻抚着她的肩头,眼眶中滚烫的泪珠也扑簌着落在了烟霞的身上,瞬间泪流满面。 咸涩的泪水瞒过脸上的伤溃,带来阵阵刺痛,可比起宋相宜心中的悲伤却只是九牛一毛。 她将烟霞扶起来,要她细说碧云的事情。 烟霞言罢,已然泣不成声。 听罢后,宋相宜面色冰冷,哀伤的眼神低垂,不发一语,只是不断用枯瘦的手安抚自己的丫鬟和姐妹。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生离死别的痛苦,死去的是自己亲如姐妹的忠仆,因自己的一时不慎和一时冲动而死。 “小姐,你不要怪烟霞失态。我只是好伤心,我真的好伤心,碧云死得那么惨,我真的好难过,可是我不敢告诉你,甚至都不敢表露伤心,眼泪都要咽回肚子里。小姐啊……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太子妃,她太狠毒了,烟霞一定要保护好你!” 宋相宜真真是感动了,前世做白领,也有过闺蜜,一起说秘密,一起吃喝玩乐,一起大胆放纵,但却从未得到过这种舍命相随的衷心和呵护。 她将烟霞扶起,让她安坐在床畔:“好烟霞,我知道你的心,是我没把你们保护好。日后……” 她本想说,日后一定会保护好她,可是日后自己会怎样,她都不知道,她存了想要与秦琰断绝的想法,虽然还没打定主意怎么去实现,可却因此不能对烟霞有所许诺。 宋相宜抬眼,郑重地问烟霞:“烟霞,你愿意一直跟随我吗?” 烟霞觉得自己是听错了,眼泪还在滴落,哭声却哽住了,她泪眼婆娑地问宋相宜:“小姐,烟霞什么时候不愿意过?”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一直跟随我?”宋相宜知道,必须有十足的诚心诚意,她才能带她一起离开,才能照顾她。 烟霞坚定地点了点头:“嗯!我愿意一直跟随小姐!” 宋相宜又问:“那如果我不是太子侧妃,或是要去别的地方,你都会一直跟随我吗?” 烟霞大惊失色:“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莫不是病糊涂了?” 第278章 逃离太子府 烟霞满脸不解地说道:“太子殿下对你千般怜爱,万般呵护,你重病昏迷之时,殿下不离不弃,守在床畔不曾离开半步。殿下对您的一片深情厚意,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小姐缘何要说起这样的话,离开殿下?您怎么可能要离开殿下?” 宋相宜叹了口气,心叹这个丫头太过天真耿直了。 看到宋相宜叹气的样子,烟霞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口,忙说道:“小姐,我……我只是不能理解你为何提这样的话。” “没事的,你若跟我,日后我定会告诉你原因。”宋相宜道。 烟霞点了点头。 宋相宜看她终于镇静下来,接着说道:“现在,带我去看看碧云吧,姐妹一场,她死时我没有机会相送。如今她已魂归黄泉,我必须亲自到她坟头去看看她,送她一程,说几句姐妹间的心里话。” 烟霞再次哭着流泪:“小姐,这种事情,由我带去就可以,太子殿下曾有过吩咐,要您安心养伤,不能随意出去。” “你是听太子殿下的话,不听我的话了吗?”宋相宜话音清淡,隐隐显出一丝不悦。 “不,小姐,烟霞当然会听你的话,只是,烟霞也担心你的安危啊。”烟霞道。 “没事的,刘若昕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吗?再说,我们乔装一番再出去,也不会被人认出的不是吗?不要再说别的话了,快去准备东西!趁太子殿下不在,一会儿我教你个办法把红雪和恣睢都引开,我们就出发。” 不容烟霞再说什么,宋相宜便把她推了出去。 在烟霞前去准备祭祀用的纸钱和出行的行头时,宋相宜打卡了床内的箱柜,捧出一个大的黄梨木箱子,箱子外饰精美,本是娘家带来的嫁妆的盛具。 她将箱子放在床榻上,用特制的细长钥匙打开了密锁,翻开了箱盖。 里面不见金银珠宝,翡翠玉石,而是一本本一卷卷写着奇怪文字的经籍,她曾经翻看过这里面所有的书,这些书不知是何人所著,又不知是缘何来到了宋翰林的府上。 因书里的内容是用一种大良人都看不懂的奇怪文字所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一直被闲置在宋府的藏书阁中。 直到被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女白领发现,那些所有大良人都看不懂的文字她竟然能看懂,当时她就从父亲手中把这些经籍要了过来,当然,她没有告诉父亲原因,只是说觉得好玩。 她为何会认识这种奇怪的文字呢?原因是这样的,前世的她在大学里,曾经加入过一个志在收集和研究稀奇古怪小语种的社团,在里面学习了一种古代西域的文字,据说是某个古老的部落发明的,早已经随着那个部落的消亡而失传了。 不知为何,她非常喜欢那种有些类象形的字符,喜欢着喜欢着,就一头钻进去了,这一钻可不要紧,她突发奇想对之进行了天才的发挥,竟然把那些为数不多零零散散的字符,弥补拼凑成一门拥有几千个词汇的简易语言,并为其命名为火缡文。 因此还收到了社团的奖励,那个作为社长兼学长的大帅哥吴云凡还为此对她倾了心…… 知道自己想的有点扯远了,宋相宜赶紧迁回了思绪,毕竟她今日打开这个宝箱跟找哪本秘经没有关系,她是要找一种药粉,时间紧迫,找到了那个蓝色瓷瓶后,赶紧将箱子重新锁起,放回了原处。 这可是她自己的秘密所在,包括父亲、母亲、太子夫君、碧云烟霞在内,所有人,谁都不知道。 至于自己前世研究的那些奇异文字为何会出现在异世,这可能真的就是巧合了,就像她 的穿越一样,是一种时空的巧合。 蓝瓷瓶中的药粉是为了防备万一而准备的,碧云的尸体被安葬在了城郊,虽说京城是皇城重地,由大量兵力守备,治安一向不错。 但出了城,就难免会有一些游民贼寇,自己这摸样,虽说劫色是不大可能了,那也可能遇到劫财的或者变态的…… 总之,有备无患。 烟霞手脚很是麻利,不多功夫就准备好了一切,主仆二人换上了府中小厮的衣服。 烟霞按照宋相宜吩咐的,谎称有贼人进了府中,成功地引开了恣睢前去捉拿贼人,可是红雪这个傻姑娘却极为沉静,守着侧妃门口寸步不离。 烟霞急得冲门外大喊:“红雪姑娘,你倒是去帮忙抓贼啊。” 哪知红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极为尽责地说道:“贼人有恣睢一人前去捉拿足够了,我必须保护侧妃安全!你别跟我啰嗦,守好侧妃。” 宋相宜摇了摇头,展开手心看了一眼手中的蓝瓷瓶,瞬间做下决定。 红雪听到身后传来门开的动静,猛一回头,却连对面的人影都没有看清,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阵迷雾给熏晕了,她高挑而娇柔的身躯晃了两晃,嘭地一声坠倒在地。 宋相宜不忍看她躺在门口,与烟霞合力把她抬进来屋里,放到了床.上。 宋相宜自然之道这样做无疑露出了马脚,不禁苦笑了一下。 二人趁着混乱,挑起两担脏水,装作干活的下人,匆匆从侧门离开了太子府。 好在一路上并没有人发现她们二人,扔掉了脏水桶和扁担,烟霞立刻上前帮宋相宜揉着酸痛的臂膀,毕竟她伤刚刚好了些,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宋相宜推开她的手,急切道:“我没事的,我们快走吧,不然会被发现的。” 宋相宜拉起烟霞,一路狂奔来到了城门口,此刻,二人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烟霞这一路上越琢磨越觉得事情不对劲,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问道:“小姐,我们这是为何啊,想要看望碧云其实和太子殿下说一声,他那么在乎您,肯定会理解您的心情,说不定会派了恣睢和红雪保护着我们出来呢!干嘛非要搞成这样,跟做贼的似的,从自己家门里偷溜出来。” 宋相宜忍不住笑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道:“没想到你这丫头倒也不是笨到了家,不过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出城要紧。” 第279章 异域来使 宋相宜和烟霞向城门方向走去。 只见城门大开着,就在眼前,宋相宜的心不禁激动地多跳了几拍。 就在这时,一阵叮叮当当的铃音响起,一行异域装扮的车马队伍自城外而入,所经之处腾起阵阵黄烟迷尘。 宋相宜看到,那些人骑着枣红色或靛黑色的毛色的高头大马,四匹纯黑色的壮驹拉着一辆装饰华丽却掩盖着不少风尘的马车,一看就知道是从远道而来的人。 马上多是持弯刀和短剑的骑兵,他们个个裹着白色的面巾,身上的衣服形式各异,虽然沾了很多尘污浊渍,却依然看得出原色是白色,在他们衣服的领口、袖口或肩部,用红线绣着奇怪的标志,看上去像火焰,又像是某种花朵。 隐约间,宋相宜觉得在哪里见过那种东西。 不知不觉中,带着好奇,宋相宜和烟霞已经来到了城门前,与那些异域人士距离很近。 那些队伍前面的骑兵都下了马,一个看上去像是领队的人走上前去,与守城的城门官交涉,他递上了牒文一样的东西,城门官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却依然不肯放他们进城。 城门官对那领头人说道:“阁下一行既是远道而来,我邦自然应尽东道之谊,只是我等还未收到上面的通知,烦请耐心等待一下,本官已派人前去禀报守备大人。” 城门官自然不会说是自己看不懂牒文上的字,对于他这个理由,一行异域人虽无奈,也只能听他的话,暂时搁滞在此。 从那领头人的神情和动作看得出,他们十分焦急,他周围的其他人也开始显露出烦躁的样子,互相低声说起话来。 几句异域语言风一样飘进了宋相宜的耳朵里,她忽然吃了一惊,她竟然能听懂他们说话,不仅能听得懂,而且还熟悉得很,他们用的语言,正是自己前世在大学社团里发明的那种“火缡文”。 怎么会这么巧?能不能再巧点? 至于那些人谈话的内容,更是有趣了。 一个人说:“大良国的官员可真是笨得很,连我们大名鼎鼎的炎国都不曾听说过,那他们肯定也从来都没吃过美味的云馕饼,也没见识过炎国女子的舞姿和歌喉了?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另一个说:“你别说这些了,根本不是这样的原因。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每次过城关,守城的都管我们要银子,可我们手中只有玄铢,他们不认得,就使出各种办法刁难,我们也没办法啊。银子那么普通的东西,我们用来做碗做盆子,怎么会用来做货币,真是想不通。” 先前说话的人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一路上,我们的银器都被这些家伙们打劫光了,接下来,我们吃饭要用什么盛饭?要用什么喝酒?用手吗?我们可是贵族,那样太有失身份了。” 另一人说:“但愿他们不要让我们等太久,我相信,王子殿下会来接待我们的,毕竟我们是带着炎皇的圣火而来,他们会很在乎的!” 而另一旁,那个守门的城官依旧拿着那牒文,皱着眉头和几个兵士在那里小声指点议论。宋相宜冷静地摇了摇头,清了清脑神,大步走了上去,对城门官说道:“官爷,可否让我看看这东西。” 城门官一瞪芝麻眼,呵斥道:“哎,我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愣头青,竟然要看这东西,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你看。” 宋相宜嗤笑道:“自己看不懂,还不让别人帮忙,真是好心挡了驴肝肺。” 听宋相宜这样一说,城门官一晃神,赶紧拉住了她:“你说你能看懂?此话当真?” 宋相宜摆出一副“废话!我当然能看懂!”的姿态,一把将那牒文夺了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前世自己研究过的“火缡文”。这他喵的也太巧了吧,不仅读音一致,书写也一致。 上面写着的大概内容是:这一行人是炎国人,奉炎皇之命将炎国至宝圣火火种送到大良国来,以此表示建交友好的意思,而炎皇的小女儿璃珠作为使者来到了贵国大良,望能与圣火同时在此找到归宿。 宋相宜只觉得,这位炎皇真是好大胆,好豪放的做法,就这么不提前了解了解情况,就把女儿和圣火给送来了,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主,这件事倒是非常有意思。 刚刚两个异族人提起“王子殿下”,宋相宜不禁在想,指的是谁呢?太子秦琰?魏王?还是其他的王子? 这炎皇的小女儿璃珠要与圣火同时在大良找到归宿,又是个什么意思?想必最可能的也就是嫁人了吧。 看着宋相宜拿着牒文陷入了思索中,城门官不干了,又瞪起芝麻眼斥道:“喂,小子,我说你看明白了没有,我看你是不是压根就看不懂,纯心戏弄本官玩呢吧?!” 宋相宜没好气地把牒文递回给他手上,略显难色地摇了摇头:“晦涩晦涩,什么狗屁文字,我看不懂。官爷,这些人大老远来了,也怪可怜的,我看您还是先安排他们住下吧,万一是什么贵客,怠慢了可就不好了。” 城门官怒道:“快滚快滚,不用你来教本官!” 烟霞此刻倒是显得颇为机灵,她拽了拽宋相宜的衣袖道:“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反正看上去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小姐,我们快走吧!” 城门口因为来了一帮异族人,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一时出现了小拥堵,几个门卫不断挥手驱散着人群,这倒给宋相宜和烟霞二人提供了不小的方便,几乎没费了多大力气,二人便出了城门。 在经过那顶华丽的马车时,宋相宜看到马车的车篷也是白色的,四角垂着那种红色符号的装饰,在车的正帘与侧帘上也印着同样火红的标志,看上去颇有些神秘的意味。 她不禁猜测,里面坐着的,一定就是炎皇之小女璃珠了。 这时,马车的侧帘竟然轻轻被掀起一角,一股异域的奇香飘了出来,相宜带着好奇的心情向那掀开的帘角看去,只见一张蜜色的精美面庞,被白色轻纱遮住半张,那浓密而袖长的眉毛下,是一双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周围的睫毛浓密而好看。 第280章 坟岗祭故 宋相宜猜测那应该是一个女子的脸。似乎察觉到了在被人仔细端详,如同有感应般地,那女子的目光看向了宋相宜,宋相宜慌忙避过了她的目光,拉着烟霞匆匆离开。 二人混入了人流之中,在热闹与哄乱中出了城。 依旧没有车马,七八里的便道,二人只能步行走,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来到城外坟岗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斜,冷风四起。 相宜和烟霞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坟丘中间,很久才找到碧云的坟,那只是一座低矮的小坟,没有碑文,没有祭品。 烟霞将带来的几样贡品摆放在碧云坟前,倒了一蛊酒,递给了宋相宜。 宋相宜的心中充满了歉疚,她端起酒盏,对着眼前的皇黄土说道:“碧云,你要走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天人永隔,你的仇,我一定会报!” 说完,将酒泼在了脚下,然后便跪坐在一旁,缓缓合上了双眼,那神情显得格外痛苦。 烟霞点起纸钱,一时间野风吹得火焰飞舞,纸灰飞扬、盘旋在坟岗上空,如同无数冤婚的碎影。 烟霞不知道宋相宜在想什么,但能看出她内心的难过。 毕竟,容貌被毁这样的事情,足以葬送女人的一生,若是不够坚强的人,可能早因此寻了短见。 很难想象,像宋相宜这样风华绝代,心性高洁的世家之女,会怎样面对这种境遇。 失去心腹姐妹的痛苦,烟霞更是深有体会,捡来些干枯的树枝野草,生了一个火堆后,她便一直陪在宋相宜身边默默掉泪。 宋相宜只是沉默,一言不发,她单薄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孤寂而痛苦。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林木已在岗间投下稀疏的长影。 烟霞抹了抹被风吹冷的泪水,对相宜说:“小姐,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宋相宜缓缓睁开了微阖的眼睛,明亮的眼眸在晚风中微曲,眼神平静而悠长:“烟霞,我们不回去了。” 她不想以这幅模样面对秦琰,面对所有爱她的,恨她的人,虽然她知道,选择逃避是最懦弱的想法,但始终还是迈不过心头的这个坎儿。 过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在乎自己的容貌。 可现在,她竟然在乎,为什么呢?她问自己,却一时找不到答案。 “什么?不回去了?”虽然早就有过预感,觉得宋相宜在计划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真正听到她的想法时,烟霞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不回去,我们能去哪里呢?”烟霞瞬间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宋相宜静静地看着她,她知道虽然情同姐妹,但是古代女子的眼界和价值观是终还是不能与她这样的现代女性相提并论,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能在兴趣志向上谈得来的,能在精神上有所交集的女子寥寥无几。 她需要忠贞不渝的伙伴,但是她不想强制扭转和操控他人。 她早就动了离开的心思,却也一直有些犹豫。 她抬头看看了已经升到当空的月亮,这个时候,秦琰应该已经回到了府中,他应该看到了她留给他的手书,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会尊重她的意愿,成全她吗?还是会生她的气,抓住她责罚她? 太子侧妃逃跑,这件事情足以损害他尊贵的颜面,他那样孤高的人,容不得半点侵犯,自己这样做,他不会发怒才怪。 “那我们就走吧。”说着,宋相宜站起身子,烟霞扶着她,二人离开了那座孤坟。 就在她们刚刚走远不久,身后便传来一阵嘈杂的争抢声。 “这是我的,我的!” “我的,不要和我抢……” “给我吃点,我要饿死了!” 宋相宜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向坟场那边望去,远处碧云坟前的篝火闪耀着微弱的光,隐隐看到几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枯瘦身影,正在争夺坟头的贡品,那些枯黄污浊的脸和干皱如树皮的枯手在火光中闪现。 在他们身后的林子里,似乎还有许多影影绰绰的身形攒动。 烟霞见状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她颤声对相宜说道:“小姐,我们快走吧,这些人可能都是逃荒的饥民,我听说,他们饿极了,什么都吃,甚至会吃人的。” 相宜的心中也是一沉,她自来到大良国,一直在京城中,城墙内总是热闹繁华的景象,城外她是第一次来,却想不到一出城门就看到这样触目惊心的事物,她并不知道在古代社会,这样的事情是否正常。 然而此时,自己心事烦乱,也无心想太多。 烟霞的话倒也提醒了她,天已经黑了,就算不回去,也该找个落脚的地方,毕竟荒郊野外的,两个女子流落在外是十分危险的。 夜风吹得二人浑身发冷,她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坟岗。 烟霞苦着脸问相宜:“小姐,我们是要回去吧?” 相宜似乎早就定下了主意,摇了摇头说:“回去也得有八九里的路程,等我们走到城门口,可能城门已经关上了,我们进不去,还不如到城郊找一处有人家的地方投宿。” 宋相宜试图想从浓密的树林中辨认出方向:“我记得怡云庄应该是这个方向。” 不敢很肯定,她还是带着烟霞沿着林间小路继续向远离城门的方向走去。 烟霞恋恋回头望向远离的皇城,有些不解地问相宜:“小姐,我们这样会离皇城越来越远的,这十里八村的都没有人烟,我好害怕!” “不用怕,再走几里就是怡云庄了,今晚我们先投宿在那里。”宋相宜安慰着烟霞,拖着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前方传来女子哭诉的声音:“呜呜呜……呜呜呜……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真的走不动了,求你了,让我歇会儿,就歇一会儿,不要打我了。” 一个暴戾的男声嚷道:“你个扫把星,尽给老子找拖累,老子他妈的一天没吃东西了,就因为你这个贱人,老子不管你了,老子要去找吃的,你不走就在这里歇着吧,老子让你歇个够!” 第281章 宋府喜柬 男人的话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看似丢下女人离开了。 “我们过去看看。”刚刚听闻那男子打骂女子,相宜心中便很是气愤,男子一离开,便拉了烟霞走上前去,看望那女子。 走到那女子跟前时,宋相宜和烟霞不禁顿住了脚步。 之间那女子面容憔悴,一头长发胡乱挽起,发间沾满了污泥杂质,衣衫破烂不堪,肚子却高高隆起,她,竟是一个孕妇。 此刻,她正神色惊恐地看着她们。 相宜猜测她应是逃荒的饥民。 “刚刚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宋相宜问她。 孕妇听闻是女声,忙抬头看着眼前的二人,只见一个戴着纱笠,一个面容清秀,衣着整洁,看上去倒不像是坏人,原本惊恐失色的眼神才放松了下来。 接下来,孕妇哭诉着自己不幸的遭遇:她叫莫丹,和她的丈夫,就是刚刚离开她而去的那个男人,为逃离饥荒和战乱,从离京城几百里之外的尚阳郡徒步而来,一路上花光了所有盘缠,只能乞讨前进,可是临近京城的近百里路途中,竟然越来越难讨到食物,丈夫先是抱怨指责她拖累,继而动手打骂,丝毫不顾及夫妻之情和她腹中的孩子。 饥饿和伤痛的双重折磨下,她原本就羸弱的身体,越来越难以支撑连日赶路的疲劳,刚刚不小心又摔了一跤扭坏了脚踝,丈夫却因此发起怒火,甚至一气之下抛弃妻子,扬长而去。 说道最后,年轻孕妇已经哽不成声。 相宜对她的遭遇深感同情,虽然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她还是决定帮助这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 “既然已是没了依靠又受了伤,不妨和我们一起走吧,不远处有一家育婴堂,你可以到那里等待生产。”宋相宜对孕妇建议道。 听到有这般好的去处,孕妇自然是激动得很,又不禁流出泪来,只不过这次终于是感动和高兴得热泪盈眶,她匍匐在地上叩头:“多谢女菩萨!女菩萨大恩大德,民妇没齿难忘,来日定将报答!” 宋相宜和烟霞搀扶起孕妇,三个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葱郁的林中。 再说太子府中,白日里平白上演了一场捉贼的闹剧,搞的府中鸡犬不宁,恣睢捉贼未果回来后,看到了被迷晕的红雪躺在侧妃的床.上,床边还放着一个蓝瓷小瓶,一把抓起放在鼻下警觉地闻了闻,这一闻不要紧,不仅没凭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判断出是何药物,反而觉得头晕脑胀,强挺着走了几步,还是倒了下去。 刘若昕自那日被皇后打了之后,心中越发的气闷,她觉得委屈,她是按照皇后的意思做的,一心一意跟宋相宜作对,瞅准机会给她使绊子,栽赃诬陷,哪知道还被皇后给骂了一顿,说她看不清形势,不懂得动脑子,尽瞎捅咕事。 虽说自皇后走后,秦琰已经解除了对她的禁足,可是她哪里也不想去,她就是要等着秦琰来哄她,鸿钧哭闹她都懒得理会,整整大半天,她都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 忽然,丫鬟美云匆匆跑了进来,报告说:“太子妃娘娘,出大事了。” 刘若昕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眼皮子都懒得抬起:“能有什么大事?难不成宋相宜那个贱人自寻短见了?” 她倒是盼着宋相宜自寻短见,这样就再也没有人和她争秦琰了。 “不是,不是自寻短见,而是跑了,宋相宜跑了!”美云气喘吁吁地说。 “宋相宜?跑了?”刘若昕腾地从椅子上窜起来,一双杏目圆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呵……她竟然跑了?她为什么跑了?” 刘若昕心如电闪琢磨着,这回是不是能给她安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了?可转念一想,皇后告诉她做事情前多动动脑子,宋相宜现在正得太子宠信,罪名安得不够牢实,他是不会相信的。 刘若昕觉得自己应该先去看看,她让美云通知了管家,招呼着府里一干家丁来到宋相宜的住处,首先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恣睢,恣睢手中还握着一个蓝色小瓶,她示意美云把那个蓝色小瓶给她拿过来,里面的药粉似乎已经散发干净了,她知道宋相宜一向喜欢研究医术药理,猜测一定是她所为。 于是吩咐道:“把这个收起来。” 美云正要上前取物,刘若昕却没有给她,而是转身递给了旁边深得太子信任的管家。 接着,又命人将恣睢搬到了屋里,派了人好生照看。 在宋相宜书房里的书桌上,刘若昕看到了宋相宜留给秦琰的那封手书,睁大了眼睛一字一字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嘴角便浮出了笑容。 她将那手书轻轻拿起,递给了管家:“宋侧妃恐怕已经离开了太子府,你赶紧派人到宫里通知太子,留下两个人看着这两个昏倒的,其余的人赶快去找宋侧妃。” 刘若昕觉得,自己这么做应该可以了吧,一点错都没有的嘛。 现在,就缺为宋相宜逃跑找个十全十美的理由,能把她一耙子打得再也爬不起来的理由。 正绞尽脑汁琢磨着,突然刚刚出去的管家又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封红色的书函,呈道:“禀太子妃,宋府派人送来喜柬。” “哦?”刘若昕伸出长指,狐疑着拿了过来,拆开了一看,竟然是宋府三小姐宋相若与汝南王世子方文逸订婚的请柬,不禁喜出望外。 之前,刘若昕是知道宋相宜与汝南王世子方文逸有过婚约,后来被太子收作侧妃,当时方文逸似乎还闹过一阵。 没料,竟然不影响宋家与汝南王的联姻,前不久还歇斯底里的方文逸,这么快就要与宋相宜的姐姐宋相若订婚了。 刘若昕暗自冷笑,对管家说:“把这请柬连同侧妃的手书一同给太子殿下带去吧。” 打发走管家后,刘若昕回房换了一套素简的衣衫,摘下了所有头饰收拾,待太子秦琰从宫中赶回来,刚一下轿,便带着鸿钧冲上前去,跪倒在他的脚下。 第282章 雷雨夜 刘若昕匍匐在秦琰面前,泪眼婆娑地哭道:“殿下,都怪臣妾不好,是臣妾疏忽,宋侧妃离开了很久,府中竟无人知晓……呜呜呜……侧妃若有个三长两短,殿下必定不会饶恕臣妾,臣妾先在这里请罪了!” 得知宋相宜离开太子府的消息时,秦琰十分震惊,早已心急如焚。 他现在想的是尽快找到宋相宜,对刘若昕如此这般,有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 “爹爹!”鸿钧跑到秦琰面前,竟扬起小手要他抱抱。 孩子天真,纵然秦琰心中再有焦灼的理由,对刘若昕再有成见,也无法迁怒到亲生儿子头上。 他耐着性子蹲下来,在孩子头上摸了摸:“乖儿子,去找阿娘。” 多年的夫妻情分在这一刻还是闪出了一丝回光,秦琰看到刘若昕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没有心情再去责怪她,直起身来对她说:“宋侧妃的事情有我,你带鸿钧先回房去吧。” 太子秦琰来到飞流院的时候,红雪刚刚醒来,恣睢还在昏迷之中。 秦琰忍不住怒火,冲着红雪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看好侧妃的吗?两个武功高手,竟然让一个弱女子从眼皮子地下逃走了,你们可真是堪当大任!” 红雪涨红了脸,跪下道:“属下知罪,任凭殿下责罚!” 秦琰怒道:“说事情的经过!” 红雪便将侧妃如何让烟霞假造有贼人入侵,引诱恣睢前去捉贼,后又用迷药迷倒了自己,趁机逃离太子府的事情细述了一遍,然后等着秦琰的怒火降临。 然而,秦琰却并没有进一步释放怒火,他环视着相宜的卧房,这里曾是他们结婚的洞房,很多饰物还保留着大喜时的原样,现在却像是带着刺目的嘲笑,看着他。 转瞬间,他的话音竟变得有些沙哑和无力:“罚你们又有何用……” 她的手书他已经看过了,她竟然要他休了她, 初看到那样的字眼时,他瞬间觉得心底像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出现了一个空洞,自那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 他从怀中拿出那封手书又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说什么仪容不端,不配伴君身侧,说什么该有自知,不能给他带来麻烦。那是怎样逻辑混乱,言辞不达的一封信,她拿出的那些理由,在他的眼里,都是牵强附会。 秦琰在心中说道:“好个宋相宜,竟然敢玩逃跑!等抓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琰心想,既然是宋相宜自己逃跑,那有几个地方是她很可能会去的,一是宋府,二是冯府,三是丁府,宋相宜的过往他也是了解的,跟她相熟的没几个人,女人嘛,除了回娘家或是去找那几个出阁前的玩伴,似乎也没有别的去处。 然而,派往几个地方的人很快便回来禀报,说已经询问过,各府都未见到侧妃娘娘前来。 秦琰登时觉得紧张了起来,这几个地方都没去,那她会去哪里呢?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秦琰的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刘若昕三次派人送晚餐,他都没有心情吃。 整个太子府也受到了太子沉郁心情的影响,气氛变得十分压抑,下人们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终于,某个时刻,从太子书房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啸,该爆发的还是爆发了。 刘若昕、红雪、恣睢等人赶到的时候,书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的能砸的东西全都被抡到地上摔成了碎片,笔墨纸砚呼啦了一地。 太子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伤了,直滴着鲜血。 刘若昕见状急忙跑过去,伸出手去,心疼地托起秦琰受伤的手,大声呼喊:“来人,快去拿药和纱棉!” 秦琰一言不发,冷冷地将她的手甩开,那样子就像一头盛怒中的猛兽,谁触碰他都会有被撕碎的危险。 刘若昕不敢再有所举动,面带委屈地站在一旁。 之间秦琰亲自取了披风系上,又从剑架上取下了配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恣睢和红雪见状忙跟了上去。 只留下刘若昕伫立在满地碎屑中,呆若木鸡。 夜风在呼号,刚刚还是月朗星稀的夜空瞬间被乌云淹没,远处竟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秦琰踏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内狂奔,呼喊,寻找…… 谁都不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秦琰,竟用如此笨拙而简单的办法,一条街一条街,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亲自寻找自己的心爱之人。 …… 城郊密林中,宋相宜与烟霞搀扶着跛脚的孕妇已经走出了很远,可还是不见怡云庄的踪影。途中,孕妇几度昏厥,她们屡次停下来歇息、给孕妇喝水,等她状况好些了,再继续艰难赶路。 树荫里的月光渐渐消失了,头顶传来隆隆的雷声…… “小姐,要下雨了,怎么办?”烟霞看着黑的一团糟的夜空,担心起来。 还未待宋相宜说话,孕妇便捂着肚子痛的蹲了下去:“两位恩人,我……我可能不行了……” “你怎么了?肚子疼了?”宋相宜有种预感,这个女人可能要生产了,于是便问她:“可是阵痛?” 年轻女子脸色苦痛,坚忍着点了点头:“就在近日,可能真的是要生了……” 相宜脸上腾起了虑色:“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让你生产,马上就要下雨了。”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烟霞似乎看到了什么,激动地指着不远处黑暗中的一处东西说:“那里,那里好像有个破庙什么的,我们去躲躲雨吧。” 二人扶起痛的咬牙切齿的孕妇向着那残破的建筑物走去,头顶,咔嚓嚓的闪电划破长空,撕开了天幕。 三人刚刚踏进破庙,倾盆大雨便瓢泼而至,破庙中昏暗而潮湿,更有多处破洞漏雨,勉强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安顿好孕妇后,宋相宜便发现孕妇的羊水已破。 没有灯,没有工具,没有水,宋相宜凭借自己前世掌握的医学常识为孕妇接了生。 很长时间过去了,伴随着着产妇的呻吟和滚滚雷鸣,一个瘦弱却坚强的生命诞生在雨夜破庙中,发出一声洪亮的哭喊。 第283章 自杀戏 宋相宜累出一身的虚汗,她用自己身上的衣服包裹了婴儿,托到她的母亲眼前:“看,多好看的姑娘!她会和你一样美丽而坚强。” 然而那位虚弱的母亲已经没有力量亲手抱起自己的孩子。 这场痛苦的生产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此时,她已到了弥留之际。 黑暗中,她逐渐涣散的双眼看不清孩子的模样,她用残存的一丝气息对宋相宜说:“恩人,孩子,孩子……” 宋相宜知道她是要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因为此种情境的一个母亲,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宋相宜对她说:“我会帮你把孩子送到育婴堂,保证她平安长大。” 年轻的产妇听到之后,欣慰地笑了,那个笑容永远地僵在了她的脸上。 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离去,相宜怀中的婴孩放声大哭,似要盖过那隆隆雷声。 狂风肆虐,吹断了树木的枝桠,乌云下的京城笼罩在一片茫茫雨幕中,街道上的雨水集聚成河,漫过了铿锵的马蹄。 魏然从另一条街道拐角处出来,看到了伫立在雨中的秦琰,整个人已经被雨水湿透,刚俊的脸上依旧是化不开的冰冷,知道魏然并没有找到宋相宜,秦琰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意。 “殿下,雨这么大,怎么不打着伞!”魏然跑到秦琰身边,为他支起一顶有伞,却被秦琰愤怒地一挥手挡开。 宫里宫外都找过了,就是没有宋相宜的身影。 秦琰翻身上马,再次冲进了雨中,他要继续寻找,就算翻天覆地,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从城东到城西,一直找到城门口,还是一无所获。 魏然恳切地劝道:“殿下,不如咱们先回去吧,侧妃娘娘一向机警理智,不会有事的。冯源一案刚平,魏王那边可是记恨在心,您在外面太久了,会有危险的!” 秦琰神色黯然,魏然跟随他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去理智。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唤:“殿下!” 秦琰回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来人是太子妃刘若昕,她竟也冒着大雨出来了,只见她提着裙摆向秦琰这边跑来,美云为她撑着伞,一手扶着她:“娘娘小心!路太滑!” 刘若昕来到秦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雨水中,抓紧了秦琰的衣袍,哭诉着说:“殿下,求求你,回去吧。你这样,臣妾实在是担心!臣妾真的十分担心殿下!” 秦琰没有说话,甩开了她的手,将脸别过一旁,看着紧闭的城门,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过,宋相宜会不会偷着出了城。 可是,给我一个出城的理由? 身后,刘若昕依然哭哭啼啼,她抬头仰视着夫君的高大身影,眼神凄绝:“殿下这样做又是何苦呢?宋相宜为何要走,殿下心中明白得很。” “宋相宜心里根本就没有殿下,定是难忘旧情,女儿家时她便与汝南王世子暧昧不清,进了太子府后也一直与方少逸藕断丝连,不然怎么方少逸刚要订亲,她就想法设法跑了出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我相信殿下不会想不到吧。” 看到秦琰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有明显的一震,刘若昕继续哭着说:“宋相宜意图勾结外人谋害殿下,是臣妾亲眼所见,殿下不肯相信也就罢了,这次她私逃去见情郎,可是殿下亲眼所见,绝非臣妾胡编乱造。臣妾知道殿下还在生臣妾的气,但臣妾关心殿下,就算殿下责罚,臣妾也一定要说!既然她有自知之明,殿下就应当休了宋相宜这个妖女!不然来日,必定为其所累!” 秦琰侧目看着脚下的女人,目光冷冷,开口震摄道:“闹够了没有?!” 刘若昕闻之不寒而栗,她冷笑着站了起来,来到秦琰面前,浑身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哽咽中有一丝嫉恨:“殿下!你我多年夫妻,你为何不相信臣妾所说的话?宋相宜做出这样背叛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相信她吗?” 她自认为这是一个挽回太子心意的好机会,一心想着如何点燃秦琰的怒意,促使他在那休书上签字压印,为了这个,她什么都愿意豁出去,但是内心的嫉妒却根本无法控制。 秦琰看着她,冷哼了一声,微微摇着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是的,你我多年夫妻,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容不下别人,会变得如此歹毒,毫无人性。” 刘若昕自然不服,脸上扬起无辜的冷笑:“歹毒?毫无人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怎么就歹毒了?怎么就毫无人性了?” 秦琰厉声道:“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我念在多年情份,给你留几分面子,别把最后的一点脸皮都撕破了!” 言外之意,有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 此时,刘若昕心中却是狠狠一凉,彻底凉到了根儿。 她不知道秦琰指的是什么事情,如果说故意栽赃陷害,将宋相宜几乎折磨致死的事情,她还有力狡辩狡辩,但如果说是当年她害死李侧妃……那可是死罪! 看秦琰的样子,她知道有些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她必须先得服软了。 刘若昕绞着双手,咬着唇,泪水再次滚落:“殿下既然这样认为……臣妾再解释也没什么用,殿下如果觉得臣妾……臣妾不配做太子妃,就让宋相宜来做吧。臣妾,臣妾成全她,成全你们!” 说罢,她竟发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抢握住秦琰的佩剑剑柄,刺啦一声便抽了出来。 秦琰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已经被刘若昕夺了过去,只见她脸上挂着绝望,凄惨一笑,将锋利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狠狠一抹。 说时迟那时快,秦琰见状厉喝一声:“住手!” 大步上前从她手中把剑夺过来,哐啷一声扔到了地上,喝道:“若昕!你这是干什么?!” 幸亏秦琰身手迅速,抢夺及时,刘若昕脖子只是被划伤了一点皮肉,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刘若昕含泪笑着,偎在秦琰怀中,伸出苍白的手指抚向秦琰的面颊,凄声说道:“殿下,臣妾知错!臣妾不是不知悔改!臣妾只是太爱殿下了!” 第284章 一夜之间,一念之间 秦琰呆呆伫立在城门前,心中有说不出的苦味,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清丽脱俗的身影。 “宋相宜,你真的会背叛本王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雨一直下着,冲刷干净了皇城的青砖绿瓦,却冲刷不净夜色的浓黑,冲刷不净人心的阴暗叵测。 突然,厚重的城门处传来一丝动静,隐约中听见有人在呼叫和敲打着城门。 秦琰拧起两条剑眉,将刘若昕扶离自己的身体,捡起了配剑,走进了门洞。 城门外,有人在哭喊:“开门啊!开门啊!救命!救命啊!” 那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颇为熟悉。 秦琰眼睛一亮,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喝道:“快开城门!” 不多功夫,魏然便找来了守城的城门官和城门守卫们,众人合力下,吱吱呀呀的声音自门轴处传出,一股劲风又外面吹进来,带来了丝丝寒意。 侍卫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城门洞,门外是漆黑的夜幕中,一个模样狼狈,浑身是泥水的女子扶着城门倒了下来。 魏然和红雪上前去,将女子搀扶着架到太子秦琰面前。 刘若昕跟在秦琰身后,虽然离得最远,眼睛却十分尖,一眼认出了那门口的女子:“这不是宋侧妃的丫鬟烟霞吗?” 秦琰也认出了烟霞,早已无法控制内心的焦灼,急声问道:“烟霞,你可知道侧妃在哪里?” 烟霞睁开迷离的双眼,看着太子流下了泪,用尽全力说了句:“怡云庄方向,破庙……” 没等秦琰问第二句话,烟霞便再次昏倒了。 终于有了宋相宜的一丝消息,秦琰心中自然燃起了希望,但从烟霞的情况看,宋相宜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不禁依然万分担忧。 “红雪,你护送太子妃和烟霞回去,其他人都跟我走。”匆匆嘱咐了一声后,便带着护卫和随从骑马奔向了城外。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宋相宜是被怀中婴儿的哭声惊醒的,她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天已经微微发亮,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很多。 她看向旁边已经僵硬的婴儿母亲,内心一阵苦涩。 婴儿还在不停地哭泣,宋相宜想她一定是饿了。 “烟霞!烟霞?!”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烟霞,她慌忙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在这件破庙里,除了地上的尸体,就只剩她和怀中的婴儿,再无他人。 烟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烟霞……终于也是无法理解她的人,不愿意陪她走同一条路的人吗? 宋相宜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就像被冰水浸透一样寒冷。她摇晃着抱着孩子,想要离开寺庙,抓紧时间带她到怡云庄去。 转身之间,眼睛却被什么东西刺到了。 仔细一看,是阳光透过头顶残缺的瓦片裂缝,照射到了什么东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那东西在产妇尸体的脖子上。 宋相宜蹲了下来,把那东西从产妇脖子上解了下来,是一个并不是什么名贵材料的古朴吊坠,上面的花纹隐约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宋相宜想,这个孩子真实太可怜了,父亲跑了,母亲亡了,彻底成了一个孤儿,应该让这个吊坠跟着她,毕竟,这是她的亲娘给她留下的唯一物件。 宋相宜把吊坠放到了孩子的襁褓里,抱着她离开了破庙。 天空依然不见晴朗,被暴雨冲刷过的林荫道上满是泥浆,宋相宜走得十分艰难,她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很久没有吃饭,腹中空空,走着走着就感到体力不支,头晕眼花,快要栽倒。 她走了很久,却依然看不到怡云庄的影子,浑身都已经没有了力气,只好坐下来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怀中的孩子哭喊得累了,依然吃不到奶,也已经沉沉睡去。 宋相宜忍不住嘲笑起了自己,双眼滚下了两行热泪。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她从未想到自己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她感受着一夜之间从太子侧妃变成了乞丐流民的感觉,这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一切。 名门闺秀,太子侧妃,美丽端庄,清雅高贵…… 如今的她,如何跟这些字眼能沾得上一点边儿呢? 逃离太子府……原来只要开上这样一个任性的小差,就可以让自己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从天堂落进了地狱。 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决定所造成的。 她看着怀中沉睡的婴儿,憎恨此时自己的无能为力。 病弱的身体是天生的,荣华富贵是娘家给的,高贵身份是皇家给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不过是她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一颗灵魂罢了。 恍惚中,她看到有人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一个,两个,三个…… 她看不清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也看不清这些人的容貌。 知道听见其中一个人说话:“长得是难看了点,不过这皮肤可是白嫩细致得很啊……” 那声音中充满了邪意,宋相宜募地睁开了双眼,面前是几个横眉怒目,长得凶神恶煞的男子,有的腰上别着斧头,有的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弯刀。 说话的那个人满口黄牙,嘴巴里喷出恶臭,离得很远都能闻到,宋相宜不禁觉得一阵恶心,随即胃里开始翻腾。 “咦?醒了?!”黄牙咧开嘴一乐,看着宋相宜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猥琐,将刀扔在了一边,挽起了衣袖邪笑着走向了宋相宜。 “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宋相宜警惕地站起身来,在黄牙的手碰触到自己之前,抱着孩子闪到一边,转身拼命地向林中跑去。 那几个淫匪在她身后发出狂浪的笑声,打着戏弄的口哨,紧追不舍。 宋相宜满心慌乱,脚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没有方向,胡乱地跑着,跑着跑着就被那几个淫匪追上了,他们将她团团围住。 黄牙吐了口痰,再说话时已是满脸狰狞:“哼,还敢跑?!看你往哪跑。” 另一个脸上有疤的瘦子说:“大哥,我看也不是什么值得带回去的货色,咱哥几个就一起上吧,玩死拉倒。” 第285章 武士苏雅 宋相宜完全没想到竟遭此劫难,顿时脑袋已是一片空白…… 她浑身发抖,吓得忘记了呼叫,忘记了抵抗,任凭那些肮脏的手伸向自己的衣衫。 突然,她看到一个人腰间的短刀,心中顿时有了求生的渴望。 她正准备去拔那把刀,却听到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 伴随着几声利落快捷的噗噗声,围劫自己的几名匪寇便嚎叫着倒在了自己的周围,他们有的被刺破了胳膊,有的被刺破了腿,虽然都受了伤,伤口都留着血,却无一毙命。 宋相宜抬头一看,一个白衣男子落在了不远处,他身材挺拔,相貌特征明显与大良人相异,但是有另一番英俊味道,褐色的卷发映着蜜色的脸庞,深邃的眼睛含着笑。 那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昨日在城门口的马车中看到的女子,一样的特征,再看男子身上,确实也有一个那种火焰形的图案装饰,不过他的不是绣在衣服上,而是一个金属扣章,别在衣服上,闪着红亮的光芒。他手中的武器是一把形状奇怪的弯刀,几乎弯的像是个圆弧,身上还背着一张弓和箭袋。 宋相宜上前微微倾身行礼致谢:“多谢壮士相救!” 那男子露出明媚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用客气。” 他用的是大良国的语言,这让宋相宜感到诧异,昨日在城门口见过的那些人明明都不会大良语。而且,这个人并没有与那些人通行,那么,他的身份,他的目的,或许与那些人不同吧…… “你们几个,还不快滚!”男子的大良语说的有些生硬,本来是狠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倒有点软绵绵的,听上去像是玩笑话。 然而那几个贼匪刚刚领教了对方的厉害,自然知道这话是真的让他们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林子里。 就在这时,相宜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相宜急忙摇着她哄。 男子见状道:“你的家在哪里?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家?相宜心想,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大良太子的侧妃,家在太子府啊。 于是便说了谎:“我家住怡云庄,离这里不远,如果您方便的话,麻烦送我一程,谢谢了!” 男子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很有礼貌的请让的手势:“我的马就在不远处,请随我来。” 男子把相宜扶上了马,自己也上了马,因为二人同乘一骑,他不得不环着相宜的身子以牵着缰绳。 对于二十一世纪来的相宜而言,这倒没什么,可她感觉不太对劲的是,这个男子似乎也像她一样,感觉这样做没什么,反而很自然地同她说起话来。 难道,在大良国以外,这个叫炎国的奇怪邦国,有着完全异于大良国的风土人情吗? 二人骑马走出了林子,视线瞬间开阔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任何庄园的痕迹,眼前看到的是一望无尽的荒滩,连最近的村落都无法目极。 相宜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记错了路,她所选择的,根本就不是去往怡云庄的路。 “不好意思,我,我好像记错了路……”相宜尴尬地说。 身后的男子却十分镇静:“那你是否知道京城的方向?” 相宜告诉他说:“我们身后就是京城的方向。” 之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摆在了二人面前,那是一个椭圆形的东西,有一颗小球在中间的凹槽中来回转动。 相宜感到惊奇,这东西难不成有指南针的功能,可以辨别方向? 男子又问:“那你告诉我,怡云庄在京城的哪个方向?” 相宜回答说:“东北方向。” 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椭圆仪器,之间圆球滚到了相反的方向。 男子笑着说:“看来我们真的走错路了,怡云庄应该在东北方向,而我们走的是西北方向,西北方向是哭潞河,我是经过那里来的。” 说罢,男子调转马头,朝东行去。 二人攀谈了几句,相宜得知男子名叫苏雅,是炎国武士。 相宜说她从来没听说过炎国这个国家,男子开玩笑说,炎国是地图上芝麻粒大小的一个地方,根本无法跟大良、北梁这些大国相比。 二人哈哈大笑,之后,一路上,言语寥寥。 相宜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她大胆地想象,如果她没有被毁容,还是拥有倾国之姿的那个宋府五小姐,恐怕身边这位帅哥也不会一路上连话都不肯多说,只是顺便做做好事这么简单了吧。 更可恶的是刚刚那几个贼匪,竟然说她是“不值得带回去的货色”,还想直接给她安排了一个“玩死拉倒”的命运。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自己的经历大起大陆,悲凉可笑。 而对于刚才苏雅救她时的情况,相宜心中也有一丝疑问,便随口问道:“对了,刚刚为何你只是伤了那些人?而不是杀了他们?” 苏雅浓黑的两条眉毛微微蹙起,似乎不太理解相宜为何要如此问话,便反问道:“难道,应该把他们杀死吗?” 相宜摇了摇头:“他们并没有伤害到我,确实没必要杀死。” 苏雅恢复了一惯的温和口气,说道:“那就对了,我们炎国人无论到哪里,都必须遵从本国的律令,武士对小偷或者盗贼等犯罪者拥有处分的权利,但要依照事实而论,不会做利令智昏的事情。” “你是说执法者不会滥用私刑是吗?”相宜问他。 “对对对!”苏雅口气中充满赞叹之感:“就是这个意思,利令智昏用在这里不太恰当。我的大良语言学的不是很好,让你见笑了。” 大约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怡云庄终于出现在的视野里,宋相宜心中激动万分,喊道:“那里就是怡云庄,在几颗大树中间的那个院子!” 苏雅微微催动马儿,让它快步奔跑起来。 身后,苏雅再次与她说话:“宋姑娘,我是否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脸上的伤疤是从小就有,还是后天才有的?” 第286章 伤疤 宋相宜不知道苏雅是何时开始注意到自己脸上的伤疤的,被他这么一问,不禁又想起伤心事来,心中蓦然一痛。 但对方问话的方式很礼貌,不回答倒是显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便坦然答道:“是天生就有的……” 她这么回答,不过是想了断话题,毕竟涉及到大良国太子府中后院之争,若在一个异族陌生人面前透漏太多,终究不合适。 哪知苏雅听后,叹息了一声:“哦,那太可惜了。这种疮疤在炎国很常见,如果是后天所致,是可以治疗的,但是先天就有的,没办法……” 停顿了片刻,苏雅又笑着开了口:“宋小姐,你若没有这一脸疮疤,一定会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宋相宜只觉得被一阵暖意击中,同时,丝丝委屈也开始隐隐溢出,眼中不禁又盈起了泪水。 苏雅垂下温和俊美的眼眸,看到了怀中女子伤心的模样,知道是触碰到了对方的伤心之处,顿感歉意:“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惹你伤心了。” 宋相宜强挺出一丝笑意:“没关系的,不过是些过去的事罢了,都过去了。” 也许是心情太过焦急,看起来不远的距离,宋相宜却感觉走了很久。 这个时候,秦琰早已经带人来过了怡云庄。 当时,听闻相宜出走的消息,宋天蓝十分吃惊,她告诉太子秦琰,相宜并没有来这里。 遭受到如此巨大的打击,秦琰岿然七尺男儿,竟有些站都站不稳了,喉咙里面一阵腥甜,一口血涌了上来,顺着嘴角流出。 “她是存了心不让我找到她……”他哑声,脸色苍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魏然急忙扶着他,对宋天蓝说:“快找个地方让殿下休息,另外取些水来。!” 魏然十分担忧秦琰,字字恳切地说道:“殿下,你太累了,照这样下去,没找到宋侧妃,您的身体要先出事了!依我看,您就留在此处休息!让我带人去找侧王妃!” 秦琰摆了摆手,大概是太过难受,不想说话,他闭上了眼睛,休息了片刻,喝了点水,便起身出了大厅来到院中,亲自解下系在树上的马缰绳。 秦琰正要上马,被魏然一把夺过缰绳:“殿下,属下跟您出生入死,都没见过您这样不要命过!身为武将,安慰人的话属下不会说,但决不能再让您这么找下去了!” 秦琰骨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他用力拽缰绳,魏然也用力撑着,就是不肯给他。 秦琰扬起一双怒目盯着着魏然,嘶哑着喉咙喊道:“大胆魏然!你干什么?!想死吗?!” 魏然脸上却一副“死就死谁怕”的表情:“属下斗胆,死都不能让您去!” 二人僵持着,秦琰脸色发白,一双深邃的眸子怒火中燃,魏然也不甘示弱地抬起了下巴,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秦琰终于放开了手,他抬手杵着额头,想了想从得知宋相宜出走后,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确实是失控了。 然而,胸口里依旧是气血翻滚,顿时又是一阵咳嗽,这次竟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殿下!殿下!”魏然急得泪都要出来了,急忙扶住了秦琰。 这时,宋天蓝面色焦急,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魏统领,不如这样,我这里有马车,先送殿下回城。关于堂妹的下落,我也很担心,您留几个人,我带着他们出去,到附近的几个村子去找找看。” 秦琰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已是煞白,他向宋天蓝投来希望的目光,说出的话已经是有气无力:“一定……一定要找到相宜!”。 魏然不由分说便将昏迷的秦琰掺扶着上了马车,宋天蓝简单安咐了一些堂里的事务后,也牵了另一匹马,带着魏然留下的几个人,出了育婴堂。 来到怡云庄门口,苏雅先跳下马,然后扶着相宜下了马,怀中的婴儿一路上屡次啼哭,此时倒是再次睡着了。 “育……婴……堂?” 苏雅看着大门牌匾上的鎏金大字,心中顿时觉得不解,眼中腾起疑问:“你不是说这里是你的家怡云庄吗?怎么会是育婴堂?育婴堂……应该是收养孤儿的地方吧?” 宋相宜尴尬地笑了:“这里之前确实叫怡云庄,后来家姐用它做起了善事,开办了育婴堂。” 苏雅恍然间大悟,他看着相宜怀中的婴孩,有些困惑地问道:“哦……那么,难道说,你并不是这个婴儿的母亲?” 宋相宜点了点头。 这时,已经有育婴堂的管事姑姑过来询问,宋相宜赶紧将孩子交给了她们照顾。 她转身向苏雅施礼道:“先生救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先生想必也累了,请随民女进堂中歇息,用些茶饭。” 苏雅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摇摇头说:“不必了,既然你已经平安到家,我就放心了。我还要赶着进城,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待苏雅策马走远了,相宜才走进了育婴堂的大门。 许久没有来,这里似乎比从前热闹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乳娘和姑姑中也都增添了许多新鲜的面孔。 看来,堂姐宋天蓝的慈善事业,规模在不断扩大,相宜心中不禁为之感到骄傲。 她正想进大堂去找堂姐,刚才那个抱走孩子的姑姑走了过来,询问孩子的情况:“请问你是孩子的母亲吗?” 相宜忙说:“我不是孩子的母亲。” 那姑姑显然不相信宋相宜说的话,她虽说是被育婴堂新招来的,这种抛弃儿女的事她可是见多了,这几年饥荒闹得厉害,很多父母生下了孩子养不起,不是送人就是抛弃,自从育婴堂开了后,十里八村的人,隔三差五就有往来送孩子的。 光她自己已经接手过好几个被抛弃的新生儿了,那些抛弃亲生骨肉的父母,多数连门都不会迈进,便会遮着脸匆匆离开。 像眼前这个女人,抛弃了自己的孩子,还腆着脸大步走进来的,倒是很少见。 姑姑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冷嘲道:“既然不是孩子的母亲,那就快离开吧。” 第287章 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宋相宜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孩子的母亲,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救的,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我要找宋堂主,我的堂姐。” 那姑姑瞅着她的一身行头,自然难免以貌取人,权当她是在胡扯:“宋堂主没在。得了得了,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们堂主攀关系,孩子我们留下了,你该去哪去哪吧,别杵在这里,妨碍我们干活。” 已经快是晌午时分,厨房飘出了饭香,孩子们欢呼着,围着院子里的长木桌坐下,等着吃饭。宋相宜的腹中也传来咕咕的叫声,她饿坏了。 刚才那姑姑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你等着。” 相宜愣了一下,看着那姑姑前去取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到了相宜手中,对她说:“去和他们一起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走。” 相宜不禁心中一暖,这姑姑,倒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相宜坐在长桌边,一边和孤儿们吃着青菜白粥,一边等着宋天蓝回来。 可能是真的饿坏了,整整吃了两碗白粥,才有了果腹的感觉。 为了不讨姑姑生气轰她走,相宜主动帮忙刷洗碗筷,那姑姑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时间过得很快,刷完碗筷,又帮姑姑们哄了一会儿孩子,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眼看着太阳又沉下了西墙,宋天蓝还是没有回来。那姑姑看在宋相宜帮了一下午忙的份上,便为她准备了住处,虽然是与很多姑姑们挤在大炕上,但总胜过在外面遭受风吹雨打。 宋相宜实在是太困了,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大炕上爬了起来。 窗外晨光明媚,不时传来孩童们天真快乐的笑声,姑姑们也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她下了地,刚一走出房门,便与宋天蓝碰了个照面。 宋天蓝猛地一怔,瞬间就辨认出了面前这个蓬头垢面,带着一脸丑陋疤痕的女子就是她的堂妹宋相宜,不禁热泪盈眶。 她上前仔细看着宋相宜的脸,心疼的说几乎不出话:“相宜……相宜,怎么会这样。” “堂姐!”相宜紧紧扑进堂姐宋天蓝的怀中,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泪水,失声痛哭。 她在表姐怀中,释放着长久以来的种种悲痛,肩膀不由自主地抽动着,浑身都在颤抖,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也许,只有在堂姐宋天蓝面前,她才得以这样痛快地宣泄,不用考虑任何后果,因为她知道,宋天蓝是一个懂她的人,是一个值得她信赖的人。 看着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堂妹,宋天蓝心中燃起了怒火,但她不想再刺激宋相宜,只是陪着她一起落泪,用手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背,安抚她。 过了很久,宋相宜才平静下来,对宋天蓝细述了事情的经过。 倘若换了别人,定然不能理解她为何要离开太子府。 宋天蓝不同,她完全能够体会到宋相宜心中的真实感受。 宋相宜曾是那样美丽优雅、冰心玉洁的一个人,在京城的名媛中亦是光芒万丈、艳压群芳的佼佼者。 如果让人知道她已经变成如今这副丑陋的模样,一定会引来无数嘲笑和讥讽。 但宋天蓝知道宋相宜真正的心结却并非在此。 她亲自打来温水,为宋相宜洗了脸,然后认真地帮她涂着金创药。 姐妹二人开始说话。 宋天蓝打了好一阵腹稿,决定先不提起太子已经来这里找过她的事情,而是问她:“相宜,你嫁与殿下已有一段时间,且不提那太子妃刘若昕如何刁钻泼辣为难你,凭良心说,殿下对你如何?” 宋相宜看着宋天蓝,垂下了眼眉,似有些拿捏不定的样子。 宋天蓝又问:“你觉得你这样出来,他会找你吗?” 宋相宜想了想,道:“会的吧,毕竟侧妃出逃这样的事情,会让堂堂一国太子颜面尽失。他应该想要找到我,问个究竟。” 宋天蓝笑了:“仅仅是为问个究竟吗?” 宋相宜知道宋天蓝的潜台词,便道:“不为是非,还能为何?难道堂姐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会钟情于一个丑妇?” 宋天蓝又笑了,抬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戳:“你呀,真是爱认死理。” 宋相宜忽地抬起眼,问道:“堂姐什么意思?” 宋天蓝欲言又止,眼睛一转,心想还是先不告诉她,先让她自己说。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宋相宜不知道宋天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点了点头任凭她发问。 “得知你毁容之时,太子殿下是什么反应?”宋天蓝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宋相宜回忆了一下当时的一些情景,说道:“他很关心我的伤势,为了给我治伤,把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 宋天蓝又问:“那知道你的伤无法医治的时候,他又是什么反应?” 宋相宜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晚上,秦琰一定要留在她的房内陪她,甚至还要求与她行夫妻之事……脸上不由得腾起了红晕。 她低下了头,口中喏喏道:“知道我的伤无法医治后,他就陪着我,赶都赶不走……” 宋天蓝放下了手中的药棉,洗了下手,又开始为相宜梳理刚刚洗过的头发,一边梳一边说她:“瞧瞧你,把一头秀发搞成这个样子,真是不懂得珍惜自己。” 宋相宜黯然道:“我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好珍惜的。” 宋天蓝的手停了下来,用质问的语气说道:“谁说的?” 宋相宜哑然,竟一时语塞,宋天蓝是了解她的,她根本不是那种心智不坚强,自暴自弃的人,恰恰相反,她想要的是绝好的,不论是物、是人、还是情。 天下相貌丑陋的人多得是,都可以无所谓地活着,她宋相宜毁容了又如何,她又不是没丑过,从小就因又矮又胖受尽自家姐妹的奚落,无论从脸皮子上还是从内心中,早就练就出一副铁打的承受力,论乐观,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如今,单是毁容本身根本就不能把她击溃。 宋天蓝不以为然地问她:“你是不是担心,太子殿下会因你现在这幅模样,渐渐对你冷淡?” “我的心,哪有那么俗气……”宋相宜反驳着,语气却有些忸怩。 第288章 想见他 “你的心,确实没这么俗气,你甚至连吃醋都不屑。你不过是对某些事情不确定,对某些承诺不敢轻易接受,你担心那是梦幻,是泡影……你之所以会一下子变得敏感而懦弱,正是因为你开始在乎某人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在你的心中挥之不去,你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可有没有十足的把握,相爱又不敢爱,所以就选择了逃避,你就是个懦夫。” 宋天蓝幽幽地说着,一副看似数落人的态度。 然而,这一字一句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宋相宜的心头,只见豆大的眼泪从她眼中滚落,她没有想到宋天蓝会把她看得这么透彻,真正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宋天蓝拿起面巾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又问:“殿下对你,可有过什么承诺与誓言?” 宋相宜垂目叹息着,掩饰起眸中一丝灼热:“男人的承诺和誓言,是可以轻信的东西吗?堂姐你是过来人,你最清楚了。” 宋天蓝千里寻爱的那段过往,宋相宜是知根知底的,她提起之后随即又有些后悔,抬眼看着宋天蓝,道:“堂姐,我不是有意的。我想……你这样豁然的人,肯定已经放下了吧。” 宋天蓝爽朗地笑了,脸上看不出对那些往事有丝毫的感怀,她深深舒了一口气说:“我已经放下了,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豁朗,而是因为那个人,不值得我伤情和留恋。” 她已经梳理好了宋相宜的头发,把她推到镜前,让她看着自己的照影,然后问她:“所以,你觉得……秦琰殿下与那姓施的,岂会是一个等次的人?”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相宜,我觉得,你应该给他机会。”宋天蓝拉着宋相宜的手,来到了堂外,看着满院的孩童在春.色中奔跑玩耍,释放着无尽的活力。 雨过天晴后,空气格外新鲜,明媚的春光环绕着整座育婴堂,让人的心里也不禁暖暖的。 这时,宋天蓝才慢慢告诉宋相宜:“太子殿下昨日来过这里,为了找你。” “真的?”宋相宜心中顿时划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莫名的担忧:“那他,为何而找我?他生气了吗?” 宋天蓝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他当然生气了。” 宋相宜努着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他那样一个冷冰块,怎么会在乎我的心思,他只在乎他的尊严,他的权威,他的面子。” 宋天蓝笑道:“他是很在乎尊严、权威和面子,但他也在乎你。他为了你在大雨中奔波了一整夜,累得都咳了血。如果只为尊严、权威和面子,他大可不必这样做,不是吗?” “什么?咳了血?”宋相宜无法掩饰焦急的神色,她不能想象,像秦琰那样一个妻妾成群、目中无人的大男子主义者,怎么会因为找她,一个侧妃,急得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怎么?担心了?”宋天蓝明知故问。 知道心思瞒不过宋天蓝,宋相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宋天蓝又问:“既然担心他,那你现在想不想见他?” 宋相宜终于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了,点头承认道:“想。” 宋天蓝高兴地告诉她:“我猜,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宋相宜又是吃惊又是脸红:“堂姐,莫不是你早就派了人去通知他?” 看到宋相宜脸上嗔怪的窘态,宋天蓝忍俊不禁:“还用我派人去告诉他?他的那些护卫哪个不是眼疾手快的主儿?” “是耳灵腿快!”宋相宜打趣地修正着,二人哈哈大笑。 果然如宋天蓝所料,太子的亲卫水泽一看到宋相宜,就快马回城,去通知了秦琰,秦琰听闻后,连药都不上喝,便策马直奔怡云庄。 烟霞亲耳听到宋相宜尚且安好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很后悔趁着相宜睡着,离开了她,虽然是为了回来搬救兵,终究也是违了她的意,她不知道接下来相宜和太子之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面对相宜。 她再次用心收拾了一遍相宜居住过的卧房,把相宜最喜欢的首饰都重新擦了一遍,整整齐齐放到了盒子里,以出去买东西为由,离开了太子府。 育婴堂里,相宜和天蓝一起看望昨日救下的那个小婴儿,乳娘刚刚给她喂过奶,小孩儿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窝在襁褓中,睡得正香甜。 相宜轻轻从里面拿起那枚吊坠,再次被上面的符文所吸引,那种纹路似乎和她在炎国公主车驾上、和炎国武士苏雅身上看到的那种标志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 “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捡到的?”天蓝不解地问相宜。 “当时我和烟霞正在赶夜路,遇到了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孕妇,他们是逃荒的饥民。”相宜伸手碰了碰小孩儿红润的脸蛋,想起当时的情景,不免又有些伤感:“她的母亲,生下她之后就去世了,只留下了这个。” “原来是这样。”宋天蓝开育音堂以来,对各种各样的亲情惨剧深有感触,也不禁慨叹道:“这委实是太过悲惨了些。” 宋相宜凝视着手中的吊坠,幽幽叹道:“吏治败坏,民生凋敝,饥荒遍野,贼寇横行,泱泱大良,恐怕已是危机四伏。” 宋天蓝听闻此言,不禁一时错愕,一直只当宋相宜是个知书达理,聪慧睿智的大家女,却没料她竟对大良的国情有如此深刻的体悟。 但她不得不承认,宋相宜说的都是实情。 十几年来,正衡帝沉溺于酒色,虽然擅长于制衡各方势力,稳定大良政局,但用人不善,导致吏治废弛,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税赋,使百姓苦不堪言,天灾和瘟疫几乎年年爆发,大良朝华丽的外壳下,确实已经开始由内而外渐渐腐烂。 二人也没料到,谈完了儿女感情,又在国政民生这样本属于男权范围的话题上找到共同之处,不禁相视而笑。 就这样,在远离皇城、树荫掩映的一处充满着孩童言笑的幽宅中,两个不堪俗世纷扰的弱女子,肆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时间,甚是快意。 第289章 懂医术的武士 二人正在堂内言笑,昨日接待相宜的那个姑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脸上一片焦色:“宋堂主,门外来了一个男的,长得怪怪的,红头发的,非要进来!我拦都拦不住!” 说话的时候,她用手比划着,偶然瞟了一眼宋相宜,突然间像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用手指着宋相宜:“就是昨天和这位小姐一起的那个红毛蛮子!非要进来找什么宋小姐,我怕他吓着孩子们,不让他进来,可是他就是不肯走。” 宋天蓝并不惊慌,只是安慰她:“徐姑姑,切莫慌张,待我出去看看。” 言罢,询问似的看着宋相宜。 宋相宜忙说:“我知道他是谁,我和你一起去。” 姐妹二人迈出了大堂,便看到了正对着的院门口,一个身着白衣,腰佩弯刀的异国男子在那里,一头棕色的卷发随风轻扬,那匹健壮的黑马已经拴在了门口的大树上。 本来,看到异族人,很多孩子都害怕地藏了起来,只有几个孩子大胆好奇地围着他转,哪知他却从口袋里摸出一些奇怪的糖果,分给那些孩子。 孩子们吃了糖果觉得味道不错,又去找他要,原本那些胆小的也跟了上去,育婴堂的门口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宋天蓝急忙上前,遣散了孩子们。 宋相宜猜的没错,果然是苏雅,忙对堂姐宋天蓝说:“这位是炎国武士苏雅,昨日我抱着婴儿遭遇贼寇,多亏他出手相救,并把我和孩子送到了这里。” 宋天蓝第一次见到异族人,却也波澜不惊,大大方方向对方施了一礼:“幸会!多谢恩人救了我家妹妹!” “这是我的堂姐,育婴堂堂主,宋天蓝。”宋相宜介绍道。 苏雅一直目中含着笑,对宋天蓝行了一个炎国怀礼后,便抬头看着相宜,没待她问话,直接说明了来意:“我今天来,是为给宋小姐治脸上的伤。” 说着,便回身去从马背上取东西。 听说是为自己治伤,宋相宜顿时有些不明白了,因为就在昨日,她谎称自己的疮疤是天生的,苏雅也明明说过这种天生的疮疤根本无法医治。 宋天蓝也很诧异,一个一面之缘的异国人,竟然自告奉勇来给自己妹子治伤,这事有点古怪,立刻不淡定,压低了声音问相宜:“相宜,你这疮疤连大良太医院都无能为力,这炎国武士……当真会医治?” 姐妹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相宜心想,苏雅救过自己,他不是一个坏人,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女子,主动帮忙治病自然也不贪图什么,倘若推却就显得太不礼貌的,况且她也想见识下这炎国武士苏雅的医术。 宋相宜也低声道:“堂姐,我们不能有职业歧视,武士不一定就不懂医术。他救过我,没理由再来害我的,不是么。” 将苏雅请入堂内后,苏雅仔细看过宋相宜脸上的疮疤,便打开了拿来的白色匣子,里面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银制器具,也有很多小药瓶,上面标着火缡文,相宜有些能认得,有些不太懂。 他表情严肃地摆弄了半天,配出了一小瓶粉色的药水,然后又到箱子里翻找什么东西,最终好似没找到,不禁摇头皱眉:“糟了,缺了点东西……” 宋天蓝暗自笑了一声,对相宜说:“我就说嘛,别说炎国武士,我看哪国武士都不行,术业有专攻,这毕竟是医者的事。” 相宜知道堂姐是在开玩笑,可她不好意思笑,毕竟苏雅一片好意,领不领情放其次,首先得尊重人家。 “苏先生,缺什么东西?”相宜问道。 苏雅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缺矿盐水,附近有没有山泉或是地泉?” 相宜突然想到了吴云,距离接到安钰的信已经两天了,她必须出去见他一面,而且不想让宋天蓝知道,便道:“我知道哪里有山泉,我带你去吧。” 宋天蓝听相宜这么说,便急了:“相宜……你怎么能离开这里呢?”一边说着一边给宋相宜使眼色,暗指太子秦琰一会儿就会来育婴堂,她应该留下来等他。 宋相宜却故意装糊涂:“堂姐,你也知道,对我来说,现在把脸上的伤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宋天蓝有些生气:“那等会再去,或者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带苏先生去,你留在这里。毕竟……” 宋天蓝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苏雅打断了:“不可以等,这个药水的功效期很短,时间久了就没有用了。”说着摇了摇手中的粉色药水瓶。 宋天蓝道:“那等取来泉水,再重新配药不行吗?” 苏雅摊了摊手,笑着说:“我就这一份材料,你让我怎么重新配?” 宋天蓝顿时无法反驳。 宋相宜摇着宋天蓝的手道:“好姐姐,就让我去吧,如果西村的小炎子找我玩,你就让他在这里等等我。”说着,向宋天蓝眨了眨眼睛。 宋天蓝没有办法,只得依了她。 看着宋相宜与苏雅同骑一匹马,苏雅的手臂环过相宜的腰,二人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灿烂的笑,宋天蓝心中突然一阵莫名的担忧。 这时,宋相宜冲她挥手意别,宋天蓝连忙嘱咐道:“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就在宋相宜和苏雅外出寻找泉水的同时,秦琰正快马加鞭,奔驰在皇城外西北向通往怡云庄的路上。 魏然在前方开路,机警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王牧断后,随时做好掩护,秦琰身着玄色劲装,行于二人中间,三匹骏马蹄下生风,金丝暗纹披风一路飞扬。 出城不过十来里,突然,魏然的马前腿一弯,一个暗井出现在脚下,连人带马向里栽了下去,魏然一边拔身而起,一边大喊:“殿下,小心!” 秦琰急忙勒起马的缰绳,但为时已晚,马蹄急刹失败,眼看就要踏上陷井边缘。 王牧眼疾手快,勒住了马,一把抓住秦琰的披风,人和马幸免于难。 这时,两边的林中闪过重重暗影,只听得刷刷刷的刀声四起,十几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跳出了林子,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第290章 我喜欢美人 魏然朝地上啜了一口,语气有些抱怨:“我就知道,天天的往怡云庄跑,迟早会被盯上。” 魏然性情直,虽爱随口抱怨,忠心却从来不减,一边说着,一边挥刀杀进了黑衣人中。王牧同样迅猛如雷,三尺青锋宛如游龙,一出手便刺向了一个黑衣人的眼窝。 根本不用秦琰出手,片刻功夫,十几个黑衣人便横尸脚下。 魏然一个个挑开一个黑衣人的面巾和衣物翻看,不禁大吃一惊:“居然都是草原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刺殿下!这个辽耶,太他么大胆了!” 王牧却生了疑问:“连吴云都跑了,这辽耶竟还敢与魏王勾结,难不成他真为了什么子虚乌有的宝藏?” 秦琰脸上却一副冷冷的笑,被人行刺,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不认为草原王辽耶会蠢到如此地步,竟然派了这么样个废物来行刺他,三下五除二就被收拾了,还大大方方亮出了身份,不过,此事他已然看出了些端倪。 秦琰自己心中有数,算计他的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但此刻,他只想去见宋相宜。 “我们走!”淡淡下了一句命令,秦琰再次策马奔向怡云庄。 远远地看着秦琰黑色金丝暗纹披风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宋相宜一时发起了呆,继而鼻子一酸,泪已盈眶。 身后,苏雅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微笑着没有问任何话,只是轻轻递上了一枚手帕。 宋相宜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留意到了手帕一角绣着的火焰标识。 看她一迟疑,苏雅道:“这是炎国云光教的标志。” 相宜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苏雅总能猜得出她想要知道什么,就像是能够看透她的心思,拥有预知本领一样,而且从来都处于很主动的地位。 “恕相宜愚钝,没有听说过。” 苏雅笑了:“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炎国与大良隔着万水千山。况且,它的历史很短,起初只是西北方一个部落间的巫医组织,在北梁和草原均被视为异端而遭到排斥,直到炎皇建立炎国后才被重视起来,改称云光教,至今不过五十来年。” 苏雅说很正常,宋相宜却觉得很奇怪,也很凑巧,她没有告诉苏雅,其实她懂他们的火缡文。 二人慢悠悠地骑马走着,除了偶尔的对话能暂时引离思绪,宋相宜满心想着的都是秦琰,她担心他到了怡云庄后,找不到她会发怒,甚至会追来,她希望宋天蓝能够稳住他。 “宋小姐,前面就是岔路口了,我们要走那一边。” 直到苏雅问话,宋相宜才恍然回神:“啊……哭潞河方向,我记得你说你去过那里。” 苏雅点了点头,轻轻用策了下马提速。 二人到了哭潞河,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泉,苏雅就地取材,没多久便将药水兑好,然后笑着对相宜说:“来,我帮你涂上。” 相宜看着他和蔼可亲的迷人笑容,内心终是有些激动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雅蹲在了她面前,认真看着她的双眼:“感谢的话,一会儿再说,现在,先闭上眼睛。” 相宜闭上了眼睛,苏雅开始给她上药,药水与疮口接触,起初有一些灼痛,但渐渐地便变成了丝丝凉爽,那感觉十分舒服,就如同三伏天吃到了冰镇的瓜果。 她十分期待治疗后的效果,问正在为她包缠纱布的苏雅:“苏先生,你曾说过,先天就有的这种疮疤,是不能被医治的,可你为何又为我医治呢?你会不会是在骗我?” 苏雅笑着,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我是骗了你,但你也骗了我。” 宋相宜觉得自己双颊有些发烫,幸亏纱布包裹着看不出来。 只听苏雅继续道:“这种疮疤根本就没有先天或者后天之分,是中了毒才会有的。” 宋相宜又问:“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你当时为何要骗我呢?” 苏雅已经为她包扎好了,俯身在泉边洗了洗手,用刚刚的帕子擦干净,淡淡笑着说:“因为那时我们是陌生人,陌生人之间,都不爱说实话的,不是么?” 宋相宜回味着苏雅话中的意思,心想,现在不是陌生人了吗?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向哭潞河河床边上望去,上次她来过的,吴云所在的那个小院子就在不远的地方。 宋相宜起身对苏雅说道:“苏先生,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我想去一个地方。” 苏雅没有抬头,整理着医匣中的东西:“叫我苏雅,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 宋相宜心里为难,却不知如何拒绝他好。苏雅已经收拾好东西,牵了马来到她身边。 “那好吧,一会儿你在门外等我就可以。”宋相宜想,等她看望过吴云,便会建议他换个地方住,或是离开大良,对于苏雅,她不知为何,倒是放心的。 二人上了马,沿着河边的便道向西而行,临走前,苏雅在两人身上撒了些许雄黄粉。 宋相宜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哭潞河一带人烟稀少,河急草深,毒蛇猛兽穿行其中,经常会有路人因被毒蛇咬伤送命于此,确实应该有所防备。 宋相宜打开了话题:“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何要为我医治?” 当初苏雅说起疮疤可以治疗的时候,宋相宜根本没有心动过,她觉得二人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甚至没有再见的机会,所以压根就没有过能通过苏雅来治疗的企望。 “有两个原因,首先,肯救人的人值得被救!第二,我喜欢美人!”苏雅说完,冲着相宜笑了起来,露出那口洁白的牙,蜜色的面庞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眼神更加深邃迷人。 这第一个理由好理解,这第二个理由未免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自己当时明明又脏又难看,怎么就会是美人了。 宋相宜想着想着,突然回忆起苏雅的那句话:宋小姐,你若没有这一脸疮疤,会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第291章 赌你 宋相宜心想,难不成,这炎国武士苏雅不仅懂医术,可治疑难杂症,还能透过一脸的疮疤,看到她的本来面目?这简直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苏雅似乎依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俊脸上漾起了自信和得意的神色,说道:“这种毒疮,我可是治疗过很多例的。病人能恢复到何种模样,都在我的预测之中。毕竟,论医术。我在炎国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称第一圣手。” 宋相宜心道,之前只以为苏雅是个风度翩翩,有着侠义心肠,乐于助人的勇士兼医者,总归是个厚道人,今天的接触发现,他不仅爱开玩笑,还有些欣欣然爱吹牛的毛病,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既然他得意,宋相宜偏不想顺着他,垂着眼皮子故意说道:“恐怕你这次要预测错了,或者是治疗失误,到时候可要毁了你炎国第一圣手的大名了。” 那知苏雅听闻后,顿时来了劲,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他很认真地对宋相宜说:“我不会预测错,也不会治疗失误!不信,可以打赌!” “打赌?赌什么?”宋相宜问道。 “赌你!”苏雅指指她的鼻子道。 “我有什么好赌的?!……”没想到苏雅会这么说,宋相宜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差点就脱口告诉苏雅,赌不得的,她可是有夫之妇,她的夫君可是当今大良太子,此刻正在育婴堂等着她呢! 苏雅看上去却似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接着说道:“若治不好,我输,若治好了,却不是美人,还是我输。如果我输了,你可以挑选一件我所拥有的东西,包括我的命,我的身份,我的本领,任何东西都可以。反之就是你输,你输了的话,也一样,任我挑选一件属于你的东西。” 宋相宜轻点着头:“原来这就叫‘赌你’?这是你们炎国特有的赌式吗?” 苏雅道:“严格来讲,这是一种决斗方式,叫生斗,生斗的话是不许把人打死的,不然会被判为输,撤销武士资格。生斗对于输的一方来说,结局是失去一样宝贵的东西,但不会是生命,即使输了自己,也只是沦为对方的仆人,赢家不会杀死输家。这种决斗,在炎国俗称‘赌你’!” “既然有生斗,那一定也有死斗了?”宋相宜似乎对此话题有些兴趣。 “你太聪明了,确实如此。”苏雅点了点头。 宋相宜又问:“那死斗是以性命为赌注吗?” 苏雅道:“不错,死斗就是以事先约定的规则决斗,直到一方被另一方杀死。斗死属决斗者自愿接受的结局,所以,死者一方的亲友是不可以寻仇的。” 宋相宜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么,既然‘赌你’是决斗的一种,那么显然不能用在你和我之间,我们是打赌,又不是决斗!” 苏雅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可真会绕弯子,不就是不想赌吗?怎么,怕真的输给我?” 宋相宜道:“那当然,我留着这条命还有大用呢,输给你可就糟了。” 说着说着,已经来到了小院门外。 “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宋相宜叮嘱了苏雅一句后,便去敲院门,开门的是安钰,他显然被宋相宜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宋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你既然还能认出我是谁,那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进去再说!” 屋内,宋相宜看到吴云躺在榻上,正睡着,一张本就消瘦的脸埋在发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听见有人来,他微微张开了眼睛,嘴里咕哝着:“卿卿……是你吗?” “是我。”宋相宜来到他面前坐下,看到他这幅模样,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吴云伸出颤巍巍的手来,把宋相宜的手紧紧抓在自己手中,依旧念叨着:“卿卿……谢谢你来看我。”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如三月春风般的笑容,言语中再也听不到那种圆滑而又不羁的腔调,病痛已将他折磨得形如枯槁。 安钰的脸上也满是悲伤:“宋小姐,殿下一直都在等你。” 宋相宜抹了抹泪,掰开吴云的手,就要为其诊脉,却被吴云拒绝:“不必了,卿卿,我已时日无多。你就陪我说会话吧。” 宋相宜含着泪点了点头。 吴云声音沙哑,话语中带着些许自嘲的口吻说道:“人人都觉得北梁太子吴云,为人阴险狡诈,精于算计,有着通天的野心。可他们没有想过,一个灯枯油尽之人,还要那通天的野心干什么!……卿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可知道,我究竟是为何而来大良?” 宋相宜想起他们之间有限的几次见面,那些谈话的细节,现在想来,虽然她曾怀疑过,吴云掌握着大良之外的反叛势力,但她似乎从未从他的身上看出过有何野心和阴谋。 是他隐藏的太深了?还是…… 看着她不说话,吴云笑了,笑的很无力,却又云淡风轻,他接着说:“回到秦琰身边去吧,他是真心爱你的。你身边的那个人,不可信……” 她身边的人……他是指苏雅吗? 宋相宜心中一惊,没想到吴云都这幅模样了,竟然还对周围的事情了如指掌,用“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来形容他,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宋相宜:“我会小心的。你不必关心我,你看看你自己,为什么不听劝呢?” 话还没有说完,吴云便咳了起来,咳到几乎断了呼吸,简直就是要把肺都咳穿了,帕巾都盛不住咳出来的血,安钰直接端来一个盆子接着。 那样子,直让相宜感到心惊胆战。 咳完之后,吴云便沉沉睡去了。 宋相宜为他把了脉,又施了一次针,并叮嘱安钰一定不能再让他喝酒了。 听到酒字,吴云迷迷瞪瞪中,含混着说了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她觉得,不能就这样看着吴云去死,不仅因为想知道他身上潜藏的许多真相,许多谜题的答案,也因为他们之间的缘分和他对自己的信任。 在返回育婴堂的路上,宋相宜对苏雅说:“我愿意和你打赌!” 第292章 与秦琰再度见面 途中,苏雅接到了一封飞传,相宜隐约看到那封手书用的也是火缡文,出于礼貌,她没有细看具体内容。 看到苏雅脸上的笑容淡了,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宋相宜猜他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怕耽误了对方的时间,便道:“苏先生若是有要紧的事情,就去办吧,不必再送我了。” 这次,苏雅倒颇为痛快地依了宋相宜,没有坚持送她:“那好吧,正巧我有些事情,需要赶回城内。” 二人下了马,此地离育婴堂已经不是太远。 相宜施礼道:“谢谢你为我诊疗,一路保重,苏先生!” 苏雅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能不能叫我的名字苏雅,相宜。” 宋相宜愣住了,苏雅却垂眸一笑,没有等待她的答案,以极为潇洒矫健的身子翻上马背,冲她笑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相宜独自一人揣了心事向育婴堂门口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为了秦琰的马,不由地长出一口气,幸亏苏雅没有和她一起返回育婴堂。 出逃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触怒了秦琰,如果让他看到自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肯定要引发不必要的猜疑,后果一定很可怕。 来到堂门口前,宋相宜的心里突然间忐忑不安,她知道秦琰在里面等着她,躲是躲不掉了,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进了院子。 宋天蓝正在帮着徐姑姑晾衣服,看到了宋相宜,忙擦了擦手向她走来,边走边笑着冲她说:“宋小姐可总算回来了,西村的小炎子可是在此等你好久了。” 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关切地看着宋相宜包满纱布的脸。 宋相宜顿感尴尬:“堂姐,你明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僵,何苦还这般打趣我。” 宋天蓝这才打住了玩笑,关切地问道:“那异国人真的为你治疗了?治得怎么样?” 宋相宜看着宋天蓝一副比自己还要着急的样子,心中感到了暖暖的姐妹情谊,说道:“已经上了药,感觉倒是很舒服,不知道效果会怎样,苏雅说,还得陆续上几次药,修养一阵子,才能见实效。” 宋天蓝听闻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低声道:“那就好,你刚刚随那人出去,我可是担心得很。里面那位看上去也不大好惹,一会儿你可要乖点,有错就承认,他肯定不会为难你,可别再任性了。” 宋相宜嘟着嘴道:“如果连我这点小脾气都不能包容,那他未免也太小气……” “你说谁小气?” 一声熟悉而冷厉男声自不远处传来,宋相宜觉得整自己个人,都要当场石化了…… 当她硬着头皮抬起眼睛,看到三步之外的那个人时,不由惊得倒吸一口气,天哪!这还是秦琰吗?那个一向孤高倨傲、精力充沛、不怒自威的太子秦琰哪里去了? 除了身上还散发着彻地三尺的冰冷气息,秦琰整个人都已经大变了模样。 短短两三日内,他竟不知因何消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神色间难掩疲惫之色,天生的一张俊颜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他的身姿,看上去也不似之前那般神气挺拔,似乎还略微有些含着胸,宋相宜想起那天晚上她失手刺进秦琰胸口的那一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痛楚。 此时,她才恍然,宋天蓝曾说秦琰为了找她,急得吐了血,不是开玩笑的,他本就有伤在身,气火攻心,牵动了伤口,自己早应该想到的。 此刻,秦琰也定定地看着宋相宜,眼底流转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冷意,冷意之中又透出一股极为压抑的热切,宋相宜的目光一碰触到那股热切,内心便被好似被灼到了一般,不是滋味,却又无处躲藏,她慌忙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秦琰见状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几步来到宋相宜面前,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脸近在咫尺,每一个细节都落入她的眸中。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距离如此之近,从秦琰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关切,也看到了他眼底翻滚的无尽火焰,她不知道,那究竟是熊熊的愤怒之火,还是深埋在他心中的情焰。 他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了她的脸上,一丝血腥味混着草药的苦味侵入了她的鼻腔。 二人就这样在众目下对视着,终于,还是宋相宜先湿了眼眶…… 那晶莹的泪水,刺痛了秦琰的眼睛,那一刻,他只想狠狠把她揽入怀中,抱紧她,惩罚她,再也不让她离开…… 但他最终控制住了内心的这种冲动,缓缓放下了手,垂下了目,再次抬眼的时候,眼底那翻腾的火焰已经不见了,他的眼神一分一分地冷下去,宋相宜只觉得心中发毛。 扬起一丝冷笑,秦琰转开了脸,不再看她。 “来人,把这个不听话的女人给本宫绑起来,带回太子府。” 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宋相宜不寒而栗。 秦琰狠狠地甩了下衣袖,自她身边擦过,身上的冰冷之气犹如一股劲风袭来,宋相宜感到整个人都被寒意席卷。 跟在秦琰身边的只有魏然一人,魏然顿时犯了难,带回去就带回去呗,竟然要绑起来?这可怎么办……难不成自己现在应该先去找绳子? 魏然看了看秦琰的背影,又看了眼宋相宜,最后目光落到了宋天蓝脸上,宋天蓝冲他摇了摇头。 见魏然迟迟没有动静,秦琰猛然回头:“绑起来带回去!魏然你聋了吗?!” 魏然急忙应是,四顾了一下,随手扯下院子里的一根晾衣绳,便向宋相宜走来,低头道:“侧妃娘娘,得罪了!” “等等。”这时,宋相宜终于说话了。 秦琰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中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只听宋相宜接着说:“殿下可看到了臣妾留下的手书?” 秦琰立刻怔了,瞬间心中怒意腾起。 他本以为她会或是道歉,或是解释,或是请求原谅,或是哭诉委屈……没想到她竟然来了这么一句,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293章 本宫没看到 秦琰悠悠扬起了眉,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宋相宜:“什么手书?本宫没看到。” 宋相宜知道秦琰在装模作样,他越是装作不承认,越说说明他对此耿耿于怀,心中有气,就越说明他在乎这件事情。 事已至此,接下来的话,宋相宜便故意有些毫不客气:“真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竟然也会耍无赖。” 宋天蓝急忙拉了她一把,示意她适可而止,不要把秦琰惹毛了。 哪知秦琰却笑了,笑中掺着冷意,坚决把无赖耍到底:“本宫就是没看到,不仅本宫没有看到,太子府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你说是不是,魏然?” 魏然意会后,连忙点头,匆匆重复着秦琰的话:“是是是!都没看到!太子府的人都没有看到!” 众人都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哪知宋相宜却说:“殿下没看到的话,也没关系,臣妾可以再写一封。” 秦琰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道还真的是小瞧了宋相宜,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不怕把事情闹大。 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意,秦琰抬手指着宋相宜,怒道:“宋相宜!本宫给你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宋相宜静静道:“臣妾怎会不知好歹,臣妾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话题虽然翻了篇,新的话题,却引起了更大的躁动。 秦琰冷声斥道:“你身为太子妃,不回太子府,随意居住在外,如此行为成何体统?” 宋相宜没有说话,两行清泪却自眼中流出,沁入了纱布里,患处依旧被灼得生疼。 秦琰冷冷地看着她,眸中又泛起了疼惜之色,他最终是想到了什么,怒气也渐渐收拢,终于决定不再为难她,毕竟已经亲眼看到她安好,这至少能令他暂时放下心来。 最终,秦琰的语气也软了些:“罢了,你若一时想不通,本宫也不会勉强,暂时就允许你住在这里,过些日子,本宫再来接你。” 想不通?我一时想不通?宋相宜心中不禁苦笑。 自从身不由己嫁入太子府之时起,命运的操控权就已经不在她自己的手里,之后的一庄庄一件件,就更不用提了。 一时想不通?呵呵。 是离开心爱之人是她一时想不通?还是嫁给秦琰是她一时想不通?是被人诬陷打伤险些丧命是她一时想不通?还是被人下毒无端留下一脸疮疤是她一时想不通? 话在心中,却不能说出,她只好冷笑了一声,秦琰闻之也再次皱了眉。 宋天蓝看着她满眼泪水,深知她心中的委屈,伸手为她拭泪,在耳边低声劝诫她:“殿下已经都依着你了,还要怎样?!” 宋相宜这才勉强向秦琰施下一礼,低声道:“谢殿下.体谅!” 那声音,说实在的,很是勉强。 秦琰伫立在那,铁着一张脸,胸膛不断起伏。 最终,他还是把口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视线转向宋天蓝:“照顾好她,有任何需要,及时通知太子府。” 宋天蓝忙应道:“是。我一定会照顾好相宜,请太子殿下放心。” 秦琰一回到太子府,便进了书房。 刚一坐定,便见太子妃刘若昕奉了茶进来。 刘若昕早就打听过了,知道秦琰刚刚是出了城,寻找侧妃宋相宜。然而并未看到宋相宜随他一同回来,知是没有找到,心中不禁暗自欢喜。 她自然是希望宋相宜永远都不要回来才好,没有宋相宜,其他几房侍妾又都没有资格和实力与她争,只要不出现新的竞争对手,将来秦琰继承大统,她就可以如愿以偿成为皇后了,而她的孩子鸿钧,作为嫡出的长子,自然是未来的太子。 这样想着,太子妃刘若昕的脸上不禁凭添了几分得意之色,连眉梢都高高扬起。 然而,看到秦琰神色依旧冰冷,眉间一片愁云密布,刘若昕赶忙收敛了神色。 刘若昕轻启朱唇,开口试探问道:“殿下,可有宋侧妃的消息。” 秦琰注视着手中的书卷,头都没抬说了句:“没有。” 听闻是没有消息,刘若昕更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说话的声调都显得气定神闲:“殿下也不必太过着急,诺大个人不可能说没就没了,总会找到的。” 秦琰抬眼冷冷地看着她,刘若昕觉得自己是失了口,尴尬地笑了两声,慌忙找着理由掩饰:“殿下今日还没有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臣妾这就去为殿下准备行头。” 说罢,将桌上的茶碗轻轻推至秦琰手边,然后便准备退出去。 秦琰合上了书卷,道:“今日就不去了,本宫还有其他事。你没事就回房去吧,好生照看鸿钧,别的事不用你管。” 刘若昕应了一声,不大乐意地退了出去。 刘若昕回到房内便唤来美云,开始了一番梳妆打扮,秦琰不去向皇后请安,她自己却想去一趟。 她想来想去,这些天太子府这边发生的事情,还是向皇后汇报一下,一来能与皇后商量下,下一步怎么对付宋相宜,二来,冯家受了如此重挫,皇后心情一定不好,自己若带着宋相宜离府出走,至今未归,还主动要求殿下休了她这样的消息去,定能给她老人家不小的安危。 还有一件事也是她考虑许久的,那就是回一趟娘家定国公府。 虽然宋相宜终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存在就像她心头的一跟毒刺,始终让她心神不宁,不拔掉这根毒刺,她难以高枕无忧。 刘若昕想着,这本身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太子府里下手,难免会被人怀疑,若是在外下手,那可就…… 想到这里,如同看到宋相宜的尸体一样,刘若昕的嘴角不禁挂起得意的笑。 可太子府中,几乎全是太子秦琰的人,自己虽然贵为太子妃,但经历了之前的禁足,现在她想做些什么手脚,都不是太方便了。 因此,她决定回娘家定国公府那边一趟,毕竟娘家人才会真正为她考虑,再者将来她做了皇后,跟着沾光的也是娘家人,她想,爹爹一定愿意帮助她,拔掉宋相宜这根噩梦般的毒刺。 第294章 其中定有阴谋 再说朝中这场大案,吏部尚书冯源与吏部侍郎冯青还未行刑,就有许多人趁机落井下石,报本参奏,牵涉到更多魏王党人,尤其是吏部官员,几乎无一不漏。 许多人都猜想着,吏部要面临一次大换血。 刑部和大理寺这边,为审理吏部官员的案子忙得热火朝天,而正衡帝的龙案前,各种推荐官员的奏折却堆积成山。 这让年过半百的正衡帝,真正是伤透了脑筋,竟一时愁得犯了头疼病,更没料到的是,这一病竟卧了床。 然则吏治乃国家大事,燃眉之急耽搁不起,躺在病榻上的正衡帝索性下了道旨意:吏部所有一切官员任命,全部由太子负责把关、核查、筛选后,呈御前定夺。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府前,一时间门庭若市。 这日,太子少保兼岳父大人宋其凤竟然也来了,听闻是恩师登门,太子秦琰亲自出门相迎。 二人来到太子书房,入座后,秦琰问宋其凤:“恩师今日前来,并未提前告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之前,宋相宜遭毒打毁容一事,秦琰并未及时通知宋府,心中难免有些余悸。 一则不想这种后院起火的事情传扬出去,闹得人尽皆知,丢尽东宫的脸面,二则不想岳父岳母伤心,心疼女儿在太子府中遭此虐.待,更觉得他不是一个好丈夫。 可是,宋其凤亲自来了,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前来了解情况,倒也未可知。 宋其凤道:“臣确有要事向殿下禀报。” 秦琰问:“何事?” 宋其凤道:“有关吏部尚书继任人选一事。” 秦琰心中微微轻松,大概已经明白了他要讲什么。 吏部尚书之位空缺,吏部官员又多受冯源一案牵连,朝内几乎找不到可继任之人,倘若从外地诸州郡选调,来者又难免不熟悉中央脉络,一时难以接盘重任。 他曾因此事向正衡帝建议,由恩师宋太傅兼任吏部尚书一职,正衡帝未置可否,倒也没有拒绝,只是说等等再看。 许是正衡帝已经与宋其凤谈过此事,得知是太子的意思,所以才来找他。 秦琰道:“恩师对此有何建议?” 宋其凤从怀中拿出一本折子,双手躬呈于秦琰面前:“臣之拙见,均在奏折中,请殿下过目。” 秦琰拿过奏折,心思却有所飘移。 他觉得,宋其凤前来,肯定不会就为了送个奏折。 果不出其然,宋其凤辞别之前,还是开了口:“殿下,不知小女相宜近来可好?” 秦琰闻言便知,宋其凤肯定是听说了太子府前些天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就更不能有所掩饰了。 于是回道:“不蛮岳父大人,相宜前些日子是受了些伤,离开了府,现在城郊育婴堂,与其堂姐宋天蓝同住。我今日刚刚去看过她,情况还算稳定,等她过几日住腻了,我便接她回来。” 宋其凤没料事情会是这样,本想多问几句,转念一想,女儿相宜如今已经不在太子府中,与其问太子,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育婴堂一探究竟,也免得太子有些话不好说,反而弄得互相为难,彼此尴尬。 于是,宋其凤匆匆辞别了太子,回到宋府。 “相公,太子府的传言可是真的?有没有见到相宜?她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严重吗?”一进屋,文氏便急切地凑到跟前,打听宋相宜的情况,连喘气的功夫都不给他。 宋其凤如实告诉她,相宜现在不在太子府,跑到育婴堂去了。 文氏心中一震,话语中难以掩饰担心:“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我当她一直稳重,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莫不是,真的受了大委屈?!” 宋相若却轻飘飘地说道:“还不是在家里被爹娘宠坏了,哥哥姐姐也是一直都让着她,这嫁了人也不知道收着点性子,但愿五妹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可着她宋相若也马上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她一直钟爱的汝南王世子方少逸。 她自认为自己有能力做个贤淑妻子,夫妻恩爱,情意绵长,到时候一定能把宋相宜嫉妒死,想想就开心得不得了。 文氏却没理会宋相若,她还是十分担心宋相宜的情况,对宋其凤说:“要不,明日我去育婴堂看看她?” 宋相若听后立刻不愿意了,张口劝道:“娘,不是说好了明天要去美锦轩定衣裳的吗?我这刚刚订完婚,马上又要到典礼的日子了,时间本来就紧凑,好多该置办的东西都没置办呢。再说,五妹那么精的人,她能有什么事啊。” 文氏一时也为了难,眉头紧锁,转眼看向宋其凤。 宋其凤见状,安慰文氏道:“夫人莫急,这样,明日你陪相若置办嫁妆,我亲自去看相宜。” 刘若昕来到凤藻宫为皇后请安,皇后正因冯家两位哥哥入狱的事而伤心难过。 这几日,她天天去求皇上,皇上不是有事不见就是找不到人,不知在哪里妃子那里逍遥自在,总之是处处避着她,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说自己入宫多年,也为冯家尽了不少力,争取了不少实惠,使冯家名正言顺位列世家之列,却没料到真正出了事,到了关头上,还是无能为力。 就拿这冯家一案来说,因宋家大公子宋相乘失踪而引起,牵涉了诸多人物和势力在其中,可最终逃的逃,跑的跑,唯独剩下冯氏兄弟成了替罪羊。 她一介女流,再怎么奔走相告,哭喊央求,皇帝也不肯给面子。这让皇后不禁感叹皇家男人的薄情寡义,多年夫妻情分还是不如一个货真价实的母凭子贵! 这让林贵妃和董妃那两个老贱人看尽了她的笑话,暗中嘲笑她、辱骂她不知该有多少次了。 说来说去,沦落到如今这幅田地,还是因为她没有为皇帝生个儿子。 秦琰虽是她一手抚养长大,却毕竟不是亲生,然则养子再亲也没用,秦琰在审判量刑时,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母后这一层的关系,而是顺了侧妃岳丈宋太傅的意。 第295章 不共戴天之仇 在皇后心中,太子秦琰此举,可真够让她心寒的! 说句俗语形容,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更可气的是,冯家兄弟即将赴黄泉,而那个一开始说已经死掉的宋家大公子宋相乘却又活了过来! 这事情可真新鲜,难不成宋相乘去鬼门关转悠了一圈,阎王爷看他长得俊,又把他放回来了?! 说这里面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就算全天下的人相信,她冯婉都不会相信。 皇后想来想去,恨来恨去,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宋相宜! 细细想来,似乎自从她嫁与太子做了侧妃,冯家就开始倒霉。 不仅如此,自从她过了门,秦琰也越来越跟她这个母后疏远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恨意。 冯家虽然已经完了,但她冯婉还在,她冯婉跟宋家,从此不共戴天! 宋家的女人,休想美美地做她的儿媳! 刘若昕一进凤藻宫,便看到皇后一人孤坐在寝房内,这个一生都十分讲求精致的女人,竟然鲜有地没有梳妆打扮,此刻正一副愤怒而伤神之态,对着妆镜一言不发。 刘若昕跪下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自镜中向后瞥了一眼,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太子呢?” 刘若昕低声道:“回母后,殿下政务繁忙……” “哈哈哈哈,政务繁忙?!”皇后阴阳怪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说话间,皇后冯婉一丝苦味涌上喉咙,心中更是凄然:十几年的母子情,难不成就要这样断送了吗? 压抑住心中瞬间升腾的悲凉情绪,皇后不屑嗤道:“我看,他是为宋家那狐媚子失了魂了吧?” 看到皇后如此说话的态势,知道她定是被那宋相宜和宋家气得够呛,刘若昕忙跪着蹭到皇后身边,借机倾诉心中的委屈。 “母后,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皇后冯婉此时可没心情安慰刘若昕,听到她哭,反而觉得聒噪,神色顿时有些厌烦:“行了行了,哭有什么用!你若长点能耐,早点把她收拾利索了,何至于到此境地!” 刘若昕擦了擦眼角的泪,委屈道:“母后,儿臣也想啊,奈何殿下就是护着她。不过是挨了几鞭子,殿下竟寸步不离她身边。可她呢?!哼!根本就不识抬举!竟然闹着跑出宫去了,她如此枉视纲常,宫规戒律全不放在眼里,根本就不配待在殿下身边!”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自然是不配!可琰儿硬是要求娶,陛下又亲自赐婚,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再说,跑出宫这种事,就算我要惩治她,多不过关上几个月,到头来还不是不疼不痒的。” 刘若昕脑中闪过什么东西,眼眸一转,贴近皇后耳边轻道:“母后有所不知,那宋相宜临逃时曾给殿下留下一封手书,我看过,是一封拟好的休书,她竟请求殿下休了她,要殿下在上面签印。” 刘若昕顿了顿,脸上一副鄙夷:“她以为她是谁啊,敢情太子府都放不下她了?我看她真是被惯的上了天了!” “哦?!”皇后一惊,无精打采的双目突然灵光乍现,转身看着刘若昕,问道:“有这事?那休书现在何处?” 刘若昕登时有些震惊,不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关注休书一事,回道:“那休书当时我让人交给太子了,现在应该还在太子手中。” “你可真是笨的可以!”皇后忽地站了起来,指着刘若昕珠翠琳琅的脑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道:“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懂得利用!说你蠢,你还真是蠢!” 刘若昕张着嘴,努力地琢磨皇后话中的意思,许久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瓜子,气得直跺脚:“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 随即她又想起了什么,一双杏目中腾起毒辣的喜悦:“母后,还有机会!” 皇后问:“不是都给太子了吗?还有什么机会?” 刘若昕激动道:“今日我去太子书房,看到那休书还在他案上。而且宋相宜还没回来,我猜是上次母后您给我那毒药管用,真的让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现在,只要我们能找到她就可以了!” 皇后多日来阴霾密布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 刘若昕离开凤藻宫的时候,竟和太子秦琰打了个照面。 太子妃顿生疑问:“殿下,您怎么有空来了?刚刚我还跟母后说,殿下忙着没空来给她请安呢。” 秦琰冷冷扫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大步踏入了殿内。 见到皇后,秦琰跪下,淡淡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见是太子,皇后冯婉脸上的喜悦更甚。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太子秦琰为了宋相宜,现在是既放得下脸面,又扛得住尴尬啊。 皇后坐在凤榻上没动,启唇犹如自语:“说起来哀家真是没脸面呢,冯家出了冯源和冯青两个逆贼,可把我的琰儿给忙坏了,能有功夫来给我这老太婆请安,可见当真是挂心着本宫,本宫这辈子,至此也是知足了。” 秦琰听得出皇后话音中的埋怨,道:“母后也勿须难过,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再者,经父皇已同意,此事已是从轻处理了。冯家子女,只要不涉及此案的人,均予以赦免,并未按律诛连。” 皇后冷哼道:“照太子这么说,本宫还真是替冯家感激不尽!” 见秦琰还跪着,皇后便过来扶起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精明,唤道:“琰儿,坐下说吧,本宫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琰并未入座,既然皇后让他说,便开口直奔主题:“儿臣记得,上次母后到府中看望相宜,曾提过疮疤解药一事。” 皇后一听,立刻接过了话茬:“本宫就知道,琰儿忘不了这事。按理说,当婆婆的,救自己的儿媳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每每想到我那两个骨肉兄弟,是因宋家大郎之事惹祸上身,本宫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秦琰略一思忖,便知皇后是有条件,便正色道:“冯源一案已是铁板钉钉之事,没有丝毫扭转的可能。母后若有其他要求,尽管提。” 殿内的气氛渐渐凝固…… 过了一会儿,皇后才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本宫若要太子休了侧妃宋相宜,可办得到?” 第296章 治毒遇难题 “办不到!”秦琰丝毫没有犹豫。 皇后怒挥衣袖,彻底拉黑了脸:“太子若办不到!本宫也办不到!” 秦琰呆立了片刻,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离开了凤藻宫。 不似皇城的喧嚣,郊外的育婴堂周围十分寂静,只有院内传来孩童们的欢笑声,这一处别致的风景,在苏雅的眼中格外有情调。 只是,刚一进院子,苏雅就被几个精干利落的黑衣护卫给围住了。 “你是何人?”红雪用怪异的眼神盯着他,冷冷地问道。 苏雅一手放在了刀柄上,笑道:“炎国武士苏雅,你们又是谁?” 红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是谁跟你没关系,你到此地,有何目的?” 苏雅抬手松了松白衣领口,笑道:“我到此地的目的,跟你们也没关系!” “放肆!”二字刚一出口,红雪便抬起一掌,冲着苏雅面门击了过来。 苏雅微一侧身,轻松躲过,紧接着便凌空跳到几步开外,一身白衣,飘飘如风,格外优雅。 虽说是简单的几步动作,几乎却引起了在场所有护卫的注意。 太子秦琰的护卫均是大良国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都能看得出,这个炎国人的武功十分了得,若单个与之相战,胜负很难说。 武人有武人的交流方式,刚刚红雪出手,就是出于试探之意。 此时,红雪的脸上也挂满了惊异之色,对方武功很高,但招式和套路却并不常见,红雪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宋天蓝从堂内出来了,看到是苏雅,便说是自己的朋友。 红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冷瞥了一眼笑吟吟的异族男子,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苏雅今日是来为宋相宜换药的。 走进厅中,见到宋相宜之后,苏雅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换药需要掀开纱布,先用药酒清洗患处,再涂上之前配置好的药水。 一圈一圈解开纱带的时候,苏雅的表情一丝不苟,动作十分轻柔,眼神中却透着渴望,渴望看到宋相宜的脸,渴望验证心中所想所盼,渴望那个赌他会赢。 然而,当纱带全部揭掉,宋相宜的脸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上去却并不喜悦,先前脸上的渴望也被一层忧虑所覆盖。 他近前俯身仔细观察那些大大小小,已经消退了不少的脓疮,神色变得募然凝重起来。 宋天蓝却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在她看来,相宜脸上的伤疤几乎好了一大半,不禁为她感到高兴,当她看到苏雅神色忧虑的时候,不免笑容僵在了脸上。 宋相宜看到眼前二人的神情,心中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忙问:“苏先生,我的脸,怎么样了?” 对于‘苏先生’这个称呼,苏雅是非常不满意的,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忙提起一丝平常一样的笑,安慰宋相宜道:“没关系的,已经好了许多。不过跟我起初预料的不大一样,都怪我一时不慎!” 说着,苏雅的脸上出现了自责的表情:“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只是需要换另一种药水。今天清洗下就可以,先不用换药了。我回去取药水,明日再来。” 听苏雅这样一说,宋相宜便知道,对方定是有些难言之隐。 宋相宜心中也难免有些失望,虽然苏雅主动帮忙,毕竟治不好了也怪不得人家,于是说道:“多谢苏先生。苏先生能无偿为相宜治病,相宜已是感激不尽。” 苏雅却笑道:“我们有约在先,苏雅乐意效劳。” 宋相宜道:“苏先生,恢复到何种程度,相宜并不强求,请先生也别为此太过操劳。毕竟不过是一张脸,微不足道的事。至于赌约,输赢又何妨呢……” 苏雅依然笑着:“那可不一定,我倒认为,此次前来大良,能为你治脸,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输赢对你来说也许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 一旁的宋天蓝明显被这两个人的对话搞糊涂了。 待苏雅一离开,宋天蓝便逼问宋相宜:“堂妹,你和这异国小子到底赌了什么?” “堂姐,你可别听苏雅诈唬,哪有什么赌约,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这时,又有人来到了大厅里,宋相宜抬眼一看,双目不禁淌出泪来:“大哥!” 原本宋其凤想亲自来,奈何一大早宫里的太监就来宋府宣旨,说皇帝陛下有要事召见他,只好把探望女儿的事情托付给了宋相承,自己匆匆去了宫里面圣。 宋相承看到妹妹,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心中不禁万分难受,脸上悲喜交加:“五妹,你受苦了。” 落难时见到亲人,让宋相宜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扑倒大哥的怀里大哭起来,似要把连日来积存在心中的委屈和伤痛全部宣泄出来,泪水湿了宋相承的衣衫。 宋相乘抚着背,安慰她道:“五妹,不要怕,你还有大哥在,还有爹娘。有何委屈尽管都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主。” 宋相宜泪眼婆娑,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哥,不禁凄然:“相宜不孝,让哥哥和爹娘操心了。” 宋相承目中一片痛色:“都是亲人,言语何必如此客气。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害了你?” 宋相宜便将当日刘若昕故意诬陷她刺杀太子以及之后被毒打、被下毒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宋相承听罢,问她:“刺杀之事,太子殿下可已还你清白?” 宋相宜点了点头:“殿下是明白人,自然不会相信谗言。” 接着,针对这些事情,宋相宜说出了自己近日来的推断:“给我下毒的人,毫无疑问是太子妃刘若昕,因为太子府守备森严,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刘若昕几乎管着所有的下人,想做点手脚很容易。” 她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毒的来源大有问题。这不是一般的毒,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有人识得此毒,说根本无法医治。也是因为这个,我才绝望崩溃,以至于做出留下休书出走的傻事。” 第297章 她的婚礼我一定去 说到这里,宋相宜看到,哥哥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心疼。 接着,宋相宜的脸上稍有了些笑意:“说来也巧,或许是老天在帮我。前日在外,偶遇一个炎国来的武士,不仅认得这种毒,而且知道如何医治。正因如此,倒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线索。” 宋相承恍然道:“难道说,你中的毒,竟是从异域来的?” 宋相宜点了点头:“应该是从异域来的。” 她想起了苏雅、火缡文、还有婴儿身上奇怪的符号标志,秦琰母亲遗物上的纹饰,冥冥中似乎都有着某种联系,她想要把眼前出现的,似迷雾般的一切都弄明白。 她对宋相承说:“大哥,相宜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宋相承道:“五妹有事尽管开口。” 宋相宜眸色一暗:“前几日烟霞突然离开了我,我不知道她是否回了太子府。烦请大哥想办法找到烟霞,让她从我的卧房里拿一件东西送来。” 就在这时,窗外房顶上,突然跳下一个人,闪身便进了屋,竟是护卫恣睢。 “侧妃娘娘真是太见外了,放着太子府这么多护卫不使唤,拿个东西还要麻烦娘家大哥,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还不得训斥我们照顾不周啊。” 宋相宜冷哧一声:“你们不偷听,不传话,太子又怎么会知道。” 宋相承见状道:“罢了,相宜,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让殿下派人给你送来吧。” “大哥……”宋相宜显然不是很乐意。 宋相承便用哄着的口气对她说:“好了,既然是嫁了人的女人,总要给自己的男人些面子的,何况你的丈夫,还是当今太子。” 宋相承知道嫁与太子,并非相宜所愿,说得多了怕她烦恼,想想自己出来已经小半天了,便起身要告辞。 临走前,宋相承对宋相宜说:“既然你安好,病也有得治,我也就放心了。娘最近在陪相若置办嫁妆,可心中却依然挂念你,给你带来不少吃穿用的东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相承还没说完,宋相宜便插问道:“相若,要嫁人了吗?” “喜帖早都发出去了,太子府难道没有……”宋相承说到这里,似乎才反应过来,或许,宋相宜根本就没看到过喜柬。 宋相承不禁眉间泛起疑惑:“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知道相若要出嫁的事情?” 宋相宜摇了摇头,却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样子,语气淡然地问道:“不知爹娘为相若寻的是哪户人家?” 宋相承一时不知如何跟她说起,若是告诉她,相若嫁的是汝南王世子方少逸,定会让相宜的心再受打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见宋相承不说话,相宜又问了句:“大哥,到底是哪户人家?” 从宋相承为难的表情中,宋相宜看出,他对此事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自己心中也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宋相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表面上温柔乖巧,人蓄无害,暗地里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她能到今天这种悲惨的地步,也少不了宋相若的功劳,毕竟自己嫁与秦琰做侧妃一事,宋相若可一直在推波助澜。 作为她的亲姐姐,明明知道她与方少逸的感情,还要处心积虑地拆散他们二人。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宋相若的目的似乎就很明显了,她要的,是方少逸! 事到如今,该来的总算来了,该面对的也躲不掉,毕竟谁都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想到这里,宋相宜慢慢抬起来眼睛,双眸中闪动着凄楚的泪光,哽咽道:“大哥……请你告诉我吧。” “汝南王世子,方少逸。” 虽然已经猜测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宋相宜还是忍不住心痛了。 方少逸……方少逸…… 果真是这样!…… 那段青梅竹马的儿女情长,她以为她能放得下,实际上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还是真正地难过了。 宋相承没有告诉宋相宜,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方少逸托他转交宋相宜的信,被宋相若截获,趁机使了计策,把方少逸引入圈套。 宋相承最终查明真相,莲荷为此事付出了挨板子的代价。但是宋相若与方文逸,却生米煮成熟饭,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看着妹妹沉浸在悲伤中的样子,宋相承心中也不舒服。 那个天真烂漫的小胖丫头再也没有了影踪,如今的她,憔悴而伤感,他从未想到过她会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起第一次带她参加“神仙会”,想起她幼时可爱而笨拙的模样,想起她和方少逸青梅竹马的少年时光…… 再次看着眼前的宋相宜,他这个当大哥的,此时心中已然充满了歉意。 宋相承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后,对宋相宜说:“相宜,你是否还想见他一面?大哥可以帮你。” 宋相宜听得出,大哥此刻是真诚的,必然会说到做到。 她心中闪过那么一丝冲动,然而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见面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之后,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宋相承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好吧,你多保重!” 宋相承离开的时候,心情和步伐都变得十分沉重。 他出了门,正要上马离去,突然听到宋相宜在身后问他:“他们的婚期,是哪一天?” ……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在宋天蓝的陪同下,相宜缓步走过育婴堂外的林荫小道,梳理着多年来的心事。 宋天蓝问:“相宜,你真的要去参加宋相若和方少逸的婚礼吗?” 宋相宜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语气决然:“去,必须得去!不仅要去,我还要给宋相若带份见面礼!她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可是一笔笔都给她记着呢!” 宋天蓝刹那间停住了脚步,宋相宜向前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看与她相向,那香风罗衣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坚毅。 晚风拂起,掀开了她头笠的垂纱,在即将降临的暮色中,宋天蓝看到了她有些冰冷的眼神,和一个娇娆的笑。 第298章 巫女与圣子 京城最大的客栈毕竹楼,近日迎来了一笔大好的生意,炎国使者一行百十号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客房,从顶楼的豪华套房到一层的杂役房统统住满了人。 炎国使者不住官家提供的四夷馆,却自己掏腰包住客栈,据说是有原因的。 炎国人形容自己,那可个个都是贵族,四夷馆那种地方,在他们眼里,条件简直是太差了。 于是乎,炎国人笑话大良国礼部,拨出的接待用银两,还不够大良官员们层层克扣,真正能用于接待来使的,所剩无几。 这让整个礼部都觉得很没面子,礼部尚书李大仁把与此时有关的大小官员一顿收拾,连当时负责第一道卡的九品城门官都没放过。 再说这炎国人的出手,那更是了不得。 他们用的可全是金子,用金子代替银子付账。 用他们的话说,那叫金铢,大小如拇指,形状像个梭子,顶端有孔可串起来。那一串串耀眼的金铢,直把人刺得眼晕。 不仅客栈里的伙计、厨子们被惊得瞠目结舌,就连见多识广的客栈老板刘贵香也有所动容。 客栈前厅是餐馆,自从炎国人住到这里后,这里的生意也是一日比一日红火,客人一天到晚络绎不绝,老板觉得好生奇怪,掌柜悄悄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来看美女的,炎国美女!” 京城的百姓口口相传,说这炎国使者中有位公主,虽是异域模样,却生的如妖般娇媚,如仙般婀娜。她每日都会到二楼雅间中用餐,饭后总会拨弄几曲随身携带的琵琶,偶尔还大大方方摘下面上的薄纱,笑对众人,常常引得楼下一片叫好。 且不说她的技艺如何,男人们对女人的品味,往往都是喜新厌旧。 炎族公主在毕竹楼住下后,京城里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全都躁动起来,上至京城权贵,下至市井闲人全都纷纷跑来听曲,甚至影响到了京城三大烟花之地的生意,可见这魅力有多大。 炎国公主,名曰璃珠,住在毕竹楼顶楼最豪华的一间套房内,同一层上还有一间同样的客房,也是被炎国使团包了下来,然而伙计们却始终没有见到住客。 夜色已深,华灯初上,香气氤氲的房内,璃珠褪去薄如蝉翼的丝衫,赤足踏开浴桶中飘浮的花瓣,将麦色的肌肤完全沉入药汤中。 两名身材玲珑、容貌妩媚的炎国女侍在一旁悉心侍奉,一人轻轻扇着香炉,一人在她脸上敷上一层凝露。 帘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璃珠微眯的双眼张开,睫毛上的雾珠随之弹落,一双碧色的双眸显得更加水润灵动。 莹润的蜜唇轻启,话音充满魅惑,透着风情:“圣子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听说,这几日,你光跑去照顾莳花馆的生意了。” 帘外之人停住了脚步,话音中难掩一丝嘲意:“那又怎样,还是敌不过巫女妹妹你。” 璃珠从水里站了起来,任光滑曼妙的身姿进入那帘外之人的眼中,侍女们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棉质的浴巾,轻轻裹住她的身子。 璃珠带着一丝蔑笑:“圣子哥哥,可不要忘记你我之间的赌约。你若再这么恣意风流下去,祭司之位,我可要当仁不让了。” 帘外之人的回答,表明了自己毫不在意:“祭司之位,我不稀罕。” “既然不稀罕,圣子哥哥为何还要来大良。”璃珠话刚一出口,又想起了什么,心中涌起一丝酸涩,接着道:“呵,我差点忘了,圣子哥哥,可是女皇最中意的皇夫人选,若不能完成任务,恐怕……” 这时,帘外之人似并不愿听下去,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能想得那么多。我也也感谢你,把我懒得去想的,不愿去想的,想不到的,都替我想了。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不要试图管着我,操控我,我如何做事,做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璃珠心中猛然一阵失落,冷笑道:“果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吗?圣子哥哥,你可以不喜欢我的人,不喜欢我的行事作风。但你不要忘记,你我同侍奉于教王座下,这次的任务是要你我共同完成的,该配合的时候我们还是得配合。” 帘外之人笑道:“怎么,去了几趟莳花馆,就是不配合了?” 璃珠心头划过一丝酸意,言语中也带了一丝慌乱:“……那倒不是。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莫要因玩乐误了大事。” “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巫女妹妹提醒。” 感觉到那声音已经渐行渐远,璃珠猛地走向门口,一把掀开了珠帘:“苏雅哥哥,为何不再唤我‘璃珠’?” 那一身远去的白衣幽幽转身,烛光将那棕色波浪似的卷发,勾勒出金色的剪影。 他已经推开了另一边的房门,回头看着她:“大良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火缡文,称什么都无所谓不是么?” 他的表情隐藏在银色圣面之下,璃珠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心中抑制不住的伤感与无奈,碧色的眸中银光潋滟。 他见状迟疑了片刻,道:“‘公主’如何?我会像其他人一样,唤你‘公主殿下’。” 璃珠痴痴站在那里,看着他进了对面的屋里。 …… 夜已经很深了,毕竹楼外,京城的正街上,传来打更的锣声。 璃珠房内的长桌上,铺陈着各种器具和瓶瓶罐罐,中央的坩埚在蓝色火焰的炙烤下,滋滋冒起了热气,璃珠升出两只手,将十枚细长的手指,插入到锅中,脸上顿时出现了痛苦的表情,一旁的侍女乌纳和桑琪也一副担心之态。 璃珠口念着火缡文咒语,没过多久,那坩埚中的热气便消失了,璃珠将手收回来,她的指甲此时已经变得乌黑而发亮,像是镀上了一层黑漆。 然而,这不是指甲油一样的黑漆,那是她指甲本身的颜色。刚刚她做的事情,是在用炼制的毒药,提升自己的巫术。看着自己的指甲,璃珠的脸上出现了满意的表情。 已经忙了半宿的璃珠,此时已经十分倦怠,但她的心中还记挂着一些人,一些事。 “乌纳,他是不是还没有睡?” 第299章 本宫也很为难 乌纳点了点头:“圣子大人房内的灯还亮着,似乎还没有睡。” 璃珠披上一件橘色的纱衣,走出了房间,来到对面的屋前,敲响了房门。 有人前来打开了门,璃珠看到他已经摘掉了银面,俊美的容颜,深邃的眼眸一如从前,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疲倦,似乎有什么心事困扰。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对自己的来访,他并没有拒绝,只是未发一语,转身回到了桌前。 璃珠跟着他进了屋,看到他的桌前摆满了各种从炎国带来的经书典籍,本本都被翻开过。 璃珠拿起一本经卷,瞟了几眼,话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魅惑:“我猜,苏雅哥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如往常那样放.荡不羁,他的回答并不得焦急:“我的难题你还不清楚吗?我的难题就是你我之间的赌约,若我输了,当不了祭祀,就得去伺候女皇那个半老徐娘。到时候,可就再也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以碰了,想想都害怕……” 璃珠笑容如魅:“苏雅哥哥若是赢了,当了祭祀,就要一生都献给云光教,不得娶妻生子,不也想想都害怕?”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输赢我都得怕。”他爽朗一笑,转而又态度沉沉:“看来你也明白,不论输赢,我的结局都与你毫无牵扯。那么问题来了,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呢?” 苏雅故意看向她,璃珠心头一震,一时语塞。 苏雅接着说:“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我可能要输了。” 此时,璃珠已经将桌上的卷籍全部翻看了一遍,并不在意他的话,而是带着十分的肯定询问道:“你是在找治疗蜮蝎毒的方法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她:“我以为只是蝎草的毒,没想到只是一个障眼的幌子,下面还有蜮虫的卵蛊。” “看来,是你先找到了该找的人,不愧炎国第一圣手,果然很有本事。” 苏雅自嘲道:“可惜,还是进了你设的局,到头来,还得求你要解药。这一开局,我便输了。” 璃珠的脸上,漾起得意却不失娇媚的笑:“不过是第一个回合而已,最终目的尚未达成,这一赌局来日方长,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苏雅哥哥如此这般失落,看来,打心眼里还是想赢的。” 苏雅却不理会她的问题,郑重问道:“可否给我解药?” 璃珠淡淡道:“待我见过那人,再做决定。” 没有拿到解药,苏雅心中很是不舒畅。 但直觉告诉他,还不能让宋相宜与璃珠见面,心中起了莫名其妙的担忧,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翌日的京城,迎来一个碧空万里的大晴天,无疑是个好日子。 秦琰轻轻抬手,抚过那个昨夜从相宜寝房中找到的黄梨木箱,如同睹物思人。 他亲自挑选了几件衣物和首饰,放在了木箱上面,自己抱起出了门。 等待在马车旁的魏然看到后,急忙奔上前去,接过秦琰手中的大箱子,那分量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他不得使了些内力托着。 将箱子放到了车上,魏然看着那奇怪的大箱子,问太子秦琰:“殿下,宋侧妃在寝房中,神神秘秘地藏了这么大一个箱子,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秦琰神色还是一贯的冰冷,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关心女人的私房东西做什么。” 事实上,除了女人本身,他从来不碰女人身边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兴趣打听女人的私房秘密。 如今,是因为宋相宜与他闹着气,为了和好,他才低了身份亲自给她取东西,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他才没心思去想。 不过,亲自送东西过去这事,倒是他自己的主意。 归根结底,他还是抱了和好的心思。 昨夜彻夜难眠,秦琰一直想着前前后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寻思着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才惹得那性情高冷的宋小姐生了气,死活不肯跟他回来。 是因为他没有处置太子妃刘若昕?还是因为他提起了方少逸和吴云,对她有所误会? 一路上,他都在腹中打草稿,是诚心诚意地道歉?还是放下脸面哄她? 他摇了摇头,一脸愁态……琢磨来琢磨去,连开口的语气都拿捏不准。 他侧眼看了一眼魏然,那莽汉正眯着一双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悠悠打着盹儿。 “咳咳……”秦琰怒然发出一声故意的咳嗽。 魏然慌忙睁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秦琰:“怎么啦,殿下!” 秦琰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又懒得搭理他,转过头继续想着心事。 魏然一看秦琰那样子,不由地乐了:“属下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秦琰冷声道:“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魏然清了清嗓子,转了转眼珠子道:“殿下府里那么多女人,可是除了宋侧妃,哪个女人都不敢和他这么闹。但话又说回来,除了宋侧妃,哪个女人闹脾气,殿下都不在乎。这说明,殿下在乎宋侧妃!” 秦琰听后,脸比炭还黑:“废话!这还用你说。说点有用的!” 魏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属下不懂女人,属下愚笨。” “不懂就闭嘴!”秦琰怒道。 魏然闭了嘴,却嬉笑着扬起了马鞭:“驾!” 快马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育婴堂。 宋相宜今日已经撤掉了满脸纱带,然而疮疤还是没有痊愈,小山丘一样点缀在她的小脸上。 听闻是太子秦琰来了,她急忙拿起头笠戴上,用垂纱遮住了脸。 秦琰抱着木箱和一大堆衣物首饰来到宋相宜面前,宋天蓝见状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秦琰俯身将东西放在了宋相宜睡觉的榻上,直起身子看着她。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二人之间不似那日的针尖对麦芒,反之倒是一直沉默着。 最终,还是秦琰先开了口:“本宫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有些事情,本宫也很为难。本宫与太子妃之间,不是简单的媒妁嫁娶,事关秦家王朝与世家之间的关系,你与太子妃,暂时还是要好生相处……” 第300章 她羞怯的样子好可爱 话一出口,秦琰就看到宋相宜轻轻一声冷哼,面纱下的脸扭到了一旁。 此时,秦琰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他也不明白,一路上所想的那些柔软的词句,关键时候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痛苦地咬了咬唇,秦琰接着低声道:“你去见北梁太子吴云一事,本宫已经查明真相,之前是误会你了……对不起!但他毕竟是敌国皇子,你不可再与他私自见面,更不可再有‘卿卿’之称!否则……” 否则如何,否则,定杀之!秦琰下意识地控制住了,没敢说出来。 宋相宜觉得又气又好笑,查明真相?竟然连‘卿卿’二字都查出来了!堂堂大良太子秦琰,一向视女人为衣服的秦琰,对女人之事素来不屑的秦琰……对她的事情却查得如此仔细,她可真是服了。 不过能说出一句‘对不起’,也算是真的有进步了。 秦琰的目光灼热,想要穿过纱帘,看清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却只看到那红润的小嘴儿张开一条缝,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随即便紧紧地闭上了,心中顿时感到阵阵失落。 她知不知道,他是多么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啊…… 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秦琰的心中又开始泛起一丝烦躁。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沉下心来说起第三件事:“至于方少逸,本宫虽不能逼你去忘掉他,但你必须向本宫保证,不可以私自与他来往,不可以私自见面,书信也要由本宫过目,还有……不准再绣白鹤。” 说完这些,太子秦琰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却依旧忐忑不安。 他看向宋相宜,想知道她有怎样的反应。 宋相宜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整个人平静如水,然而眼角终是有些湿润。 太子秦琰,对她与方少逸之间的事,始终还是介怀的,然而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这些要求,却也不过分。 终于忍不了宋相宜这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为了避免气血冲头,又对她动粗,太子秦琰匆忙开口:“以上三件事,你若能答应,我便来接你回府。三天之内,我会等你的消息。” 最后,他鼓起勇气,轻轻走到她身边,一双凤目满含深情,对她说道:“放心,我会尽快为你寻来解药的。就算将来治不好,我也不会介意,你好生养伤便是,勿因此纠结。” 该说的都说完后,宋相宜依旧一言不发。 秦琰不仅没有觉得生气,反而却觉得自己心中轻松了不少,这真的是他有史以来,对女人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内心甚至在虔诚祈祷,真心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一番努力和苦心。 秦琰伸出手,握起宋相宜的一只细嫩小手,掬起来,将那尖尖的葱指含入口中轻吻着,直让她心中痒痒的。 怕那咚咚的心跳声顺着指尖传过去,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了两步,将那只被吻过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看到她那个羞怯的样子,秦琰觉得她好可爱,好可爱,可爱到想要将她拥到怀中,一点一点揉化了,搓碎了,好好地惩罚她…… 但他忍住了心中的冲动。 再次转身离开时,他的嘴角扬起了暗自得意的笑容。 宋相宜并没有起身相送,她呆立在原地,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变化。 看到太子又是一个人出来了,魏然问道:“殿下,宋侧妃这是啥意思?还是不肯回去?” 秦琰却沉浸在自己美滋滋的快乐中,没有回答,直接上了车。 魏然讨了个没趣,只好跟着上了车,挥鞭驱动起骏马上路。 一回到府中,亲卫水泽便带书房找太子秦琰,汇报刚刚探查到的秘密消息。 听完水泽的汇报,秦琰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反问水泽:“你确定,近日与宋侧妃有过接触的,是个炎国男人?” 水泽道:“属下确定!属下还查到,那人经常在京城的莳花楼出入。” “莳花楼?”听到这个字眼,秦琰不禁从座上惊起,脸上布满了担忧之色。 莳花楼,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他不敢相信,宋相宜竟然会和一个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的异族男子有来往! 看到秦琰已然动了怒,水泽忙道:“殿下莫急,听恣睢说,那异国人好像在为侧妃治病,不过宋堂主说似乎是没治好。属下建议,或许该先问问侧妃娘娘。” “问她?”秦琰目射寒光,看着水泽的眼神十分奇怪,好似这个建议简直是猪脑子里想出来的。 接着冷哼一声,便自架上拿起配剑,挽上披风,大步走出了书房。 水泽立刻追了出去,在他身后问道:“殿下,可是要去莳花楼?” 秦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愤然道:“废话!本宫倒要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竟敢如此胆大!” 水泽看着秦琰那怒气冲天的样子,估计大有拆了莳花楼的势头,暗暗为莳花楼的老板捏了把汗,不过他可没闲心假慈悲,知道要打架,手心都禁不住开始痒痒了,忙问秦琰:“殿下,要不要把哥几个都叫上?” “随便!”秦琰冷冷一句应答,便翻身上了马。 水泽将手放入口中,吹响一声尖哨,立刻便从四面八方窜出十几条人影。 众护卫跟着秦琰,气势汹汹穿过京城中央大街,前往城西的莳花楼。 莳花楼二楼最大的雅间里,白衣银面的炎国贵族,云光教圣子苏雅正轻举着琥珀杯,品着三十年陈酿的女儿红,看着莳花楼头牌歌妓桃羽姑娘跳舞,为其弹琴伴奏的,是京城第一乐师叶离。 苏雅会说大良话,这几日来,一直与桃羽姑娘和叶离乐师交流,相处的十分快乐融洽。 一曲舞毕,三人便回到桌前开怀畅饮,言笑晏晏。 苏雅伸出折扇挑起桃羽的下巴,深邃的目光透过银色面具,看着她那犹如三月春花般的娇美面庞,如痴如醉地称赞道:“桃羽姑娘,绝对是我见过的,大良国最美的女子!”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险些惊掉了桃羽手中的酒盏:“炎国淫贼!给本宫滚出来!” 第301章 大闹莳花楼 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暴戾之气,纂刻着精致浮花的银面下,如夜色般深沉的眸光微微一凛,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只见云光教圣子苏雅优雅地轻弹手指,那盛满酒的琥珀杯便直线而出,从花魁桃羽的面前倏然而过,桃羽吓得忙蹭躲到一旁,紧紧抱住了琴师叶离的胳膊。 那酒杯破空而来,直奔秦琰面门,身边的护卫魏然和水泽急忙出手拦截,但为时已晚,酒杯擦过二人的剑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有两三滴酒飞溅而出,却丝毫没有改变方向,仍然飞向秦琰所在之处。 众护卫脸上均露出焦急的神色,秦琰却站的稳如泰山,只有一双剑眉紧蹙,深海般的双眸中寒光凛凛。 他瞬间提气运于掌心,在面前的虚空中平划一圈,只见那气势汹汹的酒杯便被引入了看不见的气流漩涡,转了一圈后,平稳地落在了秦琰的手中。 “想不到大良还有如此高手。”慵懒不羁的声调自那银面后发出,苏雅脚尖点地而起,一身白衣如花绽放,瞬间落于秦琰面前,手掌中折扇哗地撑开,不紧不慢地摇了起来。 苏雅上下打量着秦琰,猜测其一定是某个京中贵族纨绔子弟,鉴于对方一身武功着实不凡,便问道:“阁下身手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魏然怒然上前:“大胆蛮夷,见到大良国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对方竟是大良国太子?苏雅闻言,微一蹙眉,心中有一丝惊诧掠过。 秦琰摆了下手,示意魏然闭嘴,双目依旧冷冷盯着苏雅,问道:“可是你,三番五次前往育婴堂,骚扰宋氏姐妹?!” 苏雅听闻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没那么多,也就去了一次。骚扰的也不是宋氏姐妹,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宋小姐,宋相宜。” 看着对方那没羞没臊的样子,秦琰眼中怒火燃烧,彻底被激怒了,向众护卫下了命令:“将这个狂徒,给本宫拿下!” 众护卫亮出各路兵器,从四面八方向苏雅攻去,苏雅看上去没有半丝惊慌,再次拔地而起,伸手挽住楼柱上的一块垂幕,一下子就将悬挂在房顶四角的红布全部拉扯下来,吊于房梁正中央的烛台也往一楼大厅中央的地上坠去。 众护卫只能挥动手中兵器,砍碎那缠人的红带之后,再将利刃挥向那白衣男子。 听闻打斗的动静,整栋楼上上下下顿时乱作一团,姑娘们尖叫着东躲西藏,前来消遣的客人们也都赶紧溜之大吉,没有几个人敢留下来观看战斗。 莳花楼老板刘桂香一看来人竟是太子爷,而这莳花楼的后台势力,本就是太子妃的娘家定国公府,太子爷若在这里闹事,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可是自己人小位微,根本不敢上前与太子说话,情急之中,一把拉住了正要逃跑的掌柜,吩咐道:“快到定国公府去告诉老爷子,不然今天,咱这莳花楼可要不保啊!” 此刻,莳花楼内已是一片狼藉。 苏雅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闪身躲过了水泽的几击猛刺,闪身跳到了一楼大厅,站立于楼门口。 银面下,依旧是一副不屑的神色,冲着楼内大声喊道:“各位既然要打,不妨来宽敞地儿打,苏雅今日奉陪。” 说着一跃来到了大街上,刷地一声亮出了腰间弯刀,摆开了迎战的架势。 苏雅与众护卫打的不可开交,秦琰站在莳花楼的门口,夜色中,一身黑玄纹锦衣,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孤冷。 “啪,啪,啪!”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几声掌声,秦琰侧目,看到来人,脸上的冰霜更加凝固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日日在朝堂之上与他针锋相对,暗中笼络文武百官对他百般算计的魏王秦瑄。 魏王露出对战局格外关注的表情,饶有兴致地评论道:“皇兄养的这群爪牙,个个似豺犬般凶残,这炎国武士就算猛如狮虎,若是纠缠久了,估计也会寡不敌众啊。” 这魏王一向嘴巴贱,秦琰懒得与他多言,只是警告道:“嘴巴放干净点,若真是豺犬,伤人可不长眼。” 魏王嘿嘿一笑,眼睛望了一圈黑暗的天,接着又说起了风凉话:“啊呀,这用不了多久啊,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就该传颂起皇兄的光辉事迹了,堂堂大良太子,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与炎国使臣大打出手,啧啧啧,精彩精彩,有料有料!” 秦琰看似神色不动,话音中却隐现着愠怒:“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魏王假装害怕地闪开一步,心中继续幸灾乐祸,嘴上却闲扯起其他话题:“要我说,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那炎国来的公主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美人,皇兄难道没有什么想法?” 秦琰轻蔑地瞥了魏王一眼,冷哼一声:“本宫没兴趣。” 魏王耸起双肩故意一阵捧腹大笑,半响才抬起头来,奚落秦琰道:“也是,皇兄这后院已经够热闹了,再填一个,恐怕皇兄要天天忙着灭火,连政事都不顾了了。” 秦琰此刻已是满脸黑线,若不是地处大街之上,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相一掌劈死身边的秦瑄。 就在这时,苏雅依旧与众护卫激战一团,身上白衣已经被刀剑划破数处,身姿却依然矫健优雅,刀法有条不紊。 太子这一边,水泽和王牧都受了伤,依旧靠着人多,不停地进行轮番攻击,但始终无法把苏雅拿下。 秦琰捏紧了拳头,手按住了剑柄,看样子是想要亲自出马。 就在这时,对面街上传来了一阵铃铃的响动,是马车上的挂铃的声响。 一辆白色的马车停在了对面十米开外的地方,马车周围四名侍女均以白纱遮面,一眼看去便知是炎国人。 魏王扒着脖子瞅了半天,也没看到那车内有人出来,不禁叹息。 忽然,秦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传来一阵无形的波动,随即一阵如箭雨落案般急躁的琴鸣传入耳膜之中,他忙运起内力与之抵抗。 就在这时,他看到,几乎所有的护卫,还有身边的魏王,都抱着头倒下了,个个躺在地上发出声声惨叫。而那银面武士却持刀而立,毫无异样。 第302章 深夜来访 待到这一场战斗完全平息下来,才有侍女上前,将那马车的前帘换换掀起,一个身着金纱,缀满金饰的异族女子从里面出来。 魏王秦璇瑄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耳朵里还残留着嗡嗡耳鸣,满心的注意力早已被那女子的倾国姿色给吸引了过去,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那女子身上,从上往下肆意打量,鼻孔里甚至淌出了一丝暗红。 秦琰见状厌恶地别过脸去,他向护卫们打了个手势,护卫们便都撤了回来,归队站在他的身后。 苏雅也收起手中弯刀,站到了璃珠一旁。 璃珠扭着腰,踏着轻碎的步伐,款款走到太子秦琰面前施礼,带来了一阵异域浓郁而令人迷乱的香气。 璃珠摘下了面纱,将自己完美的容颜,展露于太子秦琰的眼前,只见她媚眼如波,轻启蜜唇:“炎国公主璃珠,见过大良国太子殿下。” 太子秦琰神色不动,轻道一声:“公主殿下免礼。” 璃珠公主更近一步,看了一眼身旁的苏雅,面带歉意说道:“这是我的护卫苏雅,行事随心所欲,放.荡不羁,适才如有得罪,还望殿下恕罪。” 秦琰道:“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望公主殿下管着点自己的身边人,别让他们乱跑。” 璃珠的脸上漾起湖水般的笑意:“原以为要等到风尘宴上,才能一睹秦琰殿下风采,没想到今夜却机缘巧合偶遇,实乃是我等的荣幸。殿下若不嫌弃,可否随璃珠前往毕竹楼一座,璃珠也好为苏雅的事情,借杯酒,向殿下赔不是。” 秦琰却道:“不必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风尘宴上见吧。告辞。”说罢,也不等璃珠回话,便带着一干护卫转身离开。 璃珠看着秦琰远去的身影,沉吟了片刻,眼中的神色变幻莫测。 “我们走。”璃珠用火缡文下令返回毕竹楼,话音冷厉了许多,俨然不似刚刚对秦琰说话时的温柔。 这时,一旁的魏王却追上前去,一副嬉笑之态喊道:“璃珠公主!请留步!” 璃珠回头看着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见他穿的倒是华丽得很,想必是大良京城贵族,也不想随意得罪,便问道:“阁下何人?有何贵干?” 魏王道:“本王乃魏王秦瑄,不知璃珠公主可曾有所听闻?” 璃珠尴尬地笑了笑:“魏王殿下,璃珠失礼了……” 魏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哎哎哎,不敢不敢。本王的王府离此不远,今夜月朗星稀好夜色,不知公主殿下可否有空赏光来寒舍一坐?” 对方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个皇子,璃珠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时,苏雅在一旁用火缡文低声提醒道:“公主殿下,您今日晚间的功课还没有做呢……” 璃珠便对魏王道:“很抱歉,魏王殿下,夜色已晚,璃珠今日身体不适,可否来日再到府上探访。” 魏王讨了个没趣,嘴里说着:“那好,那好,不妨事!” 璃珠转身袅娜而去,魏王秦瑄看着璃珠的背影,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心中开始勾勒计划。 时间已是深夜,育婴堂里已经是一片寂静,北院西侧厢房中的灯却还亮着。 案上摆满了经卷,宋相宜自秦琰走后,便开始一本一本翻阅这些陈年旧籍,遇到重要的描述,都会用墨笔蘸着朱砂勾勒标记。 一天过去了,已经读完了大半,也得到了几条十分有用的信息。 她并不知道火缡文在这个时空起源于何时,但在这些火缡文经卷的记载中,并没有关于炎国这个国家的任何记录。 苏雅身上的标识、婴儿的佩饰、秦琰母亲遗物上的纹饰都与很久以前使用火缡文的一个古老部落的图腾有着类似的地方。 然而,婴儿的配饰因为其母亲已死,无法追究根源,她只有再问问苏雅,并把秦琰母亲的匕首拿来再看看,或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她所读的火缡文经卷,内容大多描述诸如祭祀庆典、巫蛊之术等部落生活。在查看巫蛊之术时,确实找到了与自己身中之毒有些相似的描述,但所列草药名称,极为生僻,及时看懂了,依然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深更半夜的,宋相宜不禁被吓了一跳。 “门外何人?”宋相宜秉烛来到门前,只见窗纸上投下了门外人的身影,高大而魁梧,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丝丝冰冷和压迫的气息。 “是我,秦琰”门外人回答道。 宋相宜问:“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秦琰轻声道:“来看看你。” “我很好,你回去吧。”宋相宜说罢,便秉烛离去。 “相宜!”身后又传来秦琰的呼唤:“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 “不是说好了三日后要答复吗?我还没有想好呢,你先回去吧。”宋相宜径直走向里间,脱掉鞋子上了床,吹灭了灯。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门插转动的声音,宋相宜一惊,急忙摸索着寻找火石,想要点着蜡烛,慌乱中却一无所获。 这时,只见黑暗中一个身影瞬间闪到了床.上,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拥到了怀中,翻身压在了榻上。 知道来人是谁,宋相宜攥起两只小拳头,死死抵住他的胸膛,怒道:“秦琰,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不放!”秦琰声音冷冷,手上的力道却一丝丝加重。 宋相宜努力挣扎了几次,都无法摆脱秦琰的束缚,最终筋疲力尽,只好败下阵来,将头扭转到一旁,气呼呼喘着气。 秦琰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大手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俯身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唔……唔……”任凭宋相宜拼命拒绝,秦琰却丝毫不肯放开她,灵活的长舌撬开她的口,如游龙般翻江倒海,肆意掠夺着她唇齿间的芬芳。 随着秦琰亲吻的动作愈来愈激烈,撩人的气息轻微拂鼻息前,宋相宜感到整个嗅觉被瞬间席卷,一股燥热瞬间遍及全身,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 第303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感觉到了宋相宜身体的反应,秦琰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似乎全身的血脉都被点燃了。 趁她反应不及,秦琰顺势伸手,扯开了她的衣带,紧接着,一边大手探向她的玉体,一边笑着将唇埋在宋相宜耳间,轻撩道:“还要拒绝本宫吗?” 粗糙而滚烫的触觉,让宋相宜脑间轰然一片空白,对于自己此时此刻的表现,更是觉得羞赧不堪。 谢天谢地灯是灭着的,不然自己通红的脸,被他看到了,更不知要如何害羞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秦琰今夜会来,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的这么快。秦琰的动作还在 肆意加重,慌乱与情急之下,宋相宜摸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颤抖着声音说:“殿下,不要……” 秦琰怔住片刻,问道“为什么?本宫喜欢你,你知道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支吾道:“相宜身体不适……” “又是身体不适……”秦琰有些不耐烦地从她身上翻了下去,躺在了她身旁,却依然不肯放过她,伸手把她拉了到自己怀中搂紧。 低唇在她耳边吹着气,懒懒说道:“身体不适,那今日就罢了。反正你不会一辈子身体不适的。本宫有得是时间和耐心等。” 秦琰懒懒地说着,话音中透出了一丝疲倦:“长夜漫漫,总得找点事做,要不,陪本宫说说话吧?” 宋相宜动了动被他勒得生疼的手臂,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秦琰问道:“你缘何认得那炎国人?” 宋相宜道:“那日从太子府逃出,路遇劫匪,是那炎国人救了我。” 秦琰点了点头,又问:“原来是这样,那炎国人又缘何为你治病?” “他看出了我的病症,第二天便来为我诊治,至于究竟为什么,我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菩萨心肠做好事。”宋相宜此刻细琢磨此事,也稍稍觉得有些蹊跷,一个异族人,跑到他国来,上赶着为一个丑女治病,确实不常见,但她却想不到他究竟为了什么。 “我说宋相宜,你这中毒中的,脑子都断线了吗?”带着宠溺的语气,秦琰毫不客气地奚落了她几句,“本宫可是记得,冯源一案中,你的所作所为,勘称女中豪杰,如今对人对事,怎么眼光变得不如之前犀利,心思也发钝了?” 宋相宜有些尴尬,问道:“殿下是想说,相宜不该轻信那炎国武士吗?” 秦琰点了点头:“我觉得那些炎国人此次前来定是有所预谋,只是不知道他们目的是何。你与那炎国武士,于危难中偶遇是实,但之后的事情却像是他刻意为之。他接近你,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呢?炎国人富足定然不会为财,而我此时已经容颜尽毁,自然也不会为色……”想到这里,宋相宜隐隐感觉到了什么:“难道是你?” 秦琰笑道:“看来你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宋相宜惊道:“难道说,他接近我,竟然和你有关?” 秦琰舒出一口气,把她再次拥紧至怀中:“看来,本宫的爱妃还不算笨。本宫已经差人去调查炎国人的底细了,相信不日便会水落石出。” 宋相宜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从秦琰的怀中奋力挣扎出来:“殿下,有件事相宜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琰一边伸向她的手,一边轻声道:“且说无妨。” 黑暗中,秦琰依稀看到她明媚的大眼睛中闪动着的光芒,只听宋相宜问道:“殿下可还记得母妃留下的遗物,那把镶红宝石的匕首?” “当然记得,那上面还沾着本宫的心头血呢。”秦琰怎么会忘记呢?且不说那是他生母的遗物,就那日想要与宋相宜亲热,却被她误伤一事,这辈子可都是不会忘记的。 听闻秦琰说话的口气,宋相宜觉得那日的事情着实有些抱歉,声音瞬间软了下来:“……殿下,那次的伤可还要紧?” 秦琰抬手抚着胸口,好似在回味着当时那里承受的痛楚,然后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里面偶尔还是会疼,倘若爱妃为本宫揉揉的话,相必会好很多。” 说着,便来抓宋相宜的小手。 宋相宜按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道:“殿下休要玩闹,且说正经事。” 秦琰见状,明显又来了些兴致,起身扑了过来,只见他胸膛起伏,喘息渐渐浓重,声音有些刻意的嘶哑:“正经事留作明日再说,本宫此时只想玩闹。” 抵不过秦琰的无赖,宋相宜只好翻身下了床,打着火石,点着案前的蜡烛。 微弱温柔的烛光下,宋相宜一头乌黑而略显蓬乱的秀发贴在脸颊旁,刚刚的激吻在她唇边和脖子上留下了片片红晕,烛光勾勒出她无比娇媚的侧颜,整个人越发端庄而柔美。 秦琰躺在床.上看着她,不禁流连起刚刚的美好感觉,于是也披了衣衫下了床,来到她身边,想要伸出双手将她抱回床.上。 宋相宜却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手,反手轻轻牵起他的衣袖,将他拉至案前,示意他看桌上的几幅图案,那都是她亲手描摹下来的。 当那些图案映入眼帘时,秦琰瞬间便沉静了下来,他从相宜手中拿过那些图案,仔细看了起来,眸间神色渐渐凝重。 宋相宜在一旁问道:“殿下有没有觉得,这些图案,与母妃遗物上的纹饰有些相似?” 秦琰没有说话,兀自坐了下来,仿似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对宋相宜说:“先说说你的猜测吧。” 宋相宜道:“这些纹路和图案,都来自与火缡文经籍,或是我所见到的炎国人,虽然经籍上未提及炎国,但事实上炎国人的母语就是火缡文。炎国应该是在火缡文盛行之地,后起的国家。现在,还不好推断母妃的生世是否与炎国人有关,但我敢肯定,母妃生前一定有一段生平,与这边陲小国炎国有些关系。” 秦琰向宋相宜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其中颇有几分感激之情,深情款款开了口:“相宜,也许,你才是我秦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304章 殿下动作好麻利 宋相宜莞尔一笑:“臣妾可不敢当。” 这一笑,牵动了秦琰的心,他起身来到她身边,将手中的图纸放回了案上。 然后一手环住了相宜的细腰,低唇在她耳畔暧昧地吐着气:“没想到爱妃也是个有心人,表面上与我生气疏离,暗中却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你说,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宋相宜脸一红,却被秦琰的目光捉到,接着便感觉到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他反手摁进怀中,随即便感到脖子上遭到一个火热的吻的袭击。 “殿下休要……啊……” 宋相宜一个站立不稳,衣袖拂到了案上的砚台,咣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墨汁溅了秦琰和相宜一身,就连床单也没有幸免于难。 秦琰用嗔怪的眼神看着宋相宜:“故意的?!” 相宜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秦琰无心再谈论,就此脱掉了衣衫,躺到了床.上,示意相宜也上床休息。 宋相宜却坚持要把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然而拾捡残片的时候,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殷红的血滴滴流了下来。 秦琰忙跳下床,揭起床单,用干净的地方帮她按住血,找来疮药,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几绺,帮她仔细缠扰包扎,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毫无耽搁。 宋相宜不禁赞叹:“想不到殿下处理伤口的动作这么麻利。” 秦琰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本宫别的方面的动作也很麻利,你要不要试试。” 屋内被搞的一片狼藉,二人都没有了继续谈论炎国以及火缡文的兴致,加之宋相宜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一同躺下来休息。 屋外已是太阳高挂,宋相宜一睁开眼,便感到阳光刺目,她侧身看了一眼身边,那人早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宋天蓝知道宋相宜这几日在屋里研究事情,耗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所以今日没有喊她早起,想让她多睡会。 当看到抱着一大堆床单和衣物出来的宋相宜时,忙过来要帮她洗。 哪知宋相宜却红着脸,说什么也不让她帮忙。 两人正在拉扯,门口又传来了嘈嘈嚷嚷的声音。 宋相宜推搡着宋天蓝:“你看有人来了,堂姐,你快先去看看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宋天蓝,宋相宜将衣服拿到后院去洗。然而手指伤得厉害,又不敢沾水,动作看上去既笨拙又无力。 这时,徐姑姑又主动过来帮忙,宋相宜住在育婴堂的这些日子,倒是和她处的熟络了。本来想拒绝的,没料宋天蓝又来喊她去前庭,于是只好谢过徐姑姑,并让她帮忙洗。 让宋相宜想不到的是,来者竟然是苏雅。 那日,听他说过自己脸上的疮疤,治疗上遇到了困难后,她以为自己不得不认命,一辈子顶着一张丑脸过了,今日又看到了苏雅,不禁又有些希望自内心悄悄燃起。 可是,转念又一想,昨日秦琰与她说的那些话,这个苏雅接近她的目的可能并不简单。不免内心有些踌躇和担忧。 “这帮熊孩子,一个比一个嘴馋,几块糖就给人放进来了,我真是没办法。”唠叨了几句,宋天蓝就去忙着教训那帮淘气的小崽子了。 苏雅笑容依旧,一身白袍一尘不染,神采奕奕来到了相宜面前。 宋相宜的目光停在了他胸前的徽章上。 苏雅见状,伸手便把那徽章摘了下来,递到相宜面前:“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宋相宜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随意大方,忙到:“不不不,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你不用给我的。” 苏雅不容她拒绝,已将那物放入了她的手心之中,然后问道:“好奇?为何会好奇?我能知道原因吗?” 宋相宜心想,苏雅是炎国人,若是向他请教一些关于炎国和火缡文的事情,他定会不吝赐教。虽然苏雅来大良的目的尚不可知,自己好生把握,不透漏给他额外的消息便可。 说来奇怪,宋相宜也不明白,秦琰的那些个护卫,不知为何似乎一大早都跟着主子离开了。苏雅大步走进了院中,没有受到任何人出来阻拦。 宋相宜毫无隐瞒地说道:“上次,看到苏先生因我的病而为难,相宜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相宜本也是个医者,既然知道此毒源于炎地,便找来些私藏的火缡文经籍翻阅,希望能找到与病症有关的信息。” 得知宋相宜竟识得火缡文,苏雅目色微微一变,问道:“宋小姐出身江南官宦之家,应是从未到过北方炎国,何以晓得火缡文?” “幼时,家父救助过一个落魄流浪汉,那人自述来自炎地,为报答家父救命之恩,将仅有的东西,这些书卷赠与了家父,然而里面文字生僻,无人能懂,两个哥哥都忙于读私塾,两个姐姐又不喜看书识字,家父便让我随那人学了火缡文。” 宋其凤救助过一个炎地流浪之人,得到了这些经卷确实是实情,然而宋相宜懂得火缡文,却与那流浪者毫无关系,因为那个时候,她根本就还没有出生。 编了一个看似完美的故事,宋相宜轻轻舒了口气。 苏雅一边随着她走进大堂,一边问宋相宜:“宋姑娘可知,那流浪汉是何人,后来去了哪里?” 宋相宜摇了摇头:“时间过得太久了,不曾记得那人姓名,也不知他后来去了哪里。” 说话间,宋相宜已将苏雅引进了自己房中。 那些画有各种图案的纸张已经被她提前收放起来,案上只留下了从太子府拿来的那箱子经卷。 苏雅拿起经卷,一本本翻阅,发现都是些极其古老的火缡文典籍,其中详细记载的又多是古代部落祭祀活动和巫医巫术相关的东西,别说是宋相宜,就是他这个不折不扣的炎国人看起来,都不禁觉得晦涩难懂。 然而,终是些过了时的东西,对治疗宋相宜的疮疤,根本毫无用处。 苏雅想,宋相宜果然是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了,竟然连这些东西都研究,不禁摇头苦笑,同时心中也感到些许遗憾。 第305章 兑现赌约 毕竟上次说过要带新的药水给她,可现在,不仅药水没有带来,人还晚到了一日,苏雅顿时觉得很是抱歉。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痛色和遗憾:“相宜,很抱歉,那个赌,我可能是要输了。” 宋相宜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打赌输了不生气,却觉得抱歉的人,我倒是头一次见过。” 然而,苏雅却依旧是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 宋相宜急忙敛了笑容,安慰他说:“没关系啦,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很久以前,我本就是个又胖又丑的丫头,现在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没事的,我根本不在乎。” 其实,宋相宜说不在乎也是有原因的,从她毁容后,秦琰的表现来看,似乎真的并不是她先前想象的那样,会因为她没有之前的花容月貌,而疏远她冷落她。 相反地,秦琰一直都很关心她,不仅三顾茅庐跑来找她,一心想要带她回去,而且丝毫不介意自己脸上的疤痕,屡次与自己亲昵…… 想到这里,相宜的脸上不禁有腾起一丝红晕。 “你真的不在乎吗?”苏雅的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反问她道:“如果将来有人愿以某些条件提供解药,为你治疗,你会接受吗?” 宋相宜不大明白苏雅这样说的缘由,难道说,除了苏雅,还有人会治这种病?而且手中还恰好有解药? 苏雅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道:“除我之外,确实还有人会治此毒。” “是何人?”宋相宜问道。 苏雅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相宜,我不能告诉你。” “为何不能告诉我?” 苏雅负手道:“因为,我与那人之间也有赌约。” 宋相宜无可奈何地笑了:“原来,你就是个赌徒。” 苏雅从宋相宜的话中,听出了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那感觉就如同小棉锤一样,轻轻敲打在自己的心田,让他的心里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奇妙之感。 苏雅思忖了片刻,对宋相宜说道:“虽然如此,你我之间的那个赌约,看来必须要完结了。大良人有句俗话,叫做愿赌服输,炎国人崇尚力量对决,自然也对赌约看得很重,即然输了,就必须依照约定兑现条件。” 说到这里,苏雅认真地看着宋相宜:“从我这里,挑一件我所拥有的东西吧。” 宋相宜没想到他会这般认真,起初只是笑笑,但看到苏雅眼中一派严肃的神色后,知道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这件事非同玩笑。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分子,她深知精神信仰对一个民族、一个地域的重要。虔诚的信仰,往往会影响到性格的塑造。 苏雅目前奉行的赌约规则,武士精神,都包含其中,如果自己不认真对待的话,反而会对他不尊重。 况且,挑一样东西,看起来对自己也是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宋相宜明显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在开口索要战利品之前,先将苏雅的根底摸了个清楚,苏雅也倒毫无隐瞒,十分配合,问什么回答什么。 炎皇御赐的朔月弯刀?自己又不会武艺,要来了也只能摆着看…… 云光教圣子的地位?这玩意,就算苏雅肯给,估计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敢要,天知道那云光教教王的有多难伺候…… 估价不菲的家财宅地?倒是不错,但是自己也不至于为此到炎国去过下半辈子吧…… 苏雅的未婚妻之位?喜不喜欢眼前这个男子先放一边不说,自己已是有妇之夫!这个可是不能忘掉的! 那么,火缡文武功或医术秘籍呢? “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呢。”苏雅坏坏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就像在说:“看你琢磨得那么费力,不然干脆就收了我吧。” “别打岔!”宋相宜笑着嗔了他一眼道:“我只对你的火缡文武功或医术秘籍,不,只是火缡文医术秘籍感兴趣。” 苏雅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没想到,你真的是一点都不贪婪,竟然要这种谁都不会要的东西,这也未免太没意思了……” 宋相宜解释道:“之所以要艺术秘籍,是有原因的……” 苏雅很快打断了她的话,学着她的口气说:“是有原因的,一来我喜欢研究火缡文,二来,我喜欢研究医术,我说的对不对?” 宋相宜被他说的有些尴尬,心中却闪念一过,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对呀!吴云!上次她去哭潞河看他的时候,他当时的情况,几乎就要病入膏盲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心中立刻有了一个主意。 她兴冲冲地对苏雅说:“这样吧,那些医术秘籍我先不要了,你帮我办一件事情来代替好不好?跟这个有关的事情。” 苏雅闻言蹙了眉:“什么事情?” 宋相宜问他:“你记不记得,上次去哭潞河,我到过的那个小院?” 苏雅点了点头。 宋相宜接着说:“那里面有我一个朋友,他得了肺痨,当时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我的医术浅薄,已经派不上用场。你能不能去那里一趟,帮他诊病治病,将他救好?” 苏雅心中一乐,没想到这丫头心地儿善良,打得竟是这样的主意。 看病救人这种事,对苏雅这个堪称炎国第一圣手的医者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肺痨这种病,确实不太好治。 相宜看到苏雅在皱着眉头思索,以为他是犹豫不决,便催问道:“苏先生,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苏雅抬眼,斜睨着她:“叫我苏雅,我就同意。” “好,苏雅。”宋相宜没有办法,只好依着他,拉着长音唤了他一声。 苏雅的脸上再次展现出灿烂的笑:“好!我答应你!不过,丑话要说在前面,同意归同意,治不治得好,要看患者的具体情况而论,我不能做保证。” 宋相宜也跟着笑了,说道:“只要你肯答应就好,如果真得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再说了,我对你有信心,相信你的本事。” 赌约一事,便这样落下了帷幕。 第306章 休书 春末夏初的天气,院里堂外随处可见片片新绿,宋相宜的心情,也如这三月春晖下的枝桠般,散发新鲜的温暖。 经过这几日的休息和调整,此刻,她已然决定离开育婴堂,回到太子府了。 那日和秦琰定下的三日之约,便也如春风消逝,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宋相宜不禁甜甜一笑。 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不远处,徐姑姑和宋天蓝两个人正在低声耳语。突然被她发现了,徐姑姑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找了个理由,匆匆从宋天蓝身旁离开了。 宋相宜向宋天蓝走去,却见宋天蓝脸上憋着笑,一直看着她。 “堂姐,你这是怎么了?”宋相宜不明所以,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吗?难道我的脸上有东西?” 说着,不由自主抬手摸起自己的脸,那些疙疙瘩瘩的疮疤全都安安稳稳住在自己的脸上……她的脸应该是没什么变化。 宋相宜不禁又蹙眉叹了口气,摇着宋天蓝的手臂道:“堂姐,你快说嘛,不要逗我了!到底怎么了嘛?” 宋天蓝竖起食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着她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神秘兮兮地问她:“相宜,说实话,昨日,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头一次那个……了?” 宋相宜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了一个大红脸,一边抬手捶着宋天蓝,一边急急解释道:“哪有啊!堂姐,你怎么这么说!你好坏!” “没有?”宋天蓝一脸的不相信:“那床单上的落红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来月事了?可我记得你前几日不是刚过吗?” “哎呀,这个徐姑姑,真是会瞎联想……真是添乱!”此时,宋相宜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来,在宋天蓝面前晃了晃自己那根受伤的手指说:“看看吧,堂姐,这就是原因。” 宋天蓝顿时偃旗息鼓,没想到激动了半天,就捡这么个真相,心中不禁埋怨起徐姑姑:“真是有事没事爱八卦,人还不老就爱糊涂……” 姐妹二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宋相宜止住了笑,对宋天蓝说:“堂姐,跟你商量件事,我想好了,明天就回府。” 宋天蓝惊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 说实话,她一个人确实也很寂寞,真的特别希望宋相宜待在这里,多陪她一段时间,然而宋相宜毕竟是已经出阁的女子,况且是因为特殊情况私自跑出来的,若是换了正常情况下,估计想见一面都是很难的。 宋天蓝神情怏怏道:“就不能多住几日吗?” 宋相宜安慰她道:“我已经出来好几日了,不能再气着秦琰了。这些天谢谢堂姐照顾我,为我消愁解忧。相宜没有别的可以回报,但是可以帮堂姐为孤儿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宋天蓝不禁好奇道:“你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宋相宜道:“前日里,听闻徐姑姑说,育婴堂的孩童越来越多,一个个长得又很快,衣服和被褥都越来越短缺。我想,此番回到城里,去跑跑成衣店和衣料庄,购些碎料为孩童们改制衣服。” 宋天蓝的脸上充满了感激和赞许的表情:“堂妹能如此为姐姐着想,姐姐心中甚是感激!” “都是自家人,堂姐不必客气。” …… 再说秦琰,一回到太子府后,便差人请来了大批工匠,要将飞流院重新修饰一番。 工匠们得了令便开始忙乎,叮叮当当的声音吵得太子妃刘若昕连午觉都睡不好,十分气恼地从榻上爬起,唤来了美云。 “外面到底什么声音,这么吵?还让不让人午睡了?!” 美云一看太子妃又生气了,连忙跪下回到:“禀娘娘,是飞流院那边传来的声响,听说……听说……” 美云知道,若是让太子妃知道是太子殿下差了人修整飞流院,迎接宋侧妃回府,定会气得脾气大发,不禁一时害怕,不敢开口。 “听说什么?!快说!”刘若昕一看到美云吞吞吐吐的样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床.上的一个物件便向她头上掷了过去。 只听咣当的一声脆响,美云的额头被打出了一个包,瞬间肿了起来,疼得她用手捂住额头,却依然不敢落泪:“禀娘娘,是太子殿下,为了迎接宋侧妃娘娘回府,特意找来工匠们为其修整飞流院。” “什么?!”刘若昕听过后,气得一把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嘭地一声推开了窗户,向飞流院那边望去。 只见,足足二十几个工匠,在那边甩着膀子、热火朝天地忙乎着,刘若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自宋相宜出走之后,自己能有机会将殿下重现揽回怀抱,没想到殿下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四处寻找宋相宜,根本就没有想起,太子府中还有她这个太子妃。 明明想着这是个除掉宋相宜的绝好的机会,哪知定国公府的人却如此废物,硬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宋相宜。 这下可好,自己这厢还在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着好事。这厢宋相宜这个贱人竟然又要回来了! 这一生气,刘若昕竟然觉得有些头疼了! 美云急忙跑过来扶着她在桌子旁坐下。苦口劝道:“娘娘,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刘若昕抚着胸道:“不行,我不能让那个贱人回来,我得想个办法……对了,休书,休书!” 那日从皇后的凤藻宫回来,刘若昕就一直在太子的书房里不停打转,终于找到了那封休书,心中直念阿弥陀佛,幸亏秦琰没有把这封休书毁掉。 趁着秦琰昨夜外出不在,她偷偷在休书上盖上了秦琰的印,然后便等待机会,只要一有宋相宜的消息,就去把这份休书给她。 刘若昕暗自想象,像宋相宜那般假清高的人,看到休书后,肯定不会怀疑有假,毕竟休书是她自己写的,她还不得哑巴吃黄连,有苦都得吞到肚子里去。 第307章 做贼心虚 哪料自己还没找到机会,这宋相宜倒是要回来了。 “不行,必须赶紧找到机会行动,不然就来不及了。”刘若昕柳眉倒竖,心中一琢磨,问道:“美云,你可打听到,那狐媚子什么时候回来?怎么回来?” 美云十分肯定地说道:“听说明日就回来,殿下要派红雪护卫去接她。” 刘若昕追问道:“去哪里接?” 美云苦想了一阵后道:“好像是一个叫育婴堂的地方。” “育婴堂?那是什么破地方?!” 美云喏喏道:“奴婢也不清楚……” 这地方刘若昕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禁心中犯了嘀咕,不过转念一想陌生的地方自然也有它的好处,此时更能神不知鬼不觉…… “罢了罢了,管它是什么地方,最要紧的,是先把休书送去。” 刘若昕本想吩咐美云去做,想到这丫头有时候笨手笨脚的,又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决定亲自出马。 她先派美云去太子书房附近探查情况,只要太子秦琰一离开书房,就马上回来告诉她。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美云匆匆忙忙跑回来报告道:“娘娘,太子应了外面的饭局,刚刚出去了,书房里现在没有人。” 刘若昕心中大喜,带着美云匆匆来到了太子书房前,果然一个人都没有,那些护卫不知是跟着秦琰离开了,还是去厨房吃饭了,太子书房四周一片清净。 刘若昕让美云在门口望风,自己推门迈进书房,自里面把门关严实。 刘若昕杏眼一转,顾盼了一圈,感觉书房里与往日相比,没有什么异样,便径直走到书桌前。 这时,刘若昕看到桌上有一封刚刚写好的信,墨迹还未干。 刘若昕急忙俯身仔细阅读,发现,信是写给红雪的,大概意思是让红雪把桌上的匕首带去给宋相宜,并转告宋相宜,飞流院正在修整中,让她先回宋府住些日子。 门外的美云,见过了很久屋里都没有动静,心中也是格外焦虑。她向四周张望,远远地看到,一个高挑的红色身影正向着这边走来,是女护卫红雪! 美云急忙贴近了书房的门,提醒刘若昕:“太子妃娘娘!您快点啊!红雪大人过来了!”听到美云的提醒声,刘若昕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自言自语道:“对对对!得快点。” 她匆忙扫过书桌,只见书信旁边果然放着一把匕首,就是曾经在宋相宜卧房中看到的那把,她隐约记得,那是宋相宜过门不久后,秦琰送给她的。 时间仓促,气愤也好,嫉妒也好,担心也好,她得先想办法把休书和刀一同让红雪带 走。然而,信是留给红雪的,自然不能用休书来代替,那么方法也只有一个了…… 刘若昕从桌上拿起了那把匕首,拔出了刀刃,将休书认真叠好,贴着刀刃,小心翼翼插到了刀鞘中,等做完这一切,终于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擦了擦汗,挺起胸膛,在红雪来到之前,摆好一副姿态自若,不慌不忙的架势,打开了书房的门。 “属下见过太子妃娘娘。”年轻的女护卫一脸沉静冷漠,不卑不亢的神色。 刘若昕平日里对这个女护卫没有丝毫好感,甚至觉得这种打打杀杀的女人就是女人中的异类,根本不拿她们能当正常人看。 刘若昕白了红雪一眼,自鼻腔发出一声轻哼,便昂着头拾着台阶,匆忙离开了书房。 红雪进了书房,看到了书桌上秦琰留给她的书信后,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匕首上,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太子妃的丫鬟美云一副东张西望的样子,还有刚刚刘若昕从太子书房中出去时故意拿捏的样子…… 觉得二人必是心中有鬼,做了坏事,欲盖弥彰。 红雪暗暗一笑,只将桌上的书信捡起,转身离开了房间,并将书房的门紧紧上了锁。 …… “娘娘,红雪好像并没有拿走那把匕首……她,她大概是忘了吧。”书房墙角后,美云向身后的刘若昕报告着偷窥到的情况。 刘若昕满脸惊慌之色,呵斥道:“你可看仔细了!果真没有拿走?!” “娘娘,美云看得一清二楚……”美云可怜兮兮地回答着,声音都因委屈低了三分。 刘若昕气呼呼地推了美云一把:“那还愣着干什么?!” 美云不情愿地挪到了书房门口,看到已经上了锁,无奈地看了一眼刘若昕:“娘娘,已经锁上了……只有殿下才有书房的钥匙,咱们打不开啊。” 已经锁上了…… 刘若昕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如果让太子秦琰看到了那封偷盖了他的印的休书,那可就糟糕了…… 正在主仆二人踌躇之际,远远地看到护卫王牧回来了。刘若昕知道这个王牧可不像红雪好糊弄,他曾经是个捕快,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为人精明,办事利落。 “我先回去!你好生盯着,等太子回来,再找机会进去!” 担心被王牧看出端倪,在他走近之前,刘若昕便转身溜回了自己的院里。 育婴堂院中,柳絮纷飞,屋檐下,燕子衔泥。 红雪将消息带给宋相宜后,宋相宜面部泛起了难色。 思忖片刻后,宋相宜对红雪说:“红雪姑娘,烦请你代为转告殿下,我不想回宋府去。就在育婴堂再待几日吧。” 红雪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育婴堂,回府向太子秦琰复命。 听闻宋相宜愿意继续待在育婴堂里住几日,可把宋天蓝高兴坏了。 宋相宜抬头看着这天晴气朗的好天气,提议道:“堂姐,今日天儿好,不妨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虽然手头还有很多活计要忙,但宋天蓝依旧被这个提议打动了,应道:“好啊,再不出去透透气,连春天的尾巴都快捉不住了。” 于是,二人收拾收拾,便驾了车,出了门。 走了不远,宋相宜边对宋天蓝说:“堂姐,我想去趟哭潞河,你能陪我去吗?” 宋天蓝脸上有一丝佯怒:“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出来肯定是有目的。” 第308章 另一把匕首 宋相宜拽紧她的手臂,与她依偎在一起,亲昵地撒娇道:“堂姐,只有你能帮我了。秦琰不许我到处乱跑的,如果说是我陪着你外出,他就不会起胡乱猜忌了。” 宋天蓝无可奈何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拿我当挡箭牌倒没什么,只是你得告诉我,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如果有危险,我是万万不能让你去的。” 宋相宜一边享受着暖风拂面,一边对宋天蓝说:“没有什么危险的。就是上次苏雅带我去取矿盐水的那个地方,哭潞河一带。” 宋天蓝一听,立刻面露惊慌之色:“听说那地方,是当年大良首位帝王坑杀前朝皇帝和皇亲贵族的地方,恶灵徘徊,怨气冲天,猛兽毒虫出没其中……肯定是个凶险的地方,现在又不需要矿盐水,你到那里做什么?!” 宋相宜离开了宋天蓝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认真的神色:“堂姐,我去那里看望一个病人。” “病人?”宋天蓝知道宋相宜会些医术,但对这个住在离京城老远的,哭潞河一带的病人倒是有些好奇。 宋相宜道:“这个病人,是我还在宋府的时候,为他诊治过的。昨日我让苏雅帮忙来给他看病,不知道他有没有来,我比较担心病人的情况,所以想亲自来看看。” 医者父母心,关于这个病人,宋天蓝没有再多过问。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前方远远有个白色的身影向着这边策马疾行而来。 “是苏雅!”宋相宜远远地就认出了那个人。 苏雅似乎也看出来是育婴堂的马车,到了近前,勒住马跳了下来,动作依然优雅如风,他的棕色长发在风中飞扬,洒脱劲十足。 看道宋相宜,苏雅脸上扬起春风般的笑意,开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宋相宜道:“我想去看看那位病人,你是刚刚去过那里吗?” 苏雅点了点头:“我已为他诊断过,服了药后,他的情况有了很大的起色。” 宋相宜听后,心中感到稍许轻松,又道:“谢谢你了,苏雅。” 苏雅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跟我不必客气,应该做的。” 宋天蓝想了想,对宋相宜道:“既然人已经没事了,不如我们就回去吧,堂妹。” 宋相宜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倒不是对苏雅的医术没有信心,担心他会欺骗自己,而是,不知为何,她确实想见一见那个病弱扶风之柳,却无比洒脱恣意的北梁太子吴云。 听闻二人是要去看那个病人,苏雅忙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回身在马鞍的侧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交给了宋相宜,对她说:“相宜,宋堂主说的没错,你们不如就此回去。那位公子身体稍微恢复之后,就说要离开这里了,现在估计已经启程了。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宋相宜听闻后心中一惊,匆匆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立刻呆住了: 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匕首,与秦琰母亲留下的那把十分类似,红色宝石镶嵌在刀柄,匕首鞘上雕刻着熟悉的纹路…… 好在她曾经无数次观察那把匕首,所以还是从细节上看出了有些差别。 但是,这依然让宋相宜感到很吃惊,为什么在秦琰和吴云的手中,会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匕首呢?秦琰的匕首是母妃的遗物,那吴云的匕首来历又是什么呢?他为何要把这把匕首交给自己呢? 她驱动大脑飞速运转,她觉得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巧合,这里面一定有隐藏着的真相。 她抬头看着苏雅,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特别确定。 宋相宜满脸焦急之色,再次问苏雅:“你是说他今天就要离开吗?” 苏雅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焦急,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不错,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上车了,现在已经上路了。” 宋相宜闻言,当下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堂姐,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必须去见他一面。” 宋天蓝忙阻拦道:“相宜,你不能去,会很危险的。” 宋相宜态度却十分坚决:“我必须去,回头再与你解释。” 说罢,不等宋天蓝反应,便跳下了车,对苏雅说了句:“我们走!去追上他们!” 二人同上了苏雅的黑马,在宋天蓝惊异的眼神中,飞驰而去。 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荒滩戈壁,被初生的草芽点缀出片片浅绿。 骏马在哭潞河畔飞驰,伴着疾风朔朔,踢下亦如生风。 大概追出七八里后,远远地看到了北梁太子吴云乘坐的马车。 宋相宜焦急道:“快一点,苏雅,追上去。” 苏雅挥鞭策马,口中却戏言道:“如果我是马儿就好了,鞭子给你,使劲抽我就会猛地跑……” 宋相宜没有理会他,苏雅却嘿嘿笑了。 眼看马车一点点接近,宋相宜心中很是激动。她知道,自己马上就有机会,能问清楚吴云那柄匕首的含义。 就在这时,苏雅眼神突然一变,感觉到两旁的荒草有异样,急忙抱着宋相宜飞身下马,滚落到了荒草丛中,宋相宜不明所以,正要问原因,却被苏雅示意噤声。 “待着别动!” 苏雅说罢便离开了她,伴随着银光闪现,随身携带的弯刀已经握在手中。 这时,前方的草丛中窜出了十余条黑影,那些人穿着大良人的服饰,却个个手持草原兵器,二话不说,便乌压压向苏雅攻了过来。 苏雅眼神凛凛,脸上已经毫无笑意,眸底深处潜藏的残忍狠辣在那一刻涌现,那是宋相宜从未见过的样子。 手起刀落,宋相宜蜷缩在草丛中,只听到刀刃划过皮肉的刺耳声音,和草原人倒下时发出的哇呀惨叫声。 待到苏雅将这些杀手全都清理干净后,吴云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宋相宜不肯放弃,还要继续追下去,却被苏雅拦住了。 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就在这时,荒草中冒出了更多草原人的身影,他们身着熟皮装甲,手持弯刀和弓箭,全都是骑兵。 这些人策马将苏雅和宋相宜团团围住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骑着黄马,出现在二人面前。 第309章 无言的告别 苏雅认出了来人,竟然是草原王辽耶。 但宋相宜并不认识辽耶,她询问似地看着苏雅,苏雅却不发一言,并轻轻扣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竟然是你?”草原王辽耶骑在马上,一双长眼中划过狐疑的神色,首先开了口。听话音,他显然认识苏雅。 苏雅冲着草原王行了一个怀礼,道:“云光教圣子苏雅,见过辽耶大王。” 面前这个年过半百,身形魁梧的壮汉竟然就是草原王辽耶?! 宋相宜立刻一惊,好歹手腕被苏雅紧紧扣着,才没有显现得太过紧张失色。 但这似乎逃不过辽耶那双鹰一样狠厉的眼睛,只见他双目微曲,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问道:“你旁边这个丫头是什么人?” 苏雅只好笑着撒了个谎:“在大良比武所获,目前是我的爱奴。” 听闻苏雅竟然这样形容自己,虽说是一时缓兵之计,宋相宜也免不了有些生气,然而大敌当前,她也只能任由他胡说八道。 辽耶似乎非常熟悉炎国人的比武规则,听苏雅这么一说,对此也就没有了怀疑,抚着须开始盘问其他的问题:“听闻大良王不日便会接待炎国使团,圣子这匆匆忙忙的,又是要去哪里?” 苏雅看了一眼宋相宜,对辽耶道:“想要去北边的山上,采些草药根茎,为我这爱奴配置些伤药,治疗脸上的疹子。” 辽耶再次看向宋相宜,一张脸上确实布满了疙疙瘩瘩的脓包,便了然似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辽耶身旁的一员心腹策马上前来,那人长得人高马大,比辽耶还要壮一圈,两只呆鱼眼一直色眯眯看着宋相宜。 宋相宜顿觉一阵恶心。 只见那人抱拳向辽耶请道:“大王,我看这个小娘们虽然脸上有疤,模样身段倒是都不错,素闻云光教圣子武功了得,在下索伦图,想要请教请教,就以这个小娘们为赌注,不知圣子意下如何。” 苏雅心想,若是一对一地打,自己有十成的把握能胜出,但是如果真的把这个索伦图打残了或是打死了,恐怕这辽耶老儿到时候就会不讲究了。 为了保住二人的安全,苏雅决定以退为进,便直接拒绝了索伦图的比武要求。 哪知那索伦图觉得失了面子,一下子就恼羞成怒了,拔刀便向苏雅砍来,逼着他出手。 苏雅暗叹一声:这些草原人,真他么都是牛脾气!动不动就开杀! 不想打也没办法,苏雅只好一手护着宋相宜,一手拔刀与那索伦图近身格斗起来。 草原人好斗武,看到眼前两个人打得这么精彩,竟都憋足了劲叫好喝彩起来。 草原王辽耶也笑呵呵地观起战来。 苏雅看了看黑压压的草原骑兵队伍,心想若是把这蠢货打死,必然会遭致围攻,毕竟草原人的日常就是烧杀抢掠,眼里是没有规矩的。 若与草原大部队开战,很明显自己会寡不敌众,虽然十分愿意帮助宋相宜完成心愿,但他心中清楚,不能做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的事情。 打着打着,苏雅一个动作飞身而起,翩若惊鸿,跃出了众人的头顶,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不远处停下来的马车,接下来的动作,便有意向了那方开辟战地。 索伦图自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所在,提着大刀,一路狂砍,紧追不舍。 虽然不懂武功,宋相宜也能看出,索伦图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苏雅说是在和他对打,实际上就是在遛着他玩。 她看到苏雅不断往一个方向挪动,便也跟了上去,周围观战的人也都随着打斗的二人不约而同移动着脚步。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马车里的人,吴云在安珏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来到了人群中,最终,他的目光在刀影交错中与宋相宜的视线碰撞…… “住手,住手……”吴云的喊声虚弱而无力,刚一出口,便被一片喝彩声压倒。 然而有一个人却听到了,草原王辽耶。 看到是吴云,辽耶便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吴云面前,关切地说道:“外面风大,殿下不在车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吴云没有理会草原王辽耶,而是命令道:“快让你的人住手!” 辽耶自然不明白吴云为何要阻止武士间的决斗,但依然遵循了他的意思,大声喝道:“快住手,不要再打了!” 听闻辽耶下令,索伦图先停了下来,拄着刀在原地喘着粗气,只见他身上已被苏雅的弯刀挑破数处,殷红的血染红了衣衫,而苏雅一身白衣如洗,丝毫没有半分疲惫和恙色。 吴云看了看苏雅,视线落到了宋相宜的脸上,就那么看着她,不发一言。 宋相宜能够猜到他不说话的原因,或许是有事情不愿意被草原王辽耶知道。 然而吴云为何与草原王辽耶同行,却并不奇怪,毕竟当日魏王借冯府挑起事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此二人同时出现在冯府,暗中一定早有来往。 吴云苍白的脸上,一双迷离的眼睛隐有点点晶莹,风吹乱了他的发,他俯身又是一阵咳嗽。辽耶急忙扶住了他,安珏忙掏出丝帕为他擦去唇角的血迹。 看着他受病痛折磨的模样,宋相宜的心微微抽动,隐隐划过一丝疼痛。 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无端让她心疼呢?他看似素来无所顾忌,放浪形骸,实则内心隐忍……他究竟在隐忍着什么? 那穿透肺腑的咳嗽声,声声像重锤般击在相宜的心头,她不由自主捏住了苏雅的衣袖。 吴云终于停止了咳嗽,平复了呼吸,目光落在了宋相宜紧紧挽着苏雅衣袖的手上,紧接着又转移到她的脸上,他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惋惜的笑。 在草原人面前,宋相宜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等着吴云开口。 终于,吴云开口了,确是在对辽耶说话:“大王,我们抓紧赶路吧。” 末了,幽幽看了宋相宜一眼后,由安珏搀扶着向马车走去。 草原武士们也都收了刀剑,随之一同离去。 苏雅拉了一把宋相宜,可她却不知为何还楞在原地。 草原王辽耶回头看着二人,眼神阴沉,警告道:“莫再尾随,否则别怪本王不给炎皇和元光教面子!” 第310章 复颜之术 宋相宜眼睁睁看着吴云离开,知道以后是难再有机会见到他了。 然而事已至此,再追下去也无济于事,只好怏怏地返回了育婴堂。 一路上,朔风吹过脸庞,宋相宜怀着心事,少言寡语。 苏雅却相反,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倒使他有些兴奋。 事实上,在秦琰怒气冲冲找他打架之后,他很快便知道了宋相宜是秦琰的侧妃。 然而就算如此,他依然敢来找她,不止因为他不在乎那些世俗约束,也因为宋相宜,确实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他觉得,他们之间某些地方是有些类似的。 比如,作为大良国的太子侧妃,宋相宜居然敢与敌国北梁的太子吴云来往,且不说目的何在,一般的女人,肯定是没有这番胆量的。 北梁几十年来对大良虎视眈眈,秦琰屡次率军战胜北梁军队,两国之间向来是水火不容。但不知为何北梁太子吴云会冒险来到大良,而且还跟草原王辽耶搅在一起。 只听闻大良京城里前不久发生了一场官场大案,魏王党被太子.党狠狠打压了一顿,这里面,宋相宜的娘家宋家据说功不可没…… 苏雅琢磨着大良、草原和北梁之间的关系,看了一眼宋相宜,想问她些什么,又感觉有些不好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时,他内心中倒有些羡慕那个北梁太子吴云,宋相宜与吴云之间似乎十分亲近,不然也不会那么关心他的病情,听闻他离开,竟会冒死追去见一面。 此刻,宋相宜的情绪低落,似乎就是因为刚刚追上了吴云,该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用两个字形容,就是遗憾。 已经快到育婴堂的时候,宋相宜突然说话了。“苏雅,明日我就要离开育婴堂了,以后可能不能与你经常见面了。” “哦?!”苏雅心想,难不成她要回太子府去了,若真是这样,还真是不好再见面了。 他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想法,便对宋相宜道:“如果是这样,那今晚,我们到京城找家酒楼喝一杯吧,带着你堂姐一起,我还有个妹妹,正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怎么样?” 宋相宜没有想到苏雅竟然会如此提议,可是想起堂姐,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拒绝还是答应,于是对苏雅说:“主意倒是不错,不过,还得先问问堂姐的意思。” “如果宋堂主不肯来的话,你也不肯来了吗?”苏雅猜测着问道,话音中带了些期盼。 “我……说实话,脸一直没能治好,我也不想去的。”宋相宜神色有些黯然,“但是家里姐姐要嫁人了,我不能不去。横竖都得见人,所以,也无所谓了。” 苏雅听到她的话中透着一丝冷厉,一时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不过,这个话题,倒是成功引出了他今日前来的目的,不禁暗自低头一笑。 到达育婴堂门口,苏雅下了马,随宋相宜前去邀请宋天蓝。 要到京城的大酒楼去喝酒一事,宋相宜并未说是苏雅的提议,而说是自己的主意,理由呢,是在育婴堂待久了,想要出去找找乐子。 宋天蓝自然是不同意相宜出去乱跑,一来作为堂姐得把妹妹照顾好了,二来对秦琰也得有交代。 闻言后,宋天蓝立刻沉下了一张脸:“相宜,我不会去,你也不可以去的!最近皇城里各路人马出没,乱的很,我担心你会有危险!再说你若出去,被太子府的人看到,如何是好?!” “太子府的人不是日日都跟着我吗?”宋相宜说着,没好气地瞅了一眼坐在院墙上的护卫恣睢,接着又道:“再说了,我去见的是炎国公主,目的是两国文化沟通,又不是去干别的,有必要这么一惊一乍吗?” “他……知道你是谁了?”宋天蓝用下巴点了点一旁又被孩子们围起来的苏雅,狐疑地问道。 宋相宜笑了:“身为炎国使者,到一个国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清皇家核心人物关系,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只是不提起罢了。” 既然宋相宜早就有了这番心理准备,宋天蓝倒放下了些心,只是再次看到宋相宜那张被疮疤毁掉的脸,不禁又叹了口气。 宋相宜从堂姐的眼中看出了怜痛之情,自己也不免有些黯然。 这时,苏雅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蓝色的药水,递给了宋相宜,带着歉意说道:“没能治好你的伤,实在是苏某无能。这里面的药水是一种古方秘制的驻颜露,叫做凤骨玉髓,涂抹后你的容貌会暂时恢复,但七天之后会失效。” 听他这么一说,宋相宜和宋天蓝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不过,宋相宜想,既然是如此神奇的药水,难免也会有些古怪的特性,她立刻问道:“这药水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苏雅点点头:“这种药不能常用,否则你的疮疤将再也没有根治的可能。我想,像出席姐姐婚礼这样的大场面,用上一次倒是值得的。” 宋相宜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建议。 宋天蓝却不可置信地看看苏雅,又满脸疑惑地看看宋相宜,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小瓶蓝色药水上,她那惊讶的模样,引得宋相宜和苏雅同时笑了起来。 使用凤骨玉髓露之后,宋相宜看着自己镜子中的脸,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一如之前的白皙细嫩,光泽无暇,就算知道只有七天的有效期,她的心情依然遏制不住地激动,开心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宋相宜高兴得跳了起来,紧紧抱住了宋天蓝的脖子:“堂姐!我真的恢复了,真的恢复了!” 宋相宜会凭借风骨玉髓露恢复本来面目,再现天人之姿,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当苏雅真正看到那近乎完美的容颜时,依然有种恍如梦幻的感觉。 她真的太美了,娇艳不失清丽,妩媚却又脱俗。 她转身冲苏雅莞尔一笑:“谢谢你,苏雅。” 那一笑,宛如冰霜融解,雪莲怒放,苏雅的心不禁跟着一颤,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了。 第311章 不醉不归赛天堂 待宋天蓝为宋相宜傅上了淡淡的妆粉,轻轻抿了一点朱脂,一张俏脸更是桃面含春,顾盼生辉。 再绾起流云发髻,换上翡翠烟罗绮云裙,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般,自内而外散发着出尘脱俗的气质。 苏雅一时看得入了迷,宋天蓝招呼他出发的时候,竟然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 还是宋相宜说了句:“我们该走了。”他才募然回过神来,脸色因尴尬而泛起一丝微红。 酒楼是璃珠安排的,是城北的一家新开业的小酒楼,远离皇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内中风格安静而又优雅。 宋相宜姐妹二人见此也略放下些心来。 待苏雅引荐后,宋相宜便直接称道璃珠公主安排的地方甚好,璃珠自然也是谦虚一番。 四人入座后,苏雅便招呼伙计们上了菜肴和佳酿,菜式精致,佳酿怡人,很快便抓住了宋相宜肚子里的馋虫。 宋相宜可是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可身为一国太子侧妃,面对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也只好故作矜持,端着样子,不敢大快朵颐,失了天家人的身份。 璃珠向宋相宜敬酒,妩媚的笑容如美酒般荡漾:“我们炎国人,都喜欢喝酒,以酒会友,以酒结交。这是炎国最出名的一种酒‘赛天堂’,一次一杯,不醉不归。” 言罢,端起金樽,一扬而尽,并向相宜示意了空空的樽底。 见炎国公主如此豪爽,相宜也拿出了前世当白领时女汉子的大气,将手中的酒樽送到嘴边,仰起玉颈,喝了个一滴不剩。 然而,就这样喝了一杯炎国美酒‘赛天堂’后,相宜明显有些飘然欲仙的感觉,目光肆意地扫过一桌子的美味,终于再也控制不住食欲,开始毫不客气地逐样品尝…… 璃珠见状,迷离着一双媚眼,笑着告诉她:“此酒可是挑人的,你既能感到飘然,定是你心中有天堂。”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苏雅,用一副娇嗔的语气说道:“你看,圣子哥哥喝多少都不会醉的,他的心中恐怕根本就没有天堂……” 苏雅看着喝的半斤八两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内心被压抑了过久,想要一次随心所欲的释放,宋相宜竟将酒樽大胆推向前,向苏雅道:“来,给我满上,我要敬璃珠公主一杯。” 苏雅给宋相宜和璃珠都斟满了酒,对二人说:“只要不谈论正经事,你们喝多少都可以。” 就这样,二人又各自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 等到酒席结束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皓月当空,夜幕漆黑。 宋相宜和璃珠喝了有好几坛的赛天堂,最终究竟领略到了怎样的天堂之妙,不得而知。最后,宋相宜是被宋天蓝和苏雅扶上马车的,而璃珠公主则被乌纳和桑琪送回了毕竹楼。 马车上,滴酒未沾的宋天蓝忍不住埋怨宋相宜:“堂妹,我就不明白,你为何要来喝这顿酒,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家女,又是太子侧妃,起初我以为是为了什么正经交流,结果不过是跟一个蛮夷女拼酒!究竟为了啥要这样作践自己?!” 听到宋天蓝形容醉酒是在作践自己,宋相宜不免感叹她的不开化,兀自摇了摇头笑道:“堂姐有所不知,苏雅将我介绍与那炎国公主,定是花了一番心思,要达到一种目的。” 她脸上腾起一股难受之色,打了一个嗝接着说:“可我又不清楚对方的目的,这种时候,便没必要显山露水,就让她以为我是个花瓶是个草包好了。” 宋天蓝依旧是想不通:“可你这样作践自己,岂不是给天家丢脸!” 宋相宜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这种私下约见,本来就不和礼法,丢不丢脸先放在一边,若真的有些意见交流,反倒容易生出岔子。” 宋天蓝生气归生气,心疼归心疼,倒觉得宋相宜讲得还是有些道理,便道:“好了好了,姐姐我理论不过你。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回太子府,我把你送回宋家怎么样?” 宋相宜却丝毫不含糊地坚持着:“不,堂姐,宋家暂时是不能回去的。回太子府,一定要回太子府,那里才是我的家。我,我还有事与秦琰讲。” 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妹想要借着酒力搞什么大事,宋天蓝自然是反对,奈何驾车的是护卫恣睢,反对自然成了无效。 马车一路朝太子府的方向行去,不仅宋相宜回了太子府,就连宋天蓝也因太晚无法返回育婴堂,而留宿在了太子府。 当秦琰看到容貌已经恢复,虽然美得不可胜收,却醉态酣然的宋相宜,不禁震惊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宋相宜。 秦琰一张口,话音中便自带着讥诮:“宋相宜,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喝酒,还喝成这样……本宫真是大开眼界。” 宋相宜潮红的脸庞难掩娇媚之色,指着秦琰的玉手不停晃悠着:“既然让殿下大开眼界……殿下是否得感谢我呢?” 秦琰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便不再多与她理论,近前来俯下身,将她横抱而起,看着她的小脸,关心的话音中夹了一丝愠怒:“喝多了还知道回来,真是给本宫长脸!本宫是该好好谢谢你!” 飞流院还未整修完毕,太子秦琰便直接把宋相宜抱回了自己的寝房。 一踏进卧房,宋相宜便被秦琰扔了出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继而“嘭”的一声响,五脏六腑一顿颠倒混乱,后脑勺磕到了沉香木大床的雕花门罩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宋相宜在心中咒骂秦琰,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竟然扔得这么狠!感情刚刚的宽容之态都是装出来的! “宋相宜,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如此失体统,是想激怒本宫,休了你吗?” 宋相宜刚刚想要抬手揉揉脑袋,手腕便被紧紧扼住,眼前也飘然出现了一张愤怒的俊脸,秦琰……这是要开始感谢她了吗? 没有等秦琰再次发作,宋相宜便借了酒劲,挣扎着质问他:“秦琰,我既然嫁与你,必将接受命运,与你共荣辱,同进退。可你为何……为何不懂我?也不曾想过试着懂我呢?” 秦琰的神色明显一怔,心中一团刚刚酝酿起的怒火像被泼了一桶冷水。 第312章 绝对不可以原谅她 然而,又未待他开口,便听宋相宜接着说:“我告诉你,我与别的女人不一样,也不会变的一样!纵然你贵为一国太子,也休想将我揉捏成你的附属品!” “你喜欢我,所以娶了我,可我呢?我没得选择,所以才嫁给你!而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根本不在乎……” 秦琰心道,本宫在乎。 可宋相宜却不给他插句话的空隙,又接着说:“其实,就算你在乎了也没用。我想要独自专宠,可你必然舍不得你的三妻四妾;我想要生活得自由不拘束,可你定然也不会随我依我;我想要你尊重我,信任我,对我不离不弃,你肯定又有一大堆理由和顾虑做不到,或者不想做到!” 说话的时候,宋相宜的手指一直笔直地戳着秦琰的鼻尖。 “好了,本宫说完了。”宋相宜故意强调了‘本宫’两个字,那是她从未用过的词汇,“该你了,想怎么惩罚,随你便吧……” 说罢,竟然脑袋一歪,看似要沉沉睡去。 秦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些刺痛,双手瞬间也有些无力,本来一天下来也是疲惫的很,不知为何,被宋相宜这么一闹,反而没有了睡意,于是便靠在了床畔,看着睡梦中的宋相宜,反复琢磨起了她的那些话。 时间足足过了有半个时辰,宋相宜被渴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喊着:“水……水……” 一碗水被端到了嘴边,她便不顾三七二十一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然后又躺了下来。 秦琰坐在床畔,整整守了她了一夜,最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秦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身上盖着锦被,而宋相宜早已起来,端坐在床侧,正看着自己。 见到秦琰醒来,宋相宜问道:“昨晚,我那么闹,你为何没有发脾气?” 秦琰笑了笑说:“不知为何,那些话我竟然听进去了。后来想了想,听你吐些真言也不容易,为何还要发脾气呢?再说,我也懂,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每次冲你发脾气,都闹得误会更深。” 看到宋相宜竟低头笑了,秦琰爬起来凑近她问道:“你没有感觉到,我一直在改变吗?为你改变?” 宋相宜想到他三顾茅庐到育婴堂找自己,一次比一次态度柔软,点点头道:“感觉到了,可是还不够哦……” “慢慢来好吗?”秦琰伸手把她拢进了怀里,刮着她的小鼻子说:“对了,我还没有谢你呢。” “谢什么?”宋相宜看着秦琰,不禁想起了他抱她进屋的那一幕,他的眼神里此刻哪有什么感激,只有炙热的渴望…… 宋相宜担心秦琰又要对自己展开蹂躏……不禁又有些紧张起来。 哪知秦琰只是故意吓吓她,瞬间便收起了眼中的渴望,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轻柔道:“谢谢你对我说了昨夜那番话。” 竟是这样……宋相宜看着秦琰,知道是误会他了,眼睛不禁渐渐湿润。 秦琰抬起手指,为她拭了拭泪,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昨夜为何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宋相宜平静地答道:“因为我姐姐的婚礼。” 秦琰道:“你若觉得尴尬,不去也可以的。” 宋相宜却道:“我姐姐的婚礼,我必须去,你不会那么小心眼,还以为我是放不下方少逸吧?” 秦琰笑着摇了摇头:“之前,我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昨晚听过你那番话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秦琰想到了什么,突然深锁眉头道:“不过,宋相若与方少逸这么快就结婚,不会其中有什么曲折吧。” “其中确实有曲折。”宋相宜肯定地说道:“先是将我打发到太子府,又设计让方少逸落入她的陷阱,一切皆是她她步步为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听到宋相宜这么讲,秦琰脸色有些变化,问她道:“哦,你去参加婚礼,难道是要去报仇啊?” 宋相宜笑着摇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根本就不用我去报仇,她这么做不过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会作茧自缚付出代价。” 秦琰又问:“为何这样说?” 宋相宜敛了神色,认真地看着秦琰的眼睛,道:“说了你可别生气。” 秦琰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道:“尽管说便是,本宫可再也不敢轻易生你的气了……” 宋相宜道:“因为我了解方少逸,他毕竟也是个有血有肉,堂堂正正的男人,遇到一个把自己算计的这么苦的女人,会如何做呢?倘若是太子殿下你,被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算计了,还不得不娶她,你会怎么对她呢?所以,这件事根本就不用我操心。” 秦琰嘴角牵出一丝笑,轻轻颔首,转而又问:“那么,不是为了这件事,又是为了何事?” 此时,宋相宜的眼中腾起了一丝冷厉。 只听她一字一句说道:“宋相若背叛宋家的事,我必须要让她付出代价!宋家是我的娘家,现在又支持殿下,以后朝堂上的争斗还不止多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同样的事情,我相信宋相若还会做出来,所以,于公于私,都绝对不可以原谅她。” 秦琰认真地听着宋相宜说话,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眸中出现了赞许的神色。 毕竹楼里,睡到日上三竿才姗姗起来的璃珠,今日并未梳妆打扮,披散着如瀑般的金丝卷发,脸上一副慵懒的神色,和圣子苏雅聊着天。 “哥哥让我见宋相宜,是为了让我救她吗?”璃珠一双媚眼依旧如丝,明显地流露出对宋相宜的不屑:“我看她不过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太子秦琰若真的在乎这样一个女人,岂不是太浅薄了?” 苏雅明显不喜欢璃珠对宋相宜的评价,立刻反驳道:“那是她不愿显露,不说别的,大良国熟悉火缡文的,可只有她一人。” 璃珠轻笑了一声,问道:“好,就算她有用,我们如何利用她接近秦琰?” 第313章 炎国的计划 苏雅笑着看璃珠,反问她道:“利用宋相宜接近秦琰?我没有听错吧,公主殿下不是说要用子的美貌迷倒大良皇子吗?难道是失去自信了吗?” 璃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晚,你又不是没看到,秦琰对我根本就不感兴趣。” 那晚莳花楼前发生的情景历历在目,秦琰当时目不斜视的冷酷模样,苏雅极为印象深刻,他亲眼所见,秦琰确实对璃珠毫无兴趣。 倒是那个魏王,一直对璃珠垂涎三尺的样子……只是,魏王,并非他们的目标。 想到这里,苏雅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人,皇后冯婉,便转移了话题:“皇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二人此次从炎国远道而来,也不止炎国和云光教一方的目的,确实也受到了另一份邀请,邀请他们前来的,正是皇后冯婉。 二人当时正身处北梁和大良接壤的地界,突然收到了教王的飞传,布置了这次的任务,并说明了可以借助皇后冯婉的力量,至于皇后冯婉与云光教之间的事情,教王并未多提。 但二人都知道,教王早在二十年前,曾来过大良,与皇后冯婉结识,大概也是那时的事情。 璃珠刚刚来到大良,便受邀前去秘见皇后,确不曾想,皇后想要请她帮忙的是一件棘手的家事…… 璃珠认为,这些事情在云光教巫女和圣子之间,倒是没有隐瞒的必要,索性就从头讲了起来。 “皇后冯婉因冯氏一案痛恨宋家,对太子侧妃宋相宜自然想要除之而后快,便派人给她下了毒,就是宋相宜脸上现在的毒。毒的来源,自然不用解释,除了云光教的万毒池,世上再没有什么地方能养的出蜮虫蝎草。” 其实不用说,苏雅早在宋相宜的脸上就发现了。璃珠对此描述的格外详尽,不过是想借机卖弄一下而已。蜮虫蝎草是十分罕见的毒物,解药的炼制也十分困难,在云光教,也只有教主能接触到。 听到这里,苏雅打断了璃珠:“看来教王果真是偏心。” 璃珠却粲然一笑:“哈哈哈哈,圣子哥哥,这你可就误会了,教王并非偏心,而是深谋远虑。倘若一出手用的就是普通的毒药,轻轻松松就能被解掉,那可就白费心思了。” 苏雅一时错愕,问道:“难道说,这是教王的意思?” 璃珠又笑道:“当然是教王的意思,而且此毒也未经过我的手。” 苏雅不解:“既然这样,你为何又备了解药?” 璃珠提醒道:“圣子哥哥,你是否还记得,随同教王飞传同时送来的两个锦囊?” 苏雅顿时有些明白了,便问璃珠以证实自己的猜测:“记得,你我各挑了一个……解药,竟然在你挑选的那个锦囊中?” “是啊,圣子哥哥,你看看,我对你,就是如此毫无保留。不过也不要误会,我并不想知道你那锦囊中是什么。毕竟,你我之间的赌约还在。” 说着,璃珠扭着腰来到苏雅的面前,伸手勾起他的一绺发,在修长的手指上绕了记绕,再恋恋不舍地弹开。 “圣子哥哥,我对你的心,你不会不明白吧?若是放在以往任何时候,对你,我必是有求必应,我甚至巴不得你有事用得着我,这样我就能与你更亲近。可是解药的事……” 苏雅轻轻推开了她:“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解药对你来说有更重要的用途,而且事关重大,我当然也不会勉强。” 苏雅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就是不会再向她要解药了。 璃珠便开始告诉他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皇后与我谈了有一个时辰,大概的意思,就是会努力去做皇帝的工作,让太子秦琰收我为侧妃。” 璃珠说着,抬头看了苏雅一眼,只见他听得极为认真,便接着说:“圣子哥哥,你可知为何皇后与太子关系不好?” 苏雅随口道:“许是与朝中吏部尚书冯源一案有关。” 璃珠又道:“不错,确实与此有关,而且此事也与宋相宜的娘家宋家有关。” 苏雅不愿意在这些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上说来说去,便直接问道:“就算如此,这些条件都可以利用。可倘若太子秦琰不答应呢?” 璃珠的言语里充满了自信:“若以为宋相宜提供解药为条件,我想必然可以打动太子秦琰。” 苏雅反问她:“那你岂不是自报家门,承认了下毒的人是你自己?” 璃珠摊了摊手:“送解药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亲自去做,不是还有皇后吗,让她去好了。” 璃珠的样子,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苏雅也大概明白了璃珠的计划是怎么回事,不禁击掌称赞道:“公主殿下果然足智多谋。” 璃珠听闻苏雅对自己夸赞,瞬间笑的灿若繁花:“圣子哥哥过奖了。只是恐怕就要苦了那宋相宜,我若顺利进入太子府,自然不会留她在秦琰身边。” 苏雅知道璃珠一贯的手段,对于利用完的棋子,肯定是要清理掉的,心中不禁暗自为宋相宜担心。 只见他脸色微变,将刚刚端起的茶盏放回了桌上,沉声问道:“那么事后,你打算如何处理她?” 璃珠一双媚眼瞄着苏雅的脸许久,似乎要把他内心的想法全都窥视出来一般,才缓缓笑道:“自然是先不杀她,看把圣子哥哥急的……” 苏雅冷声道:“先不杀,那是留着还有用喽?” 璃珠拉长了声调,慢条斯理地说道:“美人……总是有用的。” 苏雅知道璃珠心中打得是什么算盘,便抢先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倘若这件事成了,我想把她带走。” 璃珠问苏雅:“带走?去哪里?” 苏雅也蛮有自信地说道:“宋相宜很可能是打开北梁的一把钥匙,只要大良的事情完了,我们就马上赴北梁。” 璃珠并不明白其中详细,但她相信苏雅。于是痛快地答应了:“好,等大良这边事成之后,我们就立即赴北梁。能不能把宋相宜成功带往北梁,就看圣子哥哥你的了。 第314章 各怀心思 这一日,是个好天气,宋相宜一出门就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暖风,暖风带来了夏意,也带来了一声她并不想听到的声音。 “宋相宜?!竟然是你……”说话的正是太子妃刘若昕,只见她一身打扮花枝招展,脸上施了浓浓的脂粉,一张嘴儿红的像吃过血。 在宋相宜看来,那种浓妆艳抹既妖媚又俗气,倒是可惜了她原本就很漂亮的脸蛋。 宋相宜也不知她为何一大早的就跑来秦琰这边,心想该不会是听说自己回来了,故意找上门来跟她作对吧。 宋相宜故意背对着她,问道:“太子妃娘娘不是在禁足吗?” 刘若昕眼睛一瞪:“你个贱人,倒是希望我被禁足吧!哼,告诉你,这个太子府没了你没关系,没了本宫可不行!禁足?哼,太子殿下气急了随便那么一说,你倒还真的想指望殿下惩罚我啊?” 见宋相宜竟然一直背对着自己,连头都不肯转一下,刘若昕想,宋相宜一定是因为中了毒,丑的没脸见人才会如此。 便得意地讥讽道:“怎么?宋大美人还是没脸见人么?本宫这么对你说话,你好歹也转过身看着本宫啊,说起来原本也是大家闺秀,竟然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 宋相宜本来就懒得理她,听她这样一说,便迈开脚步要离开,打算去书房找秦琰。 哪知刘若昕竟一把拉住了她的裙子,宋相宜冷不防被她拉得转了身。 本想看宋相宜丑态的刘若昕,顿时被宋相宜的容貌给惊呆了。 她瞪圆了一双杏眼,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宋相宜,嘴巴也开始打结:“你!你!你怎么会好了?!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说着,刘若昕就要上前揪住宋相宜看个究竟,宋相宜见状狠狠将她推开,刘若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顿时怒火大发,对身边的丫鬟美云喊道:“蠢货!看什么热闹!你主子都挨打了,你还不上!等死啊!” 美云被她一脚踹到了宋相宜面前,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伸出手要抓宋相宜,宋相宜看到这个丫头长得精干结实,心中有些小担心,不打算和她们厮打,于是转身就跑,一直跑到了秦琰书房门口。 护卫红雪正在门口值守,见到是宋相宜,便对她施了一礼,问道:“宋侧妃要见太子殿下吗?” 宋相宜似在犹豫,却听里面传来秦琰的声音:“让宋侧妃进来吧。” 宋相宜对红雪说了声谢谢,便进了书房。 “滚一边去,下贱的东西,本宫也是你可以拦的?” 哪知刘若昕随后就跟了过来,听到她对红雪嚷嚷的声音,正在看公务折子的秦琰皱起了眉。 “太子妃有事吗?”秦琰没有抬眼,冷冷问道。 刘若昕剜了一眼宋相宜,道:“殿下,臣妾确实有事。” “什么事?”秦琰合上了折子,抬起眼看着她。 刘若昕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件事情,她故意看着一旁的宋相宜,张口缓缓道:“明日,就是宋府三小姐和汝南王世子的大婚典礼之日了,臣妾想与殿下商议一下是否前去参加宴请。” 事实上,因为宋相宜的原因,秦琰心中倒是一直挂念着这件事。 秦琰很清楚,刘若昕故意在宋相宜面前提起这件事情,就是想要痛点她与汝南王世子那段过去的恋情。 秦琰故作深思片刻,看着宋相宜的眼睛说道:“宋相若乃是侧妃的请姐姐,侧妃毫无疑问肯定是要去的。作为宋太傅的学生,方少逸的旧友,本宫的确也应当去贺喜,但事有凑巧,明日乃本宫母妃的祭日,本宫必须去祭奠母妃,所以就不能前去了。” 说到这里,秦琰的视线又落到了刘若昕脸上:“太子妃若是不愿同本宫去祭拜母妃的话,就代本宫去向宋恩师和汝南王贺喜吧。” 刘若昕顿时无比尴尬,只觉得双脸窜红,忙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臣妾自然是陪着殿下……” 说到这里,刘若昕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啊,凭什么我就要陪着太子,宋相宜作为侧妃就可以不陪着……姐姐结婚又如何?殿下凭什么就这样给了她选择的特权?! 不行,绝对不行!刘若昕的心中,还惦记着休书的事情,刚刚一踏进书房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把匕首安然无恙放在书桌上,还是在原先的位置,似乎秦琰一直很忙,也没注意到那柄匕首,不禁暗自庆幸。 倘若秦琰明日外出,那么只要拿到休书……想到这里,刘若昕心中激动不已。 她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陪秦琰出去,一定要留下来,拿到休书,然后给宋相宜来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殿下,臣妾……臣妾有些头晕……”刘若昕想着想着,便计上心头,抬手摸着太阳穴,身体便向一旁倒去。 “红雪,送太子妃回房。”秦琰话音一落,红雪便闪电一样出现在刘若昕面前,搀扶着她向外走去。 出了书房门不远,刘若昕便狠狠甩开了红雪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哼道:“不用了,本宫自己能走。” 说罢,便让美云搀着,回了自己院内。 为了抓住这罕有的时机,刘若昕装了一整天的不舒服。 想着如何揭发宋相若的所作所为,宋相宜脑袋里也并不轻松。 她见秦琰很忙,便为他奉了一杯茶,放到了案上。 眼光扫过案上的书文,忽然瞥到那把红宝石刀柄的匕首,正要伸手拿起,却被秦琰伸手拦住…… 秦琰向她摇了摇头,宋相宜便将手收了回来。 究竟是何原因,她并不知道,但她知道,秦琰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也并未多问。二人如同早有约定般相视一笑之后,宋相宜便回到了寝房中。 整整一个晚上,她的心都因酝酿着明日的风暴而不安。 这一晚,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看着身旁沉睡中的秦琰的俊颜,想着明日就要面对的种种,宋相宜感到心绪烦乱不堪。 她将那日吴云托苏雅转交给她的书信打开看了又看,那是她当时托吴云交给父亲的,关于宋相若出卖宋家,又设计陷害自己的种种罪证。 第315章 悲喜交加的婚礼 翌日早饭后,红雪便陪同宋相宜前往汝南郡王府。 刘若昕为了躲避与秦琰同去祭拜亡母,一直谎称自己头痛,好不容易等到秦琰也离开了,刘若昕急忙穿好了衣服下了床,匆匆来到秦琰书房门前。 看到书房的门没有上锁,刘若昕别提心中有多激动了,她推开门径直来到书桌前,拿起了那把匕首,脸上露出了险恶而又喜悦的表情。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刘若昕慌忙将匕首藏入了袖管中,回头一看,原来是亲卫水泽,表情顿时转为愠怒。 “太子妃娘娘,属下行为太粗陋,让您受惊了。”水泽俯身鞠躬,向太子妃道歉:“殿下临行前交代,让属下随行保护娘娘。” 虽然太子妃刘若昕平日里对众护卫素无好感,但今日拿到了休书,她心情本就不错,又听到是秦琰交代的让护卫保护她,多少也是表达了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不禁美滋滋起来,对水泽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去为本宫备轿!”轻声吩咐了一声后,刘若昕便带着美云走了。 看着太子妃蹬着小碎步,急匆匆出了府,水泽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太子妃坐进了轿子里,等了半天都不见轿夫来抬轿子,水泽便主动去杂役房问究竟。 过了一会儿,水泽回来说找不到府里的轿夫,建议她换乘辇车。 不想错过天赐的好机会,太子妃刘若昕的心中确实开始有些着急了,虽然不喜欢露天的辇车,但迫于现实情况也只能接受,便命令道:“那就换乘辇!” 过了不久,刘若昕便上了两匹马拉着的华丽辇车,由护卫水泽亲自驾车,向着汝南郡王府疾疾而去。 再说汝南郡王府这边,早已是张灯结彩,前来赴宴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络绎不绝,一时间欢声笑语萦绕檐梁,满堂弥漫着喜庆的气氛。 大堂里,新郎的父母汝南郡王夫妇端坐着,汝南王黑着一张脸,不知道为何在生气。 汝南郡王妃则是一心都在方少逸的身上,想到儿子出发前去接新娘时,那苍白冷淡的脸,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的神情,当娘的心中就无比担忧。 说心里话,她也不愿意儿子娶宋相若,她中意的本就是宋相宜,只可惜转眼间一场缘分一场空,宋相宜阴差阳错被太子纳为侧妃,而自己的儿子却又不争气,与宋相若…… 宋公早先便与汝南郡王府这边通了消息,说是宋相宜也要来参加这场婚礼,郡王妃的心中不禁又担忧起来,心想这要是见了面,少不了会有一场尴尬。 忽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惊呼和掌声,汝南郡王妃以为是哪位贵客到了,下意识地从座上站起来,向着大门口的方向眺望。 当看到来的人是宋相宜的时候,文氏顿时控制不住内心的五味杂陈,瞬间便热泪盈眶。然而,不管过去有过怎样的种种,如今对方毕竟是太子侧妃,汝南郡王夫妇自然要亲自前去相迎。 宋相宜今日穿了一件烟粉色的织锦礼裙,发髻如云高高挽起,整个人如仙如幻,一出场便引来四座皆惊,所有女宾在她的面前,都觉得相形见绌。 宋相宜远远便看到了汝南郡王夫妇,便落落大方地向着二人走来。 双方以礼相见之后,宋相宜便微微一笑,上前轻轻牵起汝南郡王妃的手,向她道喜。 汝南郡王妃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自那掌心处传来,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是多么喜欢眼前这个丫头。 然而往事已矣,当与宋相宜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依然涌起了遗憾。 宋相宜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有歉意,但是顶着太子侧妃的头衔,许多话她都是无法说出的,除了寒暄祝福,只能默默无言。 汝南郡王妃如同牵着自家女儿一样,牵着宋相宜的手走向最尊贵的席位,一双慈目怜爱地看着她那可人儿的模样,不禁已有些湿润,终于开口说了话:“多日不见,相宜还是那么漂亮,端庄,气质更成熟,更优雅了。” 除了夸宋相宜,郡王妃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说不想说的话,那样连自己都会觉得矫情。 宋相宜恭谦地回了一句:“夫人谬赞。” 之后便落落大方地入了座,和汝南王夫妇一同等待着接亲的队伍回来。 宋相宜努力让自己的心安沉下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开始,等到接亲的队伍到了,她还要面对更多的人,无论是想见的人,还是不想见的人,她都要面对。 这其中,最难以面对的,自然就是方少逸了。 她想起,自己为他所绣的白鹤还未完成……或许,这辈子都再也不可能完成了。 她想起,在自己与秦琰大婚之后,方少逸喝得酩酊大醉,大肆闹事,糟蹋自己……眼看着青梅竹马的感情被无情的命运剪碎,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奈,她也曾深深体会。 她想起,在自己不知情时,那场被宋相若趁机操纵的相约……将方少逸的人生轨迹彻底扭转。 现在想来,她与方少逸,是一对十足的苦命鸳鸯,得不到自己爱的人,却必须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连清守着一份爱的机会都没有。 事到如今,她对秦琰已渐渐产生了好感,终于能从当时的感情阴影中走出来了。可是方少逸呢?她会爱上宋相若吗?他不会,他肯定不会。 对宋相若而言,她觉得她最终成为了人生赢家,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这场婚礼带来的幸福。 然而,对方少逸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灾难。 宋相宜相信,方少逸是明白的。如果他不明白,她会让他明白! 宋相若为了一己私欲,已经做了太多的坏事,妹妹的名声,妹妹的婚姻,方少逸的婚姻,宋相若全都从中作梗;私通冯府一事,险些葬送了整个宋家。 她决不能放任宋相若如此下去,她要在今天,彻底断绝她兴风作浪的机会! 宋相宜的心如热浪般翻腾,手心里沁出了丝丝汗水,她再次扣紧了袖管中那封至关重要的书信。 第316章 流着泪拜堂 院外渐渐传来震天的锣鼓声,随着司仪的颂贺,礼宾们都站了起来分列红毯两旁,等待着新郎和新娘的到来。 大堂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几个端酒上菜的小厮在忙乎。 宋相宜也站了起来,随着人流来到堂前,举目向门口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吉服,胸前挽着大红花的方少逸。 但见他脸色苍白,表情僵硬,一举一动如同牵线木偶,显然与这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宋相宜的心中不禁一痛,眼底泛起潮意。 轿帘抬起,穿着霞帔、覆着盖头的宋相若被喜娘扶着走出来,人群中再次发出欢呼,噼里啪啦的礼鞭也响了起来,宋相宜居高临下,远远看着那一顶红盖头,藏在袖中的手指绞了又绞,一张薄唇微微咬紧。 在喜娘的提醒下,方少逸机械地接过那条一端捧在新娘手中的红带,他握着红带的手似乎很无力,刚一起步,红带竟掉落到了地上。 宋相若透过纱织的红盖头,看不清方少逸脸上的表情,心中有丝丝的不安,便启唇问他:“少逸哥哥,我们成亲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方少逸木然地接过喜娘递过来的红带,心不在焉地回问了一句:“你说呢?”便转身走向王府大门。 大门口燃着火盆,宋相若刚刚想要迈过火盆,却感到两人之间的红带瞬间绷紧,走在前面的方少逸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相若无奈只好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任凭喜娘、司仪和周围的很多人都在纷纷好心提醒着:“火盆、火盆。” 方少逸却没听见一般,始终没有停下来,于是,跳火盆的这一环节就被这样略过去了。 随行前来送亲的宋家人几乎都不能理解新郎的做法,众人皆面面相觑,只有深知这场婚礼内幕的宋相承深深叹了口气。 下一个环节是射箭,射天射地射远方,象征天长地久,美满无边。 方少逸接过缠着红丝的精美弓箭,搭箭的动作却无比迟缓,在众人的欢呼中,一只五彩羽翎“嗖”地一声离弦而去。 就在人们期待着这位武将世家出生的世子到底能将它射多高时,那枚五彩羽翎刚刚飞过房顶,势头便弱了下来,一阵风吹来竟偏离了线路,奔向了院内的一棵大树,斜斜地插.进了树冠之中…… 汝南郡王见状,气的直跺脚,想要发怒大骂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辱没了武将世家的名声,却被身旁的郡王妃匆匆劝住。 接下来的两箭,方少逸根本就没有心情再射,“哐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花弓,径直往堂内走去。 喜娘又不得不在身后喊着:“世子爷!红带,红带忘了。” 方少逸并未回来牵红带,喜娘只好拿了红带,扶着宋相若匆匆追上方少逸,把红带硬塞到他的手上。 宋相若看得出方少逸的不情愿,但她并不担心,既然能走到这一步,那么她也有信心走下一步,反正过了近日,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汝南郡王世子夫人了,就算方少逸在婚礼上耍些小脾气又能如何?还不是得接受事实,乖乖地做她的夫君。 想到这里,宋相若端起姿容,信心满满地往前迈了两步,与方少逸比肩而行。 可是下一刻,她却发现,方少逸竟无端顿住了身形,手中的红带也飘飘然垂落在二人脚下。 宋相宜站的位置并不显眼,然而方少逸还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她。 他记不起来,有多久没见到过她了,更没想到,今日竟然就这样又见到她了。 她一如既往地美丽而高贵,她的目光也在看向他,还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刺的他一颗心好疼好疼…… 他被人推搡着前去拜堂,眼睛却怎么都离不开人群中那个明艳淡雅的身影,在不得不回头的一刻,他的眼中终于溢出了泪水。 “一拜天地!” 礼乐奏起,宋相若已经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去,方少逸却毫无动静,目光飘向了贵宾席上的某处,宋相宜的神色是那般安然,再一次翻搅起他心中的绝望。 “二拜父母!” 他抬头看向坐在高堂上的四位老人,父亲汝南郡王的脸严肃而阴黑,母亲则一副焦虑之态,宋其凤和文佩兰则满怀着期待的眼神。 方少逸同宋相若一起,俯身向他们行礼。 如果当时一切尽如人意,他娶得是宋相宜,宋其凤和文佩兰依然会是他的岳父岳母。方少逸心中深知,他们对他这个做女婿的,始终是宽容和怜爱的,他们一定期望自己会像当初待相宜一样待宋相若。 可惜,他做不到,他必然要让他们失望了。 想到这里,方少逸的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夫妻对拜!” 方少逸机械地转身,与宋相若相对,目光却落到了宋相若身后那一袭烟粉的身影上。 四目相交的一刹那,只觉得时光都停滞了,周围的礼乐声、祝颂声、喝彩声全都变成了阵阵风儿,从耳边呼呼而过。 “夫妻对拜!” …… “夫妻对拜!” 司仪足足喊了三声,方少逸还是听不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盖头之下,宋相若也实在是按捺不住了,透过纱孔,她看向方少逸,看到了他挂在脸上的绝望,自嘲的冷笑,和划过俊颜的泪滴……还有,还有一丝压抑许久的愤怒。 是什么?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反应?宋相若的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这时,人群中也出现了骚动,阵阵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司仪急得满头大汗,来到新郎跟前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又捶了捶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回过神来,不料方少逸却甩开了司仪的手,伸手就要解下胸前的红花。 “方少逸!”汝南郡王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斥道:“你这幅德行到底是在做给谁看?!身为男人!就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许下的承诺负责任!你若不把堂拜完,本王现在就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睽睽之下,方少逸最终忍着泪,一点一点缓缓低下了头,与宋相若完成了夫妻之拜。 第317章 婚礼生变 “送入洞房!”在司仪的高呼声下,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喜悦的气息瞬间便将刚刚那一幕扣人心弦的插曲掩盖了过去。 就在众人神经刚刚松懈的时候,新郎却并没有走向洞房的方向,而是猛地一把扯掉了胸前的红花,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贵宾席,来到了太子侧妃宋相宜所在的宾位前。 宋相宜也没有想到方少逸竟然会如此失态,慌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刚一开口喊了声:“少逸……” 便被方少逸打断了话:“相宜……” 他深情地凝望着面前的人,道出了埋在心中已久的如诀别般的表白:“我的心里只有你!这一生,我的心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宋相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无端坠向无底的深渊,看着眼前悲愤而绝望的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呢?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此刻,二人四目相对,唯有泪落千行…… 变节丛生的婚礼、瞠目结舌的各路嘉宾、这个当众向太子侧妃表白的傻儿子,让汝南郡王彻底脾气大发,大喝一声:“快把这个逆子送去洞房!” 方少逸闻言,竟仰起头“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几个家丁上前来,将他生拖硬拽地从宋相宜面前拉走了。 宋相宜看着昔日情人那般癫狂的模样,内心也再次迎来了旧痛。 就在这时,真相面前恍然大悟的宋相若,终于再也忍无可忍,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纱盖,拖着逶地红裙,怒气冲冲地奔到了宋相宜的面前,抬手便甩了宋相宜一个响亮的巴掌。 刚刚,一心放在了方少逸身上,宋相宜显然对此没有丝毫防范,她捂着半张脸,抬眼对上了宋相若两道仇恨的目光,想到她一次次做的那些缺德事,难以抑制心中怒火的生腾。 而宋相若却还嫌刚刚那一巴掌打得还不够过瘾,不足以发泄她对宋相宜的仇恨,紧接着又抬起了另一只手,带着劲风,向宋相宜的脸上呼啸而来。 就在宋相若的巴掌又要落到自己脸上时,宋相宜抬起手狠狠掐住了宋相若的手腕,她皱着眉抿着嘴,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直掐的宋相若疼出了眼泪,花了眼上的浓妆。 “宋相宜!你放开我,你个贱人!” 宋父宋母、宋相承、宋相应等人见状急忙都向这边走来,宋相若看到父母过来了,转眼间便换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嘤嘤地哭了起来,扑向母亲文佩兰的怀中:“爹,娘,你们可要为女儿我做主啊!” 宋其凤看了看两个女儿,一个已是高贵的太子侧妃,清秀的脸庞上却留着五个深深的指印,另一个凤冠霞帔的婚礼主角,本该欢欢喜喜出嫁,此时却哭哭啼啼歇斯底里,便知道是因为感情的事情起了冲突。 于是开口对文佩兰说道:“你先把相若扶下去,让她先去洞房。” 宋相若并没有跟母亲离开,眼神幽怨,愤愤瞪着宋相宜。 仗着父母对自己婚礼的关心和在乎,宋相若决定当着京城所有权贵的面,将宋相宜狠狠羞辱一番,她挣脱了母亲的手,再次来到宋相宜面前。 宋相若用嘲笑般眼神看着宋相宜,说出的话字字狠厉:“宋相宜!你可真够不要脸!你都嫁为人妇了,竟还敢惦记着别人的男人!竟跑到人家婚礼上来勾引!你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相若,别闹了!”宋其凤一边喝止宋相若,一边用眼神示意文佩兰,赶紧将宋相若拉走。 看着宋相宜一副落入冰窖般的表情,宋相若脸上出现了得意的深情,她如取得了伟大胜利一般高昂着头,脸对鼻子地对宋相宜说:“我告诉你,宋相宜!方少逸他是我的!他永远都是我的!你争不过我!我气死你!哈哈哈哈,我气死你!!” 宋相宜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种阴阳怪气的可怜,不由自主地轻声笑了起来。 宋相若看到宋相宜脸上那种淡如云烟的冷笑,知道是看不起她这番冷嘲热讽,顿时便发了狂,扑上前来一把扯住了宋相宜的衣裙,拔下头上的一枚金簪,便向她的胸前刺去。 宋相承和宋相应见状,慌忙上前拉住了宋相若,金簪的尖端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与宋相宜的衣服擦过,宋相若见不能得逞,顿时气急败坏,转而狠狠将金簪扎向宋相宜被自己牢牢拽住的那条胳膊…… “啊!……”只听宋相宜发出一声惨叫,金簪穿透了她的胳膊,一时间血流如注,烟粉色的礼服被晕染得一片鲜红。 宋相承和宋相应见状,赶忙吩咐了人去找大夫,一边上前帮宋相宜止血。 宋其凤气得浑身发抖,挥手便给了宋相若一巴掌。 宋相若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爹爹,你为何要打我?” 宋其凤没有搭理她,冲着文佩兰大喝道:“快带她走!” 宋相若冷哼了一声,看着宋相宜鲜血直流,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大笑起来。 笑罢,在宋相宜的衣裙上狠狠啜了一口:“呸!贱人!这是便宜你了,你死都活该!” 说罢,便要转身扬长而去。 “站住!” 冷冷的一声喝止从身后传来,宋相若顿住了脚步,宋相若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来,挑衅似的看着宋相宜:“怎么?!还不服气?是不是还想闹到洞房里来呢?” 宋相宜忍着钻心的痛,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艰难地站起来。 她的眼里燃烧起复仇的火焰,她终于不再沉默了…… 只见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将一封沾了血的书信,拿到了父亲宋其凤的面前。 宋其凤脸上顿时一派茫然,抬手接过了信,打开细看了起来…… 文佩兰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和丈夫一同看起来。 这时,只听宋相宜凄然开口道:“阿爹,阿娘,这封信里的内容,有些是你们知道的,有些却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的,我若不将这些隐藏的真相说出来,他日受伤害的就可能是你们,倘若有朝一日宋府因她而断送,我又怎能原谅自己一时的心软和犹豫。” 第318章 情断义绝 读着那封记载了宋相若累累罪行的书信,宋其凤和文佩兰面不禁露惊讶之色,他们从未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宋相若,竟然能做出这些如此伤天害理,天地不容的恶事来! 因心生嫉妒,肆意编造传播谣言,误了亲妹妹的终身…… 为一己私欲,前往冯府通风报信,置整个宋家于不顾…… 为夺人之爱,不择手段以身设陷,逼方少逸与其成婚……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证据确凿,不容怀疑。 这个从小到大都以乖乖女形象存在的女儿,竟不知何时起,变成了一个虚荣嫉妒、狡猾无耻而又胆大包天之人,前前后后竟做了这么多的坏事。 宋其凤看着宋相若,心痛的无法言说,一双手颤抖着指着她:“你……你……果真都是你做的?!” 宋相若却依然在装着糊涂:“爹爹莫要相信宋相宜这个无耻之人,无论她写了关于我的什么罪证,不过都是胡编乱造,只因我嫁与少逸哥哥,她心中嫉妒而且不服,所以才陷害我!爹爹莫要相信啊!” 宋其凤苦笑着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相若!这么多年了,难道是为父对不起你吗?你从小到大,欺负相宜,为父和阿娘只当那是你们幼稚的玩笑,心想等你们长大成熟了,便会知道懂得珍惜血浓于水的姐妹深情,所以一直都并未在意,看来是我们错了。” 宋相若依然不肯低头,恨恨道:“爹爹,宋相宜那般让少逸哥哥分心,搅闹我的婚礼,您又不是没看见!现在怎么竟向着她说话!” “混账东西!你真的当你爹我的眼睛瞎了吗?!” 宋其凤挥手又是一个巴掌,宋相若头上的凤冠竟哗啦一声落了地,她整个人披散着头发跪倒在了地上。 宋其凤怒锤着胸膛,指着宋相若大声道:“自以为耍些小聪明,施些雕虫小技,就可以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以为天底下就数你聪明?!你以为你瞒得了谁?!” 宋相若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啜泣起来。 “你还有脸哭?!”宋其凤接着道:“你知不知道,当时如果不是相宜亲自随太子前往冯家,你无端跑到冯家去告密这一件事,就足以陷整个宋府于险境!在相宜为宋家两端奔波之时,你宋相若的心中想的又是什么?!儿女情感之事,本是你情我愿,可你竟然……为父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设计方少逸一事,本就手段龌蹉,漏洞百出,方少逸又不是傻子,弄清真相之后,百般不肯接受宋相若,汝南郡王和夫人也对宋相若的做法颇有微词,本想给她一个侍妾之位了事。 为了让汝南郡王府接受宋相若这个儿媳妇,为了让宋相若名正言顺成为方少逸的正妻,宋其凤与宋相承私下里不知往汝南郡王府跑了多少趟,才让汝南郡王府勉强接受了她。 宋相若自以为是风风光光地出嫁,却从没想到实际上是家里父兄低三下四给她求来的。 在真相面前,在明察秋毫的父亲面前,宋相若最终低下了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家门不幸,出此逆儿!”宋其凤挺起身来,面对着满堂皇亲贵胄,满面悲壮肃杀之色,双唇颤抖着,似要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 看到爹爹那副大义灭亲般的模样,宋相若不禁吓得浑身颤抖,慌忙之中,哆哆嗦嗦跪倒在了宋其凤脚下,抱住了爹爹的腿。 只听她哽咽道:“爹爹,相若知错了!相若会改的,相若只是太过爱慕少逸哥哥,一心只想得到少逸哥哥!相若不为别的,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请您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自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但考虑到汝南郡王府的脸面,宋其凤终是于心不忍,没有将断绝父女关系的话再说下去。 毕竟已经拜过了堂,如果此时宋府声明,不要宋相若这个女儿,那么汝南郡王府这边,倘若不能接受娶个被弃之女做儿媳,就只能将她一纸休书扫地出门。 无论如何,到底还是父女一场,再怎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宋其凤也不想宋相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宋其凤没有理会哭哭啼啼的宋相若,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宋相宜:“相宜,你为宋家所做的一切,爹爹都心中有数,今日之事错在相若,也错在爹爹教女无方!” “阿爹,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是相宜一时气愤难忍,就算不是她步步相逼,我也会将此事尽数抖出。” 宋相宜吸了口气,努力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看着地上匍匐着的宋相若,继续说道:“宋相若,不是我见不得你好,狠心揭发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坏事做尽,终得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 宋相若缓缓抬起头,一副鬼一般阴惨惨的模样,幽深的双眼散发着哀怨的怒火,死死盯着看着宋相宜:“宋相宜!我宋相若在此发誓,今日之仇,我将终身铭记,此仇此生不得报,誓不为人!” 宋相宜面不改色,只是轻哧一声:“誓不为人?你还觉得自己是个人吗?在我的眼里,你早就是只狗了,昧了良心的狗!吃里扒外的狗!” “罢了,宋家的人,都以此为戒吧!我不想看到宋家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也不想到宋家再出现如此不孝子孙!” 宋其凤开口阻断了姐妹二人的口舌之争,缓步来到了汝南郡王面前:“郡王爷,宋某教女无方,使得小女相若犯下滔天大错,不仅伤害了少逸世子,也伤害了你我两家素来的关系,请容宋某在此替小女向您和夫人、还有世子赔礼道歉。” 说罢,深深鞠下一躬,汝南郡王本来一张脸阴黑的似七月的雷雨天,见宋其凤这样,知道他明为道歉,实则是为宋相若求情,也不能端着架着不给他面子,急忙上前相扶。 果不出其然,宋其凤接着说:“既然事情发生到这一步,汝南郡王府接受小女也好,休了她也好,宋某都毫无怨言。” 汝南郡王脸上惨惨一笑,与郡王妃互看了一眼。 第319章 黄雀在后 发生在婚堂上的一幕幕,夫妇二人看在眼里,难在心里。 宋家人再怎么自相残杀,终有落幕之时,而最后要做出决定的,还是汝南郡王府。 双方都是京中大家,若真是休了宋相若,无论如何都会影响到两家之间的关系,况且无论如何,自己的儿子已经碰了人家的女儿之身,是铁打的事实,倘若碰巧宋相若又因此怀上了孩子……所以,汝南郡王夫妇知道,这人是段然休不得的。 郡王妃到底也是个心软之人,思忖一番后,对着郡王爷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郡王爷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大手一挥,说道:“罢了罢了,宋公也莫因此自责了。宋家的事,回你宋家再说,我方家这儿子娶媳妇,也不能娶一半就晾着。” 说到这里,抬头招手唤来被惊得愣在一旁的司仪:“快念词儿!继续吧!继续吧!” 司仪一脸懵态,显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念什么词儿了。 郡王妃也缓步来到宋夫人面前,安慰了她与宋相宜几句后,亲自俯身扶起了宋相若,将她交予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女,并嘱咐她们好生照顾。 这时,司仪才大声喊道:“请众位入座,开席!” 众宾客戏也看了,人也饿了,时候也不早了,便都纷纷归位,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刚才的好戏,一边等待着上菜。 宋相宜因受了重伤,待包扎好了之后,便向汝南郡王夫妇告辞,在宋相承和宋相应的陪同下,准备回太子府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传喝声:“太子妃到!” 太子妃?客人们听说是太子妃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个个都十分好奇,伸长了脖子巴望着,毕竟这可是天家来的贵客,平日里可是不多见的。 宋相宜脚步一顿,不禁想起昨日刘若昕装病的事情来。她猜想刘若昕这一来,定然是冲着自己,不定又要趁机搞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她得逞的。 宋相宜神色自若地向外走去,红毯的另一端,太子妃刘若昕一脸高傲之态向着宋相宜走来,两人就在众宾客间狭路相逢。 宋相承和宋相应先向太子妃行了礼,宋相宜才向她微微一福。 太子妃刘若昕没说话,目光落在了宋相宜被绷带绑着的手臂上,脸上突然就绽放了笑容:“哎呦喂,我说宋侧妃真是到哪里都不得消停,太子府被你当店来住,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鸡飞狗跳就鸡飞狗跳,这汝南郡王府你也是不放过,参加个婚礼还挂了彩,真是给殿下长脸啊。” “太子妃不明所以,就不要乱说。”宋相宜未抬眼,侧身让开了路。 太子妃刘若昕貌似不打算急着过去,挑了挑眉毛问道:“哼!我乱说了吗?你是个什么样的货,本宫不清楚,殿下可是清楚得很。” 这时,汝南郡王和郡王妃双双前来迎接太子妃宋相宜,见礼之后,汝南郡王妃便要引领太子妃上座。 太子妃刘若昕却笑了:“郡王妃莫要着急,这喜酒本宫自然是要喝的。在此之前,本宫有话要对宋侧妃说,哦不,是殿下有话让本宫转达宋侧妃。” 宋相宜不知道刘若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问她:“请问太子妃,殿下要你转达臣妾的是什么话?” 刘若昕不慌不忙地从袖管中摸出了一把匕首,递到了宋相宜的面前,话音中透着几分故弄玄虚的恶毒:“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宋相宜看了那匕首一眼,心念如电,回想着昨日里她伸手去摸那匕首,却被秦琰拦住的瞬间…… 她的心中似乎想到了了什么,瞬间便改变了主意,伸向匕首的手缩了回来,反问刘若昕道:“太子妃,你拿的这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模样倒挺像殿下送我的那把。” 刘若昕得意一笑:“当然像了,这就是殿下送你的那把匕首,殿下让本宫把这匕首转交给你,说你伤了他的心,以后与你情断义绝呢。” 宋相宜看着眼前的匕首,笑着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这不可能,因为这不是殿下送我的匕首,殿下送我的匕首,我一直都随身带着。” 说着,宋相宜从袖管中掏出了另外一把匕首,与刘若昕手中的那把一模一样。 刘若昕根本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瞬间便傻了眼。一旁的汝南郡王夫妇也被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搞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刘若昕伸手就要来夺宋相宜手中的匕首,宋相宜一侧身便躲开了她的手。 刘若昕顿时急了眼:“宋相宜,把那东西给我,让我看看是不是假的!” 宋相宜也当仁不让:“假的?我还怀疑太子妃手里的那把是假的呢!” 刘若昕哼了一声,拿出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姿态,大声说道:“这把匕首是殿下亲手交给本宫的,里面还有加盖了殿下印宝的书信,怎么可能是假的?!” 当刘若昕提到加盖了殿下印宝的书信,宋相宜一直沉静的脸色也有些微变,汝南郡王夫妇又是互视一眼,目光又匆匆分开,看向了太子妃刘若昕。 刘若昕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打开手中这把匕首,看看这葫芦里到底能卖出什么药来。 她倒也没让大家着急和失望,看到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许多人,便伸出纤长的手指,握住镶嵌了红宝石的刀柄,动作优雅地将那匕刃一点一点抽离了刀鞘。 众目睽睽之下,人们看到随着那刀刃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封紧贴匕首放置的纸书,轻轻掉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刘若昕徐徐俯下身去,不慌不忙地将掉在地上的纸书捡了起来,放在红唇边吹了吹上面沾的尘土,然后慢慢地打开。 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字,在末尾的位置,确实端端正正扣着太子秦琰的印宝。 刘若昕满脸得意地将那封书信拿到宋相宜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宋侧妃不妨亲自看看,貌似还是你自己的手笔,求殿下休了你,你可真能耐!你以为殿下不舍得你吗?殿下可是成全你了,想不到吧,告诉你,殿下他恩准了!” 第320章 计中计 宋相宜心中一震,她确实想起当时给秦琰写的那封休书,秦琰到育婴堂看她的时候,明明对她说过他没有看到,不仅他本人没看到,太子府的人谁都没有看到…… 难道?难道竟被刘若昕偷了去?! 想到这里,宋相宜心绪不禁有些纷乱了…… 倘若真是那封书信,确确实实又加盖了太子殿下的印宝的话,那她今日就算有百口在身,说出百般的理由来解释,估计在座的人也不会相信的。 唯一能为她证明的人只有秦琰,可是秦琰并不在场,他今日去祭奠自己故去的母妃,就算是现在派人去找,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恐怕到了那时,刘若昕早已把自己收拾得骨头都不剩了。 想到这里,宋相宜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开始颤抖。 刘若昕见状,更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纸书,示意她快点拿过去,口中还不忘吩咐道:“赶快拿过去,当着众位卿家的面,大声念一遍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宋相宜心中对自己说着,再次想起秦琰阻止她去摸匕首时的眼神,那眼神中,分明藏着一种…… 一种计谋之色,这……难不成正是秦琰的计谋,应该先把纸书拿过来,看看有没有破绽,然后再见招拆招。 想到这里,宋相宜立刻横下一条心,拿定了主意。 她立刻逼迫自己敛了神色,伸手轻轻拿过了刘若昕手中的那封纸书,低下头蹙着眉,快速浏览起来。 刘若昕在一旁翻着白眼搓了搓手,一副不耐烦之态,催促道:“快点念啊,不然大伙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还以为我堂堂东宫太子妃,闲的没事来这里胡说八道呢!” 宋相宜此时已经浏览完了整封纸书,确实是休书没错,但刘若昕大意了,她大概是没有仔细看过里面的内容,也没有注意笔迹等细节,误认为是当时自己交给秦琰的那封。 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写的那封休书,她认得出,笔迹不是自己的,也不是秦琰的。 而且,更有趣的是,这封休书里面,对于要休掉的对象,只字未提…… 不止如此,除了印宝是秦琰的,文中根本就看不出是秦琰要休妃。 宋相宜挑起眼看了一眼刘若昕,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轻启丹唇,逐字逐句念了起来…… 等到宋相宜念完,人群中早已是议论纷纷,前来恭贺郡王府喜事的大多是权臣贵族,不乏喜欢咬文嚼字之辈。 只听四周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真的啊,太子爷果真是要休妃啊!” “大良国历代都没有这样的传统啊,太子休妃之事,好像不会轻易行之……” “貌似,也没明说是要休掉宋侧妃啊……” “是啊是啊,这休书,真是好生奇怪。” …… “啪、啪、啪!” 听宋相宜念完之后,被胜利和喜悦感冲昏头脑的刘若昕,竟然没有听出丝毫的异样,反而迫不及待地鼓起了掌。 她高昂着头,在宋相宜面前转了一圈道:“怎么样,宋侧妃,哦不,宋相宜。你是回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再滚呢?还是现在就滚呢?” 未等宋相宜开口,宋相承便上前替自家妹妹说了话:“太子妃此言差矣,刚刚宋侧妃读的内容,臣等皆是字字入耳,并未听出殿下有休掉宋侧妃之意,还望太子妃明察。” 不止宋相承有疑问,人群中也开始有人在发出低声的质疑。 “怎么会?明明就是要休掉宋相宜这个贱……”众权贵面前,刘若昕也怕有失身份,急忙在爆粗之前,管住了自己的嘴。 刚刚她太过高兴了,根本就没有听宋相宜念得是什么,此时听到有人质疑,不禁觉得有些失了脸面,瞬间一张脸便阴了下来,伸手将宋相宜手中的纸书一把夺了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一边读着,脸上便出现了不可置信的惊慌之色…… 确实如宋相承所言,整封休书,从头到尾,没有那句是明确说明,要休掉的人是宋相宜。 只有最后一句是这样写的:“千万永辞,布施欢喜,伏愿妻千秋万岁。于大良历一三六年三月十八日谨立此书。”其中也仅仅是提到一个“妻”字,可这妻字,真的就是在指宋相宜吗? 宋相宜前世是现代人,对古代汉语常识也是有了解的,她看着刘若昕渐渐变得忐忑不安的脸色,便决定帮她一把。 宋相宜面向人群大声说道:“这封休书的最后一句写道‘千万永辞,布施欢喜,伏愿妻千秋万岁。于大良历一三六年三月十八日谨立此书。’这‘妻’字深究起来,是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过来的,是正室,如果在太子府中,硬要找个妻的话,那恐怕非太子妃娘娘莫属了。” 说到这里,宋相宜瞅了一眼刘若昕花容失色的脸,又接着说道:“而我只不过是个侧室,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妾,不可称之为妻。太子妃娘娘,对此可有异议?” 刘若昕此时已经是彻底醒悟了过来,知道自己这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她若要坚持认为这封休书是太子所发,必须要休掉一个人的话,那就只能休掉她自己了。 她气得浑身哆嗦,脸都发了绿,随即一拂袖,怒气冲冲道了一声:“回府!”便带着丫鬟美云灰溜溜地离开了汝南郡王府。 护卫水泽离开前,不忘回头向宋相宜眨巴了一下眼睛,竖了下大拇指! 宋相宜竟被他逗乐了,知道这其中也少不了水泽的功劳,不禁赞叹,秦琰养的这帮护卫真的是个个都有才,个个都能干。 宋相宜再次与汝南郡王妃告别,却被汝南郡王妃挽留住:“宋侧妃,就在此用过午餐再走吧,这都大半天了,光在此处受罪了,也让敝府尽尽地主之谊。” 看着汝南郡王妃慈祥的面孔,眼眸中一片心疼关爱之色,想到过去二人之间是那样投缘,宋相宜终是不忍拒绝,点了点头答应了。 第321章 臣妾想通了 吃过喜宴,宾客们便陆续散去。 宋相宜接到了太子府的消息,说太子殿下有话,让她暂时不要回太子府,先在汝南郡王府待一会儿,晚些时候他会亲自来接她。 宋相宜心中一寻思,暂时不回去也好,免得又得和刘若昕碰面。 今日当着那么多京城权贵的面,刘若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颜面尽失,此刻不定如何咒骂自己呢。倘若真的回去了,保不齐她又要找事。 汝南郡王夫妇都忙着送客人,宋家的人也都回了府,只剩下相宜一个人,便想寻一处清静之地独处。 宋相宜穿过熟悉的亭台楼阁,绿树花荫,来到了儿时记忆中的乐园。 郡王府的后花园,丝毫不比太子府的花园差,只是规模要小得多,翠竹古树,奇花异草,应有尽有,厅台水榭,曲廊通幽,相映成趣。 相宜不免触景生情,回想起过去天真快乐的岁月,那时的她也曾做过天真的美梦,以为这里将是自己未来的爱巢。 然而命运弄人,她与方少逸终是有缘无分。 此时,她的心情不禁落寞而伤感。 忽然一阵轻风拂过,湖岸柳丛中,无数白絮飞扬而起,如漫天烟雨,洒落到湖中,随着微波轻轻荡漾。 相宜站在柳树下,任片片柳絮落在了她的衣袖上,勾起了几许相思几许醉意,感叹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沉沦,终究无力改变…… 宋相宜不知自己在此流连了多久,直到空中那轮骄阳渐渐西斜,阳光越过对岸柳树的梢头,温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完美动人的轮廓,烟粉色的长裙泛出点点金色的光泽,直让对岸的人看得销魂…… 已经是酩酊大醉方少逸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扶着假山,跌跌撞撞来到了湖边,一抬头便看到了对面的宋相宜。 “相宜……”那日思夜想的人,在梦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容颜,就隔着一汪湖水,近在眼前,又远似天边。 他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扔掉了手中的酒壶,脱掉了大红色的外袍,“噗通”一声便跳入了冰凉的湖水中,向着对岸那个梦中的身影游去,口中大喊着:“相宜!我来了!我……来了。” 跟在方少逸身后的小厮,险些没被吓丢了魂,急忙大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世子爷落水啦!” 听到对岸吵吵闹闹的声音,宋相宜猛地抬头,便看到湖中的方少逸,正在向这边游来。 四月的湖水还是有些冷而刺骨的,方少逸一张俊脸已是冻得通红。但他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一边奋力游着,一边向宋相宜大喊:“相宜,等我,我来了!” 宋相宜清楚地看到,方少逸在哭……心中不禁一阵痛楚涌起,眼眶也开始湿润。 对岸已经有府丁跳入水中前去搭救方少逸,另有人划了小船前往湖心接应。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护卫红雪:“宋侧妃,太子殿下已经到了,请您速速回府。” 宋相宜依然看着湖中那个奋力挣扎的人,他与前来搭救他的府丁拉扯着,最终被人七手八脚扶上了小船,却依旧不肯放弃。 方少逸瞪着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冲着那些人发怒:“划到对岸去!听到没有?!划到对岸去!快划!” 下人们只好听从,将小船往相宜所在的岸边划来。 他抬起头,用迷醉的双眸看着宋相宜,脸上再次有了迷离的笑意。 见宋相宜还是没有动,红雪便又催促了一声:“宋侧妃,我们该走了。” 宋相宜终于下定决心,再次看了一眼方少逸后,艰难地转了身,缓缓离去。 “相宜!相宜!”方少逸见状从船上站了起来,又要跳进水中,却被船上的府丁们死死拽住。 听到痛彻心扉的嘶喊声自身后传来,宋相宜再也忍不住饱涨的泪水…… 当见到秦琰的那一刻,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扎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宋相宜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秦琰惊愕不已,除此以外,他的心中还多了几分激动和几分惊喜,一时间连脸都有些发红了。 他伸手将怀中的人儿牢牢拢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乖,不要哭了,哭了就不美了……” 在回府的路途中,二人坐在马车里,宋相宜依偎在秦琰的怀抱中,一直抬头看着秦琰,小嘴儿却紧闭着,不发一语。 秦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爱妃总是这样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脸上有字吗?” 宋相宜没说话,挪开了目光,却又小猫一样向他胸前蹭了蹭,两只手都攀到了秦琰的脖子上,将他紧紧搂住…… 秦琰开始主动求饶:“本宫都要被爱妃抱得喘不过气了……”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她的手拿开,低头问她:“平日里本宫想抱抱你,却总是东躲西藏的,今日主动投怀送抱,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相宜的脸上腾起了一阵红晕,喃喃道:“臣妾想通了……” “想通了?”秦琰目光中迸射出惊喜,心中琢磨起这三个字的意思。 宋相宜接着说:“今日,臣妾看到了太多的不幸,痴情的不幸,执着的不幸,嫉妒的不行,疯狂的不幸……臣妾不想做一个不幸的人。” 秦琰觉得她的说辞有趣的很,便柔声问她:“那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宋相宜从秦琰怀中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臣妾要做一个知足的人,一个懂得珍惜的人,殿下值得臣妾珍惜……” 宋相宜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此刻秦琰的眼中,已经瞬间点燃两团热火。 他伸手将食指放在了她的樱桃小嘴儿上,捧起了她的脸,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马车停在府门前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不见太子和侧妃下车,护卫红雪不禁觉得奇怪,却又不敢贸然去打扰。 车里一直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喘息的声音,伴着吱吱呀呀的晃悠声,就连古板如红雪,也不禁开始想入非非…… 魏然看到红雪一直守着马车,却不靠近,不禁纳闷,便凑近了问:“太子怎么还不下车?” 红雪斜了他一眼,离开他几步问:“怎么?你有急事?” 第322章 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魏然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事,就是后院那位……自从郡王府回来了以后,就开始发飙,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把飞流院的工匠们都给轰跑了,估计太子爷还不知道这事呢……” 红雪知道魏然说的是刘若昕,在汝南郡王府吃了瘪,想必是恼羞成怒,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禁凉凉一笑。 “你这悍婆娘,笑起来还挺好看!”魏然嘴巴贱,知道说了会找打,赶在红雪动手之前,嗖的一下子便窜到了院内。 红雪脸上无端腾起两团红晕,横了魏然一眼,便回过头来,没再理他。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琰才抱着宋相宜下了马车。 二人衣衫不整,发型散乱,一看就是做了一番激烈的运动…… 当晚,秦琰留宋相宜陪自己在书房用餐,等到菜上齐了,宋相宜放眼一望,满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来,多吃点。” “殿下,臣妾自己来就好。” 秦琰亲自为宋相宜夹菜,让宋相宜都觉得不好意思,一时间,她感觉到了什么叫“相敬如宾”…… 如果,这样的感觉,能保持一辈子就好了。 同一时刻,太子妃刘若昕却独自在房中生着闷气,然而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她又不能因此去找秦琰告状,假造休书一事,本来就是自己胡作非为,秦琰断然不会向着她,没准还会惩罚她一番。 刘若昕打死都不会想到,休书的事,是秦琰安排的。 早在她鬼鬼祟祟盯着他书案上那把匕首的时候,秦琰就猜测到了她的动机,于是便将里面的休书换掉了。 秦琰十分了解刘若昕,心窄善妒,却不够聪明。他一直锁着书房的门,直到最后的时刻才放了她进去,并且安排护卫盯梢,不让她有任何机会打开休书细看。 于是便有了之后水泽用露天辇车送刘若昕前往汝南郡王府一事,毕竟做贼心虚,光天化日之下,她是断然不敢打开那把匕首的。 这样一来,她就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休书已经被换掉一事。 当秦琰把这一切告诉宋相宜的时候,宋相宜不禁称赞道:“太子殿下可真会玩,你玩得开心,玩得乐呵,臣妾险些没紧张死,幸亏……” 秦琰在她鼻头上轻轻一刮,夺过了话头:“幸亏我的爱妃聪明伶俐,随机应变,找到了破绽,躲过了这个眼前亏!” 宋相宜娇笑着埋怨道:“殿下休要折杀臣妾了……再说,太子妃这次还不定被气成什么样了,她以后更要恨臣妾了,拜殿下所赐,臣妾以后的日子估计更要不好过了!” “有本宫在,你怕什么?”秦琰宠溺地将宋相宜拢进了怀里,双目中又涌起了渴望,话音迷离:“本宫今晚要好好疼你,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是夜,太子寝房内,红罗帐暖,一室春香…… 窗外,月亮也如羞涩了一般,悄悄地躲进了云里。 同样的夜晚,在一片喜庆气息笼罩中的汝南郡王府,却上演着一幕狂野而堕落的婚夜闹剧。 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下,宋相若端坐在铺着厚实的红缎大炕褥上,双喜桌灯将整个洞房照的红光映辉,喜气盈盈,却照不亮她脸上的落寞,驱不走她心中的寒意。 宋相若的脸冰冷而苍白,双眼空洞而幽深。 外面一直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先是方少逸落水,众人七手八脚将他带上了岸,然后他又闹着要找一个人,竟把一个侍奉郡王妃的丫鬟兰湘连拉带拽地弄回了他自己的寝房。 方少逸的寝房就在洞房的隔壁,现在,那里一直传出哭闹叫喊的声音,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她带来的丫鬟都被郡王妃遣走了,没有人为她跑腿办事,也没有人来关心照顾她,门外是郡王府的两个嬷嬷在看守。 宋相若心想,看来方少逸是不会来和她洞房了…… 然而她并不想坐以待毙,于是起身披上了红色锦氅,推开了门。 两个嬷嬷立刻上前来问她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我的夫君,到底在干什么。” 两个嬷嬷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宋相若凄然一笑:“既然不让我出去,那你们就进来陪我吧,这大婚之夜,新郎官不来,我自己怪寂寞的。” 说罢回身进了屋,两个嬷嬷交换了下眼神便跟了进去,丝毫没想到这会是一个陷阱。 片刻之后,宋相若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两个嬷嬷成功地锁在了屋里,自己则顺利跑了出来。 她循着动静,来到了方少逸所在的房屋窗下,看到了屋里明灭的灯光,隐隐还听见有女人说话的声音。 她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却被映入眼帘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地上一件一件乱扔着男女衣物,有方少逸婚礼上穿的衣服,还有丫鬟的衣服。 宋相若来到床前,不堪入目的一幕刺入了眼帘…… 方少逸的怀中抱着一个女人,两个人丝毫没有觉察到宋相若的存在,当着她的面,还在言语纠缠。 只听那女人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世子爷,求求你,饶过奴婢,放奴婢走吧……” 方少逸却显然是在说着醉话:“说什么傻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相宜,我要和你在一起,必须和你在一起!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来吧,让我们入洞房……” 宋相若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浑身都开始打颤…… “方少逸,你竟然还在想着她……” 宋相若的眼神变得阴狠,上前一把掀开了锦被…… 兰湘吓得嗷嗷大叫起来,用手捂住了脸,光光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方少逸看见是宋相若,不慌不忙地在床.上坐起来,冷着脸道:“滚!” 宋相若没有动,嘴哆嗦了哆嗦,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幽怨地看着方少逸,眼里含满了泪。 方少逸又说道:“我让你滚!听到了没有?!” 宋相若哽咽道:“方少逸,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你怎么可以和一个下人在一起?” 方少逸看了一眼床.上的兰湘,拉过锦被给她盖上,回头对宋相若冷笑道:“下人?谁说她是下人?” 第323章 爱妃“辛苦”了 宋相若哭着问道:“不是下人?难道你还要给她名分不成?” 方少逸笑道:“当然!我堂堂汝南郡王世子,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我睡了你便娶了你,睡了她当然也得娶了她啊!” 宋相若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兰湘道:“娶她?有没有搞错!我与她岂能相提并论!” 方少逸沉了眸,懒懒说道:“她没你龌蹉,没你无耻,确实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宋相若顿时觉得面红耳赤,顿时慌乱无措:“你……我要告诉郡王妃去,你不能娶她!” 看着宋相若要出去,方少逸如一头发怒的野兽一般,跳下来床拦住了她,伸手狠狠扼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宋相若想要掰开方少逸的手腕,可惜她根本没那么大的力气,只能两只脚凌空乱蹬。 方少逸将她的脸靠近自己,迫使她看着自己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咬着牙对她说:“我连你这样的女人都娶了,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我不能娶?!” 说罢,将宋相若狠狠扔到了地上,宋相若捂着被掐得生疼的喉咙,一张脸涨得发紫,不停地咳嗽干呕起来。 过了好半天,宋相若才抬起头来,满脸委屈的泪水,幽幽看着方少逸,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宋相宜,所以你恨我。可是她已经是太子的女人了!你再怎么恨我也没有用……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呵呵呵呵……” 说罢,宋相若吃力的站起来,拖着脚步,蹒跚着走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发出狂笑…… 汝南郡王世子的婚礼闹剧最终在郡王妃的主持公道下画上了句号。 郡王妃答应了方少逸将兰湘收为侍妾的请求,世子妃宋相若因欺瞒双方父母、诱骗世子在先,虽可享有世子妃名号,暂不予金册与印宝,一切都要看日后表现,实至方能名归。 在汝南郡王府遭到如此冷遇,全在宋相若意料之中。 然而事情走到这一步,自然是无路可退了,望着郡王妃走远的背影,宋相若的脸上浮现着阴郁和仇恨,她心想,如果嫁进郡王府的不是她宋相若,而是宋相宜,他们该不会如此对待了吧。 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发誓:我宋相若,今日在此栽了跟头,日后定要在郡王府重新崛起。哼!宋相宜!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宋相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那勤政为民的好夫君早已在书房里阅了半天的折子了。 宋相宜坐了起来,却感到浑身酸痛,尤其是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像是断了一般,使得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娇喊…… 秦琰正在批折子,闻声便放下了手中的笔,自外堂走了进来,忙将宋相宜扶回了床.上,轻声责怪她道:“感觉累的话,就多躺会,别逞强。” 宋相宜娇嗔了他一眼:“这还不都是怪你……” 秦琰笑了,笑容有些憨憨的:“好,都怪本宫不懂得怜香惜玉……爱妃先休息,本宫去为你安排午膳。” “这些事让管家去做就行了,堂堂太子何必亲自安排。”宋相宜说着,便伸手挽住了秦琰的手,将他拉了回来:“殿下陪臣妾待一会儿,臣妾有几句话想与殿下说。” 秦琰宠溺地轻抚了一下宋相宜的小脸,便面对着她坐了下来,打算陪她一会儿。 看着秦琰心情很好,宋相宜便开了口:“昨日,在郡王府世子的婚礼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殿下竟然都不过问吗?” 秦琰点了点头,笑着安慰她道:“很多事情,本宫心里都有数。最近朝中事务繁忙,昨日一整日都匆匆忙忙的,确实一时没来得及过问。” 宋相宜埋怨似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哪里是一时没来得及,明明是他自己没那个心思。自从昨日出了郡王府,与他同上了马车后,这个男人脑子里就没有想过别的…… 这时,秦琰竟将她的一条腿放到了自己怀中,主动地帮她捏起了腿,一边捏着一边说:“爱妃辛苦了,说说吧,爱妃都有什么想告诉本宫的?” 受到这番高大上的礼遇,宋相宜瞬间便有些举足无措,脸色绯红。 不过,以后若是一直有这样的待遇,那倒也是不错的…… 宋相宜定了定神,一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秦琰的按摩服务,一边说起正经事:“首先,是两把匕首的事情,昨日在婚礼现场上,遭到太子妃为难,臣妾拿出了另一把匕首,是北梁太子所赠,与殿下所赠的那把一模一样,殿下可知是为何如此?” 听完宋相宜的话,秦琰陷入了思索之中,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昨日事发后,红雪便将那两把匕首都送到了他那里。 当时,他应邀前往冷宫见吴云的时候,吴云只告诉了他其母死亡真相一事,当时他并不完全相信吴云的话,因为他毕竟是北梁人,而且还是北梁的太子。 秦琰觉得,吴云很可能是在设计某些圈套,离间他与皇后冯氏之间的关系,从而引发大良政局之乱,然后北梁便可以趁虚而入。 当吴云从秦琰的神色中看出了疑虑,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再多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更会加深他心中的怀疑,便没有更进一步说明缘由。 想到这里,秦琰问宋相宜:“爱妃对那北梁太子了解多少?” 宋相宜听到秦琰问起吴云,想起之前他对自己与吴云私下接触,十分不满,还发过脾气,当下便有些迟疑和为难。 秦琰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忙道:“爱妃不要误会,本宫没有怀疑你,一切只为真相,但说无妨。” 宋相宜这才放下心来,对秦琰说道:“不瞒殿下,吴云在大良时,臣妾曾为其诊病,几日前,又托付炎国圣子苏雅,前往哭潞河为吴云看过一次诊。” 秦琰昨日刚刚去哭潞河一带祭奠母妃,听宋相宜提到吴云也曾到过哭潞河,一时感觉事情有些微妙,随即问道:“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第324章 推断 宋相宜道:“吴云略微好了些便离开了,离开的那天我见过他一面。” 秦琰追问道:“在什么地方?他和谁在一起?” “北郊,草原王辽耶。” “草原王辽耶?传闻草原人一心只为金银宝藏,辽耶一直被我赤羽营追捕,自身都难保,都不肯扔掉吴云这个病包袱,呵呵,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秦琰笑着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吴云都与你谈过些什么?” 宋相宜道:“臣妾为其看诊期间,曾有过不少言谈,大都是关于一百三十年前大良开国皇帝秦风与前朝南国长公主的事情,想必殿下您对此传说也所耳闻吧?” 秦琰点了点首道:“文典阁中有关于那段历史的记录,本宫也曾看过。” 宋相宜笑道:“请殿下恕臣妾斗胆,文典阁中记载的历史,不过都是当时的史官歌功颂德之作,许多对大良皇室不利的东西都会被涂抹掉,包括很多历史真相。” 秦琰没有想到,宋相宜竟会如此鬼头,一语便道破了文典阁中史录的来源。 于是继续问道:“既然史官记录的没有参考价值,爱妃不妨为本宫讲讲你听到的故事。” 宋相宜眼波一转,嘴角扬起动人的一笑:“那嫌麻烦殿下为臣妾倒杯水,故事很长,臣妾先润润嗓子。” 秦琰佯怒着在她的额头上叩了一个响指:“小东西,得寸进尺!竟然敢大胆指使本宫了!” 说笑归说笑,秦琰还是听话地去为宋相宜泡了一杯菊花茶,端来放到了她的手中,然后又给她捏起了另外一条腿。 宋相宜看到秦琰一副对她的故事很期待的样子,便决定开始讲故事。 在讲故事之前,宋相宜先声明道:“殿下,以下故事,是臣妾根据吴云所述加以补充完善后的版本,如有不合情理之处还请殿下多多指正。” 秦琰点了点头道:“快讲吧。” 宋相宜便开始了一番讲述:“一百三十年前,西北大乱,南国丞相秦风代替帝王亲征,按照规矩把自己的儿子留在了京城当人质,然而当年的梁朝皇帝从中作梗,使计离间君臣二人,让皇帝误以为秦风要反判。 秦风赶回京城之时,儿子已经被斩杀,一怒之下,秦风起兵攻打了京城。秦风痛失爱子,疯狂之下,在哭潞河坑杀了三百多南国皇亲国戚,秦风之妻南国长公主在得知亲子死去后含恨自杀。” 宋相宜喝了口茶,又道:“以上这些,不论其中缘由如何,无疑都是史实。然则这些历史都太过久远了,也没有仔细追究的必要。我所在意的,是这其中,与后世之事相关的几个关键点。” 宋相宜抬眼看了看秦琰,只见他听得正入神,模样十分专注,便接着道:“第一是时间,一百三十年。秦风灭掉南国后建立了大良,至今已有近一百三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数代人繁衍生息,我为何要强调时间的重要,一会儿再稍作解释。 第二是人物,南国后人。虽说秦风坑杀了三百多南国皇亲国戚,是否就能保证当时所有南国皇族都被处死?没有一个漏网之鱼呢?我认为,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会有一些人能想尽办法逃掉的。 第三是事件,宝藏转移。当年前朝南国的皇帝在临死之前把皇室的财产全部转移,宝藏必然不会留给外人,转移宝藏也会安排最为信任之人,敢问危难之时,何人最值得托付?” 宋相宜再看秦琰,只见他的眼眸之中闪动着异彩,宋相宜道:“请殿下把以上三点联系起来,看看有何新的推断。” 秦琰灿灿一笑:“原来爱妃是在给本宫出思考题。那本宫要好好想想,可不能让爱妃失望。” 秦琰到底也是思维灵活之人,在宋相宜喝了几口茶的功夫,便已经得出了结论。 他难掩目中喜色,对宋相宜说道:“前朝南国皇帝在临死前,把皇室的财产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后人,一百三十年来,他的后人一直守着这批宝藏!” 但秦琰立刻对此便又有疑问:“可是,当时秦风把持着全国各路咽喉要塞,南国后人又是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大批宝藏转移到他处呢?” 宋相宜道:“殿下若把秦风当做一个王者,站在王者的角度来想这些事情,自然会想不通。但是当时,秦风作为南国丞相,灭掉南国皇室,在南国人眼里,那可是谋逆造反!若把他看做一个窃国者,站在窃国者的角度看,事情就很明了了。 当时虽然秦风灭掉了南国,杀了所有皇室,但举国遍地都还有南国的贵族、官员、士兵和百姓,秦风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一夜之间收服全天下的人心,总会有人一心向着南国,为南国出力。有忠心之人出力,何事办不成呢?” 秦琰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宋相宜的反向思维,兴致便又多了几分,话音也故意恭维起来:“真是太精彩了!爱妃想到的肯定不止这些,不妨多讲讲让本宫长长见识。” 哪料宋相宜却黯淡了脸色,小嘴一嘟道:“唉,有现实依据的只有这些,再讲下去,臣妾只能靠天马行空的想象了。” 秦琰一看她那样子,就猜测到了她的心中在想什么,于是道:“爱妃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需要本宫如何协助就直说。” 宋相宜闻言立刻高兴了起来,恨不得抱着他亲上几口:“殿下,能不能带臣妾去一趟宫里?据说南国灭国时,留下的库藏书籍,很大一部分都没有被毁掉呢,臣妾想去文典阁翻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助于推断的线索。” 秦琰很痛快地答应了:“这个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难事。” 宋相宜略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有,臣妾还请殿下允许,允许臣妾继续与炎国圣子苏雅接触。” 听宋相宜提到又要与那个炎国人接触,秦琰的眼中瞬间腾起了一丝不悦,沉声道:“为何?” 宋相宜看着秦琰,神情严肃而坚定地说道:“因为那两把匕首,臣妾确信,那个炎国人可以帮臣妾解开那两把匕首之谜。” 第325章 东西虽好,代价也大 秦琰未置可否,垂下俊美的双眸,看着宋相宜,伸手抚摸她光滑细腻的小脸,缓缓说道:“说起那个炎国人还真是有点本事,你的脸,倒是恢复得不错,真被那个炎国人给治好了?!” 宋相宜一扬眼眉,故意看着他说:“那可不,殿下是不是得谢谢人家?” 秦琰话音中透着无奈:“若真治好了,那必须得谢。不过谢归谢,本宫打心眼儿里,还是不太喜欢那小子……” 秦琰的话刚说了一半,便发现宋相宜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秦琰脸色微微冷了起来。 宋相宜一捂嘴道:“笑殿下小气。” 秦琰佯怒着把宋相宜扯到了怀里:“本宫才不小气,他若能治好你的毒,金山银山本宫都肯给他。” 说着,秦琰的双手又开始有些不老实…… 宋相宜想起昨夜的种种,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她可不敢再任由秦琰折腾了,否则就不是痛不痛的事了,命都得没了。 宋相宜急忙推开了他的手,口中说道:“实际上,臣妾的脸并没有完全治好,炎国圣子也无能为力,看来是臣妾命该如此。过不了几天,我又会像过去一样丑了。” 秦琰垂首想了想,抬起头来安慰她:“爱妃莫要担心,本宫会想办法的。” 宋相宜满脸忧愁之色,她不明白秦琰能有什么办法,便问他:“臣妾所中之毒来源于炎国,连炎国人都没有办法,殿下能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本宫发誓,一定要让你恢复容貌。”秦琰抚着她秀发的手突然一顿,想起了明日的风尘宴,他看了一眼怀里的美人,说道:“明日,宫中要举行宴会,为远道而来的炎国使臣一行接风洗尘,爱妃随本宫一道去吧。” 宋相宜闻言自然高兴得不得了:“那太好了,正好我可以顺便去趟文典阁。” 宋相宜深知宫中的礼仪和等级规矩,知道迎接使臣的风尘宴,这种场合只有正妃才合适去的,秦琰竟然让她陪他同去参加,不免担心因此遭人诟病,便道:“不过,参加宴会就免了吧,毕竟臣妾只是个侧妃,殿下还是带着太子妃去比较合适。” 哪知秦琰却异常坚定:“不带她,她犯了大错,留她在府里闭门思过。” 看来,这次刘若昕的所作所为着实也是把秦琰气坏了。 但宋相宜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这样做了有些不太好。 纠结了一阵儿,终于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殿下这样做,太子妃知道了,还不又得把账记在臣妾头上啊!” 哪知秦琰却明朗地笑了起来:“相宜,本宫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何必与那些整日鸡毛蒜皮的女人一般见识,只要你肯一生追随本宫,凡事都站在本宫的立场上,不做违背本宫意愿,损害本宫利益的事,本宫便是你永远的依靠。” 几句话看似说的随意,实则句句诛心…… “殿下的话说的好动人……” 宋相宜再明白不过了,凡事哪能只看到好的一面啊,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一生忠贞追随便得君精心护佑,倘若偶犯一次错,恐怕惩罚也会严重得很吧。 “本宫说到做到,绝无戏言。” 看着秦琰一本正经的样子,宋相宜再也没了和他继续斗嘴的兴趣。 “那好吧,殿下让相宜去,相宜便去。” “真乖。”秦琰满意地笑了,轻轻一吻落在她的额间。 午饭后,秦琰又将宋相宜唤至书房,给了她三块令牌,一块是出城的令牌,一块是入宫的令牌,还有一块是可以召唤和驱使他所有护卫亲卫的秘密令牌。 宋相宜并非贪婪之人,此时此刻拿着三块令牌爱不释手、喜形于色的样子,却也让秦琰忍俊不禁。 秦琰轻咳了两声,说道:“你不是喜欢自由吗?有了这三块令牌,你就有出入宫内宫外,城内城外的自由了,而且护卫们随叫随到,能保证你的安全。” 宋相宜抿着唇,一脸正儿八经的表情:“多谢殿下。” “怎么谢?”某人说着,一双凤眼笑得眯成了桃花,整个人冲着她倾身而来。 那样子,宋相宜真的是怕得很…… 双手举起来用力撑住他‘砸’向自己的身体,宋相宜感到体力透支:“殿下,你能不能不要欺负臣妾!” “本宫何时欺负爱妃了?本宫疼惜爱妃还来不及!”说着,秦琰来了个突然袭击,又把宋相宜横抱了起来。 怀中的美人惊魂否定,还未叫出声,便被他风一样地抱进了寝房…… 云雨过后,宋相宜已是满身香汗淋漓,她抬头看着秦琰英俊的脸庞,微垂的双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确定这个人定是因体力不支而睡着了…… 她试着从秦琰怀中轻轻挣脱了出来,趴在床畔,舒展着似被碾碎了的身体,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三块令牌,不禁感慨:东西虽好,可是代价也太大了…… 此时,佯睡中的秦琰却微微张开眼看着她…… 其实秦琰也搞不明白,他的府中侍妾无数,自己为什么只对宋相宜这样着迷,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他的冲动,有时候瞧着她那张可人儿的小脸,灵动的眼神,都会忍不住。 看着看着,他的唇边勾起一丝坏笑,大手又游向了宋相宜的腰间…… 募地感觉腰间一紧,宋相宜眼泪都要下来了,急忙求饶:“殿下,快饶了臣妾吧,臣妾都快要死了……” 秦琰听闻大笑了起来,放开了手:“好了,不逗你了。爱妃休息吧,本宫还有些公务要忙,就不陪你了……” 知道是虚惊一场,宋相宜终于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秦琰走后,筋疲力竭的她,很快便睡着了…… 这是她嫁到太子府后,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一觉,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到自己骑着白马,踏遍了这个世界的千山万水,看遍了世间繁华…… 在梦里,有个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却看不清楚他的容颜,她大声呼喊,对方却不回答,她急的都要哭了…… 一行清泪滑出了眼角,滴落在了洁白的枕上。 第326章 本王也缺一位侧妃 躺在她身畔的人,轻轻抬起手指为她拭去…… “秦琰……是你吗?”睡梦中的宋相宜喃喃呓语着。 秦琰心头一震,如同被电到了一般,这是她第一次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秦琰……” 又是一声充满依恋的呼唤,他的心,难以抑制地狠狠跳动起来,仿佛在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而此刻,睡梦中的人,嘴角亦带着甜甜的笑意。 一连几日,宋相宜都躺在秦琰的房内休养身体,大多时间都是在睡觉。而飞流院的工事在秦琰的命令下,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加快了速度。 宋相宜突然想起了风尘宴的事情,穿着睡袍出了里屋,来到外间书房向秦琰询问,秦琰却告诉她接待炎国使臣的宴会已经推迟了。 “推迟了?为什么?”宋相宜问道。 “因为你啊。” “因为我?”宋相宜有些不理解了,接待使臣这样重要的外交大事,怎么可能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而推迟呢? 秦琰自然明白她的疑虑,便告诉她原因:“这次宴会,本宫一定要带你去,作为天家的媳妇,岂能不见见大场面,熟悉熟悉各路人马,既然你的身体不舒服,那就迟几天再举办。” 宋相宜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牵强的理由,而且被秦琰说的理所当然。 瞬间,她又开始不淡定了,不知为何,秦琰对她越好,她心中越觉得不安。 然而,眼前的好意她却还是要接受的,她想,反正自己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就建议秦琰早点把风尘宴提上日程吧。 宋相宜为秦琰泡了一杯茶端来,在他的桌案对面坐下,开始与他商量风尘宴的事情。 毕竟,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最大的场面也就是参加婚礼或贵妇人们的聚会,跟这种皇帝皇后文武大臣都要出席的大活动可比不了,万一有个闪失,给自家太子殿下失了面子可就不好了。 “既然殿下一定要带臣妾去,那还得麻烦殿下给臣妾简单介绍一下这风尘宴,可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和要求?” “但凡他国使臣来访,目的无非就是进贡、求亲或者试探虚实,大胆点的就是公然挑衅,炎国乃弹丸之国,地盘儿不抵大良的一个州县大小,此番前来,带了不少奇珍异宝,还送来了她们的公主,攀附巴结的意图不能再明显了,然而不知为何父皇却如此重视。” 秦琰说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根本没把炎国当回事的表情。 宋相宜心想,既然是异国求亲,肯定是和大良国的几位皇子有关系了,既然跟皇子有关系,那肯定也会备受后宫妃嫔们的关注,于是便问道:“宴会的事情,是谁在操持?” 秦琰一边看着奏折,一边轻笑道:“礼部归魏王管,自然是他们的人在操持,董妃也在跟着张罗,看样子,他们母子倒是对那炎国公主颇为满意。” 宋相宜蹙眉想了片刻,恍然道:“哦,貌似,魏王确实还缺一位侧妃……” “爱妃是不是忘了,本王也缺一位侧妃。”秦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起一双深邃的笑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相宜。 “殿下……又在逗臣妾!”知道秦琰是故意这么说,宋相宜的小脸还是腾起了红晕,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如此,一时竟觉的尴尬了。 然而她毕竟还是很理智,立刻将此话与宴会推迟联系在了一起,想到的话便脱口而出:“我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想把璃珠公主嫁与殿下!所以一定要等殿下有空才举行宴会。究竟是何人之意呢?” 宋相宜的问话是百分百的疑问,毫无嫉妒和愤怒的成分在里面。 秦琰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明眸泛着淡淡的寒光,似对宋相宜说话,又似自言自语:“不论是何人之意,与本王又有何关系!” …… 想起答应宋天蓝的事情还没有办,翌日一大早宋相宜便与秦琰告了假,带着令牌出了门,一路直奔美锦轩。 在高门深院的府中待得久了,一来到街上,那种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宋相宜立刻便感受到了阵阵回忆中的味道。 街上虽然人比较多,显得很热闹,然而仔细观察,她却发现,流民乞丐占了几乎半条街,许多做正经生意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赌场、青楼和酒馆的生意还勉强红火,但出入者中多半多事京城权贵、纨绔子弟。 她不禁又想起前些日子逃出城时所经历的事情,城外更是饥民流寇遍地。 路过毕竹楼的时候,二楼上正传来异域风味十足的琵琶声,一楼大厅中,叫好声连连不断。 宋相宜抬起头,便看到了用面纱蒙着下半张脸的炎国公主璃珠。 本来只是偶然路过,无意相扰,宋相宜转身便要离去,哪知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邀请:“宋侧妃请留步。” 宋相宜闻声停住了脚步,转身间便看到那炎国公主璃珠已经施展轻功,飘然若仙一般从二楼飞了下来,翩翩身影越过众人头顶时,引来惊呼一片…… 她分毫不差地落在了离宋相宜三步之遥的地方,摘下了面纱对宋相宜一笑:“宋侧妃既然到此,为何不上来一座。” 宋相宜带着几分歉色道:“璃珠公主,我今日出来是有要事要办,路过这里也是打巧,实在不是有意叨扰。” 璃珠公主一双魅惑的眼睛,如同能够看透她内心一般,眼波轻轻一转道:“苏雅在楼上,他想见你。” 宋相宜不禁一怔,恍惚间一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白衣若仙长身而立的身影,此时就在二楼上,只见他目中含笑,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宋相宜随着璃珠上楼入座后,侍女桑琪便依次为二人斟上了异域的一种茗茶,之后,璃珠便带着侍女悄然离开了。 苏雅介绍道:“这味茶,名曰苦乐知。” 宋相宜笑道:“苦乐知?顾名思义,苦乐自知吗?” 苏雅道:“人生一世,每时每刻,无不是苦乐自知。” 微微停顿后,苏雅问道:“相宜,我与璃珠来大良的目的,你可知道?” 宋相宜道:“你希望我知道吗?” 第327章 我爱的人是秦琰 “我既希望你知道,又希望你不知道,我心里很矛盾。” 入耳的声音轻而柔和,宋相宜抬头看着苏雅的眸,那里忧思百结。 楼外一阵暖风吹了进来,撩起了雅间内的悬纱,遮住了二人之间的视线,瞬间又毫无抵抗地落回了原处。 苏雅说道:“炎国常年遭受草原辽国和北梁的欺压,如若不能靠此次联姻依附于大良,迟早有一天会灭国。” 早在城口看过牒文的时候,宋相宜就知道了炎国人前来的目的,况且昨夜刚刚与秦琰谈论过此话题,因此并不觉得奇怪,便问道:“那你们,一定已经物色好联姻对象了吧?” 昨夜与秦琰说房话的时候,宋相宜就想过这件事,正衡帝有四子,除太子秦琰与魏王秦瑄,还有秦瑜、秦瑈两个儿子。 齐王秦瑜,其母兰妃早逝,过继到林贵妃膝下做了养子,这位齐王殿下自幼体弱多病,深居简出,从不参与朝政,至今尚未婚配。 还有位韩贵人的儿子秦瑈,刚刚六岁,年龄幼小,尚未封王。 炎国的和亲对象,只能是太子、魏王或者齐王,依璃珠的性格自然是不会选择病号皇子齐王的,剩下太子和魏王,依现在的形势,魏王与太子还在明争暗斗,魏王胜出的可能性非常小,自然是选择太子对炎国更有利。 “我想不用我说,你已经猜到了。”苏雅为相宜续了一点茶,笑着说道。 “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太子秦琰。”宋相宜端起茶,轻抿了一口。 苏雅的神色有片刻的迟疑,他忽然神情凝重地看着宋相宜,问她道:“相宜,倘若璃珠顺利嫁与太子秦琰,你会不会因此而恨我?” 宋相宜明白,邦国联姻这种事情,完全靠得是政局来左右,个人意愿往往不会被考虑在内,如果正衡帝真要把璃珠赐给秦琰,别说宋相宜,就连秦琰也是不能有意见的。 既然这样,恨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炎国人为自己考虑也没有错。 宋相宜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来:“我恨你做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苏雅却道:“不,在炎国不是这样,因为女少男多,普通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而五品以上的女官,还有皇亲国戚中的女人,是允许有多夫的。只有女皇的儿子,才享有娶多妻的特权,但最多不过三个。” 宋相宜又笑了:“炎国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上次你说的‘赌你’就已经很神奇了,今天说的更是神奇,生在炎国的女子,可真都是香饽饽。” 苏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募地来了一句“相宜,认识你之前,我从未对别的女子动过情……” 宋相宜并不笨,苏雅对自己有好感她早有感觉,可当对方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还是被惊了个措手不及,一时竟有些语塞:“你……你想说什么?” 苏雅的脸上神色郑重,那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只见他启唇道:“如果有可能,我想带你回炎国去。” 宋相宜表面还保持着平静自若,心中显然已经泛起了滔天骇浪,急忙道:“不可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和你去的。我爱的人,是秦琰,我不会离开他的。” 苏雅没有说话,看向宋相宜的眸色却愈发热烈。 面对苏雅炙热的眼神,宋相宜感觉十分局促不堪:“苏雅,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失陪了。” 宋相宜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便要离去。 “相宜!”苏雅站了起来。 宋相宜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本来还想请教你一些问题,看来不合适了。苏雅,谢谢你救过我,我已是人妇,生于此世道,必然要遵守人妇之道,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但我相信,你我缘分未尽。” 缘分未尽……事情未完,所以缘分未尽。 无论如何,苏雅无法告诉宋相宜的是,秦琰,在他们的计划中,是必须要死的……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雅的心中泛起了丝丝苦涩…… 宋相宜揣着不安的心情,离开了毕竹楼,上了马车,前往美锦轩。 身后不远处,美云的身影出现了,看了看宋相宜出来的地方,她并没有选择继续跟踪下去,而是急忙返回了太子府,想要将听到看到的事情,赶紧告诉太子妃刘若昕。 美锦轩内,恰好老板申陌年正在轩中,宫里要举办使臣宴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参加宴会的贵妇小姐们自然又要开始新的一轮装扮,申老板的生意自然是忙了起来。 申陌年看到是宋相宜来了,便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躬身施礼后便将她引进后厅。 入座上茶后,方问宋相宜询问来意。 宋相宜便直说了,是为育婴堂的弃婴们购置些碎布料做衣服和被褥。 听闻是这么回事后,申陌年心中充满了对宋氏姐妹的敬意,当下便答应道:“此事包在申某身上,明日我将亲自前去育婴堂,与宋堂主商谈具体制作事宜。” 宋相宜有些不好意思:“申老板,只要您能卖我们一批碎布料就可以,衣服她们可以自己做的。” 申陌年却道:“宋侧妃不必推辞,扶助老弱病残,本就是有识之士应尽之本分,申某是生意人,赚的是百姓的钱,自当为此出一份微薄之力,算是帮忙,也算是反哺。” 见多了为富不仁仗势欺人之辈,申陌年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人间一股清流,以慈悲之心济世,以感恩之心处世,与她的堂姐宋天蓝倒是有几分类似。 宋相宜知道,在申陌年这样的人面前,再推却就显得矫情和做作了,痛痛快快答应了反倒才是成人之美,于是只能道谢:“申老板真是仁义之人,多谢申老板出手相助!” “哪里哪里,宋侧妃客气了!”申陌年一边说着,一边送宋相宜出门上了车。 事情办得格外顺利,宋相宜离开美锦轩的时候,还未到午时,便对红雪说,想到集市上去转转。 第328章 偶遇刘夫人 话说这古代,没有工业没有电,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过的都是纯粹的田园生活,集市上出售的都是原汁原味的农产品和粗糙的手工制品,实在是令宋相宜提不起兴致。 她不禁为老百姓物质上的享受上限感到悲哀,便随口问魏然和红雪,京城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红雪没有说话,魏然大嘴咧着,嘿嘿笑道:“好玩的地方是有,就怕不太适合宋侧妃。” “说来听听。” 魏然一开口,宋相宜便后悔问他了,他所认为的最高端的娱乐消遣,莫过于去赌场玩上几把,到酒楼喝上一顿,到青楼寻个乐子。 而这些却显然都不是宋相宜喜欢做的事情。 在现代的时候,她喜欢旅游,喜欢看书,喜欢电影和时尚…… 好吧,古代至少也有古代的时尚,宋相宜想起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过琳琅轩了,便想去看看有什么新到货的首饰。 “走吧,琳琅轩。”宋相宜说道。 魏然一听又是女人爱去的地方,顿时模样大不乐意,红雪瞪了他一眼,他才乖乖地赶起了马车。 到了琳琅轩门口,宋相宜发现,这里的生意也似美锦轩一样,看上去十分红火热闹,店外停着好几辆马车。 其中有一辆看上去十分熟悉,像是太子府中的马车。 红雪趴在宋相宜耳边对她说:“太子妃也在里面。” 宋相宜心中不禁郁闷了,刘若昕天天在太子府里找她麻烦就算了,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竟然又遇到这个死对头。 左右寻思一番,宋相宜还是没有下车,她宁可不买琳琅轩最好最新的首饰,也不想与刘若昕碰面,既然她在这里,那咱就去别处转,井水不犯河水。 宋相宜正准备告诉魏然离开,突然看到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美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也来到了琳琅轩门口,那美妇人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宋侧妃,咱是离开啊还是就在这里停着啊?”魏然扬着马鞭,不耐烦地问道。 “不着急,先等等。”宋相宜说这话,眼神却注视着那个美妇人。 只见那美妇人向琳琅轩里面望了望,正准备迈进去的脚突然间停落了下来,旁边陪着她的丫鬟已经迈进了店里,却被美妇人一把给拽了出来。 美妇人对那丫头说:“我们走,去别家买。” 宋相宜看到那美妇脸上的表情极为悲愤,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想见的人。 “哟,这不是二嫂子吗?怎么不进门看看就走啊?”一阵娇细的女声从琳琅轩中传了出来,宋相宜一听便知是刘若昕。 既然刘若昕管那美妇人叫二嫂子,宋相宜便知道了那美妇人正是当今定国公府的二儿媳。 那美妇人想避开刘若昕未果,被刘若昕给叫住了,脸上有一丝尴尬,但还是给刘若昕行了礼:“原来太子妃也在这里。” 刘若昕绕着那美妇人转了一圈,挑起一双桃花眼,又问道:“二嫂子,为何一看到本宫就要走啊?” 刘夫人脸色有些涨红,明知她是故意找茬,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刚刚是我喊住了刘夫人。”宋相宜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来到了刘若昕和刘夫人面前。 向着太子妃刘若昕一福,说道:“臣妾刚刚看到了刘夫人,知是太子妃本家的嫂嫂,便想要打个招呼,刘夫人所以才回得头。” 听闻宋相宜为自己解围,刘夫人的脸上涌现出感激的神色,连忙点头应道:“是啊,是啊,听到宋侧妃叫我,我就出来了。” 刘若昕一双杏眼含毒,审视般地在刘夫人的脸上看了又看,又转移视线审视着宋相宜,宋相宜大大方方地冲她笑着,心道,你看啊,好似你能看出个什么啊。 宋相宜觉得很奇怪,刘若昕明明一直在跟秦琰闹气,天天窝在府中不肯出来,今日却是怎么了?自己前脚出来,她后脚就出来了。刚刚被收拾了一通,竟然这么快就有心思出来买首饰,果真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宋相宜不理会刘若昕,而是笑着与刘夫人攀谈起来:“刘夫人这件衣服不错,这料子可是上好的素花云锦,可是美锦轩的货?” 刘夫人也笑了,点头回答道:“宋侧妃真是好眼力,上个月美锦轩刚到的货,我看着不错,就给我家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买了些。” 宋相宜故意叹气道:“唉,可惜了,我刚刚才从美锦轩出来,好像已经卖完了呢……” 刘若昕看到二人在她的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唠起了闲嗑,丝毫没有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完全就当她是空气,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她强压着心中的怒意,扬起了高傲的头,拿捏出一副目中无人,毫不在乎的态度道:“既然二位聊得这么热乎,那就在这大街上慢慢聊吧,本宫先走了。” 宋相宜听到,刘若昕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狠狠地“哼!”了一声。 后面,丫鬟美云捧着一个大大的首饰箱子,跟在刘若昕的身后,看样子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 看着美云怀中抱着的大箱子,魏然啧啧道:“真是太败家了,就算是嫁了太子爷,也不带这样败的啊。” 红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 魏然看到红雪难得一笑,立刻便打开了话匣子:“你笑什么?我不喜欢败家娘们怎么了,唉,对了,我看你好像从来都不戴什么首饰,一定是个挺省钱的娘们……” “跟你有什么关系!”红雪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看到宋相宜带着刘夫人朝这边走来,便跳下车为二人撩起了车帘。 宋相宜对刘夫人说:“我知道城西有一家首饰店名曰海月银楼,听说那里有不少新鲜东西,刘夫人既然也是出来买首饰,不妨与我同去看看吧。” 刘夫人与宋相宜,之前并无过甚交往,自然是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推却道:“今日多谢宋侧妃为我解围,我不能再耽误侧妃的功夫了,就不去了。” 第329章 李侧妃之死 见刘夫人态度有些矜持,宋相宜便热情更甚了一番,对她说道:“刘夫人何必这么客气,出来买东西,又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我看呢,玲琅轩显然你我都没了兴致进去,就不如一同去海月银楼吧,明日就是迎接炎国使臣的风尘宴了,保不齐能选几件不错的,给您家老夫人和大夫人都选些带回去,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呢。” 就这样,说笑间,宋相宜便把刘夫人劝上了车。 她坚持要与刘夫人同行,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定国公府二公子的夫人,正是太子侧妃李氏的亲姨,宋相宜记得一件事情,那时太子还是吴王,她还未嫁与秦琰。 文氏曾对她讲起过一次晏府雅聚时,说起定国公的孙女要嫁于吴王为侧妃,定国公的二儿媳刘夫人却担心的直掉泪。 李侧妃是刘夫人姐姐家的女儿,是她的外甥女儿,关于李侧妃的死因,外界传言是被吴王亲手鞭挞至死。 所以刘夫人不想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秦琰,重蹈覆辙。 事情过去已经很久了,今日宋相宜见到刘夫人,仔细观察了她与刘若昕之间的微妙关系,再一想刘若昕心狠善妒的真面目,便觉得当年李侧妃的事情,真相并非那么简单。 太子府里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少,她也曾有所耳闻,李侧妃是在怀孕的时候,被刘若昕陷害,流产而死。 宋相宜略一琢磨,便打开了话题:“太子妃似乎不常回国公府探望,也不见国公府的女眷们到太子府上来找太子妃,刚刚相宜险些没有认出是刘夫人,也多亏太子妃先喊了你一声。” 刘夫人面带尴尬:“确实是不经常走动,姑嫂关系本就不似亲姐妹亲近,再说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将来是母仪天下的人物,怎么屑于与我等平常妇人来往。” 话一出口,刘夫人立刻便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侧妃,虽然不如正妃尊贵,将来也是个做皇妃的,自己这么说,难免有些把她给捎带了…… 想到这里,刘夫人急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宋侧妃千万不要多心。” 宋相宜却笑道:“夫人是直爽人,相宜也并非爱多心之人,夫人不用担心。” …… 二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太子府已故的李侧妃。宋相宜看到,一提及李侧妃,刘夫人的眼中便禁不住满含了泪水,话音了便也带了哭腔:“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宋相宜为刘夫人递上了一块丝帕,道:“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李侧妃芳年早逝,确实令人惋惜。只是相宜有一事不明白,太子殿下对待太子妃与我,从来都是很温和,即使犯了错也不会严厉惩罚,大不了就是禁足。” 宋相宜注意观察了一下刘夫人的表情,继续道:“可笑的是,竟有坊间传言,说李侧妃是被殿下活活打死的!刘夫人,你信吗?” 刘夫人顿时惊得身子一震,手中的帕子差点掉了下去,连忙摇着头道:“没有……没有……这种传言,我自然是不信的。” 宋相宜赶忙安慰她一番:“不过太子府里确实也不是很太平,前些日子,我与太子妃有些摩擦,太子妃冤枉了我,对我用了私刑,殿下知道后,罚她三个月的禁足,这一个月不到,又解禁了。” 宋相宜从刘夫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又说道:“听府里的丫头说,去年李侧妃出事的时候,太子妃也被殿下禁了足……” 此番提点果然到位,只见刘夫人的脸上刹那间出现了恍然的表情,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宋侧妃,难道说,难道说我外甥女儿之死果真与太子妃有关系?” 宋相宜敛了神色道:“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毕竟当时,我还未嫁入太子府。刘夫人,可否能与我细说下当时李侧妃出事时的细节?” 刘夫人看上去还是有些顾虑,貌似一时拿不定主意。 宋相宜便道:“我也不是多管闲事,我既已嫁入太子府做了侧妃,日后必然也要面对怀孕生子的经历,深墙高院内难免处处陷阱,我只想凡事有个防备,以防步了李侧妃的后路。刘夫人,就当帮帮相宜了。” 刘夫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自然从宋相宜这一番话中听出了道理,一改往常慎重的态度,话语中透出了几分硬气:“详情我自然能提供一二,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宋侧妃能不能答应。” 宋相宜点了点头:“夫人直说便是,只要相宜能办到的,一定会想办法。” 刘夫人放心地点了点头,便把当年李侧妃流产而死时的详情描述了一下:“我外甥女儿死的时候,确实遍身淤青,遭受了毒打,身上满是鞭子和刺棍的伤,仵作进行了尸检,发现她体内有毒,孩子流产是毒素所致。” 宋相宜听罢,神色恍然:“原来如此……既然是被下了毒导致流产,为何说是殿下将李侧妃殴打致死呢?殴打李侧妃的会不会另有他人?” 刘夫人神色顿时黯然:“唉……对于一个已经流产的虚弱女子,太子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不过是传言罢了。只有太子妃刘若昕,定国公府的长公主…… 她怎会让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与自己平分秋色。我那傻外甥女儿也不该痴心妄想,凭着自己年轻貌美,就做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一切都是孽啊。” 二人来到海月银楼,便止住了话题,专心挑起了首饰。 宋相宜看上了一枚工艺精湛的金色红宝石流苏步摇,这与她向来的素雅风格并不相符,但她对花蕊中央镶嵌的那颗红宝石非常感兴趣,便想要买下来, 一问价,二人皆狠狠吃了一惊,掌柜的竟然报出了比寻常相仿之物三倍的价钱。 “怎么会这么贵?”刘夫人自然也是个行价,首先发出了疑问。 掌柜看了看二人,摇头叹气道:“一看你们就不是我们这银楼的常客,对我们这里的供货不大了解。我们这里的首饰,用的可都是失传的工艺。这可都是外域货,是大良国的工匠们造不出来的。” 第330章 刘夫人的不情之请 宋相宜仔细观察着手中那枚步摇,又问道:“具体是那个外域之国?” 掌柜的显然不愿意透露更多,摇摇头道:“我们店的规矩,喜欢就买,不喜欢也不勉强,具体什么地方来的,我没必要告诉你们,你们也没必要知道。” 宋相宜见掌柜的如此态度,便放弃了继续追问,然而却依然出了三倍的价钱买下了那枚步摇。 这下,掌柜乐得喜笑颜开了,连连夸赞宋相宜:“夫人真是好品位,好眼力,我这批货可是刚到不久的,这枚步摇绝对是其中数一数二的精品。” 接下来,宋相宜又帮着刘夫人挑了两枚镀金嵌宝福禄簪,一对翠玉镯子,然后便打发红雪去找魏然要银票,等着的功夫,又选了一副珍珠耳扣。 结账的时候,任凭刘夫人再三拒绝,宋相宜坚持着把她与刘夫人两个人买的东西全都一起付了钱。 她拉着刘夫人的手说道:“嫂夫人千万不能拒绝相宜,我与太子妃虽性格迥然,论关系却称得上是姐妹,太子妃的长辈也是相宜的长辈,权当是对老夫人,大夫人还有嫂夫人您的一番心意,日后有机会,相宜一定亲自到府上拜问。” 刘夫人听了这番话,自然是十分感动,刘若昕这个小姑子都没有这般像样地对待过她,反而对她的外甥女儿李侧妃千般欺辱,每次见面也是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她很反感。 回到了马车上,宋相宜命魏然先送刘夫人回定国公府。 在车上,二人又继续之前的话题谈了起来。 宋相宜问刘夫人:“不知方才刘夫人所说的不情之请是何事?” 刘夫人神色略显激动,说道:“我的亲姐姐早逝,李侧妃是我一手带大,就如同亲生骨肉一般,她死得那么冤,那么惨,我做梦都想为她报仇,可惜身为一介女流,又没有那个能力……” 刘夫人抹了把泪,继续说道:“倘若有朝一日,杀害李侧妃的真凶伤害到了宋侧妃,请宋侧妃一定要告诉我,我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对付她!” 送相宜急忙握住了刘夫人的手:“夫人……相宜答应你,若有朝一日确定了真凶,一定会告诉你的。” 将刘夫人送回定国公府后,宋相宜邀请红雪到车内来,递给她一个装首饰的丝绒小盒。 红雪看是首饰,竟然红了脸,急忙推却道:“宋侧妃,使不得……属下,属下从来不戴首饰的。” 宋相宜将她的手按了下去,对她说:“我和你一样,平时也不爱戴首饰,但是偶尔戴上一两件,搭配些合适的衣服,人的气质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说着,便打开了那个丝绒小盒,只见里面是一对十分漂亮的珍珠耳扣。 宋相宜一边帮红雪将耳扣戴上,一边夸赞她说:“你平日里喜欢穿红衣,一头秀发本就乌黑飘逸,脸蛋也生得精巧,与这这粉白色的珍珠十分般配。” 宋相宜递给红雪一把小镜子让她自己看,红雪看后,不知为何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多谢宋侧妃!”大概是不好意思被宋相宜看出心思,红雪谢过她之后便钻出了马车,与正在驾车的魏然并排而坐。 魏然今日当了一天的车夫,心中横竖不爽,对于宋相宜买了那么多首饰送人一事也是颇有看法,不由得就唠叨宋侧妃花钱如流水。 没料一向安静,不喜参与任何争论和议论的红雪却开了口:“又没花你的钱!你唠叨个什么劲!” 那语气,显然是向着宋相宜的! 魏然可就不干了,侧过头瞪着眼睛看着红雪:“哎哎哎,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都第二次呛呛我了!” 突然间,他觉得眼睛被什么耀眼的东西刺到了,仔细一看,才发现红雪的耳垂上添了东西,别说红雪那精致的小脸配上这圆润闪亮的玩意,还挺好看。 魏然嘿嘿一笑,又开始不正经,凑过来问:“哎,宋侧妃送你的?” “嗯。”红雪点了点头。 魏然却摸着头,咂着嘴道:“嘿嘿,挺好看,不过,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红雪看着他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魏然脸上扬起了坏笑,趴在红雪肩头轻声问道:“你说,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买件首饰讨好下你呢?而且,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耳洞……嘿嘿嘿嘿!” “去你的!”红雪猛地夺过了马的缰绳,“嘭”得一脚就把毫无防备的魏然给踹下了马车,然后猛挥了一记马鞭,马车便疾驰了起来。 “哎!你个死婆娘!我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魏然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马车却早已没有了踪影,只好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回到太子府,宋相宜便将步摇上的宝石与刀柄上的红宝石做了一番比对,她确定那就是同一种宝石,切割打磨的工艺都是如出一辙。 她的心中已然有了一番猜测:既然那海月银楼的掌柜说这些首饰是刚到的货,而且还是异域货,那很可能就是炎国人带来的东西。 她想起,当时在城门口,那两个炎国人的闲聊中提到,炎国的货币是一种叫做玄铢的东西,而不是金银。 在大良、北梁、辽国等几大国都流通铜、银、金为货币金属的情况下,一个历史不长的小国竟然使用另外的东西做货币,明显就是不愿意参与市场流通,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然而自己既不是珠宝专家,又不是经济学家,对于这些问题,还得去请教一些明白人。 首先,她计划着有空再去一趟海月银楼,这次,一定要见见他们幕后的老板,问清楚这批首饰的来源。 然后,她要向她的夫君,请教请教这炎国人发明的玄铢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准备赴宴了,宋相宜委实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虽然转悠了一天,可也没买到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宋相宜打开了衣橱,想找一件明日宴会穿的衣服,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茶粉色素绢裙,她抖开衣服准备试一下,却发现衣服里面掉出了一件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封叠着的书信。 第331章 皇后的礼物 留信的人是烟霞,信上没有太多内容,只是说了她不辞而别的原因,那个雷雨之夜她偷偷离开破庙,觉得很对不起宋相宜,跑回城里向太子求援后,便去寻找逃难中的亲人了。 烟霞的身世宋相宜并不是很清楚,宋家从江南来到京城,府中缺少人手便贴了告示招人,烟霞和碧云都是那时进的府。 现在,碧云死了,烟霞走了……她身边连一个可靠的下人都没有了。 好在前世的经历早已塑造出她强大的内心和独立的个性,碧云和烟霞离开后,出于感情对她们很想念,生活上缺少了他人的侍奉,一直处于自理状态,倒也没觉得不习惯。 宋相宜轻叹一声,换上了那件茶粉色的裙子,对着镜子照了起来,觉得还缺点配饰,在首饰盒里翻找了一阵,也没有格外中意的。 她又看了看那枚新买来的步摇,虽然好看的很,却并不适合戴着参加宴会,因为她不想让炎国人看到,尤其是璃珠。 正在这时,传来几声叩门声。宋相宜起身问道:“是谁?” “是我,秦琰。” 听闻是秦琰,宋相宜便秉烛前去为他开门。 秦琰先将手上拿的箱子交给了宋相宜,然后才踏进了屋内。 宋相宜以为是秦琰送她的什么东西,内心阵阵欢喜,问道:“殿下,这是什么?” 秦琰话中没有多少情愫:“这是母后今日派人送来的,打开看看吧。” 一听是皇后送的东西,宋相宜伸向箱子的手不禁一顿,抬头看着秦琰,蹙眉问道:“母后送的东西?送给臣妾的?” 秦琰点了点头:“母后有交代,确实是送给你的。” 宋相宜这才放心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着的竟是一套崭新而精致的淡蓝色宫廷礼装,还有一套耀眼的银饰,发簪、鬓钗、项链、手镯、耳坠、镶嵌着颗颗幽蓝闪亮的蓝宝石。 虽然知道皇后一定是又有什么心念头,宋相宜看着这么多好东西,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正巧这一晚她很有一番梳妆打扮的心情,便当着秦琰的面换上了那件淡蓝色礼装,也戴上了那些首饰。 亲眼看着眼前的宋相宜,不禁赞道:“爱妃真是气若幽兰,动吾心魂!” 说着上前牵起宋相宜的手,把她带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幽幽叹道:“只是少了一顶凤冠……” 说着,便一件件拿下了她头上的饰物,又灵巧地解开了她的衣裙…… 宋相宜心中不禁一阵紧张,慌忙去阻止他的手。 哪知秦琰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微笑着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宋相宜身上并亲自为她系好。 “殿下,你这是要?”宋相宜有些迷惑不解。 秦琰没有说话,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院中。 月朗星稀的夜色下,新翻修过的飞流院雕梁画栋,飞檐微翘,一改过去古腐沉寂的风格,增加了很多色彩丰富、诗情画意的元素。 秦琰垂眸看着宋相宜:“还满意吗?” 原来是误会了他,宋相宜不禁脸一红,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怎么谢?”秦琰低声笑问。 刚念他个好,竟然又是这一句…… 每次说完这句话,他都是要…… 看着秦琰那张坏坏的俊脸,宋相宜脸上一片羞涩,一嘟嘴道:“殿下,你又在逗臣妾!” 秦琰低首,一个轻吻落在她的额间:“不逗你,今夜陪本宫看星星就好。” 话音刚落,秦琰大手便环过了宋相宜的柳腰,足尖发力,施展轻功,二人便如飞仙一般,瞬间到了屋顶…… 然而,宋相宜终是辜负了秦琰的一番心意,看着看着星星,竟伏在秦琰腿上睡着了。今日,她确实是累坏了…… 翌日醒来的时候,宋相宜发现自己睡在飞流院的寝房内,枕畔是秦琰英俊而舒展的容颜和均匀的呼吸,她一时看得沉醉,便伸手用手指轻轻触摸他的眉毛和棱角分明的轮廓。 哪知睡梦中的人竟是那样机警,她的小手瞬间便被大手擒住,接着,秦琰的一双眼睛猛然间睁开了,同时嘴角牵起一丝得意的笑。 宋相宜吓了一跳,还未缓过劲,便见面前光线一暗,秦琰如山一般的身躯已经向她的娇躯压了过来…… 享受完一阵如鱼得水的尽情欢愉后,二人匆匆起床用早膳,换过衣服,便直接前往皇宫。 进宫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去给皇后请安。 多日不见,皇后看到二人后,表现得十分热情,秦琰的反应却颇为淡淡。 冯氏一案,皇后早与宋家结下了深仇大恨。 然而,看到宋相宜穿戴着她昨日送去的衣服和首饰,却依然是好一番夸奖。 宋相宜虽不知其心何居,自然也要表示一番谢意:“多谢母后惦记儿臣。” 接着,皇后便仔细观察起宋相宜的容颜来,看到她的疮疤基本都没有了,便问道:“你脸上的伤倒是好了不少,可是找到了什么神医异士?” 宋相宜知道,详情肯定是不可以告诉皇后的,便向秦琰投去了目光。 秦琰便对皇后道:“不过是上了些复颜的药膏,暂时消退了,并不能根治。” 皇后淡淡一笑,似乎对秦琰的解释并不感到惊奇,宋相宜不禁心中生疑,皇后……对自己脸上疮疤的详情,难道是知道的? 皇后没有再问下去,眼波深沉在宋相宜脸上停了片刻,便提起了华嫔宋相欢:“华嫔生产就在这几日了,现在离开宴还早,相宜去看看你的姐姐吧。” 这听上去分明有几分逐客令的味道,宋相宜便准备起身告辞。 秦琰闻声后,也起身欲与宋相宜一同告辞。 皇后却沉声道:“且让相宜自己去看望华嫔便好,琰儿先不要走,母后与你还有要事商量。” 宋相宜看了一眼秦琰,只见他长眉微蹙,似在担心什么事情,再看皇后,似乎还在等着她离开,便行礼告退,出了凤藻宫,前往华嫔所在的端福宫。 一边走着,一边琢磨刚才的事情,皇后究竟要与秦琰单独商量何事?难道是…… 宋相宜猛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望着身后庄严华美的凤藻宫,一丝不安袭上心头。 第332章 和亲公主 宋相宜走后,皇后看着秦琰那略显忧心的样子,不禁笑道:“瞧这幅牵肠挂肚的模样,琰儿与宋侧妃的感情可真是叫人羡慕!” “让母后见笑了。”秦琰道。 皇后看了他一眼,又埋怨起刘若昕来:“再说若儿怎么没有来呢?平日里懒散点也就罢了,作为皇家的儿媳,这使臣宴总得出席吧。” 皇后提起刘若昕,秦琰心中自然不悦,汝南郡王府婚宴上,那场滑天下之大稽的休书风波之后,他就懒得理她。 可是又不想与皇后讨论这些女人们争风吃醋的家常,便道:“母后放心,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人,使臣宴这样难得的场合,她肯定不愿错过的。” 皇后笑了笑,接起了使臣宴的话题说道:“听说炎国的使臣可是带来了不少新鲜玩意,你父皇的书房都放不下了呢,他平日里又不好那些工艺品,就纷纷送给了朝臣们……” 秦琰难得脸上扬起了一丝笑:“这些人也太笨了,也不先打听打听父皇喜欢什么,若多送几个美人,定能投其所好。” 皇后突然沉下了脸色:“琰儿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怎么能这么说你的父皇呢?” 秦琰敛了笑,反问道:“难道不是么?江南水患,西北干旱,流民遍野,贼寇横行,倘若有人借助时机起兵造反,大良朝就会危在旦夕,可作为一国之君,父皇在做什么呢?日日沉迷于酒色之中,关于国政大事已经许久没有过问过了吧?” 皇后听闻后叹了口气,自知无力辩驳,便劝说道:“琰儿,你是太子,就多为你父王分担些吧。” 对此,秦琰心中自然有数,也不想多谈,但他还想着同宋相宜去趟文典阁,便略有些焦急地问皇后:“母后刚刚说有事同我商量,究竟是什么事情?” 皇后便不在绕弯子,直说道:“是关于炎国使臣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炎国公主此番前来是想选一位大良皇子和亲,母后觉得,你还缺一位侧妃,不如就纳了其为侧妃如何?” 秦琰想都没想便道:“母后,儿臣觉得不妥。” “为何不妥?”皇后问道。 秦琰便对她讲了自己的一番理由:“儿臣的两位妃子,一位出自开国元勋定国公府,一位是朝廷肱骨大臣之女,这个璃珠公主,虽为一国公主,其母国炎国却远在边塞之地,论势力和实力,都对儿臣没有丝毫帮助,儿臣何以要娶她?” 皇后却显然有不同的观点,驳斥道:“炎国虽为小国,但能人志士众多,就说此番前来的璃珠公主,不仅生的美艳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深谙武学和药理。数点大良国的金枝玉叶们,比较起来,还真难有出其右者。琰儿,你果真就对她毫不动心吗?” 秦琰又道:“炎国公主确实很优秀,但和亲本身就是一场政治联谊,看的不是人,而是看能否得到利益,能否维护和平,儿臣在璃珠公主身上,真的很难看到可取之处。” 听秦琰这么一说,皇后顿时有些不悦了,便直接举了个身边的反例:“你既然这样说,那本宫问你,当时,那宋相宜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家的女子,你又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哪知一提宋相宜,秦琰竟然有些恼火了,赫然问道:“母后何以处处针对宋相宜?!” “本宫就是论事,怎么就成针对她了?!”皇后自然是难以承认。 此时,太子秦琰面色已有几分冰冷,话音也沉了下来:“有些事儿臣从来不愿说,是不想伤了你我之间二十几年的母子之情,太子妃刘若昕屡次无理取闹,欺辱宋相宜,母后为何从不对她严加管教?” 看在对方毕竟是皇后的面子上,秦琰并没有太子妃刘若昕是受她指使,但依旧指涉她有失偏颇。 皇后话音中瞬间便透出几分愠怒,冷嘲道:“这么说,琰儿是怪母后偏心了?本宫昨日的一番心意看来也是白费了。” 想起昨日里,皇后确实关心宋相宜,派人送去了礼服和首饰,秦琰觉得自己的话是说的有些欠考量,便离近了俯下身道:“母后……对不起,是儿臣一时有些冲动,请母后切莫再伤心了。” 秦琰抬起头来看着皇后,发现她近日来似乎老的厉害,眼角的皱纹增多了,鬓角的头发也开始斑白。 皇后脸上的伤痛之色并未减轻,看着秦琰,又开始了一番苦口婆心:“琰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待你如同己出,又不会害你! 那董妃日日与我做对,那魏王一双贼眼早就盯上了炎国公主,母后为了你是日夜忧思,殚精竭虑,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 秦琰想了想,皇后这样做的确也有她的理由,只是未免有些太过认死理儿,便提示道:“儿臣明白,母后只是不想让董妃和魏王称心如意,但也不用非要让儿臣娶那炎国公主,不是还有宁王吗?” 皇后做了个无比厌恶的表情:“宁王是个短命鬼,且不说那公主愿不愿意嫁,他那养母林贵妃,虽然这么多年来倒也比较安静,可说到底也是本宫的对头,不得不防!” 秦琰又道:“或者其他公侯家的子弟,也未尝不可考虑。” 皇后叹了口气道:“琰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日日忙于政务,亲近的都是一帮务实贤臣。建国一百多年来,大良之公侯大多堕落不堪,多数又被董妃和魏王所笼络,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秦琰不禁暗自失笑,难不成皇后是非得把这炎国公主赖给自己不成,便道:“又不是自己的女儿,嫁给谁又如何,母后也太多虑了吧。” 皇后却道:“炎国是小,但毕竟地处三国交界之处,也不见得毫无用处。牵一发则动全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魏王和董妃还在与你我明争暗斗,母后不想一时不慎留下后患啊!母后的心愿,只想把你顺顺当当扶上皇位,别无他求。你可要理解母后的苦心啊!” 第333章 炎国使臣宴 皇后一番话说的是掏心掏肺,到最后竟是声线哽咽,双眼含满了泪水。 秦琰看着眼前已经略显苍老的妇人,心中一时也十分为难。 若不是杀母之仇这道模糊不清的屏障,凭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助其争储的功不可没,就算皇后不喜欢宋相宜,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对这位养母心生恨意。 “母后……”秦琰一时也难免有些难以释怀,态度也不再那般强硬:“请容儿臣再考虑考虑吧。” 正式迎接炎国使臣的大宴终于在日暮时分拉开了帷幕。 四方殿宾朋满座,大良国正衡帝同皇后高高在上坐于主位,下面东西两侧分别坐着大良皇室与炎国使臣。 宫廷侍从们鱼贯而入,不多时便在宾主们的桌上摆满了美味的菜肴。 宴会的主题实质是为炎国公主选亲,所以来赴宴的多为公侯子爵中的年轻一辈,个个都希望能有幸中个彩头,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很多人便开始纷纷议论,这炎国公主究竟会花落谁家。 也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皇家的事,跟自己毫无关系,心思便放在了珍馐美味和歌舞乐章中,只为自己吃喝享受个淋漓欢畅。 一曲由大量舞师编奏的欢迎曲过后,正衡帝举起了酒杯,兴致高涨地做了番开场演说,为炎国使臣介绍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其中自然少不了一番虚虚实实的夸赞。 正衡帝说话的时候,璃珠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坐在对面首位的秦琰。 秦琰身着一身暗红色华服,整个人气质冰冷而又严肃,偶然双眉深蹙,若有所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雅抬眼向太子秦琰所在的位置看去,看到并不是宋相宜而是太子妃刘若昕后,心中颇感有些失落,提起白玉酒壶,兀自往杯中倒着酒。 皇室席位中,林贵妃、董妃打首,其他妃嫔依次排序。 林贵妃显然是个闲散淡漠之人,竟然连华嫔即将生产的消息都不知道,侧身问董妃:“华嫔为何没来?” “华嫔的产期就在一两日之内了,陛下怕她有闪失,劝着没让她来。”董妃告诉了林贵妃原因后,脸上明显扬着一丝得意的笑,都说这林贵妃脾气暴躁,在宫里皇后都怵她,她董妃却不怕她,不仅不怕她,还觉得她没什么可怕的。 因为在董妃眼里,这林贵妃根本就没什么能耐,既没有什么心腹眼线,有没有什么朋党,只有个半死不活的养子宁王,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看了一眼坐在偏角落里的宁王,董妃脸上的蔑视之态更加重了几分。只见那宁王佝偻着身子,一身灰白色的华服穿在身上皱皱巴巴,脸色苍白,目光呆滞,木讷不语。 就在董妃在众妃嫔当中感觉自己鹤立鸡群,趾高气昂的时候,正位上的皇后瞅她的眼神早就变得如秋刀般凛冽。 然而身旁的正衡帝却不然,他可是个性情爽亮,爱好享受的人,看着璃珠公主和炎国圣子这对美女俊男,品着他们进献的佳酿“十里桃源”,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他的后宫里虽然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但平日里却是被华嫔一直管束着,宠爱只能给她一人不说,喝酒她也要管着。 正衡帝就像只想偷腥又不敢的猫一样,憋了太久可逮着今日能放肆一回,一杯接着一杯,没多久便开始现了醉态。 只见他端着一杯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宾席璃珠公主面前,将璃珠公主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点头赞道:“璃珠公主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女,朕敬你一杯!” ……哪知这老皇帝得了便宜还卖乖,璃珠喝完一杯,他又敬一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喝了多少杯。 皇后看着正衡帝那老没正经的样子,心中自然是愤怒难言,这时,炎国圣子苏雅上前来向皇后敬酒,并告诉皇后,璃珠公主还准备了一段精彩的圣火表演,献给皇帝皇后和众位皇子。 言外之意,皇后娘娘您得把您家老头子招呼回来了。 皇后终于从尊位上走了下来,来到正衡帝面前:“陛下,别喝了,先让璃珠公主为我们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艺,众皇子们可都等着呢。” 正衡帝这才拍了拍脑袋,想起了正事,向璃珠公主笑了笑后,跟着皇后回到了正位上。 含有浓郁的异域风情的鼓乐声渐渐响起,盛装的璃珠在八名舞姬的簇拥下来到了舞台中央,开始跳起热情奔放的炎族舞蹈。 那些炎国舞姬表演时,个个眉目传神、韵味十足,腰肢扭动得如同水蛇,加之身段婀娜,穿着暴露,不仅正衡帝和几个皇子看得兴致勃勃,连妃嫔们都目不转睛。 只除了一个人,秦琰,他似乎对眼前的歌舞完全没有兴致,眼神一直向殿外的方向飘去。 苏雅一直观察着对面的秦琰,数着他一共喝了三杯酒,宴会开始后不久出去过一次,回来后表情稍显淡定,但此时明显又有些焦急之态。 “请各位注意,圣火玄衣表演就要开始了。”大概是舞台上的璃珠要放大招了,一名舞姬用大良语提醒道。 就在这时,众人惊奇地发现,璃珠所穿的薄如蝉翼的舞服上开始出现闪闪的光点,光电不断扩散,变成了火焰般的颜色…… 席间瞬间传来阵阵惊呼。 就在璃珠借着舞步间的缝隙,偷偷窥探秦琰的反应时,却发现秦琰无声地站了起来,默默向外走去。 她的这一曲舞本就是为秦琰而跳的,可是现在正到高.潮,秦琰却离场了,这让璃珠忽然间便分了神,险些从舞姬们用身体搭起的“鼓台”上跌落下去。 危急时刻,只见宾座上一人旋身飞起,一袭白袍如莲花般绽放,及时拉住了璃珠的手,璃珠定睛一看,是圣子苏雅。 苏雅冲她一笑,助她平稳了身姿后,又点足掠回了自己的席位。 席间又响起一片喝彩和鼓掌之声。 看到秦琰出了四方殿,皇后便给身边的木姑姑使了个眼色,木姑姑瞬间便意会,偷偷跟了出去。 第334章 端福宫闹鬼 端福宫内,从午时开始一直到傍晚,华嫔痛苦的呼喊声一阵凄似一阵,响彻了整个大殿内外,而派去太医院的姑姑久久不见回来,宫里的丫鬟姑姑们都没有经验,慌慌张张乱作一团。 她不断为华嫔诊脉,查看她身体的情况,以她的行医经验判断,胎位已然下移,而指缝还未开,脸色不禁有些忧虑。 宋相宜指挥着两个丫鬟,不断用温水擦拭华嫔的身体,又在她的耳边施以安慰,教她如何放松。 “相宜,相宜……我是不是不行了?……” 又是一阵凄厉的痛吟后,华嫔气虚无力地问宋相宜。 宋相宜紧握着华嫔的手,安慰她说:“没事的,姐姐。有我在,没事的。相信我!” 这时,有人来报,说太子府护卫魏然求见。 宋相宜知是秦琰等不到她,心中焦急,派人过来了解情况,便想将华嫔先交给贴身丫鬟落英照顾下,自己出去和护卫说一声。 然而宋相欢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相宜,你不能去,不要去,我害怕!” 宋相宜没办法,便让丫鬟代为向护卫回话:“让魏然告诉太子殿下,华嫔娘娘生产在即,我得陪着她,不能去参加宴会了。” 丫鬟很快就把话带到了,回来向宋相宜复命。 而此时,华嫔依然疼痛难忍,几度险些昏厥过去。 宋相宜急得没办法,只能又派了人去找太医,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焦急中,她做出一个以防万一的决定,命姑姑们把华嫔的浴桶用开水烫干净,在里面准备好大量的温水。 亲自试了试水温后,宋相宜回到了华嫔身边,询问她的情况。 华嫔已经是有气无力,口中声声喊着:“疼……好疼……相宜,我怕啊!” “姐姐,你得坚强些,不能怕痛的,想想陛下,想想你的孩子,想想你们的未来,千万要勇敢啊!”宋相宜握紧了华嫔的手,向她的口中放入了一片洋参,心中默默祈祷。 终于,房门开了,一个很年轻的小太医,和一个产婆低腰走了进来。 宋相宜粗略一问,才知道那太医是刚入太医院不久,心中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但是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去想太多,便命太医去准备需要的工具。 产婆看似比较有经验,观察过宋相欢的情况后,告诉宋相宜:“华嫔娘娘折腾太久,恐怕是痛的有些虚脱了。” 宋相宜问道:“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帮她减少疼痛?” 产婆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好法子,生孩子都疼,只能挺着啊。” 眼看着华嫔已经没了力气,宋相宜便大胆做了主张,命人将华嫔脱去衣服抬进了浴桶中,产婆从来没见过有这样接生孩子的,顿时惊得张口结舌。 宋相宜瞅了一眼小太医,只见他在一旁磨磨蹭蹭,笨手笨脚的,还未整理完纱带和药粉。 华嫔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感觉到舒服了不少,身心也渐渐放松下来,她睁开眼睛对宋相宜说:“好像不那么痛了,也不那么累了,妹妹,你这个法子好生奇妙。” 产婆也在一旁不解地问道:“宋侧妃娘娘,这孩子……能生在水里吗?” 宋相宜便告诉她:“胎儿本身就是在羊水中发育长成的,生产到水中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及时接出来便可。” 募地,宋相欢脸色再次痛苦起来,紧紧抓住了宋相宜的手臂:“啊……” 产婆见状大惊道:“要生了,娘娘,快用力。” 就在这时,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凄厉的女人的哭声:“我的儿啊……你在哪里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紧接着,一道黑影自窗户上略过,有什么液体自外面溅到了窗户上,浸透了窗纸,顺着窗棂流了下来,黑红而粘稠,那分明就像是血…… 丫鬟姑姑们见状,瞬间便惊慌失措,小声嘀咕着:“是恶鬼啊,闹鬼了……” 正在生产中的宋相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听到了丫鬟们的议论,不禁也紧张起来,一紧张又痛的难以忍受起来。 宋相宜一时也是心惊胆战,但她却深知,宋相欢还指望着她,此时她自己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宋相宜急忙找来两团药棉塞进了宋相欢的耳朵里,又对落英说:“赶快命人去把窗帘拉上!找两个声音好的,让她们来为华嫔娘娘唱歌。” “唱歌,唱什么歌?”落英很是不解,丫鬟们更是一个个战战兢兢,有人试着唱了两句,却一副哭腔。 宋相宜赶快制止了她们,决定亲自上阵。 她知道那声音还会传来,所以尽量抬高自己的声音,唱起了自己认为比较舒缓柔情的一首歌《宝贝、妈妈》。 宋相欢看着宋相宜,听着歌声,心情终于平复了。 窗外那阵阵哭嚎的声音依旧传来,宋相宜便再次放大了嗓音,不仅宋相欢没有再被外面的声音干扰,连产婆、姑姑和丫鬟们也都安静了下来,一同为华嫔鼓劲。 只见她含着泪,咬紧了牙关不断用力…… 秦琰来到殿外,见到了气喘吁吁跑回来的魏然。 “见到宋侧妃了吗?”秦琰一把抓住魏然,焦急地问道。 魏然摇了摇头道:“宋侧妃还在端福宫,华嫔娘娘马上就要生产了,我等不能进去,侧妃让我转告殿下,她放心不下她的姐姐,要留在那里陪她,不能来参加宴会了。” 秦琰微微松了口气,嘱咐魏然:“你带着王牧、恣睢、水泽去,守在端福宫外面,想办法让红雪进去保护宋侧妃和华嫔,有什么事情的话及时报我。” “是!”魏然得令后便匆匆而去。 …… 红雪刚刚跨入端福宫的宫门,便被两个侍卫拦住:“华嫔娘娘正在生产,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红雪没说话,直接用剑柄将二人打晕在地。 当她来到华嫔所在的院内时,大概所有下人都到里面去帮忙了,院内空空的,没有一个人。 于是,她便直接向正房走去,刚拐入院内,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入了耳朵:“我的儿啊……你死得好苦啊……我要为你报仇啊……贱人,拿命来……” 第335章 愿为殿下再舞一曲 红雪机警地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着拔剑,脚步放轻,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可当真相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华嫔的寝房外面,有两个穿着白袍、带着面具的人在装神弄鬼,一个举着白幡装鬼哭,另一个拿着一个颜料桶,不断地向窗户上甩着浓稠的红色染料。 此时,房内隐约传出华嫔生产时的喊叫声。 红雪冷笑一声,摸出了两枚透骨钉,一边走一边向那两人甩去,哪知那二人竟然有些本事,生生躲过了她的暗器,双双回过头来,透过青面獠牙的面具看向她。 红雪眼中杀机涌动,唰地一声抽出了三尺青锋。 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吓唬人的家伙见状互看了一眼,扔掉了手中的颜料桶和白幡,拔地而起,瞬间飞上了房顶。 红雪哪能轻易让他们溜走,直接施展轻功,奋力追了上去。 …… 秦琰在殿外待了许久,直到殿内的鼓声渐渐停歇,才抬头看了一眼端福宫所在的方向,只见西天的灰云已经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他深深蹙起了眉,抿紧了唇,转身踏回殿中。 殿内鼓乐声声,美酒飘香,气氛依旧祥和而热烈。 舞台中央,璃珠的一曲“圣火天衣”已经舞毕,炎国公主犹如天仙般的舞姿,果然叫人大开眼界,四座响起激烈的鼓掌声,众人纷纷点头,赞不绝口。 有两个好舞文弄墨的世家子弟一时还斗起了词句文法,竟然当场写了赞美的诗词赠予璃珠公主。 璃珠公主微笑着将诗文接过来,脸上却看不到喜悦之色,反而隐约间有着一丝落寞。 她没有看手中的诗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刚刚回到座位上的太子秦琰,然而秦琰显然是有心事,垂眸捻着手中的酒盏,并没有注意到她。 璃珠略显失望,回身向八名舞姬使了个手势,八人便一字排开,齐步面向正衡帝和皇后所在的主位走去,橙红色的丝带在身后飘动,如同八尾美丽的锦鲤,在台阶下缓身跪下。 “吾等的舞蹈,陛下可满意?”八名舞姬异口同声,同时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正衡帝,个个媚眼如丝,娇娆动人。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正衡帝激动得合不拢嘴,皱纹都快笑没了,正欲起身走下台阶仔细看看众美人,身边的皇后赶紧咳嗽了一声,正衡帝才又无奈地落回在坐榻上。 这时,苏雅起身来到众美人前面,向正衡帝行礼道:“这八位舞姬是炎国女王特意献给陛下的礼物,还望陛下笑纳。” “哈哈哈哈,好礼好礼,朕自然要收下,还望圣子回去后,别忘了代朕向女王致谢!” 正衡帝说完,突然觉得左脸有点发寒,侧身一看,果然!皇后眼中两道寒光正向冰刀一般射来…… 正衡帝有些尴尬,忙低声问道:“唉,那个,皇后应该没有异议吧?” 皇后挑起两道长眉,捡了颗蜜果放进了嘴里,狠狠嚼了几口道:“陛下礼也收了,话也说了,本宫能有什么异议。” 说罢,皇后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妃嫔们所在的方向。 正衡帝眯起老花眼望去,只见除了林贵妃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其他的妃嫔们各个脸上都挂着霜,尤其董妃,竟然气得胸前起伏,咬牙切齿。 正衡帝顿时感觉脑袋有些疼,忙冲下面的苏雅和众美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八位美女袅娜而去,苏雅也回席位就坐。 然而,站在舞台中央的璃珠公主,却依然没有挪动半步,她的脸色有些潮红,美丽的大眼睛扑簌簌眨动着,似做了一番心里挣扎,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到太子秦琰的席位前。 只见她忐忑地忘了秦琰一眼,俯身行了一个跪礼,请求道:“璃珠愿为太子殿下再舞一曲!请殿下应允。” 秦琰捻着酒杯的手指停了下来,把酒杯放回了原处,抬起头看着璃珠,淡淡笑道:“不必了。公主刚刚也累了,回席歇息下吧。” 太子邻座的魏王闻言后,嘿嘿笑道:“太子哥哥,你刚刚没看到,璃珠公主的‘圣火天衣’之舞,那叫个精彩,错过了绝对是毕生之遗憾啊。 我们想再看一遍还怕人家不愿意给跳呢,你这可好,人家主动跳给你看,你还一口给拒绝了,你让我等兄弟情何以堪啊。” 身旁的魏王妃,虽然心中明显泛起了酸意,却一边拿起酒壶为魏王斟酒一边帮腔道:“就是啊,太子殿下,如此拒绝璃珠公主的一番美意,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啊。” 魏王妃这一言语,太子妃刘若昕也不肯沉默了,随即一句狠话便砸了过来:“既然魏王和魏王妃这么喜欢看璃珠公主跳舞,何不干脆把璃珠公主请回王府去给你们跳个够,不然直接跟陛下请旨,直接让魏王收了璃珠公主做侧妃更好,你说呢,魏王?” 魏王听后,竟然一阵附和:“哈哈哈哈,本王倒是真有此意,可不知璃珠公主心意如何,也不知父皇是否愿意成全啊。” 魏王妃“哼”了一声,早已是凤目含怒,气火攻心,“咣”的一声把手中的酒壶放在了桌上,对魏王说:“臣妾胳膊疼,殿下自己倒酒吧。” “唉,这不是开玩笑呢吗,你还说生气就生气。” 魏王回头与魏王飞说话,太子妃刘若昕觉得自己干得很是漂亮,便向太子秦琰投去一丝含蓄的目光,太子轻轻笑了,大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后,轻拢在她的腰间。 刘若昕心中一阵激动的狂跳,自从宋相宜嫁到府中后,太子就从未和她如此亲昵过。今晚,也多亏了这场宴会,多亏了母后的精心布局,自己才得到了重新争取太子宠爱的机会。 刘若昕倒了杯酒拿在手中,又借势向秦琰怀中轻轻靠了靠,端起酒杯敬道:“殿下,前日里是臣妾一时任性顽劣,做了些糊涂事,臣妾向殿下赔罪了。殿下眼若星芒,心如明镜,可千万莫和臣妾这一小女子一般计较。” 第336章 拒娶璃珠 刘若昕的眼框微微溢出晶莹的泪水来,秦琰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手指沾了泪滴,却停在了对方的脸畔。 这一熟悉的动作,让秦琰不禁想起了那个晚上,宋相宜在梦中呓语,呼喊他的名字,想起那疲惫娇羞的容颜,那牵动他心跳的笑容……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秦琰不禁在心中惦念起来。 而此时,端福宫内,在宋相宜的歌声中,宋相欢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孩子一落入水中,宋相宜便赶紧将他抱了起来,排除了他口中的羊水。 同时,产婆剪断了连接母子的脐带,丫鬟们忙将宋相欢抬回到了床上。 宋相欢终于现出了极度疲惫的状态,只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口中喃喃道:“孩子,孩子……” “恭喜姐姐,是个小皇子!”宋相宜将孩子端到宋相欢的面前让她看。 “我有儿子了……”宋相欢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看到婴儿粉嘟嘟的小脸,她觉得刚刚所有受过的罪都值了。 宋相宜看到宋相欢太过虚弱,便招呼太医为她看诊,好开些补药方子:“太医,赶快为华嫔把下脉。” 然而,并无人应答。 宋相宜觉得奇怪,又喊了一声:“太医?!” 环视四周,哪里还有太医的影子,宋相宜心中感到不妙,她紧紧地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大声喊道:“快,保护好华嫔。” 落英第一个冲上前去,伏在华嫔身上,护住了华嫔的身体。 就在这时,屋内的几站烛光,突然间被一阵怪风接连吹灭了…… “啊……”床上响起了一声惨叫。 宋相宜不禁心中一紧! “宋侧妃!小心身后!”又一个声音传来,宋相宜听得出,那是护卫红雪的声音! 黑暗中,宋相宜顾不了那么多,赶紧抱着孩子蹲下,就地一个前滚翻,靠在了床侧。 只听耳边一侧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音,宋相宜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 秦琰身在四方殿,心却在端福宫,魏然离开已经有一阵时间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他的心中仍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整整一场宴会,他心中很难平静,表面上也心不在焉。 此刻,他闭上了双眼,眼前飘过几个在宴会上捕捉到的细节。 先说皇后,除了对正衡帝的好色表示厌恶之外,似乎一直是一副心中有数、波澜不惊的样子。 再说董妃,一看就是有心事,嘴上满是对炎国公主的夸赞之言,举止间却常常显现出忐忑不安,席间屡次与魏王眼神交流。 还有那个白袍圣子苏雅,似乎一直在观察自己,中途也出去过一次…… 这时,宴会已经步入了下一个环节,正衡帝再次端起酒杯,面向全场说话:“各位皇儿,众位卿家,想必各位早已听闻,此次璃珠公主到我大良,是为和亲一事。 方才朕与皇后商议了一番,觉得让璃珠公主嫁与太子做侧妃,颇为合适,不知琰儿与公主意下如何?” “璃珠愿意。” “儿臣不愿意。” 璃珠与秦琰几乎同时开口,一个愿意,一个不愿意。 这下正衡帝可有些为难了,面色一沉,开始埋怨秦琰:“琰儿,父皇和母后都觉得璃珠公主各方面都非常出色,才将公主许与你,你怎么能不愿意呢?” 秦琰站起身来,向正衡帝躬身拘礼道:“正因为璃珠公主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所以儿臣才不能娶她。” 正衡帝不解地问道:“为何?” 秦琰正色道:“儿臣担心娶了璃珠公主这样的美人,会被公主美丽的容颜、曼妙的舞姿迷了心智,从此上瘾于酒色声乐,沉溺于儿女情长,忘记了国政大事,辜负了父皇和母后对儿臣的一番期望。” 皇后闻言先变了脸色,当堂斥道:“琰儿,你怎能这样与你父皇说话!” 秦琰却面不改色,抬眼看向皇后,皇后从他眸底深处看到了怀疑和不信任。昨天秦琰明明说过会考虑考虑,今日突然就拒绝得这么干脆,令她始料不及,她觉得,秦琰定是在担心宋相宜…… 董妃的脸上却俨然一副看好戏似的深情,借机搅合道:“太子这一番话,说得这美人与江山不可兼得似的,敢问这大良朝历代皇帝,哪个不是后宫三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今陛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难不成太子此言含沙射影,暗指陛下不关心政事?荒废了政务?” 皇后立刻变翻了脸,怒道:“董妃,你不要小题大做,胡乱掺和!” 董妃笑道:“皇后姐姐息怒,不让本宫不掺和,那本宫就说正事。” 说着,董妃便携魏王来到正衡帝面前。 只见魏王秦瑄意兴盎然,一脸喜悦,向正衡帝和皇后跪下行了大礼,然后道出了心中所想:“启禀父皇母后,儿臣愿求娶炎国璃珠公主。” 魏王一言,让整个大殿中的气氛瞬间逆转,不仅正衡帝和皇后由怒转惊,就连苏雅和璃珠也颇感意外。 皇后瞥了董妃一眼,来到秦琰面前,意味深长地劝道:“琰儿,可别说什么不爱美人爱江山的假话,你府中可是有个倾国倾城的宋相宜呢……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 正衡帝压抑着火气,眼神凌厉地看向秦琰,问道:“朕再问你一次,到底愿不愿意?”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 来人正是刚刚皇后派出去的木姑姑,皇后见状不禁紧皱着眉头,冲上去便甩了一巴掌在木姑姑的脸上:“大胆奴才!不看这里正在说事情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木姑姑捂住半张老脸跪倒在地:“陛下,皇后,大事不好了,端福宫失火了!里面,里面华嫔娘娘正在生产!” “什么?!” 太子秦琰闻言后,脸色大变,冲着皇后一甩袖,健步如飞,率先冲出了四方殿。 正衡帝一听是端福宫失火了,一时也着急得什么都不顾了,抛下满堂宾客,带着人便匆匆赶往了端福宫。 第337章 大火中逃生 再说端福宫华嫔的寝房内,一阵心惊胆战的激斗后,红雪终于将刺客斩于剑下,重新点亮了屋内的灯。 红雪不敢放松警惕,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各个角落都不放过。 宋相宜急忙去看宋相欢的情况,只见落英趴在宋相欢的身上,背上深深插了一把刀,人已经死了,宋相欢并没有受伤,却被刚刚的场景吓昏过去了。 突然,红雪闻到了一丝异味,她仔细一嗅,眼里射出精光,忙对宋相宜说:“宋侧妃,赶快带华嫔和孩子离开这里,味道不对,有人在放火!” 说着,试图抱起了床上的华嫔,带着宋相宜试图冲出殿外。 就在这时,只听得四周风声阵阵,几柄飞刃破空而来,华嫔床上的帐幔被纷纷刺裂。 “是暗器!侧妃小心!”红雪大声喊道,一边横起手中的剑,去阻挡飞来的暗器。 暗器被改变了方向,没入了黑暗中,发出几声脆响,有一把几乎就贴着宋相宜的耳边擦过,打在了后面的窗户上。 宋相宜只觉得后脑勺发凉,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自己也能有一身武功,危急时刻可以自救,而不是像个累赘一样,要在别人的保护下才能活命。 那些刺客的目标明显是宋相宜和她怀中的孩子,红雪拼命和他们纠缠,坚决不允许他们靠近宋相宜。 而此时,宋相宜闻到了越来越浓烈的烟味,脸畔也感觉到了炙热的气息,无疑火已经烧了起来。 很快,火焰便蔓延到了窗棂上,烟雾则弥漫了整个大殿。 在熊熊大火中,丫鬟和姑姑们则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个个地都不见了踪影。 最终,红雪只身干掉四个杀手之后,也受了重伤。 大火已经将她们包围了,红雪支撑着抱起了床上的宋相欢,对宋相宜说:“宋侧妃,跟着我,我带你们冲出去。” 宋相宜坚定地点了点头,抱牢怀中的孩子,紧紧跟在红雪身后。 可惜还没走到门口,红雪便晕了过去…… 秦琰到达端福宫门口的时候,护卫们都已经冲进去了,里面已经是火光冲天,很多下人们在忙着救火,但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相宜!”秦琰大声嘶喊着,冲进了殿中。 秦琰怀着无比焦急的心情,一路呼喊,在进入内院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魏然。 “宋侧妃在哪里?!”秦琰急切地问道。 魏然回到:“属下一直在追杀刺客,看到火情刚刚赶了过来,还没有看到宋侧妃,可能还在里面。” 秦琰脸上布满了阴云,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火中,一脚踹开了燃烧的门。 殿内已经是一片火海。 “相宜!”秦琰大喊道,回应他的却只有阵阵裂焰吞噬一切的呼呼声。 魏然也在大声呼喊:“红雪!” 二人一边喊着,一边试图进入里边寻找。 终于,秦琰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呼救声:“殿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是宋相宜!秦琰急忙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丝毫不理会头上噼里啪啦掉落下来的火苗。 冲开浓烈呛人的烟雾秦琰终于看到了宋相宜,她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起着一个湿透的棉被,下面是红昏迷中的雪,宋相欢和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相宜!” “红雪!” 秦琰和魏然冲了过去。 秦琰正要抱起宋相宜,宋相宜却对拦住了他的手,转向魏然说:“红雪受了重伤,魏然你快带着她出去。” 然后才转向秦琰:“殿下,你带着华嫔,我抱着孩子!” “好!听你的!”秦琰眼中流露出激动和喜悦,还有一丝赞赏之色。 等众人冲出火场,来到殿外的时候。正衡帝、皇后、林贵妃、董妃、太子妃等全都到了,就连苏雅和璃珠也跟着来了。 正衡帝正气得直跺脚,看到华嫔和孩子,急忙过来看情况。 当从太子手中将华嫔接了过来,看到华嫔那奄奄一息的模样,正衡帝心疼的要死,大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华嫔所住的端福宫已经被大火付诸一炬,必须要为她安排一个新的住处。 皇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做出几分忧虑状,上前建议道:“陛下,外面太凉了,不如先就将华嫔和孩子带到凤藻宫,有本宫派人暂为看护。” 董妃跟着便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事务繁忙,不宜太过操劳,还是让臣妾为陛下和姐姐分忧吧。” 正衡帝脸色沉沉,没有说话,转身审视着众人,眼神中一片阴郁之色。 他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董妃,最终目光落在了淡然自若的林贵妃身上,道:“林贵妃的清心殿离此最近,就先到那里吧,林贵妃,朕命你照顾好华嫔母子,不得再出现任何问题。” 林贵妃似乎没有想到皇帝会这样安排,急忙应道:“是,臣妾遵旨。” 皇后和董妃互相恨恨地看了一眼,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宋相宜这才将手中的皇子交给了林贵妃,林贵妃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神色有种意味深长的暖意,宋相宜颤抖着收回了双手,道:“有劳贵妃娘娘了。” 林贵妃看着怀中的小皇子,淡淡笑道:“都是自家人,帮忙是应该的。” 就这样,一行人便随着正衡帝,匆匆前往林贵妃的清心殿。 目送众人走远后,秦琰来到宋相宜身边,扶起她的双肩上下打量,脸上中一片难掩的关切之色,道:“有父皇在,华嫔不会有事了,相宜,你也累坏了,我带你回去吧。” 宋相宜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宋相欢,想起刚刚胆战心惊的幕幕经历,不禁又蹙起了眉,满脸的焦虑。 秦琰安慰她:“我们先回去,明日本宫再送你来看望华嫔,如何?” 宋相宜点了点头,正欲同秦琰离开。 这时,苏雅和璃珠走了过来相送,璃珠妩媚的眼神从秦琰的脸上略过,落在了宋相宜的脸上,她笑着对宋相宜说:“宋侧妃似乎受了些伤,我那里有些名贵的膏药,若不嫌弃,稍后我便送到贵府上。” 第338章 红雪 宋相宜的脸上,确实有几处被火焰烫伤的地方。 然而对于璃珠的好意,宋相宜自然不愿轻易接受,便婉拒道:“多谢璃珠公主关心,只是小小的外伤,不必麻烦璃珠公主了。” 宋相宜回到太子府后,洗了个澡便睡了。 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大亮了,她下了床洗漱,当抬起头对着镜子准备上妆的时候,被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惊呆了。 只见镜中,那张绝世容颜已经不知去向,原先那一脸可怕的疮疤又一颗不少地回到了她的脸上,宋相宜心算了一下日子,果然,自用过苏雅的复颜露,正好已经七日过去了。 宋相宜对着镜子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妆台上的妆盒,拿起了那个盛放凤骨玉髓露的小瓶,那蓝色的平身淡淡的光。 宋相宜打开了瓶盖,一股诱人的香味飘入鼻中,她抬起手指伸向了瓶中,取了一点在指尖上,正要对着镜子涂抹,却又犹豫了起来…… 到底要不要用呢?不用的话,又要丑的没法见人,可用了的话,苏雅说过,会如同饮鸩止渴,毒性会加剧,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想起,秦琰不久前还对她说过,会帮她想办法,可是办法又在哪里呢? 宋相宜看着手指上的透明露液,只觉得心中如有千斤的重压,深深蹙眉思忖了一番,最终还是涂抹了一些,然后把小瓶盖好盖子,放回了原去。 她穿好了衣服,想先去看望一下正在养伤中的红雪,刚刚走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出魏然的声音。 “唉……我说你这死婆娘,我好心给你上药,你打我干什么?” 宋相宜不禁一笑,走了进去,从魏然手中拿过了药膏说:“还是我来吧。” 红雪抬头一看宋相宜,不禁面露喜悦:“宋侧妃……你……你怎么来了?” 宋相宜笑道:“我来看看你,我来给你上药吧,魏然,你就先出去吧。” 魏然应了一声便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叮嘱红雪:“死婆娘,好好养着,不许乱跑乱动,听到没有。” 红雪没理会他,嘴角却浮出一丝不明显的笑。 宋相宜一边为红雪上药,一边对她说:“昨天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和华嫔还有孩子,恐怕都要命丧黄泉了。谢谢你,红雪。” 红雪忙道:“宋侧妃严重了,保护主子的安全,本就是属下应该做的。” 宋相宜叹了口气,满口惆怅道:“那可是在豁出命去做的事啊,你也不过是一个女孩子家,我怎么想着都于心不忍。” 红雪却笑着摇了摇头:“我自由失去父母,是个孤儿,在杀手堆里长大,早已经习惯了。” 几日来的近距离接触,让红雪觉得,宋侧妃这个人心肠极好,对自己也十分关心,所以不自觉地愿意多和她说上几句话:“宋侧妃,烟霞走了之后,您为何不再要几个丫鬟?” 红雪心里寻思着,自己的伤要躺上一阵子,总不能天天麻烦宋侧妃来为自己上药,所以才这样问道。 这倒提醒了宋相宜,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便说道:“是应该找几个丫头了,等你伤好了,和我一起去找,挑几个年龄小、资质好的,以后呢,你不要总是跟着魏然他们打打杀杀了,负责教小丫鬟们武功,也教我一些防身的招数。” 红雪却有些为难:“可是……可是我对太子殿下发过誓的,我的这条命是他的,只能为他卖命的,不能任其他人为主人。” 宋相宜很是赞赏江湖中人的这种赤胆忠诚,便笑着对她解释:“我与殿下本就是一家,我去找殿下说说便可。” 宋相宜为红雪上完药,便来到院子里。 魏然正坐在门边守着,忽地挺身起来向她行礼:“宋侧妃。” 宋相宜笑道:“罢了,以后不用总这么拘谨。你今日怎么不跟着殿下,殿下现在在忙什么?” 魏然呵呵笑道:“水泽他们抓到了一个行刺端福宫的刺客,正在暗牢里审问,殿下也在那里。” “暗牢?”宋相宜问道:“是上次我被太子妃关押的地方吗?” 魏然尴尬地点了点头:“是那里。” 宋相宜抿了抿嘴道:“好吧,你在这里看护好红雪,我要进宫一趟,一会儿殿下出来了,你告诉他一声。” 宋相宜说罢,便向马房走去,魏然心中纳闷,这个宋侧妃身边连一个丫鬟小厮都不带着,倒是颇有些特立独行的风范…… 看到宋相宜上了马车,出了太子府。 太子妃的丫鬟美云急忙回去向主子刘若昕报告消息。 刘若昕还在回味昨日的风尘宴上,一直到现在心里都是美美的,便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欣欣然地诅咒起了宋相宜。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搞出这么一场大火。不过,你说那么大的火,怎么就没把宋相宜那个贱人给烧死。” 刘若昕捡起一颗蜜枣放入口中,一边吃着,一边琢磨着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情。 美云在一旁神秘兮兮地告诉刘若昕:“太子妃娘娘,奴婢听端福宫的丫鬟们说,昨天端福宫里是先闹的鬼,然后才失得火。” “闹鬼?闹什么鬼?你说清楚点。”刘若昕很久没听说过闹鬼的事了,便想要让美云说详细点。 “听说当时华嫔正在生产,窗户外面就传来了女鬼哭喊的声音,端福宫的人都说,那女鬼是活着的时候,在端福宫里丢了或死了自己的孩子,死后阴魂不散,听到有人在生小孩,便前来索要她的孩子的。” 刘若昕脸上出现了将信将疑的表情:“难道说,那女鬼以前就住在端福宫?可是那端福宫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之前……之前好像是……” 美云急忙告诉她:“我听老嬷嬷们说,二十多年前,那里曾经住过一个娘娘,后来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刘若昕一脸入戏的紧张,她似乎想到了一个人,忙问道:“那个娘娘叫什么名字?她是不是真的丢了孩子?” 第339章 清心殿 美云颇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面露难色地说道:“奴婢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你个废物!”刘若昕手指戳了一下美云的额头,命令她道:“快给本宫准备行头,本宫要进宫面见母后。” “是的,娘娘。”美云应道。 …… 林贵妃所居住的清心殿,殿如其名,原本寂静而冷清,由于林贵妃不喜欢人多,故而下人的数量也少得可怜。 昨夜正衡帝把华嫔和刚出生的小皇子安顿在了这里,内务府一下子便拨了不少人力物力到此,还派了一批重兵把守着殿门。 一时间,清心殿里里外外都是人,古旧沉寂的房屋也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整个宫殿焕然一新。 宋相宜来到清心殿,礼见了林贵妃后,便由林贵妃引领着前往华嫔所住的地方,去探望宋相欢和小皇子。 进了屋,宋相宜才发现,原来正衡帝也在,急忙跪下向正衡帝施礼问安。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吉祥。” 正衡帝看是太子侧妃宋相宜,便抬手让她平身。 当时虽说是自己亲自赐婚,正衡帝倒从未仔细打量过这个儿媳,如今离近了看她,竟然美的倾国倾城,不禁当着华嫔的面夸赞起宋家的姐妹来。 “我这宋爱卿可真是会生养,宋家的女儿一个个都漂亮得跟花儿似得!”老皇帝揉捏着爱妃华嫔的手哈哈大笑。 林贵妃在一旁陪着打趣儿道:“再漂亮的花儿,还不都落入天家的沃土了!” 正衡帝颇为欣赏的眼光看着宋相宜道:“华嫔与朕说起昨日生产的事情,说要不是你聪慧过人,反应机智,她痛都该痛死了,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朕定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宋相宜连忙跪谢道:“多谢陛下!儿臣只是尽己之所能而已,多亏华嫔娘娘坚强勇敢,小皇子福运旺盛,才能平安度过此劫。” 正衡帝笑道:“华嫔可都是对朕讲了,你就不要谦虚了。” 林贵妃听得兴起,随即说道:“本宫听闻,你竟想出了水中生产的办法,来为华嫔分散疼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从未听说过女人可以在水中生产。” 宋相宜心想,这哪里是她想出的办法啊,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医学技术,而且对条件的要求也是极为严苛的,昨日里那是不得已才冒险那么做的,因为当时的情况,不想办法华嫔就会痛的昏过去。 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宋相宜只好告诉林贵妃:“因为女人怀胎九月,胎儿都是在母亲的羊水中生活,刚刚出生的时候,对于水中的环境是并不陌生的,不会有异常的反应,但是必须及时处理,不能让孩子呛到水。” 林贵妃神色惊讶地点着头:“原来如此!” 正衡帝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真没想到,你竟是个美貌与才智并存的奇女子!” 忽地,他又想起了什么,问华嫔道:“对了,华嫔,你不是还有个三妹妹吗?隐约看见过一次,模样也很不错,许了人家了吗?” 华嫔经过一番调养,睡了一觉后,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此时已经靠着被枕坐了起来。听正衡帝这么一问,一张小嘴儿不由地嘟了起来,娇嗔道:“若是未许了人家,陛下莫不是还要打我三妹妹的主意?” 正衡帝急忙摆手道:“哪里会啊!朕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华嫔这才道:“臣妾的三妹妹,已经嫁给了汝南郡王世子方少逸,还是陛下恩准赐的婚,陛下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汝南郡王世子方少逸?”正衡帝自然不想提自己记性不好这一茬,倒是对方少逸这个名字颇为在意。 老皇帝的眼中含满赞许的神色,点着头道:“说起大良的公侯世家子弟中,这孩子算是最出色的了。不过好像还没有历练过,回头让魏王给安排一下,历练之后方能尽早加封官职。” 宋相宜惊奇地发现,当正衡帝和华嫔谈论着宋相若和方少逸的时候,自己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心无波澜地面对了。 她心中不禁暗暗为自己感到惊喜,同时却也隐约出现了,一丝不可名状的失落之情。 正衡帝觉得在华嫔这里待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不忘向华嫔许诺:“爱妃放心,朕一定会派人查明真凶,幕后指使者严惩不贷!爱妃要保重身体,朕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母子!” 正衡帝走后,为了不打扰宋氏姐妹相聚,林贵妃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宋相宜与华嫔这才得了空,有机会说些私房话。 华嫔让乳娘把孩子抱走,让侍女们都退了出去,姐妹二人这才说了起来。 “昨日真的谢谢你了,相宜,如果不是你,我们母子二人……”华嫔说着情绪便激动了起来,泪涌出了眼底。 宋相宜急忙安慰她:“姐姐,你休要这么说,不论何时何地,怎样的身份,我们可是骨血相亲的姐妹,如果我们之间都不能同生死共患难,这世界上,还能相信和依靠谁呢?” 宋相欢听宋相宜这么说,自然又想到了宋相若,昨日和自己在一起的人,如果换做是宋相若,结果也不知道会怎样…… 宋相欢轻声问道:“相宜,你……恨相若吗?” “恨她什么?恨她勾引了方少逸吗?”宋相宜一脸释然,无所谓地笑了笑说:“姐姐,我不恨她,倒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大度,而是再怎么恨她都无济于事,因为一切毕竟不能重来。” 想到过去的种种,华嫔也感触很深:“我也未曾料想,我们姐妹之间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相宜淡淡地说:“姐姐,我的婚事,是败宋相若所赐,她的婚事,我也狠狠搅闹了一场,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 也许,上辈子我和她就是冤家吧,这辈子就算生在了一个家里,也注定要互相伤害,互相报复。不过,日后只要她不主动出手,我也不会再找她麻烦,只当没有过她这个姐姐。” 第340章 冤家路窄 华嫔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姐妹二人之间沉默了一阵后,华嫔抬起眼问相宜道:“太子……待你如何?” 听到问话,宋相宜看着华嫔的眼睛,婉婉地笑了:“比之方少逸的温柔开朗,他更为冷厉严肃些,起初我也是颇为抵触的。但时间久了,我和他之间,互相默默影响着对方,他对我改变了不少,我为他也改变了不少,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的吧……” “那就好……”华嫔低声喃喃,心中又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时竟有些伤情,眼角又滑出了泪水。 宋相宜自然能猜透她伤心的原因,宋相欢身居后宫,虽然深受皇帝宠爱,却也因此遭人嫉恨,所以才会被人暗算。 至于会是何人做的,宋相宜心中也有过一番猜测,然而身处林贵妃的清心殿里,毕竟也是陌生的地方,哪里都可能是耳朵和眼睛,所以她并不打算轻易讲出来。 目前,她可以做的,也只有尽量安慰宋相欢:“姐姐……莫哭的伤了身,要相信陛下,此事一定会被查得水落石出,凶手一定会被严惩的。” 宋相欢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之色,她苦苦笑道:“找到了凶手又能怎么样,在这后宫里,敢害人的人,都是既有手段又有倚仗的,能害你一次,就敢害你第二次。” 宋相欢说话时带了些抱怨的情绪,然而说的却也不无道理。 宋相宜想了想,提醒并宽慰她:“按理说姐姐生皇子也好,生公主也好,也不至于影响谁的前途,之所以还会被人盯上,就是因为你把陛下把持的太紧了,别人都没有了均沾雨露的机会,自然会对你羡慕嫉妒恨,所以才会趁机会下手。” 华嫔有一瞬间的错愕,仔细一寻思,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感慨道:“本以为一直都有皇后的人守护着端福宫,我自然会平安无事地生下孩子,不会遇到任何危险,那想关键时刻,竟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宋相宜看到华嫔的眼神渐渐深了起来,便低声道:“在后宫里,女人间都是竞争的关系,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护着谁,皇后肯护着你,是她想借你来打压董妃。” 这一点,华嫔自然也是明白得,嘴角牵起了苦涩的笑:“看来是我太大意了,在这宫里,自己没有防备和对抗的能力,光靠着皇帝的宠爱,终究是不行的。” 宋相宜笑道:“姐姐明白了就好,以后,可得懂得如何韬光养晦了。” 时间已经快到午时,林贵妃已经命人备了饭菜,宋相宜心中惦记着秦琰那边的审讯结果,便婉言拒绝了,离开了清心殿后,便匆匆赶往太子府。 皇宫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那么几条路车马总是比较多,宋相宜特意挑了一条僻静点的路,绕着弯走,可哪想冤家路窄,竟然又与太子妃刘若昕乘坐的马车相遇了。 宋相宜心中一琢磨,便知道刘若昕又是去了皇后的凤仪宫。 以刘若昕的性子,每次路上遇见了,她都会给宋相宜点难堪,而宋相宜无论如何都是不想与她有争执的,何况是皇宫这种地方,于是便命车夫靠边,先让对面刘若昕的马车过去。 哪料刘若昕竟命令车停下,然后由丫鬟美云扶着下了车来。 宋相宜皱了下眉,无奈之中,只好也下了车,上前向刘若昕见礼。 刘若昕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脸上挂着霜,一副要找事的样子,宋相宜便等着她开口。 “听说那炎国来的璃珠公主,非要嫁给太子殿下做侧妃,这件事是因为你在背后给撺掇的。”刘若昕来到宋相宜面前,怒气腾腾地地质问道。 宋相宜笑了:“太子妃娘娘,说话可要讲证据,你是听谁说是我撺掇的,我又是如何撺掇的呢?” 刘若昕翻着眼珠子嗤笑道:“还用听谁说?本宫亲眼所见!你身为太子侧妃,不老老实实在太子府待着,背着太子殿下,往那炎国使者所住的毕竹楼里跑,还与那炎国公主和圣子相谈甚密,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谁信啊?!” 宋相宜悠悠一笑,挖苦道:“太子妃的眼睛可真够长的,身在太子府,都能看到毕竹楼里的事情。我与那炎国公主和圣子相识又如何,你若想往我身上按罪名,不妨直接去太子殿下面前告我的状好了,不用在这里废话。” 提到太子秦琰,刘若昕心中的嫉妒之火又燃了起来:“好你个宋相宜,竟然动不动就把太子殿下搬出来,我告诉你,别以为太子殿下一时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你和那炎国人的勾当,本宫迟早会查出来,到时候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宋相宜冷笑道:“竟然还需要去查吗?太子妃娘娘最擅长的就是栽赃嫁祸啊,随便给我按个罪名,再找几个假证人,做些假证据,不就行了吗?” 刘若昕气的脸色发紫,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宋相宜接着说:“上次,太子妃娘娘不就是这样诬陷我暗杀殿下的吗?这次如法炮制不就得了,省的动脑筋。” 说着,宋相宜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样子明摆就是在耻笑刘若昕没脑子。 刘若昕嘴上斗不过宋相宜,便开始想歪招,回头夺过马夫手中的鞭子,便向宋相宜的头上甩来。 只听长鞭“啪”地一声甩了出去,并没有落到宋相宜的头上,却被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给牢牢地抓住了。 宋相宜和刘若昕都吃了一惊,看着握着鞭子的那人,竟然是炎国圣子苏雅。 只见那白衣圣子微微一笑,握着鞭子的手用力一牵,刘若昕便一个趔趄向前倒去,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圣子苏雅用力一提鞭子,刘若昕竟然凭空横飞起来,一时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刘若昕吓得哇哇大叫,闭上了眼睛。 宋相宜也一脸焦灼,倘若刘若昕真的摔到地上受了伤,她倒真的不好与秦琰解释了。 第341章 乱局 宋相宜看向苏雅,苏雅依旧笑如春风,在刘若昕落下来之前,竟双手伸出,接住了她,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宋相宜大吃一惊,不知道苏雅这是在闹哪样。 刘若昕一睁眼,竟然看到自己是在炎国圣子的怀中,顿时吓得失魂落魄:“你干什么,你放开本宫,你快放开本宫!” 苏雅却不肯放开她,口中说道:“不好意思,太子妃娘娘,刚刚你与宋侧妃说的话,我苏雅可都是听到了。” 刘若昕怒道:“你听到了又如何,跟你又有何关系?!你快放开本宫!” 苏雅的手臂扣得紧紧地,任凭太子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口中慢悠悠地说道:“当然有关系,刚刚太子妃不是说,宋侧妃与我兄妹二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刘若昕憋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你,你如此护着宋相宜,你们之间,肯定是有勾当!” 苏雅反问道:“哦?那请问太子妃娘娘,你我现在这样,在宋侧妃眼里看来,又算什么勾当呢?” 刘若昕一下子便没了话,她紧张兮兮地看向宋相宜,心中万分担心,如果宋相宜说她不检点,与炎国圣子授受不亲,那可就糟了…… 宋相宜一脸淡然,抬眼看向苏雅道:“圣子,你快把太子妃放下来吧,若真让别人看到了,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苏雅这才把刘若昕放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和衣服,脸上依旧一副不羁之态,说道:“说不清楚好啊,我苏雅自来大良便混迹于烟花柳巷,拈花惹草的名声早已扬遍京城。 太子侧妃也好,太子正妃也罢,都和本圣子扯上些关系才好,更能说明本圣子魅力无穷啊,以后回了炎国,都可以当做人前显摆的资本。” 苏雅说着,便摇起了手中的玉骨折扇,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那样子果真是丝毫不在乎…… 宋相宜泰然自若地站在一旁,刘若昕却吓得花容失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立刻钻进了马车里,命令车夫快马加鞭,仓皇失措地逃走了。 刘若昕逃走后,苏雅和宋相宜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宋相宜止住了笑,对苏雅说:“你也真是胆子大,你就不怕她去找秦琰告状,说你欺负她?” 苏雅却笑道:“大良的女人,虽然妻妾间互相嫉妒,对男女间的事情却十分保守,我敢打赌她不会去告状,若是心眼小点的话,没准会寻短了呢。” “她还没把我折腾够,才不会去寻短呢。”宋相宜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雅笑道:“昨日宴会后,皇帝陛下便让我们搬进了宫里住,这地方对我来说太无聊了,实在是憋闷,也只能出来转转。” “璃珠公主的婚事怎么样了?”宋相宜随口问道。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苏雅停下脚步,看着宋相宜,眼中一抹浓情渐深:“还未定,太子一直不肯接受,魏王倒是一直在争取。” 宋相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苏雅看着宋相宜的脸,突然想到了她中的毒,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在宋相宜毫无防备的时候伸手托起了她的脸:“相宜,你……你又用了凤骨玉髓露?!” 宋相宜被他问了个措手不及,这件事苏雅是最清楚的,她自知无法隐瞒,只能点头承认。 苏雅痛心地摇了摇头,眼中腾起心疼的神色,劝道:“相宜,答应我,以后千万不要再用了,否则,真的就永远治不好了。” 宋相宜咬了咬唇,点点头算作答应:“苏雅,我得回去了。” 苏雅脸上的笑容随之僵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抚着她脸庞的手。 “好吧,脸上的疮疤也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 宋相宜正准备离开,闻言停顿了一下,启唇道:“相宜已经决定听天由命,圣子不必因此为难。”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大良国皇宫内僻静的路巷中,苏雅一直目送宋相宜的马车走远,才慢慢转身离开。 宋相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秦琰已经在书房等了她多时,抬眼一看到她,便匆匆合上了书卷,迎上前来将她拢入怀中…… 魏然见状急忙走出书房回避,顺便关上了门。 宋相宜脸一红,想说的话还未出口,秦琰的唇便凑到了她的耳根:“大半天的跑哪去了?本宫想你都快想疯了……” “臣妾去宫里看了看华嫔。”宋相宜说着,推开了秦琰的脸,与他保持距离站定,然后问道:“昨夜端福宫发生的事情,殿下查的可有些眉目了?” 秦琰轻轻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对宋相宜说:“至今为止,还未查到真凶,昨夜捉到的杀手,今晨发现已经服金丸自尽了,线索已断。” 宋相宜道:“臣妾有一点猜测,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秦琰道:“说来听听。” 宋相宜道:“装神弄鬼的和行刺的可能是同一拨人,但点火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秦琰眼神一凛,问道:“何以见得?” 宋相宜道:“臣妾想起当时的情景,当外面传来鬼哭声音的时候,大家都很害怕,但那个伪装成太医的刺客,却表现得极为镇静,毫无异样,但是起火以后,刺客们也明显很慌乱,可能对他们而言,那也是意外……” 宋相宜说完,抬头看向秦琰:“臣妾也是猜测,当时情景很乱,不一定看得清楚……” 秦琰闻言却极为震惊,双目迥然一亮:“猜得对不对不要紧,爱妃这一猜测,倒是提醒本宫了。” 秦琰的话,令宋相宜瞬间愕然。 再看秦琰,却显然难掩一脸兴奋之色:“护卫们查过现场,伪装成太医的杀手并非死于红雪之手,从造成伤口的武器来看,是后来出现的杀手下的手,而他身上真正致命的伤口并不在要害部位,所以,只是混战中造成的误杀,而不是被同伙灭口……” “这么说,昨夜先后出现了两波杀手?”宋相宜不禁惊诧地问道。 第342章 旧事重提 秦琰点了点头,开口又说起了另一件事,一件压在心中许久,和昨夜案情有着丝丝牵连的事:“端福宫原本是本宫母妃的寝宫……不管指使闹鬼的是何人,定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什么真相?”宋相宜问道。 秦琰的话音低沉,却饱含了伤痛的情绪:“本宫母妃……死的真相。当年,母妃就是死在了端福宫,也是在那个时候,本宫被过继给了现在的皇后,代为抚养。” “那,知情的人都有谁呢?”宋相宜对此事确实不甚了解。 “皇后、董妃,还有兰妃……只是,兰妃好像在几年前去世了。”秦琰道。 宋相宜很自然地将这件事,与昨夜发生的闹鬼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说道:“那么,现在知情的只有皇后和董妃了…… 会是董妃吗?董妃一直与华嫔争宠,皇后却护着华嫔,所以董妃便在华嫔生产的时候,故意借二十年前殿下生母的冤情,派人装神弄鬼吓唬华嫔,这样一来,既报复了皇后,又收拾了华嫔?” 宋相宜顺着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却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秦琰也紧锁着眉头,沉默思索了片刻,道:“爱妃所言,只是勉强能说得通,本宫感觉罪证的指向太明显了些,董妃是个无比精明的人,若真用这种手段,也太容易让人猜到是她所为了。” 宋相宜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如果说是董妃指使人装神弄鬼,这样的话传到皇后那里,皇后会信吗?” 秦琰脸上突然冷冷一笑,道:“太子妃刚刚进宫看过皇后,说昨夜端福宫里发生的事情,宫里已经到处流传着谣言,皇后……已经信了……” “皇后已经信了?”宋相宜在心中想,皇后也是个精明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信了呢? 难道……皇后与秦琰生母的死有关? 所以当有人借此事掀起风浪时,皇后头一个猜到的人就是董妃,而她的内心一时也被担心和恐惧占据,连怀疑都来不及,多年来压在心底深处的那道防线突然间彻底崩溃…… 她抬眼看向秦琰,只见他一张英俊的脸透着寒气,眼底如万年寒冰,压抑着一丝仇强烈的恨意…… 无疑,这件事情,皇后的反应,已经把自己当年的罪行暴露了…… 此时,在皇宫上书房里,正衡帝正与几个大臣商议灾民和水患之事,却被突然冲进来的皇后和董妃一通搅合。 只听董妃一声凄惨的呼喊,跪在了正衡帝的脚下:“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正衡帝忙把她扶了起来,喝道:“这是怎么了,朕正在与大臣们议事,你们这样突然闯进来,成何体统!” 正衡帝说着,向周围的大臣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先容他解决下家事。 大臣们见状都主动散了去,正衡帝就这样被皇后和董妃堵在了尚书房。 董妃接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陛下,臣妾冤枉啊!昨夜华嫔所在的端福宫有人装神弄鬼,在华嫔生产时哭着索要孩子。 一夜之间,宫里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说那是二十年前,死在端福宫的太子生母的亡魂,在寻找自己的孩子,皇后听闻后,不分青红皂白,便说那装神弄鬼的人是受了臣妾指使,无端就找臣妾问罪。 臣妾冤枉啊,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柳眉一竖,怒指着地上的董妃:“何人不知二十年前太子生母死在端福宫后,是本宫抱养了幼小的太子!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暗指本宫夺人之子! 新入宫的妃嫔们,对此事都不甚了解,除了你还会有谁!” 董妃泪眼扑簌着,向正衡帝嚎道:“陛下,你听听,这就是皇后的理由,根本就是无凭无据,一派妄言臆测!” 皇后怒瞪着一双凤眼,指着董妃的脑门子:“无凭无据?!本宫且问你,华嫔入宫后,深受陛下宠爱,是谁天天与她过不去,横竖找茬,若不是本宫护着她,恐怕早被你个老贱人给害死了! 为了干扰华嫔顺利生产,你竟然连装神弄鬼吓唬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这后宫里还有比你更阴险的人吗?” 董妃毫无畏惧地走到皇后面前,任皇后的手指就落在自己的鼻子尖上,狂笑着反问道:“我阴险?!哈哈哈哈,论阴险,我可比不了皇后你,当年你是如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夺了太子秦琰作养子,你还记得吗?那才叫真的阴险吧?!” 皇后闻言身体一震,脸色一片铁青,嘴唇颤抖着说:“你若提此事,那本宫就不得不提另一件事,当年,本宫的安儿又是怎样没了的,这事恐怕董妃你最清楚了吧?” 正衡帝听着二人阵阵唇枪舌战,互揭伤疤,瞬间一颗脑袋都快疼裂了。 “都住口吧!”正衡帝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大声喊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起来做什么?你们这样吵下去,死了的人就能复活吗?!” 看到正衡帝发怒了,皇后和董妃一时都闭上了嘴。 “都回去吧,朕不想听你们说这些……”正衡帝正说着话,突然间抬手捂住了胸口,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跌坐在了龙椅上,只见他脸色发白,神情无比痛苦。 皇后和董妃见状,双双奔了过去…… 董妃扶着皇帝坐下后,赶紧到橱柜里给他拿药,皇后则不住地为他拍胸顺气。 吃了一颗药丸,歇息了一会儿后,正衡帝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伸出两只手,各拉住二人的一只手,看着二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朕老了,你们也都是后宫里的前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朕不愿意往深了追究,是因为朕不愿意再承受失去的苦痛……你们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吗?” 皇后和董妃均点头称是。 然而,当二人再抬起头的时候,双方的视线碰撞到一起,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仇恨之火。 第343章 夙仇复燃 谁也不曾料想到,陈年旧事就这样被翻了出来,皇后与董妃各自都心头难安。 出了上书房,董妃依旧是怀着一肚子气,径直走在了前面,欲回自己的宫殿。 不料,皇后却在后面与她说话:“董妃妹妹,且留步。” 皇后的话音稍显得有些急切,董妃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看她,脸上依旧挂着怨恨。 皇后的态度显得有些尴尬,讪讪地开口道:“这件事怪本宫一时心急气燥,兴许是误会你了。” 皇后偷瞄了一眼董妃的脸,依然是怒气未消,便接着说:“本宫知道,就算本宫亲口向你道歉,也不见得能缓和你我之间的关系。 这样吧,本宫这次就来点实际的,璃珠公主一事上,本宫愿意让个步,不再为太子争取,你与魏王大可抓住机会,就算是本宫先表个态,以后不再与你争了。” 听到璃珠一事,董妃心动了,不管皇后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又是什么心,总之还算有点实惠可得,倒也不白折腾这一趟。 毕竟她跟皇后斗了二十多年了,皇后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得到便宜,更别说如此轻易退步了,看来皇后这次也是真的怕了…… 董妃媚眼一挑,对皇后笑道:“皇后姐姐是说,以后都不再与我争了吗?” 董妃说的时候,刻意加重了“以后”两个字的声音。 皇后双手在宽大的宫袖中不停地绞着,脸色却尽量表现得一派平静:“不错,以后都不与你争了。在这后宫里,也就你知道本宫的底细。本宫也是无奈,有把柄抓在你手里,这么多年都奈何不了你。” 说到这里,皇后脸上突然出现了意味不明的笑:“不过你也别太得意,这些年来,你干的好事坏事,一桩桩一件件本宫也是心里有数。既然知道本宫的底线在哪里,我劝你还是趁本宫一时心软,尽量见好就收,若真把本宫逼急了,可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董妃心里清楚,皇后是怕太子生母的事情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影响她与太子间的关系,她有这么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中,所以才会事事都退避三分。 而皇后手中拿着她的把柄,确实要更多些。 所以这些年,她们二人斗来斗去,也不会直击对方死穴,毕竟那样无异于同归于尽,取而代之,最终都是牺牲其他嫔妃,来达到新的平衡。 董妃想了想,也笑了:“瞧姐姐说的,好像多大的事似的,二十几年都过去了,以后也过得去,我们都老了,再怎么斗下去,也不大可能回到盛宠的当年了。这一点,妹妹我还是很看得开的。” 董妃说罢,便向皇后行了退礼。 皇后目送着董妃的背影走远,才不紧不慢地往凤藻宫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短短的距离,把这二十年的酸甜苦辣回味了个干净。 皇后回到了凤藻宫,命木姑姑搬了藤椅,主仆二人坐在殿外的槐树下,晚霞映衬着她孤独而又高傲的背影,皇后心中依旧在想着那件让她坐卧不安的那件旧事。 木姑姑则为她披上了一件裘袍。 那是秦琰二岁的时候,她亲自赐死了他的生母,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夜里,那个美貌而又可怜的年轻女子,被迫喝下了一碗穿肠毒药…… 那女子死亡时狰狞的面孔,七窍里流出的暗红,怒睁的双眼中的冤屈,经常会出现在她的噩梦中,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董妃和兰妃,知道了那件事,兰妃心地儿好、性子直,竟试图想为秦琰的母亲伸冤,很快便因此惹祸上身,被她除掉了。 而董妃却是个奸猾的狐狸精,当时竟让她蒙混了过去…… 现在想想,都怪自己一时不留神啊,竟留了这么个祸害,让她整天担惊受怕的过活,生怕哪一天秦琰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向她兴师问罪…… 还有她那可怜的安儿,也是被董妃给害死的! 皇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久之又缓缓睁开,仇恨的火焰渐渐在眼底深处复燃。 “木姑姑,去把璃珠公主请来吧,我有事与她商议。” …… 端福宫一案的调查结果被送到太子府的时候,宋相宜正在书房陪着秦琰,秦琰便邀了她一起看。 看完之后,二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不解之色。 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倒是行之有素,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案情的具体经过,每名案犯出现的动机、具体的行为和最终的结果调查得十分详尽。 案卷中分析道,作案的确实是两拨人,装神弄鬼的和伪装成太医行刺的是一拨人,纵火并在外包围堵截的是另外一拨人,然而对这两拨人的幕后指使者却没有盖棺定论。 宋相宜心中已经开始猜测,大概也想到了会是谁做的,她看了看秦琰,只见对方眉宇间依旧一副深思之态,便没有说话。 许久,秦琰抬起头看着她:“爱妃觉得,会是谁想要杀害华嫔和小皇子呢?” 因为要提及秦琰的养母皇后,宋相宜脸色一片肃然:“殿下既然问臣妾,那臣妾就直言不讳了。臣妾认为,不论是谁想要杀害华嫔和小皇子,这件案子都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秦琰十分惊讶:“爱妃何出此言?” 宋相宜解释道:“华嫔怀孕一直到生产,董妃千方百计想祸害她,奈何端福宫却被皇后的人守着,董妃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为何生产的这一天,守卫却突然松懈了呢?竟然会让两批刺客先后混进入端福宫,如果不是皇后刻意而为之,别的解释都难免牵强附会。” 秦琰听罢,眸色便是一变,脸上一片阴霾密布,他对宋相宜说道:“继续说下去。” 宋相宜接着说道:“我认为,皇后对华嫔护着,起初就是为了对付董妃,并非真的与华嫔有多么亲近,当冯家的案子发生之后,皇后与宋家结了仇,她与华嫔的关系自然也发生了改变,然而她依旧坚持守护着华嫔,直到她生产的这一天,不过是特意给董妃制造机会罢了。” 第344章 皇后的计划 秦琰抬手打断了宋相宜的话,问道:“既然目的是给董妃制造机会,在华嫔怀孕的任何一天都可以,为何非要等生产的这一天?” 宋相宜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只有皇后自己心里清楚。臣妾猜测,皇后应该是后宫中最了解董妃的人,选择在华嫔生产的这一天,给董妃留个空子,肯定有她的道理。” 秦琰琢磨了片刻,点点头道:“爱妃的推测确实很有道理,那么,依爱妃之见,两拨刺客里面会不会有一拨是皇后的人呢?” 宋相宜睁大了眼睛,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当然有,放火和灭口的那些人应该就是皇后的人。” 秦琰又问:“何以见得?” 宋相宜便细说如下:“如果我和华嫔死在了刺客手下,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大火了。正因为我们二人躲过了刺杀,一心想要我二人性命的人,所以才下令放了火。 这是一场大阴谋,不仅以烧掉整座宫殿作为代价,而且还埋伏了杀手在外围,连跑出去的丫鬟和太监们无一幸免,这分明就是要殿里的所有人都死掉。 臣妾和华嫔都是宋家的人,除了皇后与我们宋家的仇,臣妾想不出还有谁,会有更充分的理由,来主导这样的一场阴谋……” 秦琰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他的心中似有说不出的纠结,喃喃道:“爱妃……” 宋相宜亦是一脸痛色,问道:“殿下,如果真是这样,在皇后与臣妾之间,你会如何抉择呢?” 秦琰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来,样子深沉而苦痛…… 许久,他终于再次开了口:“有一件事,本宫从未对他人提起。” 宋相宜知道,一定是与皇后有关的事情,她知道秦琰既然此时提起,定是决定了要与她说,便聚精会神地聆听起来。 秦琰缓缓说道:“你遭太子妃刘若昕关押和毒打的那日,本宫应约去冷宫见了北梁太子吴云。吴云告诉了本宫,二十年前本宫生母的死因。” 宋相宜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问道:“母妃……究竟因何而死。” 秦琰道:“吴云告诉本宫,本宫的母妃是喝了皇后所赐毒药而死。” 宋相宜心念如电,立刻问道:“殿下,可曾因此,在皇后面前表现出过异常。” 秦琰摇了摇头:“只是编造过一次梦境,来试探皇后的反应,后来本宫意识到,这件事对皇后而言很敏感,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应轻易提起,所以在那之后,本宫便再没有提起过。” 宋相宜深深长出一口气:“殿下此举很明智,就算吴云所言是真的,殿下也应该暂且放在心里,轻易去找皇后质问的话,肯定会影响你二人之间的关系,结果肯定是对殿下不利的。” 秦琰点了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以为此事可以暂放些时日,待本宫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再做决定。没想到端福宫一案,竟然又将此事牵了出来。本宫一直在想,会是谁这么着急,期待着本宫和皇后之间起冲突呢?” 宋相宜想起二人之前的谈话,便问:“殿下昨日告诉臣妾,知道当年真相的,如今只剩董妃一人,会是董妃吗?” 秦琰道:“昨日我们也讨论过,此处确实还有些疑问,但目前也想不到还有谁,比董妃更有理由来做这件事。 毕竟魏王与本宫明争暗斗,始终不肯放弃,一直伺机寻找着翻盘的机会。倘若本宫与皇后之间起了内讧,你死我活地争执起来,魏王便有可能抓到机会扳倒本宫。” 说到魏王,秦琰也是头疼得很,瞬间便皱起了眉。 宋相宜见状便上前为秦琰揉起了太阳穴,一边安慰道:“所以,不管是谁在设陷阱,殿下都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殿下与皇后之间,暂且不要争锋相对才为好。” 然而,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总是不喜欢遂人愿。 杀母之仇一事上,皇后自然希望秦琰永远都不知道才好,然而却放心不下董妃。 夜灯初上,一身黑色便衣的璃珠公主秘密来到了皇后的凤藻宫。 二人似乎是早有过交道,所以没有多余的客气寒暄,坐了下来便开始谈论正事。 皇后伸手拨弄着青瓷茶碗,忧心忡忡地说道:“联姻的事情,说起来本宫也很为难,秦琰始终不肯答应,本宫也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皇后抬头看着璃珠,试探地问道:“倘若最终不能如愿以偿嫁给太子,璃珠公主,你将做如何打算?” 璃珠心中已有些郁愤,但脸上依旧明媚而平静,一字一句地回道:“除了秦琰殿下,璃珠别无选择。” 皇后闻言叹了口气,转而又问:“你可知道,那魏王为何一定要求娶你?” “璃珠不知,皇后知道?” 皇后笑了笑道:“本宫也不知道……不过,本宫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答应那魏王的求娶。” 璃珠闻言大惊失色,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瞪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问道:“嫁与魏王?!皇后,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自然不会开玩笑。” 说着,皇后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上前拉住了璃珠的手,对她说道:“本宫也知道你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嫁人,而是想要借助大良的力量保护炎国。其实,答应本宫的条件,嫁与魏王,是一样可以达到此目的的。” 明人之间不说暗话,璃珠便也不再拿捏,直接问道:“那是什么条件?” 皇后的眼里泛出清冷的光:“本宫要你去做卧底,第一件事,就是要你帮本宫杀了董妃!” 璃珠闻言,不免浑身一震,虽说自己在炎国以云光教巫女著称,杀人的事情也做了不止一件,但是从大良国皇后口中,听到要以杀死后宫嫔妃为条件,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璃珠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慌乱,笑道:“皇后的计划可真是够绝的,这分明就是一招险棋,且不说您开出的价码如何,也不说我万一失手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倘若我真这么做了,顺利把任务完成了,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个卸磨杀驴呢?我如何又能相信你呢?” 第345章 文典阁 皇后似早有预料她会这么问,回答也是早有准备:“本宫把这些对你和盘托出,本身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你不相信本宫,本宫也不会强迫你,但本宫与教主是旧相识,你若拿不定主意,不妨先问问教主的意思,让他帮你做个决定。” 对于皇后莫名其妙提出的这个计划,璃珠显然还有许多放心不下的地方,问道:“那将来秦琰诛杀魏王的时候,会不会不问青红皂白,把我当成逆贼之妻,顺便也杀了呢?” 皇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不是还有本宫吗?本宫自然会为你说话,到时候你不仅不是逆贼之妻,而是卧底功臣,炎国也会成为有功之国。到时候,太子殿下对你一定会重重有赏。” 璃珠心绪有些烦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便道:“也好,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变回去写信给教主,看看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过几日再给您答复。” 皇后叮嘱道:“越快越好,董妃那边现在刚刚被我稳住,我们得趁着她还没有防备之前,马上下手。” 璃珠:“我知道。” 之后的几天,皇宫里似乎格外宁静,静的让人感到某种不适。 董妃连日来一直在做噩梦,梦中,秦琰的母妃一次次来找她,质问她…… 董妃将此事说与魏王,并预感说可能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魏王却毫不在意。 自从皇后放了话,不再为太子秦琰争取璃珠公主后,魏王便没了命一样,一有空便往璃珠公主所在的宫殿里窜,有时候整日在那里流连,就连逐客令对他都不起作用。 璃珠公主也倒不像之前那样,对魏王态度冷淡,反而客气了许多,不仅待之以礼,偶尔还弹几曲琵琶,舞上一段炎国戏舞给魏王,把个魏王秦瑄直迷得七荤八素。 有一天,璃珠公主终于再也忍不住,便问魏王:“魏王殿下,为何已在这么执着,非要求娶我呢?” 魏王闻言哈哈大笑,不过接下来,说出的理由倒不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样俗气。 只见魏王站起身来,一副无比自得的模样,看着璃珠公主笑道:“璃珠公主一到大良,眼中便只有太子秦琰,不错,他长的是比本王帅。但论实力,本王却不一定输给他! 本王一心求娶公主,原因之一是爱慕公主的绝世容颜,原因之二是为了巩固本王的邦外势力。实话给你讲,你若嫁给本王,本王一声令下,北梁与辽国绝对不敢动炎国一分一毫!” 魏王说话时表情活灵活现,吹嘘之意十分明显,但璃珠却也听出了一些隐秘的东西。 这魏王与北梁与辽国,似乎有着神秘的关系。 写给教主的信已经发出去好几日了,璃珠一边应付着魏王,一边耐心地等待着,盼望着教主的回信能揭开此时的谜题。 璃珠借了魏王的关系,偶尔也到董妃那里走动,她也不时地注意着董妃,最近董妃明显有些焦虑过度,璃珠便使了些安神的法子为她治疗,董妃与她也逐渐亲热起来。 璃珠与董妃和魏王之间的距离把握得张驰有度,倒也没有引起二人的怀疑。 …… 端福宫一场大火之后,皇宫里的许多人许多事在悄无声息地发展着,就如御花园的花草树木一样,在初夏的暖风中渐渐繁盛起来。 案情终是在关键时刻,被暂告一段落。 好在华嫔与小皇子都安然无恙,正衡帝也深知其中的纠错有多深有多乱,表面上不对董妃和皇后有所针对,有所举动,暗中却防着这两个人。 其实,董妃和皇后心中都跟明镜一样,早在正衡帝那日将华嫔和小皇子送往林贵妃的清心殿时,就感觉到了正衡帝对她们的不信任。 案情被搁置,没有进一步进展,宋相宜与秦琰也便将精力与心思转移到了其它重要的事情上来。 这一日,秦琰陪同宋相宜来到文典阁,还没有进去,魏然便来报,说正衡帝邀秦琰过去,商议吏部人员任选一事,貌似宋其凤最终答应了兼任吏部尚书一职,其下大小官员还需进一步斟酌选定。 “对不起了,相宜,看来不能陪你进去了。” “没关系的,殿下,我自己去查就可以的。” 白日里形影不离,夜梦中耳鬓厮磨,在众护卫的眼中,宋相宜与秦琰早已成了一对不折不扣的鸳鸯眷侣。 听着二人之间对仗般完美的情话,魏然不禁又觉得牙根酸,牙根一酸便又想起红雪来。这几日红雪那婆娘帮宋侧妃调教着一群小丫头,日日里在飞流院里操练着。 得了空还会教宋侧妃扔暗器,射箭…… 他就不明白,这些女人究竟是怎么了?在这么下去,看来红雪不会变成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倒是宋侧妃要变成红雪那般又悍又辣的模样了。 魏然看了一眼秦琰,只见他嘴角扬着笑,分明就是一副身在蜜中的样子,只好摇头兴叹一番。 再说宋相宜,秦琰走后,她便独自一人进入了文典阁。 文典阁共分三层,每一层都摆满了一排连着一排的书架,上面摞满了书卷,书卷上又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许久没有被人动过。 整个文典阁十分清净,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奴,宋相宜进来之前他在桌案前打瞌睡,宋相宜进来之后,他又继续打起了瞌睡。 宋相宜拿了目录卷,一排一排地对照查找,找遍了整个一层,并没有发现有关南国的记录,于是便踏上了第二层。 二层如一层一样,也是满满的书架和书卷,宋相宜依旧一丝不苟地进行查找,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地上有明显的脚印……那明显不是自己的脚印,比她的脚印要大一些,应该是一个男子的脚印。 宋相宜不禁很诧异,以她的了解,文典阁内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这些脚印明显是新留下的。 那么,就是说,除了她之外,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宋相宜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她警觉地向四周扫视,希望找到那个人。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膜:“嘘,不要说话!” 第346章 密室 宋相宜气息甫定,拿开了那只带有淡淡檀香味的大手,转身一看,对方果然是她认识的人,苏雅。 只是,她不知道苏雅为何会在此。 苏雅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示意她不要说话,并紧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才放开了她。 宋相宜低声问道:“圣子为何会在此地。” 苏雅脸上如往日般,依旧一副不羁之态,看着宋相宜的眼神有些发热,轻声说道:“皇宫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没有酒楼,没有歌馆,就连女人也都是皇帝的,真是把本圣子憋坏了,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好玩的地方,所以就来了,没想到在此处会碰到你。” “好玩?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宋相宜知道他嘴上不过是闲扯几句,暗中肯定是有目的的。 苏雅用身体将宋相宜堵在了角落中,逼近了她的脸,语气有些暧昧:“相宜,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以为本圣子就真的只喜欢吃喝玩乐?” 宋相宜贴着墙,挺直了腰杆,对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依我看,你根本不喜欢吃喝玩乐。如果你是一个耽于享受,玩物丧志的人,又怎么会在武学和医术上有那么深的造诣。所以,我不过是想知道,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雅一笑,明眸又多了几分热烈的神色:“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来此看看书还不行么?” 他距离宋相宜如此之近,宋相宜感到有些不适,便试图推开他,想要逃出他的包围:“那你看吧,我改日再来。” 苏雅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在她的两只手伸过来的时候,双双被他攫住,一只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另一只被他按到了墙上…… 瞬间,二人之间的距离更加近了,苏雅的鼻息落在宋相宜的脸上:“相宜,我说的话,你究竟信不信?” 对方的言语透着几分内心的激动,宋相宜瞬间有些慌乱,问道:“什么话?” 苏雅将唇贴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我说过,你我之间的缘分,未尽。” 苏雅说着,双唇便向着宋相宜的唇游去…… 就在对方即将得逞之际,宋相宜猛地变了脸色,将头狠狠转向一旁:“苏雅,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这样,到底要干什么?” 她不敢看他的脸,却感觉到他辐射出逼人的气势,被他紧紧控制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水…… 看到宋相宜生气了,苏雅便离开了一些。 宋相宜大胆转过头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苏雅好陌生,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妖邪的光芒,转瞬即逝…… 苏雅中了邪一般,又开始发问:“相宜,如果世上没有秦琰,你会选择我吗?” 宋相宜苦笑了一下,告诉他:“你的问题太可笑了,没有如果。” 苏雅的眸中再次泛起一丝妖异:“你不敢回答吗?” 宋相宜正色道:“你若一定让我回答的话,那就是不会,就算世上没有秦琰,我也不会选择你。” “是么?我相信下次再问你的时候,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苏雅一边笑着说话,握着宋相宜的手突然移向了背后立柱上的某个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宋相宜感到脚下一空,身体无端开始下坠,这时苏雅已经伸手环住了她的腰,眼中迸发出妖异的光,唇边故意挑起一丝笑。 坠落的时间并不长,只是眨眼的一瞬间,宋相宜便感觉到他们再次降落在了地面上。 四周一片漆黑,苏雅拿出早就预备好的火石,点着了一支蜡烛。 二人借着烛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尘封多年的地下书库,不像上面的几层书库那般整齐有序,而是一派狼藉的模样,书架东倒西歪,很多书简被丢散在四处。 宋相宜拿起了一本书卷,抖了抖上面的尘土,看了眼封面上只剩下一半的书名,竟是《南国……》,心中不禁一阵惊喜,她从苏雅的手中夺过蜡烛,照着四周仔细查看,只见这地方很大,有好多好多的书架和书卷,宋相宜的心中充满了欣喜。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苏雅刚刚是有意带她来这里的……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了?那他为何要带自己来呢? 宋相宜抬起头来,却发现苏雅人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他手中持着另外一支蜡烛,正站在前面一个地方,看着脚下的什么东西。 宋相宜走了过去,往脚下一看,险些没被吓得扔掉了手中的蜡烛,苏雅伸手拢了她的肩安慰她:“不要怕,都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 地上是一具白森森的骷髅,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褪色腐烂,胸前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利剑。 “他,是前朝南国人吗?”宋相宜怯怯地问道。 苏雅转身看着她,笑而不语,昏暗的烛光中,他的眼眸有些微微泛红,晶莹而诡异。 宋相宜突然觉得苏雅看上去好可怕,比地上的骷髅还可怕,看着他的感觉,几乎能令她浑身发抖。 宋相宜颤着声音乞求道:“苏雅,你能不能不要吓我……我好怕。” 苏雅募地敛起了神色,像是突然从幻觉中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瑟瑟发抖的宋相宜,急忙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用手轻轻安抚她,话中充满了歉意,急促地说道:“相宜,我不是故意的……” 宋相宜抬起头看着他,觉得以前那个温柔开朗、热情善良的苏雅又回来了,一双眸子温暖而深邃,却不见了那种古怪的邪意,不禁觉得好生奇怪,问道:“苏雅,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幻?” 苏雅沉默了一下,眼中泛起一抹痛色,对宋相宜说:“我练了一种功,偶尔会迷失自我……” 宋相宜又问他:“那你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是不是迷失了?” 苏雅蹙起了眉,说道:“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但他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耗费时间,紧接着便对宋相宜说:“我们抓紧时间,看看这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吧,能带走的就带走。” 第347章 喜脉 宋相宜依旧看着他,紧紧地抓住了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苏雅温柔地看着她道:“没有为什么,我知道你想找这个地方,就帮你找到了,正好遇到你,就带你来了。” 宋相宜又问:“那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苏雅:“没有。” 宋相宜:“这么说,你也是第一次进来这里?” 苏雅:“是的。” 宋相宜这才放下了满腹的疑问,对苏雅说:“不必着急,我不需要带走任何东西。看样子,这地方是原来南国人的地方,当年被封锁起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人来过,你是如何找到的机关所在?” 苏雅笑道:“很偶然地发现了。” “我不相信。” 宋相宜当然不能相信,一个炎国人,大老远来到大良国,偷偷潜入大良国皇宫中的文典阁,还能恰好发现一间百年前密室的机关,如果这一切都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宋相宜又问他:“你既然知道怎么进来,想必也知道怎么出去吧?” 苏雅摇了摇头,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第一次进来这里,出去的路,恐怕我们得一起慢慢找了。” 宋相宜点了点头,秉着蜡烛和苏雅一同寻找出口,说是一同寻找出口,实际上她一直跟在苏雅的身后,这种事情她本身就没有任何经验,所以自然而然得指望苏雅。 二人向密室深处走去,一路上又遇到了几具尸体,死者肢体呈现的形状各异,但均是被利刃刺中要害而身亡。 有些尸体嘴巴大张着,让人想象到他死的时候是多么的惊恐,有些尸体枯指间甚至还挂着许多金银珠宝,看上去像是在仓皇失措地逃跑,却没有那份逃脱的幸运。 加之周围各种杂乱狼藉,不禁让人想象到当时的凄惨情景…… 宋相宜停住了脚步,对苏雅说:“这些人,当时一定是在逃命,却受到了追杀。” 苏雅回身点了点头,笑道:“所以跟着他们走,也许就能找到出口。” 二人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具尸体,确切说,应该是两具。 那是一个怀抱着孩子的人,跪倒在了一堵石墙下,一只手五指张开,伸向那扇紧紧关闭的石门…… 她的背部插着一把利剑,怀中的孩子的头骨,滚落在她的脚下…… 即使时隔久远,再看那断口,也不难确认那应该是被砍掉的。 此刻,再想起百年前秦风灭亡南国时,坑杀三百多皇亲国戚的惨案,宋相宜的心中猛地一揪。 苏雅看上去却极为平静,昏暗的烛光中,宋相宜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在暗室中,他的一身白衣依旧很耀眼。 “出口应该就在这里了。” 苏雅说着,示意宋相宜退后,便抬手运气发起了功。 宋相宜看着苏雅用掌力攻击石门的缝隙之处,只听“嘭”地一声,墙上出现了一个洞。 外面没有光,而是吹进来了一阵阴风,宋相宜心中觉得不安。 她看向苏雅,苏雅笑了笑,俯身握住插在尸体上的剑,嗤啦一声拔了出来。 那把插在尸体上一百多年的剑早已是锈迹斑斑,宋相宜觉得那根本就不会很顺手,便问苏雅:“为何不用你自己的刀?” “我的刀,只用来打架或杀人。”苏雅说着,便用那把破烂不堪的剑将墙上的洞凿大了,这时宋相宜才发现,原来看上去像是一堵石门,实际上只是一堵青砖砌成的门,凿开也不是很难。 二人从苏雅凿开的洞里爬了出去,进入了一个暗道里,暗道中潮湿阴冷,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息,宋相宜闻到后,不知为何,瞬间就觉得有些反胃,便俯身呕吐了起来。 苏雅忙问:“相宜,你怎么了?” “不知道,我只是好恶心。”宋相宜觉得胃里仿佛有无数恶心的虫子在爬,便又呕了起来。 苏雅拍着她的背,待她缓和过来后,对她说:“我来背着你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宋相宜支撑着,勉强站了起来,然而没走了几步,便感觉一片眩晕…… 苏雅伸手接住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当即蹲下来为她诊了脉…… “竟然是有孕了……”苏雅自言自语着,收回了搭在宋相宜手腕上的手。 带着一种欣喜却又失落的心情,他俯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宋相宜,迟疑了片刻,起身快步向着密道深处走去。 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出口在头顶几人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口深井,白花花的阳光通过井口照射进来,苏雅觉得十分刺眼。 他深提了一口气,带着宋相宜飞身拔了出去。 宋相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屋的一张破床上,西周有习习的风吹来,脸上一阵阵发凉。 她坐了起来,看了下四周,房屋廊檐上的漆迹已经斑驳,窗户上早就没有了窗纸。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满院都是杂草,几堆瓦砾散在四处。 这里,是一个荒废已久的院落。 这时,院门口处出现了一格熟悉的身影,苏雅拿着一个水囊回来了。 看到宋相宜已经醒过来,苏雅急忙对她说道:“快到屋里去,别受了风。” 苏雅一边把她推进了屋里,一边拧开了水囊递给她:“喝点水吧。” 宋相宜接过水囊喝了几口,觉得满口都是酸甜的味道,警觉地问苏雅:“这水里放了什么?” 苏雅负手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眼神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对她说道:“我放了些药粉在里面。” 宋相宜问:“什么药?” 苏雅回过头告诉她:“减轻孕期反应的药。刚刚你晕过去的时候,我为你诊了脉,是喜脉。” “孕期反应?喜脉?”宋相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觉得苏雅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好在她自己本身就是医者,于是忙自己搭了手诊脉…… 脉相果然如盘走珠,应指圆滑,表明自己此时确实有孕在身。 宋相宜不敢相信,她与秦琰在一起的时间不过月余,竟然这么快就怀孕了。 第348章 荒野疯妇 而自己作为医者,一直都没有发现,竟然让苏雅成为第一个知道她怀孕的人,这让她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尴尬。 宋相宜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苏雅,却发现苏雅此时并没有在意自己,他的眼神似乎停留在了远处的一片杂草上,神色有些许紧张。 宋相宜随即便转移了刚刚的话题,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苏雅没有回答,而是眼神一凛,手中一枚石子飞出,没入到了前方那片杂草中,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从那地方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就想要往远处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苏雅白袍旋起,一掠身便停在了那人面前,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宋相宜随即便跟了上去,来到那个人面前细看,那是一个憔悴枯瘦的中年妇人,穿着破旧的宫服,披散着一头灰白的乱发,满脸皱纹,双目浑浊,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募地,她抬起手指指着宋相宜:“英姐姐,英姐姐……” 英姐姐?英姐姐又是谁呢? 宋相宜蹙起了长眉,苏雅更是一脸不明白,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苏雅刚刚出去过一次,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便回答了宋相宜刚刚的问题:“我们现在还在皇宫里,这里是一处废弃很久的宫殿。” 宋相宜的目光又落回到了面前的老妇人身上,上前两步问她:“老婆婆,能告诉我,你是哪个宫里的人吗?” 那老妇人一张面孔无端扭曲起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宋相宜:“英姐姐,你怎么管我叫老婆婆?我有那么老吗?” 宋相宜的感觉是,面前这位老人一定是疯了…… 就在这时,那老妇人浑浊的双眼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精光,视线穿过二人,向院门口望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宋相宜一时错愕,正要回头看个清楚,哪知那老妇人一把推开了她,向院门口冲了过去。 苏雅却比宋相宜反应更为迅速,就在老妇人冲出去的瞬间,他伸手将宋相宜揽起,一个点地拔足,眨眼间二人已经退至一堵残垣之后。 接下来,宋相宜躲在残垣之后,看到了发生在院门口的一幕。 只见一个穿着宫女装束的老嬷嬷出现在了门口,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赶紧拉着那疯妇人的手,将她带回到院中,一边苦口责备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出来,小心被人看到,你怎么就不听呢!” 那疯妇人拨浪鼓似地拼命摇了摇头,口中含混地解释道:“英姐姐,英姐姐……” 老嬷嬷闻言怔住了,脸上出现了惶然之色,忙伸手捂住了那疯妇人的嘴,拉着她到草丛里坐下:“别瞎说,什么英姐姐,英贵人早就死了,你是撞见鬼了吧?!” 哪知那疯妇人竟满脸冤屈之色,站起来看向原先苏雅和宋相宜站过的地方,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后,竟悲伤地落下了泪来。 老嬷嬷见状急忙一把将她拉蹲下来,从随身带来的食盒中拿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了地上,那疯妇人许是饿了很久,看到饭菜立刻转悲为喜,赤手抓着狼吞虎咽起来。 老嬷嬷看着她吃,一脸心疼加无奈的表情,对她说:“你只知道吃,可知道吃的是什么饭吗?” 老妇人抬起茫然的眼睛看了一眼老嬷嬷,简短地摇了摇头,继续吃了起来…… 老嬷嬷摸着泪对她说:“董妃的儿子魏王纳了炎国公主为侧妃,这就是今日宫中喜宴上的东西啊。同样一朝为妃,你看看你如今的凄惨境地,再看看董妃,唉……真是苍天无眼啊。” 听老嬷嬷这么一说,那疯妇人忽然停下了口中的咀嚼,手中拿着的鸡腿也跌落到了草地了,发了片刻呆之后,她竟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声音无比痛彻心扉。 “哎呀,你看你还哭上了。哭有什么用啊,你现在这样子……唉,不要哭了,被人听见了发现了可就没命了。” 老嬷嬷一边拿出帕子为她拭泪,一边劝说道:“别哭了,快吃吧,吃一顿少一顿,我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下一顿饱饭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呢。” 而那疯妇人似乎真的沉在了某些伤心的记忆中,一时哽咽起来,无心再吃下去了。 老嬷嬷看了看已晚的天色,将两只油乎乎的鸡腿塞进了她破烂的衣衫中,又强行灌了她几口水喝,然后便将地上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收拾好。 “快回去吧,没事别总出来,命要紧!”老嬷嬷说着,把疯妇人推进了草丛深处,一直消失在了苏雅和宋相宜的视线之中。 等到老嬷嬷拿着食盒匆匆离开了院子,苏雅问宋相宜:“要不要我去跟着看看?” 宋相宜点了点头。 苏雅侧脸轻声问她:“那你呢?” “既然是在皇宫里,我自己有办法回去的。” “这个皇宫处处都可能有陷阱,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的。” 宋相宜知道拗不过苏雅,只能依着他,让他送自己回去。 路上,二人谈起了刚刚在荒院中目睹的怪人怪事。 先是文典阁的密室,然后是直通荒殿的通道,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妇人,一日之间,竟然接二连三出现,看来,这大良的皇宫里果真隐藏着很多秘密。 苏雅先开了口问道:“相宜,你觉得那个疯妇人会是什么人?” 宋相宜说:“不知道。” 苏雅停下来看着她:“那她缘何会喊你英姐姐?” 宋相宜对此也是满心疑虑,且不说那老妇人口中的英姐姐是何许人,自己的容貌是不是与其有所相似。 那老妇人的年纪起码是她的上辈人了,而且听那送饭的老嬷嬷之言,似乎也是和董妃一辈的人,自己怎么就会成为她眼中的英姐姐呢? 宋相宜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弄得脏兮兮的淡蓝色衣裙,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件衣服,是不久前迎接使臣宫宴前夕,皇后托秦琰送给她的,还有一整套配套的首饰,她今日恰好也戴着几件。 宋相宜心中一亮,难道说,那疯妇人竟是看了这衣服和装饰,才把她认错了? 第349章 本宫有惊喜 苏雅若有所思地看着宋相宜,她的脸上有一时间的惊疑,很快便又恢复了平时的若无其事。 宋相宜叹了口气说:“深宫里总会有很多的可怜人,哪朝皇帝的冷宫里都会有几个弃妃,更别说那些受牵连的宫女嬷嬷们了,重则命丧九泉,轻者落魄伶仃,苟且偷生。刚才的那个疯妇人,还有人记得她,给她送口吃的活命,运气算是不错了。” 眼看太阳又快落山了,二人已经来到了苏雅所住的宫殿附近。 苏雅对宋相宜说:“这都整整一天了,你肯定也饿坏了,先进来吃点东西吧。” 宋相宜自然是不愿意进去,便道:“不了,太子一定在等着我,我还是去找他吧。” 这时,一阵清脆柔美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出来:“宋侧妃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倘若圣子哥哥的邀请会让太子殿下心生误会,那么我的邀请总可以让他放心了吧。” 只见,炎国公主璃珠携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满身珠光宝气,一路环佩叮当,袅袅而来。 璃珠料想,之前自己一心想要做太子侧妃,宋相宜多少也会像刘若昕一样,心中对此颇有些芥蒂,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宋侧妃稍安勿躁,我这就命人去通知太子殿下,而且,璃珠有好消息要告诉宋侧妃,快请进来吧。” 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好消息,宋相宜也不好不给二人面子,便随他们进入了殿中,简单洗了洗脸,喝了点热水,用了些茶点。 璃珠媚眼如丝,抬头仔细端详着宋相宜素颜的脸,不禁称赞道:“宋侧妃,是我在大良国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不施妆点都能美得如此不可方物。难怪苏雅哥哥……” 宋相宜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公主有何好消息要告诉我,就请说吧。” 璃珠公主瞟了一眼旁边的苏雅,只见他正看着宋相宜,那眼神中明明就含着默默的情愫。 璃珠也不再卖关子,笑道:“好消息就是,我要嫁与魏王做侧妃了,陛下已经答应了,宋侧妃与太子妃这次大可放下心了。” 让璃珠出乎意料的是,宋相宜的脸上毫无喜乐之色,只见她淡淡地抬起眼来,看着璃珠道:“公主嫁了太子,太子对我的宠爱也不会减一分,公主不嫁太子,太子对我的宠爱也不会多一分。公主要嫁与哪位皇子,是公主自己的事情,好似与我并无多大干系……” 璃珠被宋相宜用话噎住,心中已有些按捺不住的怒气,脸上却还陪着淡若清风的微笑:“宋侧妃果真是个通透的人,够自信,不矫作,璃珠佩服。” 这时,外面响起了马蹄声,宋相宜急忙起座出门,秦琰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看到了宋相宜,脸上绽出了微笑,上前便是一个肆意的拥抱,也不顾周围的苏雅和璃珠在看着。 宋相宜脸色瞬间飞起红晕,忙催促秦琰快将她放下来,秦琰这才放开手,接受苏雅和璃珠的见礼。 白日里在正衡帝那里,听到了璃珠已经许配给魏王做侧妃的消息,秦琰感叹这个包袱终于是甩掉了,皇后也不会再用此事来为难他,自然是万分高兴,对璃珠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与炎国公主和圣子告别后,秦琰带着宋相宜上了马,赶回太子府,一路亲卫在后面紧紧跟随着保护二人。 回到太子府,匆匆用过晚膳,宋相宜便想告诉秦琰今日的见闻和收获。 秦琰却并不着急听她的见闻,而是脸放异彩,笑着对她说:“不急,一会儿慢慢再讲,今夜,本宫有惊喜送给爱妃。” 除了那个……还能有什么惊喜?宋相宜知道自己总这么想秦琰,是有些发污,但是他那种就像野兽看着羔羊的热烈眼神,让她根本想不到别的地方。 而且,她知道秦琰现在对自己兴致正浓,肯定没有心情听她说别的,只好顺着他的意,来到飞流院来观看他嘴里所说的惊喜。 穿过屏风,便问道一股沁人心脾的迷人熏香。 两旁的侍女们挽起了五彩斑斓的珠帘,宋相宜便看到,原本是偏殿的中央地上,竟然新建了一个浴池,约有八尺见方,热气氤氲的水面上,飘满了鲜红的花瓣。 看着那一池暖波荡漾的温泉水,宋相宜心中不知是何感受,按理说能被太子如此宠爱,应该是感到高兴才对,但她却恰恰相反。 此时,她的心中不仅没有喜悦,反倒是多了一份隐隐的担忧。 小小的汤池,让她想起一个历史故事,唐玄宗宠幸杨贵妃,为之修建华清池,一汪泉水见证了二人十几年的恩爱之情,但随着“安史之乱”的到来,贵妃最终香消玉陨,十几年红尘终如一梦,也作为帝王享乐之所的华清池也日渐凋敝。 眼前的浴池,自然没有华清池那样宏大而壮观的风采,却依稀要为他们二人的浪漫恩爱抹上一道享乐主题的色彩。 宋相宜俯身用玉掌掬了一捧水,任那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落下。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放得开享受的人,然而面对秦琰的一番心意,内心依旧是会感动的,轻启唇道:“多谢殿下,臣妾从未想过殿下是如此浪漫之人。” 是啊,他曾是多么严酷,多么刚绝的一个人,没想到也心怀着这样的温柔情调。 “只要爱妃高兴便好,爱妃高兴吗?”秦琰说话间,已经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伸手将宋相宜拉进怀中,轻巧地解开了她的裙带…… 宋相宜还未从遐思中回来,便觉得脚下一轻,娇躯已由秦琰横抱而起。 宋相宜脸颊微红,勾住秦琰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臣妾若是不高兴,岂不是不解殿下的一番风情……” 秦琰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眼睛,抱着她缓缓踏入池中,荡起了层层水波,温暖的泉水,逐渐浸入如雪般的肌肤,在交错的灯影中,勾勒出一幅迷醉千年的鸳鸯戏水图。 琢磨着宋相宜的话,秦琰的声音落在她的颈侧:“爱妃话中有话,到底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第350章 心中不安 宋相宜一边升手抚弄着水中的花瓣,一边对秦琰说:“自那日华嫔的端福宫出事以后,臣妾的心中总是不安。” 秦琰笑着问道:“为何?” 宋相宜眉间一片忧色,说道:“那么大的事,查来查去的折腾了这么多天,最后竟然就不了了之了……怎么想都不合常理。这样的事,倘若放在民间,定要立案一查到底,不弄个水落石出,让罪有应得之人受到严惩,是绝不会罢休的。为何在皇家反而不一样了呢?” 秦琰听闻后呵呵地笑了,抚着她圆润的双肩道:“我的傻姑娘,天家和寻常百姓家是不一样的。 皇后也好,董妃也好,华嫔也好,都是父皇自己的女人,她们之间谁糟践谁,谁被糟践,翻来覆去都是一个锅里的肉,在父皇眼中都是一回事。 只要父皇自己不受到损害和威胁,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宋相宜听闻秦琰这样说,心中划过一阵凉意,问道:“殿下将来,也会这样吗?” 秦琰没想到宋相宜会对此这般在意,便开起了玩笑宽慰她:“你若能有本事一直占据着本宫的心,本宫便独宠你一人。” “谈何容易……”宋相宜吐出几个悠长的字后,便离开了秦琰的怀抱,在池中惬意的游弋起来,一头青丝散落于水中,如水墨倒影,优雅而迷人。 “说笑而已,爱妃何必如此没有自信。”秦琰抬起手,任那青丝灵巧地穿过指缝。 却听宋相宜说道:“不是臣妾没自信,是恶人手段太过阴险狠毒。这次只是侥幸没出人命,有时候是会闹得出人命的,不是吗?” 人命……母妃的死…… 二十年前模糊的记忆翻滚而至,瞬间冲击着秦琰的思绪,他的脸色渐渐冰冷…… 宋相宜一看便猜到了他是缘何变了脸色,急忙游了回去,来到秦琰面前,抬手抚摸着他的眉梢,柔柔说道:“殿下,是臣妾不好,让你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秦琰沉吟了片刻,许是得了美人的温柔感化,眼中的寒冰渐渐散去,笑着对她说:“没事的,和本宫说说你今日的收获吧。” 终于甩开了沉重的话题,宋相宜立刻精神满满,迫不及待地告诉秦琰:“今日,臣妾在文典阁中发现了一间密室。” “哦?竟有此事?!”秦琰从小到大,很少去文典阁,不禁有些奇怪。 宋相宜点点头道:“是一百多年前南国人留下的,里面有很多南国人留下的东西,我想请殿下把那些东西都搬到太子府来。” 秦琰闻言皱了眉:“你要那些破东西做什么?前朝的东西,会被视作不祥之物的。” 宋相宜闪动着灵活的大眼睛,说道:“殿下还记不记得,臣妾上次与你说起的那些推论,臣妾觉得,可以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没准可以找到南国后人当时逃离的路线,以及他们如今的下落呢。” 秦琰蹙眉想了想,倒是有点道理,自然就不打算拒绝宋相宜,便答应她道:“爱妃若真想研究这些,本宫可以从大理寺调两个人来给你打下手。” 不料宋相宜拒绝道:“那倒不必,人多手杂,容易出乱子。殿下就帮臣妾把东西都搬来就可以了,有红雪和丫头们帮我就足够了。” 秦琰摸了摸她的小脸,宠溺道:“本宫算是被你给吃透了,依你!” 宋相宜欣喜道:“那您答应派人帮臣妾把那些东西都搬回来了?” 秦琰再次将她揽入了怀中:“当然,包在本宫身上,不就是从自己家里拿点东西吗?有什么难的。你说是不是?” 宋相宜羞怯道:“臣妾多谢殿下。” 秦琰的吻又滑至了她的颈间:“老规矩,不能光说嘴……得用行动来谢。” 飞流院中红灯高悬,一夜温香弥漫。 宋侧妃的寝室中,享不尽的娇柔旖旎,说不尽的长夜情话…… 太子府另一个院落中,太子妃刘若昕几乎守了一个多月的空房了。 她看着沉睡中的鸿钧,那小脸,那眉眼都与太子秦琰十分相似。 刘若昕不禁回忆起几年前,她与太子新婚燕尔的日子,太子那时对她日日万般宠爱,夜夜欲求不满。 只是,那种宠爱的程度,却丝毫比不上现如今太子对宋相宜的宠爱。 刘若昕眼睁睁看着,飞流院焕然一新,豪华、舒适、充满情调,那温泉池她只是听说过,据说要从二十多里外的地方将泉水运来,一次要运好几车…… 而建造温泉池的目的,竟是供宋相宜独享的。 想到这里,刘若昕的手指便狠狠地绞起了手中的帕巾,生生把丝帕抠出了几个洞。 看到被指甲戳破的丝帕,刘若昕感到满心晦气,便直接将它扔了去。 她愤愤地坐在窗前,看着西边那灯笼高悬的飞流院,似乎也遥遥地听到那刺耳的欢愉声,这让她头皮发紧,胸前发闷…… 刘若昕形影相吊地坐在床畔,直到深夜十分还未去睡觉,把起夜的美云险些吓了个半死。 “太子妃,您怎么还不睡,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美云急忙服侍刘若昕睡觉,她人是和衣躺下了,可眼睛却一直睁着。 美云心疼主子道:“太子妃,您快睡吧,别熬坏了身子。” 刘若昕却道:“本宫怎么能睡得着,这跟被打入冷宫又有什么区别?这一日一日,一夜一夜若都这么过,往后这一辈子,本宫可怎么活。” 美云只是个小丫头,也只能临时想到一句两句聊以安慰她:“殿下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迟早还是会回到您身边的。” 刘若昕冷冷一笑,道:“哼!会吗?我觉得不会。你还小,根本不了解男人……就算没有了宋相宜,也还会有别人的。就是得来一个收拾一个才行!” 刘若昕的眼睛里冒出阴狠的光:“母后说的没错,宫里的女人,必须得依靠自己去争取机会,明日我便到宫中去见母后,向她取点经来对付宋相宜! 绝对不能再任由宋相宜这样霸占着殿下,否则,本宫总有一天会疯掉的。” 第351章 先下手为强 翌日一大早,当秦琰和宋相宜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刘若昕便出了太子府,匆匆进了宫。 不久后魏王府的请柬便送到了太子府,魏然正在府外守卫执勤,收到后便急忙前去飞流院交给秦琰。 路过演武坪的时候,魏然看到红雪又在调教那帮小丫头片子,那一身红衣在花花绿绿的少女中,格外显眼靓丽,不禁迟疑了几步,结果却被红雪那悍婆娘给发现了,狠狠地冷扫了他一眼,魏然这才赶紧回头往飞流院走去。 哪想刚一回头,差点撞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的秦琰身上。 “哎呦,殿下,您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 没等魏然说完,秦琰便向他要来手中的请柬,看罢后冷冷一笑:“这定下婚刚没几天就办典礼,魏王还真是够猴急的。你去准备一下,稍后进宫。” 魏然点头离开去准备车吗,秦琰则折回飞流院去找宋相宜言说此事。 宋相宜浏览了一下请柬,对秦琰说道:“看来,魏王这次要美梦成真了,炎国所在位置乃大良、北梁和辽国三国咽喉之地,殿下您拒绝了璃珠公主,不觉得是很大的损失吗?” 秦琰却明显对此不屑一顾:“炎国人殷勤显得太突然,未必真是好事。倘若真正坐镇天时地利,自然会有人主动趋之问津,又何必大老远急着来交换条件。” 宋相宜将请柬交还到他的手中,秦琰托在手中掂了掂,轻笑道:“弹丸之地,存在与否,与我大良又有何干。” 宋相宜恍然顿悟道:“臣妾明白了,殿下是不愿意为趋小利而留大患。” 秦琰笑着抚了抚宋相宜的发,眼眸中温情盎然,轻声道:“又要参加婚礼了,本宫陪你去订做套衣服吧。” 秦琰认真细致起来的样子,让宋相宜心中暖暖的,但她并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尤其是舍不得浪费秦琰的时间。 因为他整天日理万机,根本算不上有多少闲暇,自己能解决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占用他的时间。 宋相宜想起皇后上次送她的衣服,样式和色彩自己也挺喜欢,便直接拒绝了秦琰刚刚提出的一番好意:“臣妾穿上次母后送得那套便可以。今日,臣妾要去看看那些小姑娘们,是时候挑选两个心腹侍女了。” “好吧,依你,本宫这就去为你安排人手,对文典阁的密室来个大清洗。”秦琰说话的时候,故意拿出仆人一般打趣的口气,惹得宋相宜忍俊不禁。 秦琰刚刚离开不久,便有下人来通报,说炎国圣子求见。 宋相宜心中一惊,心想苏雅真的是越来越胆子大了,竟然直接来到太子府找她。 还好刘若昕和秦琰先后都去了宫里,否则宋相宜真要为他捏了一把汗了。 不论秦琰也好,刘若昕也好,就算是护卫们,如果看到了苏雅私下里来这里找她,都是不太好的。 苏雅虽是随性之人,倒也分得清场合,看到宋相宜从府中出来了,便有模有样地冲她鞠了一礼:“苏雅见过宋侧妃。” 宋相宜心中觉得有些别扭,也只好一本正经地回了声:“圣子免礼。” 苏雅微笑着审视着二人之间的距离,问道:“到了你家门口,都不请我进去吗?” 宋相宜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两步:“圣子请。” 苏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侧脸,沉声道:“不必了。” 没待宋相宜再次开口,他便将调查到的消息转告给了她:“出现在荒殿中的那位老嬷嬷,是林贵妃清心殿里的人。至于那位疯妇人究竟是谁,我想凭侧妃自己的本事,也不难查到。” 宋相宜点了点头,谢过了苏雅,便打算折回府中。 苏雅却叫住了她:“相宜,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这个消息,不止你一个人知道。” 宋相宜不免一怔,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雅道:“如果到了关键时刻,你要记得先下手为强。” 宋相宜懂得他话中的暗意,也不难分辨这是一句忠告。 宋相宜向苏雅道了谢:“谢谢你,苏雅,看来我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苏雅笑道:“不算什么,但愿能帮到你。” 苏雅离开后,宋相宜便唤了红雪:“随我进宫。” 到了宫里,宋相宜便驱车直奔清心殿。出乎她的期待,林贵妃竟笑容淡淡,在殿门口相迎。 进门之后,宋相宜给红雪递了个眼色,红雪便径直走开,去办理宋相宜在马车中交代她的事情。 林贵妃携着宋相宜的手前往华嫔居住的地方,二人一路上又寒暄热络了几句。 华嫔近日来气色不错,已经着了常服在殿中抱着小皇子玩耍,见到宋相宜后,更是激动得满心欢喜。 林贵妃依旧是屏退了除华嫔心腹之外的其他几个侍女,自己也婉言离场,留给宋氏姐妹时间独处。 华嫔告诉宋相宜,正衡帝几乎每日都会来看她和小皇子,并为小皇子取名秦瑞,取祥瑞之意。 宋相宜道:“恭喜姐姐,历经生死大难,依旧圣宠不衰。” “妹妹呀,可别这么说,经历过这么一劫,姐姐我可是彻底怕了。”华嫔说着说着,便现出一脸委屈,压低了声音道:“这后宫中水深水浅太难把握,一时间谁都不敢相信,心中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宋相宜问道:“林贵妃对姐姐该很好吧?” 华嫔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愁苦之色:“还好,只是看陛下的面子,略尽本分罢了,感觉她这人并不容易亲厚。所以我还是盼着赶紧搬进新的宫殿,寄人篱下的感觉毕竟不好。” 宋相宜心想,依宋相欢的性子,肯定会主动与林贵妃示好,但林贵妃性情清高孤傲,向来不喜欢参与勾心斗角,只怕不是太好相交。 遂安慰宋相欢:“人们常说,人之相处,看的是缘分,然而把握好彼此之间的界限和准度更为重要,期望得太高失望就太大,姐姐也不必因此闷闷不乐。” 宋相欢听得很仔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宋相宜又与华嫔谈了些宋家的家事,直到红雪回来,才起身告辞。 第352章 风雨将至 林贵妃正在花园的鱼塘边喂鱼,看到宋相宜出了殿,似要离开,便过来相送。 近前后,发现宋相宜又没有明显要走的意思,便问:“宋侧妃还有事吗?” 宋相宜点了点头,抬眼望向花园一侧清幽淡雅的景致,建议道:“贵妃的花园打理得好精致,可否一看?” 林贵妃笑道:“侧妃谬赞,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二人踱步在幽深的花径之中,渐渐远离了宫殿,在林贵妃的示意下,下人们也都远远地守在一方,没有跟来。 来到了花园深处,满园芬芳沁人心脾,宋相宜停下了脚步。 “宋侧妃有何事就说吧。”不知为何,林贵妃倒显得有几分期待和焦急了。 宋相宜这才一笑,淡淡问道:“林贵妃可是有一位姐妹住在后宫西北角的一处荒殿,每隔些时日都会派一个老嬷嬷去给她送些吃喝?” 林贵妃闻言猛地一震,心想这二十几年来,她做的十分隐蔽,宫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宋相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听闻她的口气,似乎已经十分确定了。 然而,即使心里慌乱如麻,林贵妃的嘴上却还是在否认:“本宫好像听不懂宋侧妃在说什么,本宫在这宫里可没什么姐妹,本宫宫里的嬷嬷丫鬟们也一向老老实实,不会私通外殿,宋侧妃是不是弄错了?” 宋相宜又笑道:“如果真是我弄错了,还请林贵妃也不要往心里去。魏王与炎国公主订婚的那日,我恰巧路过那里,看到了一个老嬷嬷给那里的一个疯妇人送吃的,那老嬷嬷挺像您宫里的一个人,许是我看花了眼吧。” 竟然是亲眼所见……林贵妃便没有再表达怀疑,而是顺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真是个好心的嬷嬷,这种事在宫里也不常见……” 宋相宜听她此言,心中便更有了十分的把握。 当然,林贵妃闭口不言,自然有她的道理,宋相宜也便不再强问。 末了,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那疯妇人似在那地方待了许多年头了,能被人保护这么久也不容易,结果还是被我给发现了,幸好我不是多事之人,这也算是她的幸运吧。林贵妃,你说是吗?” 林贵妃神色不宁,紧抿着唇,一语不发。 宋相宜知道,她显然已经开始担心那个疯妇的处境了。 入夏的天气微微有些湿润,微风徐来,吹在了二人的脸上,宋相宜开头看天空,只见头顶的乌云渐浓。 宋相宜道:“好像起风了,这天似要下雨了,我得回府去了。华嫔母子,还有劳林贵妃多多费心照顾,相宜在此谢过了。” 宋相宜向林贵妃微微福礼后,微笑着离开了清心殿。 宋相宜刚回到府中,滚滚雷鸣便响彻天际,老天爷似上了火,灰头黑脸地折腾了一下午,竟是没有落下一滴雨来。 接下来两日也是日日阴天,弄得人心惶惶,不知这一场大雨到底何时到来。 魏王的婚礼也被一拖再拖,然而魏王终于不愿再看老天的颜色,定在了三日后举行。 魏王宴请的那日,秦琰本有要务在身,不是很想去参加。 然而想到方少逸结婚时,宋相宜只身一人前去,遭遇了一场风波不说,手臂还受了重伤,便有些放行不下,于是选择了陪她一同来。 当宋相宜再次穿上那套蓝色衣裙时,秦琰看着她的身姿,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恍然的感觉,心中,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不知因何而生。 秦琰突然劝道:“要不,换一套衣服吧,咱又不缺衣服。” 宋相宜觉得无大碍:“臣妾还想着,若穿了这套,皇后定会高兴呢,还是不换了吧。” “好吧……” 二人这便上了马车,前往宫中。 刘若昕则是一人单独走的,早早地便去了宫里,又跑到皇后那里告宋相宜的状。 前几日她来过一次,数点了宋相宜的诸多罪状,皇后却似有心事,没什么耐心听她唠叨,草草地就把她打发了。 这次,一见皇后的面,刘若昕便直接哭诉了起来:“母后啊,你快救救儿臣吧,儿臣真的活不了了。” “看你那没用的样子……”皇后依旧是瞥了她一眼,忽然眼睛一转,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鸿钧呢?” 刘若昕懒懒地说道:“奶娘看着,在府中。” 皇后思忖了片刻,说道:“本宫有阵子没看到鸿钧了,你去把他接来,让本宫看看他吧。” 刘若昕这才诧异地抬起头来,问皇后:“现在吗?可是母后,马上就要参加婚礼大典了……我若耽搁了时间,就只能让宋相宜陪着殿下一起了!我才不想让给那个贱人!” 皇后有些微怒:“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就你这样磨磨叽叽的,还怎么整治宋相宜?!” 刘若昕低头喏喏道:“儿臣是笨了点,可是母后,儿臣做梦都想宋相宜去死呢!可是……” 皇后终是被她的罗里吧嗦不开窍搞得不耐烦了,怒斥道:“哪有那么多可是,你听话便是!其他的事情,本宫自然可以为你做主!快去把鸿钧带来,本宫就是不想看到董妃那个贱人,一会儿露个面本宫便回来陪我的孙儿!” “哦哦,儿臣这就去!”听说皇后愿意帮她收拾宋相宜,刘若昕虽然挨了骂,却高兴得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她匆匆出了凤藻宫,便乘了马车返回太子府。 在半路上,秦琰和宋相宜乘坐的马车与太子妃刘若昕的马车相向而过。 劲风吹起了车帘,宋相宜看到了刘若昕,便有些不安地对秦琰说:“都这个时候了,太子妃是要去哪里?殿下是否派人去追问下?” 秦琰摆摆手道:“不用管她,她一会儿肯定会回来的,我们先去便是。” 宋相宜放下了车帘,一颗心却不知为何有些放不下。 外面一直在刮风,车帐呼呼作响,秦琰看了一眼宋相宜,握紧了她的手…… 魏王与璃珠的婚礼在宫中最大的礼堂锦绣宫举行,太子秦琰携宋相宜到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座宾朋,热闹异常。 魏王穿着大红伴黑的吉服,整个人神奇气爽,心中是有多么得意,全都堆在那满脸的笑容中了。 看到秦琰和宋相宜来到,便亲自出来迎接:“皇兄请,宋侧妃请!” 第353章 魏王婚宴 宋相宜跟着秦琰一起向前方的席位走去,一路上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皇亲国戚自不用说,朝堂的重臣大员们几乎都到场了,还有几位京城的名人雅士。 在席间,宋相宜看到了汝南郡王和郡王妃,以及爹爹宋其凤和娘亲文佩兰,均得了机会互相寒暄了几句。 汝南郡王似乎还因为宋相若的事情与爹爹不大高兴,见了面也不愿意多说话。汝南郡王妃与文氏之间却热络的多,她们告诉宋相宜,她的三姐宋相若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宋相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不敢相信,宋相若……竟然怀孕了? 宋相宜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也有一个幼小的生命,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包括秦琰在内。 文佩兰双目注意着女儿的动作,脸上有些莫名的激动,张口便问:“相宜,你该不会是也有了吧?” 宋相宜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还没有……”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秦琰,秦琰却拢紧了宋相宜的肩膀,笑着对两位夫人说:“我们也会很快的。” 宋相宜自然是羞红了脸,两位夫人则陪了笑。 尤其是文氏,看着秦琰搭在宋相宜肩头的手,笑得更加灿烂了。 自相宜出嫁以后,母女几乎没有机会见面,她本就十分担心相宜与秦琰的关系,现在看到二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宋相宜和秦琰离开后,文氏对汝南郡王妃说:“你看,刚开始的时候,相宜也是哭着闹着不愿意,现在不也好的形影不离了。郡王妃莫要担心了,相若和少逸也迟早会有解开怨结的一天。” 郡王妃点了点头:“看看这次机会吧,相若这个孩子,虽说是做了些傻事,对少逸倒是百分百的真心相惜,从成亲到现在,一直很听话,也很孝顺,我对她很满意的,夫人也不必再担心。” 郡王妃没有提到方少逸对宋相若的态度如何,文氏也不好深问,她轻轻舒出了一口气:“也许,等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礼官已经宣布了宴会就要开始,两位夫人相视而笑,各自归席。 正衡帝因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没能来参加今日的宴请,皇后也迟迟未到。 除了魏王,主位上的董妃也一时成了宴会主角,她今日打扮的格外光艳照人,佩戴的是盛宠之时正衡帝所赐的凤冠,穿着金色夹红的长裙,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二十岁。 董妃居高临下,看着满座宾朋,眉目中全都是洋洋得意的神色,虽然人老珠黄,被华嫔抢走了老皇帝的宠爱,可联姻炎国公主,直接占据要害之地,魏王的筹码显然又多了一份,她当然得意得很。 宋相宜的一身淡蓝衣衫在宾客中也略显眨眼,董妃没有多久便注意到了她,当她的视线定格在那一身淡蓝之上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多年前一个女子的身影,那衣服的颜色和样式简直一模一样…… 董妃有些神情恍惚,赶紧将目光收了回来。 “皇后驾到!”一声传喝下,锦绣宫内所有人都长身起立,纷纷跪下行礼。 只见皇后头戴九凤金冠,身着黑底金丝刺绣凤袍,比之董妃的雍容艳丽,显然多了几分威仪。 皇后踏入殿门后,便径直走向中央正坐,长长的祥云裙摆自红毯上拖逶而过,待缓步踏上台阶,在正位上入座后,方开了口:“各位卿家请起来吧,今日是魏王的大喜之日,本宫特代陛下前来祝贺。” 皇后拿起李公公呈上的酒,站了起来:“恭喜魏王与璃珠公主喜结良缘!” 满座同道:“恭喜魏王与璃珠公主喜结良缘!” 魏王开心得很,举杯一饮而尽:“谢母后!” 皇后令李公公再次满了杯,来到了董妃面前,恭贺道:“恭喜妹妹,得此如意儿媳!” 董妃笑靥如花:“哪里,还得多谢皇后姐姐成全!” 言罢,二人轻轻碰了杯,均一饮而尽。二人脸上是彼此都不输给对方的笑,仿似几日前,那场恨不得撕碎对方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一般。 宴会是在一曲别开生面的炎国舞蹈中开始的,这时,盛装的璃珠也出来随魏王一起敬酒,敬过皇后和董妃后,二人来到了太子秦琰和侧妃宋相宜的面前。 璃珠今日换上了大良的传统礼服,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不再似之前那般妖媚动人,而是多了几分灵秀娇柔之气。 她那灵动的大眼睛依然忍不住深情款款地看了秦琰一眼,秦琰只当是过眼浮云,嘴角挑起一丝轻笑,举杯对魏王道:“祝贺皇弟抱得美人归!” 魏王哈哈大笑:“多谢皇兄!”举杯一饮而尽。 宋相宜则与璃珠轻轻碰了杯:“恭喜公主殿下。” 璃珠笑着言谢,将杯中物优雅地饮尽后。 抬起头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宋相宜的发簪似乎有些歪了,便将酒杯递给了魏王,伸手帮宋相宜整理了一下:“侧妃的簪子很漂亮,就是有点插斜了。” 宋相宜有些惊慌,忙道:“哦,是么,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多谢公主!哦,不,应该是侧妃了!” 二人言罢笑了起来,又寒暄了几句,待秦琰和宋相宜归位后,魏王再次满上酒,带着璃珠又去别的桌位上敬酒。 路过中央红毯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璃珠借着整理裙摆轻轻回了下头,向台阶上的皇后笑着眨了下眼睛,然后又很自然地跟上了魏王的脚步。 皇后得了信息,并没有着急行动,而是低下了眼眉,轻轻抚着金色的护指,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二十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记忆中,秦琰的生母,那个穿着淡蓝色裙装的英贵人,也是饮了她的一杯毒酒而死…… 而那一场错误,都是因为董妃,毒害了她腹中的安儿! 董妃,要怪,就怪你自己自作自受吧,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报应,迟来的报应! 皇后抬起深邃的凤目,看了一眼人群中如花般娇艳、喜上眉梢的董妃,又看了一眼一身淡蓝、安静恬淡的宋相宜,嘴角浮出了冷冷的笑。 第354章 血之宴 觥筹交错间,迷醉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大殿。 大殿中央,炎国舞姬们使出浑身解数,表演到了最精彩的阶段,每个人的胳膊上都飞起了圣火化的“蝴蝶”,四座皆举杯喝彩,只见那些“蝴蝶”竟离开了舞姬的胳臂,飞向了席间,整个宴会就此被推向了高.潮。 宾客们的目光追逐着飞舞的“蝴蝶”,直到那火焰的幻像随着时间化为乌有。 然而,有一朵“蝴蝶”飞着飞着,竟然落在了宋相宜的头上,在秦琰爱慕的目光中,过了很久才淡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小小幻蝶带来的插曲,明显让二人之间爱意更浓,看到宋相宜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秦琰便亲自为她夹了几样最爱吃的菜。 宋相宜心思却全然不在美食和酒乐上,她环顾四周,发现后宫嫔妃中,只有林贵妃和华嫔没有在场,而苏雅一直坐于隔壁不远处的桌上,在几位大良美姬的陪伴下,放肆豪饮。 太子妃刘若昕,自来时路上匆匆一别后,便一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宋相宜隐隐地觉得,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找不到头绪,然而放眼眼前的一切,气氛虽然吵闹而热烈,却是那样的喜庆而正常。 这时,秦琰站起身来,邀她一起去敬董妃,宋相宜便脱离了思绪,茫茫然站了起来。 皇后看着秦琰终于携起送相宜的手走向董妃,目光更加深沉。 她的心情实在太激动了,她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场乐极生悲的大戏。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异常,她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如烦倦了一般,打了个哈欠,微微地合上了眼睛。 看着宋相宜走向自己,已是酒意微醺的董妃,恍然间再次失神,如宴会刚刚开始时看到的那样,宋相宜那淡蓝色的身影动了起来,更像是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了…… 近了,更近了,她的衣服、她的发饰、她那如兰般优雅的举止,她那超然脱俗的气质…… “英贵人……”董妃喃喃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董妃娘娘,恭喜您!”宋相宜再向董妃敬酒,董妃回过神来与其喝酒,看到宋相宜举杯一饮而尽的模样,董妃心中揪起一阵隐隐的痛意。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宋相宜身旁的秦琰,心中的痛意竟翻江倒海而来…… 二十年前,秦琰的生母英贵人就是那样喝下了一杯毒酒,死在了端福宫…… “母妃,宋侧妃敬酒,你怎么不喝啊?”一旁的魏王提醒着董妃。 董妃这才恍惚反应过来,忙将手中的酒杯送往嘴边,结果却被什么东西无端地撞到了胳膊肘,银盏脱离了她的手指,摔到了地上,滚落到了宋相宜拖在地上的裙摆上。 宋相宜将那个落地的银盏捡了起来,递给了一旁的侍女:“为娘娘换一个杯子吧。” 新的杯盏很快拿来了,侍者为董妃重新满上了酒,董妃微笑着,拿起银盏,将其中琥珀色的琼浆一饮而尽。 舞乐之声仍旧在继续,太子秦琰已经带着宋相宜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再次传来酒盏落地的清脆声。 二人忙一回头,只见董妃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双眼暴突,两只手颤抖着扼着自己的脖子,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宋相宜惊呆了,急忙呼喊:“董妃娘娘,你怎么了?” 秦琰见状亦是满脸忧色,大喊道:“快来人!快传太医!” 正在敬酒的魏王和璃珠也匆匆赶了回来,二人将董妃扶着坐下。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王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一旁的璃珠也是神色焦虑,眼泪都扑簌簌流了下来:“母妃,这是怎么了?……” 这时,很多人都围了上来,正座上的皇后也被惊到了,匆匆赶了过来,众人忙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皇后来到董妃面前,见状不禁抬手掩起了口,急忙蹲下身子握住董妃的手,满面悲戚地落下泪来:“董妃妹妹,你怎么会……是谁?!是谁干的?!” 皇后愤然转身,眼如利刃,目光扫视过每一张脸:“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皇后发了飙,一时间大殿中嗡嗡的议论声停了下来,只能听到董妃痛苦而嘶哑的挣扎。 募地,璃珠的目光落在了刚刚掉到地上的银盏上,她颤抖着用手指将那银盏捡了起来,托在手中仔细观察了片刻,不禁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魏王殿下,母妃,母妃中毒了……” “什么?!中毒了?!”魏王看着那闪闪发亮的银盏,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而此时的董妃,已经开始浑身哆嗦,唇角流出了暗红色的血。 意识到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坚忍着抬起了手,指向了宋相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吐出来三个虽有些含混,却又被人听得一清二楚的字眼:“英……贵……人……” 皇后大吃一惊,忙蹲下来拉住董妃的手,一脸悲戚而关切地问道:“好妹妹,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宋相宜是杀害你的凶手吗?” 秦琰闻言大惊:“母后,你怎么能这么说,董妃并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恨恨地看了秦琰一眼,目光转向宋相宜,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拿下!” 秦琰一把将宋相宜护到了身后,直面着皇后:“母后,董妃说的话,儿臣听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是‘英贵人’!” 皇后的眼中,那团尘封已久的仇恨之焰再次燃烧了起来,她再次面向濒死的董妃俯下身来,轻轻说道:“好妹妹,姐姐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董妃此时已是目中含血,面孔有些扭曲,以一种十分怪异的模样看着皇后,忽然嘴角用力扯出了一丝笑,指向宋相宜的手指又渐渐划向了皇后…… 然而,也仅此而已,因为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董妃,这个在后宫得宠二十几年的女人,死了,死在了自己儿子的婚宴之上。 董妃的手就那样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动作,皇后盯着那僵硬的指尖,缓缓直起身来,立即沉声下了一道令:“来人,把锦绣宫封起来,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第355章 一箭双雕 皇后一声令下,犹如自身便是大良天下主宰。 太子秦琰、宋相宜、宋其凤夫妇、汝南郡王夫妇……所有人都闻言色变。 “母妃……”大殿之上,万般俱静,气息压抑,只有阵阵凄惨的哭声,震人心弦。 大殿的红毯之上,伤心欲绝的魏王抱着董妃的尸体,已经哭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刚刚成为魏王侧妃的璃珠公主,则陪在魏王一侧,同自己的夫君一起落泪。 皇后一脸阴郁,一双凤目纵观全场,看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的头目都在场,立刻便又下了一道命令:“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右御使请上前。” 被点到名的人,自然也是心中忐忑,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钻出来,来到皇后面前一一跪下:“臣等在此,请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凛了凛神色,道:“你们都亲眼看见了,陛下的爱妃董妃,在宫中的婚宴上遭遇不幸,本宫认为这是一起谋杀,凶手一定还在殿内,本宫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就开始调查本案,速速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几位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重压在身,不禁冷汗涔涔,却也无奈,皆叩首道:“臣遵旨!” 这时,太子秦琰出列,对皇后说道:“母后,此番事态重大,儿臣建议应先禀报父皇陛下,让父皇陛下亲自决断为好。” 皇后的眼神冷冷地看向前方,说道:“谁决断不都得查案吗?本宫觉得应该趁着人都在此,现场查案结案,方能严防凶手逃脱。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刑部尚书带头赞同道:“皇后所言极是,我等必不辱使命,全力以赴,查明真相。” 太子秦琰神色冷峻,继续劝道:“母后,后宫皇妃意外毙命,岂能在皇上还不知道情况下,便查案结案?儿臣认为这样做极为不妥!” 汝南郡王、太子太傅宋其凤等人也纷纷出列:“臣等也认为不妥,此事应极速奏报陛下!” 皇后依然很是淡定,对眼前的众人说道:“几位爱卿,可以先着手查案,本宫自会派人通报皇上。” 紧接着,皇后便转向了身边的太监李公公:“李公公,你速去一趟紫宸殿,将此事如实禀报陛下。” “奴才遵命!”李公公得令后,侍卫打开了殿门,放了他出去。 殿门打开的时候,一缕阳光射了进来,众人皆不由自主向那方看去,随着李公公踏了出去,两扇殿门吱吱呀呀地被重重关上,殿内又恢复了一片黯淡。 几位负责查案的重臣已经开始着手勘察现场,太医令等官员也在皇后的允许下加入了查案的队伍,协助查案。 木姑姑按照皇后的意思,点了一炷香来掐算时间。 查案进行的时候,殿里的人们都无所事事,全部归席等待,鼓乐之声已经停止,席上的美食还冒着腾腾热气,然而谁也没有了享用的胃口。 秦琰挽着宋相宜的手,在皇后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此刻已经十分清楚,皇后是在对付宋相宜,之所以一定要对付宋相宜,还是因为冯家和宋家的仇,皇后根本无法容忍一个仇家之女在他身侧,将来他继位后位列妃位。 之前,皇后一再要求秦琰迎娶璃珠公主,目的也是为了打压宋相宜。 秦琰目光冷冷地看着皇后,猜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女人,除了报复宋家,她的心中是否还有其它的目的。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躲在秦琰一侧的宋相宜,牵着一丝勉强的笑,带了一丝讽刺的意味问道:“琰儿,说实话,你一再要求禀报皇上再立案侦查,莫不是因为宋侧妃嫌疑重大,你有心袒护?” 秦琰话音清冷:“本宫用太子的名誉担保,相宜她不会做出这样不择手段的事情。” 说罢,秦琰看着忙于查案的几位大臣,说道:“各位爱卿,此案事关重大,本宫命你们严司其职,不能有半点马虎,若诬陷清白之人,本宫将严惩不贷!” 众卿忙道:“是!臣等明白。” 宋相宜坐在秦琰身边,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自看到董妃中毒的那一幕起,宋相宜的思虑就没有停歇过,即使所有人都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心里都是百分百明白的。 从一开始,微醉之态董妃看到她时,那种如见故人的恍惚眼神…… 到董妃正要饮酒,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碰撞得身体一颤,酒盏落地…… 然后,自己蹲下去捡起酒盏,又从侍女的托盘中拿了新的酒盏递给董妃…… 这一连串的事情的背后,似乎存在一只神秘的手,无形中牵引着事情向着某一个确定的方向发展,最终的结果,就是要董妃喝下那杯被人下了毒的酒。 可是她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撞了董妃,也不记得那个送酒盏的宫女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毒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酒杯之中。 而董妃死时,口中含混喊着“英贵人”,这个“英贵人”又是谁呢?她为何会喊这个名字呢?如果董妃认为宋相宜是凶手,为何不是喊宋相宜自己的名字呢?…… 皇后又是缘何那么笃定,董妃死前对她宋相宜的那一指,是在确定凶手?既然如此,那董妃最终将手指换了方向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最终指着的人……明明就是皇后啊! 宋相宜抬眼看向皇后,恰好皇后也再用眼角的余光冷冷扫视着她,那目光中,除了满满的毒辣和憎恨,似乎还隐隐有一丝得意的神色。 宋相宜心中大惊,难道,皇后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她明白了,皇后恨宋家,所以恨她,所以要她死! 为了让她死,皇后借魏王的婚宴,做了这样一个悲惨的局,甚至不惜搭上了董妃的性命! 一箭双雕的计策,既能除掉宫中的老对手,又能诬陷她宋相宜,真是好阴毒的计策! 宋相宜缓缓避开了皇后的目光,转眼看向身旁的秦琰,只见他神色严肃,眉宇间一片凝重的愁云。 第356章 替罪羔羊 秦琰的手一直环在宋相宜的腰间,这让她感觉到很大的安慰。 然而今日之事的结局会如何,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宋相宜却是真正捏了一把汗。 也许,这一次,真的要依靠秦琰了…… 她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却又无法与秦琰直说。 她在想,如果皇后故意设计害她,接下来定会用什么理由逼她认罪的,会是什么理由呢?…… 就在这时,刑部尚书朱大人上前禀奏皇后,案情侦查已经有了初步的收获。 皇后满面镇静地开了口:“请爱卿说一番详细。” 朱大人表情严肃地说道:“经太医查验董妃尸身,确定死亡原因为中毒而亡。” 众人似乎对这个结论都没有异议,皇后便命朱大人继续说下去。 朱大人拿起了手中的一个酒壶,接着道:“经查验,董妃所喝的最后一杯酒,就是从这个酒壶中倒出来的,此壶是宫中很普通的盛酒用具,里面没有任何机关琐碎。刚用厨房的狸猫做了实验,发现这壶中之酒并没有毒。” 皇后则问道:“既然壶中之酒并没有毒,那毒又是从哪里来的?” 朱大人放下了酒壶,又拿起了董妃中毒时喝酒用的酒盏:“是这银盏中有毒。” 这个细节引起了在场很多人的注意,宋相宜听到许多人开始议论纷纷。 皇后皱了皱眉,提高了声音道:“众位安静一下,让朱大人把话说完。” 锦绣宫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朱大人接着说:“经臣等详细盘查得知,在侍女们取用之前,银盏都是经过统一清洗后放置在物品橱中的,臣等对橱中所有物品进行了查验,并未发现毒药残余,凭此可推断,杯盏确实是经过宋侧妃之手后,才被投放了毒药。” 听闻刑部如此论断,众座皆哗然,听到矛头指向了女儿相宜,尤其宋其凤,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傅,竟然当场就炸了脾气:“怎能如此武断就证明是宋侧妃投了毒?!朱春硕!你简直血口喷人!” 且不说那刑部尚书朱春硕,本就跟宋其凤不站在同一个队列,宋其凤自江南进京之后,一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短短时间便居于己右,又靠着几个貌美的女儿攀上了皇亲国戚,自然是千般羡慕,万般忌妒。 眼下,能借此寒碜他几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当下便使出了巧言善辩的本领:“宋太傅莫要着急,本官只是推断杯盏确实是经过宋侧妃之手后,才被投放了毒药,并未说是投放毒药的就是宋侧妃啊!宋太傅人还不怎么老,怎么听话都听清楚了?!” 宋其凤气得胡子嘴巴一阵哆嗦,脸和脖子一下子都红了,胸中气血翻涌,一时难受得捂住了胸口,宋相宜和文佩兰见状忙上前扶了他坐下。 宋相宜安慰宋其凤道:“爹爹,相宜没有害人,也不怕任何人栽赃诬陷。你可要保重啊,爹爹。” 宋其凤老泪纵横,握住了女儿的手道:“相宜……爹爹相信你!” 皇后冷冷地看着一切,不发一言,到了此时才开口:“继续吧。” 一旁,朱大人带着几分得意冷笑了一声,继续拿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陈述案情:“董妃原本使用的杯子是无毒的,因不慎掉到了地上之后,确实是宋侧妃为董妃换了杯子。” 皇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众人,也都无异议,便示意朱大人继续。 朱大人又转头看着宋其凤,大声说道:“众目睽睽之下,宋侧妃为董妃换了杯子,这个可是事实!” 宋其凤冷哼一声,别过了脸,不想理他。 朱大人面露难色看了一样太子秦琰,只见秦琰的脸比铁还黑…… 朱大人只好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而拱手行礼向皇后言道:“启禀皇后,额……所以,这下一步,必须要对宋侧妃进行一番搜查,确定一下毒源是否真的在她的身上。” 朱大人话音刚落,秦琰便爆喝一声:“大胆!宋相宜是本宫的侧妃,本宫倒是要看看,除了本宫,谁敢动她!” 朱大人被秦琰一嗓子吓得,像受惊的猫一样,竟原地惊了个高,连忙跪下解释道:“太子殿下请息怒,殿下不要误会,这……这只是查案的必经手段,由宫里的嬷嬷代为取证便可。” 皇后也在一旁助阵道:“太子,既然是查案,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全力配合,就按朱大人的意思办,严查宋相宜,看看她的身上,到底有没有毒药的线索!木姑姑,去找位嬷嬷来。” 宋相宜心中一惊,正在扶着宋其凤的手也不禁抖了一下。 嬷嬷很快被找来了,然而秦琰依旧护在宋相宜面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嬷嬷却也不敢越过太子,对宋相宜下手。 檀香袅袅,时间流逝,局面一时僵持住了。 皇后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她可不想让查案就这么停下来,便对秦琰道:“太子,你无端阻挠本宫查案,莫不是要帮嫌犯拖延时间!” 秦琰冷冷反问道:“谁是嫌犯?请母后不要无端指责!” 皇后冷笑一声,道:“不要无端指责,那就别拦着护着,让本宫继续查啊!” 不等秦琰再开口与皇后争执,宋相宜主动站了出来:“殿下,不要再与母后争论了。相宜自认为没有做亏心事,也不怕被查,我愿意配合查案。” “相宜……”秦琰眼中满是痛色,因为他也不知道如果被查,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在这宫中,多的是栽赃高手,绝对有本领让一个人冤得顺理成章。 秦琰担心宋相宜会一个不慎,便落入他人的陷阱,进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心疼地看向宋相宜,宋相宜却一脸平静地说道:“殿下不必担心,若我一再拒绝,反而像是故意遮掩,我宋相宜身正不怕影子斜,嬷嬷,请便吧。” 嬷嬷看了一眼太子,才怯怯地走上前来,一件不漏地检查了宋相宜随身携带的东西,又取下了宋相宜头上的银簪、插花、还有耳坠、手镯等首饰,交给了朱大人。 众人又开始一番等待。 随着一声狸猫痛苦的尖叫声,检查结果便很快出来了。 第357章 清者自清 朱大人有些兴奋地来到皇后面前禀报:“启禀皇后,在宋侧妃头上的银簪上,确实发现了毒药,与董妃酒盏中的毒是同一种。” 宋其凤怒然从椅子上颤抖着站起来,直指朱大人:“混账话!毒药遇到银器都会有反应,怎么可能在银簪上。” 朱大人却是满脸讥诮之意,挖苦宋其凤道:“我说宋太傅,您老今日莫不是老糊涂了,董妃中毒所喝下的酒也是用的银盏啊。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遇银不会变色的毒药也有很多的,但凡从植物中萃取的毒都是如此的。” 皇后脸色有些不悦,打断了朱大人的话:“都别说废话了,朱大人,本宫问你,你可查出了,这究竟是什么毒?!” 朱大人道:“额……臣并未查出是何种毒,此毒不是一般的毒药,这种毒药很特殊,无色无味,不易察觉,遇到银器毫无反应,可能是某种有毒的动植物中提取的毒液吧。” 皇后冷冷说道:“是什么毒暂不去官它,关键是赶快找到下毒的人,找到了凶手,自然也就能逼问出着到底是什么毒了。” 朱大人谄媚似地赶紧说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那请问宋侧妃,究竟是不是你在酒杯中下了毒呢?” 宋相宜恰好想到了宴会中的一个可疑细节,便压制着心中的愤恨和不安,站了出来为自己辩解:“母后,朱大人,这套首饰乃皇后娘娘所赠,而且我并不是第一次佩戴。 如果首饰上有毒,我早就中毒了,所以,我认为,是刚刚在宴会上,有人在这首饰上做了手脚……” 朱大人皱着眉头,轻捻着胡子道:“哦?那就麻烦宋侧妃指出是何人做了手脚?” 宋相宜彻底静下了神色道:“宴会当中,璃珠公主曾接触过我头上的簪子。” 皇后的眼神微微一凛:“璃珠公主,可有此事?” 璃珠公主一直在一旁陪着魏王,听闻皇后问话,便细步走了过来,先是略显无辜地看了一眼宋相宜,然后才回答皇后的问话:“启禀母后,确有此事,臣妾看到宋侧妃的簪子有些歪了,便出于好意帮她重新插了一下。” 皇后思忖了一下,看了一眼璃珠公主,只见对方嘴角不明显地轻轻一勾,便道:“那就麻烦璃珠公主也配合一下,让嬷嬷把你身上的东西都取下来,好好检查一番。” 璃珠公主点头表示愿意配合,嬷嬷便像刚刚搜查宋相宜一样,对璃珠进行了一番搜查,并取下了所有的饰物。 璃珠公主戴的饰物比较繁多,大臣们查了很久才有了结果。 朱大人对皇后报告道:“启禀皇后,臣等已查明,璃珠公主身上并未有毒药的痕迹,接触过宋侧妃银簪的手指护指上也没有。” 这时,璃珠特意看了一眼宋相宜,脸上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皇后瞬间也觉得一颗心落了地,冷冷看向宋相宜,悠悠问道:“宋相宜,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辩驳?” 此时,宋相宜的心中已是出离愤怒,秦琰则怒意更甚,宋相宜站在她的身侧,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血脉都在喷张,形成一种十分强烈的场势,似乎随时都能与人拼命。 宋相宜正色道:“仅凭朱大人所搜集的罪证,只能证明我银簪上与和董妃酒盏中的毒是同一种毒,并不能证明就是我下了毒。” 皇后厉色道:“大胆宋相宜,既然是同一种毒,下毒的不是你还会有谁?!” 宋相宜高昂起头,言辞振振道:“皇后娘娘,众目睽睽之下,我又未取下银盏放到董妃的酒盏中搅合!怎么就能把银簪上的毒投入酒盏中?! 而我银簪上的毒也是在宴会上才出现的,我认为,我银簪上与和董妃酒盏中的毒,是被同一人所投,凶手既害死董妃,又能嫁祸于我。还望皇后和各位大人明察!” 皇后气的脸色发青,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下了台阶,来到宋相宜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在铁打的事实面前,宋侧妃仍然相信不是自己做的,不防就来证明一下吧。” 皇后这样一说,众人都觉得十分诧异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皇后拿随便拿起一个杯子,放到了宋相宜面前的桌子上,又用那个证物中的酒壶往里面倒了一盏酒,然后拿起宋相宜的银簪在酒盏的上方轻轻摇晃了一番,皇后的动作十分小心,并未使银簪接触到酒。 做完这一切之后,皇后将酒端给了宋相宜,对她说:“喝了它,如果你不死,就证明你是对的。否则,便仍然排除不了你的嫌疑。” 众人这才明白了皇后是什么意思,原来她是针对宋相宜话中提到的,得用簪子放在酒盏中搅合,才会将毒药传递到酒中。 而皇后想要证明的是,这种毒液是不需要经过直接接触便能进入酒中的,因为毒是看不到的,只要距离比较近就可以掉入酒中,比如,宋相宜低头捡起酒杯时,银簪与酒杯之间的距离…… 宋相宜看着皇后,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脑勺直窜到脚后跟……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杯酒,心中却再次忐忑。 然而,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必须喝下去,如果她因此而死,便是罪有应得,如了陷害她的人的意了…… 皇后挑衅般地问道:“怎么?不想喝?” 她无罪!她当然不想喝! 她冷冷地看向皇后,心中怒意翻滚,却又无比心痛。 她更觉得自己是如此可笑,两世为人,从现代来到古代,满脑子现代智慧,竟让敌人逼她至绝境,却毫无还击之力…… 皇后的脸上竟露出了笑意:“快喝啊,喝了,好证明你的无罪!” 宋相宜微微将酒杯举起,眼光落在那冷光洌滟的酒面上…… “相宜!不能喝!”秦琰见状,不顾一切扑上前来,要夺过那杯酒。 突然间,只听唰地一声响,一柄利剑出现在秦琰面前,冰冷的剑锋几乎点到了秦琰的鼻尖,秦琰定睛一看,竟然是魏王! 只见,魏王扭曲着一张脸,咬着牙道:“杀人者,自当偿命!” 第358章 交杯酒 随着魏王突然举剑指向秦琰,几个侍卫立刻冲上前来,护在了秦琰周围,纷纷拔剑,指向魏王。他们都是秦琰的暗卫,在宴会开始前便混在了侍卫当中。 魏王泪痕未干,目光阴狠地狞视着秦琰,手中的剑又近前两分,身后,他的暗卫便也纷纷从侍卫中跳了出来,站在了他身后,齐刷刷亮出了刀刃。 就这样,双方人手相当,剑拔弩张,相持起来。 而太子与魏王,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对方,如猛虎与雄狮一般,互相对峙起来。 转眼的工夫,大殿之上的气氛瞬间发生了骤变,本是论理论据的查案,突然变成了一场刀兵相向的恶斗开场。 在这般局势下,只要一方一声令下,一场恶战便会一触即发。 几乎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期待或担心着事情下一刻的走向。 就连皇后,似乎也没有料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走向,一时也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两条长眉紧紧蹙到了一起。 大殿中这次真正变得鸦雀无声…… “好酒,真是好酒!” 就在这个几乎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时候,角落里却传出一个放肆而不羁的声音,宋相宜闻声熟悉,便往那方看去。 只见圣子苏雅依然半倚着椅背,周围的美姬们都已经退了下去,他却依旧兴致盎然,自己自酌自饮得不亦乐乎,似乎这大殿上所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苏雅抬起眼,看到全场的人除了秦琰和魏王,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那些目光中,有不解、有诧异、有怀疑甚至还有……怜悯!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便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手拿着酒盏,一手推开了椅子,晃晃悠悠来到了宋相宜跟前。 “不就是喝杯酒吗?有什么了不起?!” 苏雅一派目中无人的模样,让众人感到很吃惊,皇后看着眼中却流露出不满的目光,她搞不清楚苏雅要做什么?是要助她?还是要捣乱? 虽然圣子苏雅和巫女璃珠都是教皇派来的人,但她一向觉得这个圣子很不靠谱,所以所有的合作计划都是与璃珠商量。 她曾向璃珠提起过对苏雅的一些疑问,璃珠对她说不必太在意,云光教的人对所做之事都会全力以赴,而且,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背叛教皇的。 然而,眼前苏雅的行为显然让她难以捉摸,她看了一眼人群之外守着董妃尸身的璃珠,希望璃珠能用眼神给她一个解释,然而,璃珠的眼中也是一片茫然,似乎她也不知道苏雅是要干什么。 皇后至此,也不再客气,冷声道:“圣子,这里是案发现场,最好不要捣乱。喝多了就到一旁去休息下。” 苏雅笑了笑,眼神有些迷离,转向皇后说道:“我知道这里是案发现场,我还知道只要有人喝下这杯酒,就能证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苏雅喝了太多的酒,说话时酒气喷到了皇后的脸上,一副难以忍受之态微微向后仰着身子。 “你们不是怪宋侧妃不肯喝这杯酒吗?我只是来帮个忙而已……” 苏雅说着,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桌上,拿起刚刚皇后倒酒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又学着皇后刚刚的样子,把那银盏拿在手中,在杯子的上方狠狠晃动了一番。 然后端起那杯酒,递给了宋相宜。 宋相宜抬起眼,看着苏雅的一双眼睛,苏雅笑着示意她接过去。 看着苏雅清澈如水的双眼,宋相宜一刹那间明白了些什么…… 只见她疑惑着抬起手,轻轻接过了苏雅递来的那杯酒。 而苏雅则将宋相宜手中原来的那杯酒接了过来,然后转过头问皇后:“皇后娘娘,你觉得这样可以了吗?” 皇后眼眉微微舒展,心想不论如何,宋相宜都会喝下毒酒,便点了点头。 苏雅举起了手中的酒盏,向着全场大声笑道:“我只是想和宋侧妃喝个交杯酒而已,要一样的杯,一样的酒,互相交换了,才可以!” 说罢,苏雅猛地将酒盏送到嘴边,仰起头一饮而尽,罢了还咂嘴回味着:“好酒!痛快!” 满场的人都为之而惊叹,就连太子和魏王也惊得放下了手中的利剑,双双回头向这边看来。 而璃珠竟也离开了董妃的尸体,冲了过来,华容失色地喊道:“圣子哥哥!”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苏雅下一刻会中毒而亡,董妃死亡时的惨剧会再次降临锦绣宫。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苏雅却好端端地站在众人之间,他脸上又扬起得意的笑,不理会众人的惊叹,目光转向了宋相宜,对她说道:“宋侧妃,该你了!” 宋相宜低着头看着杯中的酒,抬起手来,送到嘴边,一口饮尽…… “相宜!”秦琰见状,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局中,欲向宋相宜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秦琰刚一分神,还未完全转过身,魏王眼神一凛,手中利剑扬起,对准秦琰后背刺了过来。 “秦琰!”宋相宜大喊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杯盏,不顾一切地向秦琰冲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秦琰闻耳后风响,猛一侧身,躲开了背后的利剑。 忽然间,魏王眼露狞笑,手腕一转,剑剑的锋刃唰地改变了方向,转而直奔宋相宜胸口而来。 宋相宜不会武功,眼看着利剑刺来,却毫无能力躲避,瞬间吓呆了…… 好在秦琰反应迅速,竟抢先挡在了宋相宜面前,用身体将她护在了自己胸前,下一个瞬间,利刃便划破了他的左臂华服,殷红的血顺着衣袖流了下来。 秦琰的暗卫向他丢来了一把剑,秦琰用右手接住了剑柄,直指魏王,一双星目中怒焰燃烧。而流血的左臂,却一直护着宋相宜。 秦琰的护卫见状,个个满怀愤怒,操了兵器便向魏王砍了过去,而魏王快速向后退了一步,稍一示意,身后的护卫便也纷纷冲了上去。 第359章 血拼 一看双方的护卫们在殿上厮杀了起来,附近的人纷纷尖叫着向四外逃散,试图躲避不长眼的刀剑。 一时间,哭喊声、惊叫声、求救声四起,无数桌椅被撞翻劈飞,盘碟杯盏哗啦啦碎了一地,桌上的佳肴和酒水横飞四溅……整个大殿混乱不堪。 皇后也没想到场面会失控至此,好在她提前已经布局,早已派人包围了锦绣宫。 太子和魏王的人混站在一起的时候,皇后只是派她的人把宾客们都护到较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给双方腾出足够大的地方来,然后便冷冷地站在高堂之上观战。 “皇后娘娘,您,您快下令制止两位皇子吧!这满场都是人,照这样打下去,极易误伤无辜啊!” 有大臣上前来向皇后请示,却不料皇后冷冷一笑:“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们若是误伤了无辜,就按律处罚好了!” 那大臣竟然还不识趣,继续劝道:“皇后娘娘,两位皇子可都是龙家血脉,就算不会误伤无辜,互相伤害总也不好啊,娘娘还是快快想办法制止吧!” 皇后斜了那大臣一眼,冷哼一声道:“爱卿说的没错,这可都是龙家血脉,在这大殿上打得你死我活,成何体统?!这样的龙家血脉别说伤了,我看死了都活该!反正天家也不缺皇子!” 那大臣彻底哑口无言,只好低了头,悻悻地站到了一边去。 皇后此时,早已是憋了一肚子气。本来以为董妃一死,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便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她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 而让宋相宜抵罪,则能狠狠打击宋家,一雪冯家之仇。 只要宋相宜一死,便能更好地控制太子秦琰,就算有宋其凤太子太保的一层关系在,最终也抵不过那帮与宋家有私怨的朝臣们里外搅合…… 而此刻,她的目的刚刚达到了一半…… 皇后没好气地瞅了一眼炎国圣子苏雅,心中暗自恨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宋相宜,竟会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哼,就算不能把她杀了,也要把她关进大牢!” 所幸的是,皇上那边,她也是安排好了。 只是,她觉得,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分,她倒是希望魏王能借着仇恨攻心,对秦琰出狠手,这样也就有理由,顺便也治下他的罪了! 皇后就这么等着,看着。满殿的朝臣和后宫嫔妃、皇亲国戚们却都开始抱怨了,有两个人老臣已经因为太过憋闷,受惊吓晕了过去。 不断有人过来求皇后,放他们回去,皇后均以案子还未堪颇为由,一一回绝。 大殿中,依旧是剑影交错,血肉横飞,厮杀混战的场面惨不忍睹! 魏王的护卫死伤惨重,最终只剩下了两个人,死死守护在他的身边。 想起母妃死的那般凄惨,又看着手下一个个被秦琰的人砍死,魏王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只见他双目血红,大声嘶喊着,挥刀冲向秦琰所在的一方,四下一阵乱砍,与秦琰的护卫战在了一起。 然而,魏王毕竟是皇子,秦琰的护卫们只是竭力抵挡着魏王的攻击,保护着秦琰和宋相宜不受伤害,却也不敢对魏王进行还击。 魏王目眦尽裂,咬着牙愤愤说道:“你们早有预谋,害死我的母妃,本王在后宫中便没有了支持!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 魏王此言,并未指定对象,皇后闻言心中猛然一震! 她清清楚楚听到魏王说“你们”,“你们”指的是……她和秦琰! 皇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草包东西,怎么不继续针对宋相宜,竟突然转了苗头了?!” 心中虽然气愤不已,但表面上还不得不拿出坐镇全场的态势,皇后起身喝道:“魏王,不要再打了!本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先冷静退下!” 魏王闻言,停下了手中挥舞的剑,却依然一副警戒的姿态,秦琰的护卫们将他团团围住,丝毫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经历了一番疯狂的打斗,魏王一头黑发已经散乱不堪,身上的吉服也被划破多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潦倒不堪。 他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后,突然怒视着皇后:“皇后竟愿为本王主持公道,本王没有听错吧?皇后好像是太子的母亲吧,哦,不,是养母……” 皇后一双毒目死死盯着魏王的嘴巴,他每说一个字,皇后的脸都会抽搐一下。 最后,魏王冷冷地笑了,募地,他转向了太子,瞪着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母妃死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本王也听得清楚,是‘英贵人’吧!” 皇后顿时如后背着了火一般坐立不安,她想要制止魏王,却根本来不及。 只听魏王紧接着问道:“太子殿下,可知道英贵人是谁?” 秦琰一脸冷厉如冰:“本宫不知。” 魏王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了,本王之前可是听母妃说过的,太子不知道,也可以去问问你的养母,看看她会不会告诉你英贵人是谁,顺便给你讲下她的故事。哈哈哈哈哈……” 皇后此时已经是气急败坏,她再也无法容易魏王的胡言乱语,挑拨离间,怒向左右道:“来人!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给本宫拿下!” 很快便上来几个侍卫,将魏王制住并押了起来。 皇后忍无可忍,怒道:“把他带走!关到宗人府去!听候处置!” 侍卫们押着魏王离去,锦绣宫的殿门再次轰隆隆打开,魏王奋力挣扎着,最终是被拖着出去的,一路上,他不断大喊着:“你们害死我的母妃!你们不得好死!” 宋相宜看到押送魏王的侍卫中,有个人看上去比较眼熟,仔细一瞅,竟是红雪,红雪也看到了她,眼神微一示意后,便匆匆出了大门。 看到大门打开,无数人心中升起离开的渴望,巴望着,期盼着,然而皇后却依然一副誓不罢休的神情,在魏王被带走之后,又下令关了门。 宋相宜心中一阵发寒,没想到事已至此,皇后,竟还是不肯死心。 大门再次关闭,殿中的气氛沉闷、压抑、血腥…… 第360章 王之慈悲 又有两位老臣受不了这样场面的刺激,先后昏了过去。 皇后听过宦官报告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太医令去给他们瞧瞧,死不了就行。” 秦琰也派了人去收拾方才一场血拼后殿中满场的断肢残躯,然后带着宋相宜来到了皇后身边,侍者们早就备好了纱带和伤药,宋相宜急忙帮他包扎伤口。 在宋相宜为秦琰包扎伤口的时候,秦琰对皇后说:“母后应该说话算话,既然相宜喝了酒却没有中毒,那就证明酒中无毒,可见相宜是无辜的。” 皇后阴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一旁的朱大人却是按捺不住了:“殿下此言差矣,方才臣明明查到那簪子上有毒啊!” 一听朱春硕说话,宋其凤站出来,怒瞪着他:“你个昏官!真相摆在眼前!还敢在此大放阙词,在老夫看来,你就是个爱冤枉人的废物!” “你!”朱春硕手指着宋其凤点了几下,说不出什么,转而便向皇后请示道:“启禀皇后,既然案子又出现新状况,臣建议先收押宋相宜,再慢慢审案,您以为如何?” “本宫不同意!”未待皇后说话,太子秦琰便铁着脸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若是审理案子,本王的侧妃自然会配合,但是收押不可!” 朱春硕不死心:“太子殿下,按律……” 太子秦琰怒道:“谋杀后宫皇妃,按律还要诛九族呢,真论起律来,不管是谁下的手,在场的人估计十有八九都得被株连!朱春硕,你在这个时候强调要按律,究竟存的什么心?!” 朱春硕吓得满头大汗,急忙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口无遮拦!微臣罪该万死!” 秦琰懒得理他,只是看向皇后,希望她表个态。 然而,皇后却依旧不肯说话,眼看着,双方又将是一阵僵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如救命稻草般的报喝:“皇上驾到!” 这让满殿期待离开的人们,都有种如沐甘霖的感觉。 然而,听闻皇上突然来了,皇后却大吃一惊,正衡帝明明一直在病榻上,而且她明明再三嘱咐李公公,不收道讯号绝不会把陛下请来。 可是现在,皇帝不仅来了,还是带着林贵妃和华嫔一起来的,李公公却不见去向,这让她感到万般惊慌失措。 这时,群臣都已经开始下跪了,皇后也故作从容地站了起来,来到众人前列,缓缓跪下。 宋相宜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着秦琰一道跪下迎接皇帝,心中却在感谢红雪的行动迅速。 在宋相宜看来,正衡帝虽然不是一个勤政的主儿,但至少为人和善慈悲,只要他能出面,再大的事都会硝烟散尽。 就像前些日子端福宫被大火付之一炬,她与华嫔母子险些丧命火中,却在正衡帝的左右权衡下不了了之。 起初,宋相宜认为那是一种极为不负责任的做法,而今倒反了过来,她竟然十分期待正衡帝能向上次一样,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件事快快宣告终结。 大门打开了,外面已经是暮色将至,两路侍者提着灯笼进入殿中,正衡帝在林贵妃和华嫔的搀扶下,缓步向着大殿深处走来。 群臣皆跪下高呼:“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 正衡帝说着,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沿着清理出来的一条通道,穿过杯盘狼藉的席间,径直来到了董妃的尸体前。 只见他艰难地俯下身去,看了看董妃的脸,伸出手去,轻轻将董妃的双目抚闭…… 同时,已有两行热泪自他那浑浊的老眼中流了出来。 他伸手拿过林贵妃手中递来的帕子,拭了拭泪,原本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悲伤一闪即逝。 正衡帝蹒跚着站了起来,对着整个大殿说道:“皇后,太子,宋侧妃,朱大人留下,其余的人,都回去吧。” 众人听到皇上此言,如获大赦,立刻又都跪下三呼万岁,然后便熙熙攘攘地拥挤着向大门走去,眨眼间便都离开了大殿。 苏雅目中含笑,最后看了一眼宋相宜,也跟着璃珠离开了。 片刻之后,殿中便恢复了一派宁静。 那种宁静来得太突然,甚至让人感觉有点可怕…… 正衡帝意味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脸上毫无喜乐,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却让皇后心中感到更加忐忑不安。 计划实施前,虽并没有想到会变得如此难以收场,大概也准备好了,倘若正衡帝问起,该如何向他交代,然而事到此处,正衡帝竟不问一句,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正衡帝用他那一双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睛,细细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后,说道:“既然皇后不想放过宋侧妃,那朕便依了你的意,将她关押起来,如何?” “父皇,不可!”秦琰急道。 正衡帝轻声道:“朕没问你,朕问的是皇后。” 皇后抬起脸,迎上正衡帝的目光,纵然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知道没有拒绝的可能,便点了点头:“好。” 正衡帝于是便笑着下了命令:“那好,宋相宜,一会儿你就随朕前往紫宸殿,朕身边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让朕放心了,朕得亲自关押你才行。” “父皇……”太子秦琰顿感意外,失声道:“这样似乎不妥吧?!” 正衡帝微微一笑,老眼一转道:“皇儿,大良是我秦氏的天下,父皇现在代表着整个大良,但你才是未来的大良国君,朕立你为太子就是因为信任你,那反过来,朕值不值得你信任呢?” 秦琰略一思忖,似乎懂了些正衡帝的意思,轻声道:“儿臣自然无条件信任父皇。” 正衡帝一拍手:“那就好,小豆子,随宋侧妃先回太子府收拾一下,然后带宋侧妃到紫宸殿,为她安排住处。” 名叫小豆子的太监得令后,便邀了宋相宜示意离开,秦琰自然陪着宋相宜一同离开了锦绣宫。 这时,锦绣宫里便剩下了正衡帝和皇后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地上是董妃的尸体,旁边是跪着的刑部尚书朱春硕。 第361章 底线 朱春硕抬起头,看到正衡帝笑眯眯的脸,竟吓得瑟瑟发抖。 他为官多年,深知正衡帝的脾性,越是发狠招的时候,表面越是一派祥和之色。 亲自关押宋相宜……朱春硕在想,这老皇帝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皇后也是满心焦灼,且不说正衡帝会怎么猜测那董妃的死因,竟然把宋相宜弄到紫宸殿去看押,那会提审出怎样的结果来,可就不是她说了算了! 然而,既然是正衡帝做的决定,她自知是不可以反对的,只好老老实实等着正衡帝发话。 正衡帝坐下来后,便问地上的朱春硕:“事情的经过,朕大概都知道了。朱爱卿,关于此案,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朕的?但说无妨。” 朱春硕抬起头,看了眼皇后,只见皇后本着一张脸,不说一句话,只好硬着头皮道:“额……暂时还没有,还需……进一步查明案情。” 正衡帝又笑了:“朱爱卿是没话说,还是不想在这里说?要不,咱换个地方说?” 正衡帝一连几个问句,让朱春硕不禁顿觉冷汗连连。站在一旁的皇后也不安地动了动脚步,眼神瞟向正衡帝,心中不断猜测他话中的意味。 朱春硕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此言……是为何意?。” 皇帝冷笑一声后,终于动了怒:“来人,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正衡帝说话的时候,朱春硕以为听错了,不觉愣了一下,待到侍卫们上来架起他的手臂,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喊道:“陛下,饶命啊!臣究竟做错了什么?臣冤枉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朱春硕的哭喊告饶,直到他被拖出了锦绣宫的门。 殿中只剩下了正衡帝和皇后两个人,还有地上董妃已经僵硬的尸体。 自皇帝变了脸色,下令抓了朱春硕的那一刻起,皇后的一颗心便如沉到了无底深渊。 正衡帝一步一步逼近了她,两道眼光如能将她穿透一般锐利,问她:“为何一定要她死?” 皇后恐慌道:“陛下的话……” 正衡帝怒道:“不要说你听不明白!” 皇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正衡帝面前,整个人已是浑身颤抖,泪如泉涌:“陛下,臣妾觉得,董妃死得不冤!她派人火烧端福宫,谋杀华嫔母子在先,嫁祸臣妾在后,该死!” 正衡帝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斗了二十年,朕似乎还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彼此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时候,董妃以前也没少嫁祸你,你最多也只是以牙还牙还回去。这一次,为何就直接下了杀手?” 皇后低着头道:“陛下一定要臣妾说,臣妾不得不说,二十年前,臣妾腹中的安儿,便是被董妃害死的,臣妾一直想要报这个仇,直到今日才找到了机会。” 正衡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杀了董妃,安儿也不可能回来。倒是要白白赔了宋相宜的性命,最终的结果是太子和魏王都会恨你。你觉得你这么做值得吗?” 皇后面色一片冰冷,久久不语,值不值得的事情,她没有想过。 她只是不想秦琰知道那件事情,然而刚刚在大殿上,魏王最后说出的那些疯话,终究会让秦琰起疑心的…… 秦琰一定会去查的,还好董妃已死,魏王说再多的话,秦琰倒也未必信他。 所以,她有没有收手的可能,全看秦琰下一步的动静了。 过了很久,才抬起头,讪讪地开口:“陛下,为何会知道真相?” 正衡帝却悠悠说道:“朕并不知道真相,朕只是知道人心罢了。” 皇后又问:“陛下为何要救宋相宜?” 正衡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琰儿日后的关系将会如何,恐怕全在宋相宜身上了。朕救她,便是在救你。” 皇后依旧难舍弃心中的仇怨,泪水又夺眶而出,说道:“陛下,冯家遭受灭顶之灾,全拜宋府所致,臣妾失去了那么多亲人……” 正衡帝闻言立刻蹙了眉,斥道:“你的亲人?!你的亲人在这大良皇宫里!你的亲人是朕!冯家灭顶之灾,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冯源勾结外域之人,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死有余辜。作为一国之母,本该大义灭亲,你却暗报私仇,皇后可想到过自己的身份。” 皇后匍匐在正衡帝脚下哭道:“陛下……母家遭遇如此横祸,臣妾一时心痛难忍啊。” 正衡帝的话透露出痛心疾首的意味来:“二十多年了,你真是毫无长进,枉朕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你却只知道仗势欺人,你的一番番作为,真是配不上朕对你的信任!” 他低目看着脚下的皇后,怒道:“朕本该杀了你,可是……杀一个少一个,倘若把该杀的都杀完,朕也就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皇后哭得像个泪人,在正衡帝的脚下磕起头来:“倘若陛下不肯原谅臣妾,就杀了臣妾好了!” 正衡帝没有理会她的闹死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就算你们之间自相残杀,朕却依然要保护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朕的亲人。可惜,朕的一番苦心,你们没有一个人肯放在眼里。死了的,活该,赢了的,到头来也难逃一死。” 说到这里,正衡帝蹲下身子,用手托起皇后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道:“皇后,你还要继续吗?” 皇后从正衡帝的眼睛中看到了一股杀意…… 她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就真的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也许,今日杀董妃之事,已经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皇后的神色变得有些惊恐。 这时,正衡帝却话音冷冷地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太子妃和朕的皇孙儿现在下落不明,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吗?” “……” 皇后募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竟然把刘若昕和鸿钧给忘记了! 正衡帝却没有看懂她神色惊恐之中的另一层含义,而是继续愤愤问道:“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要对付魏王了吗?让朕看着陪伴多年的人一个个死去,还不如直接把朕杀了来的痛快呢!呵呵呵……” 正衡帝说罢,愤然起身,甩袖而去,一边向殿外走去,一边道:“来人,把皇后打入冷宫,严加看管!” 第362章 母子失踪 秦琰陪着宋相宜回府后,匆匆收拾了一些东西,便上了马车前往宫中。 路上,宋相宜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脸上一片愁云密布。 这一场婚宴杀人案,种种扑朔迷离,至今真相不明,自己一时更是难以摆脱冤屈。 她不知道到了皇宫以后,还会面对怎样的拷问和逼供,只能默默地担心。 秦琰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安慰她道:“父皇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既然让你去宫中,那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原因。” “会是什么原因呢?”宋相宜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波澜迭起。 秦琰道:“我猜,父皇可能是想保护你。换句话说,他知道有人想害你。” 看到宋相宜闻言后,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秦琰继续道:“父皇是这宫中最明白的人,他知道很多事情,也能猜透很多事情,更是在幕后操纵着很多事情。但他的心思却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偶尔狠辣,偶尔慈爱,除了自己的眼睛,什么都不相信。” 听秦琰这么一说,宋相宜心中有些轻松,但也有些恐惧。 她对正衡帝这个人没什么了解,可是如果一个人真的除了自己的眼睛,什么都不相信的话,处理事情时不参照客观依据,便难免会犯主观臆断的错误。 而自己的命运,就要掌握在一个这样的人手里,自然是很可怕的事情。 她只能寄希望于正衡帝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会看错,这样才有可能还她一个清白。 宋相宜深深地叹了口气,马车突然顿了一下,秦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车子停了下来,是紫宸殿到了。 秦琰先下了车,然后宋相宜下了车,二人一同前往殿中。 问过殿里的公公,得知正衡帝还没有回来,秦琰便将宋相宜托付给了小豆子安排。 宋相宜收拾妥当后,看到秦琰还没有走,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便对他道:“殿下不必为相宜担心,速速回府吧。” 然后凑近了秦琰的耳根,低声道:“殿下回府后,立刻传唤红雪,她应该会有情报给你。” 秦琰一怔,知道宋相宜说的情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该耽搁太久,便与其告别:“爱妃多保重。” “殿下保重。”目送着秦琰走远,宋相宜才随着小豆子回了紫宸殿。 秦琰离开紫宸殿,回到了自己府中后,便命魏然去叫红雪,然而魏然很快便回来了,一脸忧色,说并没有找到红雪。 秦琰不禁心中一震,出了书房,站在门廊下,向府中幽深的后院望去,只见飞流院里一片漆黑,而隔壁刘若昕所在的院子竟然也是一片漆黑。 他这才想起,当时他与宋相宜驾着马车,与刘若昕的马车匆匆擦肩而过的一幕…… 由于后来宴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对刘若昕离开皇宫之后再也没有回到锦绣宫这件事情,秦琰确实给忽略了。 难道是回来之后就待在太子府了?睡了吗?怀揣着七分怀疑,太子秦琰来到了太子妃的院子,只见门上着锁…… 太子妃……还有鸿钧……他们不在府中,那他们到底是去哪里了? 刘若昕匆匆忙忙从宫中赶回府中,是为了……鸿钧? 秦琰的神色彻底黯淡下去,他可以不在乎刘若昕,但他不能不在乎鸿钧,那是他的亲生骨肉! 秦琰的心中终于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太子妃母子二人的消失一定与今日的宴会有关。会是谁做的呢? 太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后,刘若昕最信任的人就是皇后,婚宴当日一大早刘若昕进宫便是去找皇后……皇后极有可能是唯一知道太子妃母子二人去向的人。 他现在必须再进一次皇宫,去找皇后问个清楚。 而他离开锦绣宫的时候,皇后还与皇上都在那里! 可现在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秦琰顾不上歇息片刻,当下便牵了马,喊了魏然和王牧,再次奔向宫里。 清幽的月色下,整个皇宫已是一片寂静无声。 离开锦绣宫后不久,璃珠便与苏雅一同回到了宫中接待炎国使臣的居所落逸轩。 内务府原本在轩中安排了不少大良的侍女和太监,他们往日里侍奉得倒也周到,也得了炎国人不少大方的赏赐。 今夜宫中举行婚宴,按理说会有更大的赏赐下来,落逸轩的侍女和太监一直勤勤恳恳地等待到天黑,终于盼来了炎国人自宫宴上回来。 回来的是侍女乌纳和桑琪,只见她们二人脸上并没有参加主子婚礼应有的喜悦之色,而是携满忧虑和焦急,将等待着的大良宫人们统统屏退。 落逸轩被清理一空后,璃珠公主才搀扶着苏雅圣子进入轩中。 此时的圣子苏雅早已不似在宴会中那般恣意洒脱,只见他脚步发虚,脸色发白,走路一步三晃,而璃珠公主的脸色无比焦急。 二人迅速穿过前堂,绕过长廊,经过绿树掩映的花园小径,一直来到圣子居住的小院中。 回到了寝房后,乌纳便关上了门守在门外,桑琪则急忙去帮璃珠取来药箱子。 璃珠扶着苏雅躺到了床上,只见苏雅的嘴角已经沁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整个人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璃珠急的满头大汗,终于在箱子中找到了解药,倒出了一粒,放在了苏雅嘴边,让他吃下,苏雅却摇了摇头。 这是璃珠所没有想到的,他竟然……不肯吃。 璃珠几乎急得要哭起来:“圣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中的可是短时间内就会让人毙命的五绝散,就算你体内有抗性,可是已经撑了这么久,再不吃下解药,你也很快就会死的!” 苏雅轻轻摇头,一边开口轻轻吐出几个字:“蜮虫……蝎草……” 听到蜮虫蝎草四个字,璃珠猛然惊得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药丸跌落掉了地上,竟都恍然不知。 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问苏雅:“圣子哥哥,你不会是……不,不可能!蜮虫蝎草的毒,明明只有我才有!” 募地,她想到了宋相宜,心念如电间,便恍然明白了真相。 第363章 破茧成蝶 璃珠一脸惊讶尚未退却,便开始向苏雅陈述她的猜测:“你中的不是蜮虫蝎草,而是蜮虫蝎草毒的解药天水!那解药天水,对于没有中毒的人来说,却是穿肠毒药!所以,你会中毒,而宋相宜会平安无事……我说的对吗?” 苏雅默然…… 璃珠表情痛苦地摇着头,不解道:“苏雅哥哥,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为了宋相宜冒这么大的险,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惜!你值得吗?!” 痛心归痛心,埋怨归埋怨,璃珠一边说话,一边迅速从药箱中找到了蜮虫蝎草,碾磨了少许,冲了水喂苏雅服下。 云光教的毒药和解药都是一对一的,有时两种分开的话都是毒药,但合在一起毒性便会互相抵消,就像蜮虫蝎草和天水一样,它们均是毒药,却又互为解药。 服用过了解药后,休息了一会儿,苏雅的脸色便渐渐恢复了正常。 璃珠想到之前苏雅想为宋相宜根治所中之毒,一直都苦于没有解药,却又不肯求她。这次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救了宋相宜,不禁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他手中的解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在大良,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有解药,而以苏雅的为人,绝对不会从她这里偷取的,事实也证明,她手中的解药依旧在存放的地方,完好无损。 璃珠看苏雅服药后,神色有些许缓解,便问道:“苏雅哥哥手中,为何会有解药天水?” 苏雅依然有些虚弱,轻笑道:“这还得感谢你,你告诉我教皇的锦囊里有一个装了解药,在你的手中。” 璃珠这才恍然惊道:“难道说,你那个锦囊中,也是治疗蜮虫蝎草的解药?” 苏雅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教皇会如此不偏不倚。教皇给我的锦囊,里面竟然也是解药。我只是随意打开看了下,便看到了惊喜。真是佩服教皇的神机妙算,他是怎么知道你我都会有用到此解药的时候呢?” 提起教皇,二人之间开始了一阵无意的沉默。 过了许久,璃珠才继续开口,话音变得有些冷厉:“你为何要这样做呢?难道你真的对她动心了?苏雅哥哥,你可别忘了,我们都是教皇的人,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我们的心中除了对教皇的忠贞,是不能有任何其他牵绊的。” 苏雅知道如果讨论这种问题,他是无论如何都讲不过璃珠的,璃珠那种舍生忘死的虔诚,他只能望洋兴叹。 看着她是那样严肃,苏雅只好解释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了然于心。我们的目标既然只是秦琰,就没必要让更多无辜的人去送死。既然你能用解药来做交换,我便也可以用它来救人,只要能保证最终的目的达到,殊途同归又何妨?” 璃珠也淡淡地笑了,然而她还是不太明白,苏雅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段,让解药到了宋相宜的簪子上了呢? 苏雅知道她的疑问是什么,却笑而不语,眸底深处一簇妖冶的深红悄然腾起…… 他闭上了眼睛,在血红的烈焰中,看到了那只他通过圣火变幻出来的蝴蝶,夹杂在舞姬所释放出的蝴蝶之中,飘飘然飞到了宋相宜的头上,在她的银簪上渐渐化为乌有。 真相,璃珠是永远都想不到的。 因为,能够用圣火变幻出幻象是普通云光教弟子都会的术法,然而可以用幻象携带毒药却没有人能够做到,包括教皇本人也不会。 但是,他苏雅竟然做到了……谁人又会想到呢? 这一切,还要归功于宋相宜。 如果不是那日与她在文典阁相遇,进入那个密室,他便不可能有机会找到失传已久的南国武学秘籍《东华秘术》。 按照本分的做法,他本应该把《东华秘术》交给教皇的。 然而,那一天,他竟不知为何起了私念,背着教皇干了一件罪不可恕的事情:他不仅没有向教皇报告自己的收获,而且还私自修炼起了里面的武功。 他,终究是一个武者,内心充满对武学追求极致的渴望…… 然而,作为教皇坐下的得力干将,巫女也好,圣子也好,统统都是杀手,最终目标都是在杀人,所以手段并不重要,可以是直截了当地行恶,也可以是通过一番假意扬善。 他们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任务接一个的任务。 为了不让这样的人生太无聊,便有了一场接一场的赌约…… 而他们的内心真正所向,并不重要。 脚下的路,最终会通向哪里?苏雅不知道。 他也没有去想过,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可以是此生的归宿? 这些问题,他本就很少去想,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活得精致优雅也好,放浪形骸也好,都是裹在一颗麻木灵魂上的外衣。 直到他利用《东华秘术》幻化出圣火之蝶的那一刻,随着那蝶儿的双翼渐渐融入了天水的湛蓝,轻轻飞舞在他的面前,他的灵魂也随之破茧成蝶…… 那蓝蝶飞去的地方,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亲眼看着,你并没有靠近过宋相宜!” “圣子哥哥,你为何要保护她?在我们的计划中,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难道你真的对她动了情?” “圣子哥哥,动情是大忌!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对教皇有丝毫违逆之心啊!” “圣子哥哥,这里是大良,这里根本没有属于我们的东西,一些都是做戏,你不可当真的!” 璃珠的话如连珠炮一样,一句接一句传入苏雅的耳膜,他却一副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他的眼中,却只有那只飞舞的蓝蝶,他看着它,轻轻落在了宋相宜的发簪上,待了很久的时间,最终融入了那枚发簪。 苏雅不想让璃珠看到他某种的那缕斜焰,说话的时候依旧紧闭着双目:“璃珠,你的心中,除了教皇,就从来都没有其他的东西想要守护吗?” 璃珠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后,视线变得无比落寞。 她唤了桑琪一同离开,心中却一直在想着苏雅刚刚的话…… 第364章 兰妃 秦琰带着两名护卫,在夜色中匆匆进了皇宫,一路马不停蹄,来到了凤藻宫。 不待宫人通报,便径直闯入。 只见皇后身边的李公公从里面迎了出来。 “老奴参见殿下。” 李公公面带笑容,十分恭敬而缓慢地向秦琰施礼,秦琰却略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问道:“烦请公公马上通报一声,本宫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李公公听后,脸色微变,俯身又是一礼:“禀殿下,皇后娘娘已经被陛下打入冷宫了。” 秦琰自是吃了一惊,忙又问:“何时的事?” 李公公道:“宫宴结束后不久的事,皇后是从锦绣宫直接被带入冷宫的,并未回来过凤藻宫。” 秦琰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转身便直奔冷宫而去。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骏马的蹄音扬起,踏破了皇宫的一片宁静,秦琰心急如焚,不断催促着胯.下的马儿。 在一个转弯后,突然有一个人影冲着这边奔了过来,秦琰急忙勒起缰绳:“驭……” 骏马发出一阵惊叫后,原地焦躁不安地踏起了步。 一旁魏然大声喝道:“你没长眼睛啊,往马上撞!” 秦琰蹙起了一双剑眉,眼前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宫女,神色慌慌张张的,看到太子秦琰后便直接跪了下来,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是清心殿林贵妃身边的丫鬟梅香,林贵妃有要事找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速速前往清心殿。” 魏然眼珠子一瞪:“哎我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殿下可是在急着找人!你那主子林贵妃再有多着急的事,能急过我们殿下的事!赶快让开!” 梅香依然不肯起来:“殿下,林贵妃说务必要找到您,让您过去,您的护卫此刻也在清心殿。” 秦琰眼神一凛,护卫?!难道是……红雪?顿时眼中出现了焦虑之色。 他对地上跪着的侍女道:“你起来吧,本宫这就去。” 秦琰说完,便匆匆调转马头,前往清心殿的方向而去。 魏然嗤了一下地上的宫女,虽然也跟着秦琰调转了马头,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在身后嘀咕着:“红雪这个臭婆娘,又搞什么幺蛾子……有事不能回府说吗?真是的,大半夜的,还给咱招到清心殿里来。” 王牧听了,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恐怕不是她不愿意回府,而是她回不了府,红雪……可能是受伤了。” “什么?!受伤了!”魏然听后仔细一琢磨,觉得王牧的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瞬间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皱了眉头,策马跑到了最前面。 秦琰等人来到清心殿,见到了林贵妃,因为双方都有焦急的事情要说,便省略了一些礼节上的繁冗。 秦琰开门见山地问道:“林贵妃,本宫的护卫红雪可在清心殿中?” 林贵妃微微点了点头,一向清淡的脸上有些难掩的焦色:“太子殿下,真是很抱歉,这件事都怪本宫。本宫以为只是让红姑娘帮一个小忙,没想到却红姑娘会受如此之重的伤……” 一边说着,林贵妃一边带着秦琰等人来到了红雪所在的房间。 只见红雪躺在床上,头上,手臂上,肩头……几乎各个部位都缠着绷带,大夫已经为她清理过伤口,上了药,却依然不断有殷红的血沁出来,染红了包扎的布带。 她的脸色和嘴唇因失血过多,已然苍白化为一体,双目紧紧地闭着,清秀的五官犹如雕塑,却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魏然见状瞬间怒然:“是谁干的?!” 同时,一拳便砸在了桌子上,硬木桌子被他生生砸出一个洞来,桌上的茶具被震成了一堆碎片…… 秦琰心中亦是痛苦万分,问林贵妃:“贵妃娘娘快告诉本宫,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干的?” 林贵妃抹着泪摇了摇头:“今日,华嫔身子不舒服,便没有去参加魏王在锦绣宫举行婚宴,本宫便在清心殿陪她,所以也没有去。 傍晚的时候,红雪姑娘来到清心殿自报家门,说是宋相宜宋侧妃派她来的,她告诉本宫,锦绣宫里发生了大事,董妃被毒死,魏王发疯与殿下动武,被皇后羁押到了宗人府。 她说,宋侧妃要本宫速速安置好那个重要的人……” 太子秦琰问道:“这个重要的人?是谁?” 林贵妃看了看左右,轻声说道:“兰妃……不知道殿下是否知道她?” 秦琰震惊了:“兰妃?!” 他当然知道,虽然没有见过她是谁,但当时收到的密信中写得清清楚楚,董妃和兰妃是知道他生母死亡真相的两个人。 林贵妃点了点头道:“宋侧妃的意思,本宫明白,既然董妃已死,兰妃活着的事情如果让人知道了,很快便会有人来灭口。所以她要本宫保护好她。” 看来,宋相宜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自己,秦琰心中有深深的感动。 “然后呢?”然后的事情,秦琰大概也猜到了,又问了一下,是想听林贵妃亲口详细说。 林贵妃神色黯然,低了头道:“因为此事很隐秘,本宫不想惊动太多人,我便让经常给兰妃送饭的嬷嬷带路,托红雪姑娘去把藏身在荒殿中的兰妃带回到清心殿来。 哪知,回来的路上,她们遭到几名刺客围剿,红雪姑娘拼死与刺客纠缠,嬷嬷和兰妃是逃了回来,本宫派侍卫去接应的时候,刺客已经跑得没有了影踪,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红雪姑娘……” 秦琰面色沉重地看了一眼红雪,问道:“那兰妃现在何处?” 林贵妃屏退了身边的人,对秦琰说:“殿下请随我来。” 秦琰看了一眼魏然道:“魏然,你守着红雪。” 魏然红着眼点了点头。 林贵妃亲自提了灯笼在前面带路,秦琰则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柳暗花明转过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清心殿深处一座隐秘的院落中。 林贵妃敲了敲门,便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开门的嬷嬷,正是负责为兰妃送食物的那个嬷嬷,她一看到秦琰,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脸上老泪众横,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365章 二十年前的真相 秦琰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嬷嬷,不禁对她这一举动感到诧异。 林贵妃遂对秦琰说道:“她是温嬷嬷,原先跟过你的母妃,你母妃死后,她便跟着兰妃了。” 秦琰没有想到,宫里竟然还有当年母妃身边的人活着。 看来,母妃死亡的真相,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嬷嬷快请起来。” 地上的温嬷嬷刚刚起来,秦琰便听到里屋传来一个女声:“都不许动,一、二、三,木头人!” 那声音似一阵胡言乱语,秦琰微微一惊,心想,难道这就是兰妃? 林贵妃苦苦笑了一下,对秦琰说:“殿下不要见怪,兰妃这二十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精神已经不是很正常了。” 说着,她便带着秦琰进了里屋,当秦琰抬头看向屋内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半疯半傻的老太婆蜷缩着蹲在屋内一角,她是情急之下突然间躲藏起来的,看到有人进来,便偷偷地用怪异的眼神向这边瞅来。 当她看到秦琰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球突然间激灵动了起来,干裂的嘴唇也激动地颤抖起来,随即,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格外兴奋,竟然大胆地站了起来,向着秦琰一步一步走来。 “你是?陛下?……” 浑浊的老眼中流出了欢喜的泪,疯疯癫癫的兰妃竟端端正正地向着秦琰行了一个标准的妃子礼:“臣妾参加陛下。”。 年老而精神错乱的兰妃,如同那日把穿了相同衣服的宋相宜,错认为英贵人一样,现在,竟然把秦琰错认为年轻时的正衡帝。 她,似乎一直活在了二十年前,换言之,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定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让她从那以后再也摆脱不了当时的记忆。 看着这滑稽而又让人心酸的一幕,林贵妃的鼻子不禁一酸。 那些年轻时候的回忆,开始悄悄在脑海中蔓延,兰妃、董妃、英贵人……她们曾经像簇拥开放的花朵一样,点缀着大量皇帝的后宫景色,她们本是非常要好姐妹。 然而,那一年,英贵人惨死之后,其余三人的命运也彻底被改变,或遗忘,或纪念,或斗争,或凋零…… 林贵妃面色尴尬,扶起了兰妃:“兰姐姐,他不是陛下,他是当今太子殿下秦琰。” “秦琰?琰儿?……英姐姐的琰儿?”兰妃对秦琰这个名字倒是记忆极深刻,林贵妃简单一提,她便全部都想了起来。 林贵妃扶着兰妃在桌旁坐下,对她说:“兰姐姐,太子今日来,是想听你说说他母亲英贵人的故事。” 此刻的兰妃竟然出奇地安静,动作表情都十分乖巧,如同二十年前那个少女,丝毫不像是已经疯了的老太婆。 太子坐在了兰妃对面,兰妃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忽然间笑容就绽开在了老脸上,欢喜和惊异的泪水涌出了眼眶:“果然是!他长得和英姐姐好像……可惜,英姐姐,英姐姐她已经……” 笑着笑着,兰妃又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忽地腾起了满脸的愤怒:“英姐姐她死的太惨了!琰儿,你一定要为你娘亲报仇!” 秦琰面色冰冷,轻轻问道:“请您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母妃?” 兰妃突然用手指着林贵妃,瞪大了眼睛,满面委屈道:“她不让我说的……” 秦琰看向林贵人,只见林贵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捞起兰妃的一双苍老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兰姐姐,我不让你说,是为了让你保住命啊。如今董妃已经死了,冯婉已经被陛下关进冷宫了,你可以说出来了。” 兰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林贵妃的话,神秘兮兮地低声问她:“董妃真的已经死了?我真的可以说出来了?” 林贵妃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你就对殿下说了吧。” 兰妃把手从林贵妃的手中拿了回来,自己搓了搓手,脸上是一副十分兴奋和期待的样子:“那,是不是我说了,就可以做回妃子了?” 林贵妃顿时一怔……那是当时兰妃遭受恐惧和惊吓后,自己安慰她的话,她竟然当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记着。 林贵妃看了一眼秦琰,秦琰稍稍意会,便道:“兰妃娘娘请说吧,只要你告诉本宫真相,你便可以做回当年的兰妃。” “是冯婉,是她杀了英贵人,一杯毒酒赐死在了端福宫,我与董妃都亲眼看到了,你的母妃,她死的好惨……” “皇后,为何要害死我的母妃?” “为了你啊,琰儿。当年,皇后怀孕流产后,太医告诉她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她便想要一个皇养子,本来她想要的是董妃的孩子,因为董妃才是那个害了她的人。可是董妃太狡诈了,她算计了英贵人。” “母妃竟然是被董妃算计而死的?!”秦琰一直怀疑皇后与母妃的死有关系,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 “英贵人的孩子比董妃的孩子出生早,董妃告诉了皇后冯婉一个惊天的秘密,皇后得知这个秘密后,便去面见皇上,皇后向皇上开口索要英贵人的儿子为养子,原本我以为是无理取闹,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知为何,皇上竟然答应了!” 秦琰的心,猛然一沉。 兰妃又接着说:“不仅如此,皇上还……下了一道密旨,赐死了英贵人。” “什么?!竟然是父皇赐死了母妃?!”秦琰不敢相信,事实竟是这样,当时便站了起来。 这时,林贵妃苦笑着说:“其实,你的母妃,英贵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她背后的故事,一直不为人知。她谁都不告诉,即使亲如姐妹,她也从不说一个字。” 秦琰不得其解:“母妃究竟犯了怎样的错,会让父皇赐死她呢?” 林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几个人都不知道,皇后也不一定知道,知道的人,也许只有陛下了。” 说到这里,林贵妃看向秦琰,问道:“陛下,可曾与太子提起过你母妃英贵人的事情?” 第366章 失踪的母子 在秦琰的记忆中,二十几年来,正衡帝从未与他提起过母妃的事情。 秦琰低下了头,黯然沉默了一阵后,缓缓抬眼看着兰妃和林贵妃,问道:“这就是全部的事实了吗?” 林贵妃神情依然痛苦,摇了摇头,说:“事情还没完,赐死你母妃的确实是陛下,但当时陛下真的十分宠爱英贵人,这个决定做的既仓促又痛苦,兰妃便拼命去向陛下求情,最终陛下收回了成命,改为流放漠北……” 这时,原本全神贯注听着林贵妃讲述的兰妃,竟嘤嘤哭了起来:“英姐姐……” 秦琰看着兰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了,声音变得有些激动:“这么说,是董妃和皇后,违抗了父皇的旨意?” 兰妃哭着说:“是皇后!我与董妃当时都在场,皇后公然违背了皇上的口谕,依旧赐死了英姐姐!呜呜呜……” 林贵妃接着道:“董妃十分狡诈圆滑,猜到了皇后的下一步动作,恐其对自己不利,当时便主动提出帮助皇后清理现场,料理后事,之后,很短的时间内,便把当时在场的所有宫人一个个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连传令的公公都没有放过。”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兰妃:“而兰妃,当场便与皇后争执,甚至动手去打董妃,皇后派人拿她,好在她会些功夫,才命大逃了出来。当时,我的殿里恰好有一个宫女染病而亡,便将那宫女容貌毁去,换上了兰妃的衣服,冒名顶替,障眼蒙混了过去。”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真的是彻底出乎秦琰的意料之外了,真相之中蕴藏的种种谜题和疑点,更是让他费神难解。 出了清心殿,秦琰便让魏然带着红雪,早一步先回了太子府,只留了王牧跟着。 看到秦琰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王牧问道:“殿下,咱们还去不去冷宫?” 冷宫?秦琰勒马停了下来,稍一思忖点了点头,二人便策马又向冷宫而去。 母妃死亡的真相,对秦琰的震惊太大了,从清心殿出来后,秦琰满脑子都是兰妃和林贵妃描述的话,一时竟然忘记了询问刘若昕和鸿钧的消息。 来到了冷宫门外,熟悉的环境,让他突然想起,前不久他来过一次冷宫,他曾在这里见过北梁太子吴云。 在那之前,吴云几番传信给他,先是告诉他母妃的死是遭人陷害,然后便点到了其中关键人物,然而他真正面见吴云的时候,对方却并没有道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现在看来,吴云也未必知道详情,可是吴云是如何知道二十年前大良皇宫里的事的?他为何又要把这些告诉自己呢? 起初怀疑他是挑拨离间,别有用心,现在的事实看来,不是那么简单了。 吴云,或者说北梁,与正衡帝的英贵人,自己的母妃,定然有着什么关系。 秦琰隐约记得,吴云与他见面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那是一种无冤无仇的淡然神色,甚至还有一些喜悦之色。 在互为敌对的两国太子之间,那样的神情真的好生奇怪…… 然而现在,吴云肯定已经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梁,就算他真的知道些什么,也没有机会听他亲口讲出来了。 秦琰收起思绪,下了马,敲响了冷宫的门。 见到皇后的时候,她正枯坐在一盏孤灯之下,披散着长发,换上了大良冷宫命妇的衣着,脸上的落寞不言而喻。 这个女人,终其一生,高高在上,把持着后宫所有嫔妃的命运。 也许她自己也未曾想象,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吧。 秦琰直接问道:“若儿和鸿钧呢?” 皇后稍稍仰头,唇角牵起一丝苦笑:“琰儿,怎么不喊母后了?” 秦琰没有说话,他看到皇后站了起来,向他缓步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他,似要从他的脸上扫荡出什么信息。 秦琰又问了一遍:“若儿和鸿钧呢?” 皇后嗤笑道:“你心里还有她们母子?本宫以为你心里只有一个宋相宜呢。” 秦琰脸上已经不禁有些恼怒的神色:“我问你,若儿和鸿钧呢?” 皇后终于变了脸色,话音中夹带着一丝心痛:“琰儿,你竟敢如此对母后说话……这是对母后有多大的意见啊?” “本宫只是不明白,董妃之死,为何一定要冤枉栽赃相宜,背这个黑锅?” “呵呵……你怒气冲冲跑来冷宫找我?就是因为怀疑本宫冤枉栽赃宋相宜?没别的了?本宫现在已经山穷山尽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出来吗?” 不是不敢,而是…… 虽说皇后已经深陷冷宫,可后宫中却依然有很多她的眼线和心腹,生母之事,倘若贸然质问于她,难免不给林贵妃和兰妃带来麻烦。 而且,相宜那般匆忙地派红雪到清心殿报信,在护送兰妃之时又遭到致命伏击,已经说明皇后在行动了…… 秦琰努力让自己眸中的厉色平息了下去,当下便改了话头:“母后该不会是以若儿和鸿钧为要挟,让我把您救出冷宫吧?” 皇后闻言一脸哭笑不得的惊诧:“太子脑子犯糊涂了吗?以若儿和鸿钧为要挟?哈哈哈……本宫倘若想出去,现在就有办法出去,还用得着要挟谁?!不说别的,就说皇上,等他气消了,也自然会放本宫出去的。” 秦琰低了眼眉,对皇后道:“对不起,母后,是琰儿一时找不到若儿和鸿钧,急晕了头。” 皇后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唉……罢了,其实,本宫也一样担心她们母子。宴会……” 总之,只要不是怀疑“英贵人”的事情,她也没必要对太子太过提防,太子妃母子失踪,虽然不是自己所为,倒是成功地转移了秦琰的注意力,想到这里,皇后立刻想到了一个顺着台阶的理由。 皇后换了缓和的口气,告诉秦琰:“宴会开始之前,本宫是说过让若儿去把鸿钧接来,可哪知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可是后来董妃出事,也就忘了这事了。” 第367章 正衡帝病倒 秦琰又问皇后:“那可有什么线索留下?” 皇后舒了口气,坦言道:“没什么线索,不过,本宫怀疑是魏王。” “魏王?!”秦琰不禁一震。 皇后继续道:“魏王的靠山董妃死了,与你对抗的势力大大受损,他本就怀疑是宋相宜所为,那矛头自然会指向你的太子府……像他这种经历大喜大悲,又痛失至亲的人,难免不会做出一些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皇后这样一分析,让秦琰彻底心乱如麻,宋相宜被正衡帝带到了紫宸殿,一时得到了保护,但如果刘若昕母子落入了魏王的手中,后果无疑将会很严重。 倘若魏王真的以此二人的生命来要挟他,逼他让出东宫之位,至亲与储位之间,他又该将如何抉择呢? 皇后说得太子忧心忡忡,自己倒是淡定了下来,继续对秦琰说道:“当务之急,你必须赶快找到并救出她们母子。至于你我母子之间,因为宋相宜而产生的那点小过节,以后再解决就是了。” 皇后虽然巧妙地将与宋相宜的矛盾极力缩小,让秦琰觉得有些厌恶,但她的这一提议,倒也合情合理。 秦琰没有再做耽搁,当下便离开了冷宫。 清寂的皇宫大道上,夜风已然微凉,层峦叠嶂的亭台楼阁,在深黑的天幕下投射出图怪兽般的阴影。 秦琰骑在马上,面色一片阴沉,胸中怒火中烧。 他摸出金令交与王牧,命令道:“你马上回府通知王顺直,出动赤尾营,包围魏王府!另外派一队人马,保护好清心殿的人,彻查袭击红雪的刺客,本宫倒是要看一看,秦瑄到底有几分能耐与我较量!” 秦琰又想到了宋相宜,便有意前往紫宸殿一趟,他轻策马儿,独自一人踏上了殿外的十字桥,这时,在桥的另一边,却走来一个一身鲜红的身影,步履袅袅,衣袂飘飘,老远便问道了她身上散发的浓郁香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成为魏王侧妃的炎国公主璃珠,未来得及脱下一身鲜红嫁衣,便匆匆赶往什么地方。 二人就这样在石桥的中央相遇,秦琰勒住了马。 璃珠向秦琰缓缓施礼,笑道:“太子殿下果真是对宋侧妃关怀备至,深更半夜的还来探视。” 秦琰亦笑道:“那当然。你不也一样吗,深更半夜的,是去找你的新郎吧?” 璃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秦琰轻笑一声便策马下了桥,向北边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璃珠站在十字桥上,看着秦琰走远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杀意:“哼!看你还能你再得意几天……” 待脱离了璃珠的视线,秦琰唤出了一直影行于身边的恣睢,命他道:“去盯着她!” 恣睢得令而去,身形一掠,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秦琰进入紫宸殿内,看到正衡帝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涨红,气息紊乱,宋相宜正在为其把脉。 秦琰很是吃惊地问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听到是秦琰的声音,正衡帝微微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朕觉得没有力气……头很沉,身上很冷……” 即使在夜间,夏初的天气也并不是多寒冷,寝房内还生着火盆,况且,正衡帝还盖着厚厚的一床棉被。 宋相宜已经把完了脉,面色有些沉重,对秦琰说道:“不知为何,陛下自锦绣宫回来,便发起了高烧。刚刚臣妾为殿下把了脉,应是肠胃有炎症。” 这时,一旁的小豆子也说话了:“启禀太子、侧妃,在去锦绣宫之前,陛下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一直都在卧床休息。” 秦琰皱眉问道:“可是,在锦绣宫的时候,为何谁都没有看出来,他陛下病了。” 小豆子面露难色,喏喏道:“……去锦绣宫的时候,陛下其实也是强撑着起来出去的。” 秦琰看着床上的正衡帝,陷入了哀愁之中。 从小到大,他眼中的正衡帝都是强壮而精力充沛的,他从未想象有一天正衡帝也会倒下,病得这么严重,躺在病榻上无法起来。 这时,宋相宜问小豆子:“陛下病了有多久了?” 小豆子道:“从昨夜起就是这样,已经有一天多了。” 正衡帝身强体壮,突然间病倒,让宋相宜不禁心生怀疑。 “昨夜?……陛下近来的饮食起居可有变化?” “与原先并无异常,只是吃了一些额外的茶点而已。” 宋相宜心中有些想法,便道:“能拿来让我看看吗?” 小豆子把正衡帝吃剩下的茶点拿了来,宋相宜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皱起了眉头,问小豆子:“这茶点是谁送来的?” 小豆子回答道:“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 “点心里有甘草的味道……”宋相宜看着那一食盒的茶点,回头问小豆子:“陛下昨日是不是吃过鱼。” 小豆子点了点头:“陛下几乎每日都要吃鱼,尤其喜欢吃鲤鱼。” 秦琰闻言,抬头看着宋相宜,问道:“爱妃可是发现了什么?” 宋相宜脸上忧色很重:“有些人同时食用甘草和鲤鱼,会起过敏反应,严重者会中毒,发烧头晕、昏睡不醒、神志不清。小豆子,你可否查看下陛下的身上,是不是出现了皮疹?” 小豆子上前掀开皇帝的被子,看过之后不禁满脸惊慌:“太子,侧妃,陛下……陛下身上果然起了很多红色的疹子。” 秦琰闻言,满心忧虑,问宋相宜道:“爱妃可有法子。” 宋相宜想了想,就着皇帝的龙案,提起御笔,写了一副药方,交给了秦琰。 秦琰接过来,略微过目后,便将药方交给了小豆子:“小豆子,你先按照这个方子去熬汤药给陛下服用。明日一大早,便去请太医过来,为陛下好好诊断。” 小豆子去抓药熬药的时候,秦琰与宋相宜来到了殿外。 秦琰握住了她的手,疲惫的眼神中依然充满爱意,郑重地看着她说:“相宜,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因为除了父皇,本宫只有你可以信赖了。” 第368章 顾此失彼 “殿下,是有心事?” 熬了整整一宿,宋相宜已经又累又困,然而看到秦琰愁眉紧锁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便提起几分耐心与专注。 秦琰将刘若昕母子失踪,在清心殿中见到兰妃,又到冷宫找皇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宋相宜。 关于兰妃,宋相宜早先便有猜测,所以当秦琰说起时,她并没有觉得惊讶。倒是刘若昕母子失踪的事情,让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背后一定有大的阴谋。 秦琰深深叹了口气,道:“皇后猜测是魏王做的,爱妃觉得可有道理?” 宋相宜眉头深锁,认真思忖了一番,对秦琰说道:“臣妾觉得,皇后杀董妃是为了灭口,掩盖当年的真相,诬陷设计臣妾则是因为冯家栽在了家父手中。皇后虽然手段残忍,但在牵涉皇权的立场上,还不至于真的糊涂。” 秦琰点了点头:“她既然怕我知道母妃死亡的真相,就意味着不愿与我撕破关系。” 宋相宜又道:“太子妃母子失踪,若真是魏王所为,那他便是向你宣战了。 魏王虽然各方面都不及殿下,但手下人马却也不可小觑,在扳倒魏王之前,殿下万万不能为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所以,不管殿下心中如何憎恨皇后,在此危急存亡时刻,暂且不能与皇后决裂。” 秦琰脸上浮出了赞许的笑容,抬手刮了一下宋相宜的俏鼻子:“还是你最懂我。” 宋相宜闻言,心中腾起一阵暖意,却困得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秦琰关切地对她说:“爱妃若是倦了,就去睡一会儿吧。” “那殿下你呢?”宋相宜抬手抚上秦琰的眉梢,心疼道:“你看,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秦琰美目中忧色依旧浓烈,看着宋相宜的眼睛,轻声道:“本宫睡不着……” 是啊,正衡帝昏迷不醒,太子妃母子失踪,皇后为旧事耿耿于怀,看似平静的皇城之夜,实际上已经是危机四伏,千钧一发,身为太子,他自然是睡不着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房顶上飞下一个人来,是秦琰的护卫恣睢。 只见他两只眼睛不知为何一片血红,看似疼痛难忍。 宋相宜看到恣睢受了伤,忙下了台阶。 恣睢忍着痛,咬着牙向秦琰报道:“报殿下,璃珠公主带着魏王逃离了宗人府!” 秦琰心中猛然一沉,一咬唇:“就知道事情会不妙。” 宋相宜来到恣睢身边,伸手便要扳开他的眼睛查看伤势。 恣睢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推却,却听秦琰道:“无妨,就让宋侧妃为你看一下。” “是。”得令后,恣睢才稳稳地站在那里,任宋相宜查看伤势。 宋相宜检查了片刻,便得知是璃珠的手段:“你的眼睛是被异域的迷烟熏了,充了血,怕见风,需要用硼砂水清洗一下,休息几个时辰便可以好。” 恣睢痛的龇牙咧嘴,还不忘夸赞宋相宜:“宋侧妃真是神人,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但属下不能休息!殿下正值用人之际,属下万万不能休息!” 就在这时,恰好王牧也回来了。 秦琰看到王牧神色紧张,急忙问道:“情况如何?可找到了太子妃和鸿钧?” 王牧摇了摇头:“魏王府空无一人,并没有找到太子妃母子。” 秦烟脸色骤变:“空无一人?!魏王的人马呢?魏王府几百人吗,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王牧道:“都已经离开了魏王府,不知去向。属下已经派人满皇城搜寻了。” 一种不祥的猜测浮上了秦琰的心头:“魏王……难道要……逼宫?!倘若魏王的人马抢先围了皇宫……” 王牧脸上一副不敢置信之色:“包围皇宫可是犯上作乱,魏王还没那个胆吧!” 宋相宜一脸严肃,沉声道:“放在过去,魏王是没有那个胆子,可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好说。殿下,臣妾建议,赶快下令封锁城门,然后再进行全城搜捕,以防魏王有变。” 秦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遂命令王牧:“传我的口令下去,速通知汝南郡王府和定国公府出兵封锁城门,另外让王顺直把赤尾营的弟兄们速调进宫中,保护父皇和侧妃!” 秦琰快速看了一眼宋相宜,似在瞬间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回头对恣睢说:“恣睢,你就在这里守着宋侧妃吧。” “殿下,那你呢?” 宋相宜话刚问出口,便想到了秦琰心中一定还想着太子妃母子。 在这样的危局之前,秦琰纵然使用出浑身解数,也难免顾此失彼。 她深知,秦琰是一个把血脉亲情看的非常重要的人。 此时此刻,她也非常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然而她是个明白大义的女子,知道他不能这样做,自己也不能这样要求。 一来,秦琰现在必须与魏王之抢时间,争夺对皇宫的控制权;二来,不能放弃对刘若昕母子的营救,如果为了储位失去了骨肉至亲,他必将背负一世的骂名。 她自然不愿他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她不愿太过自私,作为他的女人,在关键时候,她想到的是成全他、支持他。 宋相宜极力表现出平静和勇气,来到秦琰面前,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眼眸中充满了鼓励之色:“殿下,你去吧,去把她们母子找回来。” 有妾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宋相宜真诚的眼睛,秦琰深深地感动了…… “爱妃,多保重!” 千言万语凝结于心,化作了灼热的泪水涌出眼底,策马扬鞭而去的那一刻,秦琰脸上两行热泪迎风飞洒。 “宋侧妃,你真傻!”恣睢红着眼睛看着宋相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恣睢佩服!” 宋相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心之色:“少说用不着的,进屋去,让小豆子给你洗洗眼睛。” 恣睢洗过了眼睛,觉得舒服了不少,谢过宋相宜后,便飞上了大殿的房梁。 空荡荡的紫宸殿里,虽然灯火通明,却静的可怕,静的让人心中没底。 第369章 身陷困局 小豆子已经喂正衡帝服过了汤药,正衡帝的烧褪去了些许,但依旧昏睡着。 宋相宜守在正衡帝的床边,梳理着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之间的关系,想要理清头脑中的一片纷乱,却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恣睢栖在高高的梁上,注视着下方大殿里的一切。 突然,有两个人影进入了殿中,他立刻提起精神,警惕地看着那两个人。 竟然是魏王和侧妃璃珠!二人竟然没有经过任何通报便进入了紫宸殿?! 恣睢不禁诧异,这么晚了,他们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逼宫?! 想到此处,他握紧了腰间的配剑,注意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魏王背着手踱步到了龙榻前,看了一眼正衡帝,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宋相宜身上,一脸的恨意盎然。 璃珠公主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包,揭开了檀香炉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把小包里的粉末放了进去。 恣睢觉得不妙,忙掩住了口,暗骂道:“这狐臊娘们,又他么用香薰!” 他转念一想,光掩住自己也不行啊,正衡帝和宋侧妃还在下面,情急之下,他从房梁上抠下了一块泥粒,趁璃珠转过身后,瞅准机会,照着香炉便掷了过去。 只听“啪”得一声,香炉被打倒了,香灰撒了一地。 璃珠和魏王听到声响后立刻转身,很快便发现了那枚罪魁祸首的小泥块。 “是什么人?!”魏王低声问璃珠。 璃珠抬头斜了一眼房梁,几乎是同时,一道乌光从璃珠的袖管中射出,直奔房梁上恣睢所在的位置而来。 恣睢无处可以躲藏,只好翻身飞了下来。 恣睢一副黑衣打扮,还蒙着面,他心想,那魏王并不认识自己,也许下一刻就会大喊:“抓刺客!”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发展,只见璃珠和魏王只是互看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翻出了暗藏在袖管中的匕首,双双向恣睢攻来。 三人便在正衡帝的寝房中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战斗。 即使动静极小,宋相宜还是受到了惊动,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打斗场面,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带着三分睡意,宋相宜努力张了下口,声音脱口而出:“住手!不要再打了!” 魏王、璃珠和恣睢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回头看着她。 还是璃珠反应最快,趁着恣睢分神,一把匕首唰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对宋相宜说:“这家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卧在房梁上,想图谋不轨!” 恣睢恨道:“呸!你个臭娘们,我图谋不轨?!我是太子府的护卫,我那是在保护宋侧妃!倒是你,鬼鬼祟祟地往香炉里放东西!你究竟想干什么?!” 恣睢的话说的十分不客气,魏王瞬间就听不下去了,怒道:“大胆刺客!还敢冒充太子府的护卫,活腻歪了吧?!” 宋相宜忙对魏王解释道:“魏王殿下误会了,他确实是太子府的护卫,在此保护我的安全。” 魏王闻言,斜着眼睛问道:“哦?!那这太子府的护卫也太没有规矩了!竟然对本王的侧妃言语如此无礼,宋侧妃不介意本王替你管教管教他吧。” 宋相宜神色不悦道:“我的护卫,我自会管教,不必他人代劳!”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和刀兵相撞的声音,似乎是来了很多人…… 魏王的眼中腾起了笑意,脸上的伪善一扫而光,狰狞的面孔瞬间露了出来,话音中充满了阴亵:“宋侧妃的嘴巴好生厉害,看来秦琰也没把你管教好啊,看来本王还得顺便替他管教管教你!来人!” “在!”四下里不知为何冒出了好几个魏王的人,上前将宋相宜牢牢控制住了。 恣睢巧妙一仰身,摆脱了璃珠的威胁,正欲反手将璃珠擒获,突然之间,又有两条身影窜入了殿中,竟是魏王的两个护卫清寒和飞云。 恣睢立刻拔剑与二人战成一团…… 宋相宜心中也不禁咯噔一下!魏王身边的这两个刽子手,武功高强,手段残忍,无恶不作,不禁为恣睢捏了把汗。 而且,看样子魏王确实先于秦琰来到了皇宫,也许已经包围了紫宸殿。 “恣睢,不要恋战,也不要管我!快逃走!”宋相宜大喊着。 宋相宜知道,魏王的手下高手如云,如果带着她,恣睢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况且,正衡帝还在殿中,她不能把他丢下不管。 恣睢立刻领悟了宋相宜的意思,魏王的人已经先一步入了宫,而秦琰的赤尾营还没有来,自己应该马上去报信,告诉秦琰紫宸殿里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在此恋战。 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离开了,宋相宜落到魏王手中,将会十分危险! 恣睢心一横,没有听从宋相宜的话,而是拼死与魏王的手下激斗…… 任凭宋相宜怎么哭喊,他都不肯走,一直被敌人的利剑戳得浑身是洞,鲜血直流…… 宋相宜看着浑身是伤,血流遍地的恣睢,心痛的哭都哭不出来,她疯了一样怒喊道:“你为什么不走!” 恣睢张了张口,只说了一句:“侧妃,对不起……”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立刻有人上来将他拖了下去,地上只留下了一道暗红的血迹。 此时,宋相宜已被侍卫绑了起来,她哭的满脸都是泪,愤怒地瞪着魏王。 魏王阴森森地笑着走了过来,狠狠捏起了她的小下巴。 瞅着她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魏王的眼睛里也不禁漾起了两道邪光:“真是个妖精,难怪秦琰会被你迷住……” 然而想到宋相宜毒死了自己的母妃,魏王眼中的邪光瞬间退却,一张脸开始扭曲,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宋相宜疼得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 魏王恼羞成怒地抓起了宋相宜的头发,将她扔到了清寒和飞云手中,冷笑道:“看好这个贱人!等到事情完了,本王就把她赏给你们二人!让你们玩个够!等你们玩腻了,本王再将她千刀万剐,替死去的母妃报仇雪恨。” 清寒和飞云听说有此等好事,立刻眉开眼笑。 宋相宜怒道:“我没有杀你的母妃,我是被人陷害的!” 第370章 信任与立场 此时,魏王彻底发了狂。 他阴阳怪气地冲着宋相宜冷笑道:“你是不是被陷害的,关本王屁事,本王只知道你是秦琰最心爱的女人,有你在本王手中,秦琰才会听本王的话。” 宋相宜怒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秦瑄,你不会得逞的!你会遭报应的!” 魏王仰头发出一阵放肆的奸笑:“呵呵呵呵……报应?!该遭报应的是你们!本王现在就把你赏给他们,伺候好了本王便叫你多活几日。本王得让秦琰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如何在我的股掌中委屈求全的!” 魏王的护卫似乎十分喜欢这样的赏赐,清寒已经邪笑着抓起了宋相宜的胳膊,而飞云则扯了她的一绺香发放在了鼻下陶醉地嗅着。 宋相宜奋力地挣扎着,冲魏王嘶吼道:“秦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就算我若枉死在你手中,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你无法为母报仇,你更可怜!!” “啪!”魏王狠狠抽了宋相宜一个巴掌,怒道:“贱人!还敢嘴硬!把她拉下去!” 魏王的一巴掌,直让宋相宜觉得口中漾出一阵腥甜,脑袋直发晕。 两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拖着她,一路穿过游廊,将她带到了紫宸殿西边的朝英殿。 清寒一脚踹开了寝房的门,然后二人便淫.笑着把宋相宜拖了进去。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房内竟然有人! 一个身着白衣的炎国武士正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弯刀,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宋相宜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苏雅,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之火。 而清寒和飞云则互相看了一眼,因炎国公主嫁入魏王府,魏王便对他们有交代,对炎国人要友好客气,清寒便提了积分谨慎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苏雅透过银面看了一眼地上的宋相宜,转向二人冷冷笑道:“这美女姿色不错,本圣子留下了。还望二位替本圣子谢过魏王!” 两个护卫立马露出了凶残的本来面目,双双亮出了利剑:“你算什么东西?!这女人是魏王赏给我们哥俩的!识相点的,快他么滚出去,别耽误爷的好事!” 银面后,苏雅眼神一凛,手中弯刀横起,携起一阵浓烈的杀气,破空而出。 宋相宜只听得脑袋顶上一阵刺耳的刀兵交接声响起…… 不到几个回合,魏王手下的两个护卫便双双倒地,闷声而亡。 魏王手下的护卫实力相当强,想不到在苏雅手下竟然连十招都过不了,宋相宜惊讶地看着苏雅,心里在想,苏雅的武功实力,究竟是藏得有多深…… 这样的人,若是随璃珠一同站到了魏王的一边,必然对秦琰造成很大不利! 可是,他刚刚竟杀了魏王的两大护卫,他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呢? “这么镇定,难道你猜到了我会来救你?” 苏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宋相宜的面前,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透过银面看着她。 宋相宜恍然间看到那银面背后,黯如深潭般的双眸中散发出的诡异颜色。 此时,宋相宜显然已经不再紧张了,对苏雅说:“没有,但我猜到了,你会因为无聊找点事做……谢谢你又救了我。” 苏雅淡淡说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秦琰吧。” 宋相宜一惊,问道:“是他让你来救我的?” 苏雅点了点头:“是他让我来救你的。” 宋相宜顿时觉得疑惑不解了,苏雅和秦琰,以前几次基本是见面必动手打架,这两个人纯粹就是恶交,秦琰怎么可能让苏雅来救自己。 除非,他们之间谈好了什么条件! 苏雅却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遂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懒懒地对她说道:“你不用费心思猜了,我跟秦琰之间没有任何条件约定。” 宋相宜冷冷一笑:“没有任何约定,那他便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对呀,而且,欠下的人情迟早是要还的!” 说着,苏雅抬手抚过宋相宜的脸,她的疮疤已经全部好了,可是那个明显的巴掌印,却让苏雅感到刺痛。 他眼神一凛,冷声埋怨道:“秦琰也是真豁得出去,走这样一招险棋,竟然舍得让你身陷险滩。” 宋相宜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殿下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我和他既已是夫妻,自然会荣辱与共,配合他的行动义不容辞。” 苏雅沉然一笑:“你对我说出这些,就不怕我猜到了秦琰的计划,对他不利吗?” 宋相宜却淡若清风地说道:“连我都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我倒盼着你猜到了,好告诉我。” “你倒真是肯相信我。” 苏雅看着宋相宜,二人距离很近,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了。 宋相宜急忙侧了脸,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便趁机转移了话题:“可是现在,你杀了魏王的护卫,怎么说也是惹下不小的麻烦。” 苏雅直起身子,不屑地说道:“这种无耻之徒,杀了就杀了,魏王又能奈我何?” 宋相宜反问他:“魏王可是璃珠公主的夫君,你跟璃珠不该是同一立场上的人吗?” 苏雅抱了双臂,眉宇间一副不羁之色:“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立场……随时都可能改变。” 就算一个人的立场……随时都可能改变,然而,一个人身上总有不会轻易改变的东西。 “那你到大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宋相宜问苏雅。 苏雅看着她,轻轻笑了:“我的目的,不在此处。” 说着又抬手轻抚她的脸,话音中深情款款:“相宜,你也不必猜测,你是猜不到的。倘若你我日后有缘在他方相见,我会把我的故事全部告诉你。” 宋相宜略垂了眼眸:“你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吗?” “当然。”苏雅的话音简短,却隐隐透着一丝期望。 “好,那你替我办一件事情,我便答应你再见面。” 大概没有想到宋相宜会答复得如此痛快,苏雅的脸上出现了惊喜之色,忙问道:“什么事情?” 第371章 决心 宋相宜脸上浮现出一股神秘的表情,她轻轻靠近了他,在他的耳边轻语了一番…… 苏雅听罢,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宋相宜,颔首道:“真没看出来,你竟然会有如此城府……但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去告密吗?” 宋相宜却一脸笃定地说道:“我相信云光教的圣子,并不喜欢参与大良皇室内部的琐事。” 苏雅也笑了,终究还是一本正经地答应了宋相宜的要求:“我可以帮你办这件事,但是你要说话算数,答应我他日再见。” “我答应你,他日他乡再见。” 宋相宜的话中,多了一个他乡,这让苏雅不禁一震,心中更多了几分期待。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苏雅离开的时候,顺便带走了清寒和飞云的尸体。 没过多久,魏王便怒气腾腾地一脚踹开了朝英殿的门,向宋相宜怒道:“本宫的护卫呢?” 宋相宜嗤道:“魏王的护卫在哪里,关我什么事,腿在他们自己身上长着,我又怎么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宋相宜话音刚落下,便有一个侍卫跑来向魏王汇报:“报告魏王,属下在后院的水池中发现了清寒、飞云两位护卫的尸体。” 魏王闻言一震,怒然甩袖,匆匆带着人来到了后院,宋相宜也被拖到了后院中。 一派血腥可怖的景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清寒和飞云的尸体,被扔在了假山上,假山下面的活水,全被二人的鲜血染红了,水中的鱼也都翻了肚皮漂浮在水面上,场面十分恶心。 璃珠看过了那两具尸体,心中已然猜中了是何人所为,悄然瞟了一眼魏王,没有说话。 一看就是中了毒而死。 魏王扭曲着脸,似乎要把所有的怒气释放在宋相宜身上:“是谁干的!快说!交代出你的同党!” 宋相宜嗤笑一声道:“魏王把紫宸殿围了个密不透风,我又哪来的同党?魏王你脑子有病吧!” 魏王瞪大了眼睛,怒吼道:“你?!竟敢辱骂本王!来人,给本王把这个贱人……” 这时,突然又有侍卫前来报道:“禀魏王殿下,陛下醒了!” 魏王正在气头上,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点发懵:“陛下真的醒了?!” 侍卫道:“殿下,陛下真的醒了!” 事到如今,魏王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了,必须迅速处理了宋相宜。 他上前一步,再次捏起了宋相宜的嘴巴:“哼,本王没工夫跟你再计较!反正用不了多久,你与秦琰就可以黄泉路上团聚了!来人……” 璃珠忙上前劝阻魏王道:“魏王殿下,不过是两个护卫而已,我们可不能因小事乱了大计。如今陛下醒来了,您得抓紧时间赶快过去,宋侧妃的事情就交给臣妾处理吧。” 魏王看了一眼璃珠,这个女人虽然跟他的时间不长,倒是一直很懂事,也为他办了不少事情,遂点了点头,放心带着其他人返回紫宸殿。 魏王带人离开后,璃珠一脸轻蔑地走到宋相宜跟前,对她说道:“宋侧妃放心,我不会杀你。魏王已经气晕了头,可我相信,留着你还有用。” 宋相宜心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却有些猜不透璃珠的心思,便道出了心中的疑问:“璃珠公主跟着魏王大胆逼宫,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初来乍到的异国公主所能做出来的事情。你就不担心失败之后身败名裂,炎国也会跟着你遭殃?” 璃珠笑道:“宋侧妃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为炎国担心。明知危机将至,竟敢如此大胆留在紫宸殿,你倒是破有魄力,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倒是跟苏雅哥哥很相似。” 璃珠提到苏雅,宋相宜有些微微动容。 璃珠接着说道:“其实炎国也是一个好地方,如果太子不敌魏王,你可以考虑随苏雅哥哥去炎国。” 宋相宜笑了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为苏雅做说客。大良是我的故土,秦琰是我的夫君,我不会离开这里。”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阵阵厮杀声…… 璃珠的脸色微变,明眸中漾起一丝冷色,笑着与宋相宜道别:“既然你不肯领受我的好意,那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看着璃珠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外,宋相宜拿起了床上的银色面具,平静如水的眸中也泛起了一丝神秘的光泽。 秦琰有秦琰的计划,而她,也有她自己的计划…… 说实在的,自从嫁入太子府,委曲求全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细数着亲身经历的件件鲜血淋漓。 端福宫一场大火,险些葬送了宋相欢母子的性命。 董妃因抓了皇后的把柄,看似皇后忌惮其三分,最终还是一个不慎栽了跟头赔了性命。 而二十年前,秦琰生母被赐毒酒而死,兰妃被逼无奈装疯卖傻苟且偷生。 林贵妃虽然精明睿智,却也只能一副与世无争之态,乖乖在皇后面前低头。 后宫中,到处都是血腥和冤屈,那些冤死垫背或被灭口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 在正衡帝的后宫里,二十年来,是皇后冯氏,一直把持着所有妃嫔的命运。 皇后,此刻身在冷宫,依然毫发无伤! 在后宫之中,权力才是真正的护身符,不把权力紧紧握在手中,便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宋相宜想起秦琰,他是战场上的神祗,所向披靡,杀伐决断。 他亦有柔情刻骨,迷恋她的绝世容颜,与她朝朝暮暮缠绵悱恻。 秦琰无疑是宠爱她的,但用的却是他自己的方式。 在她与刘若昕的争斗中,秦琰的处理风格,与正衡帝十分相似。 刘若昕屡次伤害宋相宜,秦琰都会看在鸿钧的份上放过她。 她虽然一时占有秦琰的宠爱,却始终在名分上居于刘若昕之下,倘若将来秦琰登基称帝,刘若昕便会理所当然地当皇后,那她宋相宜将一生都逃不开她的魔掌了。 事到如今,魏王包围了紫宸殿,迟早要上演逼宫大戏。 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与秦琰里应外合,将魏王一网打尽! 第372章 反间计 而她身边没有一兵一卒,完全只能靠她自己,难度很大。 但她不怕,因为她早有布施…… 她要借此埋葬所有仇敌的尸骸,更要借此赢得秦琰一生的尊重。 皇宫深处,传来杳杳的钟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力量。 而殿外也传来了越来越大的厮杀声…… 是秦琰,他终于来了…… 可是魏王,却还没有走到她意料中的那一步。 此刻,宋相宜只好静静地等待。 紫宸殿内,魏王已将拟好的传位圣旨摆在了正衡帝面前。 魏王极力表现出耐心的姿态,对正衡帝道:“父皇,诏书已经拟好了,就差加印玉玺了。您就快点告诉我玉玺在哪里,免得我们父子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 正衡帝虽然呼吸困难,面色倦怠,却依旧正襟危坐,用冷厉眼神扫过大殿上的每一个人,最终目光凛凛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魏王秦瑄,冷哼道:“就凭你个逆子!也想逼宫上位?!” 魏王抬起了眼,与正衡帝灼灼对视着,反问他道:“我又有何不可?大良的江山姓秦,我也姓秦!我的母妃已经被太子的人害死,他们下一个就要害我了!而你作为父皇,竟然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那便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好了!” 这时,璃珠一身红衣飘然而至,来到魏王身边,面色略显焦急:“殿下,太监宫人们都关起来询问过了,还是没有玉玺的下落。” 魏王拔出了手中的尚方宝剑,直指正衡帝心窝:“说,玉玺到底在哪里?!” 璃珠轻轻按住了魏王持剑的手:“宫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未查。” 魏王道:“谁?!” “冷宫里的皇后,我们差点把她给忘了。” 魏王怒气冲冲地收起了宝剑:“派人去把皇后押来!” …… 看着璃珠行色匆匆再次折回到朝英殿,宋相宜嘴角浮出一丝轻笑。 片刻后,宋相宜也再次被带回到了紫宸殿。 一个意料之中的老熟人也在殿中,正是皇后。 宋相宜向皇后微微一笑,皇后则厌恶地别过脸去。 魏王坐在正衡帝的龙座上,不紧不慢地说道:“父皇、母后、宋侧妃,说说吧,玉玺到底在你们谁的手里,谁能主动说出来,本王便可免其一死。” 皇后闻言后,顿时对其一阵冷嘲:“大良是秦家的大良,玉玺是皇上的玉玺,这事与本宫何干?!再说本宫已经被皇上打入了冷宫,别说这象征皇权的玉玺,本宫的凤印都被皇上没收了去。魏王找本宫要玉玺,自己不觉得荒唐么?!” 魏王听罢脸色自然不悦,怒道:“知道就说,不知道就闭嘴,你个老狐狸,少给本王废话!” 皇后却丝毫不把他的恐吓放在眼里,眼珠一转又道:“刚才还喊母后呢,现在就变成老狐狸了,董妃还真是把你教的有模有样的。你要是当了大良的皇帝,那一定是大良子民前无古人的楷模啊!” 皇后提起董妃,直把魏王心中压抑的怒火又勾了起来,本来董妃死得就不明不白,不知道凶手是谁,魏王恨不得杀了所有有嫌疑的人为董妃陪葬。 皇后这么一说,魏王立刻便恼羞成怒:“你……你这个死老太婆,你再说一句话,本王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皇后跟看猴子一样看着魏王,忍俊不禁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就闭上了嘴,真的不说话了。 魏王气呼呼地沉吟了片刻,然后再次逼近了宋相宜:“宋侧妃,陛下病倒之后,只有你与秦琰来过这里,而且夜间是你一直在守着陛下,你,可知道玉玺的下落。” 魏王没有想到的是,宋相宜对他的态度突然有了大转变,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更让他大吃一惊。 只听宋相宜淡淡对其说道:“臣妾并不知道玉玺在哪里,但臣妾知道毒死董妃真正的凶手是谁。” “是谁?!”董妃的死,是对魏王最大的刺激。一听到与董妃之死有关的事情,魏王的情绪便会有些不受控制地激越。 璃珠与皇后见状,偷偷交换了下颜色,璃珠忙来到魏王身旁,抚着他的肩头劝慰道:“殿下,休要听她胡说八道,刚刚还一副贞洁烈女之态,誓与秦琰同生共死,现在又想混淆你的视听,殿下没看出来吗,她是想迷惑你啊!” 宋相宜冷笑道:“璃珠侧妃,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动不动就喜欢用迷惑人这一招?” 璃珠听罢,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话音也变得酸酸的:“宋相宜,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论迷惑人,我可不如你,你身为太子侧妃,却一直在暗中勾引苏雅哥哥,别以为谁都不知道。” 宋相宜突然哈哈哈一阵大笑:“你呢?你不也对太子秦琰念念不忘吗?你嫁魏王完全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魏王闻言脸色大变,狠狠地盯着宋相宜:“你说清楚,什么是不得以而为之?!” 宋相宜反问道:“魏王殿下,璃珠公主中意太子秦琰,这事你应该心中明了,而董妃一再坚持为你迎娶公主,最终她只能无奈答应,可刚刚一举行婚宴,董妃就出事了,你不觉得这事情格外奇怪吗?” 璃珠忙道:“殿下,你不要听宋相宜胡说八道。” 然而魏王并没有阻止宋相宜的意思,反而是扬手示意璃珠安静,璃珠很不乐意地闭了口。 宋相宜便接着说:“且说我与董妃,又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置她于死地呢?端福宫一案?且不说凶手是谁,华嫔有皇帝做主,尚且不着急,我一个太子侧妃,蹦着跳着去捅这娄子,这得多大的心才能干出来!” 璃珠又忍不住道:“殿下,别听她巧舌如簧!” 宋相宜紧接着道:“殿下,你想不想听事情的真相?” “你给本王闭嘴!”魏王冲着璃珠怒吼一句,然后转向宋相宜:“宋侧妃,说说你认为的真相。” 宋相宜脸上微微扬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若臣妾猜得没错,魏王会有逼宫篡位之举,一定是璃珠侧妃的主意,我说的对吗?” 第373章 一条绳上的蚱蜢 魏王闻言顿时深深蹙起了眉头,而璃珠则脸色大变,身子不由一晃…… 她想大骂宋相宜血口喷人,但是为时已晚。 璃珠看到魏王缓缓转过身来,狠狠盯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不解和愤怒。 宋相宜又继续说道:“真相就是,璃珠公主暗通秦琰,设计了这场逼宫大戏,目的就是引你上钩,有她从中作梗,你必将一败涂地,到时候秦琰自然可以放她一马。如今太子妃失踪,我又被殿下抓住,早晚难逃一死,试想,这一朝风云过后,得益者又是谁呢?” 魏王猛然一震,瞬间气血攻心,嘴角竟流出了一丝鲜血。 璃珠慌忙道:“魏王殿下,臣妾冤枉,臣妾真心为殿下着想,丝毫无所图谋啊!” 宋相宜狠厉的目光扫过璃珠的脸,又道:“不有所图谋,一个炎国公主,为何要大老远跑到大良国来,撺掇一个皇子造反呢?” 宋相宜两道目光变得十分尖锐,紧盯着璃珠的眼睛说道:“璃珠公主若无此谋,莫不是亦有他谋?!” 眼看着魏王对宋相宜的话有所动容,璃珠眼中终于流露出无比慌乱的神色。 忙跪倒在魏王脚下,拼命解释道:“魏王殿下,臣妾对你一片忠心、一片赤诚,臣妾已经把一切都给了殿下,殿下不能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了臣妾啊!” 魏王头痛地一手扶着太阳穴,一手指着璃珠大喝一声:“都不要再说了!把这个女人,给本王押下去!” 璃珠是被侍卫拖下去的,一路大喊着:“殿下,不可啊!你上了宋相宜的当了!殿下!” 璃珠被拖了下去,魏王秦瑄痛苦地仰起头,深深呼吸。 宋相宜借机看了皇后一眼,唇边扬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皇后见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心中忐忑不安。 没想到宋相宜几番言语上的刺激,便将璃珠和魏王的临时结盟给彻底瓦解了。 事到如今,她倒是真的有些怕了,她怕宋相宜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来,魏王这个草包若真的相信了,那可就糟了。 况且,自己毒杀董妃,诬陷宋相宜在先,宋相宜若真的指认她,魏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很容易就会信她的话。 皇后不禁为自己的处境捏了一把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回了宋相宜一个笑。 还好,接下来的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 对董妃之死一事,宋相宜没有再提其它。 而魏王,一屁股坐在了正衡帝的龙椅上,神色阴郁,胸前不断起伏,明显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门外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停歇,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 秦琰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紫宸殿乃至整个皇宫还在魏王的控制内,大殿内的几个人,都有些不安。 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侍卫前来禀报:“禀魏王,王妃求见。” “她来做什么?!”魏王正在想事情,突然被打断了,十分恼火。 宋相宜不禁在心中暗忖,这魏王妃为何会突然到来呢? 她抬起头,发现魏王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耐其烦地下了命令:“让她进来吧。” 魏王妃进入紫宸殿后,规规矩矩地给皇上和皇后施礼请安,看似还有什么话想对皇上说,却被魏王制止住了,一把便将她拉住,带去了别处。 大殿中只剩下了正衡帝、皇后和宋相宜。 正衡帝首先发了话:“事到如今,你二人也该放下之前的恩怨了。” 皇后脸色阴沉,没有说话,正衡帝知道她是默然同意了。 而宋相宜则比较积极地表了态,低声与正衡帝耳语道:“陛下,以现在的情况看,魏王不大可能放我走,下一步,是该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出宫去。” 正衡帝一听便知道,宋相宜的意思是让皇后带着玉玺突围出宫,去找秦琰。便问道:“皇后,可愿为这大良天下冒一次险?” 皇后的态度依旧是十分别扭,也不肯给正衡帝什么好话,当下便拒绝了:“宋侧妃不是很爱太子嘛?自从你出现,秦琰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当娘的,他当不当的了未来的皇帝关我什么事,冒险的事留给最爱他的人去做好了,本宫宁可回冷宫待着去!” 正衡帝哀叹道:“皇后若是在这个时候还与宋侧妃计较,也未免太不顾全大局了。这不仅事关皇权大统,也事关我们三人的生死!皇后怎可如此态度。” 宋相宜也一副无奈之态:“是啊,我们三人,如今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皇后娘娘若不肯行动,那我们三人就一起等死好了,反正相宜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陛下可是九五之尊,皇后您乃一国之母,哎……” 此时,皇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重重的忧色,她深深舒了口气道:“我看那魏王妃刚才的神情,必是来劝说魏王的,我们先静待片刻,看看那魏王妃是否能将魏王说动吧,如果魏王肯缴械投降,那本宫也不必去冒险了不是么?!” 听皇后这么一说,正衡帝和宋相宜都没有再说话,三个人便不约而同等待着消息,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而沉闷的气氛。 在紫宸殿主寝区不远的另一间房内,魏王和魏王妃也在谈话。 只见魏王满脸怒色,质问魏王妃道:“不是让你先躲起来吗?!是谁让你来的?!” 魏王妃则一脸委屈:“太子秦琰抓了臣妾所有的家人,只有臣妾侥幸逃脱,臣妾是想劝降殿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在这么下去,臣妾全家老小的性命将不保啊!” 魏王苦笑了一声,气愤道:“这就是你来找本王的目的?本王既然已经做出此举,你以为本王会因为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就轻易放弃吗?” 魏王妃跪在地上,恳求道:“臣妾一家老小的性命,自然不如魏王殿下的前途重要,只是现在成败尚无定论,殿下若是输了……” 魏王猛一挥手,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魏王妃的脸上触不及防地挨了狠狠一个巴掌,一时间吓得眼泪都凝在了眼眶里,她怯生生地捂着脸,抬头看着盛怒的魏王。 第374章 玉玺 魏王居高临下,红着眼对她吼道:“半点用都没有的东西,关键时刻倒是长能耐了,竟敢来教训本王!本王告诉你,本王的事不用你管,你再多嘴,本王现在就休了你!” 魏王妃已是泪流满面,抓着魏王的衣襟,苦苦央求道:“我嫁与你三年,从来都是安守本分,恪守规矩,其他的事情臣妾从不逾越,所以在你的眼中没有半点用。 那炎国公主倒是很有用,她与秦琰合谋设计你,撺掇着你造反,你眼睛蒙了尘,竟看不出丝毫! 臣妾好心劝说殿下,你反倒这样对我,真枉了与你夫妻一场!既然你中意那炎国女人,那你休了我好了!” 魏王掐起她的脖子,大声吼道:“你说璃珠与秦琰合谋设计我,有何依据?!” 魏王妃字字恳切:“臣妾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太子秦琰与那炎国圣子苏雅私下里见面,说起过此事!” “该死的炎国人!”魏王一把撒开了魏王妃,气得举剑一通乱挥。 只听,魏王妃又道:“而且,臣妾还听说,母妃的死……也是炎国人所为。” 魏王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是炎国人?!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魏王妃摇了摇头道:“尚且不知其目的何在,但那圣子苏雅确实说得有板有眼,连那毒药的来源都解释得一清二楚,那毒药来源于炎国啊!” 魏王脸色一片痛苦,默然摆了摆手:“你不必再说了,既然你也听到那炎国人与太子秦琰相勾结,看来宋相宜之言便是属实。 看来,皇宫里的这些人,现在统统都是本王的敌人了,本王要把他们统统都杀了,为本王的母妃报仇!” 说着,魏王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来人!” 看魏王杀意已起,魏王妃急忙再次进行规劝:“魏王殿下,人活在世上,都难免犯错,殿下也是一时不查,受人蒙蔽,既然现在清醒了,就向陛下认个错,陛下一定会念在父子情分上,原谅你的。 殿下杀炎国人尚有正当理由,可千万不要误杀无辜,不然就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啊!” “愚蠢!你觉得本王现在还有退路吗?!不看看死老头子和秦琰都是什么人,他们能轻易放过本王吗?!再说,本王手握半个京城的兵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魏王的眼中一片通红,理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你分明就是秦琰派来劝降的说客吧!实话告诉你,不管本王成败与否,他们都活不了的!连你也在哄骗本王,本王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魏王妃依旧不死心,伏在魏王的脚下苦苦劝道:“殿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殿下此刻收手,还为迟不晚……” 还未待魏王妃说完,魏王手中的利剑便“噗”地一声刺穿了她的胸膛…… 魏王红着眼狂笑道:“既然你肯为本王舍弃性命,那接下来,就麻烦爱妃帮本王传个消息出去吧。” 随着魏王将利剑拔出,魏王妃的身体便委顿了下去,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很快便扩散了一地,染红了魏王的鞋底…… 魏王抬起血红的双眼,一脸阴亵地喝道:“来人,把魏王妃的尸首给秦琰送出去!告诉他速速退兵,否则下一个送出去的就是宋相宜!” …… “给我仔细搜!把那个炎国贱人给本王找出来!我要把她千刀万剐!” 听到魏王在殿外暴喝,冯皇后感到胆战心惊,她靠近了正衡帝一些,不安地问道:“陛下,魏王,他好像在乱杀人!不会是疯了吧?!” 正衡帝此时也难以断定魏王到底是怎么了,对皇后说:“看来魏王妃失败了……这个逆子,是要真的逼朕退位了!照这个架势,别说他疯了,就算他不疯,我们几个人也都性命难保啊。” 皇后紧张兮兮地说道:“那眼下怎么办?也不知道宫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总不能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宋相宜突然想起那日在文典阁中误入的密室,那里连着一条直通皇宫边界的密道,在此生死存亡的时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提议道:“父皇,母后,有什么办法能逃出紫宸殿,前往文典阁吗?我知道那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用来脱身。” 正衡帝顿时一惊,皇后则一脸苦涩:“这里里外外都是魏王的人,逃脱谈何容易。” 正衡帝双眼露出精光,压低声音说道:“从紫宸殿的后门出去,有条细道,往右走不远就是文典阁。这样吧,朕来掩护你们两个!你们二人带着玉玺逃出去!” 皇后一听便急了:“糊涂!这个时候你逞个什么能耐!要走一起走!” 正衡帝一声怒哼:“朕不走!这个逆子如此大胆!朕非手刃了他不可!” 皇后还要说什么,正衡帝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边说道:“朕观察过了,殿里都是些普通侍卫,朕虽然是把老骨头,干倒他十个八个的也不成问题。只要能把你们成功送出去,把玉玺带给秦琰,朕也算功德圆满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行动!” 宋相宜从怀中掏出了两把匕首,递给了皇后一把,皇后接过匕首的时候,拿到手中看了一眼,有瞬间的愕然,但事态紧急,很快便敛起了神色。 正衡帝对宋相宜说:“相宜,快去把玉玺取来。” 宋相宜点了点头,低下头从龙榻下方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包裹,交到了皇后的手中:“母后,一会儿如果我们两个人不能都逃出去,就让我来掩护你!” 皇后惊讶于正衡帝竟会如此信任宋相宜,把玉玺的放置地点告诉她。 但此刻,却不容她想太多,接过沉甸甸的玉玺那一刻,皇后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 她心中想着,三个人中,她拿着玉玺,自然就是那个可以活到最后的人,遂痛快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正衡帝便提着剑在前方带路,皇后怀揣着玉玺,紧跟在他的身后,宋相宜提着匕首断后,三个人悄悄摸向紫宸殿的后门。 第375章 逃命之劫 当魏王未能找到璃珠,气急败坏回到紫宸殿的时候,发现殿中只剩下了正衡帝一人,皇后冯氏和太子侧妃宋相宜已经不见了影踪,顿时胸中又是一团怒火燃烧。 他提着剑向正衡帝走去,只见正衡帝面色憔悴,龙袍上血迹斑斑,手中也提着剑,剑尖上还在不断滴淌着鲜红的血…… 魏王很快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向正衡帝一步一步走去。 正衡帝努力地忍着病痛和浑身的伤痛,颤抖着嗓音对他的儿子说道:“瑄儿,你若能放下手中的剑,就此悔过,为父……可以既往不咎。” 魏王皮笑肉不笑地回复他:“父皇,你若能交出玉玺,做儿子的也可以保你一个平安享福的晚年……” 正衡帝痛苦地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剑:“真没想到,你会沦落到如此禽兽不如的地步!” 魏王也举起了剑,恨恨说道:“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既然父皇死都不肯把玉玺交给我,那也不要怪儿子了!来人,去追那两个女人!杀无赦!” “逆子!禽兽!你枉为人!”正衡帝用尽了力气,大吼一声,挥剑便向魏王劈头砍来。 魏王亦挥剑迎了上去…… 同一时刻,宋相宜与皇后已经沿着两堵宫墙之间的细道,悄悄来到了文典阁的院墙外。 宋相宜让皇后先在原地等着,自己绕过院墙拐角处,伸出脖子往正门处观望,发现正门口有两个魏王的士兵在把守。 宋相宜回头向皇后摆了摆手,暗示她此路不通,然后便抬起头来看着院墙,墙足足有两人高,可惜她不会轻功,没有飞檐走壁的能耐。 想来想去,也只有用最笨的办法,一脚踩着一面墙,一步一步攀上去了。 想到啥就干啥,宋相宜心一横,把长发拧起来咬在嘴里,便开始向上攀,没攀了几步,就觉得双腿疼得受不了了。 皇后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加之内心焦急,便冲她低声喊道:“瞧你那样子!赶紧下来吧,看本宫的!” 说着,皇后脱下外衫把包玉玺的包裹卷起来,牢牢地绑在了腰间,采用与宋相宜同样的办法,双脚踩在两面墙上,向上攀去,那动作比宋相宜利索多了。 宋相宜不禁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还会这招…… 眼看着皇后爬到了墙头上,宋相宜才刚刚挪到了一半的高度,却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汗水把衣衫都映透了。 只见皇后优雅地坐在墙头上,伸长脖子向院子里面瞅了瞅,见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人,便回过头来冲着宋相宜笑道:“真是好运气,里面竟然没有守卫,看来本宫可以逃出去了。” 宋相宜听了之后,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的笑:“机关就在二楼西北角的立柱上,只要一按下去地上就会出现通道。母后你快点逃出去,只要秦琰得到玉玺,魏王的计划就不能得逞了,我们这一遭所受的罪也都值了。” 皇后眸中划过一丝阴狠,却依旧笑吟吟地对她说道:“那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宋相宜点了点头,依然努力地向上攀去。 然而,上面的皇后却没有着急跳下去,而是掏出了手中的匕首,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冲宋相宜说道:“本宫的秘密已经被你发现了,本宫自然不能再留你了……” 宋相宜心中一震,这老狐狸,竟然是要杀她灭口啊!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只好装起糊涂来:“母后不要说笑,会点功夫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嘛!”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就算不为这个,本宫也不想留你!本宫恨不得你们宋家的人全部都死光!” 说着,皇后便举起了匕首,看样子是想当暗器丢过来。 宋相宜忙急中生智道:“且慢,母后!那玩意是秦琰送给我的,我要是死在那柄匕首下,秦琰一定会怀疑你的。” 这下,倒是提醒了皇后,皇后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点了点头,又阴险地笑了起来:“呵呵,耍花招啊?顶多拖延点时间,救不了你的!本宫可以换个东西要你的命!” 宋相宜目光惊慌地看向皇后,只见她拔下了插在发间的一枚银钗,足足有六寸多长,闪着刺眼的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晃,那银钗便带着劲风,直奔宋相宜面门而来。 好在宋相宜也跟着红雪学了几天暗器,虽说丢暗器的功夫还差点火候,躲暗器的招数却学得还凑合。 眼看那银钗奔着她的眼睛而来,宋相宜忙抬起手臂放在眼前一挡,整个人却因此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发出咚得一声重响。 “啊!……疼死了。” 不光手臂被银钗穿透了,屁股也被摔得生疼,宋相宜不禁叫喊了出声来。 “什么人?!” “在那边!” 魏王的手下倒是耳朵灵得很,守卫在文典阁门口的士兵闻声朝这边跑来,而另一头,追击皇后和宋相宜的侍卫也冲了进来。 皇后见一击没有得手,便急忙准备第二击,然而再一摸头,却再没有顺手的东西可以丢出去! 她不禁埋怨起正衡帝来:“死老玩意!非把本宫弄到冷宫里,连头上的首饰都少的不够用!” 然而时间不等人,看着魏王的人已经来了,皇后只好丢下宋相宜,匆匆翻下了墙头,从后门摸进了文典阁主殿堂,按照宋相宜所指引的路线,一直爬上二楼,找到了立柱,按下了机关…… 看到两边的人都冲着自己冲过来,宋相宜急忙爬了起来,左右一顾,明显右边人少,而且看上去不是太凶残,宋相宜一边拼命跑着,一边拔下了手臂上的银钗,向着前方冲来的一个士兵面门上丢去…… 说起这丢暗器的水平,宋相宜对自己是毫无信心,所以当那个士兵眼睛被银钗插中而倒下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恍惚间已经与第二个士兵面对面的距离,宋相宜看到,对方因亲眼目睹同伴死亡而闪过一丝惊讶与迟疑,立刻拔出了匕首,对准他的喉咙便是一个横切…… 第376章 疯子 鲜血自那士兵脖子上的创口中喷射而出,溅到了她的手和衣服上,血腥的气息让她不禁一阵恶心。 然而追兵就在后面,她不得不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继续向文典阁的大门跑去。 宋相宜跑进了空荡荡的文典阁,匆匆上了二楼。 她来到机关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机关是被按下去的,地上的石板也打开了,很明显皇后已经来过这里,并且从已经进入了脚下的密室中。 宋相宜赶紧扯下碎布,紧紧把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系上,防止它再流出血来。 此时,已经能够听到楼梯上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她心念如电,瞬间做下了决定,闪身离开了机关所在之处,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先躲了起来。 她觉得,如果进了密室,以她的逃跑速度,一定会被追兵抓到,所以,不如先躲过这些追兵,再想办法逃跑。 果不出其然,那些追兵沿着血迹追上了二楼,追到了密室通道旁,一个个便都跳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宋相宜觉得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撑起身子走了出来。 当她路过密室入口所在通道的时候,突然发现,魏王竟然就站在密室入口的旁边,面向脚下的入口,背对着她,他的袍子上全是暗红的血迹,手中拄着的长剑上血痕未干…… 宋相宜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想要退回去,脚下却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最终惊动了魏王。 随着魏王渐渐转过身来,用凶神恶煞般的眼光看着她,宋相宜的胸中不禁涌起了一股窒息的感觉。 要说是刚才那样的两个守卫,她宋相宜还勉强能对付,这杀人杀疯了的魏王,她可不敢领教…… 宋相宜此刻无比后悔,早知道会碰上魏王,她刚才就该跳下去…… 然而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此时此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魏王。 魏王阴阴地笑着,一步一步来到宋相宜面前,手中的利剑尖端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宋相宜没有说话,整个人都绷紧了,根本就无法压抑内心的惊慌与恐惧…… 魏王来到她的面前,她再次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不禁捂住了嘴吧。 魏王恶狠狠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宋侧妃没有想到本王会在这里吧?” 宋相宜确实很疑惑,魏王为何会离开紫宸殿…… 不过,很快,魏王便亲自把答案告诉了她。 魏王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血红的双眸瞪着她的脸,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紫宸殿里的那位,已经被本王解决掉了……” 正衡帝?! 宋相宜的心中咯噔一下子…… 这个魏王,果然连自己的老子都杀了,真的是太残忍了! “魏王殿下,你……你是要把杀臣妾也杀了吗?”惊恐之极,宋相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 这一刻,她的内心告诉她,她也是怕死的,怕被眼前这个疯子杀死,死的无比悲惨,而且毫无意义…… 求生的心在作怪,宋相宜颤抖着对魏王说道:“魏王殿下息怒,让臣妾告诉你,玉玺的下落,求你放过臣妾,求求你。” 魏王的脸上漾起邪恶的笑:“这么说,你为了活命?要背叛秦琰了?” 宋相宜点了点头,脸上用力挤出一丝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活着才有意义。” 魏王似乎也是真的疯了,听到了玉玺二字,便当了真,当下就放开了宋相宜,并对她说:“宋侧妃,本王就相信你一次,倘若你真能为本王提供玉玺的线索,待本王登基做了皇帝,你便是本王的有功之臣。” 宋相宜狠狠地咒念了魏王一番:“就你这幅鬼模样,还登基做皇帝,赶快死了比什么都好!” 心里虽然无比痛恨,然而表面上却还得哄着眼前这个疯子:“如果臣妾能帮殿下找到玉玺,殿下肯绕臣妾一条性命,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那是自然!想到之前误会你杀了母妃,本王倒是有些后悔对你的所作所为了。”魏王邪笑着,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摸了一把宋相宜的脸蛋,说道:“毕竟,你确实称得上是大良国最美的女人……玉玺换一条命……本王岂是那么不讲究的人!本王要让你做这大良的王后,让秦琰亲眼看到他的女人如何背叛他!” 宋相宜心中一惊,这家伙竟然会有如此变态的想法,真的是疯了! 这时,魏王的眼中又突然冒出两道凶光:“反之,你若是戏弄本王,本王必然将你千刀万剐!” 宋相宜战战兢兢地点着头:“臣妾明白!殿下,咱赶紧去找玉玺吧!” 魏王收回了手,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快点告诉本王,玉玺究竟在哪里?!” 宋相宜松了口气,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缓兵之计,一边用言语安抚着魏王:“魏王殿下不要着急,且听臣妾慢慢细说,殿下可想过,宫中发生这么大的变动,为何太子会选择远离皇宫?” 魏王却没有耐心听这些,瞬间便怒道:“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休要再给本王出思考题,直说便是!” 宋相宜忙道:“好好好,要找玉玺容易,只要找到太子妃刘若昕就可以!” “太子妃?!”魏王想都没想到玉玺竟然会与太子妃有关,不禁一愣。 宋相宜很满意他的反应,又道:“是啊,你看,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皇后、太子、魏王殿下你、璃珠公主、还有我都参与进来了,这里面分明还少一个人啊,太子妃!对不对?!” 宋相宜看到魏王明显有些发懵,又说道:“殿下婚宴当日,太子妃可是第一个进宫的,可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你说怪不怪?!” 接着,不待魏王说话,宋相宜又故作神秘地对魏王说:“而且,秦琰和皇后都告诉我,太子妃是被魏王你抓走了!” 魏王闻言大怒:“放屁!本王抓她做什么?!本王根本没有抓她!” 第377章 血染龙座 宋相宜一拍手道:“这不就对了嘛,你没有抓她,他们却说你抓了她,这说明他们在撒谎,他们为什么要撒谎呢?因为他们想要掩人耳目!” 魏王神情严肃地看着宋相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相宜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猜,玉玺一定是在太子妃手中!太子妃拿着玉玺躲了起来!” 魏王直直地看着她,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根据?!” 宋相宜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到哪找根据去啊!” 魏王抬起眼,一脸的哭笑不得,目光中的焦虑一点点乍现:“没有根据,你逗本王玩呢?!” “……” 魏王总算是清醒了些,咕咚一声跪坐于地上,手中的剑也哐啷一声扔到了地上。 只见他伸出自己满是血渍的双手,看着看着,竟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便带了哭腔:“本王竟然杀了自己的父皇……” 宋相宜见状,连忙一把抓住了地上的剑,甩开魏王,撒腿就逃。 魏王的神智倒还没有完全被击溃,看到宋相宜抢了剑而逃,魏王双眼迸射出一股狠厉,伸手一把抓住了宋相宜的裙摆,猛地用力一拽,宋相宜便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剑也滑了出去…… 宋相宜想要爬向那把剑,奈何魏王力气太大了,死死抓着她的裙子,她分毫都无法挪动。 魏王上前来揪起了宋相宜的头发,恶狠狠地对她说:“想跑?!没那么容易的!反正本王已经是个恶人了,不妨就坏事做到底,哼哼……本王不去找玉玺了!你,跟本王回紫宸殿去,本王要让秦琰拿着玉玺来赎你!怎么样呢?!嗯?!” 宋相宜被魏王从地上揪起来,拖拽着向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当魏王弯腰去捡宝剑的时候,宋相宜猛地抽出了怀中的匕首,狠狠刺向了魏王,魏王感觉不妙,猛地一推她,匕首则留在了魏王的肩窝。 魏王疼得龇牙咧嘴,抬手便将匕首拔了出来,血顺着他的肩头流下,染红了整个臂膀。 而宋相宜,终于趁机捡起了宝剑,与之对峙。 这时,远处城门外狼烟阵阵,杀声震天,秦琰和魏王的人马再次打了起来。 魏王身后不远的地方,一队侍卫也已经提着刀追了上来…… 魏王目眦尽裂,邪恶帝笑道:“看见了吗?到处都是本王的人!你跑不了的!” 宋相宜没有理会他,转身拼命向城门的方向跑去。 后面魏王大喊一声:“给我追!”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宋相宜一边逃跑,一边大声呼喊:“秦琰!救我啊……” 然而却无人回应,最终她急的流出了泪来,守门的士兵拦住了她的去路,并卸下了她手中的剑。 身后魏王已经带着人赶了上来。 魏王将宋相宜一把提了起来,对她说:“想见秦琰吗?本王这就带你去见他!” 魏王拖着宋相宜上了城楼,宋相宜站在城墙上,向下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城下已是遍地尸骸,血流成河…… 魏王的人马和太子秦琰的人马依然混战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乱军之中,秦琰一身玄甲,手持长枪,立于白马之上,如咆哮猛兽一般,早已是杀红了眼。 魏王将宋相宜推到了城墙边上,向下喊道:“秦琰,你看一看,我把谁带来了?” 那正在战斗中的人闻声仰头,当看到宋相宜的时候,满脸的煞气都变成了担忧,口中喃喃道:“相宜!” 魏王对秦琰下了最后的通牒:“明日午时之前,你自己一个人来紫宸殿,我便把她还给你,否则,就等着见她的尸体吧!” 宋相宜看着秦琰,两行久违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下,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他大声喊道:“秦琰,不用管我!父皇已经被他杀死了!立刻攻城!杀了魏王!” 见此,魏王立刻便让侍卫将宋相宜拉了下去。 “相宜!”秦琰眼角含泪,大声呼喊着,城楼上却再也没有了宋相宜的身影。 魏王命人将宋相宜带回紫宸殿,自己则先去了太医院治伤。 …… 紫宸殿内,重伤的正衡帝艰难地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一步一顿地回到了龙椅上坐下,不错,虽然被魏王刺中了要害,但他还没有死,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几个时辰。 魏王将他刺倒之后便不知去向,大概还是在疯狂地寻找玉玺,守卫的士兵也都跟着他去找玉玺了。 宫外已经传来了震天的吼声,应该是太子秦琰和魏王的人马正展开一番激战。 正衡帝从龙案上拿起一个小瓶,倒出几粒药丸含在了嘴里,他必须坚持,坚持到有人来救他。 此刻,他关心的是玉玺的去向,皇后和宋相宜是否将玉玺带给了秦琰。 正想着,偶然因疼痛一垂眸,正衡帝却看到龙榻下刚刚宋相宜取走玉玺的暗格还敞开着…… 正衡帝觉得,那个暗格,好像有点不对劲。 宋相宜打开的那个暗格,并不是他放置玉玺的暗格啊,真正存放玉玺的暗格在另外的位置! 正衡帝努力弯下身子,扣动机关,打开了另外一个暗格,果不出其然,玉玺竟然还在里面! 那宋相宜和皇后带走的,难道是个假的玉玺! 正衡帝有些不明白了,宋相宜为何要这么做呢?! 引开魏王?还是…… 逃跑的路线是宋相宜设计的,安排皇后带着玉玺逃离也是宋相宜提议的,难道说,宋相宜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将玉玺带出去,而是……故意让皇后带着玉玺按照她设计的路线逃跑? 她是在……借机报仇?! 想到这里,正衡帝突然暗自苦笑了起来,他自以为留了宋相宜在紫宸殿里,关键时候可以作为一枚最忠诚的马前卒,没想到会这样…… 宋相宜如此心机,看来皇后必然凶多吉少了。 正衡帝痛苦地闭上了眼,将暗格推了进去,扣下了机关锁。 他正要直起身子,恍惚间,却感到背后吹来一阵清香的凉风。 第378章 炎国人的目的 紧接着,他看到一只纤纤玉手环在了他的颈间,另一只则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谁?!你是谁?!” 正衡帝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鲜红的指甲和红色的袖摆,心中不禁一震:“炎国……”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正衡帝的头颅歪向了一边,尚未说出口的话被永远封在了嘴边。 几乎是同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正门口,璃珠微微一笑,放下了正衡帝的尸体,走下了台阶,向着对面走来的人缓步而去。 来者正是皇后冯婉,璃珠问皇后:“玉玺呢?” 皇后一脸气愤,将怀中一物扔到了地上,愤愤道:“真没想到,本宫竟然被宋相宜那小妖女给算计了,这个玉玺,是假的!” 璃珠垂眸看着皇后脚下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假玉玺,不禁一声嗤笑。 随即安慰皇后道:“罢了,假的就假的吧,这东西对于我们云光教的计划而言,本就无足轻重。” “本宫并不大清楚教皇的计划,可否与本宫细说一二?”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云光教的计划,就是铲除大良皇室秦姓之人,目前,正衡帝已死,他另外两个儿子秦瑜、秦瑈已经被魏王抓了起来,很快就会用刑。 下一步,就是借刀杀人,让秦琰和秦瑄自相残杀,等到秦氏子孙死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再出手。” 皇后闻言身体一震,脸色变得青白,她猜测过炎国人和云光教的种种目的,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竟会是这样的目的。 “铲除大良皇室秦姓之人……”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然要不惜千里派人前来,设计操作。 而且,以现在的状况看,炎国人已经得逞了。 皇后看了一眼被扭断了脖子的正衡帝的尸体,心中涌起了悲哀。 有一个秘密,在她心中深藏了二十年,她借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份,与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光教联络,只为求得一年一次的解药。 山高路远不见面,她可以轻而易举骗过教皇,甚至骗过璃珠和苏雅,因为他们二人太年轻了,与她从未有过交集。 然而,她终究是大良冯氏家族的人,始终是正衡帝的皇后。 起初,只是打算利用炎国人对付董妃和魏王,却不料炎国人真正的计划中,整个秦氏都是目标,自己虽然没有为正衡帝生过孩子,但是想到这些秦氏子弟都要死在炎国人的手中,无论如何都是于心不忍的。 皇后心中波澜涌动,她想要阻止璃珠,阻止炎国人。 而璃珠又对她开口了:“这些年,你卧底在大良,实在是辛苦了,教皇已经来了消息,这次事情完成了,你便随我们一同回去。他说他要好好补偿你这些年的损失,并答应帮你彻底治好你的病。”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惊喜之色:“哦?!是吗?真的是谢谢教皇,这般为我着想……” 然而,她终究不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真的随炎国人回去呢? 倘若与教皇见面,教皇必然会发现她是个冒名顶替者! 璃珠似乎看出了皇后脸上的犹豫,便问道:“你不会是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不想回去吧?” 皇后尴尬地笑了笑:“大良成了这个样子,本宫还有什么荣华富贵而言。只是这么多年了,在此地待习惯了而已。” 璃珠亦是一阵轻笑:“习惯了又如何?大良又有什么东西真正是属于你的?你的男人已经死了,你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待在这里做什么?况且,倘若你真的不回去,那以后便也再没有解药了。” 提到解药,皇后果然脸上有一丝动容,叹了口气道:“是啊,本宫不能没有解药,所以……还是回去吧。” 璃珠满意一笑:“现在,除了太子妃和她的儿子不知去向,就还剩下秦琰和秦瑄两个人需要对付。我已经得到了消息,魏王要秦琰于明日午时之前到紫宸殿这里来换取宋相宜,到时候,我们看好戏便是了,如果有必要,就暗中推波助澜。” 璃珠满面春风得意地说着,并向皇后递去了一个狡诈的眼神。 皇后迎合地笑了一笑:“那是自然。” 璃珠又道:“你我现在都是挂在魏王黑名单上的人了,在此之前还是乖乖躲起来吧,必要的话,你可以跟我在一起。” 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若要真的回炎国去,本宫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 “好吧,那就明天在此地见。” 皇后渝璃珠刚刚离开不久,魏王便带着宋相宜来到了紫宸殿。 宋相宜一眼便看到了正衡帝匍匐在地上的尸身,心中不禁一阵悲痛涌起,她甩开了魏王的手,扑倒在正衡帝的尸身前,放声大哭了起来。 “父皇!你死的好惨啊……” 魏王立在其身后,神情呆滞,嘴角亦有一丝抽动。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皇,他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余悸,他没有勇气上前看一眼正衡帝的尸体,也不愿意在这座宫殿里多待一刻。 “今夜,就由你来为父皇守夜吧……”魏王对宋相宜说了一句,又安排了几个人留下后,便离开了紫宸殿。 守卫们将正衡帝搬到了龙床之上,宋相宜看到他狰狞的死相,圆睁着双眼,张大嘴巴,伸着舌头,仿佛遭遇了嫉妒惊吓一般。 他腹部中了一剑,伤口模糊不清,流出来的血已经将龙座和龙榻全部染红了。 他的头无力地耷拉向一边,脖子上竟然赫然留着五个指印,那是被人掐握过的痕迹。 宋相宜不禁胆寒:“魏王简直就不是人,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害亲生父亲……” 眼前的景象看着难受,宋相宜伸手轻轻抚上了正衡帝的双眼…… 夜幕降临,紫宸殿的火烛依次被点燃,蜡油燃烧的味道袭来,将血腥味冲淡了一些。 宋相宜独坐在龙榻前,想起昨夜也是这样的情景。 那个时候,正衡帝只是病着,而现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连日来的疲累将她打垮之前,宋相宜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喃喃着:“秦琰,明日,你会来么?” 第379章 噩梦 大良皇宫的夜晚,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宁静过。 正衡帝的妃嫔们统统被魏王关到了冷宫,那里一直传来淅淅沥沥的哭声,宋相宜隐隐约约听得到,迷迷糊糊又困得很,不知不觉便将险象环生的现实搅入了梦境中。 宋相宜梦到自己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策马狂奔,后面是狼群,那些饿狼红着眼睛,龇着森森白牙,留着涎水,紧追不舍。 她拼命挥动马鞭,马儿疾驰,然而脚下的路却越来越惊险,不再是一马平川的草地,而是坑坑洼洼的沼泽…… 终于,她的马蹄陷进了污泥中,骏马挣扎着、嘶叫着,最终马儿洁白的身躯和它痛苦的叫声一同被澡泽所吞没。 她深陷齐腰深的污泥中,想要抓住马儿的鬃毛,却只抓到了两手污泥,她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下陷,她感到胸闷气短、呼吸困难,她大声呼救,希望有人能够来帮助她,拉她一把。 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失望,她似乎已经哭干了眼泪,喊哑了嗓子,到了无比绝望之际,她几乎要放弃求生了,突然远远的地方,一个人影出现了! 那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最终,她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他竟然是秦琰!秦琰来救她了!他终于来救她了! 她开心地笑了,努力地向他挥手,并大声喊道:“秦琰,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她看到秦琰勒住了马,远远地看向她,目光却像冰一样寒冷。 她以为他只是没看到她,便再次大声向他喊道:“秦琰,快救救我啊,我就要陷下去了!” 秦琰的眼睛终于看着她了,他的脸上浮出神秘的微笑:“好,我这就救你。” 只见他从背上拿下了弓,搭上了一只箭羽,对准了她…… “秦琰,你要做什么?”宋相宜大惊失色,在梦中大声地喊叫起来。 最终,她看到秦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松开了手…… 当那只箭离开弓弦,向她飞驰而来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依旧在紫宸殿的皇帝寝宫中,龙床上躺着已经僵硬的正衡帝,四周空旷而阴森,点点烛火在夜风中轻轻跳跃,投射在宫墙上的影子如同鬼魅。 宋相宜打了一个激灵,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冷。 就在这时,一件大氅突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却看到了身边立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如洗,正是苏雅。 整个大殿都充斥着血腥,暗藏着杀机,苏雅这样一尘不染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一时感到恍惚。 连日来的经历如同噩梦,刚刚做了一个梦也是莫名其妙地让她心中恐惧。 苏雅蹲下身来,问宋相宜:“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宋相宜话音中带着疲惫,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做恶梦了?” 苏雅笑了:“我早就在这里了,看着你睡觉,一直不好打扰你,没想到你自己把自己给吓醒了。” 宋相宜无奈道:“确实是做了一个噩梦。” 然而梦只是梦,宋相宜来自二十一世纪,对梦的原理还是有些科学的了解的,自然不会像古人一样,由一个梦去联想,去预测,弄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所以,她并没有与苏雅提起刚刚梦中的情景,而是问他:“我还以为你要耗费上几日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雅道:“并不是很远的路,很快便办妥了。再说,我放心不下你。” 宋相宜听闻事情已经办妥,心中反而又有些自责:“苏雅,你觉得我这样对待刘若昕母子,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苏雅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及她对你的半分残忍。” 苏雅面露关切地问道:“相宜,听说今日皇宫里情况十分危险,你一直在魏王的手中,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宋相宜的脸有些微微发热,她低下了眼眉,对苏雅道:“我倒是没什么事,魏王虽然发了疯,杀了不少人。但他认为,留着我还有用。” 宋相宜的目光看向了龙床,苏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禁感叹道:“历来皇朝更迭,弑父杀兄的戏码都必不可少,大良国这一场宫变,似乎要赶上一百三十年前秦风血洗南国皇宫了。” 宋相宜叹了口气:“正衡帝后宫三千佳丽,都被关到了冷宫中,还有不少皇室子孙,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苏雅一惊:“你难道想要救他们?” 苏雅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宋相宜瞪大了眼睛,像看救星一样看着他,问道:“你会帮我吗?” 苏雅笑了,宋相宜以为他会答应,不料对方只是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过吗,我一个炎国人,又怎么会对大良皇氏的琐事感兴趣呢?” 宋相宜的脸上立刻堆满了失望,她叹了口气道:“魏王连亲生父亲正衡帝都杀了,估计也不会对冷宫里的皇子们心慈手软的。那些孩子都还小……” 苏雅温柔地看着她的脸笑道:“你真是个傻姑娘,总是一副闲心,满腹慈悲担心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呢?” “我自己……” 是啊,决定她自己命运的关键,就在明天了,目前看来,她的明天尚且是生死未卜的,竟然还担心着别人的生死,不免有些可笑。 宋相宜便对苏雅说出了实情:“魏王让秦琰单独一人前来紫宸殿,自然是想要秦琰的性命,我不知道秦琰会不会因为我而冒险前来。” 苏雅道:“我相信秦琰一定会来的。” 想到满皇宫都是魏王的兵马,秦琰却要独自一个人前来,宋相宜心中立刻便有些不安:“不行,不能让他来!他来了是没有活路的,不仅不能把我救出去,秦琰也会送了命!苏雅,你去帮我告诉秦琰,不要让他来!” 苏雅发出了一声冷笑,话音有些酸酸的味道:“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插手。你舍不得他冒险,是因为你爱他吧……可秦琰若是真的不来了,你不会失望吗?” 第380章 终于派人来了 宋相宜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在秦琰心中到底有没有那样的分量,是否可以与他的血脉江山平分秋色。 这也是她最终选择没有将玉玺拿出来的原因。 正衡帝是信任她的,所以将玉玺交给了她,他相信她能将玉玺交给秦琰。 然而她此刻的想法,已然有些辜负正衡帝的一番苦心了。 宋相宜站起身来,怀揣着心事,缓缓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 苏雅看着她,也久久不再言语。 最终,宋相宜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问苏雅:“你能保证好好照顾那个孩子吗?” 苏雅道:“原来你还是放心不下,那你不妨说说,你想让他得到怎样的照顾?” 宋相宜淡淡说道:“健康平安地活着,别无他求。” 苏雅点了点头:“这个很容易。” 宋相宜又急忙说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否则……” 苏雅扶住了她的双肩,郑重地对她承诺着:“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除非你会失约。” 宋相宜笑了笑:“我不会失约的。我此生一定要去一趟炎国,也要顺便转转北梁和辽国,有些事情,在大良是找不到答案的。” 苏雅一脸惊讶地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要你跋涉千里去寻找答案?” 宋相宜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们呢再次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 苏雅点了点头:“好吧。” 连日来的疲累让宋相宜不禁打起了哈欠,她回到了床榻边坐了下来,对苏雅说:“我太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苏雅说:“好啊,你睡吧,我帮你守夜。” 宋相宜闭着眼睛一声苦笑:“这叫什么事情,大良的皇子杀死父亲,让我一个儿媳守夜,我还要再拜托你,一个异国人。” 话虽是这么说的,宋相宜还是依了苏雅的意思,靠在床畔沉沉睡去。 宋相宜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多长时间,苏雅便轻轻地将她摇醒了。 “相宜,天亮了。” “哦?!真的吗?” 宋相宜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外面确实已经是晨光微露。 她伸展了一下胳膊,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要散了架一样,疼痛难忍。 看到苏雅还是一身白衣,身姿挺拔,十分显眼地站在她面前,宋相宜便问他:“对了,你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没有遇到魏王的人?” 苏雅回答道:“没有。” 宋相宜担心他会被魏王的人看到,便催他离开:“那……你走吧,天亮了,魏王肯定会派人过来带我走的,那天魏王把璃珠抓了起来,认为炎国人与秦琰合谋设计他,如果看到了你,肯定也会抓你的。” 苏雅笑了起来:“这不还都是拜你所赐。没事的,璃珠已经逃掉了,我呢,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魏王的人,真的都很草包。” 宋相宜想起自己昨日挑拨离间璃珠和魏王的事情来,不禁略有尴尬:“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们两个人有点貌合神离的,所以便借了机会。我也知道璃珠公主本事大……” 苏雅即刻便制止了她东拉西扯的话,认真地问她:“相宜,其实,我想再问你一次,到底愿不愿意和我走?” 宋相宜摇着头:“我不能走的。” 苏雅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太子秦琰已经得知正衡帝的死讯,他马上就要攻城,着宫中必定会有一场血战,我担心魏王不会放过你。你若愿意逃,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提起太子,宋相宜便想到了玉玺,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玉玺在哪里,便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能走,你快走吧。” 苏雅还是不死心,又劝道:“相宜,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刀剑无眼,这种时候真的不能任性的!” 宋相宜只好拿出秦琰来挡他:“苏雅,我相信秦琰,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苏雅第一次笑容中带了冷淡:“他心中最重要的是权力,而不是你,关键的时候,他是会舍弃你的。” “我不信。” “不信?那就等着瞧吧。” 苏雅出了紫宸殿之后,一闪身便失去了踪迹。 宋相宜看着那一抹白衣消失不见,心里多少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离午时大概还有两个多时辰,魏王的兵马在皇宫里窜来窜去,每个兵士的脸上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表情,看样子,果然是一场大战在即,更多的流血牺牲再所难免。 宋相宜趁着慌乱,悄悄走出了紫宸殿,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有种微微的暖意,前方不远处的十字桥上,魏王正在与几个心腹大将讨论什么。 看到宋相宜出了紫宸殿,魏王阴狠的眼神向这方射来,宋相宜急忙回头又进入了殿中。 她想,逃是逃不掉了,倒不如安然些。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一颗心却全然静不下来。 按理说,秦琰若是真在乎她,早该派人来了。 宋相宜抬起眼环视四周,殿内的光线还比较昏暗,她突然看到大殿斜角里一人闪出,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形潜藏在阴暗中。 那明明就是……北梁太子吴云的护卫王钰! 宋相宜走了过去,正要低声呼唤…… 王钰却骇然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将要喊出的话按了回去,并将她拖到一个僻静之处。 王钰开口说话了:“宋姑娘切莫轻举妄动,王钰奉太子之命前来探望你,保护你的安全。” 宋相宜心中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瞅着他,只见他穿着与店内守卫一样的衣服,显然是悄悄混入守卫之中的。 他刚刚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太子,他说的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探望和保护她!可惜,此太子非彼太子,这得让宋相宜的心中如何失望! 宋相宜既惊讶又郁闷,她问王钰:“为什么会是你!你不是随着吴云回北梁了吗!” 王钰却直接便将她大步拉回到殿里,告诉她:“我早就来了,可昨晚那个炎国小子一直不走,我也没有办法!” 宋相宜只好说:“罢了,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来就好。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王钰道:“宋姑娘,为了让你能顺利逃出去,恐怕接下来要委屈你一下了!” 第381章 替身 王钰给了宋相宜一套侍卫的衣服让她换上,然后便将她原来的衣服卷了起来扔到了屏风后面。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便见一个窈窕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穿着宋相宜的衣服,头戴假发,五官明显经过易容,看上去有些不大自然。 “你们这是?”宋相宜十分惊诧,想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然而王钰狡然一笑,伸手便点了她的穴道,宋相宜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委屈了,宋姑娘!” 说着,王钰便将宋相宜带到了一处隐秘的屏障后面。 宋相宜被点了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王钰的口型,隐忍以待时机。 过了不多久,便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走进了紫宸殿,将那个假的宋相宜从地上扯起来,拖拉了出去。 王钰在宋相宜耳边轻轻说道:“我们也去看看。” 说着,他拉起宋相宜,溜出了殿门,殿外人很多,四下里一列列人马重装而备,按照魏王的指令奔向四方城门,卷起阵阵烟尘。 紫宸殿正对的南门城楼上,一面黑底金纹的龙旗赫然迎风招展,在阳光下猎猎作响。 而远处的战鼓催动,号角齐鸣,雄浑的声音一直传进宫中,传到宋相宜的耳朵里。 宋相宜与王钰混杂在侍卫队伍中,跟在魏王身后上了城楼,在迎风招展的龙旗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巨大的刑架。 魏王一声令下,很快那个替身女人便被带到了城楼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牢牢地绑在了刑架上。 宋相宜向下方看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身披玄色绣金蟠龙战袍,手按着腰间佩剑,身姿挺拔伟岸,容颜依旧英俊不凡,黑面黄内的大氅迎风翻卷。 秦琰的身影,就这样跃入宋相宜的眼中,然而他的目光,却聚焦在那刑架的女子之上,宋相宜觉得眼前却骤然模糊,一股热泪涌出了眼眶。 四周号角声想起,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太子秦琰的队伍,声势十分浩大。 一道寒光在艳阳下划过,秦琰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指城头的魏王。 宋相宜的心头骤然一紧,心中热血随之沸腾。 魏王站在城头上,冲着下面的秦琰大声喊道:“皇兄,看到你的女人了吗?想要她活着,就让你的队伍退到百步之外,你自己一个人进来!你我兄弟,好好商议一番!” 秦琰向后一摆手,只见几千人的队伍同时动作起来,一阵烟尘滚过之后,都退后了一百步。 秦琰一马当先,银面白衣的苏雅紧随在后,二人双双来到城门下方。 魏王也下令,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秦琰和苏雅无奈,只能从这一条缝隙中挤了进来。 就在这时,宋相宜看到,那个假的宋相宜也被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带下了城楼,不知又被带往什么地方。 宋相宜想要跟上去,却被王钰阻止:“宋姑娘若想活命,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恐怕只能陪秦琰一起死了。” 宋相宜大惊:“什么!?难道你知道魏王设计了什么圈套?!” 王钰却压低声音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咱看着就是了,我猜,你很快就要成小寡妇了!” 宋相宜看到,刑架被挪了地方,摆到了紫宸殿前面的广场中央,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那个假的宋相宜又被拖拽着绑到了刑架上。 秦琰的目光不断向着那方看去,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焦虑和担忧。 我凝眸看着他,听着王钰在耳边说这说那,一句话也不想说出来。 就在这时,宋相宜与王钰忽然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城墙开始震颤,城门洞中烟尘飞扬,随即便听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和进攻的号令声。 宋相宜被脚下的巨响震得心惊目眩,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脱口惊呼:“他们把城门炸了!” 无疑,这是秦琰的计策,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冲进来。 然而炸药的威力是那么大,不仅把门炸坏了,就连城墙也被炸出一个大坑,正好在宋相宜与王钰所在的一侧。 随着上下城墙的人脚步声混杂响起,宋相宜感觉到脚下的城墙又开始摇晃,顷刻间惊变陡生,城墙下面漫天尘土飞扬,人声呼喊声喝与惊马的嘶鸣声混杂成一片。 而城墙上面,宋相宜感到脚下的石板已经开始出现裂缝,紧接着她与王钰便随着晃动的城墙摇摇欲坠落了下去。 而城下的双方士兵,已经厮杀成一片,那些冲进来的秦琰的士兵,看到魏王的人便是一通乱砍,宋相宜和王钰穿着魏王侍卫的衣服,显然是凶多吉少。 而苏雅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身边,一路保护着他们,从战场中央摆脱了出来,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暂时躲避了起来。 宋相宜远远地看着秦琰,挥舞着手中利剑,如寒光般划破长空,刺向敌人的胸膛,如同发疯的猛兽。 都说他是战场上的杀神,一点都不假。在秦琰的带领下,魏王的守兵很快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魏王站在刑架旁边,举起剑抵住那女子的喉咙,冲着秦琰大声吼道:“秦琰,难道你连她的死活也不顾了吗?” 秦琰却冷冷一笑:“魏王,你错了,本宫根本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死活。” 说罢,又是狠狠一剑,斜劈向一个士兵的颈部,喷涌而出的鲜血让他杀意更浓。 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心爱的男人,念叨着他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宋相宜觉得心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在流失。 她不知道,秦琰是否知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手中最重要的砝码都不再有用,魏王已经气的咬牙切齿,整个人便完全丧心病狂起来,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剑,狠狠向那个女子砍去。 宋相宜不忍看那一幕惨剧,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到耳边有东西破风而出,嗖的一声朝刑架那边儿去。 宋相宜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只箭羽已深深射进了魏王的胸口。 第382章 城破情殇 宋相宜恍然侧身,看到身后的白袍银面的苏雅,手中一把弯弓,刚刚收回了动作。 竟然是他,暗箭伤人,射杀魏王…… 那一箭几乎穿透了魏王的身体,暗红的血自沿着箭柄留了下来,魏王很快便颤抖着委顿了下去,他死的时候脸面青紫,唇色乌青,与正衡帝的惨状倒是有得一拼。 不言而喻,箭上,有毒,为的就是要命! 看到魏王已死,魏王的兵士更是成了无头苍蝇,四下逃窜,瞬间溃不成军。 “诛杀叛臣贼子!一个都不要留!” 秦琰举起手中长剑,一声令下,八方战鼓雷动。 四周硝烟弥漫,人喊马嘶,整座皇宫瞬间变成了血色的地狱…… 宋相宜惊呆了,苏雅自马上向她伸出手来:“这里太危险了!快上来!我带你出宫!” 宋相宜看了一眼苏雅,再次犹豫了,她没有回应苏雅的邀请,而是回头看向了秦琰。 只见秦琰收起了手中的剑,缓步走向那个刑架上的女子,那个女子柔若无骨地挂在刑架上,她穿着宋相宜的衣服,低垂着惨白的脸,半边乱发遮住了她的容颜。 秦琰每向前走一步,宋相宜的心便会猛烈地跳动一次。 宋相宜看着秦琰走到了那个女子跟前,拔剑挑断了她手上的绳索,那女子的身体立刻沿着刑架滑了下来,如一团软泥一般跌落在地上。 秦琰紧紧盯着那个女子的脸,原本焦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 随着秦琰的手伸向那个女子,拂开了她脸上的发,那女子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宋相宜看到那女子的手在袖中猛然一动,心中顿感不妙…… 她嘶哑着声音喊道:“秦琰!不要!那不是我!” 然而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厮杀声中,秦琰却根本就听不到。 宋相宜情急之下,便要向秦琰冲过去。 苏雅不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俯身将她掳获,横搭于马上,扬鞭而起,一骑烟尘踏破战火,冲出了城门。 路过刑架的时候,宋相宜看到,那假冒她的女子,在秦琰最接近她的时刻,突然一跃而起,手中一道乌光自袖管中飞出,直奔秦琰而去。 苏雅已经策马冲进了城门洞,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 皇宫之内,紫宸殿前,依旧是阵阵烽烟。 那女子手中发出的是一枚暗器,好在秦琰本就怀疑其中有诈,心中早存了一丝谨慎。 在暗器飞出的瞬间,秦琰伸出去的手猛一反抓,便扼住了女子的手腕,再一侧身,女子手中的暗器偏离了方向,依旧打出了很远,没入了十步之外地上一具士兵的尸体中。 那具尸体的创口处便瞬间冒起了黑烟…… 秦琰怒目而视,将那女子提了起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本王的侧妃!” 眼看秦琰险些遇险,王牧和魏然等人也奔回到秦琰身边。 秦琰看着那女子的脸,终于觉得有些端倪,伸手一把扯起了那女子的头发,连带脸上的面具一起撕了下来。 众人这才看清那女子的真面目,竟然是璃珠公主身边的侍女桑琪。 魏然浓眉一竖,口中大喝道:“就知道这帮炎国人没安好心!竟然勾结了魏王刺杀太子殿下!” 说着,便掌中聚气,抬手便向桑琪的面门击去…… “住手!” 秦琰喝止住了魏然,双眉紧皱,说道:“本宫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先押下去!” 听到秦琰如此一说,桑琪猛地挣扎了起来,被秦琰扼住的手突然一曲,长长的指甲扣在了秦琰的手腕上,刺破了皮肉,鲜血流了出来。 “啊!” 灼辣的疼痛自伤口处传来,即使铁骨铮铮的战神秦琰,也疼的失声惨叫,抓着桑琪胳膊的手也瞬间撒开。 “殿下!” 两个护卫无比焦急,王牧急忙查看秦琰的手臂伤势。 魏然则愤然骂道:“臭蛮夷!竟敢伤我大良太子,看我不劈死你!” 说着,用了十成的掌力携风向桑琪劈去。 桑琪就地一个翻滚,瞬间便躲出了几步之外,此时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诡笑,迅速起身便要逃跑。 魏然哪里会让她轻易逃跑,一脚踏住了她的衣裙,宋相宜的那件裙子已经屡次遭袭,早已是破烂不堪,桑琪用手指在其上一划,便听刺啦一声裂帛之响,整个裙摆便被撕了一个大口子。 她猛然起身发力,那裙摆便完全掉了下来。 魏然大骂一声,拔腿追了上去。 那异国女子桑琪,形如鬼魅,跑的极快,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整个皇宫乱成一团,秦琰举目四顾,眼中含满了刺痛的泪。 此刻,秦琰心中,满是对宋相宜的惦念,再无暇顾及其他,提起剑便直奔紫宸殿而去,殿中空空荡荡的,龙床上安静地摆放着正衡帝的尸身,地上一枚假的玉玺摔成碎块。 秦琰看着正衡帝已经开始腐烂的脸,默默闭上了双眼,却无暇处理哀思。 他弄丢了太子妃母子,又失去了父皇,不能再失去其他的亲人了。 秦琰发疯了一样四处寻找,找遍了整个紫宸殿,却不见宋相宜的身影。 “相宜!你在哪里?!” 破了城,是为救她,可是如今,却找不到她了…… 秦琰心一横,扯下一丝长袍,自己扎住了手腕,走出了大殿。 恰好赤尾营统领王顺直前来向他报告战况:“启禀殿下,魏王的党羽都已尽数伏诛,大半叛军均已归降!” 秦琰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双目瑟瑟,立刻发令:“通知所有人,去找宋侧妃,哪怕翻遍整个皇宫,也要把宋侧妃找到!” “是!” 狼烟中,突然传来阵阵女人和孩子哭喊的声音,秦琰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瞭望,只见花花绿绿的一群后宫女眷,不知为何哭喊着向城门口的方向奔去。 只见那些奔跑逃命的女人身后,几个身段窈窕的炎国女子,个个手持弯刀,凶残地挥舞着,与侍卫们混战在一起。 秦琰猛然一怔,那些与侍卫们缠斗的年轻女子,正是使臣宴当日,炎国送给正衡帝的八名美姬! 第383章 寻她 竟然又是炎国人! 秦琰心中愤怒不已,怒吼道:“王牧,快去救人!” “是!” 王牧点头应声而去,带了一队精兵,闪电般地冲向了那些炎国舞姬。 很快,八名舞姬全被被拿下绑了起来。 “押下去,听候发落!” 下了命令后,秦琰派人救助宫中受伤的女眷和孩子们,他自己也穿梭其中,一个挨一个地仔细查看,却始终没有找到他心中记挂的人。 但他不死心,便又派王牧逐人过问,寻找线索。 王牧过了很久才回来复命。 一看到王牧,秦琰便急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问出宋侧妃的线索?” 王牧一脸黯然:“禀告殿下,问过了所有的妃嫔、丫鬟还有嬷嬷,没有人看到过宋侧妃。” 这时,水泽带着一个重伤的人来到了秦琰面前。 那人身材矮小,遍体鳞伤,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抬起头,向秦琰说话,每吐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殿……下……” 秦琰认出了他,是自己的护卫恣睢! 那日他离开紫宸殿,就是派恣睢保护宋相宜的,却不料他竟然差点丧了命。 秦琰急忙问道:“恣睢,你可知道宋侧妃的下落?!” 恣睢见到宋侧妃已经是前一天的事情了,之后便被魏王的人打成重伤,但是后来他爬到了后院的柴房中,亲眼看到正衡帝护送皇后和宋相宜出了后院,然而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面对秦琰的发问,恣睢艰难地抬起手来,指向了紫宸殿后面的方向,口中艰难地说道:“后……面……” 说罢,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水泽忙带着他下去治伤,秦琰则再次折返紫宸殿,来到了后院中。 整个院子十分安静,空无一人。 只有中央的假山上,血迹斑斑,散发出股股恶臭,让人难以靠近。 秦琰皱着眉头走了过去,终于看到了后院有一个角门,他进入了角门后,来到了宋相宜和皇后当时逃跑的细道上,向道路另一端望去,突然便想到了一个地方。 文典阁! 秦琰沿着细道向深处走去,渐渐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 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具交叉而卧的守卫士兵的尸体,其中一个士兵的眼睛上插着一枚银钗,另一名士兵则是喉头被割破,失血而亡。 秦琰俯身将插在士兵眼睛上的银钗拔了出来,捏在手中仔细观看,认出了是冷宫命妇所佩戴的饰品,他将银钗拿在手中,拔地而起,飞身翻进了文典阁的院墙。 文典阁中有前朝南国人留下的密室一事,秦琰早就听宋相宜提起过,但由于公务缠身,始终没有时间前来一看究竟。 他并不知道入口在什么地方,只好搜刮记忆中宋相宜曾经描述的信息。 一边想着,一边就登上了二楼。 楼梯上和地面上都有斑斑血迹,一直到那个密室的入口。 秦琰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便进入了密室之中。 由于已经派人进行过清理,里面的书籍杂物,就连南国人的遗体都已经被搬了出去。 所以密室中空荡荡的,没有丝毫阻碍视线的东西存在。 然而尽管如此,环视一周以后,仍然没有找到宋相宜留下的痕迹。 秦琰走到了密室的尽头,看到了那个在石墙上破开的出口。 阴凉的风自那出口透进来,很容易便能判断出那是一个联通户外的通道。 秦琰不假思索地取下墙上的火石子点燃了一个火把,然后持着火把,钻进了那个通道之中。 就在这时,一股难闻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秦琰连忙掩住了口。 在火把的照耀下,秦琰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死的都是魏王的士兵,他们应该是在追杀某个人,却反被杀死。 秦琰从那些刀口的痕迹和形状判断,这些人与刚刚在外面细道中看到被割喉的那个人,死法有些类似,似乎是的被同一种武器所伤。 按照他的经验,猜测那是一种短而精悍的锋利匕首所造成的! 然而疑问又出现了,这些尸体并不是很新鲜,说明事情不是刚刚发生的。 但无论如何,宋相宜是知道这条密道的,她若是逃脱了,极有可能在慌乱中通过这条密道逃跑。 秦琰沉下一口气,举着火把继续往通道深处走去。 在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秦琰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两个女人在对话! 他急忙将火把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上前几步,贴紧洞壁,仔细聆听了起来。 只听一个嗓音柔媚的女人说道:“作为云光教的人,你在大良皇宫卧底二十年,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回到云光教后,教皇不仅会为你根治顽疾,还会让你后半生安享富贵,教皇对你的心,你不该不知道吧?”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则略显深沉:“这些,均非本宫所求。” 秦琰心中一惊,说话的这两个人,他都是认识的,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璃珠! 确定了外面的人是谁,接下来她们之间的对话,秦琰就更容易明白了。 只听璃珠笑道:“你若不回去,我若回去该如何向教皇复命呢?” 皇后道:“本宫已经写下亲笔书信一封,劳烦公主带回去给交给教皇,信中已经说明所有委婉。” 二人之间有一阵沉默,大概是璃珠拿过了皇后递过来的信,打开看了看。 过目之后,璃珠挑起眼眉,对皇后笑道:“皇后信中提到,留在这里是因为大良宫中尚有未能完结之愿,可否能告诉我,所指究竟是何事?” 皇后冷冷说道:“此事与云光教无关,与教皇无关,与炎国亦无关。” 璃珠目光沉沉,话音瞬间也变得冷厉:“既然与炎国、与云光教都无关,那你便是为了其他的理由!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做,是有违云光教的教义的!别忘了,你是炎国人!即使做了大良国二十年的皇后,你依旧是炎国人!” 皇后目中腾起一片幽深的浮云,冷笑道:“正是在这大良二十年的喜怒哀乐,才让我难以割舍!” 第384章 夜宿故地 璃珠闻言,不肯再与皇后言语纠缠,恨道:“你背叛了教皇!背叛了炎国女皇!你疯了!我要杀了你,为云光教清理门户!” 秦琰躲在洞中,听着外面两个女人翦不清理还乱的争执,只觉得脑中纷乱如麻。 他索性从洞中出来,只见满目的荒草乱石。 皇后和璃珠,两个女人已在外面的荒殿之中你来我往,打成了一团。 秦琰没有想到,这二人均是会武功之人。 皇后手中长剑宛若游龙,耍的花样百出,剑剑刺向璃珠的要害之处。 而那璃珠公主则一副柔若无骨的娇躯,蛇一样灵活,轻功亦了得,穿梭起跃,来去自如。 …… 秦琰无心看她们打斗,转身就要离开,却听皇后发出一声尖叫。 秦琰回头,定睛一看,只见璃珠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竟如那夜宴会上一般,幻化出无数飞蝶,萦绕在满园之中飞舞。 而皇后明显是被这突然出现的幻蝶遮挡了视线,一不留神中了璃珠的暗器。 一枚乌黑的透骨钉深深扎在了皇后的左臂,皇后捂着手臂跪坐在了地上,痛的脸色苍白,身体发抖,牙齿打颤。 黑色的脓汤从皇后的肩头留下,一阵刺鼻的烟味弥散在了空中…… 秦琰盯着皇后肩头那枚乌黑的透骨钉,低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想起璃珠的侍女桑琪飞甩而出的那枚乌黑的暗器,那具误中暗器的士兵尸体所冒出的黑烟与之完全一样。 这时,璃珠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一步一步逼近了地上的皇后,伸出了两只又黑又长的指甲…… 璃珠面目狰狞地对皇后说:“我告诉你,背叛教皇的下场,只有死!而且就算死了,我也会把你的骨灰带回云光教去!” 皇后咬着牙,恨恨道:“休想!” 说着,皇后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院中的一口深井。 她要,跳到井里去?…… 璃珠不紧不慢,面带阴险而得意的笑容,一步一步跟在皇后的身后,不断摆弄着手中淬了毒的长指甲。 就在皇后要走到井边的那一刻,璃珠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唰地伸出了手指,直扣皇后的玉枕…… 就在这时,璃珠的眼前突然一道银光乍现,只见她那两枚长指在即将触碰到皇后的脖子时,突然被自下而上猛劈而来的一把利剑齐刷刷削断,淬毒的指甲带着半截指头飞到了地上。 鲜血自断口处汩汩而出,璃珠愣在原地,若不是亲眼目睹,她根本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啊!”璃珠紧握着自己的断指,尖锐而凄惨的叫声响彻长空…… 皇后闻声也回过头来,她看到秦琰手持长剑,就在二人旁边。 “琰儿……你都听到了?”皇后舔着干裂的嘴唇,因为中毒而气若游丝,眼神有些黯淡。 秦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地上的璃珠,问她说:“皇后所中的毒,可有解药?” 璃珠抬起那双媚人的大眼睛,幽怨而凄惨地看着秦琰,冷冷笑道:“有,在云光教!” “琰儿,不用求她!”皇后狠狠瞥了一眼璃珠,转过身来抬起了胳膊,对秦琰说道:“帮母后把这条胳膊断掉!” “母后……”秦琰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情愫。 皇后是他的养母,有杀害他生母的嫌疑,而且对他的侧妃宋相宜百般刁难,如今又牵扯出是炎国人的身份…… 他闭上了眼,狠狠挥动了手中的剑! 皇后断了臂,炎国公主被捕,秦琰寻找宋相宜无功而返。 这一夜,终于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暴雨冲刷着宫墙内外,雨水携带着鲜血流入了护城河,河水都被染成了红了。 城外的林荫道上,宋相宜与苏雅并肩坐在马车内,不知走出了多久,苏雅终于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哭闹着要回去。 被解除了穴道后,宋相宜清了清嗓子,身子软塌塌地靠在了马车一侧。 苏雅伸手拉起她的手臂,将她狠狠一带,裹进了自己的怀抱中。 随即,他的头向着宋相宜俯了下来,宋相宜又看到了他眼中那两团邪恶的火焰。 “苏雅,你……” 在宋相宜的提醒下,苏雅大概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拼命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将怀中的宋相宜拢得紧紧的。 宋相宜试着挣扎,却徒劳无功,一时间觉得很累很累,只好将就着躺在他的怀中。 她看着苏雅英俊的侧脸,轻声问道:“苏雅,你和秦琰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问这个?”苏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宋相宜在脑海中回忆着当时的画面,淡淡说道:“当宫门炸开的时候,我就在城门上,我看到你和秦琰一起冲进了皇宫,你知道我在那里,而他却不知道……这是你们之间的计划吗?” 苏雅轻轻睁开了眼睛,笑道:“他有他的计划,我也有我的计划。或合作,或竞争,每个人最终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是吗?” 宋相宜心中涌起了一阵苦涩:“你们各自有各自的计划,那我呢?在你们的心中算做什么?一颗棋子?一张王牌?还是一个在乎的人?” “都是。” 宋相宜苦笑了一声,眼神有些迷离,问道:“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炎国……” 听到了这两个字眼,宋相宜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最终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苏雅面中含笑,伸手抚摸她的脸庞,当手指触碰到她的面颊时,竟觉得十分发烫,又将手放在她的额头摸了一下,心中不禁一震。 宋相宜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 苏雅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前往育婴堂。” 到达育婴堂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宋天蓝闻声迎了出来。 苏雅抱着宋相宜,洁白色靴子踏过门前的泥泞,进入了堂内。 当宋相宜被放到屋内的床上时,宋天蓝便忙着去为她熬制退烧的汤药。 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小床上,一个并不大小男孩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爬了起来,看到宋相宜后,脸上突然漾起了可爱的笑:“宋姨娘!” 第385章 千里之行 小男孩爬到宋相宜的身边,等着黑豆般的一双亮眼睛看着她,又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口中喃喃道:“宋姨娘,你怎么了?” 看到宋相宜一直都没有反应,小男孩皱起了眉头,托着腮帮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他便开始困得打哈欠,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实在顶不住睡意,便躺了下来,紧挨着宋相宜睡着了。 当宋天蓝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到二人依偎在一起睡觉的样子,不禁一笑。 她将小男孩抱回了他自己的小床上。然后,来到宋相宜身边,将昏睡中的她扶起来,给她喂药。 宋相宜烧的很厉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药也没有喝完,宋天蓝只好先让她睡觉。 第二天天不亮,宋天蓝就前往京城去为宋相宜请大夫。 整整一晚上,宋相宜的烧都没有退却,宋天蓝心急如焚。 早上,宋天蓝带着些怒意问苏雅:“相宜病的这么厉害,为何是你一个外人带着她出来,秦琰在做什么?为何不在宫中找太医为她医治?” 听到宋天蓝把自己称作是“外人”,苏雅有些莫名的不开心,便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不过也多亏了这育婴堂远离皇城,京城的变动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宋天蓝便问:“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雅只好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对宋天蓝简单描述了一遍,但却省略了他带着宋相宜跑出皇城的细节。 宋天蓝听过之后,自然是十分震惊,她还是放心不下宋相宜的病,想了又想终于做下了决定:“我们得带着相宜进宫去找太医!” 苏雅笑了笑,说道:“要去你自己去,找秦琰也好,请太医也好,她都病成这样子了,还是先留在这里,不要再折腾了。” 宋天蓝十分不满,想了想说道:“那我自己去,至少请个像样的大夫回来,你在这里看着她,哪里都不要去。” 苏雅戏问道:“看来在宋堂主的眼中,我这炎国圣子根本就不像是个像样的大夫。” 宋天蓝白了他一眼:“我没时间跟你拌嘴,照顾好相宜,我这就去京城。” 宋天蓝走后,苏雅来到了宋相宜的身边,轻轻掰开她的嘴,喂了她吃下了一颗药丸。 过了一小会儿,宋相宜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宋相宜看到了苏雅,便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何感觉这么累……” 苏雅笑着回答说:“暂且歇脚的地方,你要是累就继续睡吧。” 宋相宜听罢,又迷迷糊糊阖上了眼睛。 苏雅将她抱起来,出了育婴堂,当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时候,宋相宜再次醒过来。 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个什么地方。 苏雅将宋相宜放进了马车中,正要上车,却发现自己的衣角上有一只白白嫩呢的小手。 苏雅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小男孩。 “宋姨娘。”小家伙指着马车道。 “你想和宋姨娘在一起吗?”苏雅笑着问他。 小男孩点了点头,苏雅便将他抱上了车。 穿过一路绿意盎然的皇都北郊,马车吱吱呀呀向北而行。 等秦琰带着太医随宋天蓝来到育婴堂的时候,宋相宜已经不知去向。 宋天蓝回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不禁自责道:“都怪我,都知道那个炎国人是个异族,竟一时那么大意,把相宜交给他看顾,我早该想到他不会让相宜见你的……” 秦琰沉声问道:“你说的炎国人,是那个圣子苏雅吗?” 宋天蓝带着一脸歉意点了点头:“其实,我对那个炎国人疏于防范也是有原因的,之前相宜从太子府逃离,就是那个炎国人救了她,把她送到了这里……而且,他还为相宜治疗脸上的毒疮,似乎从未做过伤害相宜的事情,潜意识里,我也把他当做一个好人了。” 秦琰听过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后面的事情,秦琰就都比较了解了,宋天蓝便没有再说。 皇城魏王谋逆造反一事风波刚刚平息,正衡帝驾崩,皇后断臂重伤,朝臣们日日都在拿着“国不可一日无君”说事,催促着秦琰尽快登基。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他最心爱的女人却被人劫走了…… 在宋相宜住过的房间中独自伫立了许久,秦琰终于做下了决定,他要去找她。 秦琰把魏然叫到了跟前,吩咐他说:“带我的口谕回去,让宋太傅、汝南王和定国公协助皇后主持朝中大局,加冕登基之事往后推一推。” 魏然闻言,当下便犯了难:“可是殿下,那几个老臣可是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如果他们问起你去了哪里,属下怕嘴巴笨不好招架啊。” “就说本宫去找玉玺了,只有找到了玉玺,本宫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秦琰面色严肃,一丝冰冷的笑意凝在了唇边。 “是!”魏然领命后便迅速赶回宫中。 待魏然归队,大良国太子秦琰带领三百精锐铁骑,自皇城向北展开追击。 几日之后,终于勒马于湄水河畔,此地离西辽不过几十里距离。 “哭潞河是湄水河的分支,湄水河流经整个辽国,是辽国牧民繁衍生意、赖以生存的母亲河。辽国大多部落都依着湄水而建立邦都,离这里最近的应该是玛丹部落,再往前走,应该会很容易遇到玛丹部落的巡逻兵了。” 护卫水泽如是说,他幼时曾经在湄水河畔长大,对于当地的环境和人文倒是有一定的了解。 魏然挠挠脑袋道:“当今辽国对北梁和大良战事一直持观望的态度来看,若我们伪装成普通商旅的话,应该不至于太容易引人怀疑。” 水泽反问他:“你觉得会有我们远道而来,只这样骑马带刀,却不带一点货物的商旅?” 秦琰知道二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下去,最终还要动手解决,当即便沉下脸劝止了二人,在行军图上比划道:“你们二人明日随我到玛丹部落去,王牧带领其他人另辟他径,绕过人多的地方,我们在这里会合。” 秦琰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山峰,地标十分醒目,越过山峰往北,就是那个叫做炎国的小国所在之地。 第386章 路窄必相逢 宋相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在颠簸的马车上,苏雅也靠在一旁沉沉地睡去了。 宋相宜撩开侧帘,看到外面已经是一派阳光明媚,阳光照射在光秃秃的戈壁上,有些晃眼的感觉。 这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额头,她不禁有一时的惊讶,整个人轻颤了一下。 苏雅的话中带着惊喜:“太好了,相宜,你的烧终于退了!想吃东西了吗?” 宋相宜也觉得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便点了点头。 苏雅便对车夫说道:“快点前往玛丹城。” 宋相宜听到外面车夫扬鞭的声音,随即便感觉到座下马车震颤的频率加大。 宋相宜问苏雅:“玛丹城是什么地方?” “辽国的一个部落中心。” 宋相宜又问:“去炎国,一定要途经辽国吗?” 苏雅笑了笑:“是啊,走陆路要翻过鱼秋山,走水路就是坐船,但是水路太慢了,你的病不能耽搁。” 宋相宜听苏雅提到自己的病,便又记挂起大良,记挂起秦琰,便问道:“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和秦琰的关系呢?带我治病也是他的托付吗?” 苏雅收起了笑,反问道:“如果不是他的托付,你便不肯随我去治病了吗?” 宋相宜未置可否,苏雅却轻叹了一口气。 宋相宜靠在车窗边,看着车厢内,隐隐约约觉得恍惚有什么东西冲进了记忆中,又像是发生在漫漫长梦中…… 好像是宋天蓝关切的眼神,又像是一张天真的小脸,萌萌地看着她,还一直跟她说话。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孩子是谁,宋相宜一时竟然有些头疼,便问苏雅:“这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车里吗?有没有带过其他的人,比如说,小孩子?” 苏雅神情一顿,摇了摇头:“没有。” 宋相宜便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后,又问:“那么,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苏雅道:“当日魏王婚宴上,我用幻蝶之术将解药替换了璃珠的毒药,可是那解药有问题,你脸上的毒疮虽然一时治好了,但又引发了别的病,若想根治,必须前往云光教,只有教皇可以为你解毒。” 宋相宜不禁惊诧,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教皇有意为之?” 苏雅点了点头。 这实在是让宋相宜难以理解,便又问道:“我与你们云光教素无瓜葛,教皇为何要这样做呢?” 苏雅意味深深地看了宋相宜一眼,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安慰她说:“现在先不要想这些问题了,人生在世,该来的躲不掉,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待我们,我也不知道,但我保证,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苏雅的目光灼灼有神,一缕妖红在其中若隐若现,宋相宜有些心神不宁,便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车夫一声长吁,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苏雅轻蹙双眉问道:“什么情况?” 车夫回答道:“前面正有军队横穿而过,我们不得不等一会儿了。” 宋相宜这才听出车夫的话音有些熟悉,便起身一掀车帘,看向车夫,这一看才认出来,车夫竟然是北梁太子吴云的随从王钰装扮而成。 宋相宜惊道:“王钰,怎么会是你?” 王钰嘻嘻一笑:“宋姑娘好忘性,当日可是我把你从混乱中救了出来。” 宋相宜问他:“你是受了吴云的指示吧,他为何要管我的事?” 王钰又道:“宋姑娘,看来我得解释一下,不是他要管你的事,而是他管得事,恰好与你有关而已。” 宋相宜看向苏雅:“你们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你和吴云是不是早就认识?” 苏雅倒也没有刻意隐瞒:“我与他之前确实认识,不过带你出城这件事并非合谋,只是碰巧,目的也是各有所取而已。” 宋相宜有些恼怒地放下了车帘,靠在一旁不再说话。 苏雅笑着说:“相宜,你不要多想。其实,乐观点想,你现在离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越来越远了,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宋相宜心想,她确实离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越来越远了,可是也离她所在乎的人越来越远了。想到这里,哪里还开心得起来,她的心情瞬间变得很糟。 宋相宜掀开了侧帘看着外面经过的士兵,不免勾起一丝对京城的想念,说道:“反正呆着也是待着,我想下去走走。” 苏雅忙道:“外面在过兵,肯定有点乱,我陪你吧。” 宋相宜与苏雅先后下了车,便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从他们面前的大道上横穿而过。 飘扬的军旗上,绣着“大良”二字,一看便知是大良的军队。 而再看那些军人的装扮,从胸前的标志得知,是从大良国派到漠北的驻军。 漠北……? 滚滚烟尘中,一丝恍然的熟悉从她的记忆中飘然而过。 拨开浓墨重彩的命运迷雾,曾几何时,那张温润如玉、柔情似水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向她许诺着今生今世的相守相牵。 虽已走过了很久,驻足而回望,往事依然丝丝缕缕,在心底最深处苦苦纠缠。 如那利刃刺骨猛然拔出,终会留下不灭的痕迹。 一段感情可以被迫中断,但却无法彻底抹去。 少逸…… 她在朔风中,举目远眺,那队伍无穷无尽,那些面孔千篇一律。 他会在里面吗?也许,不会吧…… 他结婚了,他娶了她的姐姐,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他会为此推迟历练的期限吧…… 宋相宜抬手理了理额边的乱发,转身便向马车走去。 身后却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世子妃,这里石头太多,小心扎脚。” 宋相宜猛然转身,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何时出现在队伍旁,马车的帘子掀起,跳下来一个丫鬟,竟是宋相若的贴身丫头莲荷! 又见一只纤纤细手伸了出来,宋相宜心中陡然一惊,便见她的三姐宋相若,汝南王府世子妃,穿的雍容华丽,裹得严严实实,在贴身丫鬟莲荷的搀扶下,从车里慢慢走下来。 第387章 姐妹相见 望着满眼黄沙碎石,宋相若微微发圆的面庞却微微含笑,对莲荷说:“这种地方条件真是太差了,非得苦了咱家世子爷不可,我们得早些前往边城,为他提前置备些吃穿用需。” 丫鬟莲荷点头称是,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向路边走去。 宋相若揉着自己的肚子,迈着碎步踩着碎石,微微走远了一些,躲开了军队行进踏起的烟尘,偶然抬头向宋相宜所在的地方望来,目光不禁一凝。 她突然觉得远远入目的那个身影有些眼熟,不禁轻蹙细眉,目光中一丝疑惑涌出。 与此同时,宋相宜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宋相若,那张妖娆而略显富态的脸进入眼帘,让她的心中感到微微的刺痛。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种远离京城的地方看到宋相若,好在自己乔装过一番,想必宋相若不会轻易认出她来,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继续赶路吧。” 宋相宜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回头便上了车,苏雅跟在她身后,向刚刚她目光所及的地方望了一眼,神情颇有些不解。 远远地看到两个人上了车后,宋相若睁开了微微眯着的眼睛,问莲荷:“莲荷,你看那边那辆车,好像也是京城来的。” 丫鬟莲荷闻言望去,点点头道:“像是大户人家的马车,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然而,终是有些细节没能逃不过宋相若的眼睛,她十分肯定地猜测道:“那个穿白衣的男子,好像是炎国的使者,叫什么圣子苏雅,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小厮,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眼熟……” 莲荷在宋相若身旁多年,听得出她言语中的兴味来,便问:“世子妃,要不要我去打听一下那人是谁。” 宋相若道:“先不用,我猜他们应该也是去往玛丹城,我们跟着他们便是。” 说罢,宋相若的嘴角有一丝莫名的笑意,随即也上了马车。 道路依旧崎岖,马车依旧颠簸。 自从刚刚下去吹了吹风,再次上车后,宋相宜的脸色黯然,似乎是有很重的心事。 苏雅凭猜测断定,她之所以这样,是与刚刚那辆马车有关。 “那辆车上的妇人,你认识?” 苏雅突然发问,宋相宜不禁略微一惊,嘴上却说道:“不认识……” 苏雅闭上眼睛,仔细倾听了片刻后,告诉宋相宜:“那为何她们会跟着我们?” 宋相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当下便掀起侧帘向后望去,只见宋相若乘坐的那辆马车确实在身后几百步远的地方,与他们的马车走的是同一条路。 她们,竟然也要去往玛丹城…… 方少逸,会和她们在一起吗? 就算不与她们在一起,也是随军前往漠北了吧。 宋相宜的心多少有些莫名的牵念,想来想去,还是对苏雅开了口:“苏雅,我想托你帮我办件事情。” 苏雅一脸的乐意之态:“你说吧,本圣子乐意效劳。” 宋相宜轻声道:“在回炎国之前,可不可以取道去一趟漠北军营?” 苏雅有些惊讶:“漠北军营?你去那里做什么?” 苏相宜稍有迟疑,说道:“看望一个故人。” 苏雅道:“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要耽误你治病的时日。” 宋相宜揣摩着:“这里离漠北军营应该很近,最多一日的功夫。” 苏雅又问:“看你这么想去,那故人定是十分重要吧?” 宋相宜低了头,没有说话。 苏雅认真观察着她的脸色,说道:“如果那是一个你不见他,会永远后悔的人,我肯定会带你去见他的。” 宋相宜尴尬地笑了笑:“这也许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谢谢你,苏雅。” 苏雅淡淡地半开着玩笑道:“不用言谢,这些额外的人情,可都是要你还的。” 过去,可是连谢谢都不然她说,如今却连还人情的事都提了,宋相宜感觉到苏雅其实不是很愿意帮这个忙。 可是她必须坚持,她的病好不好得了很难说,方少逸一去沙场生死将未卜,能不能再见真的是遥遥无期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虽说早已各有归宿,看似尘埃落定,总还是让她觉得有头无尾,缺了一个好聚好散的仪式。 那日方少逸与宋相若大婚,她看到他那番凄惨自弃的模样,其实是非常自责的。 她想去看他一眼,如果他幸福安好,那她便永远不会再去打扰他,如果他还是没有解开心结,她会狠下心来,做的更加决绝一点,让他彻底死心。 宋相宜和苏雅很快便来到了玛丹城,找了一家颇为高档的酒馆吃了饭。眼看夜色将至,苏雅建议在此地住上一晚,一行人来到了玛丹城的一家大客栈四方客栈,哪知一进门,便与刚刚在此订了房间的宋相若不期而遇。 宋相若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乔装的小厮是宋相宜,于是便面带微笑,抚着肚子走了过来,以外人看不出任何问题的亲热之态和宋相宜打招呼:“原来是五妹,为何这样装扮?姐姐竟然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既然被认出,宋相宜也便不再闪躲,对宋相若说:“为了出行方便而已。倒是三姐,大腹便便,长途跋涉,还有心做如此打扮,真是好兴致。” “那当然,我们这样的大家之女,嫁的是门第,撑得是脸面,身为汝南郡王府世子妃,姐姐我怎能不注意些呢。” 宋相若含着笑说着,手中一块丝帕便不慎掉到了地上,莲荷忙要为她捡起,她却摆摆手推却。 然后,一边艰难地蹲下身子去捡那帕子,一边对宋相宜说:“俗话说覆水难收,但有些东西却不是这样,一旦丢了,还可以再捡起来,只要你弯得下腰。” 宋相宜看到,那帕子上绣着两只美丽的白鹤,那是方少逸最喜欢的图案…… 觉得宋相若的动作是有所暗示,宋相宜便不想与之再做纠缠,草草与之话别后,便想转身而出另寻他地。 宋相若自然看得出宋相宜是想要避她,便上前拦住了她:“我们姐妹已经多日未见,今日能在这异国边城相遇,何不借此机会叙一叙旧?” 第388章 拒绝 边城客栈的雅间内,已经上齐了颇具辽国特色的酒菜。 入座后,宋相宜以一副十分冷漠的表情,直接对宋相若道:“三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宋相若起身亲自为宋相宜斟了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端了起来,神情恳切地说道:“相宜,这一杯,先谢谢你肯给我这个解释和弥补的机会。” 说罢,宋相若衣袖相掩,一饮而尽。 见宋相宜没有动静,便自己又倒了一杯,再次端了起来,笑着说道:“这一杯,姐姐向你道歉,为所有之前做过的错事,对你造成的伤害而道歉。” 宋相若欲再次一饮而尽,却听宋相宜冷声反问道:“三姐应该知道的,这样的道歉根本没有什么用……” 宋相若尴尬地笑了笑,依旧端着杯子,说道:“是啊,简简单单的道歉,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能说明我的态度,五妹可以不在乎,但我自己在乎。” 说完,宋相若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宋相宜依旧冷静自若地端坐在她的对面,充满防备之色看着她。 宋宜若又倒了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三姐有事相求。” 还未等宋相若将就端起来,宋相宜便起身拒绝道:“不论三姐求我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想找什么理由来搪塞,三姐过去伤我最深,永世难忘,请原谅我没那么大度,不能杯酒释前嫌,告辞!” 看到宋相宜要走,宋相若忙上前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两行热泪已经盈眶而出:“五妹,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做决定,我的请求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少逸。” 宋相宜略有惊异地看着宋相若,这个过去和她斗得水火不容的自家姐妹,如今能够放下姿态,肯为方少逸出面求她这个冤家对头,确实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事关方少逸,宋相宜多少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便又有稍稍的犹豫。 看到宋相宜的神情没那么决绝了,宋相若便急忙抓住机会,把她扶回到座位上,按着她坐下来,亲热地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宋相若揉着肚子,一脸情不自禁的幸福模样:“我害喜有些厉害,吃不下,你多吃点吧。” 听闻了这句话,宋相宜更是没有了胃口,直接问她道:“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三姐还是快点说正事吧。” 宋相若讪讪地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相宜,你……想不想见他?” “你是说方少逸吗?”宋相宜淡然一笑,带着些嘲意说道:“相宜听不出三姐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想见他,你愿意帮我?” 宋相若笑道:“五妹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宋相宜冷冷地回道:“我不想见他,就算我想见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去见,也不用三姐帮忙。三姐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试探,实在是枉费一番心机了。我有我的事情要忙,没工夫陪你斗心眼儿。” 宋相若看宋相宜态度变了,忙道:“五妹,你误会姐姐的意思了,姐姐不是要套你的话试探你。是少逸他……情况不太好,此次他接了副将一职,我随他一同前往漠北,就是为了照顾他。” 看到宋相宜闻言后脸色微变,宋相若接着说道:“自从上次在汝南王府的后花园里看见了你,他就情绪低迷,日渐消沉下去,终日饮酒买醉,流连花丛,不思进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会把自己给毁了,汝南郡王夫妇也十分为此担忧。” 宋相宜懒懒说道:“这不是挺好吗?有你照顾他,你们二人夫唱妇随,你与他一起到漠北,陪他历练成长,将来凯旋归京,不是很完美么?” 宋相若摇了摇头,面露苦色道:“相宜,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少逸的症结在你这里,我希望你能出面劝劝他,让他不要再这么下去了。” 得知方少逸沦落到如此境地,宋相宜心中无端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伤。 “三姐,少逸之所以如此,均是拜你所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到底吧!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宋相宜冷冷说完话,便拂袖离开。 任凭宋相若再次挽留,苦言恳求,她都没有回头。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狠狠地关上了门。 然而,两行热泪,却不期而至。 她的少逸哥哥,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宋相若当初百般设计,强取豪夺,他便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 她把他们二人搅散了,如今却又来求她开导方少逸,这事情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宋相宜坐在等下,默默地哭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有敲门声响起,便问道:“外面何人?” 只听外面的人回答道:“我是王钰。” 宋相宜道:“这么晚了,我正准备就寝,有急事吗?” 王钰急匆匆地说道:“宋姑娘,刚才苏雅传信回来,让我马上带你走!” 宋相宜自然是又累了又困,不愿意走,便问:“怎么又要赶路?!就不能休息一晚吗?” 王钰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里要打仗了。” “打仗?”宋相宜对此闻所未闻,不禁一震。 王钰在门外解释道:“是啊,这里可是三国交界,每年都要打上几场仗的,我说宋姑娘,咱能不能别啰嗦了,赶紧出发吧。” 既然是这样,那自然是躲避一下为好了,宋相宜只好说道:“好吧,你等我收拾一下。” 收拾完了东西后,她便下了楼,王钰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外候着。 宋相宜确实看到了很多和他们一样退了房间,准备赶夜路的人,问了几个人之后,便知道王钰说的要打仗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宋姑娘,快走了,苏圣子还在等着我们呢。”王钰在一旁催促着,宋相宜示意他稍等片刻。 站在混乱热闹的大堂里,宋相宜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上宋相若所在的房间,只见那里的灯还亮着,隐隐约约还看得到那屋里的人的影子在来回晃动。 第389章 魔之圣子 犹豫了一下,宋相宜还是叫来了店小二,塞给他一些碎银子,指向楼上宋相若的房间:“小二,麻烦你跑一趟腿,告诉那屋里的客人,尽快离开此地,躲避战乱。” 看到小二拿了银子,向楼上而去,宋相宜这才转身,匆匆上了马车。 刚刚的动作王钰都看在了眼里,不禁觉得奇怪,便问她:“那屋子里住的是你的什么人?为何你如此关心?” 宋相宜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与宋相若之间,早已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可言,只是宋相若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方少逸的骨肉…… “苏雅干什么去了?” 答非所问,王钰回头眼神奇怪地看着宋相宜,半响才闷声道:“不知道。他让我到城西等他。” 马车沿着大路向西飞驰,宋相宜和王钰一起坐在车棚前,看着两侧是略显热闹,行色匆匆的人流。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她的视线中晃过! 秦琰,她看到的竟然是秦琰! “王钰,快停下来!” 感受着巨大的惊喜带来的冲击,宋相宜上前抢过王钰手中的缰绳,便勒停了马儿。 不待王钰反应过来,宋相宜便跳下了车,奔入了人流之中…… 宋相宜挂着两行泪,在人群中大声呼喊秦琰的名字,感应着冥冥中的指引,向那一扫而过的熟悉身影竭力奔去,最终在一个夜阑无人的巷口停住了脚步。 巷子里有两个人,相向而站,一个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大良太子秦琰,一个是亡命天涯带她治病的炎国圣子苏雅。 她无法按捺自己内心的兴奋,正要大喊出口:“秦琰……” 却被人从身后点住了穴道,宋相宜恨恨地看着从她身后冒出来的王钰,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错,她又被点了哑穴……这还不够,王钰又将她拽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王钰压低声音对宋相宜说道:“既然遇上了,不妨咱就看一场热闹,你也可以顺便多看你的夫君几眼。” 苏雅的双眸又燃起了那种邪红的火焰,在暗夜的衬托下显得十分诡异。 而秦琰,即使是只看着背影,也能感受到那特有的感觉——冷! 随着二人不发一言,拔出了各自的兵器,宋相宜的身体便开始发抖,双手也不听话地颤抖起来。 这一刻,对峙的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一刻,秦琰和苏雅都在看着对方手中的兵器,估摸着它下一刻的动向。 等待……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耳边只有风声。 苏雅突然笑了…… 他发狂般地笑了,一张妖异俊美的脸上呈现出那样的笑,真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笑声停止,他怒焰般的眼中腾起一团烈焰,似要将前方那灼目的身影烧毁。 天地俱静。 炎国圣子苏雅闭上双目,以法力驱动了手中弯刀…… 弯刀上腾起橘红色的火焰,直奔秦琰的胸口而去,秦琰横剑在胸前一挡,“噗”的一声暴响发出,几乎超出所有人耳膜的承受力! 那片空气像是开炸了一般,膨胀的热气,把周围的沙石瓦砾统统都掀飞了,宋相宜和王钰都受到了震颤。 秦琰被击退了好几步远,双足深深陷入了土地中。 秦琰发力双脚拔地而起,地面上赫然留下两个黑窟窿,他的面容有些失色,一手拄剑,另一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息。 就在这时,苏雅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正是那日城破之日,假扮她的人,璃珠的侍女桑琪。 她依旧带着那张五官酷似宋相宜的,白惨惨的面具,一头假发梳理得十分整齐柔顺,换上了一套新的淡紫色衣裙,与宋相宜平日里的穿着风格十分贴近。 那女子微笑着,一步一步走向秦琰,那日秦琰受伤的景象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宋相宜的一颗心便莫名紧张起来。 她想要跑过去阻止那女子接近秦琰,却被王钰狠狠扣住了双手。 只见那女子步态轻盈向秦琰走去,口中发出魅惑人心的声音:“秦琰……” 秦琰的脸上,看似有些麻木,却不知为何带着淡淡的笑。 宋相宜猜得到,那个女子又要迷惑秦琰,不禁十分愤怒,转身看着王钰,两眼冒着前所未有的凶光。 王钰一时几乎被她给吓住了,他看了一眼秦琰,又看了一眼宋相宜,竟然十分痛快地解了她的穴道。 宋相宜一恢复自由,便拼命向秦琰奔了过去…… “秦琰!”她在他的身后,大声喊道。 秦琰有些木讷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就在这时,苏雅又催动发力,发动了攻击,这一次竟是一股肆意的寒流,瞬间席卷了秦琰的周身。 秦琰的玄衣几乎全被肆虐的风刀割裂,一向整齐的发束也被削掉,丝丝黑发沿着他俊美的面颊落下……他根本就没有躲,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此刻已经发狂的女子。 既便是早在预料之中,那声音还是深深刺痛了秦琰的耳膜,他苦笑着,嘴角一丝污血已经渗出……一种莫名的感觉瞬间来袭。 “秦琰……” 身后,桑琪魅惑人的呼唤再次传来,秦琰却并未再次循着那声音而去。 宋相宜直视着秦琰的渐渐走近的身影,只见他若有感觉地停下了脚步,脸上多了一丝凄凉。 然而容不得他再去想更多,一股炫晕便急袭上眉心,秦琰身体陡然一顿,而由胸腔发出的绞痛更是另他魁梧的身躯不由自主俯身下去,将宋相宜横抱在了怀中。 苏雅的袭击再次从身后传来,击中了他的后背。 他的一双手青筋暴突,他咬着牙挺立在原地,双目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苏雅,极力用意志对抗那股强大的力量牵引,黑色大氅遮住所有人的视线,满头青丝张扬,撕扯着他的身形。 就在这时,一只纤弱光洁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脸颊,那触感冰凉而又温柔,秦琰猛然一怔,神智一清。 顺着玉臂,看向怀中的女子,只见那熟悉的脸庞上,明净的眸子不染一丝尘埃,柔柔望着他的脸,似乎带着融融暖意,驱散了躯体的冰凉。 第390章 噬心骨 “秦琰……”她轻轻启唇呼唤着他。 她的声音好轻柔,好美,正是秦琰意志一心期待的那种声音。 这一声等待了许久的轻唤,俨然将眼前这个冰一样的王者征服。他突然象孩子般乖巧地笑了,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同时,眼眶湿了…… 她望着他,那是记亿中的,曾让她痴痴迷恋的模样。 …… 而对于那个假扮宋相宜的女子来说,这一切当然很是讽刺。 因为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了她的失败,破城那日,她种在秦琰身体中的蛊,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她愤怒地从袖管中摸出了一把闪耀着乌光的匕首,正要狠狠向秦琰掷去,却被苏雅轻声制止。 她疑惑地看向苏雅,只见他再次闭上了双眼,双手扣了一个手型放在了额间,一身白衣因为发力而猎猎翻飞。 片刻之后,自指尖飞出一直蓝色的蝴蝶,轻轻拍打着翅膀,向着秦琰飞去。 那只蝴蝶轻轻落在了宋相宜的发间,秦琰的目光很快便被那只蝴蝶所吸引。 他抬手轻轻将那只蝴蝶引到手指之上,展示给宋相宜看,一边痴痴说道:“相宜,你看,它就像你一样美呢。” 宋相宜看到那只蓝蝴蝶,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之色,她对秦琰大声喊道:“快把它扔掉!有毒!” 迟疑的一瞬间,那只蓝色蝴蝶突然化作一道乌光,飞入了秦琰的鼻翼之下,再也没有了踪影。 笑容僵在了秦琰的脸上,他高大的身躯渐渐软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秦琰!秦琰!”宋相宜疯狂地摇晃着倒在地上的秦琰,拼命地想要叫醒他,然而秦琰却紧闭双眼,纹丝不动。 苏雅和桑琪双双向她走来,她站起身来,愤怒地推开了苏雅,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已经答应你去炎国了,你为何还要伤害他!” “我没有伤害他,只是让他忘掉你,可惜还没有成功。”苏雅耗费了不少真气,说话的时候气息也有些微弱。 他上前要拉住宋相宜的手,却被对方甩手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 苏雅有一时的愕然,随即便笑了起来,抚摸着被打过的半张脸:“这还是第一次你主动摸我的脸……” 他的眼神里喷着火,上前便把宋相宜横抱了起来,不管她如何踢打尖叫,就是不肯放手,而王钰已经把马车赶来了,三人带着宋相宜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秦琰他怎么办!你们让我下去,我要和秦琰在一起!” 面对宋相宜的大喊大叫,苏雅只能淡淡安慰道:“他没事,他那个跟班魏然只是被我引到了岔路上,一会儿就会找到他了。” 宋相宜气愤地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炎国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苏雅听罢哈哈大笑,笑的竟然咳了起来,嘴角竟然流出了一丝鲜血,整个人无比妖异:“你研究了那么久的火缡文,又把南国人的遗物遗体统统搬到了太子府去,对炎国竟还是一无所知吗?” 宋相宜面露惊异之色,在脑子里飞快地把所有信息组合,又把炎国人的所作所为梳理了一遍,不禁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宋相宜最终瞪大了眼睛,惊道:“你们,你们是南国后人!” 苏雅看着她哈哈大笑,然后说道:“原来你也不笨。” “同样的衣饰风格,类似的图腾纹样,我早该想到的……火缡文,是你们为了掩盖自己的存在,而特意使用的一种文字,来源于当地的一个古老部落。” 苏雅点了点头。 宋相宜又说道:“大良秦氏灭亡南国,已有一百三十年有余,而炎国的建国历史,也并不长,正好在此范围之内。” 苏雅笑道:“你说的都对。” 宋相宜又继续说道:“你们到大良,是为了报夙仇,正衡帝看似死于魏王逼宫,实际上是你们派了璃珠公主暗中撺掇,然后自然引起魏王与秦琰血拼,败者死路一条,胜者你们也不会放过……” 宋相宜将愤怒的目光转向了桑琪:“秦琰破城那日,你将蛊毒种于他的身上,以便日后除掉他!” 桑琪得意地扬起了长长的手指,向她炫耀地笑着。 宋相宜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落下,她很自责地捶着自己的胸:“我为何现在才想明白……”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苏雅,泪中带笑:“我被你们骗了,你们得逞了,你们该心满意足了吧,现在还救我做什么?!大良国已经被你们毁掉了,秦琰也被你们暗算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抓着我做什么?!” 苏雅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疼惜,他想将她拉到怀中狠狠安慰,却被她狠狠拒绝,无奈之下竟对着桑琪的面向她表白:“相宜,我爱你。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陷进去了。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必须告诉你。” 他的话音有些无力,换来的是宋相宜的一阵冷笑:“这是我听到的最可笑的理由。” 苏雅有些落寞,眼神却依旧不肯离开她的面庞,桑琪看着二人,终于再也憋不住,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宋相宜气呼呼地看着她,满脸羞愤:“你笑什么?!” 桑琪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转向了苏雅:“圣子,你就不要再逗宋侧妃了,快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吧。” 宋相宜闻言,有些怪罪似的眼神瞅着苏雅,等着他说话。 苏雅这才柔柔地笑着,抬手帮她拭去了还挂在脸上的泪痕。 “关于南国后人的事情,还有炎国对大良的计划,你猜的都对,但是,只对了一半。我们并没有杀害秦琰,刚刚只是将他身体中的蛊虫引出来,引出来的目的是为他解蛊。” 宋相宜显然有些不肯相信苏雅的话,又问道:“既然现在需要这么费劲地帮他解蛊,当时为何又要在他的身体里种蛊呢?” 苏雅对桑琪说:“你来解释吧。” 桑琪便开了口:“当日,我在太子秦琰身上中下的蛊,名曰噬心蛊。倘若不能在三个月之内由法力高强的术师帮其解蛊,便会有性命之危。” 第391章 故人约见 接下来,桑琪有些内疚似的,黯然地低下了头:“当时在紫宸殿前,我还是璃珠公主的人……所以,必须按照她的命令行事。” 此时,宋相宜知道桑琪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离开璃珠,跟着苏雅的。 而苏雅和璃珠之间是存在一些分歧的,否则不可能璃珠前脚下了毒,苏雅后脚就为秦琰解毒。 想到此处,宋相宜便问苏雅:“就算你与秦琰暗中早有什么约定,也没必要总是瞒着我吧?不妨说说吧。” 苏雅脸上笑容依旧,大大方方款款而谈:“当年,南国后人颠沛流离,逃亡至炎地,建立了炎国,又在当地巫术基础上建立了云光教,百年时间,数代人精心谋划,只为完成今日的复仇大计。 我与璃珠都是为女皇和教皇做事,最初拥有共同的目的,就是铲除大良秦氏族人。然而我对这个计划,本是不赞同的。” 宋相宜只能看出苏雅与璃珠性格上的差异,却一直没看出他们对大良的态度有何区别,不禁觉得有些新鲜,问道:“为何?” 苏雅接着说:“大良有句老话,冤冤相报何时了。都已经过去一百三十年了,将秦氏族人全部铲除又能如何。坑杀三百南国皇亲国戚是当年秦风一人所为,如今的大良秦氏子孙,本就与此事毫无关系,他们是无辜的。” 宋相宜对苏雅的这种看法是比较认同的,轻轻点着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苏雅接着道:“我曾经向女皇建议,放弃仇恨,与各国修好,却被驳了回来。” 听到这里,宋相宜蹙起了眉,问道:“既然并不赞同这样的复仇计划,那你为何还要参加云光教的这次行动?” 苏雅又云淡风轻地笑了:“为了亲自来大良看一看,看看这片种下百年深仇大恨的土地,到底是怎样的一方肥腴。看看秦氏一族的子孙,到底有没有帝王之才。还有…… 除此以外,我与璃珠之间另有赌约,以此任务角逐云光教祭司之位。” 宋相宜微微点着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们二人目前输赢如何?” 苏雅道:“璃珠杀了正衡帝,而我射死了魏王,算是平手,大良还有一个重要人物秦琰,接下来就看鹿死谁手了。” 一提到秦琰,宋相宜的心中自然难免激动起来,不淡定地站起身来,话音也变得颤抖而急促:“这么说,你们最终还是要选择杀他?!” 苏雅急忙扶她坐下,安慰她道:“相宜,你不要着急,其实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拿定主意,至今尚在犹豫。” “什么意思?”宋相宜满脸愁苦地问道。 苏雅便告诉她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想再试一次,去向女皇讲和。这也是我与秦琰的约定,为了大量的长治久安,也为了炎国的光明未来。” 宋相宜的心情被他的话所牵动,再次有些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苏雅向她解释道:“璃珠已经被秦琰抓住了,关进了大良国的天牢,光是给太子和皇后下毒,就可以罪当论斩了。所以,她已经不可能赢我了,我也没必要再继续了。” 宋相宜心想,竟然是这样…… 然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同属云光教教皇座下的得力干将,苏雅和璃珠也算是同僚,但是对于璃珠将要面临的惩罚,苏雅竟没有丝毫的担忧,这似乎有点不正常。 奇怪归奇怪,云光教内部的事情,宋相宜没有多大的心思去关心,她更关心的秦琰的情况,便问苏雅:“那刚才,你和秦琰为何而起了冲突?” 苏雅笑着用手指勾起宋相宜的一缕秀发,眼中隐隐又出现了一丝妖红,开口淡淡道:“他在找你,他已经怀疑是我带走了你。” 宋相宜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头发,对他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去与他说清楚,让他放我去炎国治病,他一定会答应的。” 苏雅闻言眸色一沉:“不需要。” 宋相宜道:“为什么?” 苏雅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话音变得深沉而有力:“因为你,是属于炎国的,我不会让你再见他了。” 宋相宜看着苏雅,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夫君,这是铁的事实。你不让我见他,不管有千万般的理由,都只会让我恨你。” 苏雅脸上笑容妖冶,眸中火焰升腾:“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意你见他!” 宋相宜知道再怎么也争执不过他,逃跑有没有那个本事,便只好别过了脸,头靠在车厢上,目光落在了窗帘上,不再理他。 一路上道路崎岖不平,宋相宜怀了心事,一直是醒醒睡睡,脑子里画面连篇。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貌似前面又发生了什么状况,桑琪下了车前去探查,苏雅和宋相宜待在车里。 “吃点东西吧。”苏雅拿出了在玛丹城买的奶酥,送到宋相宜的面前。 宋相宜皱了下眉:“我吃不下。” “那喝点蜜水吧。”苏雅又拔开水囊递给她。 宋相宜摇了摇头。 苏雅收回了水囊盖好盖子,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这时,桑琪掀起车帘,对车上的二人说道:“前面有个人拦着路,说她家主人要见宋侧妃。” 苏雅闻言皱起了眉:“那人是谁?” 桑琪道:“她自称是汝南王府的丫鬟,她家主人是汝南王世子。” 送相宜心中一惊:是方少逸!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经过这里呢?难道是……宋相若告诉了他? 苏雅问道:“相宜,这个汝南王府的世子,可是你的故人?” 宋相宜点了点头:“他娶了我三姐,是我的姐夫。” 苏雅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也想起来了,他们当时成婚,也是京城的一件大事。那么既然是自家亲戚,你是否要与他一见?” 宋相宜思忖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正要下车。 苏雅突然拦住了她,从马车榻上的暗格中拿出一套衣服,对宋相宜说:“换上,以防不备。” 说着,苏雅起身出了马车。 宋相宜很快便换好了衣服,下了车,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竟和桑琪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第392章 曾经拥有,已然足够 就连桑琪都忍不住说道:“圣子的心思可真是缜密。” 苏雅笑了笑,叮嘱桑琪道说:“桑琪,你陪着宋侧妃一起前去,务必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随后,便由那个自称是汝南郡王府下人的丫鬟在前面带路,宋相宜和桑琪跟在后面,一路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上而行,最终来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崖边。 那下人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桃树道:“宋侧妃,世子就在那棵树下等着你。” 宋相宜举目望去,只见树下确实有一男子长身而立。 告诉桑琪待在此处等她,宋相宜便独自一人向那桃树下的人走去。 渐渐地,眼中的人像变得越来越熟悉,只见方少逸站在崖边的桃树下,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脸色晒得有些发深,眉宇间多了些沧桑感。 他的眼神一片淡然无味之色,在看到宋相宜的那一刻,整个人都被突然而来的惊喜所震撼,眸底泛起了一丝温润的光泽。 宋相宜眼眸微湿,轻轻唤道:“少逸……” 一只鸟儿闻声扑簌簌自桃树间飞起,冲向高崖另一端的苍翠,几枚花瓣飘飘然抖落,飘然而下,轻轻黏在了树下那人的肩头。 他踏了大步,走到宋相宜面前,伸出了粗糙的双手,却见宋相宜的手紧紧藏在袖管中,想到彼此之间的身份,方少逸一时间微微怔住,心中一丝痛苦在轻轻蔓延。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彻底把我忘记了……” 方少逸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然而话到口边,却再次语无伦次。 宋相宜看着他那熟悉的脸,心中的情绪有一丝微微的波动,她面色平静地说道:“不可能忘记,我都懈开了,所以才敢来见你……” 一阵微风袭来,满山便野的花草树木轻轻荡漾,片片桃花瓣如雨般飘摇而下。 方少逸再难抑制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伸出双手将宋相宜的一双手紧紧握住。 久违的暖意自掌心深处传来,宋相宜一时恍然…… 方少逸将她的手握得那样紧,宋相宜用了很大力气,才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离。 宋相宜正了正神色,对方少逸说道:“少逸,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愿意见你。过去的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就没有必要再藕断丝连。如果因为心里放不下而见面,对你我都未必是好事。” “这么说,你已经彻底放下了?”方少逸的脸上,失望之色在蔓延。 宋相宜点了点头,冲他莞尔笑道:“就如你现在到这漠北之地一样。我已把这一场感情上的坎坷,当做一场历练,走出来便能继续成就自我,若一直陷在里面,便会永远痛苦。” 看着方少逸有些颓然的神色,宋相宜带这些劝慰的语气说道:“少逸,你我都是要做父母的人了,只有完全放下过去,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家庭,将来孩子才会感觉到家的温暖,才能够健康阳光地成长,我相信,培育一个好的孩子,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方少逸微微震惊道:“你和秦琰,也已经有孩子了?” 宋相宜略带羞涩地点了点头,抬眼大大方方地看着方少逸说:“是啊,出嫁前我是女儿,结婚后成为妻子,做母亲,是此生第三个角色,感觉很新鲜,也很紧张,不过,我还是蛮有信心的。” 宋相宜笑了起来,笑颜如桃花般绚烂,她笑得越是甜蜜,方少逸越觉得自己心中格外苦涩,他甘之如饴地品尝着这样的苦涩,尝着尝着,心头的愁云便如抽丝剥茧一般,渐渐淡去了…… 他带着一分不甘心的期待看着宋相宜,他想从她淡若清风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的留恋…… 然而,她的脸是那样淡然而恬静,他期待中的东西,早已荡然无存。 方少逸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最后问她:“相宜,你我就此缘尽,你不觉得遗憾吗?” 宋相宜笑着摇了摇头:“曾经拥有,与我而言已然足够。少逸,我不会忘记你……” 一语言罢,宋相宜优雅地转身而去。 穿过漫天花雨,方少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丝痛意在心头深深划过…… 秦琰带着队伍经过鱼秋山,看到崖上那熟悉的身影,便勒马驻足,向上瞭望,将崖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当他看到方少逸紧紧握住宋相宜的双手时,一双冰冷的眸子顿时寒意噬人,他将马的缰绳狠狠甩开,猛提一口气,便向崖顶飞奔而去。 侍女桑琪听得山腰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一物在迅速奔跑,再看崖下,有几个人颇为眼熟,都是秦琰身边的护卫。 桑琪心中提起一丝紧张,忙向宋相宜所在的桃树下望去,只见宋相宜已经与那汝南王世子结束了会话,正回头往这边走来。 “宋侧妃,我们快走。” 宋相宜一过来,桑琪便一把拉住她的手,向来时经过的藤索桥快步奔去。 刚刚来到桥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依稀的呼喊声:“相宜!” 宋相宜听得出那是秦琰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猛然回头。 只见身后的林间恍惚闪过一团黑影,却没有看到秦琰的身影。 桑琪举起了手指,对宋相宜说道:“宋侧妃若是不听话,可别怪桑琪不客气!” 宋相宜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只好悻悻地往回走,然而她的耳朵却一直竖着,希望能再次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然而,那声音却没有再次响起。 她只好随着桑琪踏上了那摇摇晃晃的藤索桥。 与此同时,秦琰已经来到了宋相宜与方少逸见面的地方,看到依旧痴然立于桃树下的方少逸,秦琰的心中腾起莫名的怒火。 方少逸也没有想到秦琰会出现在这里,极力掩饰着尴尬,向他施以臣子之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秦琰一脸寒意盯着方少逸,咄咄逼人地发问:“世子可见过本宫的侧妃?” 方少逸面色微惊,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山下的小径上又有一个人上来了,竟是宋相若。 宋相若微微向秦琰施以福礼,轻启朱唇道:“太子殿下可是在找宋侧妃,臣妾看到她往那边去了……” 说着,宋相若抬起纤指,指向了藤索桥所在的方向。 第393章 坠崖,死要见尸 秦琰冷冷地看了方少逸一眼,拂袖快步向着宋相若指向的方向而去。 宋相若来到方少逸面前,轻声道:“天色也晚了,世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方少逸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独自下了山。 宋相若跟着方少逸的身后,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走了一段距离,她略微驻足,向着身后的高崖望去,眼眸中飘过一丝期待之色。 崖顶的林间小道上,桑琪拉着宋相宜,风似的向藤索桥的另一端跑去。 宋相宜不断回眸观望身后,希望再次看到秦琰的身影。 就在二人跑到桥中央的时候,宋相宜终于看到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桥边,然而那个人,却不是秦琰。 那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的人,只见他从腰间抽出锋利的一把大刀,用力挥起来,向着挽在树干上的藤索狠狠砍去…… 宋相宜大惊失色道:“桑琪!不好了!有人要毁掉这座桥!” 桑琪闻言也慌忙停住了脚步,向后望去,这一望,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个人一把大刀快速挥舞,狠命砍向固定吊桥的藤索桥…… 随着藤条一根接着一根断裂,二人脚面下的木片开始晃动,桥身也开始歪斜。 情急之下,宋相宜大喊一声:“我们快跑!” 接下来,二人不约而同,转身拼命向对面跑去,试图在桥被砍断之前到达对面。 然而就在快要到达对面之时,一声哗啦啦的巨响自身后传来,藤索桥被完全砍断,桥体如一条猛龙滑向山涧之中,一时间尘土飞扬,碎石迸溅,腾起浓浓的一阵烟雾。 随着藤索桥飞速下坠,桥上的木条一根根扎向幽深的崖底,二人脚下也终于迎来了悬空的一刻。 危急关头,桑琪用尽全力,将泡在前面的宋相宜猛然一推,便将她送上了对岸。 “桑琪!”宋相宜嘶喊着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桑琪的衣袖。 “放开我!不然都得死!”桑琪大声冲着她喊道。 然而为时已晚…… 随着桑琪的下坠,紧紧抓着她的宋相宜,也被一同带了下去…… 女人尖叫的声音自崖涧中传出来,不仅惊动了正在寻找宋相宜的秦琰,也惊动了等在另一端的苏雅。 秦琰飞冲而上,来到了崖边,只见满山涧都是滚滚烟尘,一丝凄厉的尖叫声自崖涧深处传来,激起阵阵悚然的回音。 那个砍断藤索的黑衣人,还没有离去,正在悠闲而满意地吹着刀刃上的碎屑。 秦琰剑眉倒竖,嗤啦一声抽出了剑,还没待那黑衣人反应过来,便将其一剑封喉。 然而桥依然断了,即使杀掉了使坏的人,却依然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 承受着极度悲痛的打击,秦琰突然觉得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竟轰然跌坐在了崖边,手中的宝剑也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无力地向深不见底的山崖望去,那山崖就像一只黯然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能吞噬一切。 “相宜!” 秦琰向着崖底大声呼喊,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比一声更加孤单的回音。 “相宜!” “相宜!” “相宜……” 最终,悲痛终于将他击溃。 秦琰颤抖着,用双手掩面,伏在崖边的杂草间,失声痛哭起来。 随后才赶到的护卫们,已然知道发生了何事,均默然垂手而立于其身后。 跟随秦琰多年的魏然和王牧,从没有见到秦琰如此伤心过,也不禁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瞬间湿了眼眶…… 过了许久,秦琰终于缓缓抬起了头,艰难地挪动两条腿,想要站起来…… 魏然和王牧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是需要被人搀扶着才能走下一座山。 走了很久很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下一步该如何,魏然和王牧不敢擅作主张,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秦琰的命令。 秦琰回望着苍翠而阴森的山峦,说出的话冷彻心扉:“绕过这座山,到崖底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把她带回去。” 众护卫不敢怠慢,立刻便行动起来。 秦琰面色肃然,拒绝了魏然和王牧继续搀扶,身影萧瑟地走向了自己的坐骑,飞身上马,马儿仰天长啸,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便疾驰起来。 魏然和王牧见状,也急忙上马追了上去。 几十人的队伍在鱼秋山下披荆斩棘,四处寻找,从日暮一直找到天黑,却一无所获。 秦琰不死心,继续派人对山涧进行拉网式搜索,经过了几个日夜,终于有人前来报信,说有所发现,宋相宜被找到了! 然而,当秦琰急匆匆地感到事发地的时候,终于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因为自吊桥上坠落而下,人早已摔得粉身碎骨,又经历了好几日弃尸荒野遭遇的风吹日晒,尸体已经重度腐烂,蛆虫爬满了她浑身的伤口,只有那件熟悉的衣裙依旧刺眼夺目。 秦琰无力的垂下了眼睛,不忍再看一眼,命令道:“抬回去,厚葬。” 目送着太子秦琰的队伍走远,宋相若的脸上再次扬起得意的笑。 这一场复仇,她终于赢了…… 莲荷在她耳畔轻声报喜:“世子妃,我们雇佣的那个盗匪,也已经被太子秦琰一剑砍死了。” 宋相若听闻后,不禁喜上眉梢:“杀的好,倒是省了我们的一番力气。” 主仆二人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营地,却见方少逸一脸黯然之态。 宋相若收起了脸上的笑,关切道:“世子这是怎么了?看上去不大欢喜的样子。” 方少逸不愿意理她,将脱下来的盔甲和交给了一个士兵拿走,转身进入了营帐里间。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兵的衣服。 宋相若瞬间大惊失色,上前拉住方少逸的胳膊问道:“世子,你不是副将吗?为何要穿着士兵的衣服?” 方少逸目光阴冷地看着她,一根一根掰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然后愤然甩袖而去,大步离开了帐子。 第394章 世子被贬 这时,莲荷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急忙跑到宋相若的身边,神色凝重地对她报告道:“世子妃,我忘了告诉你了,太子秦琰临走之时,下了一道旨意,撤了世子的副将之职,将他贬为了普通士兵。刚刚的情景,可能正是他……” “太子的旨意……”宋相若很快就想到是因方少逸私见宋相宜一事而起,心中顿时腾起一丝悔意,也有酸酸的嫉妒:“太子看似因宋相宜而责罚世子,实则是在意自己的威严和脸面。” 莲荷也急忙安慰她:“世子妃不用担心,凭世子的能力,在军中立功,将功补过,官复原职是迟早的事情。再说不还有汝南王嘛,汝南王可就世子这一个儿子,再这怎么着,也还有爵位可继。” “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精明伶俐了。”宋相若夸赞着莲荷,脸上的忧色也渐渐缓和了不少。 她心中清楚,宋相宜已死,她这番是真正地永绝了后患无穷。 没有了宋相宜这根牵在方少逸心中的风筝之线,她哪怕付出一生的时间,去俘获他的心,终是有盼头了。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丫鬟莲荷又在她的耳边吹着奉承的小风:“还是世子妃深谋远虑,目光长远,莲荷要从您身上学的还多的是呢。” 这话宋相若自然是十分爱听的,不禁眉眼间都涌起了笑意。 想想自己自从大婚受辱以来,这一路上走得也够艰辛坎坷,方少逸对她一直态度冷淡,她却还得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在汝南郡王和王妃面前演戏,热脸贴着冷屁骨,极力博得他们的好感。 自从诊出有了身孕之后,公婆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渐渐缓和,可方少逸却依然对她置之不理,反倒纳了好几房小妾,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明里暗里跟她作对,她忍着受着,日子活生生是熬过来的。 眼看方少逸要来漠北之地历练,宋相若便当机立断做下了随军这个决定,忍辱负重跟着他来这苦寒之地受罪,尽一个妻子的责任。 她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显得作为正妃的与众不同,公婆也会因此高看自己一眼。 说来也巧,这一路上运气还真是不错,先是出城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太子秦琰,在玛丹城外又遇到了宋相宜,就像上天为她特意做出的安排,遂她报仇的心愿,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番绝妙的计策。 莲荷为宋相若奉了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紧着对她说:“可是世子妃,还有一件事情,奴婢非常担心。” 宋相若问道:“什么事情?” 莲荷一副若有所思之态,蹙眉说道:“当初世子的军职是副将,按照军规是允许带家眷的,可是现在他成了普通士兵,按军规是不允许带家眷的,我担心,我们会被赶回去啊。” 宋相若许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反应出其预料地平静,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说道:“若真要被赶回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世子已经因为得罪太子受了处罚,我们不能再给他找麻烦。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莲荷惊闻宋相若又有好主意,急忙问道:“世子妃又有什么好主意?快告诉莲荷听听。” 宋相若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坚决之意,说道:“京城是坚决不能回去的,而这玛丹城一年四季战火不断,也是不能久留之地。” 莲荷一副期待的眼神:“京城不能回去,这里也不能留,那我们去哪里啊?” 宋相若继续道:“不过翻过鱼秋山,就是炎国境内,据说那里百姓富庶,民风淳朴,我们可以暂且在那里落脚。离漠北之地也并不遥远,安排几个线人关注着世子爷的情况便可。” 莲荷拍手叫好道:“世子妃可真是厉害,把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地形和风土都了解得这么清楚。” 宋相若得意地笑道:“那当然,不了解得这么清楚,又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莲荷立刻意会了宋相若话中的意思,她说的大事就是先为方少逸和宋相宜牵线见面,后又让宋相宜遭遇意外,除之而后快一事。 “是啊是啊,这一点,无人能与世子妃相及,宋相宜那贱人败在您的手里,是必须的事情。” 莲荷添油加醋的吹捧令宋相若心花怒放,不禁也夸赞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主仆二人开心的笑声,回荡在军营的毡帐里。 方少逸却并不知道这背后所有的事情。 身为汝南王府世子,他的骨子里终有一份清傲之气,即便被贬为士兵,也没有去讯问任何理由。 他到军需处领取了武器后,便去往了为他分配的群宿营帐。 漠北的天气,寒冷而干燥,即使到了夜里,依旧是北风呼啸,狂沙满地。 昏昏的夜色下,方少逸手持铁枪,随着巡逻的队伍,在整个营帐的外围跋涉。 黑暗的巨影立于眼前,那是巍然耸立的鱼秋山。 方少逸不禁驻足,想起白日里,在山崖上的那棵桃树下,梦幻般的容颜…… 夜风携来一缕幽香,低眉而视,却是片片桃花的花瓣落于脚下。 他想起宋相宜最后对自己说的话:“曾经拥有,与我而言已然足够。少逸,我不会忘记你……” 她对他已无任何所求,唯一能做的,便是不会忘记他…… 她说话时的恬淡神色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她的选择,没有错,但他依然会因此心痛。 作为一个深爱她的人,自然要尊重她的选择,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份心痛。 不再有任何纠缠于牵扯,也不再有任何抱怨和不甘,活着便深埋在心里,百年之后带进坟墓里,这便是他们之间这场缘分最好的结局。 在桃雨纷飞的夜色中,他轻轻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析出。 她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少逸,我不会忘记你……” 她说,她不会忘记他…… 也许,对他而言,此生有此一句,也足矣…… 第395章 云光教(一) 葱郁的鱼秋山下,是一望无际茂密的古老森林,毒蛇猛兽四处出没,泥沼瘴气遍布其中,与山的另一边的干冷荒凉不同,这里气候温暖而潮湿。 车辙下的道路一直在向西南方延伸,途经一个岔路口,苏雅向王钰指了方向后说道:“向西三十里外,便是炎国的地界了。” 说罢,他放下车帘,坐回到了车里。 矮榻上的人儿依旧昏迷不醒,脉搏时有时无,气息时断时续。 苏雅的手中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某种急救药丸,然而他却没有立刻给那奄奄一息的人儿服下。 那是可以急救的药,之前已经喂她吃过一粒了,能强力催动着她的心脏,助她再挺过一段时间。 然而他心中明白,这种药随是续命的药,却是不能多吃的,吃多了会坏脑子……究竟是怎么个坏法,是会让人变傻还是变痴,他并不是很清楚。 他的心中满是纠结,眼神中透出无限焦虑,不停地伸手探视着她的呼吸和脉搏,眉间一片愁苦之色。 车棚外,王钰咬紧了牙关,扬起马鞭狠狠抽打着两匹拉车的马,争取着时间。 随着日升月落,又一个黎明到来,马车终于到达了炎国境内。 随着马车猛然的停顿,苏雅倏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躺在自己怀里的人已是面如纸灰,气若游丝,急忙伸手按在了她的腕处…… 已经没有了脉象,苏雅的面色再次凝重起来。 “相宜,相宜……” 就在这时,王钰撩开了车帘,告诉苏雅:“圣子,有一匹马累得口吐白沫,估计不行了,只剩下一匹马,估计拉不了车了。” 无奈之下,苏雅咬着牙拿出了那个红色的小瓶,倒了一颗药丸,放到了宋相宜的口中。 微弱的脉搏再次从指间传来,苏雅终于松了口气,吩咐王钰道:“前面不远就是汤水镇,你去那里弄两匹马来,我先把她带到最近的分舵去。这粒药丸药效可以持续一整天的时间,我们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把她带到云光教总舵。” 王钰应声而去,苏雅抱着宋相宜下了车,将她放在了另一匹马上,牵着马赶往附近的一座小山丘。 马儿跑了太久,也已经是疲累至极,步履十分缓慢,还不及苏雅走得快。 在快到分舵的时候,苏雅干脆背起了宋相宜,舍弃了马儿,拔足点地,施展轻功,一口气攀上了小丘之顶。 云光教的每一个分舵都设有云池,供修习术法的教徒在其中恢复法力。 苏雅在其中浸泡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听有侍者报道:“禀圣子,有一个自称王钰的北梁人求见你。” 苏雅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目,道:“让他稍等,我这就过去。” “是。”侍者立刻前去传话。 苏雅换上了干净的白袍,来到安置宋相宜休息的房间,却见床上空空如也,宋相宜不知去了哪里,不禁大惊失色。 垂眸略一思忖,他便转向了舵主颜素所在的房间,房间的门大开着,果不出其然,颜素正在对宋相宜进行渡功治疗,那种术法的名字苏雅知道,春风一渡。 然而,宋相宜刚刚吃过了催命的药丸,是不能接受术法治疗的,苏雅眼神一凛,在颜素对宋相宜施展第二次渡功之前,抢先聚气出手。 颜素感觉到有另外一股力量自身后袭来,忙反转手掌,幻化出一个绿色篱笆一样的结界,将宋相宜和自己圈在了其中,保护起来。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篱笆结界迅速枯萎,根部出现了熊熊火苗,快速升腾而变成了一道火墙…… 知道来者功力很强,然而又不能置宋相宜于不顾,颜素不敢回头,只是提高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快给本舵主报上名来!”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嗔怪:“你个浪货,赶快把人给我放下。” 颜素听得出是他的师兄苏雅的声音,急忙收起了掌力,一个转身,面带惊喜看着来人,喊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此时宋相宜,却因为失去支撑啪嗒一声昏倒在地。 苏雅顾不上理会颜素,疾步上前想要看看宋相宜的情况。 他迅速向宋相宜拍出一掌,法力隔空幻化成了一片巨大的荷叶,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荷叶茎的一端则连接在他的掌中,在玄力的牵引下,荷叶轻轻向他飘了过来。 颜素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短短时间,师兄的法力竟然有如此提升!” 说着,他便起了心思,想与苏雅比试比试,手指迅速一掐,只见红光一闪,一缕火刃飞向荷叶,“呲”地一声切断了荷叶底部与茎的连接,那片荷叶瞬间落到了火焰中燃烧了起来,宋相宜的身体便开始坠落。 苏雅指尖一弹,又迅速幻化出一只卷藤向宋相宜伸去,想要赶在她落地之前接住她,却不想颜素突然收起了法力,嗖地跳到了地上,早一步将宋相宜抱到了怀中。 “颜素,你快放下她。”苏雅急忙阻止颜素。 “放心,我又不会伤害她……”颜素并没有把人放下的意思,而是瞅着宋相宜的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兀自发愣,口中喃喃道:“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女子……” “不要胡思乱想,她有重病在身,随时都可能死掉!”苏雅说着,来到他面前,将人从他手中强行接了过来。 “我知道她有重病,我的春风一渡,什么病都能疗上三分,你为何不让我试试?”颜素摸着脑袋,一脸的不解,随即又坏笑着说道:“我猜到了!你喜欢这个女子!所以才不让我碰她!对不对?!” 苏雅没有心思和他拌嘴,索性大方承认道:“是!所以你这个花心鬼,想都不要想,休要打她的主意!我要赶紧带她回总舵去治病,告辞了。” 苏雅说着,已经抱着宋相宜走出了门。 正好遇到了等在外面的王钰,二人便一同向山下走去。 颜素还留恋着刚刚那女子的绝世容颜,瞬间便觉得不开心了,嘟囔道:“哼,不打就不打!反正我这么帅,等她醒了,没准主动看上我了呢?!” 第396章 云光教(二) 看着苏雅走远的背影,颜素又想到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向着山下大喊道:“做祭司可是不能近女色的!难道你不做祭司了?!” 然而人已走远,无人回应。 翌日,朦胧的烟雨笼罩了整个世界,大良国的太子秦琰为侧妃宋相宜举行葬礼。 秦琰虽未登基,却按照贵妃的规格仪仗,破例将宋相宜的棺椁放入帝陵之中,文武百官全部送行吊唁。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云光教总舵,圣子苏雅抱着那绝色女子奄奄一息的身体,踏上了九百九十九步台阶,来到云岚宫,向教皇寻求救助。 教皇已然年过半百,却身着一袭夺目的红衣,青丝如瀑肆意散落,他坐在高高的教皇宝座上,注视着缓步走来的白衣圣子,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的女子脸上。 待看清楚了女子的脸,教皇蹙起了眉,开口问道:“璃珠为何没有回来?还有艾嘉公主呢?” 苏雅放下了宋相宜,匍匐在教皇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后,才起身回道:“教皇大人,璃珠计划失误,反被大良国太子秦琰擒获。她在狱中传出消息给我,说这二十年来,一直与云光教保持联系的并非艾嘉公主本人,真正的艾嘉公主可能并不在大良皇城。” 教皇的眼神骤然冷厉,脸上也渐渐布满阴霾,他的呼吸沉重,嘴角颤动,手指上的红玉扳指扣在尊座的扶手上,发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 他抬起头,两道目光犹如火焰,直射苏雅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骗了本座二十年!居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苏雅如实回答道:“大良国皇后冯婉,在最后的较量中,璃珠令其断掉了一条胳膊,现已遁入佛门。” “遁入佛门?!”教皇冷哧一声,愤然拍案道:“不管这个人在哪里,只要活着,便要诛杀到底!” 苏雅没有发表意见,教皇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这一趟也辛苦了,接下来的任务本座会派别人去。” “多谢教皇体恤。” 教皇皱着眉头,看向地上的女子问道:“这个女子是何人,为何把她带到本座的面前?” 苏雅道:“她的家中藏有二十年前艾嘉公主带走的书籍,她自幼便会火缡文,可以确定与艾嘉公主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教皇若能治好她的病,或许对我们寻找艾嘉公主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教皇用颇为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苏雅一番,似乎在深度揣摩着他此番的用意,过了一会儿,教皇素来阴沉的一张脸上腾起了一丝勉强的笑意:“既然圣子不远千里将其带来,本座自然要看看她到底为何方神圣!来人,把她带到往生池吧。” 苏雅预向教皇告辞,教皇却抬手示意他先留下。待几名侍者上前将宋相宜抬走,教皇才对苏雅说道:“既然巫女已殁,祭司之位又虚位已久,圣子若无意见,本座会尽快安排接位仪式。” 苏雅略微思忖后,道:“巫女只是被抓,也许还能逃出生天,我建议教皇待得知确切消息后再做决定。” 教皇微微颔首:“也好,但愿不要让本座等得太久。” …… 阴霾的天空下,滚滚烟尘布满整个山谷,天是灰的,树是灰的,只有那越来越远的桃树,只有漫天飞舞的血色花瓣,除此以外,所有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下坠,坠向无底的深渊,她试图逃离,却无济于事。 那种感觉,就像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黑手,拉拽着她一直下坠…… 像是生命的最后一刻快要来临,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期待都淹没在了茫茫无际的虚空之中,她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张熟悉的脸,他在撕心裂肺地呼喊,呼喊她的名字,令她的心中翻起热浪…… 募地,那张脸又变得格外陌生,他冷冷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怀疑厌恶……最后,他抬起了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弓,他用另一只手搭上了一支羽箭,并拉开了弓弦。 “不,不要!” 当那只羽箭脱离了弓弦,向自己飞来的时候,她终于睁开了双眼,脱口呼喊了出来。 在往生池中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药浴之后,那个拥有天人之姿、容颜绝色的女子终于醒了过来,娇躯轻轻一震,水润灵动的双眸微微一眨便有风情万种。 她恍然四顾,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瞬间便流露出惊恐的神色,直到一袭白衣、面中含笑的男子来到她的面前。 他的模样隐隐有些熟悉,可她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他已经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好些了吗?” 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问问题的人,她猝然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我们之间很熟吗?” 苏雅一时愕然,迟疑了片刻后,眼底一抹异样的神色划过,笑着问她:“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她想了想,脑子里空空如也,便摇了摇头,问道:“忘记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雅爽然笑道:“当然知道,你叫陈南忆,是我的师妹。前些日子练功走火入魔,遭受术法反噬,失忆了。” 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脑子里面却丝毫想不出,任何有关陈南忆的事情。 苏雅将她的手腕拿在自己手中,摸了下脉,得知她的状况似无大碍,便道:“既然你已经醒来了,那从明天开始,我重新帮你修炼术法,今日先好好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下.体力。” 陈南忆点了点头。 苏雅便起身告辞。 陈南忆忙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已经走到门外的白衣男子缓缓伫立,转身回眸笑道:“我叫苏雅,云光教祭司。” 苏雅,云光教祭司…… 陈南忆觉得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然而只要她用力思忖,去触碰,整个头就会拼命地疼。 她只好停止了思虑,然而刚刚的恶梦又浮上了脑海…… 那高高的山崖,那漫天飞舞的桃花,那陌生而熟悉的面孔,那柄呼啸而来的利箭…… 曾几何时,她似乎做过同样的梦。 她向身旁的侍女问道:“这个地方,可有山崖,崖上有一棵巨大的桃树。” 第397章 记忆之痛 侍女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山,最近的山也在百里之外的地方。” 陈南忆略显失望地垂下了眼眸,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梦中满树的桃花,那个若隐若现的面孔,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 一想到这些,她的头便骤然剧痛起来。 一名侍女忙拿出了备好的药丸,上前递给她,并安抚道:“陈姑娘,这是圣子留下的药,吃了它可以缓解你的头痛。” 剧烈的头疼让她别无选择,陈南忆接过了药,放入口中,又接过另一个侍女手中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将药丸顺了下去。 片刻后,陈南忆便感觉头不再那么痛了。 这时,两名侍女端上来盛着温水的铜盆和洗漱用品,侍奉她洗漱施妆,并帮她将头发挽起,最后她站起起身,任侍女为自己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素白衣裙。 她站在近前,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那张面孔,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妆容,陌生的发衣,陌生的白衣。 她可以确定,这些,都是她的记忆中,原本没有的东西,可是自己的记忆,哪里去了呢? 她没有再去想,因为已有侍女前来传话:“女皇有旨,邀请陈姑娘到宫中赴宴。陈姑娘请跟我来。” 怀着七分忐忑三分疑惑,陈南忆跟随着侍女来到了殿外。 抬眼便又看到了那一袭如洗白衣,刚刚离去的云光教祭司苏雅,其实并未走远,一直在殿外等着她。 他向她投来温和的笑,她也回以对方一个生硬的笑容。 屏退了一旁的车夫,苏雅笑着对陈南忆建议道:“这里离膳房不远,我们走着去吧,也好带你再看看这宫中的景致。” 车夫闻声退下,二人便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过繁盛美丽的花园,向皇宫深处走去。 一路上,入眼的是无数枝繁叶茂的苍松翠柏和争芳斗艳的姹紫嫣红,亭台楼阁的设计花样纷杂,用尽了别出心裁的巧技,色彩也是极度艳丽,在无数鲜花的簇拥之下,像是威严而华丽的美妇人。 见她看得出神,白衣祭祀问道:“怎么样,这里是不是也很美。” 陈南忆点了点头,却联想到一个更美的画面。 记忆中漫天桃瓣飞扬的场景又轻轻浮起,头脑深处隐隐的疼痛又开始传来。 她急忙克制住了思绪,不再去想,不再去触碰,等着那种疼痛感渐渐平复消失。 白衣祭祀却掩住了眼中的神色,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口中依旧和她谈论着园中的美景:“你把这一切都忘了,恢复起来并不容易,即使身边最普通的事物,也需要多接触几次,才能重新熟悉。” “多接触几次,重新熟悉?”陈南忆不禁在心中暗忖了一番,止步问道:“可为何有些明明感觉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旦碰触,就会无比头疼呢,那感觉就像遭遇了一道无形的阻力……” 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抬眼对上祭司温和的双眸,问道:“能不能告诉我,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衣祭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修炼法术之人都会有此经历,相信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陈南忆觉得不论自己是谁,过去有过怎样的经历,目前最重要的,应该摆脱头痛的纠缠,便又问道:“可有什么方法能治疗头痛?” 苏雅对此的回复倒是十分自然而大方:“当然,云光教有囊括四海的经典医术秘籍,也有独树一帜的的武功术法,不论你想学什么,我都会亲自教你。” 很快便到了女皇宴请二人的地方,那是一座更加华丽的宫殿。 对陈南忆来说,殿中的一切陈设,似乎依然是陌生的,就连热情而美丽的女皇,也是十分陌生的。 寒暄入座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身旁的白衣祭司:“我失忆之前,见过女皇吗?” 白衣祭司对她说:“你自幼在云光教鱼秋山分舵长大,皇宫虽然离得不是很远,但你从未来过,也从未见过女皇陛下。” 陈南忆心中一个疑问解开,另一个疑问又油然而生:“那这次,为何女皇陛下要召见我?” 苏雅道:“事关你的身世。” 陈南忆不禁一惊:“我的身世?是有关我的家庭出生吗?” 想到身世问题,陈南忆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依然空空如也,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知道自己缘何来到了云光教。 苏雅点了点头,又道:“对,虽然过去的事情,你肯定都不记得了。但你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所抛弃,是教皇救了你,把你带回了云光教。” 给陈南忆做这样的假背景,是教皇的意思。 听说女皇宴请是为了她的身世,陈南忆的心中自然有些激动的期盼,便问白衣祭司苏雅:“祭司可知道,我的父母亲人现在何处?” 苏雅微微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听大殿深处传来一声报喝:“女皇陛下驾到。” 众人皆跪地三呼万岁。 陈南忆看苏雅只是站起来行怀礼,并没有跪下行礼,便也随他站着迎接女皇。 女皇伸开双臂,掌心向天轻轻一抬,示意平身,众宾客便依礼入座。 此时,四座寂然,苏雅与陈南忆也停止了闲谈。 陈南忆向高台主位上望去,只见炎国女皇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穿金色的龙纹华服,头戴金冠,一张脸保养得犹如豆蔻少女,整个人美若天仙,风情万种,正面带微笑,神采奕奕地俯瞰着众宾客。 她的目光掠过殿中的每一个人的脸,其中也包括陈南忆,在与女皇视线交接的刹那,陈南忆看到女皇的眸中有一丝震颤,忙微微垂下了眸。 女皇的目光最终停在了苏雅的脸上,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远赴千里之外几月之久,今日终于又见到了他,心中岂能不激动。 开场三杯共饮后,女皇便端了酒杯直接走下台阶,来到苏雅面前,用肆意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他整个抚了一遍,那小心翼翼又格外关切的模样,好似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第398章 南忆公主 大概看够了,女皇才启唇道:“圣子瘦了许多,怕是这一程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异国水土陌生,受了委屈吧……以后,可不要再走那么远了。” 女皇的话音中带着无限柔媚和娇赧,一旁的陈南忆听得身上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苏雅举起酒杯,与之轻轻相碰,却丝毫不理会女皇的一番关切之意,而是开门见山说起了正事:“女皇陛下,苏雅此番幸不辱使命,虽未找到艾嘉公主本人,却也发掘出重要的线索。” 说着,苏雅把陈南忆让到了女皇面前,陈南忆微微向女皇行了一个怀礼。 接着,苏雅向女皇介绍身边的女子:“她叫陈南忆,在我教待了十几年,如今因为练功走火而彻底失忆了,据我在大良探查到的消息得知,她与女皇的姐姐艾嘉公主关系十分密切,很可能是艾嘉公主的亲生女儿。” 苏雅看到女皇脸上的表情微微惊骇,便知道她必将对陈南忆十分在意。 女皇又将陈南忆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激动地说道:“要说她是艾嘉姐姐的女儿,朕还真的敢相信。艾嘉姐姐离开皇宫前往北梁虽说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朕还不到十岁,但却已经记事,印象中的艾嘉姐姐确实也是这般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惜了……” 女皇伸出带着镂金护指的手,轻轻抚摸陈南忆如桃花般的面庞,赞道:“这脸蛋可真是招人喜欢,不管是不是艾嘉公主的亲生女儿,能来到炎国的皇宫,都是宿命中的缘分在指引,我就收你为干女儿,赐国姓南,名字还用你原来的,南忆,封南忆公主!” 陈南忆一时恍然,可是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一知半解,对以往经历又毫无映像,遇此情景也只能顺其自然,在苏雅的暗示下,南忆有些心不在焉地微微俯首,低声道:“南忆见过母皇。” 女皇笑颜绽开,一张美颜如春风般明媚,她携起了南忆公主的手,将她拉到众宾客面前敬酒。 苏雅眼看着南忆喝了好几杯,因不胜酒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上前去拿过了南忆手中的杯子,低声对女皇耳语:“陛下,她有孕在身,不能再喝了。” 女皇瞪大了眼睛,神情怪异地看着苏雅,过了许久,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突然之间便变了脸色,冷冷嗤了一声后,面带愠色转身离开,步上台阶,回到了主位上。 苏雅蹙着眉,许久才明白过来,女皇为何突然间由喜转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拉了南忆回到了座位上。 宴席还在继续,女皇已经愤然离去。群臣皆不知其所为何故,但都知道女皇的性子就是这样,所以也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 炎国是个小国,但却富裕的很,普通的宫廷宴饮也是山珍海味汇聚满桌,舞乐声色样样具备,漫长最惹眼的就是那些英俊而体贴的男侍,在每位贵妇的身旁都会有一两个。 南忆的脑海中又勾起某些印象深刻的记忆,后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喝了,先吃点东西吧。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带你离开。” 苏雅看到她蹙眉难忍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在试着回忆往事,便只好浅言劝阻。他的心中还想着女皇正在生他的气,也只能离席而去,打算去找女皇解释清楚。 苏雅刚走,颜素便跑了过来,坐到了南忆的身边,不分轻重地冲她媚笑道:“美人,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南忆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徽章,与之前苏雅介绍过的云光教的重要任务一一比对后,便不难猜出他是谁了,于是脱口而出:“你是鱼秋山分舵舵主颜素。” 颜素闻言一张脸喜笑颜开:“我就知道,我长得这么帅,你一定能记得我。” 南忆噗嗤一笑,向他解释道:“我是通过看你胸章猜测的,当日途径鱼秋山分舵,我可一直是昏迷着的,根本没看到过你。” 颜素顿时尴尬得很,连忙转移话题:“没见过就没见过吧,反正现在算是正式见过了。我跟苏雅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你可别跟我见外了。” 提起苏雅,南忆有些担心地向殿外望去,毕竟满座都是陌生人,她确实也希望苏雅能够快些回来。 颜素却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反而一脸坏笑,趴在她的耳侧说起了悄悄话:“苏雅师兄这次接了祭司之位,可是把咱女皇陛下给坑惨了。” 看到南忆脸上依旧毫无异色,便觉得自己这信息可能还不够震惊,便又故作神秘地与她低声耳语:“我跟你说,咱女皇陛下年轻的时候,可是先后纳过三个皇夫,全都因为他们不守夫道,背着女皇去沾染其他贵妇,被女皇给斩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竟一连八年不再纳夫。” 南忆觉得都是饮食男女,女皇招皇夫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这不守夫道听上去却着实新鲜的很,只是里外感觉这事情跟她好似没什么关系。 南忆便微微一笑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颜素扬起眉毛,转了两圈眼珠子:“我的意思是说啊,女皇也好,公主也好,如果选夫,一定得选个安分守己的,比如说苏雅,还有我……” 南忆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想做女皇的皇夫?” 颜素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四下里惊慌失措地看了一圈,这才放下手说:“公主殿下啊,这话可不要乱说。” 南忆还要问什么,颜素急忙端起了酒杯:“来来来,我们喝酒。” 虽然苏雅临走时有过嘱咐,南忆却不知道是何原因,抵不住颜素的三番五次相劝,最终还是陪着他喝了起来。 殿外的小湖边,长廊下,女皇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向湖心扔着彩石。 苏雅轻轻来到了她的身后,开口说道:“陛下若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了,可否听我解释一下?” 第399章 孩子惹的祸 女皇微微侧颜,话音中依旧带着深深的埋怨:“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南忆肚子里的孩子,难道不是你的?” 苏雅一时也犯了难:“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说不是自己的,女皇肯定要追问是谁的,显然他也不能告诉女皇,孩子的父亲是大良秦氏之人。 女皇转身看着苏雅,脸上却是满满的失意之色,继续埋怨道:“八年前,我招你为夫,你是炎族人,作为一个男人未得志不娶妻,我破了南氏纳夫的规矩,依你所想,等你得志。 三年前,你容得云光教圣子殊荣,却依然不肯做我的夫婿,又言教皇对你亲如父兄,他的心愿未了,你必要遂了他的心愿才能安心娶妻,如今你凯旋归来,竟又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我?!” 女皇伤心至极,气的浑身发颤,期待苏雅上前安慰,苏雅却一直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连半步都不肯向前迈进,只是低了头,任其狂风暴雨般的斥责。 天空中响起了闷雷,几滴细雨随风而至,落到了女皇的脸上。 如同一头被惊怒的母狮,女皇愤然盯着他,怒吼道:“苏雅,从二十八岁到三十六岁,我等你了整整八年,你辜负我就算了,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手段来羞辱我?! 名义上给炎国找回一个公主!实际上是为自己找了一个情人吧! 苏雅,我告诉你,虽然身为一国君王,但我也是一个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我也是很小气的,不要觉得我一直对你让步,你就可以得寸进尺!” 苏雅在雨中跪了下来,一身白衣立刻沾满了泥浆,女皇见状,脸上又露出心疼之色,对于这个比她足足小了一轮的男子,她总是忍不住心中的体贴和疼惜,语气顿时也软了下来:“你别这样,你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 苏雅似乎早已猜到了女皇会心软,只要自己坚持,便肯定能达到木底。 于是在泥水中双膝向前蹭了几步,跪到了她的脚下,一脸坚定地说道:“陛下,我已经做了云光教的祭司,按照教中的规定,一生一世不得娶妻生子。 之前确实负了您的一番心意,无论您如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承受。但请您不要怪罪南忆,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已经把我也忘了。” 女皇幽怨地看着他,带着些不甘赌气地说道:“主动退掉祭司的头衔,与我完婚,我便一切依你。” 苏雅脸上的神色坚定,不容轻犯言道:“不可,祭司之位,一旦接任,便要善终,苏雅不能以此为由视教义为儿戏!” 二人之间开始了一阵冷战。 雨渐渐大了,女皇伫立在雨中,任雨水顺着金冠滑落,淋湿了一身的金丝银线织就的云锦龙袍,最终却还是败下阵来,抱起双肩放声痛哭起来。 苏雅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一手扯下了头上的金冠,狠狠地扔进了水中,口中怒喊着:“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得不到!我要这王位有何用!” 苏雅已经知道是抵抗有效,便起身上前搀扶起女皇,女皇便顺势扑进了他怀中大哭起来,丝毫不顾对方的衣衫已经沾满了泥泞。 苏雅这才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轻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湖心对岸,颜素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扶着喝的烂醉如泥的南忆出了殿门,一眼便看到了拥抱在一起的苏雅和女皇,便挤眉弄眼地冲苏雅做暗示。 苏雅远远地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将南忆送回住处。 安慰女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直到入夜时分,苏雅才从宫中回来。 颜素倒是尽心尽力,一直都没有离开南忆。看到苏雅回来,便急忙上前去作报告:“师兄,南忆公主不知怎的,好像发烧了。” 发烧了?苏雅脸上一片担忧之色,推开了颜素,进了屋来到床前,便开始给南忆号脉。一边号着脉,一边闻到冲天的酒气,起初以为是颜素身上的,仔细判断才知道是南忆喝了太多酒。 “她怎么喝了这么多?!”苏雅抬头问颜素。 颜素一脸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子:“那个,也不多,就……” 苏雅气呼呼地竖起了一双浓眉,责怪他道:“你知不知道她身怀有孕,喝多了酒很危险的!” “我不知道啊……”颜素反应倒是挺快:“那她自己,难道也不知道吗?” 苏雅怒意渐渐平息,实现落回到床上的美人脸上,心想着要如何才能让她接受自己有孕在身这个事实呢?…… 南忆又病倒了一天一夜,在女皇的圣旨降临之时,才勉强下了床接旨。 “皇上有旨:奉天承运女皇诏曰,今有南忆公主,静容婉柔,丽质轻灵,深得朕喜爱,特赐迁居毓馨园,钦此!” “南忆领旨谢恩。” 传旨的女官走后,颜素便第一个高兴得蹦了起来:“毓馨园,那可是皇上刚刚命人修建好的园子,本来说是要给皇夫住的,没想到竟然给你了!你可真是有福气!” 南忆心中毫无喜乐而言,她抬眼看向苏雅,只见苏雅脸上忧色忡忡。 “祭司,女皇赐居,可有问题?”南忆问道。 苏雅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她必是要紧紧看着你了。” 看到南忆神色有些紧张,苏雅安慰她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让颜素经常去陪你的。女皇她本性很善良,虽一时嫉妒,却不会故意伤你的,你且放心搬过去吧。毕竟是圣旨,违抗不得。” 苏雅的一番话说得南忆云里雾里不明白,不禁问道:“女皇为何要看紧我?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苏雅黯然道:“并非是你得罪了她,而是我得罪了她,你不过是替我受过而已。” 南忆见状,脸上也腾起了愁云,低声道:“我知道,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苏雅和颜素皆是一惊。 南忆道:“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能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颜素看着苏雅,苏雅没有说话。 南忆来到苏雅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你吗?” 第400章 奇怪的称呼 白衣祭祀一副平静之色,经受着她眼光的审视。 自从她失意以后,他一直在骗她,从姓名到身世,从身份到经历,从头到尾全副包装,几乎等于把她换了一个人。 他不愿意她再想起过去,他想让她以全新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这种做法,是极度自私的,但为了心中的一份执念,他义无反顾。 为此,他可以编造任何谎言来欺骗她。 可是孩子父亲这件事情,他不愿意骗她…… 他认为,在这个问题是,女皇的误会是另外一码事,而她的感受,才是他真正在乎的。 沉默了一阵后,苏雅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你孩子的父亲,并不是我。”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也许说孩子是他的,她也能顺其自然地接受,往后也可心安理得地依靠他。 可他竟然说不是…… 他的表情那样真挚,根本就不像是在撒谎。 这让她的心突然间便沉入了无底深渊。 南忆一时感觉双脚有些虚浮,头有些发晕,身体晃了晃,几乎有些站不稳了。 颜素急忙上前去扶住她,搀着她坐下,转向苏雅,带着几分烦躁的口气说道:“我说师兄,既然孩子父亲不是你……你就痛快点,告诉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就行了。” 苏雅眸色深邃,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苦涩的南忆,她正揉捏着自己的小腹,似乎不能相信怎么会有一个小生命此时就在她的腹中。 “也许有一天,你会想起来,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不是什么答案,却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颜素不乐意了,又插嘴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我猜你肯定知道是谁!” “你还有完没完!”苏雅狠狠瞪了颜素一眼,这才让他闭上了嘴。 南忆还是沉默着,因为怕头疼,也不敢去打开回忆,就只好呆呆地坐着。 颜素老实了没有片刻,便又想出了一个由头:“对了,师兄,你是说要教南忆重新练功的是吗?” 苏雅一脸沉色,未语是否。 颜素一脸媚态凑上前来:“师兄,你刚刚接任了祭司,教中事务繁忙,不如让我来教南忆吧。” 见苏雅不说话,便又跑到南忆跟前问她:“南忆公主,我来教你,怎么样?我跟你说啊,别看师兄是祭司,我只是个舵主,我的功夫其实跟他差不了多少呢!” 只听身后,苏雅沉声道:“我作为祭司教中事务繁忙,你身为舵主就悠闲地随心所欲吗?” 颜素险些被惊道,回头冲苏雅一撇嘴,挖苦道:“师兄,你反应可真够快的。” 有颜素在场,气氛永远不会尴尬,一直说的南忆公主都有些累了。 苏雅便提醒颜素该离开了,颜素却还关心着南忆公主的事情,颇想尽一番心意地说道:“南忆公主,孩子的事情,也不要太担心了,有人磨磨唧唧不痛快,大不了不求他,这个爹!我来当!” 南忆看着颜素那认真的摸样,当即便觉得一脸羞臊与尴尬,起身跑进了里屋。 “你……”苏雅指着颜素,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了?”颜素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问题。 苏雅叹了口气,笑道:“你真是无知的可爱!” …… 翌日,便是炎国南忆公主迁居毓馨园的日子。 初来乍到之人,行李倒是简单,南忆几乎连一丁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还是苏雅和颜素给她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形状。 二人陪着南忆,前往皇宫北边的毓馨园,先是路过御花园,然后又路过几处宫殿,走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一路上,颜素的嘴巴说个不停,女皇有几房宠卿,都住在那些宫殿,说得一清二楚,就好像他在皇宫里住过一样。 苏雅一路面色沉沉,少言寡语。 南忆则是眼观着一路的景色,注意着来往的人。 皇宫不算太大,一路的景色优美,亭台楼阁优雅有致,宫人的数量也是多得很,普通宫人的穿戴都是着金戴银。炎国王室的富饶可见一斑。 走到冷宫的时候,南忆看到清一色的男子在冷宫外面的空地上三五聚堆,个个面色凄楚,孤苦伶仃。那些男人有的很年轻,很英俊,有的已经上了年纪,老态龙钟。 颜素看她面带不解之色,便为她解释道:“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太上皇的男宠,太上皇可是个风流女皇,她在位的时候,后宫三千都放不下……稍有一点不顺意的,就被打入冷宫来了。不像当今的女皇,八年不纳夫婿,跟她母亲可是天壤之别。” 颜素说话的时候,那些看管冷宫男宠的嬷嬷们正拿起一个棍棒,狠命殴打一个吃饭没吃干净的男子,那男子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模样十分可怜 南忆不禁叹息:“一旦失去了宠爱,就会变得毫无尊严,任人欺凌,这当男宠果真是风险极大的行当。” 走过了冷宫,后面是一个弯月拱门,南忆刚刚要俯身进门,却被一个蹒跚跑路的小孩撞到了。 那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手,抬起了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南忆公主,张开小口,发出掉声嗲气的声音:“宋姨娘?!” 宋姨娘?!南忆公主觉得这个称呼好生奇怪,这个孩子看着……似乎又有些眼熟,她的头此时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雅急忙扶住了她,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孩子的脸上,不禁也是一怔。 那孩子也看到了他,开口喊道:“叔叔……” 虚惊一场,苏雅微微一笑,俯身将那孩子抱了起来,指着南忆对他说告诉他:“这是炎国的南忆公主,你以后可不要再弄错了。” 就在这时,看管小男孩的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苏雅和南忆在场,忙跪下施礼:“老奴见过苏雅祭司,南忆公主。” 苏雅将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中,投给她一个不经察觉的秘密眼神,嘱咐道:“这么小的孩子,一定要看好了,别让他乱跑,容易出意外。” “是。”老嬷嬷低头诺诺,急忙带着孩子退了下去。 第401章 喜讯南来 南忆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小孩子的身上,忍着剧烈侵袭的头痛,她拼命地想着记忆中似曾相识的一个小孩的脸,他们的感觉是那样相似,可是她始终还是未能想起,到底是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孩子。 她收起了记忆,暗中记下了那个嬷嬷的模样。 过了拱门后,走了没多远,便见一片豁然开朗的建筑群落,全是被漆刷成淡黄色的外观,圆圆的房顶错落有致,想一群高高矮矮的蘑菇包。 “毓馨园”三个鎏金的大字笔体娟秀,却又透出一丝苍劲的笔力,后来南忆才知道那竟然是苏雅的字。 踏入了园中,南忆便有种进入童话世界般的感觉,只见满园的花草树木让人应接不暇,在绿茵和繁花之间,设置着几处略有浪漫格调的休憩之处,或是温馨的双人吊椅,或是一个雅致的棋盘,南忆觉得简直就是专门为二人幽会所设置的。 想起颜素曾经提起过,这处园子本是女皇为未来的皇夫所准备的,而刚刚被苏雅拒绝后,女皇便随手把院子送给了自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这也侧面反映出女皇如今的心境,彻底是灰一般绝望了。 南忆偷偷看苏雅的侧脸,只见他毫无表情,就像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再往里便是园子的后方了,主殿和偏殿紧紧相依,穿着艳丽的宫人们来来往往,正在摆置家具,进行最后一波细装饰。 南忆浏览了一圈,心中不禁有些异样,地方是好地方,够华丽,够气派,可是总觉得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就像她头上的公主头衔一样,来的全然不费功夫,让人很难有真正的归属感。 然而,自己以后的人生又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变故,此刻,她只能把这种极具差异感的心情深深藏在了心底。 进入殿中不久,苏雅便被女皇召唤走了。 颜素倒是十分高兴,拉着南忆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的,把偌大的一个新园子转了个遍。 转到园子最北端的时候,颜素突然说他尿急…… 南忆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这种不拘小节的行为,但也没办法,只好先由着他找个人少的地方解决一下子,自己在原地掩住了口鼻等着他回来。 哪知他这一去便是好久,南忆等的都有些累了,便开始喊他:“颜素,颜素!” 前方的槐树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南忆以为是颜素,便故作三分愠怒地走了过去,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慢!” 槐树后面露出了一个满身漆黑的身影,当南忆看到那张人脸的时候,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完全被毁了面容的人,纵横交错的伤疤布满了整张脸,鼻子被削平了,嘴巴两侧都被撕开了豁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双大而呆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面前这个人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性别,一副狰狞恐怖之态,让南忆觉得很是害怕,她壮着胆子,怯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后,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蠕动着喉咙,似要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咕哝。 南忆明白了,她不是故意这样,而是不能说话,她的舌头似乎被人给割掉了…… “喂,南忆公主,你在这里干什么?!”颜素自身后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边穿过的她的肩头,向前方南忆注视的地方看去。 那个衣衫褴褛面容可怖的人听到来人唤眼前的女子为南忆公主,似轻轻皱了一下眉毛,然后便猛然转身,飞鱼一般窜进了属后的草丛里,片刻之间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女皇的书房里,苏雅接过了女皇递过来的一封飞传。 那是来自大良的线人传来的情报,短短的一小块纸上,写着一件惊天的大消息,大良国太子秦琰继承王位,于农历四月二十八日举行了登基大典。 如今已是端午时节,距离此事发生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八天,但大良与炎国之间隔着千里之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到消息,已经是很快了。 女皇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她养在御案上的冰蓝百合,拔掉了护指,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掐掉了已经析出橘黄色粉末的雄蕊,只留下了花中央的雌蕊,末了还满眼疼惜地看着掌心中的雄蕊,微微叹息:“唉,只有舍弃了你,花儿才能够开得长久……” 女皇一心修着她视若珍宝的花儿,却没有注意到苏雅自看完那封消息后,脸上表情的变化莫测。 秦琰登基了,坐了大良国皇帝的宝座,而宋相宜…… 苏雅的心中有着微微的内疚和自责,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这一趟大良之旅,是给人家庙也拆了,婚也毁了。 宋相宜的未来,现在完完全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了…… 虽然他此时身为祭司,得遵守不能近女色的教规传统,但是对他而言,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看上的女人,最终一定要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苏雅想着,眸底便漾出了两朵花妖红,女皇猛然间抬头,看到了他异样的眼眸,不禁轻轻一声惊叹:“苏雅,你怎么了?你的眼睛?……” “我没事。”苏雅淡然自若地收起了眸中的异色,一张脸恢复了平日里春风般的笑意。 女皇弄完了花,又想起了一件头疼的事情,那就是早间去给太上皇,也就是她的母亲请安的时候,听闻老太太催问起云光教的情况。 她知道她家老太婆心中惦记着那件大事,便问苏雅道:“最近怎么没有听到教皇的动静,难不成你们此去真的完成了太上皇的百年复仇大计,他就此也算安心了?可好歹也该给我家老太婆报个喜,这一声不吭,人也不冒泡的,算怎么一回事。” 苏雅只好如实作答:“教皇似在为各地建立新的直属医馆一时发愁呢,教中收集到的善款似乎不够用。” 第402章 计划不如变化 “说起花钱的事,的确该和你们唠叨唠叨。你们这一趟去大良,我不就不支持,花费多少钱财就不说了,反正我南氏家族出得起。 只是你们教皇也应该知道适可而止,不该做那喂不饱的贪心狼,这都多少年了,每年都变着花样跟我要钱。这南氏再有钱,也吃不住这么淘腾啊。” 苏雅巧言道:“这炎国皇室和云光教近百年来相辅相成,从来都不分你我,女皇何必与我们生分了呢。” 哪知女皇瞬间便抓住了话头:“我与你们生分,嫌生分,你倒是痛痛快快入赘我皇家啊!只要你成了我的人,你便可以以云光教的名义,花我所有的钱!也省的在这里巧言声辩。” “我是不是很傻?”女皇皱着眉道,“我没有母皇那样的心机和城府,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生活,却为何天杀的投胎到了天家,过这种孤家寡人的生活……” 女皇说着说着,竟然又哭了起来,苏雅急忙劝阻,哪知女皇又耍无赖,直接又扑进了他的怀中,眼泪和脂粉蹭了他一身,口中还不忘喃喃:“没事,弄脏了你的衣服,朕给你做十套、一百套,都要最好的款式,最好的布料!” 苏雅忙低首道:“陛下,你这样,我可不敢当,太受宠若惊了。” 女皇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他:“苏雅,我告诉你,你当了祭司,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娶,我便能一辈子不嫁,只要你在云光教待着,只要我还是这炎国的女皇,你就别想摆脱我。就算你闷了想找个情人,也只能找我!” 苏雅面露尴尬,忙解释道:“陛下,你说的这些,苏雅想都没想过。” 哪知女皇完全不肯饶过他,继续说道:“有什么不能想,你们这该死的云光教教规,不让人娶妻生子就罢了,还真的不让人近女色啊!” 苏雅对她说:“陛下,您猜的没错,还真是不让近女色的。” 女皇闻言柳眉倒竖,当下便放了句狠话出来:“哼,我今日便让你破了戒,看那教皇老儿能奈我何!” 说着,女皇的脸上腾起诡异一笑,轻轻一击掌,四周的门窗便被人从外面咔哒哒关上了。 接下来的瞬间,屋子里便弥漫起一股浓郁的香味,苏雅闻得出是依兰情草的香味,只是催人情动的熏香,忙抬手掩住了鼻子。 看着女皇一步步逼近他,他再次拒绝道:“陛下,开玩笑适可而止,不能太过分了。你若逼我,我只有破窗而出了。” 女皇毫不理会他的抗议,而是大胆地扯动了自己身上的裙带,露出了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的美妙身躯。 触及那满目春光,苏雅只觉得脸上发烫,紧张之下,双眸中的妖然之色又渐渐腾起…… 女皇看到他脸上的反应,感觉颇为满意,便又伸手去扯东肚兜的带子,意在加大对眼前这日思夜想的男子的冲击力。 却没料,就在她的手扯动肩带的同时,苏雅如雄狮发怒,一张本是尴尬而羞涩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两团妖红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目接不暇之间,便是轰然一掌,击向了女皇的左肩,只听咔嚓一声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女皇尖叫着捂着肩头摔倒在了地上。 苏雅如疯魔了一般,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女皇动人心弦的曲线,依兰情草的香味依旧在刺激着他的嗅觉,几度想要破窗而出,却又没能挪动的料脚步。 最终,他终于忍不住体内蓬勃的欲望,俯身抱起了女皇,走向了床榻。 这一番等待了旷日持久的缠绵,从晌午持续到晚上,又从晚上一直进行到翌日清晨。 女皇从昏迷被鼓弄到醒来,又从醒来折腾到兴奋得昏迷,翻来覆去,不分昼夜,一场接一场的云雨交加,又一个夜晚来临之时,最终把两个人的精力都耗了个干净的,才互相拥着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之时,书房外一个黑影偷偷摸摸来到了窗下,伸出干裂的手指抠开了窗户纸,一双大而呆滞的眼睛透过窗户的孔向里望去。 当那昏黄的烛光下,一床春色袭入眼帘的时候,她不禁震惊得浑身发颤,呆滞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了一股凶煞之气。 她没有离开,靠着墙壁委顿了下来,呆滞的眼中终于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璃珠出现在女皇面前的时候,女皇吃惊得合不拢下巴:“你,你是……璃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女皇的身后,云光教祭司苏雅刚刚下了床,穿戴好衣衫。 看到璃珠的刹那,他的心像被利物被猛然戳了一下。 璃珠看了他一眼,黯然低下了头,对女皇说道:“璃珠承蒙陛下抬爱收为养女,能力不足没有完成任务,如今又成了这幅模样,再也没有脸在皇宫里待下去了。既然我早先便已经是云光教的巫女,请陛下下旨,完全免去我的皇室身份,让我回到云光教吧。” 女皇与苏雅对视了一眼后,示意苏雅先出去,苏雅照女皇的意思走出了御书房。 无心去想女皇与璃珠会谈论什么样的话题。 自己这两天两夜如梦幻一般的经历,彻底打乱了他心中攒簇已久的计划。 女皇引诱他,他却无法责怪女皇,他想去看一眼已经成为南忆公主的宋相宜,却近乡情怯地止步于毓馨园的门前。 里面已经传来颜素教南忆公主练习武功的说笑交谈之声,苏雅伫立了片刻,轻轻转身离去。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璃珠,一身破烂黑衣,行色匆匆,似乎是去往太上皇居所的方向。 苏雅也没有理会她,而是到御马监,直接牵了一匹快马,出了皇宫,直奔云光教总舵云岚宫而去。 当苏雅向教皇提出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的请求时,教皇颇感诧异:“你刚刚接任祭司一职,好多事务等待你操持,现在闭关,未免不合时宜啊。” 苏雅知道教皇指的是设立直属医馆的费用,心中不禁冷然,回复道:“教皇不必担心,女皇已经答应了。” 第403章 记忆如隔纱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几个月过去了,南忆在炎国皇宫里的日子过得也倒安逸。 从那日送她到毓馨园后,她便没有在见过苏雅了,好在有颜素一直陪着她,倒也没有感到寂寞。 颜素尽心尽力地教她功夫和简单的术法,她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念,头痛的毛病也好了许多。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不再方便施展拳脚和摆弄武器,她便开始研习医书,炼制药丸,令她惊喜的是在医理药理方面,她颇具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的能力,长进惊人。 就连颜素都惊讶于她这方面的天赋,曾开玩笑般地说:“这炎国的医书看来是不够你看的了。” 对于那些时不时冒出来干扰她的零零碎碎的记忆,她也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 每当脑海中浮现出记忆片段的时候,她便用纸笔将其记录下来,几个月来,竟然记下了厚厚的一叠。 闲暇的时候,南忆常常翻阅自己记下的笔记,试图从中找到线索,找到打开尘封记忆的突破口。找来找去,竟觉得那个在冷宫后面拱门遇到过的那个小孩子似乎曾在她过去的世界中存在过。 她的心中万分激动,当下便跑去找那个小孩,然而只见到了当时抱孩子的那个嬷嬷。 待她询问后,那个嬷嬷对她说:“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是哪里来的,几个月前就送到掖庭去了。” 南忆又问:“那个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老嬷嬷想了想,说道:“老奴记得,他好像说自己叫鸿钧。” 鸿钧……鸿钧…… 南忆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孩子清脆天真的声音:“宋姨娘……” 鸿钧……宋姨娘…… 这个孩子和她之间,一定有着特殊的牵扯……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却像隔了一层朦胧的纱雾,看似单薄却无法穿透,给人一种若隐若现,无比期待的感觉。 南忆轻声叹息,合上了书卷,靠在了藤椅上稍作休息。 如今她吃胖了许多,又是大腹便便,动辄便会感觉十分疲累。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偶尔会觉得像是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曾经也见过一个这么胖的人。然而再细想却又会觉得头痛。 每隔一段时间,苏雅便会派颜素将治疗头痛的药丸给她带来,只是随着她的状态一直好转,那药丸她很少再吃了,已经积攒了满满一瓶。 女皇给毓馨园派了很多人,虽把她全全监视着,对她的待遇倒是一直不错的,不过她心中清楚,艾嘉公主的骨肉也好,怀着谁的孩子也好,女皇这样待她,冲的绝对不是她这个人。 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心中,缺的依旧是归属感。 她正微眯着要在摇椅上睡着了,便听一阵欢呼吵闹声由远及近:“南忆,南忆!随我去玛丹城吧,再过两天那里要举行灯会,会很好玩的!” 又是颜素,这个家伙,一天巴不得往这里跑八次。 “看个灯也要跑那么远,我不去。”南忆知道颜素说的是拜月节,便嘟了嘴道,“再说偌大个炎国,过拜月节,皇宫里就不举行灯会吗?” 颜素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赶紧低声对她说道:“在炎国是不能提拜月节的!炎国皇室更不会在拜月节举行庆典活动。” 南忆追问:“为什么啊?” 颜素悄悄对她说:“据说这一天是国难日……” 看她犹在迟疑,便催促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别管那么多了,你到底去不去啊,你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 不知怎地,提到玛丹城,南忆的记忆中有一丝恍惚,顺着渐渐展开的画面,她又看到了那满树的桃花,满眼的青峰叠嶂,似乎,似乎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默念咒语,催动心法,重新让自己安静下来,继而抬眼问道:“那个地方,是不是有一座山,山上有个断崖,崖边有一棵大桃树?” 颜素纳闷道:“咦,你怎么知道?” 南忆便用苏雅告诉过她的话来解释:“你忘了吗,教皇当年可是在那里捡到我的。” 颜素一脸不相信之态,摇了摇头:“可你那时候明明还那么小……怎么会记得?” 南忆的眸光中闪过一丝黯然:“如果我记得不错,我失忆也是发生在那个地方。” 听南忆这么一说,颜素立刻便来了精神,双手一拍,双眼放光道:“那既是故地重游,何乐而不为呢?” 南忆脸上也浮出了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颜素十分高兴地拉起了她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就在二人上了马车前往玛丹城的时候,炎国朝堂后的密室中,女皇和几位朝中重臣元老正在议事,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消息,搅散了素来平安祥和的朝堂气氛,并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舌辩。 只听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抖着声音说道:“北梁与辽国一夜之间反目,辽国已经攻陷了北梁五座城……以此形势下去,北梁有灭国的可能啊。我们炎国依附于北梁多年,倘若梁国败了,炎国必遭受唇亡齿寒之苦!……臣认为,炎国应该助北梁一臂之力!” 立刻便有另一位大臣反驳道:“您老说得倒是容易,我们炎国地方这么小,人口又少,那点兵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依微臣之见,还是明哲保身,见机行事,如果辽国能胜,不如就与辽国交好……” 听到有人建议与辽国交好,掌管财政的大臣便又有不同意见:“与辽国交好?有没有搞错!你可知那辽国是怎样的国度,素以烧杀抢掠为荣,巴不得无偿占尽天下之财,那草原王辽耶,自继位来便一直秘密追寻一百多年前南国宝藏的下落,我们若与之结交,岂不是等于引狼入室!” …… 主位上的女皇终于不耐烦地拎起纸镇在案上敲了又敲:“停下,停下,你们这么吵下去,什么时候能拿出真正的办法来?!” 这时贴身女侍突然走了进来,轻声在女皇耳边道:“云光教传来消息,教皇殁了。” 第404章 沦落天涯遇故知 颜素是在半路上收到的飞传,得知教皇已殁的消息,他十分震惊。 教皇一不老二没病,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呢…… 他把那张飞传拿在手里反复地看,依旧难以相信上面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到了玛丹城,颜素将南忆安排在云光教开设的医馆中住下,面色沉重地对她说:“南忆,教中出了点事,我得到总舵去一趟。” 南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颜素黯然道:“教皇殁了。” “哦,那你快去吧,我在此等你。” 对方话一出口,颜素便觉得南忆的反应却出乎颜素的意料,不禁微微蹙眉:“南忆你……” 南忆这才想起,教皇曾经救过她,她在云光教长大,他们二人之间应该是感情很深厚的,即使不同于父女,也类似于师徒。 这才轻叹一声说道:“其实,教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该回去看看,毕竟教皇对我恩重如山……” 颜素眉宇间的疑虑缓缓退却,摆摆手道:“你就不要去了,或许会遇上暴.乱和阴谋也未可知,你这个样子去了不合适,堂里的人都是我的手下,有事尽管吩咐他们。” 南忆心中有微微的惊异,吸了口气道:“暴.乱和阴谋?对了,苏雅呢?他还在闭关中吗?” “他应该还在闭关中,放心吧,他没事。” 颜素匆匆地离开了,留下了南忆一个人在医馆里。 医馆的对面,是一家名曰海悦楼的戏苑,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看戏的画面,南忆不禁觉得十分新鲜,便带了几个侍从一同进了海悦楼,包了一个雅间,打算看场戏。 一坐定,便有侍者前来上茶果点心。 在这种五湖四海之人常来的地方待久了,自然有一番观察人的本领。 那侍者看到南忆的穿着打扮,便大概猜出她的身份非富即贵,便对她说:“今夜有来自大良国的名伶上台演出,夫人是不是另行些赏钱?” 南忆喃喃自语着:“大良国……” 记忆的深处又受到了轻轻的触动…… 一丝恍然过后,南忆看到侍者还在等待,便示意身边的侍女给赏钱。 见那侍女拿出几枚玄铢放到了侍者的托盘中,南忆不禁又有想法,张口道:“等一下。” 说着,她从袖管中摸出了两枚金铢,先将其中一枚放到了托盘中:“一会儿,请代本宫将这枚金铢赏与那大良伶人。” 侍者轻轻点头答应。 南忆将另一枚也放进了盘中,对那侍者说道:“这是给你的,帮本宫办件事情,落幕后想办法把那伶人带来见我。” 侍者收到如此重赏,自然十分高兴,当下便喜上眉梢,连连答应:“小的定当效力!贵客请慢用,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南忆轻品了几口茶之后,戏便开始了,只见那大良名伶步步生莲上了台,细看他目似秋水,面如桃花。 开口一声清唱便见功底深厚,接着水袖翻飞,身段之优雅,举止之柔然,尽数其中,引来台下一阵热似一阵的掌声和欢呼。 台下众人皆在品戏论人,南忆却心怀他想,好容易才等到一幕戏结束,询问侍者,知道下一幕已经换了另外的伶人上场,便期待着能与那名伶见面。 那大良名伶卸了妆才过来见她,大概是走江湖久了,也见识过不少贵妇千金。 他的样貌俊秀阴柔,眼神之中倒是一片淡然,眉宇间透出几分清逸之色,双目平直,在炎国公主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亢之态。 南忆微微一笑,礼让道:“先生请坐下说话。” 那伶人闻言忽然一怔,眼眸一动,视线瞬间便落到了南忆的脸上,目光骤然一紧,张口便是一声惊呼:“你是……” 然而,看到对方只是微微蹙眉,似乎根本就不认识自己,而且还挺着一个鼓鼓的大肚子,那伶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微微施礼就座,对南忆道:“夫人莫怪,是小人莽撞了,认错了人。” 南忆心中微微一震,接着问道:“哦……是何人呢?” 那伶人轻声道:“小人在大良国的一个故人而已,与夫人……有些神似。” 神似……南忆心中已然有了继续追问的兴趣,便又接着道:“哦?既然有如此凑巧之事,你那故人,是何名姓?” 那伶人脱口说出了一个人名来:“宋相宜。” “宋相宜……”南忆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觉得那种感觉十分异样,很熟悉有很遥远,很亲切又很伤感…… 念着念着,她不禁又想起那掖庭小孩儿喊她的话:“宋姨娘……” 宋相宜……宋姨娘…… 脑海中,那层薄薄的迷雾所遮挡的真相,似要拼了力气冲破阻碍,呈现于她的眼前……牵动着她的神经剧烈地痛了起来。 “啊……”南忆颤抖着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那伶人见状十分惊慌:“夫人……你怎么样?” 南忆却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桌旁。 众人急忙上前搀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了对面的医馆。 那伶人看了一眼手中的金铢,也匆匆跟着下了楼。 南忆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在医馆的病榻上,医馆的馆主金夫人刚刚为她诊完脉,告诉她胎况稳定,并无大碍。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那伶人竟然也在,他守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的眼神中含着春水般的笑意,笑意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怀。 难以看着他,轻声问道:“先生怎么在此?” 那伶人媚眼如丝,轻轻一笑:“话犹未尽,人怎能走。” “说的也是……”只有记忆深处的刺激才会让她痛不欲生,南忆早已预感到了眼前这个伶人对于自己记忆恢复的重要所在,于是便开口挽留道:“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在此用宴吧。” 那伶人婉声拒绝道:“多谢夫人,只是小人还有两场戏没唱完。夫人若在此地暂住,小人明日再来拜访如何?” 即使心中对真相的渴望十分强烈,可是鉴于对方有事在身,自然不能强人所难,南忆便点了点头:“先生请便。” 那伶人微施以礼,便欲退出。 却听身后那美妇人喊道:“等等。” 第405章 医馆相遇 那伶人微微侧颜问道:“夫人可还有事?” 南忆道:“先生可否告知姓名?” 伶人轻道:“白菊。” 南忆摇了摇头,追问道:“不是艺名,我想问的是本名,先生可否告知?” 那伶人脸上划过一丝痛楚,似乎十分艰难地开了口,轻道二字:“冯迁。” “冯迁……”南忆默念着,搜刮着记忆,却依旧无所获。 冯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出了门。 在往外走的时候,恰好又有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 冯迁一抬头,与那孕妇的目光相撞,二人均大大吃了一惊。 冯迁蹙眉道:“宋相若……” 宋相若上下打量了冯迁一番,看到他穿的是戏班的工服,鼻腔里便发出一声轻轻的哧笑:“冯公子,何时沦落到这般天地,都开始卖唱了?” 一听她这语气,冯迁便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没有见到故乡人的喜悦和寒暄,他当下便闭了口,侧身而过,步入了对面的海月楼。 宋相若看着冯迁的背影,眸色渐深,对莲荷说道:“要小心这个家伙。冯家败落,宋府繁荣,这里又多战乱,不安稳,他现在落魄至此,保不齐做出什么报复的事情来。” 宋相若记恨心强,素来也喜欢用同样的刻薄来度量别人。 莲荷却深谙她的心思,附和着说:“就是,素有饥寒起盗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当年宋相宜落水之事,没准还记恨在心呢。” 宋相若到医馆来,是想为自己生产预约接生的医师,之前她来过一次医馆,想让医术高明,技术娴熟医馆馆主金夫人为自己接生。 约摸着产期将至,便带了诊金和车马前来,想就此接金夫人到自己住的地方去,守候自己生产。 哪知刚一开口,便被医馆的伙计告知,金夫人已经接受了另外一个产妇的约定。 莲荷当下便为宋相若抱不平,怒骂医馆的伙计:“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事?!明明有约在先,我家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你们却要撒手不管!你们还讲不讲信用!” 医馆的伙计看上去人很斯文镇静,看到莲荷一副护主心切的姿态,并不想与之起冲突,而是转向宋相若道:“这位夫人,看您的样子,也是来自大户人家,金馆主确实已经有约了,我们这医馆里还有其他的医师,您完全可以另外选择一位。” 这种被迫退而求其次的事情,宋相若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话里话外也在为自己找着台阶,对那伙计说道:“暂且先不定预约哪位医师,我既然挺着大肚子来了,可否见一下金馆主,劳驾她为我诊下脉。” 伙计道:“金夫人正在里间为一位重要人物看诊,估计要多等一会儿。” 莲荷上前叉着腰道:“你也不看看我们夫人是什么状况,产期马上就要到了,这都进馆多大半天了,我们夫人一直都是站着,你们连个椅子都不知道搬来,还一个劲地推脱,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宋相若忙将莲荷拉到一边,劝说道:“算了莲荷,我们身在他乡为异客,凡事都难免受挤兑,也无所谓,大不了咱去别的医馆看看。” 一听客人要走,伙计担心这事传出去,有损医馆的声誉,忙起身挽留:“夫人莫急,我去里间看看,金夫人已经进去挺长时间了,应该快诊完了。” 就在这时,金夫人搀着南忆一同从里屋走了出来。 当宋相若抬起头看到金夫人搀扶着的孕妇时,不禁瞪大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想不明白,怎么宋相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挺着大肚子,她应该早就葬身崖底了! 宋相若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南忆,眼神中满是惶恐之色,一口银牙都在打颤:“你……你……你……是人是鬼?” 她身边的丫鬟莲荷也同样吓得失魂落魄,哆嗦着与宋相若紧紧靠抱在一起。 南忆觉得这一天好生奇怪,先是一个叫冯迁的戏子说她长得像他的一个故人,现在又有一个孕妇惊慌失措地指着她,问她是人是鬼…… 仔细看了看眼前因恐惧而抖成一团的孕妇,南忆在想,莫不是又把她错人为了别人……但是宋相若那副神情却让她的心中实在是不舒服,便开口冷语道:“这位夫人,本宫是 炎国公主南忆,你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本宫不大明白。” 一听对方说自己是炎国的公主,宋相若顿时想到自己也许是认错人了,结结巴巴说道:“南忆公主?……啊……啊……” 话刚说了一半,宋相若便痛的俯下了身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金夫人定睛一看,只见对方的衣裙下面有一滩血水,一双绣花鞋都被浸湿了…… “不好了,她怕是要生了。”金夫人忙招呼了馆里的女工来帮忙,将宋相若抬入了里间屋里。 她转身抱歉地对南忆公主说道:“南忆公主,实在不好意思,她在我的馆里发生了状况,我必须对她负责。” 南忆公主点了点头:“没关系,反正本宫还要过一阵子才到产期,你就先照顾这位夫人吧。” 宋相若的孩子平安地生了下来,是个健康可爱的大胖小子,长得与方少逸十分像,宋相若看着怀里的孩子,觉得自己长久以来所有的忍辱负重都值了。 等到屋里只剩下她和莲荷的时候,莲荷偷偷问她:“世子妃,你觉得今日白天在医馆里见到的那个胖妇人,是不是宋相宜?” 宋相若回忆了一番白日里的情景,说道:“我也不知道,若说是,她似乎根本就不认识我们,若说不是,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般一模一样的人呢? 要说不一样,只是胖了些,不过,宋相宜确实也曾有过胖的时候。” 宋相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她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就是冯迁,冯迁从医馆出去的时候,浑身上下可不像是有病有伤,手中也没有拿着药,她不禁琢磨起他去医馆的理由。 难道是去看那个产妇?如果那个产妇就是宋相宜,那他确实有理由去看望,这样一来,前后确实都能解释得通了…… 第406章 海月楼 宋相若的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道:“莲荷,你去帮我好好查查,看看那个自称是炎国南忆公主的女人的底细,另外派人给漠北驻军大将军刘鹏带些礼过去,把小少爷出生的喜讯带给世子爷,请世子爷为小少爷赐名。” 莲荷顿时来了精神,点了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做安排,如果那胖女人就是宋相宜,我们必然不能再放过她。” 待莲荷走了出去,轻掩了房门宋相若眉目弯起,慈爱的笑意中蕴含着一丝苦涩,对怀中的小人儿轻轻说道:“乖宝宝,为娘这翻身之仗打起来可不容易,以后还得要指望你了。” 白日里的玛丹城,行人络绎,车水马龙。 拜月节将至,路边的摊贩又增多了不少,还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奇货商人,杂耍班子,流浪艺人,纷纷汇集在此,等待节日来临大显身手,赚取炎国贵族口袋里的金银。 南忆公主一大早便坐在海月楼的包厢中,与大良名伶白菊一同喝茶叙话。 垂眸看着街上逐渐增多的商旅游人,南忆不禁骇然,感慨道:“玛丹城真是个奇特的地方,北梁人的军队被辽国打出了百里开外,战争的硝烟刚刚平息,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前的事情,不想这么快就百废俱兴了。” 冯迁灿然一笑,上扬的眉梢勾勒出一丝入骨的风情:“南忆公主想必很少出宫,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很了解吧。” 碍于记忆中存在着一大段空档,南忆微微慎言道:“确实如先生所言,我自幼生活得简单而封闭……着实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言说的经历,这样的人生可真是遗憾得很。” 冯迁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那这么说,南忆公主肯定没有去过大良国了?” 南忆回答道:“没有……” 冯迁突然提起大良,南忆便顺了这个话题,反问他:“先生既是大良国人,为何会辗转到此地呢?” 冯迁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南忆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生于大良国国都,先祖曾是大良国功臣望族,一年前,家叔卷入朝野之争失败,才致家道中落,族人多受牵连,唯我一人余生,辗转流落至此。” 冯迁叙述生平大起大落的时候,脸上依旧一副淡然之色,似乎早已把诸般经历都当成是过眼烟云。 南忆也不禁称赞道:“我就说嘛,先生看上去风骨清绝出尘、隐逸风流,不似坊间平民。” 冯迁微微一笑,轻声道:“公主谬赞。其实,某来漠北,只是路过,真正想去的地方,是北疆之地。” 南忆神色微怔:“北疆之地?那岂不是还在北梁以北?” 冯迁道:“不错,所以在此只是借过,做戏子,不过为赚个盘缠。” 想起冯迁在台上风华绝代的姿容和表演,南忆不免叹息:“那真是可惜,先生若是离开了,玛丹城的戏迷都会想你的。况且,如今辽国与北梁正在打仗,战火纷飞,遍地烽烟,穿越北梁也并不容易。” 冯迁却笑了起来,脸上漾起了一副随心所欲之态:“不畏殊途远,同行有缘人。某有位来自北地的朋友,今日便会与我见面,明日我便会同他一起离开此地了。” 南忆陪了他笑,许是真的与之觉得投缘,心中依旧感到些许惋惜,叹道:“南忆刚刚喜欢上先生的戏,先生就要离开,以后南忆又要寂寞了。” 冯迁看着她,那五官,那举止,那神态,就连那微微发胖的模样,也越来越觉得她像是记忆中的宋相宜,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一探究竟的想法。 随着一幕幕儿时的记忆划过眼帘,冯迁一双美目不知不觉渐发深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面前的妇人淡淡说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公主若是不嫌弃,某愿为公主做一幕剧,只需公主提供一些生平的经历来做素材。” 听冯迁这样说,南忆心中有丝丝惊喜,可惜却苦于记忆的干涸,不知到哪里去找生平的素材。 募地,她的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了平日里杂记的小册,便伸手摸向衣袖里面的袋子,然而手到之处却空空如也…… 她竟因出来得急,把那册子忘在了医馆的房间里。 此时的南忆,不禁面露一丝尴尬:“多谢先生美意,正巧有一有关之物想请先生过目,可惜忘记带了。不如就免了……” 冯迁却打断了她的话:“公主何不让侍女将之取来。” 南忆看向冯迁,只见他俊秀的脸上,一派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豪意,看来,他是铁定要为她做这部剧了。 然而那小册子平时只有她一人接触,从不允许侍女碰,如果去取,也只能自己亲自去。 于是,南忆扶着桌子起了身,便已喝保胎药为由暂与冯迁小别:“我亲自去取便好,顺便喝碗保胎药,有劳先生稍等片刻。” 冯迁含笑起身,送南艺公主下了阁楼。 就在冯迁与南忆从包厢里出来之后,对面药馆中便有一双狠厉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她,看到南忆慢悠悠迈着细步,向医馆走来,宋相若急忙抱着孩子回头去了里间。 “莲荷,快出来帮我看看孩子!” 假意招呼莲荷看孩子,宋相若将正在南忆房中翻查线索的莲荷喊出了屋子。 南忆步入医馆,来到寝房门前的时候,便见隔壁房间有人影匆匆闪过,她想起隔壁住的就是昨日来找金夫人的那个产妇,如今那孩子也是平安生出来了。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南忆希望她的宝宝也能像隔壁产妇的宝宝一样顺利出生。 南忆脸上腾起些微微的痴笑,她终于要有一个至亲至爱、骨肉相连的人儿了,就算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有了这个小宝贝,自己在这世界上,就会不再孤单。 然而现在却不是憧憬未来的时候,因为怕冯迁等待的久了,急忙进了屋里,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本小册子。 南忆没有留意四周有何动静,便出了门,又向对面海月楼走去。 她的身后,莲荷闪身而出,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毒辣。 第407章 防不胜防 宋相若也抱着孩子跟了出来,急急问道:“看清楚了吗?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莲荷低声回道:“具体什么东西没看清楚,不过我看到她是从枕头下面拿出来的,瞅机会我一定会把那东西偷出来。” “好,仔细盯好了,千万别被她发现你。” 主仆二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又是一番蓄意谋划。 海月楼里,冯迁看了南忆公主记录琐事的小册子,觉得其中内容十分有趣,看着看着,脸上便呈现出若有所思之态。 最终,他合上了手记,抬眼看着南忆公主,那样子像是要看到她内心的最深处。 过了一会儿,冯迁缓缓开了口:“南忆公主的手记中,屡次提到一个高高的山崖和一棵开满花儿的大树,树下有一个人……还有想象自己由高空坠落的情景,想必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吧。” 南忆看必是瞒不住对方,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曾修习云光教术法多年,后来练功走了火,便把先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南忆此言说得恳恳切切,若她从小便是云光教的人,自然是与宋相宜没有丝毫关系了,冯迁诧异地打量着她,眼眸中渐渐腾现出失望之色。 南忆的眼中也满是落寞:“苏雅祭司曾对我说,如果心智坚强,失忆之人也能恢复记忆,可惜我不是……” 冯迁却缓缓开口,一语将她点痛:“南忆公主可是精神上有所忧虑和困扰,心中似有一番难言之隐?” 南忆微微怔了一下,颇感尴尬地笑道:“没想到先生竟凭目测,便能看出南忆身心居于困境……我自己也是清楚的,然而此疾似病非病,根本无法医治。” 冯迁却道:“我倒是听人说过,失忆之人如若重新体验当时的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便有可能恢复记忆。” 南忆闻言,心头一惊,微微有所动容。 冯迁将手记还给南忆的时候,对她说:“既然公主已经失去了记忆,不妨就继续做手记,我相信,一定会有一天,你能真正记起自己的过去。” 从海月楼回来没多久,南忆公主突然想起冯迁不日便将离开,前往北疆苦寒之地,想到他身为伶优,必然囊中不大丰盈,便想要给他些细软聊表谢意。 南忆公主将手记再次放回到枕头下面,带了些金铢和衣物,再次离开了医馆,匆匆来到了海月楼,扶着栏杆一步步上了二楼,往那间熟悉的包厢走去。 对面的药馆中,莲荷终于趁机从南忆的寝房中偷到了枕头下面的东西,匆匆拿给她的主子宋相若看,宋相若翻看着那个小册子,看着看着神色便骤然严肃了起来。 “一定是她!这一定是她!” 她的声音略显慌乱,把那小册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次,终于确信道:“真没想到,这贱人命这么大,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下去,竟然能九死一生地活下来!” 莲荷亦是大惊失色,拿过宋相若手中的册子翻看了一下,十分赞同主子的观点,点着头说道:“世子妃猜得没错,脸可以类似,经历却不一定也能类似,别人不明白,可我们明白啊,悬崖、桃花、男子、坠落……只有宋相宜有过这样的经历!” 宋相若没有想到,宋相宜竟然还能够活着,可是对她来说,宋相宜活着,就是个隐患,害得她无法安睡,无法心静,若不能施以计策害死她,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莲荷看了一眼主子,知道她心里在构想什么,眼眉一转便计上心来,对宋相若说道:“世子妃,咱不如就在这玛丹城把她处理了……” 宋相若闻言自然是很感兴趣,低声道:“你有何妙计,说来听听。” 莲荷与她低声耳语,话音中充满了恶毒:“我看那贱人每日都去海月楼听戏,而且每次都去二楼的包厢,咱不如就给她故意制造个意外……” 宋相若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而满意的微笑:“你可真是越来越中用了!那贱人挺着那么大的肚子,稍稍有个意外就能要她的命。我们这次,可得把握好了……” 第二天,便是拜月佳节。 夜里,皓月当空,玛丹城的正街上万人空巷,川流不息,各种花灯点缀着城市的夜景。 海月楼的戏台上依然热闹如往常,各种声色的伶优名角轮番上台演出,为这一年一度的拜月佳节增添了一重又一重的喜庆。 然而人们却再没有看到,那个如仙如魅的大良名优白菊。 宋相若早早地便在海月楼二楼上定了包厢,与南忆公主平日里常去的那个包厢斜对这,中间隔着一楼的大厅。 宋相若品着部落风味的奶食,时不时向一楼的门口望去,期待着南忆公主,不,是宋相宜的身影早些出现。 终于,虽然比平时晚了一些,宋相宜还是来了。 宋相若仔细地观察着她,只见她的肚子很大,估计已经频临产期,走路的时候身体明显显得十分笨重,一摇一晃地进了海月楼的门。 看着她与海月楼的老板娘在楼下寒暄了起来,宋相若抿了口茶,心中渐渐腾起一丝紧张。 然而,她很快便调整心绪,用铺天盖地的仇恨将那丝紧张压了过去,继而专注地盯着楼下的宋相宜。 过了一会儿,南忆公主终于与老板娘说完了话,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了楼梯。 宋相若见状,便向躲在楼梯下面暗格中的莲荷使了个暗号…… 南忆公主一步一步就着楼梯向上攀去,没走几步,就要小歇一下,过了好长时间,才快要走到楼梯的尽头。 当南忆公主的脚落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时,脚下的台阶突然断裂! 她的一只脚猛然踏空,紧接着一条腿便落入了楼梯的缝隙里,因为身体沉重,她并没有掉下去,而是卡在了楼梯口。 大概莲荷也没有想象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她急中生智,一手拔下头上的钗子,一手伸手抓着宋相宜落入缝隙中的脚,狠狠将钗子向她的脚心攮去。 第408章 恍若当年 只听坐在楼梯上的宋相宜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不顾一切地将脚从楼梯的缝隙中拔了出来,同时双手也忙着去抱受伤的脚,松开了楼梯。 接着,她的整个身体便因没有了支撑而失去平衡,整个人像一团肉球一样向着楼梯下滚去…… 海月楼里爆发出阵阵惊呼,就连海月楼的老板,猛一转身看到眼前的情景式,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然而,危急时刻,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去救她。 莲荷觉得大事已成,宋相宜就这么咕噜下去,就算自己命硬能挺过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可能挺得过去,所以横竖她都得死,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暗自开心。 而阁楼上的宋相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更是高兴得差点没昏过去,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宋相宜那肥胖的身躯,希望她滚得快点,再快点,巴不得她摔得惨点,再惨点! 然而,事实却没有遂她们所愿,只见宋相宜刚刚滚下了两个台阶,便从门外飞来一块硕大的盾牌,不偏不正,恰如其分地插进了下一个台阶的空挡里,把正在向下滚的肥球给拦住了。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目光唰唰地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士兵模样的男子苍松一般伫立在门口,手中一把钢枪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那男子长得十分英挺,好看的眼眸中蕴着一丝忧郁的气质。 南忆公主惊魂否定,抱着那硬木制作的,散发着寒气的盾牌浑身打颤,然而大人和小孩子两条性命确实是因此而保住了。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都在为那男子不凡的身手和救人于危难的行为叫好。 已经有人上了楼梯,将吓得半死的南忆公主扶了起来,那男子也上了楼梯去取自己的盾牌。 南忆看到了那个男子的模样,他长得真的好帅啊…… 不知为何,看着那男子的脸,她的心竟莫名地开始悸动,随即一丝苦意开始在心头蔓延。 而那男子,竟也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好似被她脸上的什么东西惊呆了一般。 南忆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我,我脸上没东西吧?” 那男子却没有在听她说的话,而是更加放肆地看着她,眼神中出现了激动的神情,两团热泪萦绕在眼眶中打着转。 就在这时,从楼上的一个隔间中突然传出一个有些尖细高昂过的女声:“官人!!你怎么来了!” 宋相若轻巧地跨过那个断裂的楼梯,像风一样从楼上碎步飘了下来,瞬间便来到了二人中间,对方少逸说:“这位是炎国的南忆公主。看上去确实有些像五妹呢,刚开始的时候,我也险些认错……” “炎国的南忆公主……”方少逸重复着宋相若的话,惊讶的神色却一时难以恢复,他依旧看着那熟悉的脸庞,张了张口,却有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壮士真是伸手了得。”海月楼的老板碰了一下南忆公主:“夫人你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南忆公主这才缓过了神,忙轻轻施礼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方少逸正欲开口,宋相若便抢先说了话:“南忆公主殿下,我家官人只是个无名小卒,能救公主母子性命实乃三生有幸,名就不必留了……” 随即便拉走了方少逸,一边笑着说:“官人,你一路劳顿,需要早点休息,我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儿子吧。” 南忆公主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这母女也暂住在同一个医馆,不妨改日再带了谢礼去还人家对的自己救命恩情。 便笑着送别了二人。 南忆看到,方少逸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失落和眷恋的情愫。 回到了医馆,方少逸便冷下了脸色,宋相若急忙把孩子抱来给他看。 他却无动于衷,并没有接过去。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救下的那个孕妇的模样,记忆中又浮现出当日在桃花树下见到的宋相宜的脸,两张脸重叠到了一起,他觉得难以分辨。 刚才,如果不是别人告诉她那妇人是炎国的南忆公主,他绝对会认为那就是宋相宜。 “世子,你看,他长得多像你啊!”宋相若又抱着孩子往前凑了凑:“请世子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方少逸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宋相若说的话。 他站起身来,看了那小脸一眼,对宋相若说:“过几天我的历练期就满了,你早些收拾收拾前往鱼秋山等我,不日便回大良。” “怎么早就要回去吗?”宋相若明显还存了心思在别处,还想着怎么对付宋相宜的事情,连说话都言不由衷。 察觉到了自己失了口,宋相若忙掩饰道:“孩子尚小,怎么说也该过了满月不是么……” 方少逸冷冷地哼了一声:“倘若要过了满月,到时候你就自己回去吧。” 说罢,方少逸便甩身离去,大步出了医馆。 宋相若的眼中流出了扑簌簌的眼泪,她看着方少逸大声喊道:“少逸!少逸!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从一开始就这么对待他!” 方少逸没有回头,捡起了竖在医馆外面的钢枪和盾牌,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任热泪在夜风中飞洒,他一口气奔向东方的那座岿然黑影,承载着他最美好记忆的高山。 冯迁乘坐马车,走了整整一夜,应约来到了鱼秋山,与吴云见面。 下了车,便向目的地跋涉,到达一处断崖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等待在那里多时的北梁太子吴云,他的侍从王钰也在他身边。 断崖对面是另一段山体,中间隔着幽深的天堑。 在另一端的最高处,一棵老树长得枝繁叶茂。 值此时节,如巨伞般的树冠已是硕果累累,那拳头大小的青黄果实缀满了枝头,只待一夜秋风来把它们的脸儿吹红。 “为何选择这样的地方见面?”冯迁捂着胸口大声干咳着,却不忘笑问挖苦吴云:“难道你这多年的肺痨病,比我更合适爬山?” 第409章 吴云的悔意 北梁太子吴云一副病弱之态,笑容如秋风般萧瑟,放眼向那山崖对岸的桃树望去,对冯迁说说:“大良国都遍布陷阱,我都去过了,这小小的山崖,是如何爬不得。” 冯迁自然不知他意欲为何,然而吴云身旁的王钰却了然于心,他早已把宋相宜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吴云。 然而当吴云提出要来此地的时候,王钰心中又着实有些后悔,他没料到,即使是那女子经历过的一个地方,吴云都要爬上来亲眼看上一看,他的心中对她又是多么的眷恋。 看到山崖和桃树,冯迁也很自然地想到了南忆公主,曾经答应过她做一幕戏。 吴云兀自赏着美景,对冯迁说道:“这里风景倒是极好,只是这两片山体遥遥相望,却难有聚合之时,听说过去曾有一座藤索吊桥链接彼此,可以借此到对面去。可惜了,情尚在,桥已断,路难通……苍天不爱有情人,定要之天涯永隔。” 眼前的景致不禁对他的灵感有所触动,冯迁一时沉入了场景的幻想之中,竟忘记了与吴云叙话。 吴云看了冯迁一眼,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便叹息一声,想用正事将神游物外的他勾回来:“我身上的宿疾是难以根治了,现在整个人行将就木,已无法再前往大良……” “那个炎国公主究竟是不是秦琰的侧妃宋相宜?”冯迁已然回过了神,然而问出的话却让吴云感到措手不及。 微微一怔后,吴云倒也不加掩饰,笑问冯迁:“你是怎么猜到的?” 冯迁道:“我在玛丹城的时候,曾与南忆公主有些交集。” “哦?这么说是她恢复了记忆,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吴云神色微变,看向身旁的王钰,王钰脸上也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主仆二人一同期待着冯迁的答案。 冯迁却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偶尔想起一些零星片段。而我是到了此地,才联想到南忆公主的某些记忆片段可能与此地有关,而你恰恰又很牵强地出现在这里……” 吴云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几分伤感浮上了面容,叹了口气道:“原本只想以宋相宜为饵,诱秦琰到北梁来一趟,却不曾想计划围城,却倒因此害了她。” 冯迁冷嗤一声:“我看是你存了私心,想见你的卿卿罢了。” 吴云又是一声叹息:“你又不知道我引秦琰来此的目的,休要胡言。” 冯迁舒展了下眉毛,说道:“不承认拉倒,冯某也懒得管这些闲事。不过吴兄也不必自责,她如今也算因祸得福,成了炎国的公主,享受着富贵和女皇的宠爱,也不乏美男相随,比在大良的时候要安逸快乐得多。” 吴云却依旧是伤怀满腹:“可终究要与过去万般就此了断,岂不悲哉,亲情……爱情……都要重来。” 听吴云提到亲情二字,冯迁不禁皱起了眉头,脑海中一张艳丽的面孔一闪而过。 接着,便听他开口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件事放心不下了,她的三姐宋相若也在玛丹城,我担心她迟早会认出相宜,那妇人内心阴险狠毒,一定会对相宜下毒手!” 听闻冯迁此言,吴云的脸上也是一片忧色,当下便道:“既然这样,我们何不传信告诉秦琰,速来将她带走?” 冯迁却冷笑一声:“秦琰当初对她是强娶,她嫁与秦琰之后可有一天安稳的日子?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多事去通知秦琰。宋相若的事情是另一码,宋相宜的命运却应由她自己掌握。”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据我所知,在你走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有所缓和了。” “凡事眼见为实,南忆公主心中记着鱼秋山的断崖和桃树下的男子,而我恰好知道,鱼秋山桃树下的男子,肯定不是秦琰。” 吴云愕然……冯迁却抬起手来,指向了断崖对岸的苍山。 只见那棵硕果累累的桃树下,站着一个人,身着兵甲,手握钢枪。 不是方少逸,又能是谁?…… 秋风萧瑟,桃树的叶子有的已经发黄,方少逸望着那一树青黄,心中的思念更是难捱。 昨日海悦楼里看到的那张脸,又浮现在眼前。 然而那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话语,却无情地将他从梦中惊醒。 那一刻,尘封了已久的思念,却也跟着醒了…… 不然,他怎么会又来到此处。 “相宜,你究竟在哪里呢?” 他曾在这里见过她,如今就要离开了,却不知何时再能见到她。 数月之前,此地匆匆一别,留在他心上的,是永远难以舍弃的牵恋。 曾经爱的刻骨铭心,如今却是天涯永隔,殊途陌路。 世上的爱情就是如此,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苦苦追求,愈求愈苦。 爱着的人,就像一个飘扬的风筝,丝线始终牵于伊人身上,终此一生难以割舍。 吴云远远地看着对面崖顶桃树下的人,一时竟也入了情景。 他甚至有些羡慕方少逸,能够把单相思演绎得如此成瘾成疾。 吴云的心中,有的却只是凄凉。 回想他与她之间的交集,最美好的莫过于那次品茶论故。 他惊叹于她的才思,陶醉于她的美貌,然而,也仅此而已。 命运如是,他们之间不可能再有更多。 …… 方少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吴云也回过神来看向冯迁。 他发现,冯迁主仆二人的表情格外凝重。 就在这时,山涧里突然起了一阵阴风,漫山遍野的树木沙沙作响,王钰觉得似有情况,急忙俯身将靠坐在树下的吴云背起。 冯迁也凛了眼色,环视四周林木种的响动。 “杀!” 突然间,从周围的林子中窜出了几条黑影,清一色的黑衣弯刀,一看便是在此地埋伏多时的刺客。 “快跑!”冯迁大喊一声,便夺路向山下跑去。 吴云趴在王钰的背上,吹响了手中的鸣哨,只听林间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另一批人马也腾空而现,瞬间与刚刚的黑衣刺客杀成一团。 第410章 谢意 先出来的那波黑衣人明显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没多久便被吴云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地逃进了山中。 冯迁看着收刀后跟在吴云身后的大批守卫,惊奇地问道:“难道你竟早有预料,这里会出现刺客?” 吴云从王钰背上下来,坐上了护卫抬着的步辇,懒懒笑道:“非也非也,只不过我这一路上都在被追杀,刚刚的那种经历,已经如家常便饭一般见怪不怪了。” 冯迁不禁骇然:“那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在追杀你?” 吴云道:“北梁的人。” “北梁的人?”冯迁顿时不明白了,又问道:“你不是北梁的太子吗?这些人怎么敢来追杀你?难道……” 吴云苦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大良回去,北梁的政局便开始不稳,皇兄吴海受人撺掇,先是诬陷我勾结大良,后又传扬出我非父皇亲生的谣言。现在已经开始招兵买马,与我争夺储位了。” 吴云似还要说一些别的事情,看了看冯迁又闭了口,转而说道:“总之,北梁现在乱的很,我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次冒险来接冯兄,也难逃被人盯梢。” 冯迁面露一丝歉意道:“那冯某岂不是给吾兄添了麻烦。” 吴云却笑道:“不碍事,反正不管我在哪里,他们都不会消停。” 既然追兵已经出现,不论如何现实情况都不乐观,在护卫们的保护下,二人只能匆匆离开了鱼秋山,向北行进,前往西海的渡口处。 路上,冯迁又问吴云:“殿下为何一定要引秦琰来到北梁?” 吴云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为了在我有生之年,帮母妃实现她心中的愿望。如今父皇已经不再器重我,而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若再不能帮助母妃了解心愿,我将死不瞑目。” 冯迁道:“令堂想要完成怎样的愿望?竟然与秦琰有关吗?” 吴云望着渐远的河岸,看着沿岸五彩缤纷的花灯,神色有些寂寥:“我的母妃,想要在有生之年,见一见大良皇帝秦琰。” 拜月节的灯会持续了好几天,颜素处理完了教中的事务,赶在了灯会结束前来到了玛丹城,并从宫中捎带来了很多东西给南忆。 南忆百无聊赖地翻腾着颜素从宫里带来的各种玩意,除了各种补品、水果和糕点,还有香囊,荷包,几件精美的首饰和挂件,各种手工缝制的小动物,有炎国皇宫里妇人们经常玩的一种条子牌,还有几卷诗书。 翻来覆去,却找不到一样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眼光在那些东西上扫来扫去,最终拿起了一卷诗书打开翻看,当那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的时候,南忆的心中隐约想起了另一些文字,似乎也是由炎国的火缡文书写而成…… 那像是沉积在她记忆中许久许久的东西了,虽然忘记了具体的内容,却感觉到它又在轻轻牵动她的记忆。南忆一时有些发呆……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南忆从思绪中回来,轻叹了一口气,对颜素说:“隔壁的那位夫人也怪可怜的,丈夫在漠北的军营中服役,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生子,不像我里外有这么多人照顾,她真的是不容易。” 颜素往门外瞅了瞅,道:“我看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家那个丫鬟,自从我来了,便一直往咱这屋子里瞅,八成没安什么好心思。这种人,还是少理会的为好。” 南忆却沉了脸色:“休要胡说,她的官人是个好人,昨日我不慎从海月楼的楼梯上摔下来,多亏了她家官人出手相救。” 说到这里,南忆双眼一亮,看着眼前的各种小东西,喜悦地对颜素说道:“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应该谢谢她家官人救了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她拿过去。” 说着,南忆便开始一样接一样地将所有的东西都装好盒子。 “哎……”颜素见状,十分不乐意,对她说道:“这可是我千挑万选,大老远从皇宫里给你带来的!你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南忆并不理会颜素的大呼小叫,拎了东西,腆着肚子便出门向隔壁的房间走去。 颜素怕南忆自己急匆匆得有个闪失,急忙跟了出去:“哎,南忆公主,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南忆礼貌地敲了三声门,里面便有人过来开门,是丫鬟莲荷,只见她看到南忆的时候,竟惊得瞬间瞪大了眼,只住了呼吸:“你……你怎么来了……” 还是宋相若虽然心里百般算计,表面上倒是沉得住气,对莲荷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住在这同一间医馆里,就是邻居,快请公主进来吧。” 南忆大方地走了进来,颜素跟在她的后面,一面进门一面四处打量。 当看到宋相若的时候,颜素不禁眼前一亮,立刻又转头看了一眼南忆,不禁夸奖那位刚刚见面的夫人:“这位夫人好相貌啊,长得和我们南忆公主竟有些像呢!” 宋相若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但脸上却还堆着笑。 南忆拉了下颜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胡说八道,哪知这家伙根本没这个心眼和颜色,继续说道:“夫人啊,别看您现在贫寒,就凭您这相貌,这么像大炎国的公主,将来一定会过上富贵日子!” 颜素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话的时候,宋相若的眼中划过深深的不悦之色。 此时,颜素已经背着手,踱起四方步,到摇篮旁逗弄小婴儿:“哎嘿,这小人儿好俊啊!” 莲荷一把将摇篮抱进了怀中,对他说道:“孩子尚小,畏见生人,不好意思。” 南忆忙道:“颜素师兄,这是夫人的居所,我们得讲些规矩,你就不要乱动.乱碰乱说话了。” 颜素只好站到了一边去,南忆这才将手中提篮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了几案上,笑着对宋相若道:“大嫂,昨日幸得您家哥哥相救,令我母子免遭一难。这是我师兄从宫中带来的一些东西,聊表谢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第411章 一束桃花为诱 宋相若目光沉沉地瞅着那些东西,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怒火翻腾:哼!宋相宜!当了炎国的公主,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竟然拿这些东西来磕碜我!你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炎国女皇脑袋有毛病,才会认你做公主!…… 然而想归想,表面上却不能说出来,宋相若勉强撑出一张笑脸,对南忆公主委婉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怎能得公主如此厚礼。” 颜素见状,忙跑过来插嘴道:“夫人可不要随意推却,炎国皇室给人谢礼的话,对方是必须接收的!再说对皇家来说,这可算不得什么厚礼,收下就是了。” 宋相若心想,弹丸之地的一个小小炎国,规矩倒是不少! 然而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看着南忆公主满面期待地笑着看她,宋相若虽心中愤愤,却不得不点着头留下了那些东西。 待南忆公主和颜素走出了屋子回到隔壁之后,宋相若便沉下了一张脸,对莲荷说:“把这些东西都扔掉!” “世子妃……”莲荷低声道:“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挺好的,况且我们的盘缠也不多了,根本没有闲钱买别的,不如就先留下吧。” 宋相若猛地抬头狠狠地瞪了莲荷一眼,训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宋相若就是再落魄,也不会接受她宋相宜的施舍!扔掉!” 莲荷被吓得一缩脖子:“是!” 莲荷拿着东西偷偷出了门,左思右想还是有些舍不得。宋相若是大家小姐出生,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看得很淡,然而莲荷自己可是可丫头。 在宋府的时候还能多少得些赏赐,自跟随宋相若来到漠北之地后,连半个子儿都摸不着了,她看着包裹里的好玩意,寻思着那宋相宜得罪了世子妃,可这东西是东西,东西本身又没什么罪,扔了多可惜啊! 于是,她便偷偷地将那些东西,放进了小少爷的衣被里,卷着拿回了自己的床铺,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衣服里。 “莲荷,你来一下。” 莲荷正在藏东西,却听到宋相若在喊她,不禁吓得一哆嗦,急忙应和着跑了过去:“世子妃,怎么了?” 宋相若似思考着什么事情,开口问她:“我们还有多少钱?” 莲荷便拿来了钱袋给她看,宋相若见里面只剩下了不多的银两,不禁蹙了眉。 “世子妃,要不要我想办法……”莲荷琢磨着刚刚偷偷留下的那些东西如果拿去卖掉的话,应该也有不少钱。 哪知宋相若却并不理会她的想法,而是拉过她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现在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我必须用这些钱,去雇几个厉害的辽国杀手来!就找上次的那个组织!” 莲荷脸色一惊:“世子妃的意思是……对付宋相宜?” 宋相若的两只眼睛里燃烧着怨愤的火焰,恶狠狠地说道:“我能有今日,都是拜宋相宜所赐!世子要我们回去,我们必须回去,不然这半年随军的辛苦就要白费了。 但是我绝对不能放过宋相宜,索性最后再拼一把,一定要弄死她!不然我此生都不得心安!” “好,我明白了,世子妃,我这就去安排!” 莲荷走后,宋相若紧紧握住了双拳,不禁在心中祈祷着最终的胜利。 是夜的灯会依旧热闹,绚丽的烟花盛开在夜空之中,南忆公主倚窗遥望,看那烟花逝去,留下的点点痕迹,就像她碎片般的记忆一样,最终都变得无影无踪。 这一夜,微风轻拂,夜朗星稀,烟花过后,满天星斗映衬着地上的浮世百态,便成了她眼中最美的景致。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南忆看着那稍纵即逝的流星之尾,记忆中的某处也被深深划过,漾起一道道细碎的涟漪。 曾几何时,也是在一个高高的地方,有人陪她一同看过星星,可是那人的面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了。 这时,南忆的身后,海月楼的侍者在门口向里面说道:“南忆公主,有人送了拜月节的礼物给你。” 礼物?!竟然有人给她送礼物?南忆觉得很是新奇,不禁好奇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接过了侍者手中的东西,拿在手中一看,竟是一束用丝绸扎就的美丽桃花,粉红色的花朵中淡黄色的花蕊栩栩如生,依稀间还散发着扑鼻的香气! 桃花的花束底端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还有一封折好的信笺。 南忆打开了信笺,看到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若想知道记忆中桃树下发生的故事,就到城西的玉泉酒楼来,我在等你,请你一个人来。” 南忆看罢,不禁奇怪,竟然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他会是谁呢? 怀疑归怀疑,信上提到的内容还是深深触动了她,她的心中不禁燃起渴望,想要知道长久以来困扰自己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南忆说起了信,对颜素说:“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颜素自然是放心不下她单独出去,当下便道:“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的。” 心思完全被那求知真相的渴望所牵引,南忆披上丝绒披风,匆匆下了楼,穿过了两侧挂满了花灯、一派人山人海的街道,向路的西边走去。 玉泉酒楼在玛丹城的最西边,即使走过了最繁华的中街,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多了最热闹的区段,人间稀少,夜间冷清。 再往西,便是又黑又静的空巷子了,南忆知道,穿过那个空巷子,就是玉泉酒楼所在的地方,可是前面实在是太黑了,她有些迟疑地停住了脚步,心想先去找一盏灯笼来照亮。 正在寻思着去买盏灯笼,突然之间四周有些莫名其妙的声响传来…… 倘若放在过去,南忆是绝对不会感觉到这样的风吹草动的。跟随颜素学了几个月的本领,她的听觉变得十分灵敏。 直觉告诉她,这样的动静,极有可能是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她沉着地提起精神,手中摸出了两枚暗标,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第412章 灯夜惊魂 一双明眸在黑暗发出宝石般的光泽,南忆公主迅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仔细判断着对方可能埋伏的方向,另一只手也摸出了几枚暗镖。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丝轻微的响动从侧后方不远处传来,那声音就如飞鸟展翅…… 南忆眼神一凛,一只手中的暗镖便对准那地方甩了出去。 “呃……啊……”有人应声倒下,听那声音应是打中了对方喉咙。 南忆暗中一笑,更加警惕地环视四周。 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竟然还有如此身手,那刺客死得不明不白,然而,这却让其他刺客再也无法按捺。 黑暗中,几条手持长刀的身影唰唰唰跳了出来,将南忆团团围住。 他们一步一步逼近,南忆提起一口气,将沉重的身子就地拔起,出其不意地从一个刺客的头顶越过,狠狠地猜了那刺客的脑袋一脚,将那刺客踢了一个趔趄。 由于身体太过沉重不便,南忆振地有声地坠了下来,沉沉摔在地上,一抬眼便发现有一个刺客已经挥刀扑了上来,南忆便对准他的面门,将另一只手里的飞镖也丢了出去。 飞镖打在那刺客的脸上,立刻便见血开花,那刺客痛的捂着脸嗷嗷乱叫,手中的刀也哐啷一声丢到了一边。 南忆见状急忙就地一个翻滚,捡起了那把刀,费力地站起身来,与那些紧紧逼来的黑衣人对峙起来。 说是对峙,不过是以少对多,毫无胜算。 对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看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略施巧计便放倒了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剩下的人都不敢再掉以轻心。 “哼!不会再有空子让你钻了,乖乖就死吧!”为首的黑衣人目露凶光,放出阴狠的话来。 南忆恨道:“你们为什么要刺杀我?!你们可知道,我是炎国的公主!就算你们杀了我,必然也难逃一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别啰嗦些废话!给我上!宰了这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黑衣人头目口放狂言后,便挥舞着大刀,第一个向南忆砍了过来。 南忆横刀相抵,却难以对抗对方的力量,一股强烈的震荡自手掌间传来,她的整个身体都被震得发颤,小腹处也传来了一股剧痛。 南忆额头和手心都沁出了汗,那刺客看着她那无助的样子,凶煞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奸笑:“看你还往哪里跑!” 刺客头目一个眼神会意,其余的刺客也渐渐围拢了上来。 南忆只能被迫一步一步向身后推却,最终“咚”地一声身体抵在了墙上,后方无路可退了…… 眼看着五六把明晃晃的尖刀齐向自己刺来,南忆舍弃了手中的刀,抱紧了自己的腹部,蹲下了身去。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最担心的是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不禁流下泪来:“且慢!既是要死,我也没得怨。既是收钱买命的生意,我若出十倍的价钱,买一个人的命,你们可愿意接受?” 刺客中的一些人表情明显有所动容,刺客头目却冷哼一声,震喝了那些人:“都他么的精神点,别被这狡猾的娘们给忽悠了。” 南忆一个个扫过那些刺客的脸,她看得出他们都是辽国人,论身手也不算是特别专业的,猜测都是迫于战乱才干此行当,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钱财活命。 南忆站起身来,试着动之以财:“我是堂堂炎国南忆公主,言出必行,只要你们肯供出那个幕后指使之人,非但今日之事既往不咎,我还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各位也都不似生来的恶人,如果能有好的前途,何必要以杀人为生呢?” 那些刺客都默默地看着她,刺客头目沉吟了片刻,蹙眉问她:“你说你是炎国公主,可有什么证据?” 南忆顿时脑子捉急,且不说这公主的身份是刚刚获得不久的,女皇根本就没有给她任何象征身份的印章或者金册,而且她的记忆一直都没有恢复,新近的经历又十分简单,也不认识太多的皇亲贵族…… 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也只有云光教的祭祀苏雅和鱼秋山分舵舵主颜素。 南忆便对刺客们说:“皇室中人远在国都,云光教鱼秋山分舵舵主颜素今日一直与我同行,他就在中街海月楼等着我,你们可以派人把他叫来,他自然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刺客头目正待犹豫,却听头顶传来呼呼风声,猛然抬头一看,之间一个铺天盖地的白色巨影飘然而下,一只脚狠狠踹在了他的面门。 在被击中的刹那间,他感到那脚上的力量犹如千斤铁杵击在了颅骨上,顿时五官都被砸变了形。 刺客头目的身体软软地飞了出去,如一团烂泥似得瘫在了地上,整个脑袋已经面目全非,众刺客一看,早已吓飞了魂,撒腿便欲逃跑,然而为时已晚。 那白衣人摊开五指,便见五朵幽火自指尖燃起,银面下薄唇一勾,那五朵红色的火光便如离线的箭一般黑衣人逃跑的方向飞去,那火光飞得极快,在空中留下细长的尾痕,瞬间便击中几个逃跑的刺客。 只见那些被火光击中的刺客,受伤的地方衣服开始燃烧,无论他们怎样奔跑喊叫,或者就地翻滚,都无法将那火苗扑灭,最终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刺客已经尽数伏诛,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轻轻拿下了银面。 “苏雅!”南忆认出了他,顿时满心惊喜地向他走过去:“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 苏雅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你没事就好。” 南忆一边随他一起往回走,一边问他:“我听颜素说,你在闭关,教中出了事,教皇他……” “你还有心思关心教皇的事情?”苏雅停了下来,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地斥责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脑子,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把你骗来。若不是颜素留了个心眼,一直在跟着你,你刚才就没命了。” 第413章 早产 南忆感到很奇怪:“颜素他一直跟着我?我怎么没发现?刚刚我被刺客围击的时候,他怎么不出手?” 这时,颜素突然从二人身后冒了出来,顽皮地笑道:“我觉得你差不多也有本事对付那些辽国的草包刺客嘛,哪知那么快就撑不住了。” “你竟然看热闹!找打!” “是你不让我跟着的!活该!” 南忆眼睁睁地看着颜素走远,却耐于身体不便,不能去追着打他,怪嗔地哼了他一声。 苏雅看着二人一直斗嘴,眸中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南忆的手中还拿着那束桃花,似乎还不舍得扔掉,苏雅只觉一股特殊的芬芳扑鼻而入,便凝神侧眼看了那东西一眼,瞬间色变道:“这东西味道有问题!快把它扔掉!” 南忆还在犹豫,颜素闻声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手中那束桃花夺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道:“我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南忆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传来,瞬间站不稳身,苏雅急忙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曾经为华嫔接生过,南忆很清楚这种阵痛传来,便是要生产的信号,忍着痛对苏雅说:“我好像,好像挺不住,要……要生了……” 苏雅闻言,略一沉目,立刻将她横抱了起来,拔腿便往医馆奔去。 到了医馆,金夫人便马上迎了过来。 苏雅焦急地对她吩咐道:“快些准备,公主要生产了!” 金夫人急忙吩咐了人去准备用具和热水,自己则亲自为南忆诊脉,探查婴儿的情况。 在诊脉的过程中,南忆依旧疼痛难忍,哭喊得撕心裂肺…… 待金夫人诊完脉收回手指,苏雅面色焦灼地问道:“刚刚她受了惊吓,现在情况如何?” 金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比正常产期提前了二十几日,不过祭司请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苏雅点了点头,又嘱咐道:“金夫人,你务必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金夫人面有难色,抬眼向苏雅询问道:“我自当尽力,但以往的类似情况看,也难防万一会出现意外出血或别的情况,如果真有意外,就需要决定是保母亲还是保孩子?” “保母亲!”苏雅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金夫人点了点头,与侍者们一同将南忆公主抬进了产房。 这时,苏雅将颜素喊了过来,指着颜素手中的那束桃花,冷冷道:“出动整个鱼秋山分舵的力量去查!一定要把这个幕后之人找出来!另外把那些隐藏在玛丹城的辽人贼子统统都抓起来盘问!” “是!我这就去安排!”颜素立刻便离开了。 宋相若在里间的过道里,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了外面大堂里发生的一切,看到宋相宜还活着,她的眉眼间恨意萌生;又听到苏雅说要彻查元凶,一丝做贼心虚的怯意不禁爬上了心头。 宋相若转身愤愤进了屋,关紧了门窗,低声斥责莲荷道:“你不是说那些刺客万无一失吗?!怎么那贱人又被救回来了!” 莲荷忙跪地喏喏道:“世子妃请息怒,奴婢也没想到云光教祭司会突然出现……” 宋相若狠狠地甩了莲荷一个耳光子:“花了那么多钱,却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莲荷哭着说:“世子妃息怒……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宋相若早已没有了耐心,此时此刻她不仅心有不甘,而且心乱如麻。 方少逸给她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她手中也已经没有了多少银两,再没有能力再去实施报复宋相宜的计划了。 想到云光教的祭司要出动整个鱼秋山分舵的力量来查她,宋相若瞬间害怕得要命。 她在很短的时间便做下了决定,命令莲荷道:“别跪着了!快起来收拾东西,趁医馆今天忙得很,我们现在就离开这地方!到漠北的营地就安全了。” 云光教的行动非常迅速,宋相若和莲荷乘坐马车离开玛丹城的时候,已经看到有教徒在街上搜寻。 好在他们查的是辽人,而她们都是女流之辈,又带着小孩子,一路上很容易便通过了盘查。 马车走了很久,大概快天亮的时候,才到了漠北营地附近。 看着大良漠北驻军的营帐就在几里之外,宋相若终于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然而莲荷却满目惊慌了摇了摇她的胳膊,示意她往后面看。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群骑马的辽人出现在了身后,正在向她们追来。 宋相若知道落入辽国人手中会是怎样的下场,见状便要过了莲荷手中的孩子,跨在了自己的胸前,接着便跳下了马车,将马车的套具从马背上卸了下来。 她看了下那匹马,长得十分高大强壮,心想自己抱着孩子根本就跨不上去。 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辽国人,宋相若眸中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之色,对莲荷说道:“快!我们得骑着马走!不然肯定要被追上了!趴下,给我做个垫,我先上去,再拉你!” “哦!”莲荷没有多想便俯下身去,宋相若便赶紧踩着莲荷的身体上了马。 莲荷从地上爬起来,正等着宋相若接她上马,哪知宋相若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她张口对莲荷说道:“这匹马倘若拉着两个人,定然跑不快的。莲荷,你既是我的心腹,就最后再护我们母子一程吧……” 莲荷闻言顿时紧张起来:“世子妃,你在说什么?你是要丢下我吗?世子妃,不要啊!” 然而宋相若已经冷了脸,手中经拉紧了马的缰绳,根本没有带她一起走的意思。 莲荷心中腾起了怒意,关键的时候,终于主仆反目。 她上前狠狠拉住了宋相若的一条腿,竭力要把她拉下马来,宋相若扬起手中的马鞭,向莲荷的身上狠狠抽去,莲荷痛得叫喊起来,摔倒在了地上。 “世子妃!你不能这么对我!” 莲荷哭喊着爬起来,宋相若不再理会她,想要策马离开,莲荷却死死抓住了马尾巴。 宋相若目中发出狠厉的光芒,冷笑一声,一鞭抽在了马腿上,骏马扬起了铁蹄,瞬间将莲荷踢翻在地…… 第414章 睹物思人 当宋相若骑着马跑出去很远之后,停下来向莲荷倒地的地方望去,只见莲荷已经被撕去了身上的衣服,在那些辽人放肆的呼哨声中,她隐隐听得到她痛苦凄厉的喊声。 宋相若定了定心思,不去再想莲荷究竟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在她的眼里,既然是下人,就应该舍弃一切保护主子,若不主动,那就让她被动接受好了,反正自己这样做是没有任何错误而言的。 觉得自己的心又铁了三分,宋相若满意地策马转身,向大良军漠北的营地驰去,再也没有回头。 玛丹城的云光教医馆中,南忆公主却遭遇了难产,耗尽了力气的她几度昏迷了过去,到最后已经是精疲力竭,却依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医馆里的侍从们顿时都慌乱起来,就连金夫人一时也束手无策,整个医馆的气氛都变得格外紧张。 苏雅蹙着两道浓眉,眸色沉沉地站在窗外,终于沉不住气,将金夫人叫了出来询问情况。 金夫人累得满头的汗水淋漓,说道:“祭祀,如今之计,若剖开腹部,取出婴儿,保全婴儿的性命,尚且还有一丝希望。” 苏雅皱眉,问道:“那公主呢?” 金夫人无奈叹道:“公主失血过多,可能是没有希望了。” 苏雅蹙着眉,满面焦急地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他绞尽脑汁想着,想着,突然一个主意便冒出了脑海。他想起之前在大良皇宫的时候,华嫔曾经也遇到了难产,是宋相宜想出了水中产子的办法,保住了华嫔母子的性命。 “用温水,把公主放到温水中,让温水为她助产。”苏雅双眼放射着精光,对金夫人大声说道。 因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接生方式,金夫人略显犹豫,不禁说道:“这是什么办法,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能成吗?” 苏雅沉声而道:“我在大良国曾经见识过这样的方法,可以助产的,试一试吧。” “好。”既然祭司有令,那也只能按照这种方式来了。 金夫人很快便安排好了浴桶和温水,就在这时,他发现祭司苏雅也跟了进来,惊讶地问道:“祭司,你怎么也进来了?这里是产房,男人如此地,会惹上血光之灾,不吉利的。” 苏雅却道:“无碍的,我不信那些。她如今这样子,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必须为她渡功,催促心力让她醒来,否则我担心她难以撑得过这一关。” 雾气氤氲的屋子里,昏迷之中的南忆公主被金夫人和侍女们换换放入了温水木桶中,温热的水接触到她的皮肤,温暖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感官,水的浮力将她轻轻托起。 南忆觉得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昏迷的意识也逐渐醒转过来。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看到金夫人疲惫而认真的眼神,背后有人在为她输送着内力,她想要转身看一眼,却被金夫人制止。 南忆听到金夫人轻声对她说:“公主若是和觉着有些精力了,就努力把孩子生下来吧。” “好……”事到如今,她既无心也无暇顾忌太多,便按照金夫人所说的去做,开始用力。 也许是因为有人在为自己输送功力,南忆觉得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每当她尽数使出一次全力后,很快便又会感觉到力量的充盈。 南忆公主的身后,白衣祭祀苏雅正用双掌为她渡功,一条红色的厚丝带缠着他的双眼。 就这样,过了几个回合,孩子便很顺利地生了下来。 金夫人到底是接生的熟练手,很麻利地便将一连串的连带工作处理完了。 孩子发出了一声洪亮的啼哭…… 金夫人向南忆公主报喜道:“恭喜公主,是个男孩儿!” 南忆无力地笑了笑,侍女们抱起她,将她从浴桶中抬回了床上。 如此熟悉的场面,让南忆的记忆又开始隐隐打开,随着一些类似的画面不禁浮现于眼前,南忆感到自己的头又开始微微作痛。 “不要去想,否则会很头痛,你现在应该注意休息。” 这时,一个沉着而带有磁性的男音自帐外传来,南忆虽一惊,很快便听出了是谁,忙道:“苏雅……” 隔着薄如雾的一层纱帐,南忆看到白衣祭司伸手摘下了头上的红丝带,温柔的目光看向帐子里面,嘱咐她道:“你在此好好休息两日,我便带你回宫。” 说罢,祭司苏雅便离开了屋子。 南忆有些累了,在看过孩子以后,很快便躺下身来,沉沉睡去。 这一夜,安静而美好,没有任何突如其来的祸事。 同一片星空下,在遥远的大良国皇宫,紫宸殿内依旧亮着灯。 因批阅奏折而熬到深夜的大良皇帝秦琰,不知为何此夜毫无睡意,眼皮却一直在跳,让他觉得很是心烦意乱。 贴身太监玉公公催促提醒了好几遍,他都是摆手拒绝。 已经等了两个时辰的芳嫔娘娘,也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竟自寝房中来到前殿书房里,亲自看看皇帝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皇帝坐于案前,手中摆弄着一把精巧的匕首,翻来覆去地看,长眉微微蹙起,似若有所思。 看到皇帝如此百无聊赖的样子,芳嫔心中有些不悦,上前微微跪伏在他的身侧,轻启朱唇娇声道:“陛下,夜已深了,让臣妾服侍您就寝吧。” 秦琰侧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而是唤来了玉公公,吩咐道:“把芳嫔送回去吧。另外,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芳嫔闻言不禁花容失色,进宫以来,第一次被召入宫侍寝,竟这样就被不明不白地退回去,不知道又要被人怎样笑话,芳嫔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秦琰已经起身,抬眼满脸委屈,一声娇呼:“陛下……” 然而看到秦琰微微色变的脸,感觉到他已经对自己有些厌烦,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忙福礼退了下去。 秦琰来到殿外,中秋的天气已有些微冷,看到深黑的天幕上那轮圆盘似的明月,心底某处的缱绻眷恋轻轻荡漾。 秦琰上了马车,对魏然说了一声:“回旧府。” 旧府,便是他做太子时住的太子府,如今只剩了已经身残的女护卫红雪依然住在那里。 当秦琰踏入太子府的大门时,一眼便看到飞流院那边屋檐下高悬的五盏大红灯笼。 第415章 相思成疾 听到府门开启的声音,红雪便拄着拐杖出来相迎。 看到秦琰之后,正要行跪礼,秦琰抬手拦住了她:“你腿脚不方便,不必行礼了。” “谢陛下!”红雪退到了一旁,为秦琰让出了路来,她知道他是要去飞流院。 自从漠北之地回来之后,安葬了侧妃宋相宜,飞流院便按照秦琰的吩咐,一直保留着宋相宜在世之时的样子,房间里面的任何东西,任何摆设都丝毫没有变化。 红雪在保护兰妃的那次行动中身受重伤,过了很久才康复,但是腿已经瘸了,一身功夫也算白费了。 秦琰便让她在此处看护飞流院,由那些当时宋相宜挑选的丫头们陪着她。 魏然跟在秦琰身后,到了飞流院门口,他与红雪停住了脚步,秦琰独自一人进入了院内, 魏然上前轻轻关上了院门后,回头看着红雪,只见她耳垂上依然戴着那两枚亮白珍珠的耳坠,其中一枚曾被利刃划过,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 “你还戴着这幅耳坠……”魏然看着她问道。 红雪的脸上有淡淡的伤怀之色,轻声说道:“我忘不了宋侧妃,她是第一个对我亲切而和善的女人。” 魏然闻言轻叹一声,微微笑了:“殿下……哦不,陛下也忘不了她,宋侧妃人走了,把陛下的魂也带走了几分。你看陛下又是将她帝陵入葬,又是保留她生前的居所……显然是在弥补对她的亏欠。” “可是魏然,若是生前没有好好珍惜,死后再怎么弥补又有什么用呢……”红雪的眼中沁出了丝丝泪水,转过头望着魏然,轻声问道:“倘若上次,我真的死了,你也会像殿下怀念宋侧妃一样,怀念我吗?” 魏然闻言不禁呆住了,脱口道:“当然会!红雪,你……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像陛下对宋侧妃一样对你……” 红雪没有说话,轻轻转开了流着泪的脸,嘴角明显有着羞涩的笑意。 月光下,清风中,魏然看着她掩在秀发中柔美的侧颜,一张四方脸上绽开了笑容,心中似有一只小鹿在乱撞,过了很久才惊魂甫定,再次结结巴巴说出话来:“那,那你是承认了,你可以接受我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听到魏然说成亲二字,红雪脸色变得绯红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怎么也要为侧妃守灵一年的。” 魏然摸了摸头,憨憨地笑了:“那好,我等你。” 飞流院内,宋相宜的寝房中,秦琰亲自点燃了床头的红烛,在她过去经常坐着的梳妆镜前长身而立,手抚着椅子的靠背,指尖轻轻向前伸去,隐约中,就如同还能感到斯人的香肩触手可及…… 妆镜中,似乎又出了她那如画如梦般的倩影,秦琰的心中一阵恍惚。 “相宜……”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么得想她啊。 当了皇帝,纳了成群的妃嫔,却依然感受不到满足,他的心中,有着大大的一片空白,没有人和事物可以代替和填补。 他来到她的书房,看着那成箱子的书卷,还有奇形怪状的炎国纹饰,每一件都倾注着她的心血。 如果不是她的努力,他不会轻易知道炎国人与大良之间的秘密联系。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两把匕首,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城破的那日,他翻遍皇宫没有找到她,却只找到了这两把匕首,这是她最后留下的东西。 宋相宜告诉他,那两把匕首关系着他的身世,发疯了似地去研究这两把匕首中隐藏的秘密,时时刻刻都将它们带在身上。 可是她也不会想到吧,当她走了,他对这身世之谜竟也失去了兴趣…… 秦琰走出了寝房,看到天上一轮皓月圆而莹亮挂在当空,不禁想起陪她一起在房顶看星星的情景。 然而情还在,景亦然,人,却去了…… 纵然大权在握,万人之上,也没有能力让这斗转星移,时光倒流…… 一行孤独的清泪滑出了他的眼角。 当朝堂政务、后宫琐事烦的他静不下心的时候,他都会来飞流院,独自一人待上一会儿,仿似她在身边的时候一般,享受着那种唯有她能带给他的宁静。 穿过雕梁画柱的亭廊,他又来到后院的浴池。 闭上眼睛,记忆中,她那妩媚的面容,宛若游龙的身姿又出现在他眼前。 睁开眼,却只看到眼前一个干枯的大坑,一些黄叶散落其中,似在讲述着一代红颜凋零的故事。 最终,秦琰又回到了宋相宜的寝房中,和衣躺在了她的床上,一直睡到天亮。 翌日之后,一连五日都是阴雨潺潺的天气。 玉公公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推开了紫宸殿皇帝寝宫的门,一股冷气便跟着袭了进来,令秦琰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玉公公急忙放下姜汤,拿来了棉袍给他披上,一边关切地问道:“陛下啊,你是什么时候给冻着了吧,怎么突然就感了风寒了呢?” 秦琰的话音明显有些发闷:“只是那日,在旧府睡了一晚而已……阿嚏!” 玉公公闻言摇了摇头:“依老奴看,您这既是伤寒,也是相思病啊。” 秦琰对宋相宜的思恋,不仅玉公公感到不可思议,后宫嫔妃们也感到不可理解,他们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会让秦琰这个素来以冷暴著称的皇帝留恋到如此地步。 秦琰喝了几口姜汤,感觉口鼻舒服了些,便让玉公公退下,自己开始处理奏折。 当看到有一封来自漠北的奏折时,秦琰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起来,他展开细读,得知是漠北驻军换防一事。 其中遣往军中的世家子弟们也结束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历练,会随着探亲的士兵们一起回来,在后面附着的名单中,他看到了方少逸的名字。 按照大良的律例,历练完成的世家子弟都要封官受爵,方少逸原本的定位是镇国大将军之职。 秦琰想起,当时在漠北,因为私见宋相宜一事,他将方少逸贬为了普通士兵。 然而人去怨了,此次方少逸回来,是否要给他官复原职呢? 秦琰不禁蹙起了双眉,沉思起来…… 第416章 太子妃归来 大良国的皇城外,浩浩荡荡的军队自北方而来,穿过城门。 街道两旁挤满了迎接亲人的老百姓们,其中,停着两辆格外华丽的马车,一辆是汝南郡王府的,一辆是宋府的。 原来是汝南郡王夫妇和宋其凤夫妇一起来接汝南王世子方少逸和宋家三小姐宋相若。 当然,还有他们的小孙子小外孙!汝南郡王妃和宋夫人那可是天天念叨着日子,算着小家伙都该百天了,自得了他们一家三口要返程的消息后,便开始为还未见面的小世子张罗着百日宴。 方少逸是随着步兵一起进城的,当汝南郡王看到儿子与普通士兵混在一起的模样时,脸上明显划过一丝不悦,但看到儿子晒得发黑的脸和变得更加坚毅粗犷的线条时,一双老眼也禁不住漾出了泪水。 汝南郡王妃则是心疼地把方少逸抱在怀里,流着热泪,激动地表达着思念之情,丝毫不在乎是否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身份。 宋其凤夫妇与女婿寒暄问候了一番,便爱女心切地问起了自家三女儿宋相若在哪里。 方少逸的脸上颇有些难色掠过,抬眼向城门外望去,指着队伍最后面的一辆马车说道:“她们母子在后面,一会儿就进来了。” 众人便又开始了一番伸长脖子的眺望等候。 终于等到那马车进了城,两对老夫妇赶忙迎了过去,只见宋相若抱着孩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人。 起初大家以为那是宋相若的丫鬟莲荷,然而等那女子下了车后抬起头的瞬间,众人才大惊失色,那女子,竟然是当今皇帝秦琰之前的太子妃刘若昕! 众所周知,太子妃刘若昕自魏王逼宫那日起便失踪了,至今已经整整半年多时间过去了,她竟然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绝对要算是皇宫中的一件大事奇事了! 当日刘若昕失踪时,秦琰和刘若昕的母家定国公府可是咬定此事乃魏王秦瑄所为。 所以当魏王兵败被诛之后,没能够找到刘若昕母子,大家便都认为母子二人已经遭魏王灭口了。 只是秦琰留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一直令人寻找母子二人,然而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刘若昕的意外归来,不日便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期待着她亲口说出当时突然失踪的真相。 当秦琰见到刘若昕的那一刻,自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若昕扑进秦琰怀中,哭了半天,才哽咽着对他说:“陛下可想知道臣妾当时为何会突然失踪?” 秦琰对此自然是愿意一闻详细,便令她速速道来。 刘若昕敛了下情绪,一张经风吹日晒而遍布沧桑的脸上涌起了仇恨之色,开口道:“当日魏王婚宴,太后要臣妾回府去接鸿钧,臣妾便匆匆乘着马车出了宫,当时与陛下和宋侧妃乘坐的马车相向而遇,陛下可还记得?” 秦琰点了点头:“朕记得,你继续说吧。” 刘若昕接着说:“臣妾回到太子府后,接了鸿钧便要返回皇宫。哪知走了不多远,就被人给劫持了!” 秦琰蹙眉道:“是被什么人所劫持?!” 刘若昕道:“是那个炎国的圣子苏雅!” “圣子苏雅?!”秦琰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苏雅做的,不禁冷笑了一声暗嘲道:“朕还当他是只跟朕一人有约在先,想不到他是到底还是脚踏了两条船!暗中与魏王也有勾结!真是太可恶了!” 刘若昕并不明白秦琰所说的有约在先是什么事情,反正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魏王早已伏诛,炎国人也离开了大良,大良朝的王座也已经易主,这一切跟她丝毫没有关系。 她只是要说出大家都在期待的真相而已,虽然这个真相必然要刺痛秦琰,但是她不得不说出来。 刘若昕接着对秦琰说:“那炎国圣子苏雅当时与魏王是否有所勾结,臣妾并不清楚,臣妾只知道,那苏雅劫持我们母子,奉得是宋相宜的命令!” 刘若昕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了秦琰的心上,秦琰的脸色明显因此而变得深沉,继而有些扭曲。 气氛变得有些凝滞,秦琰眼中燃烧着热泪,沉默了很久,却始终不肯相信这就是事实。 他抬起头来,有些怀疑地看着刘若昕的眼睛,对她轻声说道:“若儿,你可知道,宋相宜已经死了。给一个死人身上加罪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刘若昕一副坦然的神色,眼眸中却燃起仇恨之焰,对秦琰道:“她是死了,但她害我遭受苦难,骨肉分离,此恨,生死难休!苏雅将我与鸿钧带到了宋天蓝的育婴堂,宋天蓝跟宋相宜的关系,陛下心中应十分清楚,就不用我多言了吧。” 秦琰目光一沉,问刘若昕道:“鸿钧和你都被带进了育婴堂,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鸿钧现在何处?” 听闻秦琰问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刘若昕的脸上明显现出一丝惊异之色,口中也顿时哑然,她渐渐低下了头,似在躲避着秦琰的目光。 秦琰并不知道她是又怎样的难言之隐,又催问道:“说实话,不准对朕有任何隐瞒!” 刘若昕这才低声吞吐道:“臣妾当时担心宋相宜会谋害臣妾和鸿钧,便想办法从育婴堂逃了出来,但是……鸿钧……不是臣妾弃之不顾……实在是没办法……鸿钧,会不会还在育婴堂?” 秦琰摇了摇头:“朕早就查过了,他不在哪里。” 苏雅带宋相宜在育婴堂落脚的那晚,宋天蓝匆匆跑来向他报告,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苏雅和宋相宜已经走了。 秦琰猜测:鸿钧,应该是苏雅在带走宋相宜的时候,给一同带走了。 既然这样,苏雅的意图,应该是很明显了,他一定会把鸿钧挟持到炎国去,以此与大良国谈条件。这个炎国圣子,果然是诡计多端,一个不小心,连自己的妻儿都被他给算计了。 秦琰深思了很久,最后冷哼道道:“看来,朕不得不亲自去一趟炎国了。” 第417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翌日,秦琰便在朝堂上下达了旨意,指定了几位武将拿出出兵计划。 对此,宋其凤颇有些意见不同,出列呈道:“启奏陛下,微臣认为时下朝政刚刚稳定,不宜出兵。且辽国与北梁又处于战乱之中,不妨留守兵力等待坐收渔利,炎国乃小国,不值得千里派兵远行而伐之。” 秦琰深锁眉头,脸色有些不悦。 定国公冷冷地看了宋其凤一眼,出列对秦琰说道:“眼下寒冬季节将至,不赶快出兵的话,就要等到来年春日!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宋公这么抵触出兵远伐,莫不是有其他缘由?老夫一直听闻,你家五娘宋相宜与那炎国圣子关系异常密切。该不会有通敌叛国之嫌?!” 宋其凤正色道:“定国公说话不要太放肆,宋相宜是我女儿,亦是圣上的侧妃!你这样随意栽赃诬陷,还有没有把圣上放在眼里?!” 定国公却冷冷笑道:“罢了罢了,老夫不与你争,苍天自有公道,否则你那女儿也不会死得其所,我定国公府长公主也不会回来。” “够了!”秦琰终于听不下去了。 朝堂上的人都看得明白,刘若昕这一回来,定国公便觉得自己有了指望,他定是盼着刘若昕封后,这国丈大人便非他莫属。 而宋其凤的处境相信之下,则有一落千丈的势头。 “此事再议吧,退朝。” 听了朝堂上定国公和宋其凤的一番争执,秦琰的心思十分沉重,待朝臣们都退却之后,他亦准备回后殿,却发现汝南郡王站在堂下并未离去,似有话要单独与他讲。 秦琰走下了台阶,问汝南郡王:“爱卿还有何事?” 汝南郡王鞠躬道:“犬子少逸自漠北历练归来,讲述沿途见闻,说目前大良国各地瘟疫泛滥,疫情已经蔓延到北梁辽国边界一带,处处民不聊生。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臣认为,整治瘟疫蔓延才是当务之急。” 秦琰点了点头:“朕也有所耳闻,只是爱卿刚刚在上朝时为何不说?” 汝南郡王笑道:“定国公与宋太傅争论不休,朝堂上哪里还有别人说话的地方……” 秦琰也笑了:“他们二人,确实有些爱抬杠,不过只要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朕倒是不介意。” 汝南郡王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陛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出兵北征,汝南郡王府自当出一份力量,臣愿让少逸随军前往。” 话到此处,自然知道汝南郡王的意思了,便安抚他道:“爱卿放心,少逸的官职,朕会考虑的。” 秦琰看着汝南郡王走远,终于是舒出了一口气。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这一日朝堂之争引发的话题却一时半会没有完结,恰恰相反,自那以后,秦琰的龙案上,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件与宋相宜私通炎国一事有关的奏折。 最甚的一次,竟有几十名官员联名上奏,指正宋相宜是炎国间谍,与苏雅早有款曲,勾结炎国人,煽动魏王造反,应为正衡帝之死一事负责。 秦琰细看那些官员的签字落款,均是一些对宋其凤不满的官员。 不仅如此,朝中以定国公为首的一些老臣为与宋其凤争宠争权,经常拿宋相宜入葬帝陵一事挑毛病,说宋相宜并未册封为帝妃,而且在秦琰登基时就已经死了,不应该葬入帝陵。 秦琰听了以后,满脸阴云密布,定国公却依然滔滔不绝。 因处理瘟疫,出兵一事虽然暂且被搁置了下来。秦琰依旧紧盯着北方辽国与北梁的战事情况,寻伺着最好的时机。 不知不觉便到了年底,大良国都城内,瑞雪初至,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失而复还的太子妃刘若昕,也是在这一时间被册封为贵妃的,定国公却并不满意,依旧不依不饶,认为既是太子妃,就应该封为皇后。 倒是刘若昕自己,这次竟见好就收,没有强烈要求,还规劝父亲定国公,后来不知是什么理由生了效,定国公终于放弃了此事,秦琰的心思也才松了下来。 这一晚,秦琰批完了折子,想到快要过年了,便对玉公公说备些供品,他要去趟帝陵。 当他踏入帝陵的祭堂时,便看到一个全身白衣的男子正站在宋相宜的牌位前,正是方少逸。 方少逸也抬头看到他,便上前来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秦琰未言平身,而是说道:“你我兄弟少年时曾形影不离,如今一上一下拘于礼节,倒是让人感到别扭了。” 说罢,他伸出手将方少逸拉了起来。 “陛下,对不起……”方少逸知道秦琰始终介怀那日在鱼秋山上看到的一幕,然而除了一句道歉,他没有别的可说。 宋相宜的牌位摆在两个人的眼前,就像她本人的眼睛一样,在默默注视着二人,似乎倘若有任何争执和吵闹,都会是对她的亵渎和不尊重。 也许,连宋相宜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互为情敌的男人,在她的灵前,竟都是那么得听话。 祭拜结束后,秦琰对方少逸道:“陪朕去喝几杯吧,朕已经很久没有痛饮了。” 方少逸对此提议也颇为赞同:“想象当年神仙会的时候,我们那么多人聚在一起,是多么畅快。陛下若不介意,可否邀请宋家大哥宋相乘一起来呢?” 秦琰一听,顿时便来了精神,点头道:“也好,只是缺少了冯家公子,我们这些人都不善于找乐子。皇宫里面总是感觉不能放松,城外可有好的地方?” 方少逸想了想,忽然面露惊喜之色,对秦琰道:“莳花楼怎么样?” 莳花楼,秦琰并不陌生,那里的老板,是自己的老丈人定国公的亲戚,自己当太子的时候,经常与京中贵族们到那里去消遣,莳花楼也借势发展成了京城最大的娱乐之地。 当然,他也记得,还曾与炎国圣子苏雅在那里打过一架。 只是这种地方,毕竟是烟花之地,年轻时候好玩乐,现在做了一国之君,再去此地倒是有些失了身份。 方少逸似看出了秦琰的担忧,对他道:“我们着便装去。那里来了一位新的名优,据说演技了得,有得看。” 第418章 桃花劫 接到了方少逸的邀请,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宋相承便赶回宋府向自己的娘子袁湘湘请假。 袁湘湘问他要去哪里,宋相承便如实相告,说汝南郡王世子方少逸邀几位昔日故友小聚,很快便回来。 说罢,便匆匆赶往莳花楼,只是一个故友聚会,他却如此焦急,其中确实是有原因的。 前不久,汝南郡王为小孙子庆祝百天,宴请亲朋好友,宋相承说起来可是那小世子的大舅舅,自然是备了厚礼去参加了宴请。 席间,宋相承听方少逸说起在漠北的一些事情,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方少逸偶然说道,在自家妹妹宋相宜坠崖身亡之前,他曾与之见过一面。 方少逸当时喝了很多酒,当宋相承问及详情的时候,他却痛哭流涕起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相承当时并没有喝醉,他看到方少逸那般痛苦而自责的模样,便觉得此事其中必有隐情,一直想寻找机会,亲自向他问个明白。 今日方少逸主动邀请,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宋相承自是欣然而往。 来到莳花楼,在掌柜的引领下,宋相承登上二楼,进入了这里最大的一个包厢内。 一开门便看到,已经有一身着玄色华服的男轻男子入座正位,宋相承心中不禁纳闷,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当今圣上秦琰! 宋相承心中一震,急忙欲行礼拜见,方少逸却急忙过来拦住他,不让他口中的话说出来,并低声对他说:“陛下今日是微服,兄长切莫声张。” 宋相承会意地点了点头,来到桌旁,秦琰冲他一笑,抬手示意他入座。 三人均入座之后,秦琰的护卫便从外面将门关紧,屋内亦无侍从。 秦琰的表情兴奋中隐藏着些落寞,他拿起酒壶说道:“今日,我们三人,不醉不归。” 说罢,便起身提起酒壶为二人斟酒,方少逸与宋相承急忙站起来举杯相接。 秦琰一边倒酒,一边对他们二人说:“今日,只有朋友,没有君臣,都不要那么紧张约束了!放开了喝便好!” 说罢,秦琰端起杯子,邀二人相碰后,一饮而尽。 方少逸与宋相承也随之一饮而尽。 宋相承没有想到会有秦琰在场,如果当着秦琰的面,问方少逸关于宋相宜的事情,多少都会有些不合,便只能暂时把心中所想压了下来。 秦琰明显兴致颇高,不停地与二人干杯,不停地拿起壶倒酒…… 不知过了几巡,终于听得一楼的舞台上想起了乐声。 几人不约而同地向一楼大厅看去,只见已经坐满了人,甚至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京城权贵,都是些脸熟的主儿。 这时,方少逸说话了:“接下来这出戏,我们必须好好看看,看完了还得好好议论一番。” 宋相承却有些不解道:“世子素日并不喜欢看戏,今日为何如此推崇。” 方少逸笑了:“一为演戏的人,二为所演的戏,我说了就没意思了,反正看过就知道了。” 方少逸说着,举杯敬了一下秦琰,秦琰看着方少逸似有所云的眼神,原本有些躁动的心也沉了下来,不禁想看看方少逸口中所说的那个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戏很快就开场了,戏的名字叫做《桃花劫》。 这时,方少逸明显看到秦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在送往嘴边的酒杯微微停滞。 而宋相承倒是对此并无多深的感触,满面都是好奇的神色。 随着一声悠扬的笛声,只见后台的幕布拉开,一棵巨大的桃树出现在背景布上,那桃树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一串串一枝枝压弯了枝桠,桃树下面是高高的山崖,山崖四周全是苍翠的青山。 当秦琰看到那棵桃树的时候,眼底一丝难抑的神色不禁跳动,握杯的手也轻轻发颤。 方少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随着乐声的合奏,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美丽女子出现了,虽然因为入戏的需要改变了女主角的名字和装扮,那伶人所模仿出来的步态和神情,却与宋相宜本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秦琰不禁眸色加深几分,轻轻念出一声:“相宜……” 接下来,几个人便完全被那出戏的情节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来到桃树下,便开始一番搔首眺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大概是过了很久的时间,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是一个白衣男子。 如众人所期待的那样,他们之间便开始了一番对话,然而内容却与当时宋相宜和方少逸之间的对话大有出入。 现实中,宋相宜只留下了一句“曾经拥有,与我而言已然足够。少逸,我不会忘记你……” 而剧中却变成了白衣男子对那女子说:“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南忆公主,你应该回去了,去找你孩子的父亲吧。而我,也将继续寻找我的爱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秦琰忍不住默默看了一眼方少逸,却见他眼中噙了泪水,似心怀伤痛。 再看舞台上,那白衣男子告别了女子后便离去了。 而那女子也默默回头禹禹独行,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另一个与她穿着一样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刚刚出现的女子冷冷说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炎国的南忆公主,连你的初恋情人都没有认出来你。枉费了我一番心机让他来见你,既然他都不能带走你,我也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南忆公主向索道桥边走了几步,扶着那枯藤编制成的桥索,淡淡笑道:“璃珠公主,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定要处心积虑将我赶出炎国呢?” 璃珠公主并没有说话,而是冷笑着摸出袖管中的尖刀,走向了南忆公主。 当南忆公主上了索道桥的时候,璃珠公主便看着她,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待南忆公主走到了索道桥的中央时停住了脚步,她回头惊恐地看到,璃珠正挥动手中的尖刀将枯藤桥索一一挑断…… 就在这时,舞台外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璃珠,住手!不许伤害她!” 第419章 验尸 南忆公主紧紧抓着即将断裂的桥索,苦苦呼救。 璃珠公主正要继续砍断最后的绳索,却受到了来自后方的袭击。 就在这时,只听南忆公主大声欣喜地叫道:“苏雅祭司!快快救我!” 接下来苏雅便飞身到了索道桥中,轻而易举地便将南忆公主救走了。 璃珠公主在后面大声喊叫:“南忆,你根本就不是女皇的族人,你应该滚回你的国度!而不是留在炎国,更不该与我争夺苏雅祭司!” 然而回答她的确实一只照着胸口.射来的利箭,璃珠公主中了箭之后便倒下并翻滚下了悬崖。 戏的大概情节,与当时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 只是,这些情节有多少演绎编造的成分在里面,坐在包厢中的三人均无法核实,因为他们都没有亲身经历当时惊心动魄的一幕。 戏结束了,演员们向着观众席谢幕邀赏,扮演南忆公主的演员在收到赏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二楼那几位京中贵客坐在的包厢,眸色有些凝重,隐约间竟似有一丝暗藏的喜悦和心酸。 包厢内,方少逸的嘴角挂着苦笑,秦琰的眉头紧紧皱起,二人互相对视着。 一旁的宋相承似有许多疑问想要问方少逸,奈何面前二人这般架势,让他根本难以开口。 就这样,一场戏竟引发了一场沉默。 过了许久,秦琰渐渐舒展了眉头,目光也从方少逸脸上移开,脸色有些冰冷,问道:“你邀我们来看这出戏,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出戏是不是你安排的?” 方少逸笑了笑,提起酒壶为三人依次斟满酒,对秦琰道:“这出戏不是我安排的,不过演戏的伶人我认得,你们二位也认得。” 这次倒是宋相承急忙发问:“他是谁?” 方少逸道:“冯迁。” 宋相承一拍拳头:“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原来真的是他!” 宋相承当下便想邀冯迁见面,却见秦琰的脸色依旧一片凝重,只好看向方少逸,方少逸冲他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秦琰脸上浮出些许苦笑,又问方少逸:“你让我看这出戏,是要告诉我宋相宜还活着吗?” 方少逸点了点头:“我想是的,我在漠北的玛丹城,亲眼见过一个与宋相宜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子,而且她同相宜一样有孕在身,当时已经是快要生产了。” “什么?你说什么?”秦琰闻言忽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问方少逸道:“相宜她有孕在身?” 方少逸没有想到,秦琰竟然不知道宋相宜有孕,看到秦琰如此激动,再看宋相承也是一脸茫然,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日在桃树下约见相宜时,她告诉我的。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宋相承看向秦琰,秦琰低了头:“既然有孕在身,她为何竟从来都没有与我说起过……” 此时此刻,秦琰的心中满是歉疚。 宋相宜是何时有孕的,他少一推算便知道日期,正是在他们二人之间矛盾消失,渐渐浓情蜜意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 她身怀有孕,却先后经历了那么多的危险和波折。 先是被魏王劫持,然后便是被苏雅劫走到了炎国,最后竟落下了悬崖…… 想到这里,秦琰的眼睛突然冒出了两道精光,似酒醒了一般,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疑问,便对二人说:“既然相宜没有死,那我当日从鱼秋山下找到并带回来的便不是她!” 宋相承也是眼神一凛:“既然当时相宜已经有了身孕,那么只要开棺验尸便知道,你带回来的到底是不是她!” 秦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二人道:“朕一刻都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去,你们跟朕一起去。” 秦琰唤来魏然,让他先去通知赤尾营派人,然后便带着方少逸和宋相承来到了帝陵。 宋相宜的棺椁是半年以前入葬的,墓室的门已经被彻底封死,赤尾营的将士们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沉重的墓门打开。 一股潮湿而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秦琰持了火把便要进去,魏然拦住了他:“陛下,莫要着急,先让里面透透气。” 秦琰坐在了侍卫为他备的椅子上,却如坐针毡,也因喝多了酒,脾气继而有些暴躁,最终魏然拦都无法拦住,还是夺来火把大步走近了墓室。 方少逸和宋相承见状,也持了火把跟在秦琰的后面,进入了墓室。 打开棺椁耗费的功夫自然更大了些,秦琰紧锁着眉头,在一旁焦急地踱着步子等待着,不时看着那些为打开棺木使足了劲的侍卫们,恨不得上来搭把手。 宋相承和方少逸也都面色沉重,心中焦虑不安。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轰隆一声闷响,棺木总算是打开了。 棺材中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掩面,秦琰却急忙上前去,并指挥事先请来的仵作道:“朕命你仔细检查这棺中的女尸,看她腹中是否有婴孩的痕迹!” “是!”年轻的仵作,眼神看上去精明而锐利,对秦琰跪下说道:“陛下,微臣定当竭力而为,只是需要伤害这位娘娘的遗体,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秦琰不耐烦地说道:“朕不怪你,赶快去查验,朕要的是实情!” 仵作这才起身,立即戴上了口罩和手套,上前拨开女尸的衣服,用准备好的小刀划开了女尸的小腹,仔细查验起来。 经过一番仔细的解剖,仵作大概是已经得到了结论,便将秦琰让到了前方。 方少逸和宋相承也一同走向前去。 只见那仵作指着尸体腹部解剖过的地方,对秦琰报告说:“陛下请看,这里是女子的胎宫所在位置,如果是有孕的女子,两月之后应该能看得到胎盘,胎儿足三个月便发育成型。” 秦琰看着那被划了一刀的腹部,伸手指着那翻咧着的胎宫,迫不及待地问仵作:“此处空空如也,是说明她生前根本就没有怀孕,对吗?” 第420章 御驾亲征 仵作点了点头:“启禀皇上,确实如此,此女胎宫中并无胎儿,亦无胎盘残留,微臣确认她生前并未怀孕。” 至此,秦琰的脸上,紧张而焦虑的神色终于退却,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容。 他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棺中的尸体,转头向赤尾营统领王顺直命令道:“把尸体送到旧府去,放到冰窖中,派人严加看管。” “是!”王顺直立刻领命。 一行人出了帝陵,秦琰抬头看着夜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对方少逸说:“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就为告诉我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罗里吧嗦了?!” 方少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不这样做,陛下不一定会相信。” 言外之意,你知我知。既以君臣论身份,所说的话难免都要在心中掂量一番,筛选一番,除去不能说的,不敢说的,也就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然而朋友却不同,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言语之间无所顾忌,真话假话一眼便能看出。 “少逸,你能如此为我考虑,便还是我的好兄弟!”秦琰拍了拍方少逸的肩膀。 方少逸笑了,握住了秦琰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张口道:“永远都是!” 然而最想说的那句话还是别在了心里,他的眸中两汪热泪漾起。 宋相承却猜出了方少逸的心思,拱手对秦琰道:“陛下,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就快些派人去寻找相宜的下落吧。” 秦琰重重地点了点头吩咐道::“魏然、王牧!” “属下在!” “你们明日便出发,到漠北一带仔细搜查,尤其是那个叫南忆的炎国公主,给我查清她的底细!” “是!” 安排完事情后,秦琰便先行回宫去了。 只剩下了方少逸和宋相承二人之后,宋相承对方少逸说:“看不出,你小子也是越来越聪明了,其实我早就纳闷了,你怎么会拉着我们来聚会喝酒看戏,原来其中目的果然不简单。” 方少逸笑了笑:“相承兄不要埋汰我,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终其根源,还是因为我心里放不下相宜。” 宋相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痴人,不过那部剧我看不大懂。” 方少逸话中明显带着微醺的酒意:“其实,我虽然在漠北玛丹城见过相宜,却没有认出她,因为她似乎记忆出了问题,完全把自己当成是另外一个人了,还是冯迁最终弄明白了一切,所以,有疑问得问他。” 二人一路笑着聊着,又回去了莳花楼…… 翌日,魏然和王牧便飞马向北驰去,秦琰这此可真的是急不可待,为此,把御马监里最好的两匹汗血宝马赠给了自己的护卫使用。 十天后,消息便从漠北传到了大良皇宫。 “果然如此……” 看完飞传,大良皇帝秦琰的脸上露出了俾睨的笑。 在朝堂之上,他对文武百官道:“朕意已决,明日朕将亲自带兵出征,发兵十万至漠北之地。另封方少逸为镇国大将军,前往西川平复灾患地盗匪山贼。朝中之事暂由宋太傅、定国公、汝南郡王你们三人联合处理。” “臣遵旨!”三人齐齐叩拜。 “谢陛下,臣领旨谢恩!”方少逸出列跪谢道。 定国公以为宋其凤又要说什么理由阻止秦琰发兵,便一脸等待好戏的态度,结果等了半天,却不见宋其凤吭声,心中无比失望和不解。 而汝南郡王对于秦琰安排给方少逸的事情自然是觉得不合适,但是考虑到人不能得寸进尺,便还是乖乖闭了嘴,不满意的话只字未好意思提。 大良的十万精兵涌向北梁边界的时候,北梁和辽国还打得不可开交。 而横扫天下的这场疫病一再蔓延,已经席卷了大良和北梁大半个国度,最终进入了炎国境内。 炎国女皇为此事也是寝食难安。炎国本来就是个小国家,地理位置又比较封闭,一旦爆发疫病,就会大量死人,国政就会难以安稳,甚至会担忧发生灭国的可能。 听闻了大良国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后,女皇更是担心万分,因为她早就从璃珠的口中听说,苏雅带回来的这个女人,就是现在的南忆公主,其实原本是秦琰当太子时的侧妃,是秦琰最喜欢的女人。 女皇很担心,秦琰御驾亲征的目的可能会与此有关,一得到消息,便将苏雅招来了议事。 看着几个月未见面的苏雅在皇座下行礼拜见,一身白袍依旧风流潇洒,女皇的心中不禁又春心荡漾起来。 只是苏雅那张如同冰块一样的脸,摆明了不愿意提这茬…… 苏雅见到女皇,张口便问:“不知陛下召见,有何急事?” 女皇慢悠悠说道:“没有急事,就不能见你了么?” 苏雅垂下了眸,言道:“既然陛下没什么急事,那我便说说我的事吧。” 女皇挑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他道:“那就请祭司说说罢。” 苏雅道:“既然这次秦琰亲自来了,不妨就把他请到宫中,将我们炎国与大良之间的恩怨进行一次和谈,要向大良以后保证再不会有类似于行刺的事件发生。而大良亦要待我们为属国,庇佑炎国百姓。” 女皇听闻后不禁皱了眉头:“祭司说得容易,这百年之族仇怎么可能说消就消?” 苏雅点头承认女皇的担忧,却又道:“仅凭我们一方之言,自然难以让秦琰相信。所以我们必须利用南忆公主,只要她恢复记忆,我相信她一定会帮我们同秦琰说和的。” 女皇长眉一蹙,又犯了难:“南忆公主的记忆……这都快一年了,也没觉得她记起过去的事情来,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想起来了,却故意瞒着我们?” 苏雅摇了摇头,笑道:“应该不会的。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计划,只要按照计划实施,她应该能够恢复记忆的。” 女皇好奇道:“什么计划?” 苏雅神秘地笑了:“我准备让她,再次亲身经历那场坠崖事件。” 第421章 公主的重任 女皇听闻苏雅竟是这样的计划,心中既感到好奇,又感到一丝不悦,几句嫉妒的话便脱口而出:“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在乎她,比她自己还关心失忆的事情。” 苏雅也并不避讳,直言道:“对于炎国的生死存亡,她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不仅仅因为她的特殊身份,还有她与大良皇帝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们能在这上面做好文章,则比指挥千军万马都管用,更何况我们只是个小国家,根本没有千军万马。” 一谈起国政大事,女皇便似有些头痛的感觉,不过这一次,也许她认为真的是事关重要,便耐心地听苏雅说了很多。 最后,女皇便顺着苏雅的意思,说了下去:“既然祭司愿意以宋相宜为饵,引诱秦琰来炎国,那么就不如尽早把这饵料放出去。” 苏雅似乎并未留意到女皇的神色有些不悦,接着便道:“这个我也已经有了打算……” 女皇却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我看就听我的安排吧。” 苏雅一怔,问道:“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女皇轻飘飘说道:“这不现在正闹瘟疫吗,我听说炎国的瘟疫都是北梁和大辽交界处的人给带来的,就让南忆公主随同云光教的救护队伍到北梁边界一带去救治灾民,你觉得怎么样?” 苏雅脸色有些发沉,对女王请求道:“陛下,南忆她孩子还小,她到疫区去自然不能带着孩子,再说疫区是极其危险的地方,我不赞同派她到那种地方去。” 女皇见苏雅如此维护南忆公主,便也换了一副严厉的嘴脸道:“这种赈灾救灾的事情,皇室总是要派人去的,你也知道我们一般都是派公主去。 如今璃珠公主那样子也不方便再出去,朕的女儿金岩还小,就只剩下南忆公主可以派遣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祭司休要再与朕讨价还价。” 苏雅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又道:“可是那孩子怎么办?” “你放心,宫中有的是奶娘,我定会保证她的儿子好好的。” 听着女皇那一声悠长的安慰,苏雅苦笑了一下:“原来陛下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女皇眼眉一挑,得意道:“当然,那可是秦琰的儿子,留在我的手里自然是有用的。” 苏雅看着她的脸,用提示的语气说道:“可是你的手里,已经有一个了!” 女皇知道他指的是鸿钧,那个由苏雅从大良国带回来的孩子,据说是秦琰和太子妃的孩子。 不过女皇也不傻,秦琰女人众多,却只宠爱宋相宜,那么对宋相宜的孩子自然也会爱屋及乌。 “多多益善,你不要和我争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你若再和我争,我就把他们送到太上皇那里去。” 女皇一耍无赖,苏雅便没有了脾气,他试图赶紧打消她心中的这种念头:“陛下,千万不能这样做,如果送到太上皇那里,事情会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太上皇一定会用这两个孩子做筹码换秦琰的命,这样的结果便是一场恶战!会对炎国不利的!” 女皇狡黠一笑:“你既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就不要拦着我。” 没有想到女皇把所有的聪明劲都用在和自己周旋上面了,苏雅很无奈地叹了一口子,只能暂时任由她所为。 苏雅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做法,最后问了一句:“陛下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 “等等,前往灾区整治瘟疫这件事,云光教那边你安排好人了吗?” 苏雅的腿已经迈出了殿门,女皇突然在他身后问道,便微微回头道:“还没有。陛下为何问这个?” 女皇道:“我的意思是,你尽量不要亲自去了。” “哦,那要看具体灾情如何。”苏雅言罢,离开了大殿。 三日后,女皇便下了圣旨,命南忆公主带领医护队伍前往灾区整治瘟疫,安抚民心。 南忆接了圣旨后,不禁为难起来。 圣旨上说了,这一去就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可是摇篮里的婴儿还那么小,孩子没有父亲本来就十分可怜了,作为相依为命的母亲,她真得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他。 正在南忆望着摇篮里的孩子,潸然泪下的时候,苏雅轻轻地走了进来,对她说:“别难过了,孩子留在宫里,不会有事的。” 南忆心中清楚,那种母子连心的血脉之情,像苏雅这样的局外人不可能有切身体会,他也自然无法理解,南忆对孩子的担心和难以割舍。 况且,她虽然是一个已经失去过去记忆的人,但是判断眼前的事情却还是有着自己的逻辑的。女皇每次对她的决定,都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敌意,不似多大的仇恨,却处处充满提防,理由找得也是十分充分。 让一国公主前往灾区救治灾民,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自己支离苏雅的身边,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想好的计划。 这个时候,南忆才感受到,一个有着至高权利的女人的嫉妒心,有多么的可怕。 南忆看了眼苏雅,苦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当炎国的公主,会面临如此重大的责任担子。” 苏雅点了点头,安慰她道:“生在皇家的人,大都都要面临很多身不由己的难题,日子自然是没有太轻松的,习惯就好。” 南忆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习惯这些,因为有些东西很难习惯。我只想找回我丢失的记忆,过回我原先的生活。” 南忆的这句话,让苏雅不禁一怔,口中喃喃道:“你原先的生活……” 南忆笑着继续问他道:“我原先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说说啊……我原来的事情,你都知道是么?可你为何不告诉我?” 苏雅垂下了眸,温和地安慰她:“我会帮你找回记忆,但不是通过将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告诉你。那样会干扰你的记忆恢复。” 南忆想了想,觉得苏雅的话多半像是真的,便笑道:“我暂且信你……可是,前往疫区,我真的好担心……” 第422章 惊喜重逢 苏雅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再次安慰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救灾不只是你的职责,也是云光教的职责,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不料南忆却看着他笑了:“不必了,女皇既然这样安排,本就是刻意将我支离你的身边,你又何必违逆她的意思呢?” 那笑容如同利刃一样锋利,将他两边为难又试图两边周旋的处境一举戳穿。 苏雅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心中则感受到了彻底的失落。 南忆一边抱起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婴儿,看着那肉呼呼的小人儿,南忆的脸上展开了花,她一边安慰怀中的小人儿,一边对苏雅说:“你去和女皇说,我要带我的孩子一起走。” 苏雅面色凝重,苦口劝道:“女皇派你去的可是疫区,带着孩子会很危险的。” 南忆又道:“那我把孩子放在云光教,无论是鱼秋山分舵还是玛丹城的医馆都可以,这样总行了吧?” 苏雅摇了摇头,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别闹了南忆,如果你还相信我,就不要把孩子放在云光教。 因为那里不如宫中安全,云光教教皇已死,璃珠刚刚做了新的教皇,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 南忆闻言,眼中满是惊诧:“什么?!教皇已死?!璃珠……又是谁?” 苏雅笑了,眸深似海:“等你的记忆恢复了,你就会想起她,她绝对是一个比女皇危险百倍的女人。” …… 两天后,载满药品和救助物资的炎国皇家救灾车队,开始向着瘟疫重灾区挺进。 南忆坐在晃晃悠悠行走的马车里,心中满是对孩子的思念之情,想着想着泪水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她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场说是暂时的分别,给人的是遥遥无期的感觉。 她担心这一场分离会成为永世诀别,她担心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又在想孩子了?还是害怕了?” 与她坐在同一车厢里的颜素递给她一块手帕,安慰她道:“其实也不用太害怕,我们这些修习过云光教术法的人,抵抗力都是比一般人要强很多的,对我们来说,传染上疫病其实并不容易。” 南忆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缓解,颜素便又安慰道:“再说,不是还有我吗?你若是真的染上了疫病,我一定会把你救好的!” 南忆苦笑着对他道儿声:“谢谢你,颜素。你真是个好人……” 颜素却一脸腻烦的表情,借机又开始开玩笑胡闹:“嗯……不要总是这句话嘛,能不能再多点新鲜词,比如你真是个帅哥,你真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你真是个夫君的好人选!都可以!” 南忆知道一旦理会他,他口中的胡话便会没完没了,于是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颜素自讨没趣,便也闭了嘴,但他的性子注定不会坚持多久的安分,便会又扯些话题与南忆闲聊,一路上倒也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大概一天多的路程,车队便来到了炎国西南边界一带,经过颜素的介绍,南忆了解到此地,西南方与辽国接壤,东边百里之外便是大良国的地界。 说是疫区救灾,实际上离疫区还有一段距离,颜素便下车整顿了一下人手,提醒整个队伍注意警惕,以防被辽国的马匪所袭击。 接下来的路上,不断遇到有病倒的灾民需要救助,南忆便下车同颜素一起步行走。 颜素见状,急忙劝她回到车上去:“我说我的大公主,你快回去,苏雅师兄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你,你要是有点闪失,他可是要拿我是问的!” 南忆瞪了他一眼,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走在了前面。 颜素急忙追上了她,拉住她就往马车里拽,一边说着:“就算师兄没有事先叮嘱,我也不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的,求求你听话,快点回车里去吧。” 南忆挣扎着停了下来,拼命甩开了他的手臂,对他说道:“让你说的,我好像一个拖油瓶一样!我既是云光教的人,又是大炎国的公主,此番出来就是为了救灾,怎么能看着你们在外面忙乎,自己却躲到马车里去!” 说着,南忆便戴上了口罩,挽好头巾,径直向着一个聚集了几个疫民的大树下走去…… 颜素见状急忙提了药箱子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走了过去。 南忆集中精力,沉下心思,为那些疫民诊断,把完脉后,神色一片凝重:“应该是是十分严重的疟疾症。” 颜素笑着看着她那十分严肃的模样,不禁说道:“没想到你身为大炎国的公主,竟能如此放下身段,真的肯用毕生所学为这些灾民诊治。” 南忆蹙眉问道:“怎么?我这样做不对吗?难道以往的公主救灾,只是出于名义?” 颜素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公主救灾赈灾,不过是皇家人安慰人心的面子活罢了,以往的公主们都只是象征性地出个面,哪会像你这样真正投身具体事情的。” 南忆笑了笑:“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如果我的记忆永远不能回来,那么我必须要用许多美好的东西重新构建我的记忆,什么样的东西是美好的,我自有我的认识。” 说着,南忆已经开始为第二个灾民诊断。 这个灾民是个年轻的女子,已经病得虚脱了,她靠着墙而坐,整个人已经处于昏迷之态,没有了意识。 南忆用手抬起她的头,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着双眼,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告诉她,这张脸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南忆从颜素手中拿过水囊,喂对方喝下了一口水,那女子才缓过神来,慢慢抬起了眼皮,睁开了眼睛。 然而,当她看到眼前的南忆时,反应却令人十分诧异,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一副格外惊喜的表情…… 她抬起手来,指着南忆公主,疑惑地问道:“侧妃娘娘,你怎么这样打扮……” 第423章 误入记忆 南忆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指,对她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侧妃娘娘,我是炎国的南忆公主。” 那女子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像波浪鼓一样狠狠地摇着头,看着南忆,又道:“我不会认错人的,侧妃娘娘,我是烟霞啊,是你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姐妹啊,你忘了我了吗?” 烟霞……瞬间,许多画面出现在南忆的脑海里,她的一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眼前的景象开始发虚,晃着晃着人便倒了下去。 而烟霞见状,一激动,加之病得本来就中,也再次晕厥了过去。 颜素见状急忙扶住了南忆,并转头吩咐道:“来人,先把这位烟霞姑娘抬走,要好好救治,一旦有了情况,立刻报告我。” 有几个人立刻抬着担架过来,弄走了烟霞。 颜素将南忆抱回了马车上,自己也脱了鞋上了榻,自后背为她渡功,一段时间后,南忆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的脑中此刻清晰地涌现出许多有关烟霞的画面来,似乎可以确定,这个叫烟霞的女孩,确实是曾经存在于她生命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南忆对颜素说:“能不能让我再见见那个女孩?” 颜素面露难色,苏雅对他曾有警告在先,一旦南忆试图进行自我记忆恢复,都要让他及时阻止她…… 颜素知道苏雅是担心她恢复记忆不成,精神反会受到伤害而失常。 看到颜素一脸犹豫之态,南忆又催促道:“快点去把她带来,你再不去,我就自己跑去见她了!” 颜素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南忆,听我说,虽然她是你的故人,知道你过去的事情,但我劝你,最好不要见她。” 南忆此时明显有些按捺不住的焦灼,瞬间便对颜素翻了脸:“我失忆这么久,活得有多么痛苦,你们知道吗?每当我试图回忆的时候,你们都要阻挠我,你们到底存着什么心?!” 颜素看到南忆情绪激动了起来,急忙安抚她:“我们阻挠你,是怕你出事啊……苏雅师兄说过,你的这种失忆,必须选择合适的时机,一次性扭转根治过来。其它的方法都是不可行的!” 南忆愤愤地看着他:“那我连与故人见见面都不可以了吗?” 颜素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怕有些回忆让你受到伤害,影响记忆的恢复。” 南忆嗤道:“我不信……我现在意识很清醒,不会轻易受到伤害的!” 颜素无奈劝道:“南忆,你听我说,我已经将那个女孩安置到了我们随行的队伍中,现在也有人在照顾她。我保证,你们将来会有见面的机会,只是不是现在。” 南忆便问他:“那什么时候可以?” 颜素想了又想,才对她说道:“等我们返回炎国以后,因为这件事,我真的做不了主。” 南忆看得出颜素是真的很为难,也不想逼他做出违逆苏雅意思的事情来,于是才答应道:“好吧,虽然时间会很长,但我可以等……”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忆换上了普通医者的衣服,与大家一起进行灾民疫民的疾病救护,她暗中偷偷走遍了整个车队的营帐,却没有找到烟霞的丝毫痕迹。 她想,一定是颜素把她偷偷送走了,也许是送回了炎国皇宫,也许是送回了云光教。 就这样,恢复记忆的道路上,刚刚打开的一扇窗又被关闭了,南忆的心中无比失望与痛苦。 烟霞这条线索的中断,却彻底激起了南忆心底,寻找记忆真相的迫切渴望。 她开始挣脱颜素的看管,对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产生了三分怀疑。 又是吃药的时间,自从烟霞出现以后,颜素便开始给她吃哪种红色的小药丸,她记得,之前自己因为回忆的冲击而头痛的时候,苏雅也是给她服用那样的药丸。 看着那红得有些透明的小药丸,南忆的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了一团莫名的怒火。 她试着将那药丸含在舌头下方,当着颜素的面咽下,等他离开之后,便吐了出来。 反复几次过后,虽然头痛依然来袭,但是记忆确实有了很大的突破。 她清楚地想起来,烟霞是过去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丫鬟,她想起了几个印象深刻的片段,其中有一段,是她与烟霞在碧云的坟前祭拜,还有一段是雷雨之夜她们一同拯救了一个待产子的孕妇…… 至于其他的,不知为何,却是想不起来了。 对此,南忆并不灰心,她认为她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一点一滴地把记忆都找回来。 她的心思,渐渐地也离开了救治灾民之事,经常一个人跑到远离队伍的地方去发呆,颜素每次都派人跟着她,然而她却会发脾气,那些侍女也不敢靠的太近,只好远远地看着她。 有一天,她又来到河边上,坐在了荒草丛边,想着记忆中反复出现的那些片段,试图记起一些东西。 时间过去了很久,突然之间,她的耳边传来了侍女们的叫喊声。 南忆急忙站起身来茫然四顾,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已经远离了队伍,而且跟随她的侍女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忆有些微微的心慌,急忙离开了河边,向着记忆中营地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了几步,便从前面的草丛中突然冒出了几个手持大刀的辽国流寇,将她团团围住。 一个看上去像是流寇头目的家伙冷哼着对她说:“别找了,你的同伴都在我们的手里了,哈哈哈哈,真没想到,这瘟疫遍地的地方,还能遇到一群女人,而且还有这么美的一个!” 流寇头目邪笑着伸手过来抓南忆的脸,南忆立刻伸手用两根手指狠狠敲了一下对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那粗壮的手腕竟然就那么扭折了。 没有想到眼前的美女竟然这么厉害,流寇头目瞬间眼中冒出两道邪光,对手下吩咐道:“一起上,把这女人给我拿下!” “是!”七八个强盗应声后,各个持刀拿剑,冲着南忆公主围拢了上来。 第424章 荒野阴瘴 南忆拔足旋身而起,飞出了重围,在流寇们再度冲向她之前,已经摸出了几枚飞镖,瞅准机会发了出去,只听嗖嗖的几声响动破空而出,先后有三名强盗被击中,应声而倒,均被打伤。 强盗头目见状十分恼火,手中大刀一轮,亲自上阵与南忆展开激斗。 南忆手中没有武器,只好提起一口气,上下翻飞,左躲右闪,避开那锋利的刀刃袭击。 十几个回合之后,南忆已是一身香汗淋漓,对手强盗头子一身蛮力,每一次攻击都用尽全力,南忆虽然灵活,但时间久了,在体力上也渐渐有些难以支撑。 这时,她不得不想到用简单的术法来对付他。 云光教的高级术法精深莫测,南忆所掌握到的还只是一些借助外物施展的术法。 她从袖管中摸出了几只小黑虫,掐了一个指决,口中默念了一句咒语,那些小黑虫便从她的手心里飞了出去,直奔那几个流寇而去。 流寇头目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以为几只小虫没什么可怕的,便上前来挥起肥厚的手掌抓了一只在手里狠狠一捏,咧嘴冲着南忆浪笑道:“还以为你个小娘们有什么能耐,雕虫小技而已!快点乖乖束手就擒,一会儿大爷我可以怜香惜玉点,不然的话,哼哼……” 南忆一脸沉静,冷冷地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自己…… 终于,在距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强盗头目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痛苦,接着他便不由自主地浑身抽搐起来,继而不能自己,身体渐渐软了下去,委顿在了地上。 而另外的几只飞虫,在流寇们并不注意的时候,也纷纷落到了他们身上,接触到了他们外露的皮肉。 于是,流寇们也都跟他们的头目一样,渐渐抽搐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南忆对他们用的是一种有毒的迷虫,伤不致死,但会让他们昏迷短暂的时间。 在这些了流寇起来之前,南忆抓住时机,起身便跑。 就在这时,她突然隐约听到有女子呼救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 南忆心中一震:“不好,是那些被抓走的侍女!” 早就听说过辽国人的凶悍,对俘虏来的女人会象对牲口一样随便凌.辱虐杀,南忆的心头不禁一紧,她认为自己必须去拯救那些被抓走的女侍,倘若眼睁睁看着她们因她而死,自己却逃跑偷生,是万般做不到的。 南忆捡起强盗头目手中的大刀,寻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南忆看到大概有五六个流寇看着四个侍女,旁边是他们的马匹,那些流寇大概是在等待他们的头目得胜回来,一个个表情悠闲自在,不时在那些被绑起来的侍女身上揩把油,口中发出阵阵阴亵的笑声。 南忆闻声皱了眉头,咬紧了牙,恨不得把这些流寇统统砍倒。 然而担心那些侍女的安全,她先蹲下身来,埋伏在了草丛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只见这一块区域被一人多高的蒿草所覆盖着,而且是时西北风正吹得猎猎有声。 南忆将自己的面纱摘了下来,捡了几枚小石头放在了里面,然后将其抛了出去,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将那面纱抛得高高的,等它落下的时候,保证会出现在那些流寇的视线之中。 果然,那些流寇被那面纱所吸引,有一个流寇便走了过去查看,南忆瞅准机会,捡起一个小石子当做暗器冲着那处丢了过去,只听那流寇发出了一声惨叫,嗷嗷地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四处寻找攻击他的人。 其余几个流寇却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在看他的笑话。 那流寇回头骂道:“有什么好笑的,这草丛里他么的有猫腻!” 说着,那流寇捡起了那块南忆的面纱,正欲走回去,后脑勺上又挨了重重一击,这次南忆打得力道很重,那流寇直接翻了白眼跌倒在了草丛里。 流寇手中的那块面纱随着西北风飘飞了起来,这时,原本发笑的几个流寇都笑不出来了,他们互相之间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出现了十分害怕的表情。 这时,草丛里突然出现了几个身影,是流寇的头目和跟随他的其它几个流寇,当南忆看到他们的时候,嘴角不禁浮出笑意,她心里清楚,那些人虽然醒了过来,体内的毒素却还在发挥作用,此时正像木头人一样失去了意识。 眼看着流寇头目和其他几个流寇向着看守侍女们的地方一步一步挨去,等待着他们的同伴起初是高兴的表情,等看到他们真正的神态时,缺一个个如同吓飞了魂。 那几个流寇大声嚷嚷着:“鬼啊,鬼啊!” 一个个再也顾不上别的,丢下那些侍女,撒腿便跑。 那些侍女也看到了如同僵尸一般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流寇头目几人,吓得也大声叫喊起来。 南忆见状急忙从草丛中出来,穿过那些“僵尸”流寇,飞奔到侍女们身边,将她们身上的绳索一个个解开,对她们说:“快点跟我走!” 南忆带着侍女们一路拼命奔跑着,向颜素所在的营地奔去。 她们跑出去很远很远,却始终看不到营地所在,不仅如此,连一路上一直傍着走的那条河也不见了踪影,四周只有一人多高的荒草,和呼呼的西北风。 南忆心中觉得不妙,侍女们不会武功,又不懂术法,个个更是紧张的无法形容。 她们现在都把南忆公主当做是主心骨,都眼巴巴地看着南忆,希望她能够想出逃脱的办法来。 南忆停下了奔走的脚步,改为慢慢地摸索前进,一边走一边向四周看着,突然她的脚下被什么东西咯到了,低头一看只见是自己刚刚丢出去的石头。 南忆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没有走出过这片荒草地。 此情此景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传遍了她的全身。 在来的路上,颜素曾经给她讲述过草原上经常发生的诡异事件,在草深的地方会有阴瘴之物存在,人误入其中便会进入一个迷圈,永远都走不出。 第425章 黑袍巫祝 “我们,大概是进入阴瘴了……这些阴瘴之物是草原部落的巫祝们为驱逐入侵者而设置的陷阱,一般人很难破解。” 南忆低沉无力的话语中,冲满了担忧。 侍女们有的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有胆子小的一个,竟一时间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 “不要再哭了,哀怨和恐惧会让它更加肆虐猖獗的!”南忆制止了那个哭泣的女孩子,并拉起她的手,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蹙眉想着办法。 有个胆子大些的女孩子拿起石头狠狠地向远处丢去,一边骂道:“臭东西,臭阴瘴!给我们滚开!” 南忆突然想起,颜素似乎提起一句,好像营造起欢快的气氛,便能将其驱散。 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芒,南忆的心中兴奋起来,忙对几个女孩子说:“现在,我们开始唱歌,唱欢快的歌!快!” 几个女孩子不明所以,南忆道:“照着做就可以!不要问为什么!” 说着,南忆便带头唱了起来…… 几个女孩子也跟着她唱了起来,南忆没有想到,这几个侍女,个个都有着一副好嗓音,唱起炎国的情歌、山歌来,声线优美,曲调流畅,不多时,几人便完全投入到了歌声的意境中。 这时,难以发现周围原本狂风肆虐,荒草飞扬的景象渐渐不见了,风停了,草静了,夕阳发出柔亮的光,射穿了云层,映照着姑娘们的脸庞,个个显得温柔而亮泽。 “看!湄水河!”有侍女指着远方大声喊了起来。 南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再次看到了那条蜿蜒在草原之上的巨河。 众人的心情瞬间便欢悦起来,因为她们都知道,只要找得到湄水河,就能找得到回营地的路。 既然顺利脱险,南忆便也不打算再在此处浪费时间,于是便带着众侍女向湄水河畔走去。 然而,刚刚向前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个身着褴褛黑袍的焦黑身影,出现在了前方的草丛里,似乎听到了后面的动静,那身影渐渐转过身来。 只见那人披散着一头乱发,他的脸竟是一个恐怖的野兽头骨! 胆小的侍女看到那人脸的时候,吓得发出“啊!”的一声惊呼,竟一头钻进了南忆的怀中。 “别怕,他戴的面具而已。” 南忆一边安慰侍女,一边张口问那头戴兽骨面具的人:“刚才,可是你施展的阴瘴?” 那人自面具下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他吱呀呀转动着那颗戴着兽骨的脑袋,自漆黑的空洞中看向南忆,说话的声音像笑声一样阴森恐怖:“没想到,你竟能破解得了本巫的阴瘴之阵,看来也是懂得一些行道的。” 那个胆大的侍女对那人道:“既然我们已经破了你的阵,你就应该让我们离开。” “哼哼哼,本巫可以让你们离开。不过,她要留下!” 那黑袍巫祝说着,抬起手来指向南忆公主。 胆大的侍女十分气愤:“你不可以这么做!我们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 那黑袍巫祝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更是懒得和她废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双手张开,兽骨面具下传来嗡嗡嗡的念咒之声。 只见刚刚放晴的天空又涌起了乌云,阳光再次暗淡下去,飞沙走石不知从何处而来,在人的眼前肆虐…… 一声恐怖的威胁自那巫祝的口中发出:“要么只留下她,要么都让你们死!” “你听下吧,我留下来,但你要答应我,让她们平安回去!她们都是拯救这一代疫民的医女,都是善人,你若伤害了她们反而会有损你的修为。” 南忆的一番话,倒是让那巫祝动了心,他听罢立刻便收起了咒术,四周再次恢复了正常。 那黑衣巫祝对南忆说:“好吧,本巫就答应你。” “你叫什么名字?”南忆问那名胆子比较大的侍女。 “我叫洛佳。”那女子答道。 南忆低声嘱咐她道:“好的,洛佳,你听着,你带着大家先回去,告诉颜素舵主发生的事情,让他来救我,我自己也会想办法脱身的。” 洛佳显然对把南忆自己一人留下来,觉得十分不放心,犹豫道:“可是,这个人很危险的,公主你……” “我没事的,你们快走吧,不然这个巫祝反悔的话,我们可都走不了了。” 在南忆公主的催促下,洛佳终于答应了她,先带着其他几人离开这里,回营地去。 看着洛佳等人渐渐走远,南忆才回过眼神看着那个巫祝,问他道:“现在说说吧,为何要我留下来。” 那巫祝只是阴阴地笑道:“我要带你去见我们的王。” 南忆平素在宫中的时候,也学习过不少功课,对于辽国也是有一些了解,便问道:“你们的王?你是说草原王辽耶吗?” 黑袍巫祝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正是辽耶大王!” 那巫祝说罢,便又施展起巫术来,南忆只觉得身子渐渐平躺了下去,感受到了一股悬浮的力量,就如同周围的荒草似乎都变成了水一样,将她浮起,飘向不知所以的某个方向。 飘着飘着,她便感觉到自己昏昏欲睡,渐渐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等到南忆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座毡帐中,透过帐顶的通风口,她看到了外面一弯明月悬挂在夜空之中,似乎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美好夜晚。 她坐起身来,感觉到头很沉,虽然浑身疲倦,倒是没有受伤的地方。 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猜测自己应该是到了辽国人的营地,只不过帐子里,却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所在的大床上,铺着一整块巨大的洁白兽皮,床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各种奶食小吃,还有一壶温热的马奶酒。 周围的墙上悬挂着各种兵器和兽皮制成的物件,但排列整齐,并不显得凌乱。 除此以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南忆用目光搜寻了一番,发现帐子的角落里确实有一个熬药的小壶,药香大概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这药会是给谁准备的呢?抑或说这间毡帐会是谁的呢? 不过此时,南忆心中还是觉得万幸,不论怎样,辽国人倒没有真的把她当做俘虏对待。 第426章 草原夜话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套草原部族的衣服。 女子把托盘放到了南忆的床上,然后对她说:“我叫绿儿芬,大人派我来负责照顾姑娘你的,请你换上这套干净的衣服吧。” 南忆并没有照做,而是问她:“抓我来的那个巫祝到哪里去了?” 女子一愣,随即想了想,对南忆说:“你说的是夜巫大人吗?他去休息了。” “哦?他不是要带我见辽王吗?辽王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辽王大人不在寝帐中,他出去待客了,很晚才会回来。” 南忆又问了女子几个问题,这女子说话十分有分寸,她几乎从对方口中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看着小桌上的饭食,南忆感觉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但又不知道辽国人会不会在其中做手脚,便邀请那女子一同用食。 那女子倒也大方,她抬眼看了南忆一眼,道:“这些饭食是夜巫大人吩咐我们准备的,里面没有毒药,你可以放心食用。” 说着,她吃了一些示范给南忆看,并倒了一杯马奶酒给南忆。 南忆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有了果腹感之后,对那女子道了声谢谢,说:“谢谢你,我想休息了,希望明天能够见到辽耶大王。” 绿儿芬道:“好的,姑娘先休息,只要辽耶大王一回来,我便会告诉你。” 说是休息,南忆躺在偌大的兽皮床上,根本就合不上眼睛。 莫名其妙地就被辽国的巫祝抓到了辽国营地,对方有何目的丝毫不知道,也不知道洛佳她们是否已经找到了颜素,并告知他自己的情况,南忆的一颗心实在是忐忑得很。 在同一片营地中,距离南忆所在的帐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更大一些的帐子,里面正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大概是南忆随夜巫来到这里前不久,大良皇帝秦琰,受辽王的邀请,来到了炎国军营。 放在过去,这是永世不可能的事情,大良国一向视辽国为强敌劲虏,建国百余年来从未与之有过结交。也不知辽耶这次采用了什么样的神秘方法,竟然真的将御驾亲征的皇帝秦琰给请来了。 此间,辽国正在与北梁打仗,酒桌上的话题自然也围绕着当前的战事展开。 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辽耶心中估摸着,也是该说正事的时候了,便站起身来,再次向秦琰敬酒:“大良帝肯来我这草原王帐中一座,是辽耶三生有幸,请!” “请!” 二人双双干了杯,草原上的酒列性强,对此酒并不习惯额秦琰,此刻脸色已经有了些微红的潮意。 秦琰放下了杯子,吃了口烤肉缓解着胃里的酒劲,说道:“多谢辽王款待,只是不知辽王今日为何邀朕至此?” 辽耶依旧十分热情地为秦琰斟满了酒,接着便微眯了双眼,说起了当前的战争:“北梁与我大辽的战争,已经打了将近一个月了,我想良帝一定也对此十分关注。” 秦琰沉声道:“那是自然,不过,朕却并不知道你们两国为何而开战。” 辽耶笑道:“这事要是说起来话就长了。不过良帝身居宫中,倒是没有听说一些小道消息吗?” 秦琰笑着摇了摇头:“朕每日公务繁忙的很,的确没有时间打听市井之言。” 辽王又道:“本王要说的小道消息,在北梁和辽国都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 “辽王可否告知一二?”知道辽王既然肯提起,那便是抱了说出来的心思,秦琰便顺水推舟了一把。 辽王又饮了一杯,咂了咂嘴,说道:“自上次本王与北梁太子吴云一同借道返回漠北之后,便有消息从北梁传了出来,吴云的兄长吴海为了与其争夺储位,竟编造出吴云并非梁帝亲生之子的谣言来,可笑的是,梁帝竟然还信了。” “哦?”秦琰冷峻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吴云并非梁帝亲生?那会是谁的儿子?” 辽耶笑咪咪地低下了头,伸长脖子看着秦琰,问道:“良帝真想知道?” 秦琰笑道:“反正都是谣言,说来听听又何妨?” 辽王这才低声对他说:“小道消息说,吴云,他是我辽耶的儿子!” 辽王说完,竟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震得整个帐子都微微发颤。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南忆公主,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狂笑之声,不禁猛然惊醒,她穿上鞋下了榻,便想到外面看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一掀起帐帘便被外面的护卫给逼了回来…… 落下帐帘之前,南忆看了一眼外面的守备情况,只见里三圈外三圈的,全是辽国的马刀兵,把个帐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看来,再见到辽王之前,她想出去是很困难了。 在充满酒气与欢笑的大帐里,辽耶与秦琰还在喝酒。 秦琰不禁点头道:“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梁帝必然是相信了吴云是你的儿子,所以才出兵打的你。可是既然梁帝相信,那此中一定得有些架得住的证据才行啊。” 辽耶知道秦琰是在套他的话,便大方地点了点头,承认道:“说实话,二十年前,本王那时还年轻,与北梁帝的舒妃,吴云的生母确实有过一段儿女情长。” “哦?果真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看来朕的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秦琰半开着玩笑,喝完了杯中的酒,兴味颇深地听辽耶讲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情来。 草原王辽耶喝多了酒,豪爽的脾性便显露无疑,将事情前前后后粗略说了一遍。 大概意思就是,吴云的生母当时还不是梁帝的妃子,她与她的姐姐结伴向南而行,遭遇到辽国盗匪,姐姐侥幸逃脱,而她却被抓了起来,然后就遇到了年轻的草原王辽耶,被他所救。 草原王在描述到这一段的时候,说的是眉飞色舞:“说是被救,其实跟被抓也差不到那里去!只不过本王当时是个王子,即使贪恋人家的美色,多少还是有些风度的。我对那女子说,只要她肯从我,去留便任她选择。” 第427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从是从了我,却并非如我所愿地留下来,而是选择了离开。” 说到这里,似乎触碰到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草原王有些黯然心伤,他独自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嘴里的话却停了下来。 秦琰还在等着他说下去,便问道:“然后呢?” 辽耶叹了口气,道:“然后她便到了北梁,做了北梁帝的妃子。” 他那样子,显然一副失意之人的模样。 再往后的事情,即使辽耶不说,秦琰也都知道。 自从辽耶做了辽国的草原王之后,便与北梁开了战,当时的那一场战争规模丝毫不亚于如今两国之间的这场战争。 秦琰之前并不知道,两场战争的起因,竟然也有着神秘的关系。 二十年前,辽耶与北梁帝为争一个女人而发起战争,二十年后,这个女人的孩子,太子吴云的身世又引发了战争。 如果吴云真的是辽耶的儿子,那这场战争肯定是要继续狠狠地打下了去。 想到这里,秦琰又问辽耶:“那吴云现在在哪里?” 不料辽耶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自暗探来报,自从北梁皇宫发生宫变后,吴云与舒妃便不知去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真相只有舒妃自己知道。” 秦琰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从一出生开始,皇后冯婉便做了自己的养母。 然而,当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遭遇杀母之仇,最终的结果便是母子反目,所以至今冯婉还待在冷宫里,母凭子贵依仗秦琰风光一生的想法终是夭折了。 秦琰举杯喝了一口,对辽耶说道:“倘若吴云真是你的儿子,你将如何对待他。” 辽耶哈哈一笑:“说实话,本王现在并不在乎他是谁的儿子。如果太舒妃肯来投奔本王,本王便依然优待他们母子。北梁出事之后,本王一直在派人寻找他们母子的下落,结果却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辽耶又喝了一杯酒,脸上忧愁满满。 秦琰心中想,如果北梁帝还活着,辽耶这么做的话,难免会被人认为是故意做给北梁帝看的,目的是要北梁难堪,要北梁丢脸。 可是现今北梁帝已经驾崩,太舒妃母子二人被吴海驱逐追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辽耶自己也十分清楚,若是他依然大张旗鼓出面,很容易便会引祸上身。 然而辽耶却还真坚持这么做,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辽耶的心中,果真还是装着太舒妃的。 秦琰举杯对辽耶笑道:“辽王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可真是有胆量!” 辽耶却哈哈大笑,举起杯来,直爽地说道:“非也,本王只是多情而已。北梁已经起了内讧,皇子吴海杀死了北梁帝篡位登基,若不把握住现在的机会,以后政局稳固了,就没有机会了。” 二人谈了一阵,话题终于再次回归到了当前的战争上面。 秦琰试探道:“辽王如今节节胜利,应是志在必得吧?” 辽王却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这场战争,看似我辽国趁着北梁内乱下手,打了它个措手不及,然而并不能肯定,我们辽国就是最终的赢家。” 秦琰沉声问道:“为何?” 辽耶叹道:“如今我辽国已经打到了湄水河畔,北梁的水军为数不多,全都扎营在河的对岸,然而我的人却都是骑射之兵,并不善水战,所以不敢冒然渡河。” 秦琰略一思忖,道:“哦,原来如此……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辽王饶有深意地看着秦琰,说道:“本王原以为这场战争到此便是走到头了,不想恰逢良帝率大军至此,真乃天助我也。” 秦琰笑道:“你们两国打仗,其实并不关我大良什么事。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为了保证我大良疆土的安全而已,大良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们辽国。” 辽耶道:“这个本王也知道,所以本王希望良帝能不计前嫌,与我辽国结盟,一同对付北梁。” 秦琰道:“那要看结盟对我大良而言,有何好处了?” 辽耶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几分,他为秦琰斟满酒,自己也满上了杯,郑重地端起来杯子,敬秦琰道:“我辽国地广人稀,侵几个周边国家的城池倒也容易,真要想拿下北梁却并不容易。 如果辽国与大良共同出兵北梁,可顺带拿下中间的炎国,而本王想要的正是这炎国,辽国的广袤疆土,良帝可全部占有,本王不占分毫。” 秦琰看着辽耶许久,不禁举杯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辽王醉翁之意不在酒。” 辽耶也举杯大笑着,开怀畅饮。 就在二人喝得正尽兴的时候,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叫闹声。 只听一个女声嚷道:“你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辽王!” 守卫的侍卫自然极力阻止着她:“辽王此刻正在见客,你不能闯进去!” 草原王辽耶不免有些恼火,对秦琰道:“良帝,请许本王先失陪一下。” 说罢,便起身出了营帐。 辽耶站在营帐门口大声喊道:“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本王正在与贵客谈要事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给本王滚蛋!” 侍卫们一看辽耶喝多了酒,都吓得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这时,只见夜巫派去照顾南忆公主的侍女绿儿芬走上前来,对辽王行礼道:“女婢绿儿芬参加大王。” 辽耶认得她,知道她是夜巫身边的人,便沉下脸来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绿儿芬道:“十分抱歉,大王,夜巫大人让奴婢看管好这位姑娘,奴婢无能却让她给跑掉了,而且还跑来骚扰大王,请大王恕罪。” 辽耶这才发现,人群中间有一个穿着一身炎国服饰的美丽女子,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带着几分酒气去欣赏,别有一番诱惑滋味…… 然而,辽耶的记性倒是不差,隐约间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辽耶目光离开了南忆,转向绿儿芬问道:“她是谁?” 绿儿芬摇了摇头:“是夜巫大人抓回来的,奴婢并不知道她是谁。” 第428章 不期而遇 草原王狐疑地看着南忆,心中还惦记着与秦琰的议事,便草草说道:“管她是谁呢,先带回去看管好了,不要让她再跑出来捣乱!” “是!” 绿儿芬问言后,便伙同几个侍女便上前来抓住了南忆。 眼看又要被抓回去,南忆心急如焚,但是她并不想透漏自己炎国公主的身份,只是对草原王大声喊道:“我是云光教的人,在此地救护疫民。草原王,求求你放我走吧!” 草原王笑道:“不管你是谁,只要被抓到我这辽国大营,就是我辽耶的俘虏。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南忆恨恨地看着草原王辽耶,辽耶冷哼一声,对绿儿芬道:“本王没工夫跟你们在这里闲扯,快些把她带走!” 侍女们七手八脚抓着南忆,就要将她拖回刚才的营帐中。 就在这时,草原王身后,帐帘突然被从里面掀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从里面俯身钻了出来,只见他身着金色暗纹玄衣,直起身子后,便露出了一张英俊不凡的脸,乌黑的发束在金冠之中,酒意微醺之后的眼神更显深邃。 他的目光直直穿过辽耶,侍卫侍女们和绿儿芬,落到了那个穿着炎国服饰的女子身上,那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让他的心瞬间猛然跳动起来…… “相宜……” 秦琰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叨着,一双微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南忆的脸,大步走了过去,双手狠狠扣住了她的肖肩,一张脸凑近了她,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相宜,朕我终于找到你了!”秦琰喜极而泣,兴奋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哭腔。 然而,对方的眼中却腾现出不悦的情绪,对于秦琰的动作,南忆只觉得陌生而粗鲁,于是十分抵触地挣脱了他的双手,十分干脆地对他说:“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秦琰却十分坚定的口气说道:“不可能,别人可能认错,但朕不可能认错你!你一定就是朕的相宜,朕终于找到你了!” 说着,他又伸手抓住了南忆的手腕,将她一把狠狠拉回到了自己的怀中,用胳膊紧紧地箍住她的细腰,将脸埋入了她的颈间,贪婪地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臭流氓!你快放开我!” 不料,南忆却因此羞愤地发了狂,一边叫喊一边挣扎着,秦琰依旧不肯松手,怀中的女子越是嘶喊得猛烈,他越是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这一幕,周围所有的人几乎都看呆了,就连草原王辽耶也没有想到,秦琰会突然对他营里的一个俘虏女子如此感兴趣。 不过,这倒也好,草原王心想,这分明是一个讨好良帝的好机会。 草原王辽耶上前拍了拍秦琰的肩头说:“我说良帝,既然喜欢,我就把这女俘献给陛下了。这外面夜黑风高的也不舒服,你不如就把她带回帐子里去好好享受,也算我辽国奉上的一点小小心意。” 秦琰一听,不禁暗自发乐,当下便欣然接受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多谢辽王了。” 一听说辽耶竟然把自己当做女俘献给别人,南忆顿时急了,大声嚷道:“我不是战俘,我是云光教的医者,在疫区救治疫民的,那里有我的队友!你怎么能把我当东西一样送来送去!你们太过分了!” 辽耶也急了,瞪着一双红眼睛,对南忆吼道:“你个小娘们懂得什么?!你知道这位是谁吗?!本王告诉你,他可是大良的皇帝陛下!能被这位看上,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还有什么好嚷嚷的,乖乖地把陛下侍奉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南忆银牙咬碎,大声骂道:“一派胡言!什么草原王,什么大良皇帝,我看就是一群强盗!你放开我!” 秦琰嘴角勾着笑,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神中有喜悦也有哀伤,喜悦的是他又见到了她,哀伤的是她却不认得他,还把他当成是坏人。 草原王辽耶打了个哈欠,又撑了个懒腰,对众人说:“好了好了,有大良皇帝陛下在,这个疯女子今夜是不可能跑得掉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人群中有几个人被辽耶的话给都笑了,侍女和侍卫们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绿儿芬虽有些担心,不知明日该如何与夜巫交待,但迫于是辽耶下的命令,便也只好作罢,轻轻退了下去。 月光下,只剩下秦琰和南忆,南忆细弱的手腕被秦琰的大手紧紧钳着,动都动不了。 她委屈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秦琰一眼。 夜色中,男子俊美的脸神情忧郁,倒有几分动人心弦的意味…… 明明是十分陌生的两个人,却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他,南忆的脸竟然微微发红了起来。 大概捕捉到了南忆脸色的变化,秦琰微微松开了些手上的力度,让怀里的人稍微舒服些,并趴在她的耳根,轻声对她关切地说道:“对不起,朕刚刚太过激动,把你弄疼了……” 听闻对方在向她道歉,南忆却红着脸,别过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她那副羞涩的模样,就如同与心上人暗中约会一般,让本就有些醉意冲头的秦琰,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 他拉起她细嫩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掌中,紧紧握在手心里,拉了她便走。 南忆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往哪里,只得踉踉跄跄跟随着他的脚步。 秦琰走得太急,突然间南忆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秦琰急忙俯下身来,看她的情况。 眼看秦琰的手伸向了她的脚,南忆忙道:“我没事的。” 说着,她挣扎着试图自己站起来,秦琰却狡黠一笑,出其不意地将她横抱起来。 南忆捶打着他的肩头,哭喊道:“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秦琰却趁机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宝贝,让我抱抱你吧,我已经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南忆恨恨地问道:“你叫谁宝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秦琰笑道:“你是我的宝贝,我当然是叫你了!你不是不认识我,而是把我忘了,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记忆!想起我的!” 第429章 一场春梦 大概走过了大半个营地,秦琰带着南忆来到了自己的营帐中,侍卫看他回来了,急忙掀起了帘子。 秦琰示意南忆进去,南忆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她慌张地摇着头:“我不!” 秦琰哪容她拒绝,脸上挂着笑,手上却用足了力量,一把将她夹在了腋下,单手拖进了帐子。 帐子里面灯火通明,南忆被秦琰直接拖到了中央的兽皮大床上。 她感觉到情况不妙,想要翻身起来,挣扎着逃跑,却被秦琰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秦琰的俊脸再次凑近了她的眼睛,迫不及待地说着:“别乱动,朕都要想死你了,让朕好好看看你!” 不知为何,南忆听话地停止了挣扎,就任他这么看着,承受着他身躯的重量,还有口鼻中喷洒出的浓重酒气,连她自己都感觉意外的是,她对此似乎并不感到反感。 在秦琰看她的时候,她也抬起了眼眸,看着他,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眼中的神色。 他的眸中,有着赤裸裸的渴望,也有关切和喜悦,隐隐还暗藏着一丝伤痛,唯独没有那种无耻淫意之色。 南忆心中不禁纳闷:难道这个人真的是与过去的自己有过深刻交集的男子?可为何她丝毫想不起来记忆中有任何相关的片段呢? 就在这时,她发现,身上的男人,眼睛里竟然漾出了一层涟漪,他竟然哭了…… “相宜,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他微微起身,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轻轻地揽入了怀中,拢紧她的肩头,低头嗅着她的发,喃喃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听着他温柔的情话,南忆试图打开记忆的闸门,想起与眼前这个男人的点滴,却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头痛,她只好抬手捂着太阳穴,脸上涌起痛苦的表情。 “相宜,你怎么了?”秦琰关切地问道。 “我的头很疼,只要回忆过去,头就会很疼……” 南忆说着,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渐渐闭上了双眼。 秦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起身将她身上的衣服脱去,并为她盖上了被子。 看着安睡中的人儿,秦琰的脸上腾起了一丝灿烂的笑容。 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秦琰也褪去衣物,钻进了被子,与她相拥而眠。 感受到她熟悉的气息,秦琰再也难以抑制自己…… 南忆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云雨交加的春梦…… 梦中,她与陌生男子同寝而眠。 他温热的鼻息,点燃她休眠已久的激情,他温柔的拥吻,如细雨一般滋润着她的肌肤。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她彻底放开了自己,任他索取,任他给予…… 南忆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看到身边睡着的人,不禁吓了一跳。 她这才意识到,梦中那些疯狂而迷乱的情景,竟然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果真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疯狂了整整一个夜晚…… 她不断地在心中问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呢?!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觉得像是受到了侮辱,又像是自取其辱,南忆的心中痛苦万分,她猛地坐起来,慌乱地扯来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却发现那是床上男子的衣服。 南忆急忙如触电一般把那衣服从身上扯下来,想要扔到了地上。 却不料手一颤抖,那衣服却落到了男子的脸上,这一动静,便惊到了睡梦中的男子。 秦琰伸手懒懒地扯去脸上的衣服,他还闭着双眼,一张英俊的脸上透出满足惬意的神情,南忆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心中羞愤难耐。 如今的她,真的恨不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决定逃走,在这个男子睁开眼之前,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南忆轻轻起身,想要跨过男子的身体,跳到地上去捡自己的衣服。 她的动作蹑手蹑脚,轻柔得很,生怕惊醒了床上的男子…… 然而事不遂人愿,就在她跨过男子的时候,那男子突然猛地睁开了双眼,眸中迸发出一股炙热的光芒。 他那好看的薄唇勾起了一丝邪笑,大手一伸,便把南忆按到了自己胸前。 秦琰用唇抵住她的额头,怪嗔地问道:“小宝贝儿,你这样偷偷地开溜,是想要去哪里啊?” 南忆姿势尴尬地伏在秦琰的身上,顿时便脸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得走了。” 秦琰当然不会让她溜走,大手轻轻拍了拍她光洁的脊背,安慰她:“你哪里都不要去,朕会带你回到大良去。” 南忆惊诧道:“大良?你把我带到大良去做什么?” 秦琰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对她沉声说道:“因为你是朕的女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你是记得朕,还是不记得,你都是朕的女人!我不许你再离开我!” 南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唇道:“我确实是失忆了,但我对你丝毫没有印象。我是炎国的公主……我得回炎国去,昨晚的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话音刚落,南忆便看到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痛意。 他抬起眸子看着她,有些意味不明的责怪在里面,突然间某种便腾起了炙热的火焰。 南忆感觉到腰间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男子一个鲤鱼打挺按在了床上…… 他伸手用手指勾勒着她的脸庞,字字如针地说道:“朕不会认错人,你身上的每一寸朕都了若指掌,每一分感觉都恰如其分,你就是朕的美人,朕的相宜!朕不会错的!朕要你!狠狠要你!” 说着,秦琰便再次大肆动作起来,南忆的心中顿时又是一派兵荒马乱…… 秦琰一边在她的身上肆虐,一边在她耳边落下沉重的呼吸:“相宜,你是朕的美人!朕要你记住朕!永远地记住朕!不许再忘记!” 痛苦地承受着他的撞击,南忆感觉到有湿润温热的东西沾到了自己的面颊。 在喘息的间隙,她悄然看到,男子的眼角不断滑落出晶莹的清泪…… 第430章 孩子的父亲 秋日的阳光透过顶盖的缝隙照射进来,南忆再次睁开了眼睛…… 看了一眼身旁熟睡中的男子,她的脸上再度漾起了红晕。 她轻轻拿开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这一次,她没有再试着逃跑,而是托起了腮,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 缠绵的时候,他像一团火一样热烈,沉睡的时候,他又是那么安静而俊朗,无论怎样,似乎都让她心动不已。 南忆俯身趴在他的胸前,听他那有力的心跳,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微微颤动。 她想起昨晚在草原王的营帐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显现出来的兴奋和激动,就如同在面对一场期盼了已久的相遇。 草原王辽耶说他是大良的皇帝,他叫秦琰。 秦琰……秦琰……南忆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却不敢再去打开回忆。 他很肯定地说,是她把他忘记了,那么,他们之间有曾有过怎样的过去呢?是美好的?凄惨的?还是难忘的?刻骨铭心的?她不得而知。 看着眼前的人,南忆心中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从他均匀的呼吸声中,萦绕周身的气息中,她感到丝丝缕缕的安慰,长久以来心中的那种忐忑和不安似乎都变得淡淡了。 南忆伸出葱白的手指,沿着睡梦中的人的脸颊勾画他的轮廓,却听他在梦中呓语着:“相宜……” 相宜……宋相宜么?…… 为何大良的皇帝和那个大良伶人一样,叫她这个名字呢? 南忆心想,也许等他醒来,会给她讲所有的故事吧。 就在这时,帐外又传来了一片嘈杂声,听上去其中似乎有那个夜巫说话的声音。 不知为何,南忆的印象中,那个夜巫有些可怖,于是她急忙摸索着穿衣服。 这时,秦琰也醒来了,看着她惊慌的样子,躺在床上笑问道:“相宜,你怎么了?又想逃走吗?” 南忆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看着他,脸上不禁又腾起了红晕,低头道:“不是……” 秦琰慢吞吞地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看着她羞涩的模样,目光中又腾起了烈火。 看到他那模样,南忆不免有些心惊胆战,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秦琰收起了眼神,勾了勾手唤她道:“过来,宝贝。” 不习惯被人如此亲昵地呼唤,南忆摇了摇头:“我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了,不习惯你这样唤我……” 秦琰闻言一震,眼神中光芒乍现,心想差点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这一茬。 他起身倾向前来,一把将南忆扯进了怀中,激动地问她:“我们果然有孩子了?是男孩还是女孩?他现在在哪里?” 南忆没有回答他,而是惊讶于他话中的“我们”,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承认是他孩子的父亲!这实在是出乎南忆的意料之外。 疑惑地看着他,红着脸迟疑了半响,南忆才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你……你是说,你是我孩子的父亲?” 秦琰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对她说道:“当然了,除了我还能是谁?莫不是,你有过别的男人?!” 南忆一脸坚决地摇了摇头。 秦琰宠溺地摸着她的脑袋说道:“那就对了,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还真怕你这失忆的小傻瓜,被别人骗了去……” 南忆红着脸,丝毫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秦琰:“你虽然承认是我孩子的父亲,可是,我自己却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秦琰将她拢到了怀里,安慰着她:“慢慢来,不着急。朕来告诉你,你是大良国宋太傅家的小女儿,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嫁到太子府做了侧妃。 一年前,朕的兄弟魏王谋反,抓了你在皇宫做人质,炎国苏雅圣子与我合谋破了城,但他却很不地道地,背着朕劫走了你……” 说到这里,秦琰的眼神中涌现出强烈的恨意,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柔声道:“你还没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在哪里呢?” 提到孩子,南忆心中自然是一紧,她以炎国公主身份,带队伍出来救助疫民,孩子便留给了女皇看护。 在知道孩子的父亲是秦琰之前,南忆对女皇倒是没有太多的戒心,顶多就是觉得她小心眼爱嫉妒,因为苏雅而对她处处提防。 但在知道孩子父亲是秦琰之后,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听颜素说过,炎国和大良的关系不算是友好,大概一年前,璃珠公主前往大良和亲,引发了一场血案,掀起了一场宫廷政变。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女皇断绝了璃珠公主的养女身份,璃珠只能回到了云光教。 倘若现在,让炎国女皇知道了自己手中控制着的,是大良皇帝秦琰的儿子……对她们母子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南忆的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苏雅! 是啊,从她失忆开始至现在,苏雅几乎一直在她的身边,即使闭关的时候,也通过颜素掌握着她的情况,他是唯一一个清楚她所有的事情的人。 苏雅与女皇的关系……又十分暧昧不明。 那么女皇,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呢?…… 如果女皇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扣下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是早有计划了呢? 想到这里,南忆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悲痛。 她抬眼看着秦琰,目光中带着些许决绝的痛意,说道:“我的孩子,在炎国女皇的手中……” 秦琰一双剑眉紧紧蹙起,深邃的眸底涌起一片寒意,一只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倘若你真的是他的父亲,就不要做出影响孩子安危的事情来。”南忆接着又说道:“如果你真是他的父亲,就先不要与我相认,不要带我走。” 秦琰有些动怒,轻斥道:“为何不能带你走?难道你还不相信朕吗?” 南忆无奈地苦笑道:“这跟我信不信你没有关系。我的孩子还在炎国皇宫,我得回去,不管我是谁,都必须以南忆公主的身份回去。” 秦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力,他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知道她对他还有戒心,不肯施以完全的信任。 第431章 再娶一次又何妨 秦琰沉思了片刻后,眸色变得暗沉沉的,他俯身看着怀中的女子,对她柔声说道:“好,既然你想不起过去的事情,朕也不勉强你。倘若你还要以炎国公主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那朕便陪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南忆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咀嚼着他话中的意味,心中却还是不太明了。 秦琰看着她天真的模样,笑道:“是啊,我们重新开始!你是炎国的南忆公主,朕是大良的皇帝,我们在草原王辽耶的营地里意外相遇。” 说着,他用手指挑起了她尖尖的小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然后,滑动薄唇,贴着她的耳朵,调戏般地说道:“你已经与朕睡过了,下一步,你是真的希望,朕丢下你离开吗?” 南忆的心中一震,她抬眸看着秦琰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起了几分不舍的念头。 秦琰也看着她,眼神冰冷而沉静,像是透过她明媚的双眼,看穿了她的心。 “你为朕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朕又怎能对你始乱终弃呢……”秦琰再次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抱。 在她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把头转开之时,秦琰突然问她:“你是喜欢朕的,对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南忆不知如何作答,只觉得脸颊绯红,心中羞怯难忍…… 秦琰又似在逗弄般地对她说:“既然喜欢,那就和朕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做朕的女人怎么样?” 南忆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如何光明正大?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向女皇陛下求娶我吗?” 秦琰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对她说道:“有何不可?朕爱你入心入骨,再娶你一次又有何妨……” 再娶你一次又有何妨……听到秦琰如是说,南忆真正地感动了。 她知道,不论二人之间有没有过去,此刻,自己都已对秦琰动了心。 就在帐内二人正浓情蜜意之时,帐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 在人的争吵声中,竟夹杂了动武的声音…… 这情况,似乎听起来不大正常。 南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后,对秦琰道:“是云光教的人来了,他们一定是来找我的。” 秦琰一听是云光教的人来了,当下便起身着衣,似要出去会他们一会。 南忆看到秦琰脸上突然间涌起的阴霾,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轻声道:“你忘了么?!为了孩子,我必须以炎国公主的身份回到炎国皇宫去! 你若这样出去,岂不是暴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女皇定会对我千般戒备,再想救出孩子可就不容易了!” 秦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听了她的话,答应她道:“好,朕听你的,不出去与他们碰面。” 南忆似还有些不放心,问秦琰道:“草原王辽耶那里,可会为你保密?” 秦琰冷笑道:“辽耶是聪明人,何况他还有求于朕,自然会考虑周全,这个你不用担心。” 南忆点了点头:“那就好,云光教的人肯定是冲我来的,我还是出去一下比较好。” 说罢,她便起身向门外走去,在她正要伸手掀开帐帘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秦琰关切的声音:“相宜,你要多加小心。” 虽然并不习惯这个称呼,南忆却喜欢他的态度,她回头对秦琰婉然一笑道:“放心吧,我有一身医术,还会些术法武功,云光教中又有很多同伴,没事的。” 秦琰苦苦地回以一笑,眼神中涌现出无尽的落寞,喃喃说道:“我只是害怕,这一分开,又会有什么变故,让我们天涯永隔,相思断肠却无缘相见。” 南忆对他说:“没事的,我就在辽国边界的疫区里活动,平日里除了辽人的贼寇,也不会遭到其他骚扰。” 秦琰闻言后,立刻道:“放心,有朕在,保证没人敢再去骚扰你。如果辽耶管不住他的人,朕就用十万大军踏平草原!” 南忆扑哧一声笑了:“瞧你说得,那么吓人……事情没那么严重。” 秦琰也笑了:“朕的军队驻扎在漠北,离此不远,朕会常常来看你的。” 南忆知道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低眉一笑。 秦琰恍然之际,南忆已经出了帐子,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她去了一般,突然间便生出了思念之感。 秦琰心中不禁自嘲,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刚刚转身的一瞬间,便受不了煎熬,他这一代以冷暴著称的君主,说出去恐怕没人敢相信。 看着空荡荡的营帐,秦琰回到了床边,想象着过去的一天一夜里,在这张兽皮榻上发生过的情景,如梦如幻,让人流连…… 突然,床上有一物跃入了秦琰的眼中,他伸手将其抓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光洁的粉色丝帕。 他把那丝帕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便知是宋相宜留下的,嘴角不禁提起一丝满足的笑意,然后,轻轻将那丝帕叠好,放入了怀中贴近心口的地方…… 南忆循着争吵的声音,徒步来到了草原王的营帐外。 果然,她远远地便看到了颜素和几个救护队的人在那里。 草原王辽耶也在那里,旁边那个被称为夜巫的巫祝也在,他依旧带着那苍白可怖的兽骨面具。 在她看他的时候,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她,她感觉到他那两道阴邪的目光,已经透过黑洞洞的骨洞,向她直射而来。 很快,颜素也看到了她,只见他面露惊喜之色,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辽国兵卫,便冲她奔了过来,一口气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关切地问道:“南忆,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回答,南忆看到草原王辽耶与夜巫也跟了过来。 辽耶的脸上露出疑惑万千的表情,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跑出来,同时也看出他有一些紧张,南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把昨晚的遭遇告诉颜素。 “颜师兄,我没事的,让你担心了……”说着,南忆的眼神瞟向了草原王辽耶:“辽耶大王热情招待,安排得好吃好喝好住,我好的不能再好了。” 第432章 你情我愿 辽耶闻言,脸上明显有些尴尬。 这时,南忆又将脸转向了夜巫,盯着他那黑洞洞的眼眶说:“其实,与夜巫大人之间,也不过是误会而已。” 夜巫冷哼了一声,刚要张口,草原王辽耶便抬手制止了他。 夜巫气的一甩袖子,站到了辽王身后,而辽王则狐疑地看着南忆,随即便给一旁的绿儿芬使了一个眼色,绿儿芬得到指令后便离开了。 南忆猜想,辽王看到自己好端端地从秦琰的营帐里面出来,而秦琰却没有出来,一定是担心秦琰的情况,然而面对着众多云光教的人在此,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所以才派了人去探查。 这样想着,南忆索性也放了心下来,只有辽耶得知秦琰安然无恙之后,自己才有机会离开这里,而现在,只能耐心等着绿儿芬回来。 恰好颜素不断地嘘寒问暖,这期间,南忆便与颜素等人说起了话。 再说绿儿芬,端了一些茶点,来到了秦琰的帐前后,警惕地向里面问道:“陛下,奴婢是来送早点的,请问陛下起床了吗?” 帐中很快便传来了回应:“进来吧。” 绿儿芬掀开帘子将茶点端了进去,放到了榻前的矮桌上,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 她抬起眼来,看到秦琰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一头乌发肆意地披散着,眉眼间有些倦怠的神色,一看就是晚上纵情过度的样子。 等秦琰在铜盆中洗过了手,坐到桌前开始用早点的时候,绿儿芬问道:“奴婢受辽王所托,前来询问陛下,对辽王昨夜的安排可还满意?” 秦琰微微一愣,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嗯,还可以。” 绿儿芬提了提胆量,又试着问道:“那,今夜,可否需要更换侍寝的人?” 秦琰看似有心地琢磨了一番,摸了摸嘴唇道:“换换吧,那女子毕竟是个炎国人。朕既然来了草原,怎么说也想见识下草原姑娘的魅力,你说呢?” 秦琰说着,故意挑眉看着绿儿芬,并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即使绿儿芬再精明通透,毕竟也是未经事的单纯女孩儿,被一个俊男皇帝这么看上一眼,脸上顿时腾起了两片红云,忙低头道:“是!奴婢这就去报告辽王!” 绿儿芬回到辽王营帐的时候,云光教一行人已经被辽王请入了帐内,此刻他们正在帐中喝着奶茶,吃着肉干和瓜果。 看到绿儿芬回来了,夜巫走了出来,问她道:“情况如何?” 绿儿芬如实回答:“大良皇帝好端端的,这个炎国女子之所以被放出来,应该是对她厌倦了。” 夜巫有些不相信,回头看了一眼帐中的南忆,又看着绿儿芬,问道:“你确定?” 绿儿芬肯定地点了点头:“女婢确定,大良皇帝还让奴婢转达他的意思,他……他想……” 看到绿儿芬吞吐起来,夜巫喝道:“他想做什么?痛快说!” 绿儿芬只好低了头,如实说道:“大良皇帝说,今夜想要换个草原姑娘侍寝。” 夜巫听罢,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帐内,来到辽耶的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一阵。 只见辽耶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表情,他大概是不能相信大良皇帝竟是这般好色之徒,昨夜对这炎国女子迷恋的如痴如醉,今日便始乱终弃,又要换个口味…… 不过自古帝王多数都是薄情之人,尤其是秦琰这样又帅又酷又年轻的皇帝,又岂能不肆意风流! 想到这里,草原王辽耶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光瞟向了座位上的南忆,举起杯,饶有深意地对她说道:“没想到你竟是云光教的人,本王对云光教,其实一向是很尊重的……昨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我只是个普通的救护队员而已,哪敢承辽王如此客气。”南忆大方地举杯相迎,似乎对昨夜被草原王当做俘虏送给客人侍寝之事,一点也不在乎。 那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还显露出丝丝缕缕的媚态来,草原王见状,心中便不禁犯了嘀咕:昨夜明明跟个贞洁烈女一般,今日看来竟是一身风尘气,难怪秦琰这么快就对她厌烦了…… 一旁的颜素,其实并不知道南忆在草原王的营地里经历了什么,只是听到南忆自称是普通炎国女子,便无端有些生气,当下便重申道:“师妹,刚才我已经告诉辽王你我的身份了,你就不必在辽王面前可以隐瞒了。” 草原王有些尴尬,忙解释道:“哦,呵呵,无妨,无妨。昨夜本王喝多了酒,南忆公主跟我说过她是谁,可是本王当时醉了,没有听清楚……” 匆匆送走了颜素和南忆一行,草原王回头就把夜巫训斥了一顿:“都怪你!乱抓人!你抓谁不行,非得把炎国公主给抓来!本王险些又因此结下宿敌!” 夜巫低了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不肯说,待辽耶拂袖而去后,才抬起头来,将漆黑的眼眶看往南忆一行离开的方向,似压抑着无尽的冤仇,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遏抑的怒气。 辽耶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明白秦琰和那炎国公主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便来到了秦琰帐中与他叙话。 秦琰看是辽耶,也没起身,直接抬手让座。 辽耶一坐下来,劈头便问:“我说陛下,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伺候的不舒服?怎么还让那炎国妞走了?” 秦琰长长舒了口气,说:“朕是大良人,本不习惯强取豪夺,再说这强扭的瓜可不甜。” 辽耶嗤道:“还用强扭?那女人看上去可是妖媚的很……” 秦琰哈哈大笑:“昨夜喝多了酒,发生的事,朕早都忘了。管她妖媚不妖媚的,来,喝酒!” 二人碰了一杯,一干而净。 辽耶接着对秦琰说道:“本王刚刚听说,那女人竟是炎国的皇族公主。真没想到,她能这么就轻易离开了,想象昨夜的事情,本王实在是心有余悸啊。” 秦琰再次举起倒满酒的杯,起身拍了拍辽耶的肩膀道:“辽王放心吧,昨夜你就已经告诉她,本王是大良的皇帝了。 这两国之间,皇帝和公主约个会,你情我愿的,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再说那炎国是女尊国度,她才不会把这种事看得多重!来,喝酒!” 第433章 身心两沦陷 离开辽国大营后,南忆便同颜素一起乘坐马车,赶往疫区的营地。 一路上,荒草凄凄,朔风猎猎,南忆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大良的皇帝秦琰。 尤其是一闭上眼睛,那些让人如痴如醉的画面,斯人的音容笑貌,便近在眼前。 那感觉,或羞涩,或胆怯,或思念,或激动,统统都在身畔萦绕…… 这让她心神一直不宁,有时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发现自己根本就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想象。 南忆猛然睁开眼睛,想要极力让自己清醒,却似乎无济于事,她的脑袋里装不下任何其它的东西。 她心里清楚,不管是现实还是想象,她欺骗不了自己,她已经彻彻底底为那个男人沦陷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她的感情。 她觉得,就像命中注定的那样,不在乎是怎样的相遇,也不管是如何尴尬的纠缠,她的心都被引向一个方向,注定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那个人,秦琰……只一次,便住进了她的心里。 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坐在马车里,那样子就像是失了三分魂魄,即使像颜素这般神经大条的人,也很快看了出来。 快到营地的时候,颜素终于忍不住问她道:“南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忆抬起头看着颜素,一脸的莫名其妙,紧接着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素知道她没说实话,便低声哼了一声,又说道:“那你怎么看上去像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讲讲吗?” “哪有啊,你少来了!我没有什么心事……只是,只是想孩子了而已。” 想孩子,确实,她一直都在想孩子! 听她这么一说,颜素便想起来早上接到的来自炎国皇宫的飞传,苏雅提到过南忆孩子的事情,便转告她说:“别担心,苏雅师兄早上来了飞传,让我告诉你,你的小公子好得很呢!你就在这里安心待着吧。” 话虽这么说,可这孩子却是娘的心头肉,乍一离开心中,自然是惦记得厉害。不提还罢,提起来就越发思念了,颜素这么一说,南忆反倒更加期盼着,能早日回到皇宫去与儿子团聚。 然而何时女皇会下令让她们回宫,就要看疫病什么时候被遏制住了。 这是他们此次前来的任务,任务完不成,是不能够回去复命的。 南忆有些黯然地问颜素:“这疫病,一般要多长时间才能散去?” 这个问题,颜素心中也没有底儿,听闻南忆的问话,颜素的两道眉蹙先了起来,寻思了一会儿,才说道:“以往小范围的瘟疫,一般几个月也就过去了。这次的瘟疫不太一样,炎国从来没发生过这么大规模的疫病,我也说不准多久才能过去,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的,反正不好说。” 南忆一听便急了起来:“数月?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不见孩子,孩子还会认我这个母亲吗?如果真的要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我们得赶快想办法结束这场疫病!” 颜素苦笑着说:“我的姐姐,你以为疫病是什么,是随便谁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即使这样说,颜素还是有些许保留的。 毕竟这是在医学落后的古代,一般情况下,疫病根本就是没有办法根治和控制的,官方处理瘟疫,大多是采取隔离措施,等生病的人死差不多了,放一把火把尸体集中焚毁,一场瘟疫也就算结束了。 这种办法虽然不人道,但是在古代,确实是唯一能让疫病消失的有效途径。 然而,南忆却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人为地干预这场疫病,让它早日停止扩散。 她认真地对颜素说:“我们不都是医者吗?只要找到对症的药,疫病就会尽早停止扩散,不是吗?” 颜素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天真的娃娃,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对症的药确实可以治病,但是现在根本没找到对症的药。” 颜素这么说,南忆还是不死心,问道:“云光教那么多的秘典医术,集结了成千上万种药方,就没有一味药对此病有效吗?” 颜素看着她如此认真较真的样子,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云光教确实研制出了很多药,但是分门别类后,适用于疫病的也就上百种,这次来,我带了几十种药,都试过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南忆也知道,其实炼制一味新药出来,要花很大的功夫,做很多次试验,才能确定药性。 而疫病扩散的速度相当快,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感染到,研发解药从时间上来说就根本来不及。说句不好听的,还没等解药研究出来,可能人都要死光了。 听颜素这么一说,她也感觉道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然而她却并不气馁灰心,一回到营地,便匆匆告别了颜素,一头扎进了帐子中,开始翻箱倒柜摆弄她的药瓶。 “侧妃,你在做什么?” 身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南忆一转身,看到是前几天自己救起的那个女孩,烟霞。 南忆一边摆弄手中的药瓶,一边笑着对她说:“哦,是你呀,你怎么也叫我侧妃……难道我过去真的是秦琰的妃子?” 烟霞近前来,看着她熟练地碾磨药粉,就跟在宋府和太子府的时候一样,不仅动作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神情也是同样一丝不苟。 烟霞认真地说:“当然了,如果说只是长得像,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人,可是处处都像,说明我绝对没有认错人,你就是宋相宜,我的主子。” 南忆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前后想了想,从冷宫里的小孩,到冯迁,再到秦琰,再到烟霞,已经这么多人告诉她,她就是宋相宜,事到如今,都由不得她不相信。 只是,她失去了记忆,注定再也无法面对这些曾经熟悉而又亲密的人,想到这里,南忆脸色黯然,默默地叹息了一声:“可惜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我现在,并不愿纠结过去,而是只想做成眼下最紧要的一件事情。” 第434章 冰椹子 烟霞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 南忆道:“当然是研究疫病的解药了。” 话刚说出口,南忆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眼神怪异地盯着烟霞的脸看,片刻之后,眼神中冒出了惊喜的光。 看到对方像看宝贝一样看着自己,烟霞突然觉得有些不解,便问道:“宋侧妃,你……你怎么了?” 南忆的神情看上去焦急万分,问道:“烟霞,你告诉我,你这几日都吃了什么?” 提起吃东西,虽说被救了之后每日是有了吃的东西,但是比之在太子府里的时候伙食天壤之别,烟霞无精打采地说道:“奴婢每日就是吃药棚里的稀粥啦……宋侧妃,你问这个做什么?” 瞅着烟霞一副倦怠而愚钝的样子,南忆有些头疼地摇了摇脑袋:“几天前,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明明病得很重,可现在却好了很多,你的情况明显跟其他的病患大不一样,我觉得只要把你这个病例研究明白了,就一定能够找到治疗疫病的方法。” “哦……”听闻南忆说研究自己能找到治疗疫病的方法,烟霞也顿时兴奋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其实,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觉得好些了的。昨天晚上还在发烧说胡话,管事的医护姐姐还以为我要不行了呢!” 南忆心急如焚,听烟霞话说不到正点子上,便连忙打断了她:“啊呀,你不要总是说些没用的废话了。赶快告诉我,从昨晚得到现在,你都经历了什么,吃过什么东西,喝过什么东西,或者碰过什么东西?一一都详细说出来。” “要说吃的喝的,其实和大家都一样……哦,对了,昨天晚上,洛佳姐姐看我烧的厉害,给我送来些一种冰过的桑椹子,那椹子非常好吃,我吃了以后烧就退了。” “冰过的桑椹子?”南忆闻言后不禁凝起了眉,暗自嘀咕道:“这里条件艰苦,哪里来的冰,又是哪里来的桑椹,能做成冰椹子……” 想到这里,南忆突然抬眼问烟霞道:“那冰椹子还有吗?你拿来让我看看。” 烟霞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脸微微发红地说道:“那冰椹子太好吃了,我吃着觉得肚子里很舒服,一口气便都吃光了……” 虽然烟霞把这冰椹子的作用描绘的神奇万般,但南忆从医者谨慎的角度上,仍然不能认定就是这冰椹子治好了她的病,她决定进一步确认,便又问道:“那其他人有没有吃过?” 烟霞舔了舔嘴道:“洛佳姐姐说那冰椹子来之不易,说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我吃的。别的病人,应该都没有吃过。” 南忆点了点头,提笔点墨,在纸上记下了些什么,又问烟霞道:“除了冰椹子,你还吃过什么?” 烟霞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南忆放下了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便起身出去向药棚走去,准备找洛佳询问详细。 此刻时值午后,正是疫民们领药服药的时段,药棚里已经飘出草药的味道,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们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装具,等着领取汤药。 南忆进入药棚的时候,她看到洛佳正在向一锅熬制好的汤药里面放一些粉末,便问她道:“洛佳,你放的是什么?可是冰风散?” “是的。”洛佳闻言后一边回答一边心想,这是谁啊,这么有眼力,竟然一眼就看出她放的是什么药粉。 寻思着声音有些熟悉,便猛一抬眼,看到竟是南忆回来了,不禁喜出望外:“南忆公主!你回来了!我们一直都在担心你,你没事吧?那个辽国巫祝没有为难你吧?” 南忆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的,那个辽国巫祝还没来得及为难我,我就回来了。” “是颜素师兄去把你救回来的吗?”洛佳擦了擦手,将手中的活吩咐给其他几个女侍后,便过来与南忆说话。 南忆想了想,没有细与她说实情,只道:“那巫祝捉了我定是有些目的,不过草原王辽耶听闻我是炎国公主之后,便匆匆放了我,恰好颜素师兄也去了,我便随他一起回来了。” 洛佳笑道:“看来,那辽国人对我们炎国还是有些忌讳的。那么,那辽王对我们救护队又是什么态度啊?” 南忆不想与她闲扯更多在辽国大营的事情,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向了自己关心的主题:“先别说这些了,听闻你昨日给烟霞吃了冰椹子,你可关注过她后来的情况?” 南忆急于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却不料洛佳的脸上腾起一阵羞赧之色,就像做了坏事被人抓住了一样,眼神闪烁了几下,反而责怪起烟霞:“这个死丫头,真是的,都告诉她不要说出去的……” 南忆的心思是何等敏锐,一眼便看出其中有事,于是问她:“你在嘀咕什么?莫不是你做那冰椹子,动用了不该动用的东西?” 洛佳知道瞒是瞒不住了,这才低着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禀公主,昨日有村民送给我们一篮子桑椹,这义工的活苦而且累,这几日姐妹们有不少都上了火,鲜桑椹吃着不过瘾,我就想起做些冰椹子,可以败败火,于是就……于是就……” 南忆看她支支吾吾的,便催促道:“就什么?你倒是快点说啊!” 洛佳又低下了头:“我担心说了以后,公主会告诉颜素大人,他会责罚我们的。” 南忆无奈叹了口气道:“不就是做了个冰椹子,能有多大的事,你放心说出来便好,我答应你,决不会告诉颜素师兄的。” 洛佳这才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实情:“做冰椹子需要冰块,可是我们这地方条件所限,根本就不可能有冰块。 这些日子,我们几人一直与村民们相处,从他们口中得知,鱼秋山的北边有一座小山叫做冰焰山,传说那山是座死火山,但山体里有一个大的溶洞,里面冷得能结冰,于是我们便趁进山菜药的机会,偷偷去了一趟那里。” 第435章 冰焰山的传说 听洛佳说到这里,南忆大概明白了这冰椹子是怎么来的,便继续问洛佳:“现在,你来把制作冰椹子的具体过程给我写出来,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洛佳很庆幸南忆公主没有继续追问她们前往冰焰山的事情,便痛快地点了点头,跟随南忆回到了帐子里。 烟霞看到洛佳,微微有些尴尬,洛佳原本有些责怪烟霞,一进帐子就拉达着脸,但看到她一夜之间从病恹恹的变成现在好端端的模样,不禁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南忆这才告诉她:“她是吃了你给她的冰椹子才好了的,快快把方子写下来吧,也许这次真的可以救很多人呢。” 洛佳这才听话地俯身提笔,书写制作的方法。 写完之后,洛佳呈给南忆观看,南忆浏览了一遍后,默默点了点头,吩咐道:“我们要迅速行动起来,现在你便去动员村民们去摘些桑椹,然后我们就去冰焰山。” 洛佳倒是很快地答应了,然而心中却还有一丝顾虑,对南忆说道:“公主,那冰焰山被当地人当做是圣地,不让人随便进去,昨日我们是施了法术才进去的。” 南忆点了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我明白,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必须要对村民们保密。对吗?” 洛佳点了点头:“是的公主,刚刚我就想告诉你的,冰焰山是这一代村民们心目中的圣山,人们说山里住着一位巫神,保佑他们世代平安,而巫神喜欢安静,所以他们从不进山去打扰。” 南忆对她说:“放心吧,有我在呢,只要我们一切做的周全一些,就不会有事的。” 洛佳离开后没多久便将一篮子桑椹带了回来,南忆当下便唤来了车夫带着她和洛佳,还有两名女侍前往冰焰山,为了能够现场试验效果,南忆还特意带上一个得了疫病的女子。 很快便到了冰焰山脚下,南忆看着那仅次于鱼秋山的山峰,虽说是火山,但休眠多年,表面上已经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植被,从外形上并不能看出它与别的山有何差别。 南忆向洛佳使了一个眼色,洛佳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眼罩给那得了疫病的女子戴上,好让她不知道是去往哪里。 说来事情赶得很凑巧,南忆一行刚刚离开营地不久,换穿了炎国服饰的秦琰便来到了营地找她,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南忆为了秦琰心神不宁,秦琰也想她想得如火如荼。 南忆不在帐子里,秦琰便打算四处走走寻她。 不巧有人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云光教鱼秋山分舵舵主颜素,听闻是有人来闯,颜素便亲自过来,老远就端了气势汹汹的架势,一副势把一切不顺眼的人都摆平的样子。 颜素从来没有见过秦琰,看他长得英俊端正,却穿着一身炎国人贵族服饰,便问道:“请问阁下姓甚名谁?到颜某这儿里有何贵干?” 秦琰笑了笑,并没有说自己是谁,而是提起了南忆:“我曾在玛丹城见过南忆公主,当时公主帮助过我,如今云光教救助灾民,实乃任务艰巨、意义重大,只是想近些微薄之力,帮助南忆公主,帮助云光教。” 说着,秦琰让手下将带来的礼品一一展示,颜素放眼望去,只见大部分都是珍贵的药材,还有一些珠宝首饰,那些珠宝首饰花样纷繁,一看就是贵族女眷们流行的款式。 颜素瞅着那些首饰看了半天,又抬头瞅着秦琰看了半天,便大胆猜想到是这个人送给南忆的礼物。 然而,他对对方这种隐晦了自己姓名,却又因一面之缘向南忆公主大献殷勤的态度十分不赞同,于是直接回绝道:“南忆公主不需要帮助,我们云光教也不需要帮助。” 秦琰面色有些发冷,因为平素根本就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屑,更不会对他的恩惠有所拒绝,现在他既然刻意装扮成炎国人,就不能显露他皇帝的分毫出来,对于这样的话也只能是听着受着。 秦琰眼神发寒地看着颜素,不明白他这个人怎么一见面,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这样琢磨着,看着颜素的眼神也便带有着三分的不悦。 然而,秦琰心中还是十分惦记着南忆公主,便耐了信子问道:“请问南忆公主现在何处,我可否亲自见她一面,向她表达谢意?” 颜素本想继续拒绝,但是突然想到,自己似乎也已经有很大半天没有看到南忆了,不禁起了些疑惑,当下便将秦琰晾在了一边,独自一人大步冲进了帐子里,一边呼唤:“南忆,南忆,你在哪里?快出来,我有事情找你。” 帐子里没有发现南忆,只有那个声称过去和她关系亲密的女子烟霞,颜素看到烟霞的时候,便觉得她那里有些不对劲。 他隐约记得,昨夜的时候,这个女孩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站立起来,精神上也好了许多。 南忆临走的时候,早就吩咐过烟霞,如果颜素舵主到来,千万不能告诉他她们去了哪里。 烟霞自然十分听从南忆公主的话,颜素还没有发问,她便赶紧摇着头说道:“我并不知道南忆公主去了哪里。” 不料这下却像是提醒了颜素,他顿时便来了精神,揪起了烟霞的耳朵:“你怎么知道我要问公主去了哪里?” …… 一通严格盘问后,烟霞终于交代了事情,告诉颜素南忆带着洛佳等人,前往了冰焰山的溶洞中找合适的地点,炼制解药。 颜素大惊失色,因为冰焰山,圣山和巫神的故事他都是听说过的,而且知道的故事内幕也要比普通村民要多得多。 听闻南忆去了冰焰山,颜素顿时对她的处境担心的无法形容,先是叫来了人放了一封飞传给苏雅,之后便全副武装骑上了马,独自一人向冰焰山飞驰而去。 秦琰再次被颜素无端晾在了原地,十分恼怒地低声对王牧耳语道:“这小子,简直太过分了,竟然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身旁,同样打扮成炎国武士的王牧,抬手示意了一个杀头的动作问道:“王,要不要我去解决了这小子?” 第436章 林中遇伏击 秦琰道:“那倒不必,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相宜。你马上派人去跟着刚才那小子。” “是!” 王牧立刻便去安排,回来之后,发现秦琰还站在帐子前,便问道:“王上,下一步如何安排?” 秦琰向帐内看了一眼,对王牧说:“刚刚听那小子跟屋里的人说话,朕觉得屋里人的声音是有些耳熟,你进去看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是。”王牧得令后便转身进了帐子,片刻后便把烟霞带了出来。 秦琰一看,竟然是宋相宜昔日的丫鬟,顿时吃惊:“怎么会是你?!” 烟霞见是秦琰,急忙跪地磕头拜见,并放声大哭起来,王牧担心她动静太大惊动了他人,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便急忙将她提了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陛下这次是微服出来的,这里的人基本都不认识我们,你可小点声,别声张。” 烟霞闻言忙点了点头,忙低下了声音,对秦琰说道:“王上,快去追侧妃,刚才那个云光教的小头目,他已经去往冰焰山了。” 王牧楞道:“冰焰山是什么地方。” 烟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偶尔听侧妃她们说起的。” “无妨,不是已经派人去追了吗。”秦琰看了看四周,虽然没什么人,但毕竟是云光教的救护点,到处都是炎国人,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便道:“我们走,先离开这里,有话路上再说。” 从烟霞的口中得知,冰焰山就在鱼秋山的方向,秦琰一行便先向着那里进发,一边等待着先遣队伍的回音。 然而走了很久,已经越过了鱼秋山,都没有收到回信,秦琰的脸色不禁越发得有些阴沉。 一行人马继续向前走,便挺进了一个幽深而黑暗的山谷里,这个地方说不出的阴森诡异,每往前走一步,都感觉周围的气氛更加阴冷黑暗。 走到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在前方带路的王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太对劲,突然就勒住了马。 秦琰也随之勒马,问道:“什么情况?” 王牧回过头,一派惊异地告诉秦琰:“王上,脚下跟随的马蹄痕迹突然消失了!” 说着,王牧跳下了马,便开始在附近仔细探查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些东西,面色凝重地向秦琰报告道:“王上,我们派出的人可能在路过这里的时候,中了埋伏,你看!” 秦琰向王牧手中看去,只见是暗卫们常用的一种颜色信号珠,一共有五颗,全是红色的…… 红色信号珠代表着死亡,是暗卫们生命危难时才会留下的信号标记。 这时,王牧又神色紧张地补充道:“王上,我一共就派了五个人……他们应该是全都被杀了,可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太诡异了。” 一旁的烟霞见状也吓得瑟瑟发抖起来,她颤着嗓子对秦琰说道:“王上,奴婢听当地的人说,整座冰焰山都是古代炎族巫神的禁地,有强大的冰火阵法保护,擅闯者都会被杀死的。” 秦琰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阴森而巍峨的高山,冷笑一声道:“哪有什么巫神,倘若不是自然怪相,便是有人借故作祟。”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似有一阵风刮起,路边的林木和荒草簌簌作响。 “注意防备!”秦琰眼神一凛,唰地拔出了佩剑,命令道。 王牧刚刚拔出剑,便看到自林中飞出一枚黑色的细长暗物,直奔秦琰胸口而去。 “王上小心!”王牧大喊的同时,飞身跃起,抢在了那暗物抵达之前,窜到了秦琰面前,挥剑挡住了那暗物。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剑身与那暗物相撞之时,并没有听到铿锵的撞击之声,反而是一声很闷的响声,王牧定睛向那剑身看去,不禁一皱眉。 只见他的剑上粘着黑黑的一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东西里似乎还有个比较坚硬的芯,里面连出一条蛛丝一般的细线,细线的另一端竟然是从那树林的方向出来的。 王牧正在诧异之中,突然便看到那细线猛然绷紧,向着树林的方向收缩而去,他急忙握紧手中的剑,然而却不料那细线的力量极大,他竟然被拽了一个趔趄,脚下一失衡便倒了地,整个人便随着自己的剑被那细线拖向了密林之中。 就在这时秦琰飞身下马,冲向前去,挥剑砍向那根细线,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细线竟然韧性十足,遭遇锋利刀刃的迅速切割,依旧丝毫不受损伤。 眼看王牧被那细线越拖越远,秦琰一着急,挥手便拍出了一记炎雷掌,热力直达那细线之上,只听嘶啦一声,那细线应声被灼断,王牧的身体硬生生在草丛中又向前滑了几步后,才停了下来。 秦琰上前,一把拉起了自己的下属。 王牧不禁骂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太邪门了!” 秦琰道:“管他什么东西,既然它怕火,我们就用火来对付它!” 王牧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更多的黑色暗物从丛林中飞了出来,直奔一行人而来,每一个暗物被被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所牵引。 王牧随即对其他人大喊一声:“用火!用火对付这玩意!” 就在秦琰等人与密林中飞出的奇怪暗器周旋的时候,颜素已经通过另外一条密径,深入到了密林深处。 当他觉察到树林里有异状的时候,便飞身上了一棵大树埋伏观察起来。 果不出其然,很快,他便看到有许多身着黑袍的人出现,随着那头目的口令,黑袍人开始向林外发动攻击。 而他所埋伏的大树下,正是那黑袍头目所在,那黑袍头目身旁还有一个浑身包裹在黑暗之中的佝偻身影。 听着林外的厮杀惨叫,那黑影发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 他亲眼看到,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抓到了五个人,那五个人全是刚才到营地寻找南忆公主的人的手下。 那黑影很快便下令将那五个人全都杀死了。 又过了一会,林外似乎又来了不少人,那黑影再次命令发动了攻击。 第437章 神奇的暗泉 这一次,只听那黑影低声对身旁的黑衣头目说道:“大王,这位大良皇帝的身上也有那种气息,本巫敢确定,他和那炎国公主一样,与我们要找的宝藏,也有关系。” “秦琰在本王的营地待了那么多天,你都没看出来,今天怎么突然就这么断定了?” “他若是不动用功力,本巫永远都看不出来,刚刚他用了炎雷掌,本巫的宝贝就有感应了。” 颜素听得出,这二人应是辽国人,那个头目很有可能就是草原王辽耶,而那黑影应该就是草原王身边臭名昭著的夜巫。 听温二人刚刚的谈话,说什么宝藏,颜素便想起曾听苏雅说起过,草原王辽耶十几年来一直苦苦追寻的,一百多年前的南国宝藏。 看来,果真确有其事,只是那宝藏,却从来不知道在何处。 不论怎样,颜素觉得,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应该及时报告给苏雅。 只是现在,他必须先要去寻找南忆公主。 正巧林外的这波人似乎很难缠,草原王和辽耶似乎也颇伤脑筋,二人匆匆离开了树下,前往林子边沿去了。 颜素趁机从树上轻轻跃了下来,继续向冰焰山的方向而去。 沿着环绕着整座山体的盘山小径,颜素终于来到了山的后面,在半山腰的一个地方,他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密道口所在。 关于这些,他和洛佳一样,都是在云光教学习术法的时候,听老一辈的教中长老所述,那些长老们说,这个地方十分特殊,集天然的地热与冰泉资源为一体,是修炼法术极佳的地方。 他们年轻的时候大都曾来过这个地方,但是在大概十几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特别严重的事故,数十名云光教弟子被埋葬在了冰焰山中。 从那时起,教皇便发下了一道禁令,严禁所有云光教弟子接近冰焰山。 虽然故事已经很久远了,但是云光教的禁令还在,即使教皇已经换了人,作为教众弟子若是违背了禁令,依旧会受到十分严酷的处罚。 颜素必须找到南忆和洛佳她们,早点把她们带离这个地方。 他沿着洞口向里面摸去,一边幻化出一直银蝶挑在指尖,为自己照明。 再说南忆她们,因为有洛佳这个活向导带领,一路轻车熟路,便来到了冰焰山腹地。 起初脚下还有先人开辟的一条小径,一直盘旋着向下蜿蜒,她们便沿着其深入到了山体内的地下溶洞中。 因为光线被遮蔽,周围一片黑暗,一行女子中,会法术的都施展法力幻化出照明用的蝴蝶。 南忆接着荧光向周围望去,只见整个溶洞十分大,到处都是钟乳石的石柱和石笋,脚下不远处有一条潺潺溪流静静流淌。 洛佳指着不远处的暗泉,对南忆说:“南忆公主,就是这里了,就是这条暗泉的水,十分神奇,可以将一切物体结成冰,但它自己却不会冻结。” 南忆对此也颇有几分好奇,便随着洛佳一起来到了暗泉边上。 洛佳用纱布包起了几枚桑椹并系好,然后将它交给了南忆。 南忆蹲下身去,一靠近那暗泉的表面,便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冷气息,几乎能将人的呼吸凝滞,南忆一手掩住口鼻,一手将纱包缓缓浸入到那暗泉之中,便听一阵嘁嘁喳喳如同碎骨般的声音自那水中传来。 南忆应声将那纱包拎了起来,只见那浸入水中的部分依然凝结成冰,而那纱布握在自己手中的部分,此刻的触感也是冰凉彻骨。 “真是太神奇了。”南忆不禁叹道。 然而,此行的目的,毕竟不是为了瞻仰奇观。 冰椹子既然已经做好了,南忆便急着想要看一看它的疗效。 她用手指捏起一粒冰椹子,放入了那病重的女子口中,看着那女子轻轻咀嚼后将其咽下。 之后,南忆和洛佳等人,便开始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遭受溶洞中的寒气袭击,众人都有些冷得瑟瑟发抖,然而那女子的情况依旧丝毫无变化,额头依然热得发烫。 南忆有些失望,对洛佳说:“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或者说漏掉了什么?” 洛佳陷入了一副冥思苦想之态,片刻后对南忆摇了摇头:“我确信没有漏掉任何地方,我拿给烟霞的冰椹子也是这样做成的。”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本以为冒险来一趟冰焰山,做出冰椹子,便可以解决瘟疫问题,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难题,南忆此时不禁一脸忧色。 侍女们都已经冻得开始咳嗽,她自己也觉得后背心发凉,身体颤抖着,感觉十分不舒服。 然而,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仔细揣摩事情的经过,突然想到一个细节。 她记得,当时向烟霞询问是否还有剩余的冰椹子时,烟霞的眼光飘过桌上的一个盛具,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小钵,里面有一个同样黑乎乎的汤匙。 想到这里,南忆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冰椹子遇到特殊的物质才能起效? 然而,这只是一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而已,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还需要验证。 可是眼下的情况,回去取一次盛具已经是不可能了。 随着寒气入侵越来越深,她们的身体都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不适感,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没有能力再走出这个溶洞去。 南忆当即立断道:“先把带来的桑椹全都做成冰椹子,先带回去再研究。” 暗泉的凝结能力异常强大,很快洛佳她们便把所有的桑椹做成了冰椹子。 众人开始离开溶洞,沿原路向上攀爬,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俗话说得好,下坡容易上坡难,何况是在这样湿滑而寒冷的万年溶洞中,先人开采出来的台阶又十分狭窄陡峭,众女侍拿着本来就重量翻倍的冰椹子,还抬着一个病人,没走几步,便累的体力不支,气喘吁吁。 南忆抬头看了看,只见洞口还远在头顶上方很远的地方,她知道这样下去,她们的体力根本就无法支持着她不出去。 第438章 巫神的惩罚 南忆让侍女们把那生病的女子放了下来,她抬手摸了一下那病女子的额头,只觉得依然十分烫手,心想,在这样的寒冷环境中,待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不见降温,可见这疫病是多么顽固。 南忆当下便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我们现在只能把她先留在这里了。” 洛佳和其他女侍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的南忆公主,似乎十分不理解她的做法。 洛佳道:“公主,病人的命也是命,我们怎么能只顾自己,丢下她不管呢?” 南忆对她说:“如果带着她,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她在这寒洞中待了这么久,体温都没有变化,我想大胆一试,我们先出去,之后再带些力壮的人来带她出去。” 说着,南忆便率先向洞口攀爬,众侍女见状便也不再多虑,跟在她的身后向上爬去。 就在她们爬到一半高度的时候,洞口处射进来的光线突然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下,众女子皆是一惊。 南忆抬头向上一看,只见有一个人趴在了洞口处,在向里面张望。 “嘘……”南忆一边示意众女子安静,一边谨慎地从袖管中摸出一枚暗针,以备不时只需。 只见那人在洞口晃了晃,便张口朝着里面喊道:“南忆,你在不在里面?” 南忆闻声知是虚惊一场,便收起了手中的暗针,她听得出来那是颜素的声音,忙回答他道:“颜素师兄,我在里面!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 颜素没有回答,而是先抛了一根绳索下来:“下面很滑的话,就抓住绳子,免得不小心掉下去。” “好的,多谢师兄!”南忆闻声抓住了绳索,并将绳索的一端向后面的洛佳传过去,直到一队人全都握住了绳索后,便继续像上攀爬。 还别说,这样一来倒是省力气多了,没过多久,众人便爬出了溶洞。 南忆看到颜素的脸上一派担忧和不悦交杂的神情,直到他是在生气自己擅自跑到禁地来,便试着哄他:“师兄,我不是好好的嘛,没事啦,你就不要生气啦!” “我生不生气是小事,你知不知道这地方很危险的,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事,我要怎么向苏雅师兄交代!” “师兄,你就不要责怪公主了,她也是为了治疗瘟疫,才冒险来的这地方。” “哦,治疗瘟疫?”颜素听闻后,不禁也觉得十分吃惊,忙问道:“难道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 南忆却刻意卖了个关子:“只要你不向苏雅报告这件事情,我便告诉你,不过呢要等回去才行,因为现在还不敢确定。” “说来说去,你们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是为了解决瘟疫,但治疗结果还并不确定?!” “确实如此……”南忆看着颜素,突然想到刚刚那位女病人,便对他说:“对了师兄,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刚才我们把一个女病人留在洞中了,你能帮我把她带上来吗?” “什么?!”颜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知不知道,抛弃求助者是云光教医者的大忌!我要拿你如何是好!” 说归说,气归气,颜素还是纵身一跃,跳入了溶洞之中,很快便将那女子带了上来。 此刻,日暮已经偏西,高山的背影渐渐吞没了最后一缕阳光,一行人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众人突然听到脚下想起隆隆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到林间刮起了乱风,冰焰山的山体开始震颤。 颜素脸色大变:“完蛋了,我们被诅咒了!巫神要对我们进行惩罚了!” 南忆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然她也不信什么鬼神诅咒那一套。 听着耳边越来越大呼呼作响的山峰,脚下的晃动也不断加剧,南忆对颜素大声喊道:“师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巫神诅咒,这应该是地震! “地震?!什么是地震!”颜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南忆。 南忆也无比惊诧地看着他:“天哪,师兄,你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地震?!” 颜素脸上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洛佳也是一副焦急之色,对二人说道:“公主,师兄,你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冰焰山是座火山,也许我们刚好不走运碰到它今天要爆发了!赶紧想办法逃命吧!” 南忆点了点头道:“洛佳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要先逃出去再说!” 情急之下,南忆远眺了一下周围的山势,对众人说道:“火山爆发的时候,我们尽量不要到山下去,如果来得及,我们最好能到对面的鱼秋山上去,那座山不是火山,我们要想办法到它的背面去,让他的山体为我们做护盾。” “好。”众人纷纷附和着。 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想着先逃命,大家也没有其他的意见,便按照南忆说的前往鱼秋山。 鱼秋山和冰焰山是连在一起的两座山,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从山腰上横跨过去。 看似很简单的一段路,走起来却并不容易,因为山上的草木太过繁盛,有多有虫蛇毒瘴。 一行人匆匆在没有路的草木间穿行,脚下不断传来沉闷的隆隆巨响,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怪兽从冬眠中醒来,撼动着它身上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从来没经历过地震的颜素,近乎吓呆了,这实在是出乎南忆的意料。 在跑出一大段距离之后,众人停下来暂时休息,每个人的脸上依旧是惊魂否定的表情。 这时,颜素喘着粗气问南忆道:“南忆,洛佳,你们是怎么知道地震和火山爆发这些东西的?” 洛佳说道:“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的哦。” 而南忆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很坦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失忆了,忘了。” 就在这时,洛佳挥手指向冰焰山的山峰顶端:“你们看,那里冒出烟了。” “既然已经冒烟了,估计离真正的爆发也不远了,我们得快点走。” 南忆心中忐忑不安,催促了众人一声,脚下施展起轻功,飞快地在林木间再次穿行起来。 第439章 我来救你 天空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乌云,太阳不知道被隐没在了何方,天色变得骤然黑暗。 夜巫仰起头,透过树木的缝隙向头顶处看去,看着变幻莫测的天空,他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恐,对辽王说道:“大王,这天象突变,似有灾难降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不能再跟这个小子恋战了。” 辽王一皱眉头,冷哼一声:“能有什么灾难,刮风下雨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说这小子身上有宝藏的线索吗,本王岂能轻易放弃?!” 夜巫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松懈,依旧劝说道:“大王,请你且听老夫一句,宝藏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找,这天象极不正常,肯定不是平常的风霜雨雪,雷电冰雹,而是一场大的灾难。” 草原王辽耶生平最关心的就是南国的宝藏,夜巫突然建议他撤兵离开,他觉得十分扫兴。 但他知道,夜巫有着常人未及的学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气象的推测一般都很准。 这次夜巫的提议虽然不合时宜,草原王辽耶却也不得不听从他的建议,便懒懒地下了收兵的命令。 而此时,林间的小道上,秦琰的人正在与黑袍人刺客力厮打。 王牧因剑伤粘了一块难看的黑胶,怎么甩都甩不掉,本来就十分恼火,便借机发泄到了那些黑衣人身上。 他挥舞长剑向那些黑衣人猛地砍去,然而那些人身手诡异,掐着口诀,默念咒语,动不动就是一个幻影瞬移,纵然是他这样的大良高手,几十招之内,竟然都无法伤及他们分毫,不免觉得更加气愤。 打着打着,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号角声想起,便见那些黑袍人突然停下了打斗,纷纷转身撤离。 王牧见状大骂一声:“龟孙子们!跑什么跑!有本事跟爷再战三百回合。” 说着话的时候,他气急了眼,也顾不得什么背后伤人不地道的江湖规矩,直接将手中的长剑丢向了一个逃跑的黑衣人。 长剑噗地一声没入了黑衣人的后背,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而倒在了地上。 王牧骂骂咧咧走上前去,拔出了自己的剑,又挑断了那黑衣人背上的箭囊,收获了一把纤巧的弯弓和几十支.那种怪异的蛛丝箭。 王牧将那弯弓和箭囊呈给了秦琰过目,秦琰拿起那把弓掂了掂,又拉了拉,发现只是普通的弓。 他放下了弓,又抽出一支箭,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不多久便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嘴角不禁浮出了笑意,对王牧说:“这些箭设计的很是精巧,先收好了,说不定会有大用。” 秦琰将箭扔给了王牧后,便飞身上马,对众属下道:“既然这帮人已经撤退了,那我们就继续向冰焰山方向前进吧。” 他的心中,始终牵挂着那个在辽王大营中见到的身影。 不论她是宋相宜也好,还是南忆公主也好,他都想要马上就见到她。 当他看到那个炎国小子匆匆忙忙离开的时候,就预感到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所以便决定跟了来看个究竟。 他心中对她无比牵挂,不想她出事…… 可是却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刺客们纠缠了这么久,秦琰的心中不禁万分焦急。 他扬鞭策马,沿着林间的羊肠小道,一路冲上了山腰。 山上草木丰盛,越往高处走风越大,耳朵里全是树木的沙沙声,脚下有隐隐约约晃动的震感,就连胯.下的马儿都有些受惊,不住地刨着前踢子,打着响鼻。 秦琰举目远眺,看到对面的冰焰山上有几处地方,碎石飞沙自上而下沿着山脊滚落,一路激起大片尘土扬起。 而脚下的震动更加明显了,伴随着隆隆的闷响,他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这个地方要发生地震了。 就在这时,秦琰突然看到了对面山上的树林中出现了一队人,大约有七八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炎国云光教医护队的女人们,而刚刚在云光教营地遇到的那个云光教男子也在其中。 秦琰的心中不禁猛然一震!担忧中充满了惊喜!焦急中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她一定在里面! 就在他感到既欣喜又焦急的时刻,脚下山体的晃动突然件加剧了,战马一个趔趄摔倒,秦琰反应迅速,伸手抓住了旁边的一棵大树的枝丫,借力从马上及时跳了下来。 就在这时,下方不远处,王牧冲着他大喊:“陛下!小心!” 只听得头顶风声呼呼,秦琰猛一抬头,看到一块巨石正从山顶向着他所在的方向滚来。 秦琰立刻闪身躲到了一旁,然而那战马却因为伤了腿没能起来被那巨石轰然砸中,落入了山谷之中。 没有了马,便只能徒步。 看到对面冰焰山上的人似乎也在急着向这边而来,秦琰急忙提气运功,一路飞驰,来到两座山最为接近的地方。 他冲着对面大声喊道:“南忆公主!别害怕,我来救你。” 在隆隆的地啸声和呼呼的风声中,自鱼秋山方向传来的一声呼喊显得极为细弱,然而南忆依然听到了。 慌乱中,她抬头茫然四顾,突然便看到了对面山腰上那个一身玄色的身影,即使他换了炎国人的衣服,她依然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秦琰……他怎么来了?……” 南忆穿过满山迷雾笼罩的林木苍翠,向另一座山上的人望去,似乎又看到了他那缠绵悱恻的眸光。 此时,南忆的眸中不禁出现了涟漪。她又想起几天前那个狂乱的夜晚,在辽人的营帐中,秦琰最后对她说过的话:“我只是害怕,这一分开,又会有什么变故,让我们天涯永隔,相思断肠,却无缘相见。” 每当她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说话时凄苦、绝望而自责的神色都历历在目…… 那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有的感受,他说的时候,她感同身受…… 若不是一起经历过一场劫难,怎会有如此的共鸣之声。 秦琰,真的是她过去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吗? “相宜,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山要塌了!” 泪光中,南忆恍然回过神来,看到颜素正瞪着眼睛冲着她大声吼叫。 第440章 绝处逢生 这时,随着整座山体开始不停地震颤,越来越多的滚石从山顶落下,山上的扬尘越来越浓,在视线受到严重阻碍的情况下,众人依旧奋力穿越树木而前进,短短的一段路程走的步步惊心。 颜素和洛佳等人来到两座山崖的连接处时,突然发现南忆公主没有在身旁,颜素便举目四处搜寻,很快便发现了南忆的身影,不知为何,她竟落后了整个队伍很远,此时正一个人对着对面的山崖兀自发呆。 颜素咬着牙一声重叹,匆匆又折返了回去,来到南忆身旁。 他大声向她呼喊,她那迷茫的神情简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颜素二话不说,拉起她便走,一边走一边数落她:“这个时候,你发什么呆啊!还笑话我不知道什么是地震,我不知道地震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你竟然怎么连害怕都不知道呢!是不是吓傻了啊?!” 看到南忆脸色沉沉的,满是惆怅,一句话也不说,颜素便抬起手,在南忆的眼前晃了晃…… 南忆这才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并放了下来,话音嘶哑地说道:“对不起,颜素师兄,是我一时走神了……” 南忆说话的时候,依旧偷偷抬眼向对面的山腰上望去,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刚刚是她的幻觉吗?…… 泪水又流了出来,南忆被颜素牵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二人跨过重重被巨石砸倒的树木和野草,终于来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透过眼前的重重尘雾,她看到了洛佳她们都在这里。 紧张持续的赶路跋涉后,众人都有些疲累了,于是一边休息,一边研究着如何在火山爆发前,感到对面的鱼秋山上去。 南忆又向对面的山上看去,希望能够再次见到那个身影,然而……依然没有看到。 此时此刻的经历,似乎在记忆深处有过飘忽的类似印象,南忆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大地依然在震颤,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声一阵强似一阵,犹如凶猛的怪兽就要破土而出,誓要将这地表的一切活生生全部吞没。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从头顶飘散而来,众人皆掩面咳嗽起来。 洛佳站起身来,大惊失色道:“是硫磺的气味!火山顶有动静了!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侍女们听闻后,急忙背起冰椹子,又开始摸索着前行。 前方是一段更加危险的道路,因为要走向一段低洼之处,继而继续攀爬一段距离,才能到达对面的鱼秋山。 也许是危机的关头,人的心情都无比紧张,看似并不陡峭的一段下坡路,走起来却觉得步步都十分惊险。 和之前一样,想要前进,就必须得拨开浓密的树木和丛生的杂草,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路来。 洛佳和侍女们在前面挥动手中的弯刀开路,颜素带着南忆跟在队伍的末尾,生怕把她再丢下。 就在走到最低点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洛佳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众人上前一看,这才发现前面竟然是一个几丈宽的深沟,下面很深的地方有一滩深不见底的积水,飘满了腐木的断枝和枯枝败叶,如一张恶心的大口,散发出腐臭而可怖的气息。 本来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如今突然出现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每个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几乎绝望得无法再拿出一丝力气来拼搏。 “苍天啊,你无眼啊!我们都是救苦救难的医者,为何要将我们逼至绝境!” 洛佳双膝跪地,无助地大哭了起来,她的一身白衣早已被荆棘刺了无数窟窿,身上处处都是斑斑血迹,看上去如同经历了生死搏斗一般,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颜素看着那深黝黝的沟壑,也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 在他们的身后,冰焰山开始了更加狂暴的震颤,高高的山口上已经开始腾起股股浓烟,大量灰色的烟尘笼罩下来,硫磺的味道布满了整个山谷,沿着山体倾泻滚落的碎石,明显已经携带了很高的热量,山谷里的空气也开始渐渐变得炎热起来。 几次瞭望不见斯人,南忆已经打消了念头,她极力平复了着自己的情绪,缓步来到洛佳身边将她扶起来,从一个侍女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些冰椹子分给每一个人。 南忆看着那几丈宽的沟壑,对大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大家是否愿意陪我一试。” 事到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只要有办法,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一试,众人都不约而同,十分痛快地点着头。 南忆指着对面的山崖说:“我们其中,颜素师兄的轻功最好,他绝对可以从这边用轻功到达那边。” 说完,南忆看了一眼颜素,颜素点了点头道:“我确实能过去,但我没办法把每一个人都带过去……” 南忆又道:“颜素师兄,不需要你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带过去,我只需要你把一根藤条带过去。” 颜素和洛佳听南忆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所说的办法是怎么回事了,顿时都眼中一亮,来了劲头。 山谷里到处都长着各种出藤的巨树,对于会些法术的人来说,取几条树藤下来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每一条树藤都不够那么长,不能达到对面的山崖,南忆又想了一个办法,就想女子编辫子一样把若干条树藤编织成一条长长的树藤辫子,长度也足够达到对面的山崖了,南忆和洛佳一起把树藤的一端牢牢系在了一棵大树上,另一端缠在了颜素的腰上。 颜素掂了掂手中那条长长的树藤的分量,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秋天的藤木水分含量还很大,那东西韧性虽好,可重量确实也不轻,能不能带得过那几丈宽的沟壑,颜素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他看向南忆,只见南忆和洛佳二人交叉双手,支起一个手搭的借力点,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做好了准备。 第441章 冰焰山之怒 南忆抬头对他说:“师兄,我们帮你顶一下力,你飞踩上树干,从高处直接用轻功滑向对面,这样比直接施展轻功过去要容易得多!” 颜素的脸上露出十分赞赏的表情来:“没想到你这丫头,不多愁善感的时候,还是十分聪明的。” 南忆催促他道:“师兄,你就快点吧!” “好!那就准备好!我来啦!” 颜素也不再墨迹,再次紧了紧系在腰间的藤辫,猛然提起一口气,大步向南忆和洛佳所在的地方飞奔了过去…… 七八个人的性命背负在他的身上,颜素踩到两个女子手上的那一脚又沉又猛,他咬紧了牙,在树干上向上攀登了到了尽可能高的地方之后,猛地又提了一口气,一踩大树的树干,借力返身后,迅速向对面的悬崖破空而去。 头顶上划过白衣飘飘的身影,牵动着众女子期待的心,南忆紧张巴巴地盯着颜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在虚空中迈出的每一步,当颜素安然降落在对岸的时候,她的一颗心才落了回去。 颜素的成功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力量的火种,众女子收拾好行装,准备沿着藤条攀爬到对面去。 身后,冰焰山依然在怒吼,飞沙走石依然在肆虐。 南忆对众女子道:“你们先过去,我多少功夫强一些,最后过去。” 洛佳一听便急了,哭着道:“不行,公主,你得先过去,我来垫后。” “我是公主,就要听我的!时间宝贵,不许再跟我争了!”南忆拉下了脸,推了洛佳一把:“你第一个过去,帮忙接应后面的人!” 洛佳流着泪,不情愿地走上了藤索,借助着轻功和柔韧的身姿,她很快便到达了对面,这样一来,对面就有两个人一起牵拉着藤条。 南忆便指挥着一个较强壮的侍女背起那个病人,并用细一点的藤索紧紧将她们几个重要的的部位都绑在了一起,两个人几乎就成了一个人。 绑完之后,南忆对那个侍女说:“云光教的医者,永远都不会弃自己的病人于不顾!再难,爬都要爬过去!” 那女子咬着牙点了点头,坚毅的眼神中透出志在必得的目光,提气运功走上了藤索,两个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再加上手脚被绑着,那侍女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凭着一口气飞奔过了大半个藤索后,脚底突然一颤,身子歪了下去,好在她反应还算迅速,一只胳膊紧紧勾住了藤索,藤索在她的牵扯下,猛然往下一沉,抓着藤索另一头的颜素和洛佳明显被狠狠一拽,深深扎下的脚都不由得向前滑了几分…… 南忆更是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她在心中直念额弥陀福苍天保佑…… 好在惊心的一幕终于还是过去了,那侍女坚持住了,颜素和洛佳也坚持住了,他们咬紧牙关,将手中的藤索撑直,那侍女凭借着求生的渴望和惊人的臂力,在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徒手挪过了最后一段距离,直到洛佳向她伸手,把她拉了上去。 对岸接应的力量又多了一分,接下来的几个侍女,每个人都背着重重的包裹,那里面是救命的冰椹子。 南忆对着她们嘱咐一番后,便让她们一个接一个陆续通过了藤索。 最后只剩下了南忆一个人,颜素和洛佳向她大声呼唤:“南忆!加油!快过来!” 尤其是颜素,南忆看到他竟然急得流出了眼泪。 南忆冲他们笑了笑:“没事的,我这就过来。” 然后便做好了施展轻功的准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如同五雷轰顶般震撼! 南忆猛然一回头,看到冰焰山的山腰某处竟然崩开了一个大洞,灰黑色的灼热泥浆从山体里面喷射而出。 之前,只是知道火山爆发都是从山顶口部喷出岩浆,却从来没想到会从半山腰上喷发的时候。 “南忆!快过来!” 颜素声嘶力竭的呼唤再次从对面传来,南忆抬起头来向对面望去,却突然看到颜素的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 是秦琰,他向她投来期盼的目光,似在为她加油。 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天的巨响,在热浪袭来之前,南忆猛地提了一口气,飞身踏上了藤索,她看着对面的那双眼睛,脚下如生了风,足尖如蜻蜓点水一般不断落到藤索上借力,向着对岸飞驰而去。 就在她快要到达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背遭到一记重击,是一块随着山体滚落的灼热的石块,飞溅而来击中了她,灼痛感让她难以忍受地浑身一颤,继而整个身体便失去了平衡…… 颜素和洛佳等人见状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然而,他们离她太远了,即使想要搭把手也够不到她。 茫茫的烟雾中,她看到他们痛哭成一团。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向她呼喊:“抓住藤索!抓住藤索!” 是秦琰的声音,南忆再次猛然睁开双眼,果然看到秦琰在和颜素、洛佳一同向她呼喊。 就在身体滑落的那一瞬间,她伸出手臂,狠狠揽住了藤索,将自己的身体勾吊在藤桥上面,接下来,她就要像刚才背着病人过桥的女侍一样,靠着臂力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身体送到对岸去。 身后的咆哮声依然此起彼伏,冰焰山已经开始正式吞吐他的怒焰了,住在地下的猛兽冲开了泄洪的大门,因为溶洞的存在,岩浆在冰焰山的山体和山顶都冲出了几个破口,其中一个就朝向南忆所在的方向。 滚滚的浓烟中,乌黑滚烫的泥浆汩汩而出,顺着山脊流了下来,一路的草木都被点燃了,一时间浓烟四起,飞禽走兽狂奔逃散,整个山谷一片狼藉。 终于,在又一次巨响之后,身后一股灼热的巨浪袭来,她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蒸腾,似乎有奇异的火光自身后而来,照亮了整个迷蒙的夜幕,对岸每个人的脸都被映衬得通红,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泪滴…… 而最真切的,是对岸那一双双原本是期待的眼神中,此刻所能看到的,只有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之色…… 第442章 射向心口的箭 紧接着,便有无数灼热的碎石自天空中降落,南忆在脚下深潭的中,看到它们划过天幕,犹如流星般灿烂的颜色。 它们很美,却很残忍,当它们从空中降落,飞速落下,带着灼热的气息砸到她的手臂上,头上的时候,她闻到了肤发焦灼的气味,越来越多的滚烫石子撞击到她的头上和身上,她感到浑身都在痛…… 在漫山谷的硫磺迷雾中,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耳朵里只有碎石呼啸和大地咆哮的声音,颜素、洛佳……她再也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 身后的火焰吞噬一切,终于那棵系着藤索的老树也被滚烫的岩浆所洗礼…… 随着藤索被岩浆所烧断,南忆的身体开始随着它下坠。 此时此刻的情景,似乎是生命中某个片段的重现,在迷蒙的幻觉中,她仿佛迎来了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猎猎的风声,漫天的桃花,凄惨的哭喊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惧。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场面,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最后的一点意识,拼凑着记忆深处的一张容颜,他的脸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清晰,在下坠的过程中,她听到他撕心裂肺的痛哭,最终她的衣服被挂在了一截树杈上,整个人穿过枝丫丛生的树木和杂草,跌落到了崖底,头部撞到了一块石头上…… 求生的欲望在内心中升腾,南忆将自己的两条胳膊都狠狠插入了藤辫的缝隙中,与藤索连为一体,保证在受到最后的冲击时,不管自己是昏迷的还是清醒的,都能够依靠藤索将自己悬挂起来,不会落掉进下方的深潭中。 为此,她不惜细嫩的肌肤被划破了数处,鲜血流到藤索上,像岩浆的颜色一样妖异。 做完这一切,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一条藤。藤索的另一头在颜素和洛佳的手里,她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弃的。 “秦琰,秦琰,救我!救我……” 迷迷糊糊中,有气无力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南忆彻底失去了意识。 颜素和洛佳在山崖上,眼睁睁看着炽热的岩浆将大树烧成了灰烬,在绳索断掉的那一刻,他们绝望地大哭起来,双手紧紧地拽住了藤索的另一头,疯了一样向上方扯动。 秦琰冲到山崖边上,放声向崖下呼喊:“相宜!相宜!抓紧藤索!不要放弃!” 然而听不到回音,他的一颗心如同被撕得四分五裂一般,难受得如同炼狱煎熬。 他挥手加入了牵拉的行列,同颜素和洛佳一起拼命向上拽藤索,终于在很深的地方,看到依然挂在藤索上面的人。 “她还在上面!继续拽,把她拉上来!”秦琰大吼一声,众人一同努力向上拉拽藤索。 很快,眼看着南忆就要被拽上来了,秦琰突然感到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动藤索,低头一看才发现,藤索被卡到了两块石缝中间。 同时,一股木头燃烧的气味冲进了众人的鼻子,秦琰定睛一看,只见藤索的某处被一块飞溅的石块砸中,上有一个地方明显被灼热的石块击中,竟有一粒石块嵌在了缝隙里,正在用它自身的热量灼烧着藤索,眼看着藤索变得焦黑,相连的部分越来越细,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而洛佳更是止不住哭了起来,颜素也已经一脸茫茫然得,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挂在绳索末端的南忆公主微微睁开了眼睛,她喃喃道:“秦琰,救我,救我啊……” 颜素无比悲痛地摇了摇头:“南忆,对不起,是师兄没用!” 说着,他便伏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秦琰的神色却是无比沉静,他将藤索交给洛佳和侍女们,自己则站到了崖边上,取下了背上的弯弓握在手中。 洛佳不解地看着他,以为他要结束南忆的痛苦,疯了一样劝阻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做傻事啊!” 秦琰目不斜视,定定地盯着下方挂在藤索之上,命悬一线的人儿,自言自语说道:“相宜,我要救你,这一次,我一定要救你!” 他俯身凝望着她,此时,他清楚地看到,她清澈的眸中倒影着他的容颜。 在她凄迷的眼神的注视下,他伸手抽出一枚细箭,搭载了弓弦上,对准了她…… 他明显看到,她眼中的一丝痛苦挣扎。 “原来不是梦,你会用箭射向我,结束我的生命,结束我的痛苦,竟是这样……这不是梦……” 她喃喃念叨着,眼角沁出了泪水来,随即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心爱之人亲手送她最后一程。 秦琰拉起弓弦,对准了她的心窝,毫无犹豫地放了一箭,只听得嗖的一声,箭羽向下而去,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完美地击中了她的胸口。 可是,为何不痛呢?…… 没有等来解脱,南忆疑惑地睁开了双眼,结果看到一团黑黑的东西黏在了自己的胸口,隐隐约约还连接着一条细细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竟然在秦琰的手上。 “秦琰,你在做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他道。 秦琰不发一言,又抽出一支箭,依旧不假思索地拉弓射出,她的胸前便又多了一滩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粘着她的衣服,看上去十分难看。 正在她感到不解的时候,又是一箭,这一次竟然是粘到了她的腿上…… 亲眼一口气射出了二十多支箭,那是王牧从那帮黑衣人身上缴获的所有箭支。 南忆身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黑漆漆的胶状物所黏着,密密麻麻的细丝牵引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人偶一般,而线的另一端则是操控她的主人。 就在这时,那根藤索终于被烧断了,断裂的藤索坠入了悬崖下的深潭之中,万幸的是,南忆被秦琰手中的细线所牵引着,完好地吊在了崖下。 看到这一奇观,颜素和洛佳也停止了哭泣,愣愣地呆了片刻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忙帮着秦琰开始向上拽动那些细细的丝线。 第443章 新的开始 颜素和洛佳她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丝线,不禁惊叹于它的承受力和韧性。 他们轻轻地一点一点牵拉着,终于把木偶一般的南忆公主拉了上来,还没待颜素和洛佳上前查看南忆的情况,秦琰便抢先把人抱在了怀中。 颜素一脸的诧异盯着秦琰,而洛佳则示意他安静。 对面的冰焰山依旧在爆发,火红的岩浆肆无忌惮地四射,整个山脉都被笼罩进了火山灰形成的乌云之中。 秦琰站起身来,俨然一副王者之态,对众人说:“赶快撤离,这里马上就会变得不安全!” 说罢,他便提了气,抱着怀中的心爱之人,飞身上了山崖。 颜素和洛佳她们显然跟不上秦琰的速度,瞬间便被甩到了后面,再一抬头,竟然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颜素有些担心南忆的情况,问洛佳道:“刚才的那个人,为何要带走南忆?!” 洛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凭女人的直觉,我觉得那个人把南忆公主看得很重要,他应该不会伤害她的。” 颜素不大信服地摸了摸脑袋,只好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竟然是苏雅祭司。 “南忆公主呢?!”苏雅看到颜素,劈头便问他。 颜素不知为何,看到苏雅这般发问,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怒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旁的洛佳不知为何身体却发起抖来,她急忙摇动颜素的手臂,示意他注意什么。 颜素抬起头来,大胆看着苏雅,这才发现,苏雅的一双眼眸已经变得血红。 这时,苏雅面目狰狞地走上前来,抓起颜素便将他提了起来。 颜素大喊着:“苏雅,你要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他竟然不再叫他师兄,苏雅恨恨地看着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烈焰,再次问道:“南忆呢!我问你南忆呢!” 颜素似乎心中对他很有意见,偏偏不肯告诉他事情,而是冷笑着看着他,逼着他继续发火。 苏雅狠狠地将颜素丢了出去,颜素的身体便重重地甩到了地上,只听得一阵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颜素的整张脸便扭曲了起来,他疼得龇牙咧嘴。 眼看着苏雅又逼上前来,颜素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冷笑,对他说:“都是你的好主意,你天天念叨着让她亲生再经历一次坠崖,便会恢复记忆。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差点被你给害死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苏雅的身形明显一怔,听闻颜素此言,他的语气变得缓和下来,问道:“你是说,她并没有死对吗?……” 颜素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没有死又如何?!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利用她,伤害她!然后知道她哪一次再也无法侥幸挺住!真的死去!那样你就可以虚伪地为她哭泣了!我说的对不对呀!” 苏雅没有理会颜素的疯狂,而是上前擒住了他的脖子,问道:“告诉我,她在哪里?!” 颜素闭了口,挑衅似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苏雅提起了凝了气的拳头,一双眸子再次变成了红色,声音也变得邪恶而冷酷:“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颜素依旧苦苦地笑着,眼角流出了两行热泪:“师兄,我没有想到,你竟会变成这样……你变成这样,究竟是因为练了禁术?还是因为她?” 苏雅举起的拳头渐渐收了回去,眸中的神色也再次黯淡。 他没有回答颜素的问题,过了很久,他回望了一眼正在迸射着怒焰,如恶魔觉醒,吞噬一切的冰焰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俯身将颜素从地上抱了起来,苏雅带着洛佳等人,离开了鱼秋山。 在火光映衬天空下,在漫天的灰烬迷雾中,秦琰抱着宋相宜,在山道上狂奔,一路来到了鱼秋山上的那棵大桃树下。 此时,已是硕果累累,满树桃红的季节,夜幕下,看不到深藏在叶中的桃儿果,只听得到树叶沙沙的响声。 还好,这个地方,空气还算干净正常。 秦琰抱着宋相宜,在大桃树下坐下来,他轻轻捏住她的鼻子,俯下身去,对着她的嘴猛地吹了几口气,反复几次后,终于听到她的鼻腔深处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下一刻便微微眨动了睫毛。 在秦琰期待的眼神中,宋相宜终于醒了过来。 她的眼睛里,依然倒映着他的容颜,她看到他的眼睛,泪中含笑。 这时,对面冰焰山上,正好上演着最为绚丽的一幕,终于,冰焰山倾尽了积蓄的力量,发出了最为壮观的一喷。 只见漫天的火雨犹如烟花一般灿烂,照亮了整个夜空,那些被撕碎的火红的碎石,纷纷坠向冰焰山脚下的山谷中,带着怨怒点燃了山下的林木,大火汹涌地燃烧起来,肆无忌惮,吞噬一切,那段连接鱼秋山和冰焰山的矮沟,也完全被淹没在了猎猎火苗之中。 “秦琰……”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满是伤痕的手伸向了他的脸庞。 秦琰低下头,眸光无比温柔地看着她,嘴角亦扬起了温柔无比的笑。 她接着喃喃说道:“秦琰,你知道吗?我曾以为你是我生命中的劫……遇上你,我便会麻烦不断,直到因你而死去。” 秦琰将头抵在了她的额头,轻声哭泣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宋相宜依偎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秦琰,你知道吗?我都想起来了……就在刚才,你用箭射我的那一瞬间,我都想起来了,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秦琰欣慰地笑着,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想起来好……想起来,你才是完整的,我们,也才是完整的。” 宋相宜又喃喃说道:“其实,很多次,我都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你用箭射向我,结束我的生命……所以我就想要逃,逃到没有你的地方,以为就不会再有伤害……我从未想过,别的地方会有别的伤害,就如我从未想过,你射向我的一箭,带来的会是新的开始。” 第444章 国事与家事 秦琰安慰她道:“傻丫头,现实和梦境之间,当然是有差别的。” 然而下一刻,他便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着了…… 她着实是太累了,秦琰轻轻拍着她,也微微合上了眼睛。 纵然冰焰山狂怒的咆哮声一直在周围回想,鱼秋山上的这个夜晚,二人却睡的十分香甜。 因为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长久以来,分分合合,聚少离多,都让他们忘记了相互依偎的甜蜜。 直到再次找到彼此的怀抱,体会到来自对方的温暖。 冰焰山整整咆哮了一个晚上,直到凌晨的时候,才停歇了下来,那地底深处的巨兽精疲力竭之后,似又选择回到远古的地层深处去颐养千年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宋相宜脸上的时候,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英俊的笑脸,他的脸上有几处灰黑,手中却拿着两个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桃子,送到了她的嘴边:“吃一个吧,很甜的。”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桃子,宋相宜轻轻地咬了一口,甜腻的汁水立刻溢满了唇齿之间,芬芳的味道几乎将她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她吃的时候,他便笑着在一旁看着她,宋相宜似乎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温柔的秦琰,不禁红着脸偷偷笑了起来。 “相宜,你在笑什么?”秦琰不明所以地问她道。 宋相宜看着他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变得简单了,通透了。” 秦琰靠着她坐了下来,拢住了她的肩头,告诉她说:“我也是这样觉得。其实,当我亲手将你从崖下救上来的那一刻,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才再次有了自信。” “那以前呢?”宋相宜突发好奇地问了起来。 秦琰淡然一笑:“以前我也很爱你,只是没有那种生死相随的默契,总会有些放不开,也会有些奇怪的纠结和各种不满足,我会担心我给你的不够,你会舍我而去,也会担心你受不了别人的诱惑,会抛弃我……” 宋相宜看着他,笑道:“瞧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你可是堂堂大良国皇帝陛下,这些话,说起来谁信呢……” “只要你相信就好。”秦琰再次拢了她在怀中,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相宜,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明天,就随我回大良去,好吗?” 宋相宜心中一动,回大良,她当然是愿意的,只是孩子…… 秦琰自然知道她有什么顾虑,轻声安慰道:“孩子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去和炎国人做交涉,只要那个女皇肯把孩子还给我们,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她。” “不,万万不能这样。”宋相宜急忙抬起手指,放在了秦琰的唇边,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接着,宋相宜说道:“你既然你与苏雅有过约定,那一定知道炎国人前往大良和亲的真正意图吧?” 秦琰点了点头:“就如你当时推测的一样,他们应该是南国后人,来大良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宋相宜点了点头,道:“对呀,她们要报百年夙仇,就是要杀光所有秦氏之人。这种想法其实很偏激,很变太。据我所知,炎国女皇对报仇这样的事情似乎与苏雅的看法一致,认为这事情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不愿意在这方面花费力气,他们更愿意与周围各国搞好关系,让自己的国家强大富足。” 苏雅的想法,秦琰是知晓的,所以才有了当时的盟约,苏雅才会帮着秦琰破城。 然而他私自劫走宋相宜一事,秦琰却是断然不能原谅他的。 秦琰看了一眼宋相宜,说道:“那个苏雅,我总是看不透他。作为盟友,他确实信守承诺,但是他的有些做法,偶尔会很出格。” 宋相宜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身不由己的时候……” “算了吧,不要提他了。”秦琰立刻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刚刚说,不让我去找炎国人交涉,那要怎么办才能夺回我们的孩子?” 宋相宜想了想,看着秦琰的眼睛,郑重地说道:“办法只有一个,我得继续以南忆公主的身份,继续回去将瘟疫一事处理好,然后回到炎国皇宫去向女皇复命,这样她才能信任我。” 秦琰蹙了眉头道:“你让女皇信任你,有什么用呢?” 宋相宜道:“只要女皇信任我,我便可以找机会同她谈大良和炎国的事情啊。只要大良与炎国之间的事情谈妥了,女皇就会欣欣然把孩子还给我们了啊。” 秦琰摇摇头道:“不行,哪有那么简单!况且这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事情,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宋相宜依旧力争道:“如果一切能够顺其自然,这就并不冒险。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倘若我们能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苦要事事都弄得高深莫测。” 秦琰看了她片刻,似乎不相信她能办得了这样的事情,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宋相宜也不示弱,与他争执起来:“你必须答应我!” 秦琰苦口劝道:“相宜,我们不要争了……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涉及到我们的孩子,也涉及到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就算我答应你,可我还是担心关键时刻,你不能保护得好自己啊!” 宋相宜笑着握住了他的一双大手:“我的心情与你是一样的,我们两个,不论是谁去找女皇交涉,貌似没什么区别,但是在炎国人眼里看来,却区别很大。” “为何?”秦琰问道。 “因为你是秦氏子孙。”宋相宜道,“炎国皇室和文武百官中,有很大一部分人还都是赞同复仇的,你若来到炎国皇宫,就算女皇不想杀你,必然也会因此遭受很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后果是相当不确定的。” 看到秦琰轻轻颔首,宋相宜知道自己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便继续对秦琰说道:“而我就不一样了,首先,我眼下就有一个炎国公主的身份,一切都可以在这个身份外壳的掩护下进行,另外,炎国人对我并没有敌意,在炎国,我多少也是有一些朋友的,关键时候会有人帮我,你不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第445章 这一次,我有把握 秦琰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沉声道:“可是,你的真实身份,云光教的那几个同伴,都已经知道了吧?” 宋相宜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不必担心,有苏雅在,他会嘱咐他们为我保密的。” 秦琰听到苏雅这个名字,顿时又有些不悦:“他凭什么为你掩护?你又凭什么那么信任他?” 宋相宜笑了笑说,道:“不凭什么,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他强加给我的。我失忆的时候,是他把我带到女皇面前,告诉女皇我可能是艾嘉公主的女儿,让我做了炎国的公主。他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既然有理由,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放弃。” 秦琰似乎对苏雅的理由并不敢兴趣,反倒被相宜话中提的的一个人名引起了注意,蹙眉问道:“艾嘉公主?……她是谁?” “好像是女皇的姐姐,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像我们父母一样的年龄,她也是老女皇的女儿。” 宋相宜想了想这些日子在炎国所听说过的人和事,确实有不少关于艾嘉公主的事情,便接着说:“听说,她年轻的时候离开了炎国,穿过北梁去了大良,再也没有回到炎国,不知为何,炎国女皇一直都在找他。” 就在宋相宜说话的时候,秦琰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陷入了沉默。 当宋相宜感觉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发现他紧锁着眉头,眼眸中有闪烁的神色,不禁担心地问道:“秦琰,你怎么了?” 秦琰深吸了一口气,回过了神,兀自笑了一下:“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接着,他抬手抚了下她的发,垂眸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不确定的意味:“炎国皇室的家事,与我们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你若坚持要回炎国皇宫,我让王牧和水泽跟着你一起去,保护你的安全!” 宋相宜却笑着拒绝道:“不用的,人多眼杂,反而容易露马脚。你要相信我,这一次,我有把握!” 秦琰却觉得她又是一时冲动,便道:“你如此盲目自信,一看就是妄自尊大。” 宋相宜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小嘴,对秦琰解释道道:“我过去做事情确实会常常一时冲动,不过这一次,我真的并不盲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去做。” 秦琰目色严厉起来,带着几分训斥的口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可知道炎国皇宫中,你的敌人都是谁。” “炎国皇宫里,任何人都可能是我的敌人。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不敢说现在对炎国宫里的所有人都了如指掌,几个重要人物还是把握得极准的。毕竟,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忧心自己的记忆,我可谓心无旁骛,功法、医术、朝政、社交,每一样都没少花费了我的精力。” 秦琰宠溺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感慨道:“听上去倒是真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口说无凭,你得证明给我看。” 宋相宜眼波流转,微微笑了:“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不过没关系,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看着她那遍体鳞伤却依然乐观不屈的样子,秦琰心中再次疼痛起来,他俯下身再次把她抱了起来,三分哄着七分强求地说道:“看你这样子,先回去把伤治好再说吧!” 宋相宜点了点头。 在瑟瑟的秋风中,秦琰抱着她走在盘旋的山路上,林间树木的枝叶摇晃着,烟尘的气息依旧没有散去。 在秦琰有力的怀抱中,宋相宜抬头看着秦琰英俊完美的侧脸,内心竟是出乎想象的一派踏实。 随着秦琰的脚步向前,影影错错的树木向后缓缓撤去,阳光被鱼秋山的影子渐渐遮蔽,山顶的那棵桃树也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宋相宜的心中漾起了异样的惆怅,对刚刚在此遭遇过生死劫难的地方,竟产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尤其是桃树下,与秦琰相互依偎的那一个夜晚,似在她的生命中结下了永生永世的印记。 秦琰走的飞快,宋相宜猜想他一定也累得很。 情到深处不自禁,她升手轻抚他的脸颊,轻声许诺道:“我答应你,等救回我们的孩子,我们就离开炎国。” 秦琰的身体微微一怔,驻足停了下来,抱着她的双手不由得紧了紧,温柔地垂眸,嘴角浮起了笑:“对这鱼秋山,我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呢。因为,很久没有与你这样单独待在一起了。” 默契源自内心,不谋而合,二人相视而笑。 鱼秋山上的瑟瑟秋风,也变得颇有蜜意浓情,在继续下山的路上,两人的心中一直漾满了甜蜜。 快到山下的时候,二人遇到了秦琰的护卫王牧和水泽。 昨日,自秦琰从王牧手中拿走蛛丝箭后,便匆匆离去,山路崎岖,灾难在即,纵然紧追不舍,最终还是跟丢了秦琰。 如今看到他安然回来,二人不禁喜极而泣。 水泽和王牧气喘呼呼地跪下说道:“陛下恕罪,昨夜我们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却一直没能找到你们……” 秦琰却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而是将怀中已经迷迷糊糊睡去的宋相宜轻轻放了下来,命令道:“快起来去为侧妃找个大夫,她伤得很重。”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啸,王牧和水泽急忙戒备地操起了手中的剑。 秦琰也警惕起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众辽国人马,正向这边走来。 原来是草原王辽耶,秦琰急忙用眼神示意护卫收起了武器。 这时,草原王豪放的声音已经传到了秦琰耳边:“哈哈哈哈,大良帝别来无恙。” 秦琰直起身,笑着向草原王打招呼:“没葬身于冰焰山下,算本王命大。” 辽耶看到秦琰怀中的女子,竟是炎国南忆公主,不禁对秦琰竖起了大拇指,眼眉中充满了戏谑的笑意:“没想到大良帝是如此口是心非之人,明说了只是逢场作戏,可到底还是对这个小美人惦记得紧……” 第446章 大救星 秦琰却笑道:“辽王说笑了,虽说是逢场作戏,恰好遇到她在山中遇险,本王又怎能见死不救。” “哈哈哈哈,难为大良帝如此怜香惜玉!” 辽耶放声大笑之后,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些狐疑地低声问秦琰道:“那她可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秦琰心中略一思忖,迅速冲他摇了摇头。 辽耶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下来。 秦琰心想,草原王辽耶这只老狐狸,似乎很不希望他与南忆公主接近,不知到底在担心什么。 接着,便听辽耶建议道:“既然这样,依本王看,大良帝还是尽快将她送回去得好。” 然而提议也倒合情合理,秦琰也只能点头笑道:“多谢辽王提醒,朕自有安排。如今朕也算是劫后余生,辽王可愿陪朕继续喝它几杯?” 一听说喝酒,草原王辽耶脸上顿时放出异彩:“好啊!大良帝既然有兴致,那本王一定奉陪到底,这次咱一定喝个痛快!” 路过云光教救护大营的时候,秦琰亲自将宋相宜送了过去。 当看到宋相宜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样子,烟霞不禁难过得失声痛哭起来。 时间仓促,秦琰只能简短地吩咐道:“烟霞,你要照顾好你的主子,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烟霞激动得掉出了眼泪:“是,陛下!奴婢明白!” 秦琰听到帐外已经传来脚步声,再次不舍地看了宋相宜一眼,便匆匆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来者是洛佳,当她进入帐中后,看到宋相宜依旧昏迷着,便急忙查看她的伤势。 虽然已经有军医对几处严重的伤进行过粗略的处理,但宋相宜身上依旧有很多刮伤和烫伤,有的地方沾满了泥沙,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炎溃脓,一副洁白如玉的身体已经是面貌全非,让人不忍直视。 洛佳痛心至极,她让烟霞拿来帐子中宋相宜平时用的药包,熟练地展开,取出各类工具开始为她清理伤口。 清理结束后,又小心翼翼地在伤处涂抹一种药膏,那是云光教秘制的金创药。 洛佳一边抹药一边问烟霞:“刚刚是谁把公主送来的?是那个叫秦琰的大良人吗?” 烟霞不知道她要打听什么,打内心里还是不太愿意与这些炎国人太过亲近,便支吾了一句:“那个人,我不认识。大概是吧……” 洛佳抬头瞟了烟霞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宋相宜身上,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紧张。不管她是炎国公主南忆也好,是大良国的宋相宜也好,她都是炎国百姓的大救星,为了根治这次瘟疫,她深入冰焰山深处,差点丢掉了性命,这一行为值得云光教所有医护者们尊敬。” 听洛佳说起根治这次瘟疫,烟霞立刻兴奋起来:“那么说,你们已经找到根治瘟疫的方法了?” 洛佳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还需要等公主醒来,我们并不清楚她心中具体的想法……所以,一定要照顾好她。” 烟霞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不用你叮嘱,我也一定会照顾好她。” 洛佳涂完了药,给宋相宜盖好了被子,起身对烟霞说:“公主就交给你了,记得多给她喝些水,饭食要稀软一些,我还有别的事情,晚点再过来看她。还有你自己,也要按时吃药,瘟疫能不能根治,不仅要依靠公主殿下,也离不开你的配合。” 烟霞笑着点了点头,将洛佳送出了帐子,便满心欢喜地去为宋相宜准备饭食。 洛佳一直忙到晚上,重伤的颜素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第一句话便问:“南忆呢?她怎么样?!”。 “她还没有醒来,你脱臼的地方我已经把骨头接上了,下来走动下试试。” 洛佳说着,扶着他坐了起来。 颜素离开了床,松开了洛佳的手,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只觉得肌肉牵扯得生疼,不禁骂咧道:“好个苏雅,没事发疯,把我整成这副模样,等我腿好了,非找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洛佳哼了他一声,埋怨道:“你快得了吧!你这身伤,没个把月的好不了,安分待在这里给我养着,哪里都不许去!” 颜素一听急了:“什么?!个把月?!那么久!” 洛佳道:“当然了,伤筋动骨,不好好修养,会留下后遗症的。” 想着即将在救护大营里,坐牢似的待上一个月,颜素顿时有些蔫了。 他突然想起了比他伤的更重的南忆,便焦急地问洛佳:“对了,苏雅师兄呢?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为伤了我而悔过?” 洛佳道:“苏雅师兄遭受术法反噬,疯魔之症难以忍受,已经连夜回总舵去了。” 这时,颜素心中猛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当时他在鱼秋山下的密林中,曾经看到草原王辽耶的人隐藏在那里,伏击秦琰和南忆公主。 当时听到辽耶和夜巫之间的对话,不难推断辽国人此番来到炎国是有所图谋。 他以前就曾听说,草原王辽耶素来爱财宝,先前秘密前往大良也是为了寻找宝藏的下落。 好在辽耶的行动一直都不对路,所以也没有引起炎国的注意。 但是昨日在林间,他清清楚楚听到,辽耶和夜巫提到了所谓的南国宝藏。而且,似乎已经在研究打开宝藏的玄机所在…… 这无疑是一件极为值得注意的事情…… 作为云光教中的上层人物,颜素对于炎国皇室的隐秘,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他曾听教皇说起过,一百年前南国转移走的宝藏,其实就在炎国一代,宝藏地图在王室继承人之间代代相传。 云光教,是整个炎国名符其实的佑护之塔。 如今,炎国皇室的宝藏被外人所觊觎,师兄苏雅却因疯魔而面临再次闭关,身为鱼秋山分舵舵主,颜素觉得自己难辞其责,他觉得,必须要速将消息传达到女皇那里! 想到这里,颜素心中无比焦急,不顾浑身的疼痛,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洛佳,我必须进宫一趟,你随我一起去!” 第447章 神奇的碗,神奇的人 宋相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白日里,帐外阳光甚好,微风习习,几声鸟鸣清脆响亮。 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烟霞激动地流着眼泪,冲她亲切地说道:“小姐,你终于醒来了,陛下说你的记忆恢复了,你现在能想起我是谁了吗?” 宋相宜无力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嘴角浮出一丝虚弱的笑:“烟霞……” 烟霞急忙双手握住了她的手,眼珠的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小姐!” 宋相宜笑着责备她:“你怎么还管我叫小姐……” 烟霞的眼神无比落寞凄凉:“因为和小姐在宋府的日子,是烟霞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宋相宜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我们都年轻活泼,天真快乐,没经历过这么多的人事纷扰,一切都那么美好……咳……咳咳!” 话还没有说完,宋相宜便突然咳嗽了起来。烟霞急忙上前去扶住她,并拿起手帕为她擦拭口中咳出的秽物。 宋相宜捂着胸口,艰难地发声:“我这是怎么了……” 烟霞红着眼睛,满目焦虑和心疼地说道:“洛佳姐姐说,您的肺被火山的烟尘重重侵染过,肯定会不舒服,会咳嗽一阵子的。” “哦……原来是这样……咳咳……不碍事的。” 宋相宜环顾了帐中一圈,并没有看到洛佳和颜素的身影,便问烟霞道:“颜素师兄和洛佳怎么不在,他们去了哪里?” 烟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洛佳姐姐走的时候,只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并没有说他们去哪里。” “他们都走了,疫民们怎么办呢?” 宋相宜说着,脸上便腾起了一片忧色,在烟霞的搀扶下,她强撑起了身体,下了床,急匆匆地走向记忆中的那个柜子,所幸的是,她看到了那个盛具还放在那里,便像捡到了宝贝一般,一脸惊喜地把它捧了起来,仔细观察起来…… 烟霞不明所以,自然是被宋相宜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异常动作给弄迷糊了,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她的身边,伸手摸摸宋相宜的额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 宋相宜笑着拂开了她的手,欣喜若狂地告诉她说:“傻丫头,我没有发烧!我是找到宝贝了!” 烟霞诧异地看着宋相宜,又看了看她手中那个漆黑的碗,疑惑道:“宝贝?!……你是说这个碗?这只是个普通的碗,怎么可能是宝贝?” 宋相宜脸上依然挂着兴奋,对她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碗,这种材料是一种特殊的药材,叫黑铁骨。得了那么严重的瘟疫,你竟能突然痊愈,或许对亏了这个碗,还有洛佳送你的冰椹子!” 烟霞尚在琢磨宋相宜说的话,宋相宜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用这只碗来拯救遍地的疫民。 黑铁骨,是用一种天然的矿物与传说中的奇药铁骨血熔炼而成的药材,极为稀有,找一只都很难,炎国那么多的疫民,时间上也不可能允许他们轮流着用这只碗服用冰椹子。 宋相宜一边冥思苦想,一边问烟霞:“这只碗是从哪里来的?” 烟霞回想了一番,脸色变得黯然,哭丧着脸说道:“当时我心中怀着对侧妃您的愧疚,独自一人离开了太子府,便出城为碧云上坟去。哪想一进坟地,就被守在那里的灾民们把身上的钱财抢劫一空。 我来到碧云的坟前,却看到她的棺材已经被人从地下挖了出来……为了陪葬的一点金银,那些人竟然把碧云的坟刨了! 坟地里全都是横七竖八被弃一旁的骸骨,所有的贡品都被灾民们吃光了,棺材里的东西,能拿走的也都被拿走了,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碗,就把它捡了起来。一路上,我就是靠它来乞讨,活了下来。” 烟霞说着说着,便再次哭了起来。 宋相宜把她搂到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任她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目中含泪,安慰着烟霞道:“等治好了这里的瘟疫,我们便回大良去,以后我们要永远生活在一起,我永远不会再让你遭受这样的苦难。” 主仆二人拥抱着哭了很久,才轻轻分开。 宋相宜为烟霞抹去了了泪水,对她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救助那些生病的人,我需要你的帮忙。” 烟霞点了点头:“嗯!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宋相宜道:“其实也很简单,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办法,把这个碗碾磨成粉末,与冰椹子混在一起,自然就能做成治病的药,分给病人们食用,这样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了。” 烟霞听闻,从宋相宜手中拿过那只碗:“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我这就去把它弄碎!” 炎国云光教的医者们,是一群相当有责任感的人,那几箱冰椹子自从拿回来以后便被轮番施展功法守护着,至今完好无损,依旧冒着寒气。 碾磨那只铁骨碗却着实耗费了一番力气,烟霞将它摔碎之后,最终宋相宜找来二十个人,每人负责碾磨一小块,终于人多力量大,一个多时辰之后,那只铁碗变成了一堆粉末。 宋相宜看着那只碗变成的一堆粉末,不禁感慨道:“真没有想到,一只装盛过百家饭的讨饭碗,到头来却能粉身碎骨答谢万民哺育之情,真是一只神奇的碗!” 烟霞被她的幽默所感染,由衷的赞叹道:“它确实是一只神奇的碗,小姐却是一个神奇的人!” 宋相宜先是做了实验,从医馆的重病区挑选了男女老幼情况各不相同的十个病患,喂他们服下洒了铁骨粉的冰椹子,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从高热状态脱离,病情有了明显好转。 看到难题被攻破,医馆中的医者们都十分兴奋,个个向宋相宜投来尊敬的目光,一时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药棚外再次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医馆里的人乐此不疲地忙碌着。 看着眼前令人欣慰的景象,宋相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就在这时,烟霞突然跑来告诉她,宫里来了一道圣旨,让她赶快回去接旨。 第448章 临别一夜 宋相宜回到帐中,一眼看到前来颁旨的女官,正是女皇的心腹陆尚宫,一手托着一卷金黄的圣旨,面中含着笑。 陆尚宫看到宋相宜一副虚弱无力样子,便在她下跪之前伸手阻止道:“女皇陛下嘱咐,要臣对公主多加照顾,既然公主身子抱恙,就免跪了。” 宋相宜褔礼后,陆尚宫便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南忆治疗瘟疫立有大功,特此赏赐黄金百两以旌其功,今炎国之疫情已除,此乃举国之福,特召南忆公主速速回宫,与其子相聚!钦此!” “谢女皇陛下恩赏!” 宋相宜双手接过圣旨,并对陆尚宫微微颔首道了句谢,却见陆尚宫依然笑着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 “尚宫,可还有事?”宋相宜问道。 陆尚宫笑道:“圣旨上都说了,请公主速速回宫与子相聚,臣来的时候特备了最最舒服的马车,公主不妨收拾一下,现在就随臣一起走吧。” 宋相宜心中对孩子思念得厉害,听她这么一说,自然免不了心中一番冲动的渴望,然而转念又一想,这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了,女皇既已下了旨,便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便对陆尚宫说道:“多谢陆尚宫,我的孩子,他还好吗?” 陆尚宫道:“孩子一直在女皇陛下的身边,女皇陛下把他照顾得很好,请公主大可放心。” 听闻孩子安好,宋相宜一直有些焦虑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仔细思量了一番,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对陆尚宫道:“多谢陆尚宫,本宫虽念子心切,却不能放任疫民于不顾,颜素师兄他们都不在此地,疫民们的情况无人看护,我还是再待一个晚上吧。” 陆尚宫只是在宫中听说了疫区的情况,一路上过来倒也看到了不少病重的疫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点头道:“既然公主如此爱民如子,那何日回宫全随公主之意,微臣就先告辞了。” “陆尚宫慢走。” 宋相宜话音刚落,陆尚宫又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说道:“对了,微臣差点忘了,颜素舵主让微臣转达公主,他与洛佳等人目前都已经回到皇宫向女皇复命了。还有,倘若公主见到苏雅祭司,请告诉他速回皇宫,女皇几天前就要召见他,却找不到他的人。” “哦?!”听闻女皇找不到苏雅,宋相宜不禁一怔…… 送走了陆尚宫,宋相宜琢磨着刚刚陆尚宫最后的话,怎么都觉得这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烟霞端了晚饭过来,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问道:“小姐,瞧你愁眉不展的样子,又在忧心什么事?” 宋相宜没有说话,但她的心中确实还忧心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想在进宫之前,她必须再和秦琰见上一面,仔细商议一番计划。 刚刚宋相宜和陆尚宫的话,烟霞都听的真切,便脱口问道:“奴婢不明白,为何小姐明明思念孩子,却还要拒绝回宫?” 宋相宜接过她手中递来的粥碗和勺子,闻了闻道:“好香啊,有家乡的味道。” 说罢,宋相宜便开始吃了起来。 “小姐……”烟霞兀自叹了一口气,提醒她道,“我还没有见过小皇子呢,好像看看他的模样。” 宋相宜却笑着说:“不要急,你很快就会看到他的。烟霞,你听我说,今晚我有要事找陛下商议,你去帮我传个信给他。” “好的,奴婢这就去。” 宋相宜又在她身后叮嘱道:“换身衣服,别让人发现你。” “好!”烟霞一边答应着,一边从衣箱里取出了一套云光教发给她的衣服,并低声对宋相宜说,“水泽护卫应该就在附近,我这就去找他。” 看着烟霞出去了,宋相宜匆匆吃完了晚饭,刚刚的疑问再次在脑海翻卷了起来,她不禁坐在灯前愁眉紧锁。 明明自己还没有醒来,解药还没有做出来,疫民们还没有被救治好,颜素、洛佳等人便匆匆前往宫中复命…… 明明听说苏雅祭司是回了总舵,此时此刻应该是在云池中修养才对,云光教总舵一直与炎国宫廷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只要苏雅回去了,女皇就一定会得知消息。 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失踪了,这绝对不正常,炎国皇宫中或者云光教总舵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如果是皇宫里出了事…… 按理说,炎国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可自己的孩子在那里,多少也是有些担忧啊!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想着这二世为人后,一路无穷无尽的苦楚,心中那份对于合家团圆的期盼之感便越发的强烈起来…… “守得云开见月明……”喃喃自语中,她暗自绞紧了手指,压抑着心中的焦虑,逼回了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 当她再次抬起脸的时候,看到镜中多了一张熟悉的脸,秦琰正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脸上带着醉意的温柔,俯下身伸出双臂将她紧紧环了起来,一个热吻便落到了她的腮边。 宋相宜感觉得到,秦琰喝了不少酒,便微微皱眉,责怪般地问他道:“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草原王辽耶在一起喝酒了?” 就似平常夫妻间的一句平常问责,却让秦琰突然一怔,心中竟感到莫名的暖意…… 他轻轻离开了她的脸,含着几分醉意地看着她的双眼,宠溺地笑道:“你这个调皮的小美人,朕还没有封你的妃位,你便要管着朕了吗?” 妃位……宋相宜心中隐隐一动,在炎国的一年时间,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她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哪里敢管着你……”宋相宜的心突然就乱了起来,话也只说了一半。 哪想这小性子突然一耍,秦琰身体深处的渴望却被她彻底激起…… 宋相宜脚下一轻,整个人已经被秦琰从身后抱了起来,她不竟惊呼出声:“秦琰,你轻点……我身上有伤……” 知道是弄疼了她,秦琰把她放到了床上,轻轻松了手,醉意朦胧的双眼中透出关切的目光。 第449章 辽耶的秘密 宋相宜心中刚刚微微松懈,秦琰的一双手便开始不安分地胡乱撕扯着她的衣服。 他口中还故意含混而赖皮地说着:“快让朕看看,美人的伤在哪里?” 宋相宜顿时脸色发红…… 秦琰见状,动作更加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怀中美人像剥洋葱一样剥了个干净…… 看到她洁白如玉的身子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秦琰的心中阵阵痛起。 他收起自己如火如荼的欲念,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取来金创药,开始轻柔地为她擦药。 粗糙的指尖带着药膏的凉意接触到了肌肤,一种特别的感觉倏忽而至,宋相宜不禁轻轻颤抖,唇齿间也发出细微的嘤咛…… 这声音一入耳,竟让秦琰觉得无比受蛊惑,顿时血流加速,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不要乱动……安静……” 轻轻斥责着床上的美人,秦琰闭上了眼睛,不再敢觊觎那一帐春光…… 直到摸索着为她的没一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秦琰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美人竟然已经睡着了…… 只见她美妙的身躯微微蜷起,纵然遍布伤痕,如瓷般的肌肤依然完美诱人,一双玉臂姿势撩人地交叠着压在腮下,长睫翘起,红唇微翕,秀发顺着精致的小脸垂落在洁白的枕上,如一团墨染的乌云,充满写意之美。 如此尤物,让秦琰一时失了神…… 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秦琰轻轻俯下身去,循着她那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低头探向了她的芳唇…… 迷迷糊糊中,感觉受到了某种熟悉的侵袭,宋相宜睁开了双眼。 然而,想动却动不了,因为自己的双手,此时正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钳着…… “秦琰……停下……我有事要对你说……” 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怔,却又继续起来。 “秦琰……你看不出我有心事吗……” …… 她一直恳求着,试图挣扎着。 身后的男人却仗着自己的强大,将她牢牢控制住,除了兀自动作,没有丝毫的回应。 她只好任其索取…… 身上的伤口受到牵拉一直隐隐作痛,宋相宜的眼中忍不住淌出泪来…… 心中却充满些委屈,不禁埋怨起他的粗心…… 折磨了她很久,满身汗水的秦琰终于伏在她的身侧,发出沉重而惬意的呼吸。 此刻,他的醉意也消散了很多。 就在宋相宜终于彻底松了气,疲惫得将要睡去的时候,秦琰突然在她耳边开口了,话音温柔得能融化冰雪:“相宜,别怪我,我真得不能没有你……” 宋相宜睁开了眼睛,喃喃说道:“我不怪你……” 秦琰从身后贴近了她,将她拢紧:“明天,你就要进宫去了吗?” 宋相宜点了点头。 秦琰又道:“我已经与辽耶订好了计策,随时与你呼应。” 宋相宜忙问道:“什么计策?” 秦琰便趴到她的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说罢抬起身子,笑看着她的反应。 宋相宜转过身来,一脸不可置信地仰视着他,有些疑惑地问他道:“辽耶那样贪婪的人,你确定要与他合作?” “这世上多得是贪婪的人,但每个人贪得东西并不一样。比如说魏王秦瑄,他贪图至高无上的权利,最终死在了权利争夺之中,草原王辽耶贪图得则是金钱酒色,这样的人虽然贪却不坏,只要我们能满足他的胃口,便可以利用他。” “草原王辽耶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据说他一直在寻找一百三十年前南国人秘密转移的宝藏,除了这个,我看别的很难满足他的胃口。” “呵呵呵呵,非也,这几日在草原王辽耶的大营中,朕可不是天天就知道喝酒,朕告诉你一个关于辽耶的秘密,你听不听?” 一听是辽耶,宋相宜便觉得无趣:“一个土匪头子能有什么大秘密?” 秦琰却试着极力引起她的兴趣:“据我观察,虽然这十几年来,辽耶天天嚷嚷着寻找宝藏,实际上他对宝藏的多少根本就没有概念。” 宋相宜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琰便仔细地说给她听:“在辽国,一大半的草原人都是靠抢劫为生,抢的对象除了和他们一样的牧民,就是周边几个国家的边陲小镇,所以他们能抢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就算最大的草原部落一年中能抢到的东西也屈指可数。” 宋相宜稍微来了点精神,问道:“然后呢?” 秦琰揽了她的腰,把她揉进怀中笑道:“然后,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宝藏嘛……见多识广的人不好骗,没见识的人还不好骗么……就让他先到炎国皇宫里见识见识好了。” 宋相宜不禁被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坏……” 秦琰不怀好意地又动起了心思,凑近了她的耳根道:“还有更坏的,美人要不要试试……” 当阳光照射进帐中的时候,秦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伸手一摸,却见身边空空如也。 宋相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唉,小坏蛋,竟然都不叫我一声……” 想起这里是云光教的地盘,秦琰立刻穿好了衣服,离开了帐子。 却不想一出帐子便遇到了守在外面的水泽和王牧。 两个护卫定定地看着他,看得他竟然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道:“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护卫们回答道:“宋侧妃让我们来的,保护陛下你啊。” 秦琰立刻沉下了脸:“这么明目张胆,被云光教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水泽指着大批人去帐空的营地,对秦琰道:“陛下你看……” 秦琰放眼望去,只见所有的帐子里都已经没有了人,云光教的人,竟然已经在一夜之间,全部撤离了! “这是怎么回事?疫情得到了控制,云光教就这么快撤了吗?” 水泽回答道:“是宋侧妃下的命令,自从宋侧妃研究出了解药,救了所有疫民,云光教的这些人,现在都唯她马首是瞻,可听她的话了……” 秦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过的帐子,自嘲道:“看来,她对我还算客气,至少让我睡了个安稳觉。” 第450章 失踪的祭司 离开了数月之久,宋相宜终于再次回归炎国皇城,刚刚踏入了皇城的大门,便受到炎国的百姓热烈欢迎,脚下竟是一地碎红,为了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百姓们自发采集鲜花的花瓣为她铺路…… 宋相宜轻轻地踩在上面,每走一步都感觉格外温暖而亲切,她看着那些洋溢着笑容和感动的面孔,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他们的公主。 荣耀和欢悦伴随了一路,宋相宜终于带着激动的心情和热切的渴望来到了宫门前,在女官陆尚宫的引领下,宋相宜直接踏进了女皇此刻所在的大殿。 刚刚踏入殿中,宋相宜便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抬眼向高台上望去,只见女皇一身华丽而威严的装束坐在黄金制成的龙座上,台阶下占满了云光教的人,大部分宋相宜都不认识,只是从服饰上分辨出,其中有几位长老和一些分舵的舵主。 宋相宜暗暗思忖,看来今日的事情,一定是与云光教有关了。 云光教的事情,如今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是祭司失踪这件事了…… 女皇看到宋相宜的那一刻,脸色有微微的变化,人也从龙座上站了起来。 台下众人回头看到是他们的南忆公主来了,也匆匆向两旁撤去,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宋相宜一步一步穿过人群,来到女皇的面前,轻轻施以云光教的怀里:“见过女皇陛下。” 她没有用自己的称呼,女皇一双凤目微微眯起,嘴角牵出一丝冷笑。 宋相宜抬起头,看到颜素和洛佳等人就站在她的身边,从他们难看的脸色上可以看出,刚刚应该是都被女皇训斥过了。 颜素轻轻给她使了一个颜色,大概是示意她不要无端惹怒女皇。 宋相宜对他微微一笑,点了下下颌。 这时,女皇开口说话了:“朕要单独与南忆公主谈些事情,众位都回去吧。” 待云光教的人陆续离开后,大殿中变得无比宁静,空旷的殿堂里就只有女皇和宋相宜两个人。 女皇用锐利的眼神先将宋相宜从上至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便先开了口:“听闻云光教中颜素和洛佳说,你在冰焰山遭难的当日,并未见过苏雅祭司,确实如此吗?” 宋相宜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先回到了云光教医护营。苏雅到冰焰山寻找我们的事情,也是后来听云光教的姐妹们告诉我的。” 提起苏雅寻找的人,宋相宜故意把“我”说成是“我们”。 女皇却从其中听出一丝刻意的味道来,冷冷笑道:“在营地之后呢?他没有去看望过你吗?” 宋相宜简单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摇了摇头道:“回到营地之后,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并不知道苏雅祭司有没有来看过我,洛佳医女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她已经向您交代过了吧。” 女皇点了点头,带了几分狐疑,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救走你的那个人,果真是大良皇帝秦琰吗?” 宋相宜闻言垂了眸:“确实是他。” 女皇又是冷冷一笑:“那这么说来,你的真实身份,也确实是大良皇帝的女人宋相宜了?” 感受到女皇言语和目光的锋利,宋相宜笑着点了点头:“女皇陛下,很抱歉,我确实曾是大良国太子的侧妃宋相宜,而不是炎国的南忆公主……我想,当时苏雅祭司带着我来见您的时候,应该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吧。” 本以为女皇会因为她的身份问题而对她有所看法,却不料女皇得知她是秦琰的女人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无妨其实,这些事情,后来苏雅都有对我解释过。反正你那个时候失忆了,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 “多谢女皇陛下。” 就在这时,女皇的眼中划过一丝缝利,字字冰冷地说道:“可是,虽然你是秦琰的女人,你在苏雅心目中的地位,却依然是无人能及的。” 宋相宜心中一紧,不知道这女皇发什么神经,似乎非要把她和祭司苏雅扯上些关系不可。 面对这种针对性很强的言语刺激,她便也不甘示弱起来:“女皇陛下,我知道你找不到苏雅祭司,心中十分焦急。但是胡乱猜测对寻找祭司没有任何帮助,我劝陛下还是理智一些,冷静想想所有可能发生在祭司身上的事情。” 女皇闻言一甩衣袖:“你们个个都劝朕冷静,可是朕要如何才能冷静下来。说是回了教中修养,都已经三天了,云光教总舵已经翻了个底朝天,根本就没有人!他究竟去了哪里?!” 女皇说着,来到宋相宜面前,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地晃了又晃:“你告诉朕,他到底去了哪里?!” 女皇的话,字字透着伤心,据就捶人心痛,可见苏雅在她的心目中是有着多么重的分量。 宋相宜安慰她道:“陛下,你的心情我能体会。请您不要着急,我想云光教的人一定都在找他,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女皇却走远了几步,回头凄凄地看着她:“宋相宜,苏雅失踪了,为何你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他对你那么好,日日夜夜心里想着你,嘴上念着你,却依然不能让你对他心动吗?” 宋相宜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微微低下了头:“女皇陛下,相宜的心中已经被一个人占满了,永远不可能再装不第二个人。” 听宋相宜如是一说,女皇心中倒是感觉蓦然轻松了很多,然而这依旧不能平抚她痛失爱人而倍加焦虑的心情,神色看上去依然无比沉重。 宋相宜没有再安慰她,而是仔细思忖了一番,然后来到女皇面前,轻声问她:“陛下,对当今云光教教主璃珠可有深的了解?” 女皇的脸上腾现出诧异的神色,从座上惊起,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宋相宜却并不在意女皇的反应,而是继续大胆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觉得,这件事与璃珠教主有关系。” 女皇微微发愣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神骤然变得凝重。 突然,她咬了一下唇,凑近了宋相宜:“璃珠在大良所作所为,可愿与朕细说?!” 第451章 与女王密谈 宋相宜微笑着看着女皇,话音不紧不慢:“对炎国而言,我终究只是一个外人,陛下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女皇微微一怔,知道她这是和自己挑明立场了,她已经做回了宋相宜,不再是炎国的南忆公主。 女皇的神情十分严肃,话音却十分温和:“朕不在乎你的身份如何,朕只想听实话。” 宋相宜心想,看来女皇确实是对璃珠也有所怀疑,所以才这么求实心切,便道:“璃珠到大良国和亲,奉的是女皇陛下的旨意,守的却是云光教主的命令,想必她都杀了哪些人,女皇陛下心中应该有数。” 听了宋相宜的话后,女皇蹙着一双细眉,点了点头,脑海中浮过苏雅向她描述过的一些人。 然而对于璃珠奉教皇之命的说法,女皇却是不赞同的,她立刻纠正道:“确切说,她在大良国的所作所为,是奉了朕的母亲太上皇的命令。” 宋相宜的确并不是很清楚云光教内部人物之间的关系,对于那个教皇虽说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她却昏迷着,根本就是什么都不记得。 教皇突然暴亡,璃珠继承教皇的位置,她便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十分密切,所以当女皇说璃珠是奉了太上皇之命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震颤。 她是在炎国皇宫中生活过的人,她知道炎国的政局虽然表面上把握在女皇的手中,但是以太上皇为首的一些南国旧族们,依旧日日插手国政,很多事情事情远远比她想象得要复杂。 宋相宜不禁慨叹道:“大良国君正衡帝死于璃珠之手,她还策动魏王秦瑄逼宫,引秦氏兄弟自相残杀,倘若不了解炎国国政,都以为她做的这些事,是受女皇陛下您的指使而为啊!” 女皇对此也是痛心疾首,承认道:“确实如此,很多人都并不知道,炎国其实还有个把持着大半政权的太上皇……可是朕以为这些都无妨,她虽然不像苏雅一样,赞同朕的主张,但也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朕念其都是为了炎国,不愿深究其责。” 没有想到女皇心中竟然是这么想的,宋相宜不免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便直言道:“陛下简直糊涂,怎么可以在邦国之交这样重大的事情上,动不动就满腹妇人之仁!一个和亲公主,险些将灭国之祸引至大良,陛下却说无妨,不愿深究其责?!” 女皇看着宋相宜,垂了眼眸,眸色中有一丝为难,道:“你说的没错,朕确实妇人之仁,可是朕若要真的治璃珠的罪,那便是挑明与太上皇为首的复仇派宣战!” 宋相宜闻言,冷冷一笑,故意刺激了她一句:“陛下畏手畏脚,所以才会纠结至此,你是万人之上的王者,怎么能害怕政敌?!” 女皇却没有被激将得发起脾气,反而哀痛道:“那是朕的生母啊,朕本身就是南国后人,与大良秦氏血脉不共戴天,璃珠奉太上皇之命行事,为南国后人复百年之仇,本来就有很多人支持,倘若朕真的与她们宣战,最终失败的一定是朕……” 女皇的反应让宋相宜感到很是失望,接下来的话便带了些埋怨的意味:“所以你就稀里糊涂,一次又一次的忍让和纵容,反而让复仇派更加为所欲为,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宋相宜的话中,大写着一个“活该”,女皇听得明明白白,可还是一脸的愁苦和哀怨,没有一丝斗志被激发出来。 宋相宜放缓了声音,又道:“陛下,相宜曾经见过一个皇帝,像你一样性情和善,感情丰富,总是希冀着后宫的嫔妃们、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念骨血之浓,手足之情而和睦相处,可是你知道他后来的结局吗?” 女皇抬起头来看着她,神色间显示出对此的关注和兴趣,示意她说下去。 “后来他的亲儿子造反,伙同异国人把他给杀死了!” 不过细述那些过程,真相给人的感觉自然是震惊的,宋相宜脸上有些惋惜的痛意:“他就是大良先皇正衡帝……他一辈子英明神武,到头来却死在了自己的骨肉手中,他不曾想到,在皇权的诱惑下,亲生骨肉都会变得毫无感情。” 女皇咀嚼着宋相宜的话,知道她是在劝说自己,把心思放开一些,站的高远一些,敌我分明一些…… “也许,真的是朕太天真了,竟然妄想着她们有朝一日能理解,朕这番为了天下大局的苦心。”女皇喃喃说着,心中划过一丝悔恨。 宋相宜忙将话题引了回来:“陛下有没有想过,你出于大局观的本心,有些人别说是真心理解,根本就是会可以误会,因为你触犯了他们的利益,违背了他们的主张,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十个苏雅,一百个苏雅在你身边帮助你,你心目中的和平理想也无法实现!” 一提到苏雅,女皇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那双哭过很多次的眼睛突然就潮湿了:“朕的身边,现在连一个苏雅都没有了……这些人真是太狠毒了,竟然这么早就下了手,这皇帝当到这份上,朕可真够懦弱。” 女皇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那种无助,就像整个世界都要崩塌的样子。 宋相宜突然间对她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情,她从来没想象过,苏雅对女皇来说,竟然那么那么重要…… 既然是这样,那么,不妨就再说出一些事情,让女皇心中的火焰彻底燃烧起来,这样才更有助于与之走到同一条战线上。 宋相宜心思一动,轻声安慰道:“陛下先勿伤心,据我所知,璃珠对苏雅感情非同一般……” 看似无意说出的一句话,果不出其然引起了女皇的在意,只见她抬起了泪痕未干的脸问道:“你说什么?” 宋相宜故意闪烁道:“相宜言语有些冒失,还望陛下恕罪。” 女皇却耿耿于怀,显然不肯善罢甘休:“朕听清楚了,那璃珠对苏雅的感情,究竟如何不一般?你给朕说清楚。” 第452章 人,就在宫中 宋相宜只好实话实说:“男女之情,与您对苏雅祭司的感情一样。” 女皇气的颤抖起来:“好个璃珠,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日日蛊惑太上皇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染指朕的男人!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宋相宜深知,在炎国这样的女尊过度,女人对男人的占有欲是不一般的强烈,尤其是万人之上的女皇,她既能独钟情于苏雅一人,便绝对不许别的女人染指。 看到女皇已然动了怒,宋相宜忙又安慰女皇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璃珠喜欢苏雅祭司,那么倘若苏雅祭司在她的手中,她应该不会伤害他,所以女皇陛下现在倒是不用担心祭司的生命安全……” 女皇的愤怒反应在宋相宜的意料之中:“可朕担心别的!” 只听她紧蹙双眉,格外担心地接着说道:“苏雅他不知练了什么邪术,偶尔会失去理智……朕担心,璃珠那个贱人,她会趁机……占有他!” 宋相宜点头附和道:“确实让人担心,那我们就要快点找到苏雅祭司了……” 女皇失望地叹了口气:“都已经找了好几天了,根本就不见他的踪影。” 宋相宜问道:“苏雅祭司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陛下又都找了什么地方?” 女皇道:“云光教,他病情发作回去云光教,我一直派人在云光教找他!” 宋相宜觉得,有可能幕后之人早就料定了女皇会到云光教找苏雅,所以故意没让苏雅回去,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应该是十分了解女皇的人。 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女皇道:“我想,他是在中途发了病,但是并没有被送回云光教。” 云光教的总舵和各个分舵,女皇已经派人找了很多遍,苏雅不在云光教,是实打实的事实,女皇对宋相宜说道:“他确实不在云光教!可是你觉得,他会在哪里呢?” “我觉得,人,就藏在宫中!” 宋相宜的猜测却让女皇大吃一惊:“怎么可能?!”“皇宫里所有的地方我几乎都查过了,根本没有!” 宋相宜又道:“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在宫中的什么地方。我只想对您说一下我为何如此推测,首先,既然云光教祭司失踪的事情众人皆知,而身在总舵的云光教教主璃珠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反应,说明她根本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 女皇本就对璃珠很是生气,宋相宜再次提起,她便有些想要即刻报复的欲念:“你开始就说过,这件事跟她有关,要不要我把她传来问话?” 宋相宜心道,女皇还真是沉不住气,便对她道:“陛下思念祭司之心,相宜可以理解,但是把璃珠叫来传话,必然会打草惊蛇。况且,我们不难猜出是,谁与璃珠合谋把苏雅藏了起来。” 女皇道:“嗯……让朕想想,难道是太上皇?” “陛下果然英明……” 宋相宜的夸奖却让女皇觉得很不好意思:“少来了,她们是一伙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宋相宜笑了笑,接着道:“那么,下一步,就是太上皇藏人的地点了,这个女皇陛下就要费些心思了,太上皇的秘密地点,您知道的有哪些呢?” “太多了,我母亲年轻的时候,跟几个姐妹争夺皇位,什么样的计策都用过,用狡兔三窟来形容都不为过,为了躲避追杀,她在自己的殿中连密道都挖过。” 说起当今已经八十多岁的太上皇,女皇对她年轻时候的风云逸事还是记忆犹新的很,她的狡猾阴险,残酷狠辣在炎国的历史上赫赫有名。 只可惜女皇未曾从她的母亲那里继承来分毫,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年老的太上皇依然干预政事,女皇却无能为力。 “总该有几个地方,是能想得到的吧。” 宋相宜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些地方,但是她还是希望女皇能说出更多隐秘的地方来。 “唉,不瞒你说,母亲很多事都瞒着我,尤其是她现在居住的尚阳宫一带,连我的人都混不进去那里……” 听了女皇这样无奈的解释,宋相宜也不免叹了一口气:“陛下,连自己的地盘都不清楚,你可真是窝囊的很。” 女皇听到了她的话,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阵,说道:“你说得对,我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 宋相宜没有想到,女皇的真心话篓子就这样被打开了。 接着,女皇便说起了她的愁苦:“有多少次,朕想摘下这顶金冠,可是一想到朕的两个姐姐,想到她们当年悲惨经历,朕就无法放弃,也不愿放弃,朕虽无能,却也不想炎国为了前仇旧怨,放下太平和谐的日子,再次走上歧途……” 宋相宜心中一惊,问道:“陛下,你的两个姐姐……是不是其中就有艾嘉公主?” 女皇道:“当然,艾嘉公主和凌香公主,都是朕的亲姐姐,朕小的时候,她们就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良国双生花了,她们都很美丽,很出色,母皇从小就用她们二人做例子来教导我,希望我也能成为她们那样的人。” 宋相宜紧接着问道:“那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宋相宜非常想知道艾嘉公主的故事,因为她觉得这个人很特别,虽然素未谋面,却冥冥中跟她有着不解之缘,她来到炎国第一次见到女皇,便是苏雅误将她当做了艾嘉公主的女儿,之后在宫中又听很多人说起过她的故事,她是为数不多的去过大良的炎国人,她的故事必然充满了传奇色彩。 宋相宜很想知道艾嘉公主的经历,也许能从其中找到许多神秘谜题的答案也未可知。 “……” 面对宋相宜的问题,女皇似若有所思,过了许久,她的眼中闪现出一丝亮光:“随朕来,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女皇说罢,似乎笃定了宋相宜会跟上她的脚步一样,并不管宋相宜如何反应,便独自迈进了后殿的门。 宋相宜定了定神,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第453章 仙祠密道 宋相宜一边跟随着女皇的脚步,一边在琢磨着,女皇究竟要带她到什么地方去。 走过了重重亭台楼阁,经过了一路山石湖泊,宋相宜跟随女皇来到了一个过去从未来过的地方。 一栋庄严肃穆的建筑矗立在眼前,四周被绿树环绕着,前方是个大园子,种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整个环境十分安静,优雅。 大殿檐下三个大字“聚仙祠”。 宋相宜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供奉炎国列位先皇灵位的地方。”女皇说完,径直走向了大殿。 看到是女皇驾到,守卫大殿的侍者急忙跪下相迎:“不知陛下圣驾光临,奴才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罢了,朕今日未提前通报,不算你的失职。快快打开里面三阁的内门,朕要进去祭拜先祖。” “是!”听闻女皇如此说,那老奴颤巍巍地从袖管中掏出钥匙,转动了锁孔。 宋相宜今日穿得极为朴素,跟着女皇走进去的时候,那老奴错把她当成了女侍,将一个祭祀用的托盘交给了她,上面放满了各种祭祀用品。 女皇从袖管中掏出钥匙,将一层层暗门打开,宋相宜跟随她来到了最里面的供堂,她闻到这里隐隐有一股霉味儿,似乎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因为这个供堂四周都是密闭的,即使在大白天,里面也十分黯淡。 女皇亲自掌起了四角的明灯,堂内的陈设才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宋相宜看到,装饰华丽的供桌中央,只供奉着一个排位,排位上蒙着黑纱,里面的字她看不清楚,心想这一定就是女皇口中所说的先祖的灵位。 女皇按照皇家祭拜程序,为先祖上了几炷香,又低声颂了些词。 宋相宜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 祭拜结束后,女皇似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回过头来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苏雅为何费尽心机,一定要把你从大良带回来?” 这个问题宋相宜不止一次地想过,曾经以为苏雅是因为喜欢她才这样做的,后来失忆的时候她被他变成了南艺公主,就觉得他的目的似乎不那么简单了。 “他认为我与炎国皇室有着血缘关系?” 女皇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其一,其二,他喜欢你……” 宋相宜顿时有些紧张,她不敢看女皇的眼神,她不喜欢女人眼中的那种幽怨和嫉妒。 “看把你紧张的。”女皇似乎已经不在意这些,接着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想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宋相宜忙问:“什么原因?” 女皇道:“与先祖有关,但不光牵扯到我们这些南国后人,还有这块土地上的原住民炎族人,但现在还不能确信。” 宋相宜道:“陛下,能否说清楚一些。” 哪知女皇又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我们先去找苏雅吧,将来他可以亲口告诉你,所有一切的缘由。” 女皇不想说,宋相宜也没办法。 不过找苏雅确实才是正经事,宋相宜点了点头,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从这里开始码?” “是的。” 女皇脸上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站起身来开始在堂内走动,不时摸索着柱子和墙壁,似在找什么东西。 仔细巡查过着整座暗堂,似乎一无所获,女皇不禁有些焦虑,便向宋相宜求助道:“若想到太上皇的地盘上去找人,非得进入皇宫中的地下密道不可。艾嘉姐姐曾告诉过我,这里有一个机关,可以打开密道的入口,可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忘记了她说的机关在哪里。你来试试,帮我找找机关所在。” 宋相宜突然想起,在大良皇宫文典阁里发现的那间密室,连接着通往宫外的密道,一百多年前,南国后人就是通过那条密道逃了出去。 一样都是南国后人,修建密道的方式应该十分相似…… 她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围绕着那些巨大的圆柱转悠,并仔细观察着脚下的石板,在先祖牌位旁边,一个侍位神龛的下方,她发现有一块石板的缝隙异于周围。 宋相宜蹲下身子,用手指叩了叩那块石板,又同样叩了叩旁边的一块,发现两块石板的响声多少有些区别。 女皇在她身后认真地看着,手中还掌了一盏灯为她照亮。 过了一会儿,宋相宜站起来,仔细观察那个神龛,只见塑象的下巴似乎能够活动,便准备试一试。 她对女皇说:“陛下先退后,我试一下。” 女皇应声往后撤了撤,宋相宜便轻轻伸出手,猛地按下了神像的下巴…… 那个神像突然张开了嘴,眼睛了瞪大了,并突然喷出了两股红焰,宋相宜急忙挥袖一挡,只觉得有粘稠的液体飞溅到了她的衣袖上,发出兹拉兹拉的烧灼声,一股浓烈的腐蚀气息冲进了鼻腔。 “不好,是浓酸!”身后的女皇大叫起来,只见她从袖管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立刻划向宋相宜的衣袖。 当整个衣袖被裁掉,落到地上后,二人看到,那浓酸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蔓延,片刻间便将整片衣袖烧成了一片黑末。 二人惊魂甫定,脚下又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是机关!”宋相宜惊叫道。 二人迅速闪到了堂内的一个角落里,女皇惊恐之下,抓紧了宋相宜的手。 屋顶突然掉下了一个石坨,砸在了宋相宜刚刚留意过的那块石板上。 宋相宜感受到女皇的手在颤抖,知道她是没经历过什么惊险的场面,便打趣道:“陛下,这才刚开始,你就怕成这样,一会儿还怎么继续!” 女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却牢牢抓着宋相宜,嘴里低声说着:“不是朕胆子小,小的时候朕在冰焰山下经历过一次地震,从哪时起,便特别害怕这种震颤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 宋相宜也不禁回想起,前不久在冰焰山下那惊险的一日,至今仍旧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脚下的晃动停止了,刚刚她留意过的那块石板,带着那石坨渐渐沉了下去,露出一个方形的漆黑大口,直通地下。 第454章 营救失败 二人先后跳进了密道中,宋相宜弹指幻出了一只荧光蝴蝶,女皇不禁大吃一惊。 倒不是她少见多怪,而是她不敢相信,宋相宜只不过学了一年时间,便能施展如此神奇术法,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苏雅对你可真是精心栽培。” 女皇在宋相宜身后说话,密道中便出现了阵阵回音,一直过了很久,还不断有回音传过来。 宋相宜不禁慨叹,这炎国王宫的地下密网是多么庞大了。 她回头示意女皇小点声,并低声纠正道:“我倒是觉得,是我的天赋比一般人好而已。” 女皇不爱听地轻哼了一声,二人便不再说话,继续向着密道深处走去。 地下密道犹如蛛网交错,好在女皇对宫中的位置比较熟悉,二人很快便进入了太上皇所在的区域。 走着走着,难题便呈现在二人面前,前方地道的交错部位都被锁了起来。 似乎已是多年没有被人光临过,锈迹斑斑的铁索和铁刺交织缠绕着堵在了通道上。 二人正在发愁如何过得去这阻碍,却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在地道一端响起,似乎有人在里面走动。 就在二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地道另一端的时候,耳边传来的脚步声似乎更加密集了起来。 对方,不止一个人…… 宋相宜的心绷得紧紧得,急忙拉着女皇闪到铁网的边上躲了起来,这时那些人从地道口陆续经过,她们看的清清楚楚,那都是些守卫,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手中拿着银闪闪的刀剑。 女皇不禁觉得纳闷:“母皇可真是奇怪,这地道有什么好守卫的。” 宋相宜轻声猜测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东西,也许,苏雅就关在附近呢。” “那我们赶快去找找。”女皇一听到苏雅,便焦急起来。 宋相宜镇静地说道:“别急,看看这些侍卫们的线路规律,我们好判断位置,并且找准时机把他们绕过去。” 女皇听罢觉得很有道理,便耐心与宋相宜一起等着。 大约看着那些侍卫们来来去去过了五六个来回,宋相宜做好了准备,对女皇说:“我先去试试,你先躲在这里,如果我被抓住了,你赶紧原路跑出去,然后让颜素他们来救我。” 女皇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们一起去,就算被抓了,太上皇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你的。” 一直都觉得女皇是个软弱无主见的主儿,没想到到了紧急关头上,还挺懂得为同伴着想,宋相宜向她投来赞赏的一笑:“那好吧,我们一起过去,你跟着我,千万小心,别弄出太大的动静。” “嗯!” 宋相宜掐准了时间,带着女皇一路小跑冲了过去,赶在侍卫们刚刚经过的时候进入了岔路口,抢在侍卫们回来之前进入了被看护的洞口中。 洞门口有两个守卫正在打瞌睡,宋相宜掏出两把飞刀便掷了过去,那两个守卫中刀后,暗哼一声,便更加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女皇奇怪的眼神,宋相宜轻轻告诉她:“是抹了迷昏药而已。” 宋相宜从一个侍卫身上摸出了钥匙,打开木门,二人钻了进去,经过了一段仄仄的向上的台阶,爬进了一个空旷的屋子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女皇一闻到这股味道便捂着口吐了起来。 宋相宜却顾不得她,她环视四周,便发现了她们要找的,云光教祭司苏雅,人就在屋子里。 只见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了起来,身上到处都是血。 看到他那般模样,宋相宜心中很是难受,轻声喊道:“苏雅……” 苏雅睁开了眼睛,向她看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张了张口,吃力地说了几个字:“不要……” 然而,为时已晚,女皇已经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情人,一张美丽的脸顿时哭的梨花带雨:“苏雅,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要救你出去!” 说着,她便疯狂地用手中的匕首撬动那粗重的锁链。 苏雅见状,劝说她道:“没用的……陛下,你们快走,不要在这里久留。” 女皇却哭着不肯离开,坚持要带他出去,宋相宜也只好上前去帮忙。 铁索太过粗重,无法撬开,宋相宜便直接运功,将悬挂铁链的木架劈断了。 看着她劈完了木架,捂着手,苏雅竟然笑着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手不疼吗?” 他的嘴角全是血污,眼睛还是妖红的色彩,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可怖。 宋相宜没理他,而是看向女皇,果然看到了一脸的酸意…… “没工夫闲扯了,我们快走!” 二人带了苏雅正欲离开,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队精锐护卫持着长枪冲了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那些人似乎是早就守在外面的,他们的头目看到女皇在里面,冷笑一声,对众人吩咐道:“把女皇抓起来,带到静夜宫去!” 众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住手!你们敢!我可是炎国的女皇!”女皇十分气愤,冲着眼前逼近的侍卫们大喊道。 那侍卫头目却道:“女皇陛下,我们奉得是太上皇的命令!多有得罪!给我上!” 眼看着十几把明晃晃的尖刀向三人靠近,苏雅伸手便将两个女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身上的锁链随着哗啦一声爆响。 那些精锐们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不禁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些退缩的趋势。 苏雅却没有给他们继续反应的时间,只见他眸中红光迸发,突然间手脚间的链环全部崩裂,飞溅出去,直射那些精锐。 那些精锐毫无预兆地全部中了招,各个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凄厉地大喊大叫…… 女皇刚要为苏雅叫好,却见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整个人的脸色变得灰白如纸。 “苏雅,苏雅!”女皇把他抱在怀中,抚着他的脸,想要把他唤醒。 苏雅刚刚的一击显然已经用尽了全力,他此刻太过虚弱,根本无力睁开眼睛,只是吃力地开口,催促二人道:“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第455章 不做缩头乌龟 “我们快走,他被下了毒!但不会死的!璃珠不会杀他!” 宋相宜当机立断,拉起女皇就跑,转身的一瞬间,她看到苏雅的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 女皇哭得直不起身子,宋相宜几乎是拖着她走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力气。 精锐头目哪里肯放过她,举起大刀便追了上来,直劈宋相宜后脑。 听着呼呼的风声,情急之下,宋相宜一掌将女皇推了出去,自己就地一滚,躲过了一刀。 精锐头目见状反手又是一刀,这一次宋相宜拔地而起,足尖擦着刀尖而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同时,玉手飞扬,两枚透骨钉已经飞出,直取精锐头目的双眼。 “啊……” 精锐头目根本就没有想到,跟女皇在一起的这个柔弱女子,竟然会用这么阴险的招数对付他,痛的哇呜乱叫,一手还不忘继续挥舞着手中的刀,循着宋相宜的脚步声胡乱劈来。 宋相宜不愿和他再纠缠,躲开了刀刃所及范围,拔足跳到女皇身边,拽起她一路飞奔,一口气回到了女皇所住的玉衡殿。 女皇一回到殿中,便飞书通知了颜素,又传来了手下的几个心腹将军,出动全部兵力戒严整座皇宫。 没多久功夫,便听哨使前来汇报说,太上皇早已派兵经占领了大半个皇宫,女皇的兵却只占了东边的几座宫殿。 女皇闻言跌坐在了龙座上,神色无比沮丧,喟叹道:“这下完了……” 宋相宜刚刚跑的很累,喘着气对她说:“陛下,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灰心了呢?” 她看了一眼宋相宜,苦笑道:“母女之间搞成这样子,真是让天下人看尽了笑话……” 宋相宜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再怎么闹,太上皇也不会动真格的吧?” 女皇却另有担心,说道:“苏雅在她们手上,我又能怎么样呢?她们提出任何条件,就算让我交出皇权,我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宋相宜闻言一惊:“交出皇权?她都八十多岁了,难道还要重新登基做皇帝?” 女皇却苦笑一声:“她虽然八十多了,可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啊……” 宋相宜越来越听不懂了,皱着眉问道:“你是说艾嘉公主或者凌香公主吗?” 女皇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她们,她们早就被母皇驱逐出皇籍了,我说的是另一个公主,璃珠公主。” 这个真相让宋相宜大吃一惊,脱口道:“璃珠公主?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卸下皇籍了吗?” 女皇十分肯定地解释道:“这有什么不可能,这里可是炎国,母皇可是风流了一辈子的人……璃珠虽然卸下了皇籍,但她的血脉不能改变,她是母皇与夜巫的女儿,苏雅亲口告诉我的,他不会骗我。” 宋相宜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真的吗?反正他可是没少骗过我,你就那么确定他不会骗你?” 女皇抬眉看着她,说道:“他对你的欺骗,八成也都是善意的,还有两成是出于喜欢。” “你果然比我更了解他……”宋相宜略显尴尬,忙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太上皇这次真的是为了璃珠吗?” 女皇的神情无比落寞,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彻底让她失望了,就像当年的艾嘉公主和凌香公主一样…… 母皇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傀儡,而是一把嗜血的刀,血腥,狂热,充满了复仇和饮血的渴望……璃珠,更能满足她……” 宋相宜听罢,神色变得十分肃穆,从她心里来说,十分不喜欢太上皇的做法,百年复仇之计更是弄得大良国元气大伤。不论从私心还是从公论上,她都不愿意让璃珠这样的人坐上皇位,继承太上皇的意愿,继续与大良国作对。 宋相宜来到女皇身边,按住她因哭泣不停抖动的肩膀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绝对不能让她们得逞了!陛下,你要振作起来,办法还是有的……” 女皇的眼神中惊现一阵迷茫,不相信地问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宋相宜认真地看着女皇的眼睛,对她说:“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信任我?” 女皇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信任你,苏雅说过,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就在这时,一位哨使又跑进来报道:“报,陛下!太上皇已经下令开始对我们的人进行攻击了!” 女皇闻言一怔,脸上出现了无比惊恐和绝望的神色,喃喃道:“母皇果真是要动真格的,她要收回给予我的权力了,苏雅,也要彻底被夺走了……” 宋相宜急忙对女皇说道:“陛下,一切还言之过早!你若同意,我马上给秦琰传信,让他来救我们!” 女皇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了宋相宜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歉意和愧疚,然后猛一转身便离她而去。 宋相宜看到女皇进了后殿,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小孩子走了出来。 那竟然是,宋相宜和秦琰的孩子,半年多的时间,那孩子长大了很多。 女皇指着宋相宜对孩子说:“快看,这是妈妈,妈妈来接你了!” “妈妈……” 小孩竟然张口说了话,宋相宜的心顿时便被那柔软的小声音给融化了。 “我的孩子!”她从女皇的手中接过了孩子,紧紧地拥抱他,眼中的泪水伴着长久以来无处发泄的思念汩汩而下。 这时,她听到女皇对她说:“相宜,现在还来得及!你快点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这是炎国皇族的家事!跟天下百姓毫无关系,跟你和秦琰也毫无关系!” 女皇的话不禁让宋相宜心中一动,她此次回来的目的本就是带孩子离开,没有想到竟然这样容易就达到了…… 好事来的太突然,宋相宜都忘记了高兴,看着女皇,她的心中又涌起了不忍。 她抱着孩子来到女皇身边,郑重地对女皇说道:“陛下,谢谢你!但是,不论身为大良国的子民,还是身为炎国的南忆公主,我都不能扔下你不管,不能扔下这场决定未来炎国命运的战争不管!我宋相宜,不能做缩头乌龟!” 第456章 太上皇 说着,她便命侍女去叫自己的丫鬟烟霞前来玉衡殿。 女皇显然已经吓得傻掉了,紧急关头的时候,看上去越是无比胆小,她的身体不停颤抖着。 宋相宜一边安慰女皇,一边解释道:“陛下,你冷静些!秦琰他不是一个人来!他会带着军队来的!” 女皇半信半疑地看着宋相宜:“大良的军队离这里百里之遥,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这时,宋相宜的丫鬟烟霞到了,上来就抱住宋相宜道:“小姐,可算是见到你了!听宫里人说要打仗了,我好担心你啊!” 宋相宜忙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慰她道:“烟霞,你听我说,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你要帮我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送消息给秦琰陛下,让他速派人马来为女皇陛下解围!” 烟霞点头道:“是!水泽将军就在宫外,只要能让我出宫去便可以。” “这个容易,只要带着女皇陛下的令牌就可以!”宋相宜将自己的令牌取了出来,交到了烟霞的手上。 女皇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喊了殿中的两个女侍卫吩咐道:“你们随烟霞姑娘一起出去,注意保护好她!” “是!” 看着三人迅速走出了大殿,前去给秦琰报信,宋相宜的心中燃起了火焰一般,变得焦急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她与女皇只好逗弄着小宝贝,好让时间过的快一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刚刚随烟霞出去的一个女护卫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刚一跪倒在女皇面前,便大口吐起了血,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还硬是把话带到了:“消息已经送到了……” 说罢,那女侍卫便咣当一生摔倒在了女皇脚下,再也不动了。 消息送到了,宋相宜和女皇终于算是暂时放下了心。 宋相宜知道,秦琰的人不多,十万大军还在漠北,但是辽耶的兵马确有几千人,就在皇城外不远的地方,只要得到消息,一定能马上赶到。 然而,看着那大殿中喋血而亡的侍女,宋相宜突然想起了前去报信的烟霞和另外一名侍女…… 既然跑回来的这个都死掉了,那么没有回来的人,会不会也一定被太上皇的人杀死了呢? 看着那侍女悲惨的死状,想着烟霞那张俏皮而天真的脸,宋相宜的心中犹如刀绞一般难受…… 她知道,烟霞一定是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出现了嘈杂的声音,女皇闻声不禁从龙坐上惊起。 宋相宜也揽紧了孩子,向外望去…… 只见,两排穿着红色功服的亲卫们走了进来,站在了大殿的两侧。 然后便见八名年轻男子,抬着一顶布辇走了进来,那布辇上垂落着段粉红色的薄纱,看起来无比靓丽扎眼。 再看布辇上坐着的人,一头银丝白如雪,容颜依然苍老,上的妆却依然艳丽,身着暗红色的华服,披着紫红色的蝉翼般的薄纱外罩,两条金镶玉的护指上,五颜六色的宝石闪现着耀眼夺目的光,正盘玩着一串梨木佛珠。 宋相宜一猜便知那是炎国的太上皇,女皇的亲生母亲。 而那个毁了容的璃珠公主,穿着一样华丽的服装,带着银色的面具,就座在她身后的另一架布辇中。 璃珠透过面具的目光,恶辣辣地盯着她和女皇。 宋相宜寻思着,炎国形势突变,太上皇突然来到这里,很有可能会抓走她和孩子,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不禁紧张起来,念着盼着秦琰快些到来。 太上皇和璃珠的布辇一直抬到了大殿的台阶下面,二人分别在侍女的扶持下走下了辇,便见璃珠扶着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百倍的太上皇,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来到纯金塑造的王座前。 女皇坐在王座上,用一脸赌气的神色压抑着内心的慌乱,整个人表现得稳稳当当的,丝毫没有要起身拜见的意思。 太上皇看了一眼女皇,气语温和地对她说:“把玉玺交出来,哀家依然可以让你做个亲王,你就带上你那小白脸祭司,找一方安稳土地。” 女皇没好气地瞅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指着宋相宜母子问道:“那他们呢?” 太上皇的话音立刻变得冷厉起来:“她们是秦氏人,哀家是不能让他们回去的……” 不在乎女皇的反映,太上皇回头看着宋相宜和她怀中的孩子,苍白干瘪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道:“不过不用着急,哀家还留你有些用的!” “你想做什么?!你别过来!”宋相宜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袖管中,摸起了两枚透骨钉,警告她道。 太上皇喉咙一阵涌动,发出苍老而怵人的笑声,对着殿外喊道:“带进来!” 只听一阵锁链哗啦的声音响起,女皇和宋相宜又急忙向外看去…… 果然和她们猜测的一样,是苏雅! 只见苏雅一身白衣已经全被被染成了红色,一双血红的眼睛目眦尽裂,凶神恶煞一般盯着殿内的每一张脸,嘴唇翕动着,舌头伸着,似乎有着茹毛饮血的渴望。 苏雅被拖到了大殿一侧,被侍卫紧紧绑在了柱子上,他亦没有反抗。 宋相宜担心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不反抗,她觉得应该是,璃珠给他服用过容易引起某些病症的药物,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不能反抗。 这时,太上皇便示意侍卫上千强夺宋相宜怀中的孩子,孩子受到动作生硬的拉扯,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哪知这种哭声反而刺激了疯魔的苏雅,他竟瞪大了眼睛,激动起来,鼻子抖动着,目光搜寻着,似乎像一只饿狼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太上皇满意地接过侍卫手中的孩子,把他放到了苏雅的面前,苏雅开始仔细闻了起来,闻着闻着,突然便对孩子张开了口,对准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宋相宜大喝一声:“苏雅,不要!” 同时,她手中的两枚透骨钉便在瞬间发出,打中了苏雅的肩窝处。 苏雅受到疼痛的刺激,猛然躁动了起来,用力抖着捆绑自己的铁索和铁链,一时间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就连整个大殿都在晃颤。 第457章 他一定会来 孩子看到眼前恶魔一样的人,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转身就跑,却被太上皇一把抓住,提了起来,孩子挣扎着,踢打着。 宋相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再也顾不了别的,猛一提力,横起双肘直掣两个侍卫的心口。 二人显然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仰翻在地,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哼呀声。 宋相宜带着杀气怒冲冲地向太上皇奔了过去,太上皇灰白浑浊的眼睛里明显透出震惊的神色,她脸一横,胳膊一弯,便将孩子扼在了怀中,修长而锋利的指护抵上了孩子柔弱的喉咙。 宋相宜的目光凝结在那闪着寒光的护指上,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双脚渐渐疲软无力…… 太上皇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丝轻蔑的笑,张开干瘪而涂抹的血红的唇说道:“别过来,不然哀家就杀了这个小杂种!哀家身后这只野兽可是急着等着喝他的血呢……” 这时,绑在殿柱上的苏雅,一张脸因极度难耐的渴望变得痛苦而狰狞,他咆哮着,仰头发出一声破胸狂吼,嘴角龇裂,溢出了鲜红的血…… 看到苏雅此时理智荡然无存的模样,女皇不顾一切地从台上冲了下来,想要靠近到他的身边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黑影瞬间闪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正是璃珠。 两个人对峙着,女皇的眼中怒火燃烧,她几乎可以看到面罩后,璃珠那得意的笑。 女皇气得胸前不断起伏,一咬银牙,提手照着璃珠的脸便是狠狠一巴掌,银色的雕花面具顿时被搧到了地上。 大概是没有想到女皇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皇家娇小姐,竟然也会动手打人,璃珠丑陋狰狞的脸抽搐着,发出怪异的笑声来,她向前两步,对着女皇的鼻尖,得意忘形地说道:“苏雅是我的,皇位也是我的……你这个废物,根本就不配拥有这一切!” 女皇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花容开始扭曲,她突然大吼一声,伸手便扯住了璃珠的一缕头发,狠狠地将她拽了一个踉跄,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璃珠。 只见她冷笑着说:“我的一张脸都毁掉了,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一头头发吗?” 说着,她随手便招出一朵火焰,啪地一声甩到女皇的手上,女皇手中的头发和衣袖一同忽地燃烧了起来…… 女皇忍着痛,依然不肯松开手,上前继续厮打璃珠,璃珠冷笑一声,随手便运起一团紫色的光球,准备向她的头部砸来。 就在这时,太上皇终于看不下去了,皱眉大喝一声:“够了!” 无论如何也是骨肉至亲,太上皇毕竟不愿意见到,两个亲生女儿在自己眼前上演你死我活的厮杀大戏。 璃珠这才收回了手中的光球,看着被侍卫押住的女皇,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步一步走向了宋相宜。 她来到宋相宜的面前,伸出布满疤痕的手指勾起宋相宜的下巴,在她的腮边轻轻滑过,眼神中流露出嫉妒与仇恨的光。 宋相宜抬手挡开了她的手,嘲讽道:“你简直贪婪到没了人性!你现在的这张脸,倒是跟你的心很般配!倘若炎国的皇位,落到像你这样的人手中,大良国必诛之!” 璃珠龇牙阴地笑了:“哈哈哈哈,我是很贪婪!我不仅想要皇位,想要男色,我还想要你这张脸,倘若不是惦记着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我倒更愿意把你喂给苏雅!” 说着,她特意瞟了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苏雅,接着又对宋相宜说:“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疯了,就算把你生吞活剥了,也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大约是觉得璃珠的话扯得有些远了,老女皇咳嗽了一声:“璃珠,你且退下!” 老女皇的面前,璃珠倒是不管造次,闻言便乖乖站到了一边去,但依旧戒备地看着宋相宜。 这时,老女皇紧了紧掐着孩子的手指,问宋相宜道:“你想不想救你的孩子?” 宋相宜自然知道,天下没有免费你的午餐,老女皇既然放出这样的话,那一定是想要与她谈条件了,便道:“废话,我当然想救我的孩子!你有什么条件就尽管说出来吧!” 老女皇冷冷一声笑道:“你倒还挺明白,也挺爽快,不过我可得丑话说在前面,这条件可是苛刻的很,你可要想好了。” 宋相宜嗤了一声:“条件如何我都没得选,不是么?别啰嗦了,赶快说,是什么条件?” 老女皇嘿嘿笑道:“其实这件事是件大好事,哀家要以你为饵,把大良皇帝秦琰给钓进我炎国皇宫里来,让你们一家人团圆。” 宋相宜在心中:让他们一家团圆?!开什么玩笑,不过是诱敌前来的计策罢了。 于是,她冲着老女皇冷冷嗤道:“卑鄙,秦琰不会上你的当的!” 哪知老女皇却哈哈大笑起来“错错错,他一定会上哀家的当,心甘情愿上哀家的当,如果他不来上一当,他就永远别想见到自己的妻儿了……” 宋相宜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像是跌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中,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因为她十分清楚,这个老魔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秦琰在外有大军在手,炎国的复仇派想要杀他并不容易,但是一旦将他引到炎国皇宫,那就不一样了,可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当晚,天空中的皓月又圆又美丽,像无数和平安静的夜里所看到的那样, 静夜宫里,炎鼓声声,炎姬热舞,就如在魏王的婚宴上听到的那种一样。 而桌上珍馐美味,美酒银杯……只待宾客。 这里,已经备好了一场鸿门宴。 宋相宜被迫穿上了炎国的华服,梳起炎国的发式,被绑在高高的尊位上,再次以南忆公主的身份出席宴会。 老女皇来到呆呆坐着的宋相宜身边,眼神里透着恶毒的邪光:“哀家把你打扮的这么漂亮,倒可真像是我南氏的后人!那秦家的男人,代代都是好色的登徒子,只要有你在手,他一准儿会来的!你说是不是?!” 第458章 为女皇舌辩 老女皇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在龙座上坐了下来,轻轻叩了叩指,大殿的门便被打开了,璃珠穿着礼袍,带着王冠走了进来。 宋相宜远远地看到,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面具。 老女皇伸出干枯的长指抚摸着镂刻精美的扶手,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璃珠,嘴角浮起了满意的笑,侧身对宋相宜道:“你的身世是否与我南氏有所牵连,哀家根本不在乎。就算你是南氏的后人,哀家也无法指望你什么。 哀家一生,为复百年之仇,倾尽了全力,哀家把四个亲生女儿,全部都奉献给了南氏的复仇大业,哪知艾嘉、凌香、蓝烁先后都背叛了祖训,如今却只剩下这一个对哀家忠心的了。璃珠的脸是被秦氏人毁掉的,她想要你的这张脸,哀家便要帮她得到,到时候也就能知道,你是否是我南氏血脉了。” 宋相宜不屑地冷哼道:“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是大良国太傅之女,才不稀罕跟你们这些野兽一样的蛮夷有半点关系!” 老女皇懒懒说道:“稀罕不稀罕是一回事,事实却是另一回事,你的血将解释一切!一起拭目以待吧!” 这时,璃珠已经走到台下,向皇座上的老女皇施完大礼之后,老女皇起身走下了台阶,携起了女儿璃珠的手,转身面向殿中文武朝臣,朗朗说道:“南氏一族,颠沛流离,久经舛坷,为复当年秦氏对我灭族之仇,前仆后继,已经牺牲了几代人。 如今,南氏出了叛徒,哀家的女儿,现任女皇蓝烁,却试图抛弃仇恨,与大良国秦氏修好,违背祖训,其罪滔天,不可饶恕。 今日,哀家将当着众卿的面,按照炎地的族法,将现任女皇蓝烁凌迟处死,以谢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来人,把罪人蓝烁带上来!” 老魔头的一番话字字滴血,宋相宜听得是胆战心惊,不仅为女皇蓝烁捏了一把汗,也为自己的生死担忧,毕竟惩罚完女皇之后,可能就要轮到自己了…… 这场宴会,原来是炎国复仇派的庆功宴啊! 这时,铁镣磨擦着地面的哗啦声响起,女皇蓝烁被人拖上了大殿,宋相宜看到她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浑身是血,走路一瘸一拐。 看着蓝烁那般惨不忍睹的模样,璃珠自面具后透出得意的目光,因为,女皇身上的那些伤,可都是她的杰作。 看到女皇蓝烁被迫在老女皇和璃珠面前跪下,宋相宜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一颗心急得如火燎原。 秦琰,你快些来啊!再不来,就要迟了! 苏雅,你快些醒来啊!那透骨钉上的解药,难道还没有发挥效用吗?! 台下传来炎国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宋相宜知道,这些人,并非南国后人,而是当地的土著,对血腥和暴力都是格外崇尚的,他们的族法都非常残忍,有些刑罚惨无人道。 她在炎国待了一年,知道很多炎国土著对于苏雅和蓝烁将大良人引进炎地的行为不满,而当朝的南国后人们也因为他们隐匿多年的身份遭到暴露而心生不安。 炎国的太上皇和即将继位的璃珠,一定要以凌迟处死的方式惩罚蓝烁,目的就是为了平息当地的炎族土著部落,还有云光教中保守势力的愤怒。 这样做的好处也不言而喻,炎国土著和云光教会继续支持复仇派的政权。 如今的形势下,不论秦琰、宋相宜是死是活,大良与炎国都要再次开战,百年仇恨将转化为国之战争,炎国的复仇派自然要尽可能地动员更多人为他们卖命。 “蓝烁,试图与宿敌修好的叛国之君,哀家今日要以复仇金杖的名义,代替祖先宣判你的罪恶,行使凌迟之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皇呆滞的眼睛忽然闪现出一丝光芒,看着她昔日的子民们,个个儿以愤怒的目光投向她,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这时,璃珠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说不了话是么?看来我的药水真是好用的很呢……” 蓝烁看向璃珠,双眸中燃起了怒火,是她!是她将她的嗓子用药水毁掉了! 宋相宜看着女皇痛苦而愤恨的样子,便能体会到她是怎样的委屈! 在宋相宜的眼中,女皇蓝烁虽然无能,却心地善良,对炎国百姓,也可谓尽心尽力。 就说治理瘟疫一事,虽说是因为宋相宜运气加身,智慧过人,最终研制出解药解决了难题,但若不是女皇顶着许多朝臣反对的压力,动用了巨资协助云光教建立大批医馆,并组建了强大的医护力量,在瘟疫泛滥之际收容和照顾大量病患,很多人根本就等不到解药问世,就会死去。 女皇蓝烁虽然不会在炎族部族面前做面子活,也不会煽动民众的情绪,但她确实凭借自己的力量,为炎国百姓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愿意与大良化干戈为玉帛,将炎国从百年之仇的魔咒中解救出来,只可惜,在炎国却很少有人能理解她的主张。 宁愿趋赴眼前小利,满足一时的躁劲,也要拒绝为长久的安危考虑,很多人本性就是如此!谁都无法改变! 宋相宜想到这些,不免义愤填膺,但她自己也被牢牢地绑在了座位上,动都动不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猛吸了一口气,对着全场大声厉喝道:“在座的人都听着,你们的女皇蓝烁,她是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横行炎国的瘟疫是她派人治好的!与大良修好是为了让你们所有人避免战争带来的灾难! 南氏族人已经扎根炎地,繁衍数代,理应向着强大、和平、安乐,富足的生活努力,增强自己的国力,而不是为一个遥远的仇恨去倾尽举国之力!与大良较量,不过是以卵击石,最终绝对是被踏平被消灭的下场!” 太上皇老眼一凌,怒吼一声:“你闭嘴!你这个大良国的贱人!你这个煞星!如果不是因为你,大良也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炎国也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危局!” 第459章 目睹凌迟 宋相宜冷笑着,毫不示弱地还击道:“你错了,我宋相宜虽身为大良人,却加入了拯救疫民的行动,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为炎国百姓寻找解药!而你,掌握着整个炎国的资源命脉,却一直无动于衷,还用什么巫神之说迷惑民众,你一心只想着复仇,你的内心早已经被仇恨所啃噬,造成炎国今日危局的正是你自己!你迟早会却将炎国引入万劫不复的歧途!” 太上皇一张老脸变得无比狰狞,恼羞成怒道:“你个小贱人!休要再胡言乱语!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立刻便有穿着铠甲的侍卫走上前来,按照太上皇的命令行事。 在嘴巴被布条缠住之前,宋相宜竭力喊道:“各位炎族首领,你们有没有想过,南国人与大良秦氏之仇,又与你们何干?!一切都是这个老魔头,为满足自己复仇的私欲而恣意妄为!你们不该听从她的指挥与大良国作对!唔……” 宋相宜的一番话后,殿内渐渐起了低声的议论,太上皇的脸阴沉得像锅底一般,在大殿中响起反对的声音之前,便用她依然残存的开始一番威严救场:安静!都给哀家安静!你们都扪心自问下,是不是南氏给了你们金银,地位和福禄,我们都是炎国人,自然要团结对外,为炎国而战!休要被这个妖女给蛊惑了!” 宋相宜冷冷地哼了她一声,却无法言语还击,憋得满脸通红。 太上皇看着被堵上嘴巴说不出话的宋相宜,心中阵阵余悸未平,大喘着粗气恨恨说道:“看来,你这个大良妖女,能在我炎国掀起的风浪还不小!也好,今日,哀家便顺便借你之力,清理下这已经人心不齐的朝堂!” 太上皇一个眼神甩向她的侍卫首领,一个魁梧高大、肌肉发达的凶煞男子,那人便冲着殿外一招手,便见有两个持刀侍卫提了一只大箱子过来,哐啷一声打开了盖子,里面是整整一箱子的匕首,在光天化日下闪着摄人的寒光。 “各位卿家,都是炎族后代,我们一同生活在炎国这片土地上,我们自然同仇敌忾!对于背叛炎国的行为,绝对不能容忍!现在,哀家判处叛国之君蓝烁凌迟之刑,为了考验下众位的忠心,就由各位卿家来亲自行刑!认为蓝烁有罪的,就要割她一刀!” “当然,哀家也接受大家的质疑,倘若有人认为她没有罪的,我们就用炎族最古来的赌术来解决争端,进行一场武斗,请质疑者挑战哀家的代理人熊武将军!只要熊武将军输了,哀家便收回成命,饶了这叛徒的性命!” 宋相宜心中不禁暗骂,太上皇这老魔头可真是诡计多端,说的好像很公平,很尊重个人意愿,可就算是有为女皇鸣不平的,又有什么用呢?!那个熊武将军,在炎国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整个炎国都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就算真有人大胆挑战,结果也可想而知。 老魔头使得这一招,不过就是个欺人的幌子,实质上不过是用最为残忍的方式将跟她对着干的人全都清理掉。 侍卫们开始给殿中的人们发放匕首,全部发放完之后,便让人们排好队,轮流上前来进行选择。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贵妇,她拿着匕首的手一直在哆嗦,豆大的汗从额角不断滴落下来,腿几乎颤抖得迈不开步。 侍卫只好推搡着她,来到了女皇和熊武中间,那胖妇人看了看女皇,女皇的脸上是凄然的冷笑。 她又怯生生地看了看熊武,只见熊武灼灼地瞪大了眼睛,喉咙里中猛地发出“哼”的一声重响,那妇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匕首咣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人也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太上皇的眼神中流露出厌烦的神色,摆了摆手,让侍卫将那胖妇人拖了下去。 宋相宜不禁舒了口气,至少女皇没有受到伤害,这胖妇人也算为秦琰和苏雅争取了时间。 然而,她还没来得回过一口气,便听熊武喊道:“下一个!” 宋相宜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轻的书生,长得十分俊美,唇红齿白,只是眼神中有些轻狂之意。 宋相宜猜想,他大概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不知道这样的年轻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只见那书生拿着匕首一步一步向女皇走了过去,在女皇的面前咫尺停了下来。 宋相宜看到,那书生握着刀的手紧了又紧,只见他咬了咬唇,抬起头来看着女皇,目光渐渐变得凶悍起来,说道:“蓝烁女皇,你的罪可不止是叛国,你作为女皇,你竟然连后宫都不肯收!” 男子说着,指着前面晕过去的那个胖妇人,脸上漾起狰狞,话音中却充满委屈:“即使凭我这般姿色,也只能去做这丑妇人的男妾!否则便没有出头之路……我恨你!” 女皇蓝烁看着他,凄凄然地笑着,闭上了眼睛,做好了流血的准备。 宋相宜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没想到这女尊的国度,男人竟然都变得如此堕落,人心都变得如此扭曲…… 就在这时,那书生动手了,狠狠地扎向了女皇的胳膊。 随着女皇的一声闷哼,宋相宜看到鲜红的血从女皇的胳膊上流了出来,那个书生拔出了满是鲜血的匕首,如获大赦般扔掉了手中的匕首,笑着走向太上皇并向她行跪拜之礼,之后便站到了一旁的安全地带。 宋相宜看着血流如注的女皇,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已经应声而上,手持匕首来到了人前。 看到了那人的面孔,宋相宜的心中猛然一震!竟然是颜素身边的一个内门弟子! 看来,颜素和洛佳也一直在寻找机会救她们! 只见那个弟子目光坦直,微微蹙眉看向熊武,脚下步伐渐渐与呼吸合拍,明显已经开始运气,准备要与他战斗了。 此刻,宋相宜已经被阴霾所笼罩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希望和感动…… 第460章 他,终于来了 看着那缓步逼来的年轻人,熊武长满横肉的脸上露出了蔑笑,一双带着拳刺的手捏的嘎吧吧响。 那年轻弟子似有心与他多磨一阵,并不急着上前与之交手,而是保持着发招的动作,谨慎地绕着他转圈,一边细心观察着他…… 宋相宜暗中为那年轻人加油,希望他能多拖住一会儿时间。 等那年轻人绕过三圈之后,熊武终于失去了耐心,大骂道:“小兔崽子,逗爷玩呢吗!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妈的赶紧出招!” 熊武一开骂,便见那年轻人把准了机会,直接翻拳攻了上去。 年轻人的身手很敏捷,虽然一直难以打中熊武的要害之处,却始终保持着灵活的闪避,熊武每次挥出的重击都会落空。 宋相宜看得出,那年轻人是有心故意这么做的,目的,自然就是拖时间…… 于是,她不禁焦急地,一次又一次地向殿门口巴望,希望下一秒钟,那沉重的殿门会突然打开,秦琰会带着人冲进来来营救她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那年轻弟子仍旧在尽力坚持与熊武周旋,但是因为体力的消耗,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脚步也有些虚晃。 满心兴味的太上皇和璃珠也看得有些腻了,她们流露出厌烦的神色,都希望熊武能快点把这个人解决掉,好继续对蓝烁的凌迟大刑。 就在这时,熊武突然一个暴力突击,在年轻人翻飞躲避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他的脚后跟,随即便将他狠狠抛了出去,年轻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身上一个物件随之抛了出来,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就这一声细微的动静,却偏偏被璃珠的一双耳朵捕获了去,她应声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云光教蓝鸟标志的饰扣,那扣饰上悬挂着另一个小牌子,正是鱼秋山分舵的令牌。 璃珠的双眉渐渐蹙起,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侧身对一旁的太上皇低声耳语道:“母皇,恐怕云光教中出了问题,有人违抗了我的指令……” 太上皇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云光教出了问题的话,肯定不是小问题,便赶忙吩咐道:“速去解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绝对不能再有闪失!” “是!”璃珠面具后掩藏着焦虑的神色,起身环视了一眼大殿,提起衣襟走出了大殿。 看到璃珠走出了大殿,宋相宜的心头骤然一紧…… 璃珠这个时候出去,一定是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也许是秦琰已经来了,也许是苏雅已经清醒过来了,也许…… “啊!” 就在这时,那年轻的云光教弟子,又被熊武举了起来,狠狠地甩了出去。 他的身体撞到地上发出关节错位的声响,一张脸因疼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如断线一般流下来。 很明显,他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但他仍旧颤抖着站了起来…… 熊武再次捏了捏铁拳,戏谑般地提起一丝冷笑,懒懒地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进攻。 此时,殿外却是另外一番紧张激烈的景象。 得到消息的颜素和洛佳,带了分舵的所有人马,一路奔进了皇城,得知秦琰还没有赶到,便按照提前做好的计划分头行动。 颜素去应接秦琰入宫,洛佳则带着一队人马,前去寻找苏雅。 她必须将从分舵带来的药给苏雅服下,缓解他的狂魔之症。 经过一路冲杀,洛佳一行人终于寻找到了苏雅的关押之处。 然而,当她看到站在门外的那个身影时,不禁心中恨意翻腾,咬起了牙关。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颜素他人在哪里?”璃珠定定地看着洛佳,冷冷的话音从面具后传了出来。 洛佳虽算是云光教中的精英,但无法跟璃珠这样的顶层人物相提并论,所以璃珠并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她最担心的是颜素! “我们听说女皇遭遇监禁,要被凌迟处死,赶来救她!” 洛佳说话的时候,一身正义凛然的气势,明显激怒了教主璃珠。 “女皇她罪有应得,此事与你们无关!现在就给本座回去,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气,拿教规处置你们!” 洛佳看着璃珠,冷笑一声,伸手便将领口的教徽扯了下来,狠狠丢在了地上:“你不再是我们的教主了!让开!” 她身后的十几号人,也都纷纷照做。 “哈哈哈哈!”璃珠见状放声狂笑,面具也随即脱落了下来,一张脸无比狰狞,“竟敢对本座如此放肆!看来本座今日不得不清理门户了!” 璃珠说着,便掐起了手诀布阵,瞬间飞沙走石扬起,洛佳一行被团团围困在中间。 洛佳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凛然之色,咬破了手指,滴血起咒,对众教友喊道:“危急存亡,就在今日!我洛佳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能让这种无耻之人得逞,我们一起上!” “一起上!”众人高声附和着。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来临…… 女皇行刑的大殿内,颜素的弟子已经被熊武翻来覆去摔成了一团烂泥,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裂,他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奄奄一息。 宋相宜的一颗心被愤怒和焦虑淹没,已经要濒临绝望了…… 而女皇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过去,一张苍白的脸萎然垂下。 那熊武终于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那年轻云光教弟子面前,猛然一脚对准他还在喘气的嘴踹了下去…… 听闻那脑浆迸裂的声音,宋相宜一股鲜血竟翻涌上了喉咙…… “下一个!” 就在熊武喊话的同时,大殿的门轰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宋相宜猛然抬头,只见宫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 是秦琰!他终于来了!还有颜素,跟在他的身旁。 秦琰面如修罗般冷煞,手中拉着一团漆黑的锁链链,身后面竟拖着三口巨大而漆黑的棺材! 他抬眸远远地看向高台,目光落到那个柔弱的身影上时,涌起一丝刻骨的温柔…… 二人的心被无形的线牵连着,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时间,似乎也有着瞬间的凝滞…… 大殿中一片哗然,太上皇也从龙座上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秦琰猛然收回了目光,如视无物地一步一步向殿内迈去,每一步都带着强烈的杀气。 第461章 舍命救子 秦琰径直踏入殿内,身后的三口棺材也轰然停在了殿中央。 他的脸上挂着万年寒霜,缓缓抽出腰间三尺青锋,开口说话,字字透着滴血的杀意:“想活命的都出去!本王今日要血洗这不祥之地!” 大殿内的朝臣和贵族们,本来就已经被凌迟女皇的场面吓得胆战心惊,大殿的大门轰然而破的刹那间,殿外的秋风袭进了大殿之中,瞬间冲淡了里面的血腥气味,众人的精神也似猛然醍醐。 虽然秦琰只是孤身入殿,感受到他带来的强烈的肃杀之气,不禁个个提心吊胆起来,他们虽不知道大良皇帝究竟意欲何为,却看得出此番定是来者不善。 大良皇帝冷冷的一番话后,殿内的很多人便有些蠢蠢欲动的倾向了…… 当秦琰将宝剑抽出来的时候,近处的人便开始挪缩着脚步极力后退。 这时,颜素猛地发现了太上皇的护卫头领雄武脚下那一滩血肉模糊的残骸,知是自己的心腹弟子已经为救女皇而殉难,顿时怒意升腾,浑身的血液都爆涨起来。 他哇呀一声大叫,挥手便发出猛地一记强攻,只见一团劲气划过众人的头顶,化作一团紫色光球,直向熊武的面门砸去。 熊武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只好抬起手臂,试图用护甲抵抗,结果那护甲遭遇光球的袭击,瞬间被击穿了一个大洞,一时鲜血爆溅。 熊武抱着前臂踉跄后退,颜素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飞身掠过众人,一脚踢向他的前胸…… 熊武本还未站稳,又遭受当胸一脚重击,整个人便轰然向后仰去,砸向了人群。 周围的人纷纷惊叫着躲避,一时间呼喊声、尖叫声、痛哭声遍布整个大殿,众人如鸟兽散,潮水般涌向殿门,只顾仓皇逃命。 站在高台上的太上皇,看到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高高举起手中金杖,发出一声狠厉的惊喝:“都慌什么!诸位爱卿听令!既然大良秦氏的后人已经自己找上门来,此刻不报血仇更待何时! 哀家命令你们拿起手中的刀刃,为我南氏报仇!只要见他的血!哀家必有重赏!” 此时,几乎有一半的人已经跑出了大殿,然而很快殿外便传来厮杀痛哭的声音。 “哼哼哼哼,你们以为当叛徒就那么容易么?”老女皇阴恻恻地笑着,对尚留在殿中的人厉声威喝道,“哀家再说一遍,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刃,将这个秦氏孽障千刀万剐!祭奠我南氏三百先祖在天之灵!” 殿外依旧传来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殿内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在里面不一定能活,但出去了却一定会被太上皇的侍卫剿杀灭口。 最终,剩下的人们,一个一个都陆续做出了选择,他们捡起了原本扔到地上的匕首,颤抖着指向大良的皇帝秦琰。 看着眼前的森森白刃,秦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手中长剑握紧了几分,双方就这样对峙起来。 这时,宋相宜身旁的太上皇,居高临下俯视着秦琰和他身后的三口棺材,老脸上皱纹叠起,阴笑连连:“既然你把棺材都准备好了,看来也是抱了赴死的心!哀家便满足你的心愿,送你们一家人到阴间团聚。” 说罢,她拍了拍手,大殿的二层上便传来了动静。 听到一个孩童的哭喊声,秦琰和宋相宜同时抬起了头,看向上方。 只见二层游廊上,一个嬷嬷拎着一个孩子来到了栏杆旁。 宋相宜看到那孩子,正是自己的孩子,一颗心急得几乎要迫切冲出喉咙,她拼命扭转这身子,想要奋力挣脱被捆绑着的双手。 秦琰见状,知道那无疑是他和宋相宜的孩子,不禁也万分激动起来。 没曾想,他和自己的孩子竟然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秦琰预感到了炎国太上皇的阴险用心,冷冷地问她道:“老魔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炎国太上皇突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才止住了笑,对秦琰说:“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要拿着个孩子跟你交唤什么条件吧……” 秦琰看着炎国太上皇丧心病狂的模样,心道不妙,眸中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 而宋相宜更是她依旧在挣扎,却无济于事,冷汗湿透了衣衫。 最终,那个嬷嬷将孩子高高举起…… 宋相宜绝望地痛哭着,泪水淹没了整张脸,一颗心彻底跌入了深渊。 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那孩子凄厉地哭嚎着、在嬷嬷的两只大手间不停挣扎着。 秦琰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目光被那小小的挣扎的躯体所牵动着…… “呵呵呵呵,你还没有仔细瞧过这小东西吧?!”太上皇悠悠上前两步,脸上的假笑骤然消失,面目再度狰狞起来:“若想在临死前好好看一眼你的儿子,就从这刀刃丛林中穿过来!否则,就等着品尝这骨肉分离之痛吧!” 秦琰一咬牙,横起一条心,便挥剑冲进了面前的森森利刃当中。 接下来,最为惨烈的一幕在大殿之上发生了,秦琰用手中的剑挥向那些陌生的面孔,那些陌生人手中的匕首也不断地扎向秦琰的身体。 一时间鲜血四溅,惨叫和怒号声阵阵叠起…… 当秦琰的面前只剩下四五个人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变成了红色,身后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了一地,大殿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的身上也中了无数刀,伤口汩汩流出血来,染红了一身衣袍。 他提着剑,犹如地狱来的修罗,眼中杀气升腾,颤抖着继续向前走来。 挡在他面前的剩下几人,已经吓得腿软了,他们聚集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想接着去送死。 就在这时,炎国太上皇轻笑一声,冲着那楼上的嬷嬷点了点头,那嬷嬷便按照指示,瞬间松开了双手…… 孩子从嬷嬷的手中坠落,凄厉的哭嚎声响彻大殿。 宋相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那孩子下坠,眼前顿时一黑…… “不!”就在嬷嬷松开手的同时,秦琰狂吼一声,拔足起身,奔向那坠落的小小身影! 第462章 血脉验证 眼看孩子的身体在飞速下坠,秦琰面前的路却被那几个手持匕首的贵族挡住了,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秦琰倾尽全力猛地一掌拍出,最前面的那几个人承受不住那劲爆的掌力,口吐鲜血向后砸去,后面的贵族们便接连被他砸倒在地,有个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飞踏来的一脚踩了下去。 在最后的时刻,秦琰从那些人的身上飞踏过去,最终把孩子接到了自己怀中。 然而,即使这般,却并不意味着解除了危险…… 秦琰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有刀剑摩擦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殿外负责清缴逃命之人的侍卫们已经完成任务回到了殿中,他们手中都提着带血的长刀,将秦琰和颜素团团围住,剩下的十几个人则占据了台阶,端起刀对着秦琰,在台阶上形成了一道强有力的防护。 老女皇脸上的得意之色加深了几分,她举目看向殿门,只见那里走来了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是璃珠……只见她依旧步履袅娜,一手拿着一只奇怪的法器,一手提着一团长发,下面坠着沉沉一物,犹在不停地滴着热血。 “啪!”的一声,璃珠将那物扔到了秦琰和颜素的脚下。 当颜素看清了那头颅的模样时,不禁额间青筋暴起,失声痛哭了起来:“洛佳!……” 就在他失神之际,已经被他打倒在地的熊武,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他双目眦裂,大步冲上前来,对着颜素的后背就是狠狠一脚,颜素冷不防遭受猛然袭击,身体飞撞到了一口棺材上,一口热血喷出。 就在这时,秦琰尚未来得及出手帮助颜素,便见迎面飞来十几把锋利的长剑,那些炎国太上皇的护卫们应是得了指令,此刻便要拿他们父子的性命。 秦琰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再次横起手中长剑,带血的剑光搅入了利刃丛中,又开始了一番浴血厮杀…… 熊武走到那口棺材旁边,看着几乎昏迷的颜素,血红的双眼中迸发出喜悦。 接着,他竟俯下身去,徒手将那口棺材举过了头顶…… 颜素颤抖的手指感觉到了洛佳头颅上的的发丝,他的眸中闪过迷茫的绝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熊武终于狂笑着,欲将棺材狠狠向颜素砸去! 突然间,他那魁梧的身形竟僵立在了那里!血红的双眼中,眼珠也不知为何停止了转动! 紧接着,他的头顶便流出了血…… 颜素清楚地看到,自那棺材底部,不知怎地伸出了一把尖刃,贯穿了熊武的头顶! 熊武的身体晃了两晃,便轰然摔倒在了大殿上,而那口棺材则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太上皇观察着下方的战况,见到自己最厉害的护卫熊武突然倒下,便觉得事情并不正常。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那口棺材,厉声道:“那棺材不正常,来人!把那棺材打开!” 一队侍卫顿时冲上前去,试图用手中的利剑撬开棺材,然而他们插入板缝中的利剑,不知为何却再也拔不出来。 太上皇阴冷地笑道:“想不到,你还挺能耐,那就让哀家见识见识你还有没有更大的能耐。” 紧接着,她发下了口令,那些护卫停止了攻击,在秦琰面前重新架成一道人墙,将他与台上人彻底阻隔开来。 接着,太上皇和璃珠,都来到了宋相宜的身旁。 有嬷嬷在昏迷的宋相宜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宋相宜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孩子已经在秦琰的臂弯中时,不禁感到了一阵安慰,至少,他们父子见面了…… 宋相宜的嘴角牵出一丝无力的微笑……秦琰却无心给她回应。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对方下一步的目的是要折磨宋相宜,来给他第二轮刺激。 秦琰圆睁着虎目,厉声喝道:“有仇有恨就冲我来,我才是秦氏后人!不关她的事!” 璃珠柔魅的笑声自那狰狞的口中发出:“哈哈哈哈,你是秦氏后人,可她却有可能是南氏后人……” 说着,璃珠蹲下身子,举起了云光教的圣器,用那顶端的尖刺在宋相宜的手指上狠狠一扎,鲜红的血便流了出来,瞬间便落入到圣器的腹中。 不错,她们正式要验证宋相宜的血脉,看她究竟是不是南国后人。 因为只有宋相宜是南国后人,璃珠才能采用秘术,用她的脸来替换自己的一张丑脸。 璃珠激动地盯着那鲜红的血珠,看着它滚落进圣器的中心,一点一点渗透到中央的黑色黏状物中,那是南氏先祖死后,采用炎地的巫术留下的身体元髓,如果时候带的血,会让那元髓焕发出生机。 璃珠屏息凝视,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而,那黑色的元髓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宋相宜并非是南国后人! 这一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璃珠几乎当场便崩溃掉,她握着圣器,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声,一张丑脸更加狰狞! 太上皇亦是气急败坏,不过她更在乎的是仇恨,此刻她已然有些疲惫,决定迅速结束这场缠斗。 她蹒跚着,重新坐回到金坐上,扬起手指,居高临下对侍卫们下了命令:“杀!把他们,统统都杀掉!” 这时,璃珠也停止了疯狂的嘶嚎,她回眸恶狠狠滴看着宋相宜,眸中杀气涌动:“既然不能得到你的这张脸,那我便毁了它!!” 璃珠张开双手,尖利而修长的护指如同恶兽的爪牙,闪着寒光,向宋相宜一步一步走去。 秦琰见状,爆喝一声:“开!” 只听咔嚓嚓的巨响自殿内爆出,那三口漆黑的棺材同时炸开,水泽、王牧、魏然三人同时跳了出来,三人一路挥刀狂刺,冲开了台阶上的那些侍卫们,秦琰健步飞上了高台,拦在了璃珠的面前。 璃珠冲着秦琰鬼魅一笑,知道他是要拼死保护宋相宜,心中不禁更是愤恨。 宋相宜看到秦琰,不禁发出了一声咕哝,秦琰俯身便将她封口的布条撕了下来。 就在这时,璃珠眼神一凛,抓住时机,将手中的圣器,对准宋相宜的头部,猛地掷了出去…… 第463章 杀戮与较量 眼看那圣器就要擦过秦琰的肩膀,砸向宋相宜的脑袋,秦琰猛然转身挡在了宋相宜的面前,并一手扼住了那东西! 同时,他的胸口却被圣器的尖刺扎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秦琰的血流到那圣器中的时候,圣器腹中的那团黑色元髓竟然起了反应,颜色逐渐由黑变为紫色,最后经一点一点变红,最终变得红亮耀眼,犹如宝石一般发出璀璨的光芒。 璃珠惊呆了,太上皇也险些惊掉了下巴,就连宋相宜也顿时失神。 惊讶归惊讶,即便每个人掌握的信息不一样,在场的几个人几乎都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秦琰,竟是南氏的后人! 宋相宜立刻想到了,她研究过的那些线索,为何统统都指向了炎国,原来根源竟在秦琰身上! 秦琰自己想到的是,当年母亲的死,一定跟她是南国后人有关系! 而璃珠想到的则是,二十年来,那个被大良皇后冯婉所冒充的艾嘉公主,便是秦琰的生母! “毋庸置疑,他,才是艾嘉公主的孩子!”璃珠对太上皇说道。 老女皇浑浊的老眼定定地看着秦琰,丝毫没有血脉相亲的感觉,看着看着,蓦然腾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阴狠,咬着牙大骂道:“好个不孝子孙艾嘉!竟然跟秦氏的男人生了孩子!哀家今日非将你们统统斩草除根了不可!来人,给我杀!” 老女皇一声令下,璃珠第一个出手向秦琰攻去,接着,众护卫们纷纷挥刀而上,四面夹击向秦琰攻来。 秦琰紧蹙双眉,猛吸一口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剑迎敌。 王牧、水泽、魏然见状也纷纷围拢到秦琰的周围,与炎国护卫战作一团。 这时,老女皇回头看着依然被绑在座位上的宋相宜,阴阴地笑了:“那孽障现在可是不顾上你了……” 说着,她猛然将手中的金杖一拧,那金杖竟然变成了两截,其中一截竟是一支锋利的十字刺。 不等宋相宜惊呼出口,老女皇便举起那根金刺向宋相宜心口狠狠扎去,看着那瞬间逼近的刺尖,宋相宜急忙将身体向后一仰,心想就算摔倒在地,也要躲过这一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身下的椅子并没有倒地,而是如有了灵性一般,自动向后撤去了一段距离。 宋相宜明白,这分明是受到了外力的作用!然而,不等她弄明白,老女皇看到一刺扑空,便又举起了尖刺,第二次刺向宋相宜。 这时,宋相宜突然觉得手腕和脚腕一松,捆绑的绳索瞬间断开了,从捆绑处传来的灼热感以及飘入鼻翼的烧烤味道提醒着她,一定是有人帮她熔掉了绳索! 隐约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抬头望向殿门,便看到那一身白衣如洗的挺拔身影! 是苏雅!他终于清醒了! 此时,宋相宜已经轻松地躲过了老女皇的第二刺,老女皇毕竟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但她似乎并不甘心,紧抿着皱巴巴的薄唇,尽管握住金刺的手已在颤抖,仍然全力向宋相宜刺了过来。 此刻,宋相宜已经站定了身形,没有躲避也没有防御,她的眼中发出凌厉的光,在老女皇的手进入她力之所及范围之内时,猛地伸出手去,出其不意抓住了老女皇握着尖刺的手腕,用力一捏,便听到老女皇的腕骨碎裂的声音,老女皇疼得哇呀呀大叫起来,一身老肉都要抖得飞了起来! 宋相宜轻而易举地从她的手中将尖刺夺了下来,然后飞起一脚踹向老女皇的腹部,不料那老魔头看着凶狠,身体却像风筝一样轻,竟飘然地便被踹飞了出去…… 老女皇的身后恰好是那尊纯金打造的王座,宋相宜这一脚十分巧,直接把老女皇给踹进了那坚实的王座中。 只听老女皇的骨头与金座相撞击,发出咔嚓咔嚓一阵脆响,同时,她的口中也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声…… 老女皇坐了几十年的金座,带给她的向来都是舒服惬意的感觉,让她充满了大权在握的满足感。 可是这一次,她却巴不得离开这个把自己一身骨头都震碎的金座,她喘着粗气,在金座中哆嗦着,几次试图站起来都以失败告终,她想要离开金座,哪怕是爬到地上去都求之不得,金座却像是中了魔咒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肯舍弃她,把她牢牢地束缚在了怀中。 宋相宜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女皇那屡次尝试却屡次失败的滑稽样子,就在她挣扎着快要站起来的时候,将手中金杖轻松地甩了出去…… 金杖“噗”地一声穿透了老女皇的肩窝,将她整个人牢牢钉在了金坐上。 老女皇痛的浑身颤抖,牙齿打颤,老脸上原本松弛得千沟万壑的皮肤,此刻竟然都绷得紧直! 她伸手想要拔出金杖,却力不从心,她的脚下不断地蹬踹着地面,却怎么也无法站起来…… 一阵折腾后,老女皇便只剩下了哼哼的力气,而金座下面,竟然渗出了一滩不知名的腥臊液体。 这时,殿中的炎国护卫们也已经被秦琰和苏雅等人杀得干干净净。 苏雅看了宋相宜一眼,没有说话,转向了已经神色迷离的女皇,上前将其松绑,并快速为她包扎止血,最后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整个大殿上,除了尚在垂死挣扎的老女皇,便剩下了璃珠一人,看到老女皇出了事,急忙奔回到老女皇身边。 就在这时,瘫软在金座上的老女皇,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把螺号,她哆嗦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螺号交给了璃珠,然后便耷拉下拉头。 璃珠颤抖着接过了螺号,顾不上已经死去的老女皇,急忙把那螺号放在嘴边吹响,螺号中发出一声嘹亮而悠长的嗡鸣…… 宋相宜脸色骤变:“那是号令整个炎国军队的号角,我们要被包围在皇宫里了!且不说这驻守在宫城之外的炎国皇城军,少说也有几千人的数目!单说这皇宫各殿的护卫,得到了号令后,都会统统向这边进发!……” 第464章 救兵来到 秦琰听宋相宜说完后,便给魏然递了一个眼色,魏然大步跨出了殿外,含指吹起了一声唿哨…… 然而,还是炎国的军队来得更快些,皇宫内各殿的守卫,听闻女皇的螺号,便自动集结起来,浩浩荡荡几百人,瞬间涌向了静心殿,将大殿团团包围了起来。 等到秦琰等人退守至殿内的时候,炎国守卫们便在门口用铁盾和人体布下了一道防御墙。 难题就这样摆在了眼前,殿中的几人均是愁眉紧锁,纵然秦琰、苏雅武艺高强,还有三个精英护卫舍命相护,也难以突破眼前这堵肉墙。 宋相宜问秦琰:“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琰神色冷静地看着她,抬手轻抚着她的脸畔,轻声道:“等。” 然而,敌人却不肯等。 又一声螺号想起,那些围在殿外的士兵纷纷举起了弓箭,搭上了燃烧的箭矢,只待号令者一声令下。 那号令者正是璃珠,不知何时已经扔下了龙座上的太上皇,逃到了外面,指挥着炎国宫中的兵卫们,开始围攻大殿。 璃珠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弓箭手队伍,举起了手持象征炎国皇权的金杖,下达了命令:“放箭!” 只听“嗖嗖嗖”的声音响起,无数火箭雨点般砸向了静心殿,木质的雕梁和窗户很快便开始燃烧,更有兵士专门提了鱼油向大殿泼洒…… 大殿里顿时便布满了烟熏味,宋相宜被呛得直咳嗽。 魏然心急如焚,跺着脚抱怨道:“辽耶这王八蛋,真他么的不靠谱!这信号都发出去大半天了,怎么还不来!要等我们都被烧死吗!” 秦琰沉沉地叹了口气,道:“不用急,辽耶不会放过路过的每一座大殿,确实要费一些时间。” 宋相宜接着说:“魏将军稍安勿躁,就这点火,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让整个大殿倒腾,璃珠不过是想把我们逼出去而已。” 魏然不明白了,问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既然要动手杀我们,为何不派人进来呢?!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宋相宜笑了:“她当然有所忌惮!苏雅祭司的结界可不是那么好攻破的,这也是璃珠为何要诱发他的魔症,以此为由提前将他扣押起来的原因。” 说着,她指了指正在一旁席地而坐的苏雅。 只见白衣祭祀的身上,已经因为运功而冒起了阵阵白烟,他的术法修为似乎极为高深莫测,只见整座大殿似乎都被一层淡蓝色的结界所笼罩着。 魏然、王牧和水泽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一时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了阵阵狂啸之声,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突发情况,似乎在外面的军队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秦琰眼神一亮,只见草原王辽耶养的那两只白鹰俯冲着进了大殿,发出尖锐的长啸,像是在传达着什么消息。 它们在殿中盘旋了几圈后,便又冲出了殿外,这时殿中的众人才看到,原来这两只白鹰的身,跟着一大群老鹰,乌压压的就像是天边的一片黑云,他们扑棱着翅膀,俯冲向炎国的弓箭手队伍,见人就是一阵狂抓狠啄,一时间,长啸声、喊叫声四起。 炎国弓箭手队伍阵脚大乱,许多人的火箭变得漫无目的,四处乱飞。 “陛下,我们要不要冲出去?!”水泽问道。 秦琰摇了摇头,眸色深沉如海,望着门外的乱象道:“再等等。” 魏然气的坐立不安:“这个辽耶,真他么太贪心了,不来救人,光顾的扫荡了吧!”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似乎传来轻微的震颤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气势浩荡…… 秦琰的眸中漾起了喜悦,宋相宜见状,知是辽耶的救兵到了。 秦琰等人早有防备,混乱中,秦琰一直保护着宋相宜和孩子。 这时,苏雅也收起了结界,睁开了双眼,一张因用功过度的的脸变得十分疲惫而苍白,女皇见状,挪动到他的身边,和他依偎在一起。 秦琰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宋相宜,深情地看着她:“就剩下最后一战了,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宋相宜点了点头,当着众护卫的面,上前在秦琰的腮边轻轻一吻…… 秦琰的眸中迸发出精亮的光芒,对手下吩咐道:“王牧,水泽,你们守在这里!魏然和我出去迎战!” “是!”众护卫各司其职。 秦琰和魏然冲出殿外的时候,殿外早已经是一片混乱,草原王辽耶的人和炎国的人厮杀成一团。 秦琰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辽耶,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手腕和脖子上都挂满了金银珠堡,一张肥脸笑的没了形状,一看便知是收获匪浅。 他的身边,是那个诡异的夜巫,一身黑衣骑在马上,那张从未谋过面的脸深藏在兽骨面具之后,手中捻动着菩提盘珠。 秦琰感觉到那面具背后的一双眼睛也在看着自己,心中竟有一些一样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手起刀落,心中揣着事情,厮杀却未停止,当秦琰解决掉两个炎兵之后,一个转身回来,再看向草原王辽耶的身旁,只见那夜巫已经不知去向。 秦琰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却又难以想清楚,似乎是…… 他突然间想了起来,刚才在大殿上的时候,那个奇怪的验证南氏血脉的圣器!他曾经在夜巫的手中看到过那个东西! 夜巫和璃珠,为何都会有那样的东西呢?! 此时,在草原铁骑的冲杀下,炎国的军队已经溃败不堪,殿外的台阶和广场上都堆满了尸体。 如此景象,似曾相识,当时魏王逼宫,他与苏雅合力破城之时,也曾是如是般的血腥景象。 在秦琰举目四望之时,已经看不到对方的指挥者了。 果然,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古都是这样的道理! 手握金杖的炎国皇位继承者璃珠,不知是何时,已经放弃一起逃掉了! 璃珠与夜巫,这两个人,又会不会是一起离开的呢? 秦琰带着疑问,跨国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回到了大殿之中。 第465章 为胜利小酌 正巧,水泽和王牧已经从大殿中出来了,后面是苏雅,他也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 宋相宜抱着孩子和女皇在最后面出来。 秦琰对手下的三个护卫说道:“璃珠已经逃走了,你们去把她追回来!” 还没等护卫们领命称是,草原王便急急策马走了过来,挥手朗笑道:“大良帝,不必担心,本王已经派夜巫去追她了,相信很快便会把她追回来的。” 秦琰的嘴角提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一脸笑容,眼神深邃的辽耶,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苏雅向秦琰微微点了点头后,便如一阵风烟般离开了现场。 草原王辽耶顿时一惊:“这小子,你回来!不用去!” 然而苏雅早已走出了很远,即使听到了他的喊声,也依旧无动无衷。 秦琰开玩笑道:“你喊他是没用的,他可是炎国云光教的祭司,自然是不归你我管的。” 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夕阳西下,余辉洒向大地,天边涌起了大片五彩斑斓的晚霞,与静心殿前的满地血迹遥相呼应,记下了炎国历史上最为色彩浓重的一幕。 后来赶到的几千炎国皇城守卫军并没有加入战斗,而是尽数归降了女皇,在女皇的安排下,驻守着皇城,并收拾着血腥的战场。 深夜时分,苏雅终于将璃珠带了回来,女皇立刻下令,将璃珠关入了天牢。 在宋相宜和孩子住了大半年的宫殿毓馨园中,秦琰终于与宋相宜母子二人团聚。 众人治好了伤之后,便一同聚在院中小酌。 孩子睡着之后,宋相宜也加入了其中。 秦琰与众人说起接下来的计划行程,是要前往漠北大营,众人都觉的尽快动身为好,这一趟炎国之行已经把大家都累惨了,都不愿意再次多加耽搁。 秦琰看着若有所思的宋相宜,问她的意思如何。 宋相宜道:“我只想与女皇陛下,和苏雅祭司好好道个别,别的,倒没什么可留恋的。” 从来都不善言谈的水泽似乎也受了气氛的感染,说道:“宋侧妃结交的人都是优秀出色而正直的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吗?” 魏然呷了一口酒,挖苦他道:“夸句人的话还拐着弯来,你可真不嫌麻烦!” “哈哈哈哈!”水泽一阵爽朗的大笑发出,举杯敬宋相宜和魏然道:“来,喝!” 感觉气氛有点不够热烈,魏然瞅了一圈桌子,除了秦琰依旧沉静威严地坐在那里,王牧竟然也蹙着双眉,若有所思。 “唉,王牧,你干啥呢,喝点啊,咱几个平时也没工夫总聚在一起,还不趁机会多喝会!”魏然看着他,招呼道。 王牧拿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轻轻酌了一口后便放下了,眉宇间的神色依旧十分凝重。 魏然再次开口点说他之前,王牧把他把从战场上缴获的几副弓箭和成捆的箭矢拿了出来,放在了秦琰的面前。 接着,他看向秦琰,说起了心中耿耿于怀的一件事:“陛下,这些是臣在战场上捡到的,是草原王辽耶的人所用的东西,我们前不久在冰焰山遭遇的伏击,一定与草原王有关系。” 秦琰很容易便认出了那些东西是什么,脸上猛然布满了阴霾。 宋相宜看着那堆蛛丝箭,对秦琰说:“草原王的心思,看来并非如想象般那样简单,他的胃口,绝对不是一点点金银财宝就能够满足的。” “什么意思?说具体一些。”秦琰看着宋相宜问道,并等待着她的解释。 宋相宜拿起王牧放在桌前的些蛛丝箭,仔细地观察着,片刻后说道:“这种黏胶,其实是一种树上的分泌物而已,而这种蛛丝,却是是真正的蛛丝。这些东西都是炎国境内的产物,草原上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草原王辽耶与炎国的某些部落,应该是早有交流了。” 秦琰闻言,眸色加深了几分:“那他前些日子在鱼秋山对我们突然袭击,目的又何在呢?” “为了传说中的那批宝藏。” 一声清丽婉转的女生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女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秦琰与宋相宜急忙都站起身来,以礼邀之。 女皇坐了下来,把那日颜素在密林中所听到事情都告诉了秦琰,并对大良帝坦白说:“宝藏到底有没有那么多,埋在什么地方,我并不知道,炎国也没有人知道。太上皇大概是知道真相的最后一代皇帝,但她始终不肯信任我,也从未对我提起过。” 听女皇这么一说,众人原本被勾起的兴趣瞬间索然。 女皇接着举杯向秦琰请求道:“倘若辽耶果真得到了宝藏的信息,骚扰炎国境内之时,希望大良帝届时能够出兵相助。” “那是自然!”秦琰慷慨地答应下来,顺便说道,“只要炎国肯自愿作为大良国的属国,大良便可保炎国世代不受外敌纷扰!” 女皇重重地答应了,举起了杯子道:“今日多谢大良帝前来相助,多谢各位大良勇士!” 说罢,便仰头一饮而尽。 翌日,苏雅一早便前去看望璃珠,却不料与宋相宜在园中相遇,她正在饶有兴致地摆弄一种捡来的蛛丝箭。 “这是些什么东西?怎么像是炎国的东西?”苏雅问宋相宜。 “这确实是你们炎国的东西。”宋相宜道。 苏雅拍了拍她的肩膀,慨叹道:“颜素把你的箭术教的不错,以后回到了大良,得继续努力练习。” “是……”看着苏雅渐渐走远,宋相宜追了上去,“即使去看望璃珠,我也随你一起去吧,毕竟有很多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 苏雅微微一怔,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自然地与其结了伴,一同向关押璃珠的天牢走去。 就在这同一时刻,关押璃珠的天牢内,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牢房中。 狰狞的兽骨面具后,传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蓝烁女皇是不会放过你的!跟为父走吧,现在便可以逃出去!待在这里会没命的!” 第466章 天牢 璃珠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蔑视和怨恨,她看着眼前那个狰狞的面具,漆黑的身影,冷冷哼道:“你背叛母皇在先,被云光教驱逐在后,跑到辽人的部落苟且偷生,一辈子活得毫无尊严!根本没资格当我的父亲!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被亲生女儿如此斥责,兽骨面具后的脸上闪过深深的愧疚,夜巫一时语塞,然而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继续发出了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过去,是为父对不起你,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怪你。但是现在,你母亲已经死了,你在这皇宫里已经失去了靠山,蓝烁女皇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待在这里就是等死啊!你不如先与我一同投奔草原王辽耶,再图东山再起!” 纵然夜巫说话时的语气掏心掏肺,近乎恳求,璃珠却没有丝毫动容,反而从他的脸上移开了目光,高昂地扬起了眼眉,耻笑夜巫道:“那草原王辽耶干的都是些烧杀抢掠的勾当,我可没兴趣跟你一样,做他身边的一条狗,我是南国后人,炎国皇族,血脉尊贵,事不成宁可死!也要留有一份尊严!” 夜巫听她论及“尊严”二字,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继续劝说她道:“璃珠……尊严不能当饭吃,况且你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只能得到千古骂名!还有何必要谈尊严二字!听为父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璃珠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已然不想再与他争论下去,淡淡说道:“我不想再与你争辩,你不懂我想要什么,就如你不懂母皇一样,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 夜巫还想继续劝说璃珠,却听到牢房通道的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以他深厚的功力可以从那脚步声中,感觉到一种强大的气场,他知道来者是位术法高手,自己还是不要与他碰面为好。 很明显,他必须得离开了。 “璃珠,为父一定还会会来救你的!” 夜巫匆匆对璃珠说完最一句话后,听闻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看到璃珠依旧是没有丝毫动容,只好狠心离开。 只见他一闪便隐了身形,眨眼间退出了牢房,选沿着来时的暗径仓惶逃走。 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一缕熟悉的气息飘然而至,璃珠抬起头,透过铁栏,看到那熟悉的一身白衣,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苏雅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苏雅来到了老门前,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也许,你应该听你父亲的话,离开这里,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生活。” 璃珠的眼泪扑簌着流了下来:“可是,我毕竟曾要置她于死地,蓝烁,她真的会放过我吗?” 苏雅沉默了,眸底的红光若隐若现…… “我不会让她杀你的。”过了一会儿,他掏出了钥匙,打开了牢门,对璃珠说,“出来吧,我送你出去。” 看着展开的牢门,璃珠迟迟未动,她心怀感激却面带不解地看着苏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雅脸上波澜不惊,淡淡说道:“你救过我的命,我欠你的……” 璃珠的心中感到一丝疼痛,笑得有些凄然:“你这是要还我的情吗?是不是还过之后,我们之间,就可以再也没有什么牵扯了?……” 苏雅没有说话,微微转身,径直沿着牢房通道走向出口。 璃珠在他的身后伫立了片刻,垂下了眼眸,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离天牢不远的小园中,宋相宜正在等着苏雅。 炎国的王位之争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女皇蓝烁虽然软弱,却运气不错,金杖最终回到了她的手中,只要将来苏雅愿意辅佐女皇,加以精心治理,炎国倒不啻为一方和平安定的乐土。 宋相宜之所以没有和苏雅一起进入牢房,是因为苏雅和璃珠二人之间,毕竟还有些特殊的关系,她想,他们二人既然是临终前的告别,自然也不希望外人在场。 况且,从她心里来说,她也并不想看到璃珠,那个为了夺取至高无上的荣耀和权力,发动了一场滔天政变,在炎国宫廷掀起腥风血雨的女人。 就在昨日的这个时候,女皇蓝烁,以及她宋相宜本人的性命都还操纵在那个女人的手中,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多么惨烈,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璃珠,这个心如蛇蝎,狠辣无常的女人,说不恨她,那绝对是假的! 此时,宋相宜便在外面的湖边等着苏雅,毕竟,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问他。 她等了很久,却不见苏雅出来,便继续练习射箭。 那蛛丝箭简直无比神奇,一箭射出去,总能给她带回些惊喜,或者是头顶飞过的一只鸟儿,或者是挂在高枝上的一朵鲜花。 正练的劲起,突然听到身后天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宋相宜转身一看,只见苏雅和璃珠一同走了出来。 她不禁心生疑惑,人人皆知,璃珠谋害女皇,已被定罪为朝廷钦犯,必将处以极刑,苏雅此时为何要带她出来呢? 然而,天牢门口和周围四处都是皇家侍卫,他们对此毫无反应。 转念一想,苏雅作为云光教祭司,在炎国的地位本身就很高,苏雅与女皇的关系向来亲密,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夫,这些人久在宫中做事,自然都很懂得看眼色行事,所以才不会过问。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苏雅与璃珠,二人一边走着,似乎还一边在说话,璃珠的脸上竟然还腾现出一丝喜悦之情。 然而,就在这时,苏雅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魁梧的身形有些晃动。 璃珠也似在轻轻抚慰他,然而他的反应却依然在继续,只见他开始剧烈地喘息,额头青筋暴起,一双眼睁得浑圆,转瞬之间,血红的眸光便充满了眼睑! 宋相宜心中一紧,苏雅,竟然又犯了疯魔之症!看来她透骨钉上的那一点药效已近过时了。 这时,璃珠也看出了苏雅是魔症发作,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一脸关切地对他说:“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服用解药!” 第467章 追踪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药瓶,倒出几粒药丸,欲塞入苏雅的口中。 苏雅苦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解药:“你的药,根本没有用……啊……” 说着,苏雅的面目便开始再次扭曲起来,脸色变得发紫,青筋暴出,犹如一头发狂的野兽。 璃珠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的病症已深入元髓!怎么可能这样?!即使把你控制住的时候,我也一直都是有分寸的,我并没有……” 募地,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扳住了苏雅的脸问道:“是不是太上皇?!是她做了手脚?!” 璃珠说着,忙重新展开手掌看其中的药丸,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些药丸,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替换过了! 难怪苏雅的病会越来越厉害,现在已经到了难以医治的地步! “可恶!”璃珠将药丸和药瓶猛地丢了出去,内疚的泪水再次淹没了双眼,“苏雅哥哥,都怪我!都怪我鬼迷心窍非要做什么女皇!” 苏雅无力地将头靠在了她的手臂上,口中已经流出一丝鲜血,他看着璃珠,对她说道:“别管我了,你走吧,离开炎国,不要再回来了。如果被女皇陛下抓到你,我也救不了你的!” 璃珠闻言,心中瞬间醋意翻腾,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声,狰狞的脸上布满泪痕,将苏雅狠狠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让我走?!你是想要摆脱了我,然后和蓝烁天长地久吗?!你以为你可以摆脱得了我?!我告诉你,解药没有用了,但我却依然可以解你的毒!所以,我不会走的!我不会如你们的意!” 看着璃珠笑得十分阴险的脸,苏雅似乎并不相信璃珠的话,眼神中传递着一丝疑惑。 璃珠邪魅地笑着告诉他:“你很疑惑?那我就告诉你,这是因为,你中的毒原本就是我下的!” 苏雅一脸震惊地看着璃珠,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璃珠怪异地笑着,一张丑脸格外狰狞:“为了让你需要我,为了让你无法离开我!” 苏雅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璃珠继续得意地说道:“在大良国,你喜获东华秘术,痴迷于修炼其中的禁术,以提高功法,每日辅以药膳滋补,却没有想到我会在你的日常饮食中做手脚吧?!” 苏雅深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璃珠竟然也会对他下手,想要拿开璃珠疤痕累累的手,却力不从心,反而被璃珠箍得更紧了。 “苏雅哥哥,别怕,璃珠这就为你解毒……这一次,璃珠保证你会痊愈……” 不知为何,璃珠说话的语气异常坚决,脸上的表情,也像是要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一样决绝。 苏雅看到她的眼中,有一丝凄然到绝望的神色,以他对璃珠的了解,便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定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璃珠,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你若想要我的命,可以拿去,但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 “苏雅哥哥,竟然连命都可以给我,倒真是大方得很呢……”璃珠伸出长指勾勒着苏雅的脸庞,话音邪魅如丝,“可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宁可舍弃性命都要守护的东西!” 说着,她便将淬了迷药的指甲猛然扎入了苏雅的肉里,苏雅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璃珠搀起昏迷的苏雅,将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宋相宜在远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并没有看出存在什么异样,便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他们,没有靠近过去。 这时,她看到璃珠将苏雅扶了起来,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这边的方向走来。 苏雅看上去,似乎是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宋相宜觉得有些可疑,便提着弓箭走了过去。 “站住!” 当双方走着碰了头的时候,宋相宜拦在了璃珠面前,抬起弓箭对准了她。 璃珠没有说话,一脸阴森地看着宋相宜。 “你把苏雅怎么样了?!” 宋相宜的架势显得咄咄逼人,让璃珠感觉到了几分震颤。 “苏雅哥哥快要不行了!我要为他解毒!你最好不要拦着我!” “他刚才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快不行了?!一定是你对他动了手脚,耍了什么花招!你老实交代,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哼!对我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少来这里吓唬我!赶快让开!” “我不会让你带走苏雅的!来人!” 瞬间边有一个护卫闪身而至,是水泽。 “去通知女皇,就说天牢里的逃犯要劫持祭司逃走!” “哈哈哈哈,劫持祭司逃走?!亏你想的出来!” 璃珠显然并不想耽搁时间,再与宋相宜多做纠缠,更不想留在原地等着跟女皇蓝烁碰面,说话间,便掐起了指决,宋相宜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红光扑面而至,她急忙拔足向后翻去,躲避璃珠突然的一击…… 却不料璃珠把握住了那一瞬间的机会,已经将苏雅带到了十步以外。 等宋相宜反应过来,搭弓引箭,准备用蛛丝粘箭将她牵住的时候,已经又躲出了十几步。 不过璃珠果然还是小觑了蛛丝粘箭的厉害,只听嗖的一声,花箭牵引着一根极细的蛛丝,瞬间便飞到了她的身后,扎入了她的衣服里。 作为炎国顶级的修习者,璃珠对于蛛丝箭自然是相当了解的,知道那含有黏胶的箭头已经粘住了自己的衣服,她嘴角浮出冷冷一笑,扣指便是一团幻化的火焰,直接对准那细细的银丝甩了过去,只听呲的一声,银丝瞬间崩断。 宋相宜觉得手中的丝线一松,再一看璃珠,早已经带着苏雅逃之夭夭。 一不做二不休,宋相宜咽不下这口子丧心气,直接施展轻功,拔腿追了起来。 然而,她还是小瞧了璃珠的能耐,且不说她带着一个大活人还能行动如风,光是对炎国皇宫的地形,显然要比宋相宜熟悉得多。 璃珠没有沿着正道逃走,而是七拐八拐,飞檐走壁,不多时便让宋相宜失去了目标。 第468章 陛下太调皮 迷茫之际,宋相宜的心中不禁腾起了一丝慌乱,人也觉得有些莫名的气躁。 她一咬牙一跺脚,调运起了全身的功力,飞身踩上了一座假山,足尖点着山顶的大石头,准备借着力飞上前面那栋最高的宫殿,却不料那山顶的大石头竟然不是很稳当,一脚上去竟然被踹得有些活动了,宋相宜自然也未借到力,反而身体因此失去平衡…… 随着身体开始下坠,宋相宜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眼看自己就要落入山下的湖中,宋相宜心中大道不妙,竟然连抓起弓箭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经过一块锋利的石头时,宋相宜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块石头,却觉得腰间突然传来一股牵扯的力量! 接着,转眼间,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待她抬起头,睁开眼一看,秦琰一张俊美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英挺。 “瞧你,也不说小心一点!”秦琰看着怀中的人儿,怪嗔道。 “哼!你不来救我,我自己也能化险为夷!”宋相宜不服气地说道。 “越来越喜欢耍能耐了你!”秦琰嘴里说着宋相宜,脸上却挂着亲昵宠爱的笑,带着她款款飞下了假山,落到了湖边的小径上。 宋相宜双脚一落地,便说起刚才璃珠携着苏雅逃跑的事情,急忙催促秦琰道:“我们赶快去追璃珠,他把苏雅劫走了!” 秦琰听罢,蓦然就冷了脸,但是宋相宜看得出,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宋相宜赌气地拉着他的手臂说道:“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 秦琰低着眼眸,丝毫不动声色,突然间便捂起了胸口,做出一脸痛苦的样子来:“啊!我好难受!我要不行了!” 宋相宜看着他那样子,又生气又无奈,可是秦琰那样子……又确实格外逼真,不仅脸色痛苦异常,连身体都开始站不稳了,三摇两晃地便倒了下去。 宋相宜顿时吓坏了,急忙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接住,揽进了怀中。 然而秦琰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宋相宜不得不伸出手探他的呼吸,当她的玉指放到秦琰鼻下的时候,不禁心头一凉! 秦琰,竟然突然间连一丝呼吸都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宋相宜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用力摇了摇秦琰:“秦琰!你快醒醒!你不要吓我!” 然而怀中的美男子却纹丝不动…… “秦琰!不要啊!秦琰!你不要这样啊!”宋相宜哭喊着,眼泪就如同山河决堤一般,涌泄了出来,整个人也软了下去。 秦琰沉重的身体从她的臂弯滑了下去,而她也软软地趴在了他的胸前,嚎啕痛哭起来:“秦琰……你醒醒啊!你不能这样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秦琰突然睁开了双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宋相宜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一边逗弄她:“你也太好骗了!” 宋相宜腾的从他的身上窜了起来,一脸羞愤地指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了口,最终只是无奈而气愤地一跺脚:“可恶!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竟然还逗我玩!” 说吧,宋相宜便甩袖而去,任凭秦琰在身后怎么喊她,她都不肯再回头。 亲眼无奈,只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快步追了上去,殷勤地去勾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掉:“大良皇帝,秦琰陛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调皮!” 秦琰只好一个飞足,抢在了她的前面,把她拦了下来,看到她又要逃跑,便直接一个大大的怀抱,把他的美人裹进了怀中。 宋相宜正要发作,却觉得脖子上有些凉凉的感觉,便安静了下来,任他抱着。 她感觉到,秦琰虽然抱着她,自己却在轻轻抖擞,他……哭了?! 这时,她听到秦琰在她的耳边说道:“相宜,别生气!朕只是太高兴了!” 宋相宜将双手环过他的后背,也紧紧抱着他。 秦琰继续说道:“朕这次来炎国,找到了你,还有咱的儿子!朕真的很高兴!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了。” 言到此处,宋相宜的心中也升腾起喜悦和感动,刚刚风干的眼泪又浸了出来…… 二人就在湖边拥抱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任凭时间流逝,任凭这世界喧闹还是静止。 “陛下!陛下!侧妃!你们快去看看吧,要出大事了!” 许久,魏然突然冒了出来,哇啦一嗓子,才把沉浸在幸福中的二人猛然惊醒。 “出什么事了!”秦琰尴尬间,急忙敛了神色,故作冷厉地问道。 魏然看着二人不大自然的脸色,尤其是宋相宜,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不禁一时有点呆愣。 “看什么看!问你话呢!”秦琰厉声道。 魏然急忙低下了头:“启禀陛下,臣与水泽已经追到了璃珠和苏雅祭司,他们现在在太平泉宫,璃珠正在泉水中为祭司解毒。” “既然是解毒,便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至慌张成这样?!”秦琰又道。 魏然面露难色,抬眼看着秦琰,低声道:“是女皇,女皇率兵包围了太平泉宫,正与璃珠对峙。” 秦琰终于皱起了眉毛:“不是在解毒吗?有什么好对峙的!” 魏然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陛下你还是亲自去看一眼吧。” “那就看看去,说实话,这炎国皇宫里的三角恋,朕可真是没有兴趣。” 秦琰懒洋洋地说着,一边揽过来宋相宜的香肩,让她紧紧地贴在自己身边。 宋相宜低声咕哝着:“我刚刚就说过,陛下你却没当回事!” 那知秦琰却一副坦然的口气道:“朕是故意的,朕就是受不了,对于炎国祭司的事,你怎么就那么着急!” 宋相宜见他故意找别扭,便也毫不客气地数落他:“明明知道我不是出于私心才担心祭司的!还因此生气!陛下真是小心眼!” 秦琰却满口的理所当然:“是不是出于私心私情,那得朕亲自验证了才知道!” 宋相宜这才明白过来,秦琰刚刚那一番装病装晕,原来是在考验她! 第469章 太平泉宫 宋相宜不禁唠叨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孩子都为你生了!这辈子都要赖着你了!还有什么好考验的!” “当然要考验!有时候这煮熟的鸭子,也可能会飞的啊!”大良皇帝秦琰的眼中光芒闪亮,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哪里还有半分严肃冷厉的模样。 “那……这考验可是通过了?”宋相宜故意拽着秦琰的胳膊,瞅着他问道。 秦琰敛起了神色,一脸温柔的笑意,轻轻用手指抚着她的脸颊,一时间竟又悄然失神…… 看着看着,脸便凑近了来。 魏然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二人就要在他眼前进行深度交流,下巴都要惊掉了。 宋相宜见状,急忙抬手堵住了秦琰的嘴,口中咳了一声,尴尬道:“陛下,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秦琰这才微笑着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太平泉宫走去,他那慢悠悠的样子,似乎天塌下来都不会着急。 秦琰和宋相宜间腻人的甜蜜,深深影响着跟在后面的魏然,他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不禁激起了心中对未来的渴望。 魏然的脸上兀自荡起了笑,粗犷中不乏温柔,他伸手挠着头,想起远在大良的红雪来,心中乐滋滋地琢磨着,也不知道红雪那个悍婆娘将来过起日子来,会不会能变得小女人一些,他们之间能不能像秦琰和宋相宜一样,不时也拌个小嘴儿,逗个小乐儿…… 走着走着,前方已经看到了女皇的亲卫队,里三层外三层,把个太平泉宫围了个严严实实。 宋相宜知道,太平泉宫里有一个巨大的露天温泉池,比秦琰在太子府为她修建的那一个要大十几倍,依傍天然的温泉开凿而成,内有温泉和冰泉两股水源汇集,是这炎国皇宫中的一大奇景。 老女皇在世的时候,占着大半个皇宫,这太平泉宫也在其中。宋相宜听说了不止一次,在炎国的一年多时间里,却一直都没有亲眼目睹过它的真正面目。 秦琰和宋相宜穿过层层的亲卫军,来到了太平泉宫门口,看门的侍卫统领看到二人,便主动让他们进去里面。 一路来到太平泉宫中央的泉池,步步都矗立着女皇的守卫,造就出无比森严紧张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下,宋相宜连欣赏泉宫美景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偷偷抬眼瞟了一下秦琰,只见他一张脸紧绷着,也变得十分严肃,刚刚那副阳光活泼的模样早已不见踪影。 二人看到,女皇伫立在高台上,穿着紫色伴金的华服,头带金冠,一身金光闪闪,华丽四射,如天人下凡。 然而她的神情却格外肃穆,两道长眉紧紧蹙起,一双凤目似能喷火,薄唇紧抿,目光直直落在了泉池的中央。 宋相宜顺着女皇的目光,向泉池的中央看去,果然看到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只见女皇的心上人,苏雅祭司浸泡在温泉池中,露出肌肉健硕、线条完美的上身,而璃珠露出水面的部分亦是未着寸缕,与他相向而对,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轻易触及对方的鼻息。 而二人的双手则以一种极为亲昵的方式交缠着,因为璃珠一直在发功,池内的温泉腾起阵阵白色的烟雾,缭绕在二人周围,把这一番情景衬托得更加迷幻如梦。 泉池边上,围了一圈手持弓箭的侍卫,个个神情专注,搭弓挽箭,箭锋对准了泉池中心的两个人。 宋相宜登上高阶,来到了女皇的身边,看到女皇气息甫定,知道她是在压抑着满腔怒火,便开口道:“方才,璃珠带着祭司来此之前,我曾与其缠斗,她说要救祭司的性命,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女皇微微舒了口气,目光暂时离开了池中的二人,神情却依旧没有松懈的样子。 她对宋相宜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知晓这件事情,但接下来的话,充分说明了她和宋相宜一样,怀疑璃珠在耍什么花招。 “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她犯下的大错,她救人也好,杀人也罢,今日都难逃一死!” 宋相宜一脸沉静,显然对于女皇的决定并无异议,她看了一眼池中依旧在为苏雅渡功的璃珠,对女皇说道:“璃珠虽狠辣歹毒,却也是个十分执着的人,我担心她会做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来。” 女皇猛然惊诧,看着宋相宜的目光中腾现出一缕忧色:“你的意思是,她会与我们同归于尽?” 女皇有些害怕地看着泉池以及周边的环境,显然在猜想璃珠会搞出什么样的把戏来。 宋相宜示意女皇别紧张,对她说道:“璃珠自从被抓以后,一直待在天牢中,她若是想要毁掉整个太平泉宫,便要提前布下法阵,我敢肯定,刚刚那样仓促的时间里,她又急着为苏雅治病,不会有精力来操作别的。” 就在这时,泉中的璃珠突然身形一震,猛咳一声,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 鲜血喷到了苏雅的胸前,渐渐流入了泉水之中,二人周围的泉水颜色很快便被染成了淡红色。 璃珠似乎用尽了真气,已经到了虚脱无力的地步,身体摇晃着向前倾去,她顺势把脸靠在了苏雅的肩头。 而此刻,苏雅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这一幕,显然让女王感到十分不悦,她气呼呼地看着璃珠渐渐抬起来,探向苏雅肩膀的那只手,胸前不断起伏着,恨不得冲进泉池把她扯开。 宋相宜感受到了女皇的冲动,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说道:“陛下莫要冲动!再看看情况!” 女皇点了点头,与宋相宜一起,继续关注着泉水中央的两个人。 只见,苏雅渐渐清醒了过来,气色看上去也恢复了很多,他环视着周围,看着密密麻麻的亲卫弓箭手,还有高台上的女皇和宋相宜,嘴边浮出了一丝无力的笑容。 等到他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与自己亲密接触的璃珠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 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此刻,在水面下不远的地方,璃珠的指甲紧紧贴着他的后腰。 第470章 泉池葬爱 璃珠的习惯,他是清楚的,她的手指甲上,一直都淬满了毒药或是麻醉药,只要轻轻一碰,自己便会如方才一样昏迷过去。 璃珠在苏雅的怀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射向高台上的女皇,带着挑衅的意味,就像是在对女皇说:“我就这样和他在一起缠绵相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女皇看着璃珠的那张丑脸,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苏雅在她手里,她真想一声令下,让弓箭手们把璃珠射成筛子。 璃珠看到女皇愤怒的样子,却是感到无比的痛快和满足,她继续摩挲着苏雅的脖子,无比柔情地告诉苏雅:“苏雅哥哥,我已经将全身的功力渡给了你,你的毒,现在已经全部被解掉了,只要回到总舵的云池中,恢复一段时间便好。” 如果不是身体恢复的极为迅速,苏雅似乎并不能相信璃珠真的会这样做,为了救他而舍弃自己一身功力。 即使是此时,他也在怀疑她的真正用心。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璃珠肆意地摩挲着苏雅,布满疤痕的脸上泪水也开始纵横,她似乎猜出了苏雅心中所想,凄然笑了起来:“苏雅哥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信我,对吗?” 璃珠的话音中隐约压抑着一种委屈,她用力抱紧了苏雅,将头贴在他的胸口,想要感受他的温暖,聆听他的心跳。 她想要他的一切,想要他的每一缕呼吸,每一寸温柔,都是属于她的。 最后,璃珠缓缓抬起了头,仰面看着苏雅垂下的眸,轻声问道:“苏雅哥哥,倘若我答应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呢?” 苏雅在璃珠的眼中看到了一缕誓不罢休的坚定神色,才终于明白,她,始终还是不肯放弃,始终还是要和女皇抗争到底。 “苏雅哥哥,你答应我吧。”璃珠的眸底含满了泪,再次恳求道。 同时,水下的长指也摸准了他的穴道…… 苏雅轻轻转头,看向高台上的宋相宜和女皇蓝烁。 那一瞬间,无数往事如过眼烟云般在脑海中拂过。 世上有那么多爱慕他的女人,日夜不停围着他转,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偏偏去了一趟大良,在遍野饥荒,满地泥泞的竹林中,结识了那个一脸疮疤的女子,从此一颗心坠入红尘,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此起彼落,纵然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心中最初的那份渴望,却不曾被改变。 然而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不可能…… “相宜,祝你一生幸福……” 说完这句话,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苏雅……” 凄婉的声音传来,是另一个女子,此刻正在痛心疾首地翘盼着他的蓝烁女皇。 对她,他只有深深的歉意。 “女皇陛下,对不起了……” 苏雅渐渐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收回目光,看着怀中的璃珠,唇边浮起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依然拒绝了她!在她为他付出一身的功力之后,为救他而心甘情愿伏诛之时,他竟然依然拒绝了她! 他的心中,果然一直都没有她的丝毫位置啊…… 事已至此,璃珠彻底发起了狂,只见她抱着苏雅,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响彻整个太平泉宫。 水下,璃珠的指甲微微刺了下去!苏雅有着一时的坚.挺,但很快便感到浑身乏力,然而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知道,璃珠现在已经失去了功力,需要依赖自己才能在水中悬浮,所以暂时还不会完全将他麻醉。 璃珠已经失去了功力,刚刚那一刺,他明明是有办法抵抗的,但他没有那么做。 他似乎是抱定了赴死的心,也抱定了不去伤害她的心。 宋相宜和女皇都看出了异常,女皇大声喝道:“璃珠!你马上放了他!” 璃珠凄然笑道:“我不放他!除非你肯放过我!他刚刚解过毒,必须立刻回到总舵的云池中疗伤,否则将前功尽弃。” 女皇恨道:“你休想以此为幌子来骗我。” 璃珠又幽幽开口说道:“我倒是想以此为幌子骗过你,只可惜生命的代价不是谁都付得起的!我已经耗费了一身功力拯救他,下一步就是为了他而舍弃性命!我用命来救他!这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 苏雅再次看向女皇,对她说:“下令放箭吧,陛下!夜巫就要来了,这个泉宫已经被他布下阵法,你拦不住他的!” 女皇脸色大变,苏雅怀中的璃珠也是一怔。 “夜巫?!谁让他来的?!”璃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天牢里的时候,她明明就已经拒绝了夜巫! 璃珠闭上眼睛,想用意念感受夜巫的法阵气场,却一无所获,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功力。 她抬起头,问苏雅道:“夜巫真的来了么?” 苏雅点了点头。 这时,璃珠的狰狞的脸上扬起了绝望的神色,她紧紧抱住了苏雅,水下的手指猛然狠狠地刺了下去! 璃珠的一双眸子里闪现出异常平静的神色,一丝凄婉的笑容浮于唇边。 随着麻醉药发作,苏雅渐渐垂下头,整个人都向下委顿下去,璃珠紧紧抱住他的身躯,缓缓将唇迎向了他的唇…… “苏雅!!!不!!!” 在女皇的痛呼声中,温泉中的两个人,渐渐沉了下去…… 眼看璃珠抱着苏雅沉入了湖中,女皇已经手足无措,宋相宜也是万分焦急。 就在这时,秦琰突然踏过泉水的鳞波飞冲上了高台,来到了宋相宜身后,从她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了一大把蛛丝箭,一手抓住她持弓的手,一手搭箭扣弦。 宋相宜蓦然反应过来,秦琰是要要蛛丝粘箭拯救苏雅! 她急忙集中精神,与秦琰一同拉开了弓,将手中的七八支箭同时射向了泉池中心,那一袭白衣沉下去的地方…… 只见道道五彩翎羽带着缕缕银丝如流星飞逝,带着劲风坠入湖中,穿破水的阻力,进入了水下。 雾气氤氲下,璃珠看不到箭头究竟有没有粘到苏雅的衣服,不禁一颗心揪了起来。 宋相宜也十分担心,惊魂否定地喘着粗气,秦琰握紧了她的手,一同与她感受那丝线上传来的蠢动。 第471章 罪人 看着苏雅与璃珠全部没入了湖中,女皇无力地倚靠在了白玉栏杆之上,目光紧紧注视着那牵动人心的细细丝线。 突然间,随着那丝线猛然绷紧,宋相宜的眼神瞬间凌厉:“快拉!” 秦琰施展功力开始引线,随着丝线渐渐收起,终于看到一片白衣露出了水面。 这时,秦琰将手中的线交给了宋相宜,对她道:“等着我,我去救他!” 说罢,秦琰便飞身跨过栏杆,将苏雅一把从水中捞了起来,一个旋身带回了高台。 看到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苏雅,女皇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悲痛,趴在了苏雅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宋相宜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告诉她说:“陛下不要着急!苏雅他应该还活着!” 接下来,宋相宜便让女皇和她一起,按压苏雅的胸腔,直到他的口中吐出了大量呛着的泉水,随即一记深呼,总算是再次缓过了气来。 女皇却被吓的失了魂,紧紧抱住了苏醒过来的苏雅,生怕再次失去他。 一场营救落寞,结局总归是有惊无险。 宋相宜看着那吞没了璃珠的泉池中心,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难受。 璃珠,那个坏到骨子里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女人,宋相宜虽然恨她,心中却多少为她感到遗憾。 她是一个一生都在极力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从不让别人插手她的决定,自己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便会倾尽全力去争取。 也许在炎国这样的国度,这样的女人有很多,但能为了爱倾尽一切,不惜万劫不复的,她却只看到了璃珠一人。 坏归坏,狠归狠,这一点,却还是可取的。 有道是,人活一世,当与命争!与天争!纵粉碎碎骨,终不悔! 三日后,云光教总舵。 千年苍松万年翠柏掩荫之下,云岚宫迎来了空前浩大的一场集.会,几百名云光教弟子聚集在此,八方舵主,教中四大长老全部出面,商议推选下一任教皇。 云光教创立近百年来,两人教皇接连暴毙,难免搞的教中人心惶惶。 对于目前云光教与炎国皇室之间保持着太过亲密的关系,教中高层人物中,也不乏有人对此颇有微词。 因此,不光教皇的人选是热门议题,就连日后云光教何去何从,是否要继续与皇室保持亲密关系,也被抬上了议程。 就在众人齐聚云岚宫,对教皇选任一事商讨不休的时候,早已成为众人心中教皇不二人选的祭祀苏雅,却独自伫立于云岚弓所在的玉峰之顶,俯瞰着脚下隐现在云雾中,层峦叠嶂的宫殿,一身白袍随风张扬,双眸中的神色无比惆怅。 “为何要到这么高的地方,这地方风太大了,也太冷了。” 赴一场约定,登了几百层石阶,宋相宜不免轻声抱怨。 苏雅闻言回头,转身向她走去,一边解下了身上的白袍,正欲给她披上,却见宋相宜的身后,一双大手已经将一件金丝龙纹的黑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一个魁梧的身形从她的身后闪现出来,是秦琰,他,竟也随她一同来了。 他只是约了宋相宜,可并没有约秦琰。 苏雅用柔和的笑掩去了脸上腾现的尴尬,收回了手中的白袍,与秦琰抱拳道:“不知良帝到此,苏某有失远迎,还请良帝不要见怪。前日多亏良帝夫妇搭救,苏雅在此谢过二位了。” 秦琰微微抬手还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苏雅祭司马上就要接任教皇之位了,我们夫妇二人还要向你道喜!” 哪知苏雅却并没有显露出激动和兴奋的样子,而是愁眉紧锁地叹了一口气:“道喜就不必了,苏某并不打算接任教皇之位。” 宋相宜和秦琰同时一怔。 “祭司在云光教的身份地位无人能及,接任教皇之位是众望所归,为何要拒绝呢?”秦琰不解地问道。 苏雅面色忧郁,淡淡说道:“因为,我是云光教的罪人。” 宋相宜顿时疑惑不解,问道:“罪人?!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她看到苏雅手中摆弄着一截玉笛,她曾听他吹过笛子,他还告诉过她,那曾是前任教皇送给他的成年之礼。 这时,苏雅祭司开始了一段痛苦的回忆:“前任教皇,他是我的养父,一直待我如亲生子。自我从大良回来后,便被他看出我得了疯魔之症,为了缓解病发时的痛苦,他一直为我驱除体内的毒瘴,可是有一日,我的魔症突然发作,竟失手将他杀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苏雅的声音明显有些哽咽,宋相宜知是这一痛苦和深深的内疚淤积在他的心中,长久不得宣泄。 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讲述:“当时,璃珠在我的身边……她救了我,并想尽办法将此事掩藏得毫无破绽,直到现在,教中尚无一人知晓教皇死亡的真正原因,如果我自己不主动说出去,这边会成为云光教历史上永远的谜题,永远的冤案。” 宋相宜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后来璃珠继任教皇,也与此有关了?” 苏雅点了点头,凄然笑道:“为了封住质疑者的口,璃珠上任后,即刻便对云光教进行了一番整饬,顶着很大的压力与长老们和舵主们周旋对峙,以至于很多人开始怀疑,她才是造成教皇死亡的幕后黑手。” 宋相宜没有想到,云光教更换教皇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番不为人知的内幕,但她知道,这样活下来的苏雅一定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 “你若觉得对教皇和璃珠都有所亏欠,就悉心治理好云光教,以慰他们在天之灵。”似乎也找不到太过合适的宽慰之言,宋相宜只能如是说。 苏雅又幽幽叹道,“就连三天前,一起沉入池中之后,也是她把最后一口气渡给了我,最终放开了我……否则,即使你们拼力抢救,我也不可能活下来。从头至尾,竟然我都是欠她的。” 秦琰的一双凤目却极为锋利,觉得苏雅的一番惆怅似有些矫情,冷笑道:“既然你觉得亏欠于她,却为何不见你为她伤心?” 第472章 云岚宫赠别 宋相宜看到,原本淡淡的微笑从苏雅的脸上消失了。 失去那熟悉的笑容的装饰,他的一张脸,变得苍白而空洞,他侧身看着脚下的云海,如同自然自语道:“如今的我,苟活于世,已然只剩下一具皮囊……何来喜乐忧伤……” “没有喜乐忧伤,倒也不乏是件幸事。” 秦琰本无心关心苏雅的心事,他本就是怀着目的而来,看着他伤感不停,心中早已有些不耐,便阔然走上前去,靠近了苏雅,对他说起了此番来云光教的目的:“祭司的事,如有朕能帮到忙的地方,一定愿意效劳。现在时间吃紧,朕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了,朕此番到云光教来,是想亲口问祭司一些事情。” 苏雅目光微微一动,道:“陛下请讲。” 谈到正事,苏雅的态度顿时变得认真而爽快,秦琰便也开门见山:“朕的母妃,艾嘉公主的一些事情,祭司可了解?” 苏雅微一思忖,说道:“我只知道,当年艾嘉公主和凌香公主也是接受了太上皇的命令,前往大良行刺报仇,她们二人路过云光教的时候,年轻的教皇爱上了艾嘉公主。但艾嘉公主还是为了复仇离开了云光教,前往大良国,最终嫁给你的父皇正衡帝。教皇多年来一直想要找到她,并帮她返回云光教,却不想她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了。” 苏雅所说的,与秦琰和宋相宜推断的丝毫不差,只是,当中还有一个疑点,秦琰希望从苏雅这里得到确定的答案,便继续问道:“教皇为何会不知道,母妃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苏雅道:“大良皇后冯婉一直冒充着艾嘉公主的身份,多年来与教皇一直保持联络,现在教皇已经走了,真相也许只有她知道了。” 那日在大良国皇宫里,秦琰亲眼目睹了皇后冯婉和璃珠的一番激烈打斗,二人之间的谈话也透露出类似的信息。 秦琰清楚地记着,那晚璃珠还劝说皇后冯婉随她一同回炎国,被冯婉拒绝后,便对其痛下了杀手。 看来,那时候,璃珠在奉太上皇之命刺杀秦氏后人的同时,也在听从教皇的命令行事。 可惜,如今,一场宫变的洗礼之后,炎国太上皇也死在了金座上,而璃珠也已经抱着遗憾殒命太平泉池,而教皇也弄巧成拙被疯魔的祭司误杀,这样一来,皇后冯婉倒算是彻底摆脱了来自云光教二十几年的牵制。 只是,当年母妃死后,皇后冯婉为何要冒充母妃呢?她与母妃、云光教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牵扯呢?这个问题,看来真的只有回去问问皇后了。 这时,苏雅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从茫茫云海中抽回了视线,眼神温和地看了一眼宋相宜,又落回到秦琰的脸上,定定地看了片刻,像是有所发现一样,轻轻地蹙起了眉。 苏雅的目光让秦琰感觉有些异样,不禁问道:“祭司,缘何如此看着朕?” 苏雅闻言,轻轻一笑,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眸底一丝神色:“没事,苏某有一件东西想要赠与陛下。” 三人下了山,回到了云岚宫。 看到苏雅祭司回来,云光教各长老、舵主纷纷列队相迎,众人皆以为苏雅前来是为了继任教皇一事,大殿中的气氛顿时便热烈起来。 然而苏雅只是轻轻一拂袖,与众人打了下招呼后,并未在大殿中稍作停留,便带着秦琰和宋相宜直奔殿后的丹房。 苏雅示意秦琰和宋相宜在丹房外的隔间稍作休息,自己进入了丹室之内,很快便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形状优雅的瓷瓶。 宋相宜想,那里面装的可能是某种丹药,可是苏雅为何要赠送丹药给秦琰呢?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苏雅开口了,他看着秦琰,说道:“教皇生前,每月都要派人到大良国给‘艾嘉公主’送去解药,这是最后剩余的一些解药了,但愿皇后冯婉还能撑得到等你们回去。” 秦琰接过了解药瓶子,拿在手了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无比严肃,问道:“皇后,中了云光教的毒?” 苏雅点了点头:“璃珠验证过,皇后冯婉确实中了云光教的毒。” 秦琰的眼中透露出犀利的神色,又问道:“皇后冯婉除了冒名顶替母妃‘艾嘉公主’,与云光教毫无牵扯,怎会中了云光教的毒?这其中,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内幕?” 苏雅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里面的原因,就连教皇生前都不知道,苏某就更不知道了。” 看到秦琰紧蹙双眉,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宋相宜劝他道:“既是这样,陛下收下解药便是了。” 秦琰微微侧眸看着她,宋相宜急忙又道:“陛下不要误会,我倒不是担心皇后冯婉会因为断了解药而毒发。我相信,皇后冯婉身上,一定藏在惊人的大秘密。我只是担心如果她也死去,很多秘密便会永远再也没有机会揭开答案。” 就在这时,颜素走了进来,与秦琰和宋相宜礼见过之后,便匆匆对苏雅说:“师兄,长老们都等了大半天了,你要不要先去听一下大家的意见……” 一想又是教皇继任之事,苏雅再次愁肠百结,深深叹了口气道:“让他们先都散了吧,明日,我会亲口宣布一些事情,以供长老们参考商榷。” 颜素不知苏雅所说的,他要宣布的一些事情是什么事情,但毕竟是多年的师兄弟,从苏雅的神态中,他略微觉察出了一丝异常。 颜素看向宋相宜和秦琰,只见二人看上去都像是怀了心事,不知道是否与云光教和苏雅的事情有关。 然而此情景下,颜素并不好问详细,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秦琰也向苏雅拱手作别:“多谢祭司,我们夫妇二人也该回去了,明日便启程返回大良。” 听闻二人要返回大良,苏雅心中莫名一动,这意味着他将很难再看到宋相宜了…… 忽然,他的嘴角牵出一丝浅笑,看着秦琰道:“大良帝,可有兴趣与苏某来一场赌约?” 第473章 十年赌约 “赌约?!”秦琰一怔。 苏雅笑着看向宋相宜道:“宋侧妃对此应该是很了解的。” 宋相宜确实想起了之前在大良国时,苏雅与她说过的那些有关武士赌的话,尤其是曾经的那句“赌你”,现在想起来依然让她有些莫名地心跳。 然而当时,她还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立下的那些赌约,或是完成了,或是淡忘了,如今看来,都已经成了过去的戏言。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苏雅莫名其妙又要赌,而且还是选择与秦琰赌。 宋相宜不知道苏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有些无措,也有些尴尬。 这时,秦琰倒是颇来了些兴致,问道:“赌什么?” 苏雅脸上再次扬起笑意,不知为何看上去却有些生冷,不见了那种淡淡的温和:“赌你十年之内必会有求于我,会再来云光教云岚宫找我。” “何以见得?!”秦琰心中微微有些不悦,说实话,因为南国宝藏的存在,炎国他可能会再次光顾,但云光教这地方,他并没有想过再来。 苏雅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良帝赌是不赌?” “赌注为何?”秦琰又问。 “一百三十年前南国的宝藏。” 苏雅话音淡淡,秦琰却听得惊心动魄,就连宋相宜也不免一惊。 一百三十年前南国的宝藏,辽国与北梁几代帝君日夜渴望,苦苦寻求却难以找到线索的东西,他竟然轻而易举便说了出来,莫不是已经知道宝藏到底埋藏在什么地方…… 苏雅似乎看出了秦琰的想法,又笑道:“良帝不要误会,宝藏现在何处,苏某也还不知道,但苏某有信心,十年之后,必能让它重见天日。” 秦琰尚在思忖,宋相宜却忍不住开了口:“祭司刚刚还一副看破尘世纷扰的模样,如今又跟陛下论起赌约,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苏雅眸中一缕清光漾出,看上去无比得冷寂,反问她道:“你真想知道吗?” 看着他那张温润而沉静的脸,那清寂的目光中掩藏着的热切,宋相宜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然而秦琰在她的身边,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去问的,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我不是很想知道……不过,一百三十年前南国的宝藏,说到底是属于南国人的,祭司既然以之为赌注,那便是笃定要离开云光教,与女皇成婚,入赘南氏了?” “错,宝藏不是南国人的!” “错,宝藏不是南国人的!” 秦琰与苏雅,竟然异口同声,纠正着宋相宜的话,这让宋相宜觉得实在是可气,不禁脸色涨红。 之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又笑了起来,秦琰看她尴尬,急忙用手环住了她消瘦的肩膀。 这时,苏雅才一派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不打算入赘南氏。” 而秦琰则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她解释道:“宝藏,自然是谁找到算谁的。看来,我与祭司的想法颇为一致。” “你们都是强盗,跟草原王辽耶一样!”宋相宜脸上挂着不悦,闷闷不乐道。 “国与国之间,就是这样,你不做强盗,别人也会做强盗,抢别人总比被抢好。”秦琰继续安慰着她,一边又与苏雅谈起赌约的事情。 “十年之内,朕不会再来云光教,倘若会来此,必携宝藏与祭司!”秦琰凤目微眯,伸出了一只手掌。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雅笑着,伸出了手,与秦琰相击三掌,以示赌约生效。 苏雅刚刚将秦琰和宋相宜送至下山,便看到一行宫中来的车马队伍停在了门口,看着从马车中走出的华丽身影,正在与秦琰说话的苏雅突然顿住了身形。 来的正是炎国的女皇蓝烁,教徒们纷纷匍匐在地上,向女皇叩首行礼。 女皇一看到苏雅,便笑若春风似地跑上前来,缠住了他的手臂,一边对苏雅说话,连宋相宜和秦琰在场也丝毫不避讳。 “苏雅,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女皇的脸上洋溢着急不可待的兴奋表情。 在众人面前,苏雅多少有一些尴尬,便轻轻抚开了女皇的手,问道:“什么消息,把陛下高兴成这个样子。” 女皇看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了宋相宜的脸上,她冲宋相宜神秘一笑,宋相宜突然间便想到了什么,不禁险些失声。 秦琰一脸诧异地看着宋相宜,宋相宜却故弄玄虚地让他留在原地,自己则牵了女皇的手走到了一旁。 女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要说话,却被宋相宜制止,只见她伸手扣住了女皇的手腕,为她号起脉来,这一号不要紧,竟然把宋相宜也给惊呆了。 因为她诊出了喜脉,女皇,竟怀孕了! 再看女皇,脸上竟然腾起了羞涩的红晕,低声对宋相宜道:“相宜,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呢?” 宋相宜悄悄对她说:“当然要告诉他了,正好他不打算继任教皇之位,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把他哄进皇宫,就看你的本事了!不过要单独告诉他,毕竟这里人太多了。” 女皇点了点头,又在宋相宜耳边耳语了一番,二人竟一起笑了起来。 苏雅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你们倒是说出来啊。” 然而两个女人竟都不理他,只是笑着走了过来。 宋相宜走到秦琰面前,挽起了秦琰的手臂说:“陛下,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启程回大良,我们该回去了。” 转身又对苏雅说道:“既然女皇找祭司有要事,那我们夫妇也不好再打扰,告辞了。” 女皇这才按捺着喜悦,再次回到了苏雅的身边,像一只依人的小鸟一般,轻声道:“不急,我们先送下大良帝和相宜吧。” 回宫的路上,宋相宜将女皇怀孕的消息告诉了秦琰,却不料秦琰对此没什么兴趣,只是笑着将她拢紧在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说道:“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朕现在只想赶快带你和儿子回到大良去。” 提起儿子,宋相宜突然想起了秦琰的另一个孩子,鸿钧……连日来的纷乱,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又会在哪里…… 第474章 借酒浇愁 想到这里,宋相宜看向秦琰,眼神颇显得有些无辜,几次想要开口提及此事,却又开不了口。 鸿钧的事情,她心中其实是十分内疚的,虽说当时带鸿钧来炎国是苏雅自己的主张,可她却也是默许的。 就是有那么小小的一刹那,因为对太子妃刘若昕的痛恨,她动了一丝私心杂念,想过让她们母子二人永远分离,也让刘若昕尝一尝,饱尝痛失骨肉之苦。 却不曾想,后来失忆的时候,又在炎国皇宫里再次遇到鸿钧,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竟嗲声嗲气地管她叫“宋姨娘”…… 再后来恢复了记忆,她终于想起了那孩子是谁……然而,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如若只是为了惩罚他的母亲,那么这样的手段会不会太狠了些呢?因为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宋姨娘,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宋相宜每次想到那个孩子,都会心软地落下泪来,这一次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秦琰终于还是发现了她的变化,关切地问道:“相宜,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她不是不想说出来,而是担心说出来的话,秦琰会责怪她。 秦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拢紧了她,用沉厚的声音安慰她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等回到大良,朕便封你为贵妃……” 贵妃…… 那皇后该是另有人选了…… 宋相宜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凉意,脸上也没有秦琰所希望看到的惊喜。 秦琰,这个为了救她不惜数次涉险境,几近丢掉性命都在所不惜的男人,在想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呢…… 他不惜生命的代价来救她回去,目的竟然不是救一个一生一世长相厮守的人,而只是、只是在救一个贵妃吗? 他,是和所有帝王一样,也要用权力制衡四方望族,用姻亲来巩固他的政权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宋相宜不免为自己的天真而叹了口气…… 她不敢看他,也没有说话,以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秦琰暗自乐着,又低下了头伏在她的腮边说起了情话:“朕连日来奔波累坏了,爱妃今晚,可要好好伺候朕才是,知道么……” 宋相宜根本就心不在焉,任凭秦琰怎样尝试着挑起她的兴致,她都反应淡淡。 想到回到大良后,还要面对的种种是非和难题,还有三宫六院的妃嫔们,宋相宜就觉得自己心中好是纷乱。 说实在的,她还没有做好与后宫妃嫔争宠斗艳的准备,这样想着,脸上便不禁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愁云。 是夜,最后一晚住在毓馨园中。 终是磨不过秦琰的死缠烂打,勉强应付了他一番缠绵之后,待身边之人沉沉睡去,宋相宜便悄悄起身,前往了女皇的住处。 好在女皇也被心事所烦扰,并没有入睡,二人便就着窗外皎白的月光,喝起了小酒来。 女皇有孕在身,宋相宜便劝说她要少饮酒,可以茶代酒,女皇却十分固执己见,硬是在两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酒。 宋相宜自然能感觉到,女皇是有心事,八成又是被苏雅给气到了,便关切地询问起来:“陛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苏雅又惹你生气了?” 宋相宜一发问,女皇便愁眉不展,一脸委屈地说道:“你都不知道,当我和苏雅说起我怀孕的时候,他的反应是多么让我伤心!” 宋相宜便问了句:“听到你怀孕了,他是什么反应?” 女皇站起身来,想到当时的情景,竟然气得直跺脚:“听说我怀孕后,他竟然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脸上也没了笑,整个人竟然呆了,手中的玉笛都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气死我了!他这样的反应,我还要这个孩子干嘛!” 说着,女皇便拿起杯子,将一杯酒灌倒了口中。 宋相宜倒没有再阻拦她,想想自己怀孕的时候,在炎国的宫宴上,也是喝了不少酒的,女皇喝的一般都是果酒,倒也没几分刺激,既然她有心事,索性便依了她去。 话又说回来,她自己不也是满腹心事……看来,今天这酒,也不光是陪女皇喝的。 想到这里,宋相宜拿起了杯子,也兀自喝了一杯,杯底一滴不剩。 二人的杯子都空了,女皇便提起酒壶接着为二人斟酒,一边问宋相宜说:“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呢?难不成真的要放弃他,选男宠和男侍入宫?” 宋相宜却晃悠着酒杯对她说:“你知足吧,至少还有的选……在大良国,可一直都是男人选女人。” 女皇笑了:“虽然大良国是男人选女人,可是朕亲眼所见,大良帝对你绝对是一往情深,无论他有多少女人,你都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 宋相宜送到嘴边的杯子停了下来,发出了一声苦笑:“但愿吧……你是不知道,大良国的那些女人们,个个有多难缠……” 这次倒是换了女皇安慰她:“有什么好怕的,你在这里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暴力血腥的场面,太上皇、璃珠这样的狠决角色都见识过了,还怕那些闺中妇吗?!” “说的也是。”想想这番不同寻常的经历,还有自己这一年来不懈努力修习的术法,练就的武功,提升的医术,宋相宜的心中便也多了几分底气。 她举起了酒杯,对女皇道:“来,干杯!” 这时,从头顶突然传来了一声粗犷的调戏:“两位美女喝酒,竟然不叫着本王,真是不够意思!本王来陪二位喝几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女皇闻言一皱眉,一双美目向房顶斜去,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放肆!来人!给我抓住他!” 宋相宜也急忙从袖中摸出了两枚梅花镖,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哪知还没等侍卫们围上来,那人便从房顶翻身飞了下来,落在了二人的酒桌前。 看到来人的面孔,女皇与宋相宜同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她们都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草原王辽耶! 第475章 与贼同行 辽耶不请自便,一屁股坐在了女皇蓝烁和宋相宜之间的位置上,提着鼻子闻了下酒的味道,摇了摇头道:“这酒的味道可不够劲啊,女皇陛下,要不要本王派人去搬点烈酒来啊?” 女皇的眼中现出深深的厌恶,但还是屏退了侍卫们。 草原王这个人,给女皇留下的印象可不怎么样。当日,他趁着炎国内乱,打着勤王的旗号,突然就闯进了炎国皇宫,表面上是为女皇剿灭复仇派而出力,实际上暗中搜刮了皇宫里不少金银财宝,宫变平息之后,却又一直赖着不走,若不是还有其他阴谋,明显就是贪心不足,这让女皇十分生气。 然而草原王是秦琰请来的救兵,碍着秦琰的面子,她也没法直接赶他走。 宋相宜自然看出了女皇对辽耶的态度,她自己本身对辽耶这个人也素无好感,想当初误被抓入辽营,还被那辽耶当做猎物俘虏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便送了人,好在送的是秦琰,才没有酿成大祸。 辽耶的身上,淋漓地体现了辽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残忍,暴力,贪婪,没有底线,唯利是图,对这样的人,太过客气了,反倒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没有分寸。 宋相宜冷冷地沉下了脸:“这酒本来也不是为辽王你准备的,女皇与我也并非为了喝酒而喝酒,不过是叙些女人间的话题,并不希望外人打扰,辽王若无事,还是请回吧。” 女皇也喝了不少酒,言语间有些不自已的轻飘飘:“辽王这次可是把我这皇宫翻了个遍,收获也不小了,总赖在我这宫里做什么?该回你的草原喂马去了……” 辽王自己伸手拿过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嘻嘻地看着女皇,开口便直点主题:“女皇陛下此言差矣,这才刚刚几天啊,女皇陛下便忘恩负义,要赶本王走?还说本王收获不小?本王是得到了些珠宝玉器,可是钱呢?真金白银呢?本王可是一丁点都没拿到呢!” 感情是大着脸来要账的,女皇心中不禁一怒,轻嗤道:“国库里的钱,不是都给了你一半吗?难不成辽王你要吞了我们的国库,让炎国举国百姓去喝西北风不成?!” 一听女皇提起这个,辽王可就不乐意了,喝完手里的一杯酒,啪地一声把杯子重重拍在了案上,瞪着眼睛对女皇道:“女皇陛下!你还好意思提国库里的钱!那都是些什么玩意?!” “玄铢啊。”女皇不以为然地说道。 辽耶听到这两个字,气得牙根直哆嗦,咬着牙道:“玄铢!……玄铢是什么!破铁嘎达!这玩意除了在炎国,别的国家花都花不掉,本王要这些铁嘎达有屁用!本王要的是真金白银!” 女皇无视他的愤怒,轻轻瞥了他一眼,道:“炎国一向以玄铢为货币,没有别的货币,辽王若是不满意,朕也没有办法。” 草原王辽耶又喝了一杯酒,打了个嗝道:“哼哼!本王不信,除了这大把大把的铁嘎达,你这炎国就真的没有大量的金银!女皇陛下若是真心表达谢意,就应该把真金白银都拿出来,否则,把本王逼急了,本王可是会自己找的!” 女皇怒然沉了脸:“没有就是没有,朕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辽王若是胆敢让你的人在我炎国地盘上撒野,坏了规矩,休怪朕不客气!” 话说炎国这果酒草原王辽耶还真有点喝不惯,看着没劲,三杯下肚,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袋晕沉沉的,被女皇这么一呵斥,立马觉得难以忍受,便与女皇吵吵起来:“嘿,你个老娘们,你吓唬谁呢?!用着了人前,用不着人后,你身为一国之君,就是这样报恩的?!” 女皇借了酒力,也一改优雅的姿态,一副悍人悍语,毫不示弱地还击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是你自己要来帮忙,说不好听的,你来帮忙也是抱了不纯的动机,现在得不到实惠,跑到我这里来要账,你好歹也是一国之王,你还要不要脸啊!” …… 宋相宜眼睁睁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抬杠,又不断往嘴里送酒喝,一时也觉得是无比头痛。 她离开了座位,独自来到了园中的紫藤亭廊下,独自琢磨起心事。 鸿钧的事,是她心中放不下的痛。 那无辜的孩子已经受了牵累,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愧对秦琰。 想来想去,如今最好的弥补办法,无非就是把那孩子找回来。 其实,背着秦琰,她已经托付女皇帮她暗中寻找那个孩子,女皇派人找了整整两日,宫内宫外翻了个遍,却都没有发现那孩子的线索,一向负责照顾那孩子的嬷嬷也在前几日的混乱中摔伤了腿,离开皇宫,回老家去了。 宋相宜便向女皇打听了那嬷嬷的家乡和姓名,准备派人去找一找,女皇却把这些事包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她会亲自派人去找,有了消息自然会通知宋相宜,宋相宜对女皇与大良修好的态度深信不疑,这件事情自然也信得过她,便依从了她的安排。 翌日,女皇送秦琰和宋相宜离开炎国皇城,不料草原王辽耶,真的选择随他们一起离开。 宋相宜觉得纳闷,难不成昨日女皇和辽耶最后达成了什么约定? 可是看上去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女皇一直在与秦琰攀谈,对辽耶依旧是一副冷眼无视的态度,而辽耶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显然是觉得这一趟来的太亏了。 待别了女皇一行,走出了城门,带着疑问,宋相宜在马车里问秦琰:“辽耶为何要与你我同行?” 秦琰轻轻蹙了眉道:“应该还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藏吧,我派去的探子回来说,那个夜巫号称找到了线索,不找个水落实出,辽耶肯定不会死心的。” 宋相宜顿感震惊:“那岂不是说,这线索跟我们有关……这样的话,与他们这帮辽人同行,岂不是很危险。” 秦琰却笑着低声道:“但若是不与他们同行,恐怕我们也不好搞清楚,线索到底是什么。” 第476章 捷报 草原王辽耶应该是还挂心着前线与北梁的战事,在催了秦琰几次后,发现大良帝对此并不着急,便率兵先行离去。 没有了辽耶日夜在眼前晃悠聒噪,归途变得宁静而惬意。 几日后,一场秋雨来临,湄河水涨,道路也被淹没,秦琰便命令队伍停下来休息。 雨过天晴,秦琰抱着儿子,带着宋相宜走出马车,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只听空中传来“嘎嘎”的叫声,一只白色的信鸢落在了一旁魏然的手臂上。 “是来自漠北驻地的急信!”魏然解下信鸢腿上的信,看到封筒上三道红色朱印的标记,急忙递给了秦琰。 听说是漠北来的急信,秦琰面色变得严肃,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宋相宜后,匆匆打开了信卷。 看到内容后,秦琰原本严肃的脸渐渐变得明朗起来,最终扬起了笑容。 “这么高兴,是不是捷报?”宋相宜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问道。 秦琰看了一眼宋相宜,眉宇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告诉她:“我大良国的镇国大将军果然是骁勇善战,短短十天时间,已经将北梁军队逼到了百里之外,下一步,就要杀进北梁国都了,真是深得朕心!” 此前,宋相宜只是知道北梁和辽国在打仗,什么时候大良也参与进去的,根本就是闻所未闻,更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镇国大将军…… 秦琰抑制不住振奋的心情,揽了宋相宜的腰说道:“朕本以为炎国一行,会耽误不少战事,没料老天如此遂人愿。既然这样,朕不妨这就前往漠北一趟,亲自督军作战,为我大良雄师一举拿下北梁国都而助力!” 秦琰既已作下了决定,宋相宜没有理由拒绝他。 再说,她也不想拒绝,因为她想起一个人来,吴云。 当时,吴云给了她一把匕首与秦琰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模一样。 既然两把匕首一模一样,吴云的那一把会不会也是母亲留下给他的遗物呢? 如果都是两位母亲留给儿子的遗物,如今秦琰的生母已经确认为炎国的艾嘉公主,那么吴云的母亲会是另一位炎国公主凌香公主吗? 在炎国,也听说了吴云已经被他的皇兄吴海驱逐出了皇宫,一直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这一次,倘若秦琰真的能攻克北梁国都,她想与秦琰一起到北梁,若能找到吴云,让他亲自解释那一模一样的两把匕首之谜。 “爱妃,在想什么?”这时,看到她若有所思,秦琰以为她不想随自己去北梁,便对她说道,“倘若爱妃不愿长途跋涉,随朕到北梁去,就在漠北驻地等着朕回来,这样好吗?” 秦琰的关心,让宋相宜的心中感到阵阵暖意,她抬眸笑着对他说:“臣妾没有不想去北梁,臣妾愿意跟随陛下征战四方。” “真是朕的好美人……”秦琰脸上漾起满足的神色,大手将她与孩子一起拢至怀中,“有你们在身边,朕才觉得踏实,觉得幸福!” 有秦琰这样的一句话,宋相宜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暖透了。 假如不去想那句“封你为贵妃”的言外之意,放眼秋风拂起千里绿草,如同波浪般翻滚,定格在湄水河畔的这一幕,定是此生记忆中最美好的瞬间。 同一片夕阳下,遥遥的云光教圣峰之顶,云岚宫中,笙歌人散。 苏雅在山上吹响那支粘合起来的断笛,目中一缕邪色依旧若隐若现。 女皇在众长老的陪同下,一步一步登上了峰顶。 秦琰和宋相宜离开之后,女皇便着手处理政事。 除了几个与辽人私下交往的部落被女皇列为重点整治对象,各部落都重新归降了女皇。 女皇亦立下了臣属大良的文书,整个炎国大地都展开了一派新的气象。 万事诸如意,只缺一人心。 已经是第三天了,女皇又来到了云岚宫,请苏雅随她入宫去做皇夫。 这一次,女皇的脸上,洋溢着必胜的喜悦。 女皇一言未发,只是让陆尚宫将手中的圣旨宣了下去。 …… 接旨后一看,苏雅的神情渐渐变得忐忑起来。 几位长老看着他,他看着女皇,想要问话,却开不了口。 女皇莞尔一笑,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朕到云岚宫,等着你,日落之前,务必亲自前来给朕答复。” “是。”君无戏言,这女皇一旦拿手中的权力说事,云光教的祭司苏雅便也只能奉行规则。 女皇的銮驾下山后,长老们纷纷上前来问苏雅祭司:“女皇陛下的圣旨里,究竟说了些什么内容啊?” 苏雅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圣旨交予了他们:“你们自己看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长老们面面相觑,个个急得流出汗来。 女皇的圣旨里说了很多的内容,大概的意思,就是一句话,云光教人口众多,全都享用着皇室的供养,却不能为皇室分忧,皇室已经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消耗,除了各地挂牌的医馆依然可以保留之外,其余的云光教分舵机构以后全部自食其力,皇室将不再供给开支。 圣旨中还明确提到,祭司苏雅若能进宫做皇夫,云光教各舵便可得到比以往更高规格的补给。 这圣旨一下,整个云光教一下子炸开了锅。 长老舵主们在云岚宫中汇集一堂,觉得大难临头,纷纷失去了方寸。 这时,女皇从后堂走了出来,她高昂着头向众长老提议道:“何不进行一次投票呢?按照云光教的规矩,遇到有关本教存亡之大事时,可以罗列可能的解决方法,由舵主以上的人进行投票,由票数决定最终的方案,而且无论涉及到牺牲谁的利益,都不可以拒绝反悔。各位长老,朕说的没错吧?” 众长老纷纷点头:“陛下说的没错,这一规则自立教以来便已经存在,只是云光教百年来从未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面对女皇突然间对云光教施加压力,众长老均是心中有数,知道女皇本意不是要真的为难云光教,而是借此逼苏雅就范。 第477章 巧遇太舒妃 在这种情况下,精明的长老和舵主们,自然个个都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云岚宫的苏雅面消沉如铁,看着昔日里对他无比遵从的教众们吵吵嚷嚷着组织投票,神情亦是万般无奈。 最终的结果,毫无意外,大多数人均选择让苏雅祭司入宫当皇夫。 事已至此,若再拒绝下去,苏雅可就要失去云光教上上下下的爱戴。 苏雅看了一眼女皇,眼中腾现出无力的笑意来,女皇上前执了他的手,亦是泪眼婆娑:“苏雅,你别怪我……” 苏雅叹了口气,看着女皇散发着窃喜之光的眼眸,问道:“告诉我,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女皇的心里咯噔一下子,急忙垂下了眼,心想苏雅又是怎么知道,这主意是别人给她出的呢? 这时,苏雅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是不是宋相宜?!” 女皇一听到这个名字,便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任他惩罚般的动作,质问的眼神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过了许久,苏雅才长叹一口气,轻轻松开了女皇,对她说道:“罢了,也许我苏雅命该如此。我这一生,已经做了不少错事,伤害了不少人……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陛下对我情深意重,苏雅不会再辜负你了……” 那一晚的月亮特别明亮,炎国女皇蓝烁宣布,翌日便举行新婚大典。 一封飞传披星戴月,在天明之时到达湄水河畔。 在阳光驱散了晨雾,草叶上的露珠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时,宋相宜接到了女皇蓝烁与云光教祭祀苏雅正式完婚的喜讯。 秦琰一大早便抱着孩子去骑马玩,当宋相宜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刚引弓射下了一只离群的孤雁。 只见那支中了箭的大雁,并没有从天空中掉下来,而是一边拼命扑棱着翅膀,一边力不从心地向地上的人飞来。 怀中的小人儿伸出手去,似要急着够到那只天空中来的大鸟,口中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秦琰扬起微笑,低头对怀中的小人说了一句:“皇儿不要急,看父皇的!” 说话间,秦琰指间银丝抖起,在手掌上一圈一圈快速缠绕,那大雁便如迫降的风筝一般,被蛛丝粘箭一点一点地牵引了回来。 看到秦琰别出心裁地发明着新的玩法,哄小宝宝开心,宋相宜的心里也非常高兴。 “陛下,宝宝还没有名字呢……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他取个名字呢?”皇子取名是大良国皇室十分重视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宋相宜打定主意一定要征求秦琰的意见,所以才一直没有为自己的宝宝取名字。 秦琰想了想,说道:“小名就叫元旭吧,大名等回到大良以后,先让太傅大人根据祖谱、五行、命格出些备选的字再说。” “元旭,这个名字很好,臣妾喜欢!” 一家三口玩的尽兴,正准备回去营地吃饭,突然,护卫水泽来报:“启禀陛下,臣等在河边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位可疑的老妇人,可能来自北梁国。” “问过话了了吗?”秦琰道。 “问过了,但她什么都不肯说,她穿的服饰不似寻常百姓,像是从北梁皇宫里来的,所以臣才觉得她可疑。” 辽国和北梁正在打仗,湄水河一带属于辽国所占领的地盘,按照常理,就算是有流离失所往他乡逃难的百姓,都会选择北梁以北或以东的方向,绝对没有人往西南方辽国所在的地方逃难。 而这位北梁老妇人,不仅往死敌辽国所在的方向逃跑,而且还穿着宫中的服饰,当然难免可疑了…… 不过,一切也只是初步判断,具体情况,还要等问过话以后才清楚。 秦琰和宋相宜匆匆来到营帐,那老妇人很快便被带了进来。 宋相宜看到,这老妇人也就五十岁不到的年龄,说是老妇人,其实看上去并不老,皮肤细腻,仪容整齐,年轻的时候应当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 她的衣服虽然残破肮脏,却依然看得出衣料和手工都十分讲究,风格与她曾经在玛丹城见到过的北梁国贵族妇人们的衣服类似,心想她一定不是一般人。 与之前面对水泽时表现出的拘谨不同,老妇人在大良皇帝秦琰面前,反倒大胆了起来。 只见她一直盯着大良帝秦琰的脸看,看的秦琰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宋相宜正欲开口文话,却不料被老妇人抢先了一步。 那老妇人开口便问:“你们可是从大良国来的?” 老妇人话音沉稳而且亲切,蕴含着一丝特别的气质,丝毫不像乡村妇人。 这让宋相宜和秦琰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旁的水泽看不过去了,开口说道:“你这老太,刚才问你半天从哪里来的,一直都不说,现在又问我们的来路,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不是北梁国的奸细?!” 那老妇人轻挑着眉毛看了水泽一眼,脸上神色丝毫没有动容,目光又款款回到了秦琰的脸上,一寸一寸仔细端详了起来。 蓦然,老妇人的目光落到了放在秦琰身边榻上的那两把匕首上面,只见她看到那两把匕首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激动无比,一双眼睛瞪得格外得大。 她突然颤抖着站起身来,抬手指着那两把匕首,抑制不住喉咙中的哽咽着道:“你们这两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宋相宜与秦琰见状,又惊讶地勾兑了一下视线。 老妇人一连串反常而无礼的举动,让水泽护卫彻底失去了耐心,向秦琰请示道:“陛下,臣看这个老太婆一定是疯了,要不要臣把她拖下去,严刑拷问?” 秦琰将那两把匕首拿在了手中,又看了看那老妇人,不禁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吩咐水泽道:“水护卫,你先下去吧,朕亲在来问这老太。” 水泽遵守圣命退了出去。 这时,秦琰脸上浮出了一丝平易近人的微笑,向那位老人家介绍自己道:“我乃大良皇帝秦琰,请问老人家姓何名何,家居何处?” 第478章 百年往事(一) 老妇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激动起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秦琰,看了许久许久,才眨巴着眼睛,平静了下来。 秦琰和宋相宜都感到莫名其妙,但不难看出,这个老妇人应该有很多故事要告诉他们。 果不出其然,没有等秦琰再问话,老妇人便轻轻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是北梁的太舒妃,太子吴云的母亲,北梁皇子吴海弑父夺权后,我的儿子吴云逃出了皇宫,不知去向。吴海为了抓到吴云,欲拿我当人质,我只好也想办法逃出了皇宫,本来是想找到吴云,母子相聚,不料却来到这里,遇到了大良帝陛下。” 宋相宜起身,亲自为老妇人看了座,并为她斟了一杯茶。 老妇人看着宋相宜,慈祥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十分感动地说道:“谢谢!请问,老身该怎么称呼你?” 事实上,当时吴云回到北梁后,第一件事就是面见舒妃,报告他在大良的所见所闻。 吴云曾对太舒妃讲起过自己在大良时的一些经历,包括他被追杀无奈逃进了宋府,结识了宋相宜,后又约见了秦琰等事。 对于宋相宜,无论是她倾国倾城的美貌,还是过人的智慧和胆识,吴云都描述得很细致,知子莫若母,太舒妃从吴云的话中,确实还听出了那么一丝特别的情愫来,所以当太舒妃真正看到大良帝身边的这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时,看到她如此的美,言谈举止优雅而沉静,尽显独特的气质,不禁便将她与吴云口中的宋相宜联系到了一起。 太舒妃毕竟是北梁先帝的妃子,宋相宜觉得与之介绍自己时,理应讲究些言辞,然而她还未被秦琰册封,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便微笑着道:“我是大良国宋太傅之女宋相宜,太舒妃唤我相宜便可。” “哦,原来你就是宋相宜……果然,是不可多见的绝色美人。” 说话的时候,太舒妃看了一眼秦琰,只见那孩子的脸上一派沉静,嘴角挂着微笑。 看到太舒妃看自己,秦琰便接回了方才的话题:“朕与吴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论交情匪浅,太舒妃既然来到了朕的帐中,朕便能保您一时的安全,请太舒妃在此安心休养,莫要担心北梁吴海的追兵。” “多谢陛下。”太舒妃道。 秦琰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两枚匕首上,再次抬眼看着太舒妃,问道:“太舒妃刚刚见到这两枚匕首的时候,似乎十分惊讶,可否告诉朕为何如此?” 太舒妃知道自己既然刚刚失神动容,那有些事情便是必须说出来的。 对于那段二十年前的旧事,她一直隐藏于心中,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直到吴云得了重症,她觉得倘若不能在其有生之年,完成吴云与她母系的亲人相见相认的心愿,便会留下永久的遗憾,所以一年前的时候,她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吴云,并派他秘密前往大良国。 后来听吴云所述,他到了大良国之后,该见的人是见到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将彼此的身份坦白,还是留下了遗憾。 接下来便是惊心动魄的宫变,储位之争,失去了北梁帝的支持,吴云母子节节败退,直至被迫逃亡,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从锦衣玉食、受人尊敬的皇族沦落为了颠沛流离、被人追杀的囚徒。 在生命遭受威胁,生活变得窘迫之时,母子二人却依旧念着寻亲的事情,太舒妃猜测,吴云应该来到了三国交界的地方,便也随即来了这里。 太舒妃从来没有想象过,她在找到吴云之前,竟然能遇到大良帝秦琰和帝妃宋相宜。 此刻,大良帝秦琰既然问起了两枚匕首的事情,太舒妃便轻轻叹了口气,由这眼前的两把匕首开头,讲起了那段在她的记忆中尘封了二十年的往事。 “这两把匕首,一把属于我,一把属于我的同胞胎姐姐,想必你们二位也看得猜得出,这两把匕首是来自炎地的东西。不错,我和姐姐都是炎国人,而且是炎国的皇族,我的姐姐是炎国的哀家公主,我是炎国的凌香公主。” 当太舒妃讲到这里的时候,秦琰的脸色蓦然动容,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太太竟然是母亲的同胞妹妹。 秦琰欲问些什么,却被宋相宜轻轻按住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听太舒妃讲…… 只见北梁的太舒妃,此刻表情中一派徜徉之色,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募地,她抬起头,问道:“你们既然来到炎地,对炎国可是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个国家当初是如何建立的吗?” 秦琰没有说话,示意宋相宜来回答,宋相宜便道:“我们只知道,炎国是一百三十年前,被大良国开国之君秦风所灭族的南国皇室之后所建立,它的发展与云光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其他的并不清楚。” 太舒妃点了点头,苦笑道:“你们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但其中诸多细节,在当今世上,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看了一眼面前两个听得十分专注的年轻人,太舒妃继续说道:“炎国正式建国是在八十年前,第一任登基的女皇名叫珍柔,是我的外祖母,也就是炎国现在的太上皇的母亲,她支持建立云光教,并先后从云光教纳了两名皇夫,所以炎国皇室与云光教的关系才至此密切起来。” 宋相宜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短短几十年,云光教能从一个部落文化发展到如今的强大繁盛,在炎国叱咤风云,归根结底还是依赖于与皇室的姻亲。 “这之后的事情,虽然对大良、北梁、辽国都做了保密,但除了皇室血脉是南国人之后,其余的均记入了正史。”太舒妃说到这里,长长的舒了口气,动作优雅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接着道,“我说这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我今日真正想告诉你们的,是炎国建立之前的事情。” 秦琰闻言渐渐蹙起了眉,问道:“炎国建立之前的事情,岂不是距现在格外遥远了?那些年代久远的事情,与我们现在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联吗?” 第479章 百年往事(二) 太舒妃慈祥的脸上浮出了笑容:“有没有很大的关联,你们听一听便知道了。” 秦琰于是道:“好,请您继续讲吧。” 太舒妃便继续讲起了久远的故事:“珍柔女皇的母亲,是真正的南国后人,她的外祖父则正是经历过那场南国灭族之灾的人,当时大良开国之君秦风在哭潞河残杀三百多余口南国皇亲国戚,却并没有使南国人真正断绝了血脉,虽然所剩寥寥无几,南国后人从大良国逃亡到了炎地,继续繁衍起了后代。” 太舒妃说的这些,与宋相宜之前的推论想象一致,秦琰看了一眼宋相宜,笑道:“想不到,一切真的如爱妃所想的那样。” 这时,太舒妃也不禁看向宋相宜,惊异道:“原来这些,你们都已经猜到了?” 宋相宜笑笑,对太舒妃说道:“一百三十年前,南国人逃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线索,恰好被我们发现了,我只是根据那些遗留下来的证据,猜到了一小部分真相而已,还希望太舒妃能告诉我们最关键的事情。” 太舒妃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珍柔女皇的外祖父,真实身份是南国皇室后人,来到炎地后为了隐姓埋名平安度日,便用起了化名,他的女儿,珍柔女皇的母亲,也改了姓氏,随其母姓白,白夜常。传言白夜常长相美丽,温婉贤淑,当时有很多炎地的部落公子都喜欢她、追求她,然而他最终却选择了一个流浪男子结为夫妻。这个男子,便是珍柔女皇的父亲,也是故事的真正关键点。” 讲到这里,太舒妃抬眼看着秦琰和宋相宜,一字一句地说道:“珍柔女皇的父亲,正是大良开国皇帝秦风和南国长公主的孩儿,名曰秦南忆。” “什么?!”这一次,秦琰彻底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禁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宋相宜也是倍感震惊,站起来看着太舒妃,又看着秦琰。 但是虽得知这样的真相,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疑问,便脱口问道:“白夜常,秦南忆……太舒妃,相宜不明白的是,一百多年前,在南国后人的心中,灭族之仇还未冲淡,南氏后人怎么会选择秦国后人为夫君呢?” 太舒妃接着告诉她说:“他们二人结婚生子,日子过得非常顺利,因为那时秦南忆的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出来,他们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背景,如果一直能那样保持下去,也倒好了,只可惜……” “后来,他们之间还是出了变故,是吗?”宋相宜问道。 太舒妃点了点头:“最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二人知道了彼此真实身份,得知互相之间竟是彼此的仇人,日子便再也无法平安地过下去了。白夜常仍旧听从其父的命令,赐了秦南忆毒酒,并把他单独关了起来,让他自己了结自己的生命。秦南忆独自在房中哭了很长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喝下了那杯毒酒。 白夜常那时一直等在外面,她的肚子高高隆起,里面的孩子还在不停地动着,还有不到几天就要生产了,然而那命苦的孩子,却无法再见到自己的父亲。 当房屋里再也没有了动静之后,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 白夜常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他的丈夫秦南忆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他挥剑划破了她的肚子,取出了里面的孩子,斩断脐带后,抱着孩子逃走了……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珍柔女皇。因为无力抚养她长大成人,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杀死过她的母亲,秦南忆便将她送到了炎地一个部族,自己却隐居了起来。后来,珍柔女皇如何认识了炎地一位出名的年轻巫祝,那人又如何助其建立了炎国,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故事听到这里,宋相宜不禁联想到了炎国皇室持续百年的复仇大计,便问太舒妃:“那这么说来,既然珍柔是秦氏和南氏共同的后代,在她建立了炎国之后,依然要向秦氏进行报复,原因是因为后来她知道了,当年是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母亲吗?” 太舒妃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起初,秦南忆以为既然白夜常已死,孩子又送走了,前尘往事便可以就此了断。他也没有想到,纸里包不住火,他的孩子最终还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她所知道的真相,是后来回到白家后,白家人说起的秦南忆如何始乱终弃,狠心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白夜常,剖腹取子后又将孩子抛弃的故事。 她的外祖父,借此机会把一切缘由都告诉了她,她终于知道自己是南国后人,而她的杀母仇人,她的亲生父亲本就是她整个家族的敌人,虽然她父亲的身上也有南国长公主的血脉,但是比起叠加起来的新仇旧恨,根本不值得一提。 珍柔自那时起,便有了一个要向秦氏报复的计划,她在炎地生活了十几年,受过炎国部落巫术的洗礼,对于血脉仇恨的理解认识十分偏激。 终于有一天,长大后的她,嫁给了当地最有名的巫祝,他们带着几十人来到秦南忆所隐居的荒山,用巫蛊、虫蛇、毒瘴向秦南忆隐居的荒山发动了攻击,点燃一场大火烧了整座山,事后,她找到了父亲的尸体,并将他的尸体连同当年母亲的尸体一同炼化,用巫术炼制出元髓,作出了那枚验证后嗣血脉的圣器。” 宋相宜想起了那日在炎国静心殿中,那枚检验出秦琰血脉的圣器,却没有想到这圣器竟然有着这么曲折的来历,她想太舒妃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便寻思着先听对方说完,一会儿再问问题。 太舒妃接着说道:“珍柔是天生的野心家,借助巫祝们的力量,拉拢了十几个部落建立了炎国,成为第一个在炎地崛起的国家,她自己则做了女皇。为了广得民心,巩固自己的统治,她利用起最好的精神武器为统治工具,供奉炎地人世世代代信奉的巫神,并因此而建立了云光教。” 第480章 吴云身世 故事讲到这里,历史的脉络基本算是清晰了,不用太舒妃再讲下去,秦琰和宋相宜也知道,故事会沿着怎样的轨迹发展。 珍柔建立起炎国后,便将对其父亲的仇恨扩大成为整个南氏对秦氏的仇恨,并将报此百年之仇作为终极目标,在云光教的协助下,开始进行复仇计划。 珍柔女皇死后,她的女儿佳裕登基,便是刚刚驾崩不久的太上皇,毫无疑问,那更是一位一生为了复仇而活着的皇帝,把一生的心血都献给了复仇大业。 对于佳裕太上皇,宋相宜和秦琰亲眼见识过,知道她是一个多么阴险毒辣的人,复仇的手段是多么残忍。 宋相宜曾听蓝烁女皇说起过,为了向大良国秦氏复仇,早在璃珠之前,佳裕太上皇便派出了两个女儿前去大良施展复仇计划,只是不知为何,结果不得而终。 眼前这位北梁太舒妃,当时那两位公主之一的凌香公主,自然是知道那一段故事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所以秦琰与宋相宜自然希望太舒妃能亲自讲一讲,佳裕太上皇以及她的几个女儿之间的故事,以及吴云、秦琰、蓝烁等人命运的根源所在。 可是,此刻的太舒妃,因为说了很多话,已经有些累了。 见她停下来喝水,宋相宜便建议稍作休息,秦琰则叫来了水泽,下令为太舒妃安排了饭食。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热腾腾的饭菜便送入了帐中,太舒妃看着那香喷喷的烤羊腿,还有杯中乳白色的马奶酒,明明已经饿的难以控制,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这些都是草原人日常的饮食,你们这是入乡随俗吗?”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爽朗而浑厚的笑声:“我说大良帝,你这行程也太慢了些吧,本王都已经到北梁南疆绕了一大圈回来了,你怎么还委在原地呢?” 秦琰听得出那是草原王辽耶的声音,知道他大概是收了前线的兵回来了,再次路过此地,便起身出账相迎。 就在这时,宋相宜却看到,太舒妃的脸上呈现出万分惊诧的表情,她的身子竟也不由地晃动了几下,手中的筷子禁不由自主地掉到了地上。 “太舒妃,你怎么了?”宋相宜关切地问道。 太舒妃慌忙掩饰道:“哦,没什么,没什么,我不是太饿,宋妃这里可有有没有闲余的帐子,老身想要休息一会儿,等睡醒了,再与你们讲没说完的故事。” 宋相宜觉得很是纳闷,为何草原王一来,太舒妃便一下子变得慌里慌张的。 左右一寻思,不禁想起以前在大良的时候,她曾听到过传言,草原王辽耶与北梁帝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看着眼前的太舒妃慌乱的样子,便不由得往深了想去:莫不是说,太舒妃与草原王辽耶以前也是有过交集的? 虽然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出于礼貌,宋相宜还是难以问出口来。 相反,她只是善解人意地带着太舒妃从大帐的侧门离开,问水泽亲卫安排了一个新的帐子,安排太舒妃休息。 在宋相宜离开之前,太舒妃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眼神切切,似有话要对她讲。 “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宋相宜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听宋相宜这么说,知道彼此都是有了心理准备,太舒妃才开口道:“宋妃是明白人,闻你方才之言,对良帝的身世也曾有过调查,现在老身想问你,大良帝手中的那两把匕首,究竟是何来历?” “其中一把是北梁太子吴云赠与我的,另一把则是秦琰的母妃留下的遗物。”回答了太舒妃的问题,宋相宜却并不明白太舒妃的意图,只能眼巴巴瞅着她,等她自己说出来。 太舒妃果然是报了倾囊相告的想法,接着便对宋相宜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真相:“那两把匕首,当时是我们的父亲赠与我们的,也是因为此事,母皇佳裕判定我与艾嘉背叛了她,先是将我们的父亲赐死,然后则下达了对我和艾嘉的诛杀令,我与艾嘉辗转流浪,一个进了北梁皇宫,一个流落到了大良嫁给了正衡帝。” 真相虽然早就了然于心,宋相宜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这么说,秦琰和吴云其实是表兄弟了……” 太舒妃点了点头,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一闪而过:“老身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你和良帝,是有关吴云的事情,他并非北梁帝的亲生儿子……” 吴云,并非北梁帝的亲生儿子!这是宋相宜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之前听到过从北梁传来过类似的消息,只当是吴海为了打击吴云而制造的谣言,可是现在,竟然连太舒妃自己都这样亲口承认了,看来此事绝对是如此无误了。 “不是北梁帝的亲生儿子……那他是……” 话一出口,宋相宜才觉得自己凸显冒昧,忙改口道:“太舒妃,您既然与我说起此事,一定是有其缘由,不妨就直说吧。” “吴云是草原王辽耶的孩子,当时是我欺骗了北梁帝,也许是因为早先造下了这样的孽,所以我母子今日才会遭到报应。如今北梁帝已死,那吴海又十分残忍暴戾,他不会放过我们母子,我希望良帝与宋妃,能帮我找到吴云,我会带他找一方清净之地隐居,从此再不过问世事。” 宋相宜心想,这太舒妃的话中,另外一层意思也已经很是明显:吴云既然非北梁帝亲生,北梁帝已死,吴海又是无道昏君,在这种情况下,大良国若能找到吴云,以吴云北梁太子的名义出兵讨伐北梁,倒是行得正义之师。 这话想归想,却没有与太舒妃谈论的必要。 通过半日的相处,宋相宜觉得这太舒妃倒也是个比较爽快的人,便大胆问起了她另一件事情:“刚刚草原王辽耶已经来到我大良兵营,想必太舒妃听出了他的声音了吧?” 太舒妃神色再次紧张起来,但既然被宋相宜看了出来,便也不再加以掩饰,说道:“不瞒宋妃,被大良帝的人找到之前,老身便是一直在与那辽耶周旋,他一直派人捉拿老身,但老身并不想被他抓住。” 第481章 挥师北梁 宋相宜不解道:“太舒妃,既然草原王辽耶是吴云的父亲,你为何不肯见他呢?” 这时,便见太舒妃的脸上腾起了一股决然的神色:“我一生深爱的是北梁帝,北梁帝对我们母子情深义重,不论生死,都难以忘怀!” 说到这里,太舒妃话音一转,神色也变得十分不屑:“至于那草原王辽耶……哼!他看似殷勤,心中惦记的,却不过是我身上藏有的宝藏线索而已。” 太舒妃提到了宝藏线索,宋相宜不禁为之一震。 然而太舒妃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让她惊得张口结舌。 “不错,就是那两把匕首,他们合在一起,便是打开南国宝藏封印的钥匙!” 太舒妃说完后,看着宋相宜,上前握紧了她的双手:“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我儿吴云会将那匕首转赠与你,其实他并不知晓匕首上的秘密,想必秦琰也并不知道吧?” 宋相宜摇摇头:“陛下他只知道那是他母妃的遗物,并不知道那匕首还深藏着其他功用。” 太舒妃长叹一声道:“这也许就是天意了,我与吴云母子二人,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是再次见面相聚,也说不定将来脚落何处。找到并打开南国宝藏一事,就由秦琰与你来完成吧。” 宋相宜听闻太舒妃所言并不乐观,忙道:“太舒妃休要这么说,既然您与良帝的生母是亲生姐妹,大家自然便是一家人,您与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帮您找到儿子吴云,然后您可以随我们一同回到大良,一家人一起生活,安度晚年!” 太舒妃神色黯然,眼眶潮湿,说道:“世事难料,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这时,秦琰派了魏然人过来叫宋相宜一起前往用膳,宋相宜便邀请太舒妃同去。 哪知太舒妃极力拒绝道:“多谢宋妃款待,老身不想与那草原王辽耶碰面,宋妃还是不要为难老身了。” 宋相宜不愿强人所难,便吩咐魏然给太舒妃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送过来,然后便辞别了太舒妃,前往秦琰的营帐用膳。 果然,秦琰又被草原王辽耶劝着开始喝酒。 那草原王辽耶一边大口嚼着肉,大口喝着酒,一边眉飞色舞地吹着牛。 “我跟你说,大良帝,除了你的这一小块营地,这一带四处都埋伏着我的人,那老娘们她肯定跑不了!等我抓到了那个老娘们,非逼着她把藏宝图的真相说出来不可。” 宋相宜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才知道,草原王辽耶的目标与刚才同太舒妃猜测一样,竟然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藏,不禁为太舒妃感到庆幸,好在她当初没有与草原王辽耶走到一起。依当下的情况看,他们必须保护好太舒妃,万万不能让草原王把她抓了去。 暗中下定了保护太舒妃的决心,宋相宜来到秦琰的身侧坐下,她微微抬眼观察秦琰的神色,秦琰回以她温柔一笑,伴着一个轻轻的颔首,二人之间瞬间便达成了默契。 席间,无论草原王辽耶怎么叫嚣怎么吹嘘,秦琰和宋相宜都没有理会他,太舒妃的事情,二人只字不提。 等到把酒足饭饱的草原王送离了营地,已经是入夜时分。 秦琰喝了不少酒,草原上的晚风一吹,多少有些惺忪的感觉,他仰头望向深蓝的天幕,只见皓月当空,繁星万里。 经历了一场场纷杂的角逐,血腥的较量,那个曾经陪着自己看星星的女子,此刻也还在自己身边,这是何等的幸运…… 他跳下了马,将宋相宜也带下了马,当他把缰绳递给魏然,魏然便知趣地将两匹马牵走了。 秦琰挽起宋相宜的手,带着她徜徉在没水喝畔,任一人多高的蒿草掩去了二人的身形,只余河面上狭长的倒影随波澜晃动。 “陛下,那太舒妃虽然是炎国的公主,北梁的王妃,可说到底也是陛下的姨母,单单是派亲生儿子吴云不远千里来到大良国寻亲一事,便看得出她与母妃的姐妹情深。妾身想让太舒妃随我们一同回大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件事情,爱妃你说了算……”秦琰停了下来,回头将宋相宜拢到了怀中,“朕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 宋相宜羞涩道:“陛下这么说,倒显得妾身有些多事了,本来是该你作决断的事情。” 秦琰突然对一些事情有些不解,便突然问道:“对了,刚刚朕前去迎接草原王的时候,你和太舒妃为何突然离开了帐子。” 宋相宜便把后来太舒妃对她说过的那些事情,告诉了秦琰。 秦琰听罢蹙着眉,频频点着头:“原来如此,这一切竟然确有其事,并非谣传……还有那两把匕首,竟然是打开宝藏封印的钥匙,你真的没有搞错吗?” 宋相宜道:“那太舒妃亲口所言,除非她搞错,臣妾是不会听错的……” 秦琰微醺的双目中闪现着精光,他深情款款地将宋相宜紧紧抱在了怀里,嗅着她的发香,口中却道:“好,既然这样,咱就不急着先回大良了。” “不回大良?!要去哪里啊?!”宋相宜一惊,便撑开了秦琰的胸膛。 秦琰对她的反应有些小小的不满,惩罚性地将她横抱了起来,一边兴奋地向前奔去,一边告诉她说:“北梁吴海小儿,竟然如此欺负朕的姨母和表弟,朕这就率十万大军,挥师北梁,前去灭了他们!” 虽然秦琰此番想法,与宋相宜心中所想不谋而合,身在其怀中,宋相宜还是想了法子刺激秦琰:“陛下说得容易,你亲自去带兵打仗,扔下整个大良国不管不顾,将来朝中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可怎么办?!” 星空下,秦琰脸上洋溢着一副不羁的笑意,根本没有理会她说的是什么。 事实上,看着宋相宜那粉嫩而妩媚的小脸,这一路上他整个人都躁动不安,终于逮到了好机会,他狠狠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披风,铺散在了河边的矮草上。 下一刻,不待宋相宜反应过来,便携着她一同滚倒在了披风上…… 第482章 良将 秦琰在宋相宜的耳边吹着气:“自然有人为朕去打仗,普天之下的大良人都得听朕的话,你也一样……” “唔……陛下,这可是在荒滩野外……” “无妨,这样更得趣……” 宋相宜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自己是睡在帐篷里,并不是在河边。 想想昨夜在湄水河畔与秦琰打野战,竟然兴奋得昏了过去,心中依旧感觉羞羞的。 虽然身体还有些乏力,宋相宜还是起了床,来到了帐外的演武坪找秦琰。 不知为何,演武坪上却不见秦琰的身影,连魏然和水泽、王牧也不知去向,宋相宜觉得今日的情况似乎有些反常。 宋相宜决定去找找秦琰,预感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她跑的极快,一路行色匆匆,眼无旁骛。 就在快要跑出营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宋妃,宋妃留步。” 宋相宜回头一看,见是太舒妃,她站在自己所住的营帐门口在喊她过去。 宋相宜不知道太舒妃叫自己有什么事情,也不好拒绝,便回头走了过去。 “太舒妃,早啊。”宋相宜笑着与太舒妃打招呼。 太舒妃神色却颇有些拘谨,也没有回应她,而是在她走近之后,匆匆伸手拉着她的衣袖,便进入了帐中。 “太舒妃,找我有事?”宋相宜不明所以地问道。 太舒妃点了点头,说道:“老身恐怕不得不与宋妃告别了。” 宋相宜惊诧道:“告别?!昨夜,我刚与陛下说过,要帮您找到吴云,然后带你们母子同回大良的,您说的告别又是怎么一回事?” 太舒妃脸上涌起了哀愁:“今天一大早便听到了消息,吴云……吴云他在草原王辽耶那里。” 宋相宜问道:“您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信鸢带来的消息。”说着,太舒妃提起了地上的一个笼子,里面确实有一只信鸢。 太舒妃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吴云早已经知道草原王辽耶是他的生父,他们父子之间如何相处我不想干涉,但我坚决不会与那草原王见面,既然信鸢都能找到我,那他们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还是先走一步为好,也免得给你和大良帝添麻烦。” 宋相宜闻言摇了摇头:“太舒妃,我觉得现在,你也不是非得离开不可,那草原王辽耶可是在这营地四周都布了兵的,何况,既然吴云已经到了此地,北梁的追兵应该也不远了,他们还在追捕你,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抓住的。” 太舒妃笑了笑,脸上的紧张之色微微缓解了些,说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回炎国去,我的母皇前些日子已经驾崩了,我的妹妹蓝烁一直都希望我和艾嘉回去,我的姐姐艾嘉已经死在了大良国,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回到蓝烁身边去,吴云既然非要跟随草原王,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他,就拜托你和大良帝多加照顾了。” “那我向大良帝要些人马,护送你到炎国去,路途不近,相宜真的不放心。” 太舒妃似想了想,竟点头答应了,对宋相宜说道:“好,那就多谢宋妃了,老身在此等着你。” “好!”宋相宜说罢,便接着跑去找秦琰。 终于在河边找到了秦琰,却看到他的脸色沉沉的,不大对劲。 宋相宜轻声问他:“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秦琰看了她一眼,掩起了某种一缕痛色,又偏离了目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爱妃匆匆跑来找朕,可是有什么急事?” 宋相宜道:“哦,是这样的,太舒妃已经知道吴云在辽国大营,和草原王在一起,她决定不见吴云,而是改变计划自己回炎国去,臣妾担心路途遥远,想问陛下要些人马保护她。” 秦琰抚了抚她略有些蓬乱的发道:“爱妃想的周到,朕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朕这就派王牧带人去送太舒妃回炎国。” 宋相宜同王牧一起来到了太舒妃的帐前,却发现帐中已经空无一人,太舒妃已经离开了。 秦琰担心太舒妃会遇到辽兵或是北梁的追兵,依然派了王牧带人追去,护送她前往炎国。 想想吴云竟然会是草原王辽耶的儿子,宋相宜打趣地对秦琰说道:“这下可好了,陛下与吴云有了这一层娘家的表亲,草原王辽耶更要和您不见外了,他这里三层外三层把咱们的营地围了个透,到底是想做什么?” 秦琰笑道:“除了财迷心窍,那辽耶还有什么稀罕做的?朕才懒得管他想做什么,反正真想做什么,他再来十倍的人围困,朕也照样出得去。” 宋相宜心中也明白得很,辽耶受了夜巫的蛊惑,定要从她和秦琰的身上找到打开南国宝藏的线索,如今线索已经敲定了在那两把神秘的匕首上,宋相宜早就将它们妥妥地藏了起来,任那辽耶再怎么心急,他也想不到,也找不到。 只是,听闻太舒妃说吴云来到了辽耶帐中,宋相宜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一担心,话便不由说出了口:“陛下,你担心吴云吗?草原王没脑子,可那吴云可是精明得很……” 不料秦琰却有意无意,与她开起了玩笑:“朕并不担心那吴云,爱妃担心他了?” 听到秦琰话中特意参杂的酸溜溜的味道,宋相宜也不言语,转身就要到帐外去。 秦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到了怀中,哄劝道:“好了,除了你,别人朕还懒得去逗呢!朕的大将军率兵前来接驾了,爱妃要不要同朕一起去看一看。” 宋相宜努了嘴道:“这又有什么好看的,又要去打仗,臣妾日日期盼的可是带着元旭赶快回大良,过平安日子。” 秦琰却故作深沉地说道:“生在皇家,哪有什么真正平安日子!要是别的将领也就算了,这个大将军,你必须得见见他。” 宋相宜跟着秦琰来到了演武坪旁,只见刚刚还空荡荡的演武坪上突然排满了人马,全是漠北来的大良兵将,看到大良帝秦琰到来,纷纷下跪三呼万岁。 在那些全无武装的兵士当中,宋相宜恍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第483章 为你而战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将领,银盔银甲,英武而挺拔,他卸去了手中的刚枪,向着她和秦琰所在的方向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卸掉了头上的银盔。 宋相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竟是方少逸……她的心中不禁一恸。 想起失忆前,在鱼秋山上的那一次相见,俨然隔离了前世今生一般的感觉。 那一次相见,话已经说完,如今再相见,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末将方少逸,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琰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大将军,却迟迟没有让他平身,反而问道:“方将军没有看到朕身边的人吗?她可是未来的皇后,你缘何不给她行礼。” 秦琰字字平静而有力,宋相宜听的却是心惊胆战,她以为秦琰是有意在自己面前刁难方少逸,心中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方少逸头也没抬,便向她行礼道:“末将参将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娘娘…… 宋相宜没有想到,这一声皇后娘娘是从方少逸的口中喊出来的。 她更没有想到,方少逸会是第一个用此称呼来呼她的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情绪,就当一切已是寻常,亦是自然的。 “平身吧。”秦琰这才开了金口,让方少逸起身。 接下来,方少逸便被秦琰唤到了身侧,宋相宜则走在秦琰的另一侧,三人一同向营地外走去。 宋相宜看不到方少逸,只听秦琰与方少逸谈起了北梁的战事。 只听秦琰道:“如今湄水河已经在我大良军队的控制下,朕给你十万大军,直入北梁境内,可有信心拿下北梁都城?” 方少逸略作沉吟,问道:“十万大军足矣,不知陛下希望多长时间拿下?” 秦琰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半月之内,怎么样?!” 方少逸语气坚决地说道:“一言为定!半月之内,臣定当为陛下攻下北梁都城!” 听着二人铿锵激昂的对话,宋相宜也感觉心潮起伏,热情澎湃。 而她感触最深的是方少逸的变化,他再也不是那个意志消沉,日日以醉酒麻痹自己,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的男子,如今的他,俨然变了一个人,那银色的盔甲仿似给了他钢铁般的意志,他的整个人都爆发出蓬勃向上的活力。 原本就是京城子弟中的翘楚,经过一年多的战场洗礼,方少逸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一名良将,并已经以两场大战的胜利,获封大将军之职。 秦琰,能得到这样的大将军,定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吧。 宋相宜不经意间已经独自一人走出去了很远,连秦琰和方少逸落在了后面都毫无察觉。 秦琰和方少逸不知何时已经停住了脚步,看到宋相宜走出了很远。 秦琰想要唤她一声,王牧却匆匆赶到了他的身边,似有要事禀报,看了一眼秦琰身边的方少逸,却没有开口。 秦琰侧脸对方少逸道:“朕有要事需耽搁片刻,方将军可愿前去保护一下朕的爱妃。” “遵命。”方少逸脸上毫无异色,抱拳后便踏着大步前往宋相宜的方向走去。 宋相宜突然感觉到身边空落落的,仔细一看,秦琰和方少逸已经不在身边,只好回头向来路遥望,却只看到那一身银色铠甲向这方走来。 方少逸来到宋相宜的身边,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淡然平静。 这反倒让宋相宜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时,方少逸先开口了:“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相宜,我就要率军去攻打北梁了,出征的时候,你能为我和我的将士们送行吗?” 宋相宜觉得此刻自己的心,竟是十分奇怪的感觉,平静中有些淡淡的伤感,她还是点了点头,答应道:“既是为大良而战,为吾皇而战,臣妾自然愿意相送。” 接下来,却听方少逸说道:“秦琰是大良的王,而你却是我心中的女王!我为他而战,也为你而战!” 质朴低沉的几句话,已让宋相宜的整颗心,感受到了力量与温暖的重重包围,她看着他,竟语塞了。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开了,不会再让你为难。”方少逸接着说,“在玛丹城的时候,我没有认出你,不然定不会放任宋相若那般欺辱你,对不起!” 宋相宜尴尬地笑了笑:“罢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她不是也已经回大良了吗?怎么说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再说我在宫中,她在汝南郡王府,以后,应该没那么多闲心与功夫我较劲了。” 方少逸却冷冷一笑:“呵呵,你那么了解她,你觉得她会消停吗?我可是刚刚收到大良来的飞传,我的侍妾兰湘,又流产了,已经是第二次了……” “是她干的?……”宋相宜深深长叹了一声。 “除了她,还能是谁!我临行前,已经对她丑话说在前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若不肯收敛,一直这样下去,我绝不会再给她留任何情面!”方少逸冷冷地说着,抬眼看着宋相宜,眼中眼波流转,一如初遇时流露出的满目光彩,“听说北梁多美女,或许我能带几个回来呢,祝我好运吧!” 宋相宜止不住担忧起来:“少逸,我自然会为你的幸福祈祷,但你不能因为对她失望,就此放浪形骸,自暴自弃啊。” 方少逸看着她,如承诺般的口气说道:“当然不会!你我错失缘分,是天注定!但宋相若,她并非我的良配!你若希望我这一生没有了你,还要过得幸福快乐,就真心盼着我遇到一位合心意的女子吧!哪怕她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能像你一样就好!” 这时,秦琰和王牧也跟着走了过来,方少逸回头向秦琰抱拳施礼。 宋相宜看到秦琰脸上微微有一丝忧色,他身边的王牧更是绷着一张脸。 宋相宜突然想起不久前,秦琰刚刚拍了王牧去保护太舒妃,这么快人竟然回来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第484章 两封飞传 “太舒妃已经被北梁的人劫走了。”秦琰说话的时候,脸上愁云密布,像是在思索什么。 宋相宜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不好的推断,便直接说了出来:“明知道北梁的追兵就在附近,外面危险重重,太舒妃还是将臣妾骗离,自己跑了出去,臣妾觉得她像是故意这么做的,却不知道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这么做。” 秦琰沉声道:“朕也不清楚,太舒妃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但愿她不是莽撞行事。” 王牧说道:“北梁人真正要杀的恐怕是吴云,不排除以太舒妃引诱吴云现身的可能。” “不论如何,都不能再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否则难免夜长梦多。”秦琰脸上的神色更加肃杀,他扬眉看着北方灰蒙蒙的天,眉宇间浩气凛然,瞬间作出了最终的决定:“朕意已决,明日便出兵北梁!” 然后,便转过身,抬手重重地按住了方少逸的肩膀:“方将军今日便做准备吧!” 方少逸脸上露出了笑:“只要手中枪和胯.下马在,别的没什么好准备的,随时都可以出发!” 二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伸出了手掌握拳…… 宋相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少逸和秦琰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似乎已经毫无芥蒂了…… 她很快便想到了,应该是在她失忆的时候,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方少逸和王牧都离开了,秦琰看着一时发呆的宋相宜,问她:“爱妃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宋相宜看着天边飞翔的白鸽,二人并排走着,气氛却一时沉默起来。 快到营地的时候,宋相宜终于停下了脚步,问秦琰道:“陛下刚刚为何给臣妾与方将军独处的机会,是在考验我们吗?” “在美人的眼里,朕就是使那般手段的人?”秦琰没有回头,话音却显得有些坚硬。 宋相宜似乎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便道:“那么,倒是臣妾多心了?……” “爱妃不必多心,朕是打心眼儿里相信你们的。” 秦琰说罢,便大步走进了营地,宋相宜定定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过了很久才跟上去,继续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宋妃,有你的飞传,是从炎国来的。” 有人突然上前来喊住了宋相宜,是魏然,他把一只未启封的信卷交给了她。 宋相宜看到他自己的手中还留着一封,从蓝色的封泥猜测,可能是从大良国来的。 魏然将飞传交给宋相宜后,便拆开了自己手中的那封。 宋相宜也瞅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飞传,上面扣着朱红色封泥,应该是从炎国皇宫里来的。怀着几分期盼的心情,便亲自打开了来看。 信是女皇来的,信中的消息确实让她激动不已,秦琰的儿子,鸿钧,找到了! 宋相宜心中无比欢喜,她想要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琰,猛一抬头却看到魏然手中捏着那封大良来的飞传,一张粗犷的脸上被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所淹没,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木偶一般。 “魏将军……”宋相宜试着喊了他一声,却见他毫无反应,反而轻轻抽泣着,眼里滚落出两滴热泪来。 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宋相宜的心中也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关切地问道:“魏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雪……”魏然喃喃地念出了一个名字,继而发了狂一般仰天狂啸起来:“啊!……啊!……” 魏然一边叫着,一边拔出了腰间的剑,朝着一边的旗杆疯狂地乱砍起来。 宋相宜捡起了他丢到地上的信,看起了上面的消息…… 魏然撕心裂肺的狂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大营,很多士兵闻声都跑了过来,王牧和水泽也被秦琰派了过来了解情况。 看到魏然痛哭流涕,狂叫不止,二人上前忙制止了他,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这时,宋相宜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信是太子府的丫鬟写来的,信上说红雪死了…… 而且,她竟是被刘若昕折磨死的…… 理由,也很让人气愤,竟是因为闲谈的几句闲话被刘若昕听到了,就判了她重罪。 信鸢上只是简单说明了事情大概的经过和结果,并没有说明真正的原委。 事情的详情,宋相宜是后来回到大良之后听太子府的旧人们说给她听的。 大概的情况是这样的,红雪一身武功全废后,便留在了原来的太子府中,为宋相宜看守飞流院,等待宋相宜归来。 流落在外半年之久,又幸而回到大良皇宫的刘若昕,在秦琰出宫前被封了贵妃。 日夜待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刘若昕,盼完星星盼月亮,一心一意地等待着秦琰带着鸿钧归来,想着母凭子贵,早日升为皇后,获得一身的尊宠。 按理说,她这样的宫中贵妃,应该不会和红雪这样的女护卫有见面的机会。 但就在秦琰找到了宋相宜之后,便不断有消息传回到大良去,大多是赞颂秦琰皇帝如何如何多情,如何如何将宋美人放在心上,更有甚者,竟传起了秦琰可能要立宋相宜为后的风言风语。 别的刘若昕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后位可是她一直最关注的东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后,明明知道有可能是谣传,却无法遏制心中的愤怒,一气之下,刘若昕便带着一干人来到了旧府。 当时,红雪正在与几个小丫头一起说笑,言语间提到了她们爱戴的宋侧妃宋相宜,想着将来一定能随着她一起到宫中去。 没料这话被刘若昕听了去,便成了对她不敬的污蔑之言,性子一向刚烈正直的红雪,难免要与她争论一番,不料刘若昕却仗着权势,当场便将红雪抓了起来,押入了太子府的地牢中,逼迫她在一封承认宋相宜的罪状上画押,然而红雪始终不肯屈服,甘愿被活活折磨了半个月之久。 刘若昕恼羞成怒,几乎把所有对宋相宜的怨怒全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最终令她惨死在了地牢中。 宋相宜看到这封飞传的时候,还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原委,只是感觉到了刘若昕对她的深深的、彻骨的恨意。 第485章 谁又不是无辜的呢 倘若世上有一种东西,勉强能够安抚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非烈酒莫属。 校场上,杯盏碰撞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王牧和水泽陪着魏然喝酒,秦琰和方少逸为了翌日的出征,也在把酒言欢。 宋相宜独自坐在昏黄的灯下,红雪的死讯如骨鲠在喉,让她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 刘若昕……她为何会如此恨自己呢? 是因为即将角逐的后位?还是因为皇子鸿钧? 不管是为了什么,刘若昕逼死红雪这一举动,都宣布了要与宋相宜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对着烛光,宋相宜冷冷地笑了:后宫中,一个女人嫉恨另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为什么,争的不就是一个“宠”子么?! 如此看来,对方已然出手了,她宋相宜倒是有些后知后觉了。 碧云、烟霞、洛佳、红雪…… 那些曾与她同生共死的女子,纯洁善良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如若蝼蚁,被强权之争带来腥风血雨无情吞没! 一场场,一幕幕,她又岂能忘了呢……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刘若昕!我宋相宜决不会再轻易放过你!” 暗夜中的誓言,点亮了心中的灯塔,她要向那方至高无上的巅峰勇敢攀越,把所有拦路的蛇虫鼠蚁统统踩在脚下。 宋相宜泪痕未干,伸出苍白的手指拨弄着灯芯,火焰灼到了她的皮肤,她感到微微的痛意。 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灯下,铺开一张小纸,素手宽宽研墨,墨香沁鼻而入。 她提起狼毫,短短数句,答复了女皇的来信。 落笔后,久久没有签上印泥,而是端在手中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着…… 宋相宜知道,她的这一封信将决定一个皇子一生的命运。 鸿钧,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可是,谁又不是无辜的呢…… 如若真的放了他回去,刘若昕便再次有了筹码与自己较量。 若真的斗起来,她宋相宜可不一定会输,那鸿钧也就不一定能活。 帐内灯火明灭,她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 帐外,天色又暗下来几分,喝酒笑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在秦琰回来之前,她终于将信笺系在了信鸢的腿上,来到帐外,举起双手,将那忠诚的鸟儿放飞了出去。 看着那鸟儿扑棱着白色的翅膀,向着西方飞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宋相宜终于深深地嘘出了一口气。 回到帐内,她再次拿起了女皇的那封来信,再次浏览了上面用火缡文写的字:相宜,鸿钧已经找到,是否要送回大良,由你来决定,盼复。蓝烁。 这事情做的,倒能看出,女皇确实也比过去多了许多心眼,有了不小的长进。 宋相宜笑着,将手中的信揉成了团,放到了烛焰上,秦琰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虽然秦琰的大营中,没有识得火缡文的人,但她却依然愿意行事小心一些。 待所有的灰烬落于脚下,被夜风揉得粉碎,一点一点吹散,一位大良皇子的下落,便再次成为这个世间最大的迷。 翌日,漠北荒原上,碧空遥遥,万里无云,连黄沙和北风的不见踪影,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宋相宜一觉竟睡过了头,醒来后,突然想起今日是出兵的日子,她急忙穿了衣袍,踏上丝履来到了帐外。 只见一身戎装的秦琰立于骏马之上,威仪赫赫,玄色鎏金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现出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后旌旗猎猎,十万威武之师犹如等待着泄洪的潮水一般,虽静默着,却难掩气势之浩荡。 秦琰将手伸向了宋相宜,宋相宜将葱白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掌心,立刻便感觉到他的温暖和力量,被秦琰轻轻一带上了马,二人共乘一骑,径直穿过欢呼的队列,在两侧如潮水般的欢呼声中,一马当先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这时,宋相宜才知道,方少逸已经带着先遣部队于一个时辰之前就出发了。 说好的相送出征,还是被一个酣畅的大觉给耽误了…… 好在大良的军队要全部向北挺进,然而草原王辽耶那帮虎视眈眈的家伙们还盘踞在这里,秦琰自然不会将宋相宜一人留在荒原上,于是便带了她一起出征。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北一路挺进,当晚便渡过了湄水河,来到被草原人洗劫一空的北梁边陲之地凤脚城。 秦琰携宋相宜在此地驻兵落脚,当做了临时的后方,而方少逸则带了剩下的全部人马一路向北攻城略地。 第三日起,吴海手下大将袁龙兵败寒光城,率领残部投奔大良镇国大将军方少逸的捷报便传了回来。 是日起,方少逸率大军一举攻破镇南关,接连夺取三座城池,直插北梁国心脏叶落城。 第八日,吴海派出两员大将集齐麾下八万精兵,兵分两路,反扑未遂,主帅均被方少逸所杀,几万人投降大良。 此后,吴海的力量被大幅度削弱,北梁国各州郡均忌惮方少逸的军威,纷纷投城归降。 短短半月之内,捷报一封接一封传来,坐镇凤脚城的秦琰,一边看着探子飞马传来的消息,一边运筹帷幄下达指令。 最终,方少逸果然不辱使命,半月之内便与吴海最后的力量对峙于北梁国都之咽喉要塞夜明关下,这一地方,已经是此番征战的目标,北梁国都的最后一道屏障。 为了亲眼目睹最后的胜利,秦琰带着宋相宜来到了夜明关外,让宋相宜感到不解的是,草原王辽耶竟然也来了,随行的还有北梁的太子吴云。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云了,在夜明关下,她再次看到了他的那张苍白的脸,已经倦怠无神的双眼,瘦弱皮包骨的身体。 吴云的那样子,很明显地昭示着他的健康状况,他,已是强弩之末,时日无多…… 现在的他,只有勉强抬起眼皮的力气,嘴角微微一扯便是与她打过了招呼。 宋相宜不禁遗憾,像吴云那样爱说话的人,竟然会这病魔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就在这时,狗急跳墙的吴海,终于将北梁先帝的太舒妃五花大绑着推到了城门上。 第486章 夜明关对峙 想到当时秦琰到炎国救自己的时候,便是搬了草原王的救兵,结果因为没有搜刮到足够的金银财宝,草原王辽耶一直闷闷不乐。 夜明关的城门下,就着猎猎的朔风之声,宋相宜偷偷问秦琰道:“陛下打仗就打仗,为何次次都要带着草原王辽耶这只贪心的白眼狼,他莫不是又打了等破城之后,进去搜刮掠夺一番的如意算盘?” 秦琰不禁一笑,低声告诉她说:“这次可不一样,这次朕可没有请他帮忙,是他听说太舒妃被北梁的人抓走了,非要来救她的命不可。” “可是臣妾听闻太舒妃说过,草原王辽耶根本就是贪图太舒妃身后的南国宝藏线索,此次前来,估计目的也逃不出这个吧。” 想想当时在兵营中,那草原王辽耶与太舒妃可谓是擦肩而过…… 秦琰没有说话,因为号角声已经吹响,城门上的吴海,俯瞰着城下的大良军队,很快便发现了吴云也在其中,故意发出狂妄的嘲笑:“吴云,没想到你这个草原蛮夷的孽种,竟然还敢回来!” 说着,他用那跋扈的眼神瞅了瞅草原王辽耶,又瞅了瞅秦琰,冷嗤道:“竟然还搬了这么多的救兵,不过为兄可告诉你,不管你带着什么样的人来,我都让他们有来无回!哈哈哈哈!” “吴海小儿,休得猖狂!”草原王辽耶怒目而对,“赶快放人!不然本王踏平你这北梁都城!” “哼!你个蛮人!没有秦琰你连湄水河都趟不过来,现在在这里跟我吹牛,不是我笑话你,你根本就没有能耐打仗,更没有能耐救这个女人!” 吴海龇牙咧嘴地说着,一把抓起了太舒妃的头发。 太舒妃恨恨地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愤愤道:“弑父杀兄的东西!你也配谈能耐!你怎么不向天下炫耀一下,你是如何杀死先帝的!” 吴海懒洋洋地摆弄着手中的匕首:“太舒妃,俗话说得好,成者王侯败者寇,等我收拾了城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我便登基作着北梁的皇帝,到时候我所有的过都是功,看看还有谁敢拿这件事来骂我……” 太舒妃又唾了他一口:“贼子!逆子!你去做梦吧!” 吴海狠狠扇了太舒妃一个巴掌:“贱人!你还没完没了了!他么的给老子闭嘴!” 啪……啪……啪……啪……啪…… 吴海气急败坏,一口气扇了太舒妃十几巴掌,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揉着手。 只见太舒妃的两边脸上都布满了红红的手印,整个人也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角沁出了一丝鲜血来。 她抬起迷离的双眼,向城下看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道:“辽耶!” “凌香!” 辽耶目睹着凌香公主被那吴海一顿狂揍,早就气得催胸顿足,恨不得即刻飞上城墙狠狠暴揍那吴海一顿,忽然听到太舒妃喊他,心中不禁一动。 多少年了,自从二十年前,在湄水河畔,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北梁国的人带走,他没有一天不后悔不自责。 他抬起眼睛看着城门上那个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着的女人,只见她冲他凄然一笑:“辽耶,当年你不肯过河救我的代价,你的儿子认了别人当了二十年父亲,整整二十年,纵然一心只为追寻南国的宝藏,你都不肯过河来找我,今日,你又是为何而来?” 草原王辽耶咋了咂嘴,目中酸涩有泪,他冲着城墙上大声喊道:“凌香!你听着!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来救你!再无其它目的!” “既然是如此,那我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我没有爱错人……” 北梁的太舒妃、炎国的凌香公主脸上漾起苦苦的笑容来,继续对城下喊道,“辽耶,原谅我身上并没有你要的宝藏地图,当年,我为了你从母皇那里偷走了地图,逃跑时却遭遇云光教的追杀,地图早已掉落不知去向。你与这比财宝,根本就是毫无缘分!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执念吧……” “啰啰嗦嗦的有完没有!”吴海愤怒地来到太舒妃的身边,踏步挡在了她的面前,冲着下方的草原王吼道:“赶紧把吴云交出来!我便把这个女人还给你!” 宋相宜微微蹙眉,问秦琰道:“吴云都已经成了那般模样了,吴海为何一定要把他控制在手中?” 秦琰轻笑道:“一定是与玉玺或是遗诏有关,自从北梁帝惨死,吴云被追出皇城四处逃亡,吴海便想要名正言顺赶快登基,然而他的手中没有传国玉玺,也没有先帝留下的招数,满朝文武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时,只听草原王辽耶冲着吴海大骂道:“我呸!大胆吴海!吴云他可是我草原王的儿子!你休要给本王耍把戏,本王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吴海自然看不惯草原王这幅脾性,便又和他对骂了起来。 就在这时,秦琰看了看北方的天空,只见遥远的地方,天空中似乎升起了一团团白色的烟雾…… 那是大良军方的信号弹,不知不觉中,方少逸已经快马加鞭,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夜明关的后面去了。 “快点把吴云交出来!” 那吴海似乎也知道到了腹背受敌的消息,顿时有点沉不住气了,一双阴狠的眼睛发射出狰狞的光。 “你把太舒妃放下来!本王就把吴云交给你!”辽耶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狠的痛意,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如此选择! 因为吴云,确实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不用对方怎么折磨他,就会死去,可是太舒妃,他的凌香公主,他还想要补偿过去亏欠她的所有! 就在这时,城墙上的太舒妃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然后猛一用力便挣脱了吴海的双手,从城墙上翻了下来…… 眼看着太舒妃摔下了夜明关,辽耶既心痛又愤怒,唰地一声拔出了弯刀:“吴海!你个杂种!看老子不把你剁成肉酱!” 看到辽耶已经带了数千铁骑冲上了前去,秦琰一声令下:“弓箭手!上!” 几百弓箭手曲弓搭箭,无数箭羽如漫天逆袭的烟雨一般,唰唰唰飞向城头…… 第487章 决战北梁 眼看母亲太舒妃被那吴海疯狂虐待,又从夜明关城头上跳了下来,歪躺在车辇中的乌云万分焦急。 他颤抖着从布辇中起身,心急如焚地向已经向躺在城墙下的母亲奔去,而此时周围已是刀光四起,一片混乱。 烟沙和泪水迷离了他的双眼,他拖着病弱的身躯,穿过混战的人群中,来到城墙下,扑倒在他的母亲太舒妃的尸体上。 太舒妃的身体尚存一丝温热,但七窍都已经流出血来,人已经走了…… 吴云为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到深深的挫败,抱着太舒妃的尸体,跪在城门前痛哭起来。 此时,城头上观战的吴海却正阴笑着看着城下的这一幕,对身旁的人说道:“吴云这杂种一定是给吓傻了,呵呵呵呵,此刻不捉他更待何时!拿弓来!” 有人听令急忙递来了一把强弓,吴海接过弓,随手选了一只箭头淬了麻药的箭搭在了弓弦上,对准了吴云,拉起弓弦便将箭了出去。 宋相宜一直关注着吴云,见他那痛不欲生的样子,本想上前帮忙,去将太舒妃的尸体抢回来,却不料看到了吴海想要对吴云下黑手。 说时迟,那时快,宋相宜弯弓搭箭,一枚蛛丝箭破空而出,恰好射中吴海的毒箭。 只见那枚射向吴云的毒箭,瞬间势头便弱了下来,而且改变了原本的方向。 吴海正在纳闷,却见宋相宜猛地一抽蛛丝,那枚箭矢便被带离了轨迹,掉落到一旁的地上。 看到自己射出的箭被一个女人给截获了去,吴海气的咬牙切齿,他看着城下的宋相宜,眼露凶光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臭婆娘!竟然敢拦老子的箭!” “刚才那个,好像是大良皇帝的女人。”吴海的身后,有人告诉他说。 “哼!难怪跟大良的皇帝一样爱多管闲事!看老子不射死你!” 说着,吴海便又搭了一枚箭,怒睁着双眼,用力拉开了强弓……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离弦,径直向着宋相宜的胸口飞来。 此刻,秦琰和几个护卫都已经冲进了战场,并没有人看到宋相宜遭遇了危险。 宋相宜知道,如今的情况,能不能化险为夷,就只能靠自己的身手和运气了。 看着那来势凶猛的利箭,宋相宜拔地而起,当利箭穿过脚下的时候,她的两脚在空中一合,竟然又把那只箭给截了下来了。 看到自己射出的箭两次被这个大良国的女人给截下来,吴海这下子便恼羞成怒了,眼中的凶光更加狠了几分,大声命令道:“放箭,先把这个碍事的女人给我弄死!” 城墙上的弓箭手接到命令,齐刷刷上前来,搭弓挽箭,箭心向着城下的女子,毫不犹豫地松了弦…… 宋相宜正欲感到吴云身边,将他和太舒妃带回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却听头顶上方呼呼作响,抬头一看,十几只利箭正密雨般向自己袭来。 情况十分危急,宋相宜已经没有时间再施展蛛丝箭,手中也没有刀枪剑盾可以格挡阻拦。 情急之下,她就地侧身翻飞,因为身体的偏离躲开了照直射向她的几支利箭,剩下的几支利箭,也被她舞起的长袍所携带的劲力给卷了起来,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所有的箭都落了地。 然而这只是解决了一时的危机而已,当宋相宜趁机奔到吴云身边的时候,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已经准备好了第二轮射击。 就在这时,吴海担心箭矢无眼,冷不防会把吴云也给射死了,便急忙下令:“停!吴云那小子跟她在一块!圣旨和秘诏还没有到手,不能让他死了!” 弓箭手们紧紧拉着箭羽,一动不动等待着吴海的命令。 这时,宋相宜扬起了头,甩给城头上的吴海一个冷冷的讽刺的笑,然后架起了吴云便要离开。 吴海一看大急,急忙向城下的北梁士兵下令:“给我抓住那个臭婆娘!抓住吴云!” 有几个士兵听到了吴海的口令,慌忙操刀向着这方围堵而来。 宋相宜随手便是几枚暗镖甩了出去,三个北梁兵应声而倒,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宋相宜携着吴云,踏过那几个士兵的尸体,顺利逃开了围堵。 这时,秦琰也注意到了这方的情况,一路挥刀猛砍,来到宋相宜的身边,亲自为她护航。 秦琰一边砍杀冲上来的北梁士兵,一边冲着吴云开玩笑道:“朕的美人若是为了救你而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小命死上一百回都不够还的!” 趴在宋相宜肩头的吴云戚戚然笑了:“我的这条命自然算不上什么,但我身上的密诏和玉玺,可是关系着整个北梁的命运和前途的东西,倘若我真的连累了相宜,就拿这些个还你!你觉得够吗?” “你是北梁的太子,这么做,岂不是成了出卖国家的人?!”秦琰说着,又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砍倒了几个迎面冲来的北梁士兵,带着宋相宜和吴云暂时来到了安全的位置。 “来人!”秦琰厉声喝道。 立刻便有十几名后方备战的士兵来到他面前,列队站好。 “你们几个,保护好朕的爱妃和朕的表弟!” 说罢,秦琰便又操起手中利剑,返身冲进了战场。 “表弟……”吴云口中喃喃地重复着秦琰刚刚的话,脸上一派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吃力地抬起头,问宋相宜:“秦琰他,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宋相宜笑着点了点头:“太舒妃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你和秦琰确实是表亲。” 吴云听罢,苍白黯淡的脸上突然显现出一丝活力,他扯了扯嘴角对宋相宜说:“母妃终于见到他了……” 宋相宜拿起他的手腕,帮他诊了下脉,发现他的病又中了,脸上不禁浮起了一片忧色,心疼的语气中带着责备:“从大良国回来之后,你是不是没有按医嘱吃药休养?!病情恶化得竟然如此厉害!” 吴云凄然苦笑道:“我此生所有的荣辱,所有的起落,所有的苦难,全集中在这短短的一年之中了。” 第488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或许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是草原王辽耶的儿子,不是北梁先帝的儿子,不该是我的始终不会属于我,所以在有生之年,上天要将我不该得到的东西,全部从我的身上夺走……” 说着说着,吴云便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剧烈,止都止不住。 宋相宜急忙从怀中拿出了小药瓶,从中倒出了几粒药丸给他服下。 然而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吴云依旧止不住狂咳,不仅把刚刚吞下去的药丸全部咳了出来,而且还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宋相宜见状,知道他的情况是有些不妙了,自己虽然医术高明,能不能在这样恶劣的坏境下为他诊治,是十分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看着脸上的表情渐渐枯萎黯淡下去的吴云,宋相宜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从怀中摸出了针包,对吴云施了几针,暂时封住了他的重要穴位。 吴云经过了一阵长咳,已经是虚弱的没有了一丝力气,宋相宜为他施针之后,便带着一丝生无可恋的表情,沉沉睡去了。 宋相宜为他抹掉了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将他抱回了步辇之上。 她怀着焦急的心情,回望夜明关的城门,只见城下北梁的军队已经明显有了颓势,而城上的吴海等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秦琰抱着太舒妃的尸体来到了她的身边。 看到太舒妃的尸体,宋相宜的眼中流露出悲悯之情。 太舒妃无疑是个坚强的女人,为了一生挚爱的人,忍辱负重二十几载,到死时方吐露真情。 而最终解开情节的,竟然只是一件小到微不足道的事情,只要那人肯过河来见她…… 她这样的一生,究竟值不值呢? 宋相宜向战场上望去,只见草原王辽耶如一头发怒的野马,厮杀着,发泄着,整个人、整个马都被鲜血所淹没…… “吴云他怎么样了?”秦琰看到倒在布辇上的吴云,身上扎满了银针,不禁也升起一丝担忧。 宋相宜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臣妾只能保证他一时还不会断气,希望能撑得过这场恶战吧。” 看着眼前的黄沙与鲜血齐飞的混乱战场,宋相宜怀着忧愁问秦琰道:“这场战争,究竟何时能够结束?” 秦琰扬起了眉毛,一脸志在必得之色,痛快地说道:“很快便会结束!方少逸已经带人潜入了城里,吴海的兵力基本都在城墙把守,此时腹背已经受敌,早已顾不上两头。” 说着,他指向了城墙之上,宋相宜沿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不光吴海,就连那些守兵此刻也不知去向了。 这时,只见一个扛着大良军旗的士兵爬上了城楼,他的身后全是大良的兵士,众人合力砍倒了矗立在夜明关城楼上的北梁大旗,将大良国的旗帜替换于之。 随后,一声嘹亮的号角陡然吹响,城门洞被人从内缓缓推开,秦琰的人马便长驱直入,扬起一路黄沙进了关。 片刻之后,秦琰的人马便杀死了最后一名抵抗的北梁兵士,占领了整个夜明关。 大良的军队,高举着着旌旗猎猎,踏着整齐的步伐,在镇国大将军方少逸的带领下,通过了夜明关的大门。 此刻,秦琰横刀立马于城下,手中长剑光寒万丈,直指北梁国都城方向。 大良将士们发出热烈的欢呼,高举着手中的枪戟于刀剑,齐声为胜利而高呼呐喊。 宋相宜随着秦琰,登上了城楼,在城头看这下方依旧在继续的厮杀。 在凌冽的秋风中,震天的杀声传来,宋相宜觉得此刻自己仿似置身血色地狱一般,眼前惨烈的景象刺激得她心中阵阵发寒。 在大良猛将方少逸的强攻之下,北梁吴海的军队大势已去。 城头上已经全部换上了大良的弓箭手,秦琰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射向正欲逃跑的吴海一行。 十几名精兵顿时死于乱箭之下,吴海大惊,狠狠策动胯.下的马儿。 就在这时,秦琰在下轮箭羽稍歇未发的刹那,猛然挽弓搭箭,三支疾剑追着尾破空而去…… 三支箭,无一例外,箭箭射中了吴海的马腿,直接给他来了一个人仰马翻! 吴海灰头土脸地从黄沙中爬了起来,身边一个忠实的护卫急忙将马让给了他。 然而还未待他来得及跨上马逃跑,便听两侧山崖上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 宋相宜定睛一看,只见十几个重达一百多斤的时候从山崖上滚落了下来,感情是秦琰在此之前早就埋藏了秘密部队。 吴海的部下们皆发出惊异而恐惧的呼叫声,就在众人惊呼声中,一颗重达几百斤的巨石冲破了山崖上的重重阻隔,滚落下来,照直砸向吴海和他的忠实护卫。 那护卫眼看主子要被巨石砸死,急忙一掌将吴海推了出去,使他侥幸躲过了一劫,然而那护卫本身就因此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巨石无情碾过了那护卫的身体,轰隆隆地又向前滚了很远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那护卫已经被碾成血肉模糊的一堆泥,而那刺目的鲜血也被那巨大的滚石带出去了好远…… 宋相宜看的胃里直翻腾,不禁怪罪秦琰道:“是你想出的这么血腥的方法?” 秦琰摊了摊手,无辜道:“朕只是想吓唬吓唬吴海那小子,吓得他腿软了,自然就没有力气逃跑了,哪知道他运气这么差。” 眼看吴海虽然受到了威胁,却依旧完好无损,秦琰便再次传达了命令,并一副看好戏的姿势,嘴角勾起了笑。 只听天空中呼呼传来坠物破空的声音,几十枚大火球从两旁的山崖间飞射而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砸向了吴海和他的兵将们。 本就惊吓过度的队伍瞬间喧闹起来,有人吓得哇哇乱叫,有人身上着了火满地扑腾翻滚,还有人如无头苍蝇一样缩着脑袋到处乱窜。 看着吴海的人,一时间丑态百出,宋相宜也不禁掩口而笑。 秦琰一直到觉得已经折磨得吴海差不多了,才沉下了脸色,下令道:“把他们全部都杀了,一个都不要留!” 第489章 吴云之死 方少逸银甲白马,手持银枪,跃马而出,身后无数精锐铁骑紧紧跟随,几百人马浩浩荡荡向关外的山谷中扫荡而去,厮杀声惊天动地,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宋相宜与秦琰立于城头之上,将下方一切尽收眼底,那种震惊的感觉让人心中发颤,只听得吴海眦红着眼睛,在逃亡的路口叫骂不绝,骂吴云是贱人的杂种,骂草原王辽耶和秦琰是贪婪无耻的野兽,趁北梁内乱而群起瓜分北梁土地,害得北梁陷入危机。 吴海的叫骂十分难听,一字一句从山谷中传过来,进入了秦琰的耳朵里,秦琰对此却是冷冷一笑:“行军打仗,可不是靠嘴巴,别以为谁骂得欢就能赢,证明一切的只有实力二字!” 待那吴海周围的精兵全全被大良国的将士所剿灭,只剩了他一个人被团团围困在了山谷之中,方少逸转向夜明关的城喽上,向秦琰请示命令。 秦琰看了一眼吴云,经过了宋相宜暂时的施针,此刻的他已经勉强醒了过来。 但是他已经虚弱到气息奄奄,脸色一片死灰,就算是回光返照,估计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 秦琰大步走向吴云,将他乘坐的辇车推至了城墙头上,吴云便看到了那个逼死了他母亲的人,那个北梁帝真正的骨肉,北梁国真正的皇子吴海,吴云看着他,嘴角牵出了一丝苦笑,心中的话却是无法再说出来。 倘若吴海当时不一门心思置他们母子俩于死地,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吴海看着吴云,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表情:“死杂种,你休要得意!就算你得了皇位又如何!全北梁的百姓都知道你是个野种!你那痨病不要你的命,你也迟早会被人唾骂而死!” 秦琰将一把弓放到了吴云的手中,又打上了一支箭,手把手带着他将那大弓拉开,瞄准了吴海。 “哈哈哈哈!你个死杂种,你来杀了我啊!杀了我这北梁唯一的皇室血脉,然后你好篡位啊!”吴海疯狂地叫骂着,俨然一头发疯的野兽,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人性。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劲响,利箭破空而至,射穿了他的胸膛。 吴云抬起头,勉强看了一眼秦琰,嘴角浮出了一丝浅笑,他想要说一声谢谢你,表哥,却无力张开嘴巴…… 吴海还没有死,他伸手扯出了那根扎在自己胸前的利箭,又骂骂咧咧起来。 秦琰握着吴云的手,再次搭弓引箭,射向吴海的胸膛,然后再搭箭……直到吴海的身体上插满了利箭,变得像个刺猬一样,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倒在了尸体堆中。 与此同时,秦琰也感觉到了手中的那双手上,再也感觉不到了温度和力量,缓缓地垂落了下去…… 秦琰抱着吴云的尸体,双眼中留出了泪水…… 宋相宜亦是悲痛万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出自吴云之口的卿卿二字,它包含了尊重、了解和仰慕,在宋相宜的生命中,始终是别具意义的存在。 而他曾托苏雅转给她的那把匕首,表达的则是沉甸甸的信任……然而事到如今,到底有没有辜负这个可怜的男子,她竟自己也说不清了。 吴云和太舒妃的葬礼,就是在夜明关举行的,用的是草原人的火葬方式,辽耶带走了二人的骨灰,当夜便带兵回辽国去了。 当被秦琰问及宝藏地图一事时,辽耶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深思之中,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对秦琰说:“这么多年来,本王一直在寻宝藏,却一直不知道所寻的宝藏为何物。如今,本王懂了,本王心中向往的宝藏,不过是他们母子的归心。” “那遗落的宝藏地图,辽王不打算再找找了吗?”秦琰问道。 草原王辽耶摇了摇头,冲他施了一个辽国的别礼,翻身上马,一骑飞驰,带领着生猛的辽国铁蹄,卷起滚滚烟尘,最终消失在了漠北茫茫的草海之中。 是夜,秦琰犒赏三军,在夜明关设宴款待众将领,每位士兵都允许饮酒,夜明关内外,兵士们聚宴痛饮,一时热闹了起来。 方少逸安排十万大军在夜明关内安营扎寨,下令队伍暂作休整,补充粮草,次日便继续北征。 犒赏三军的形式一完成,宋相宜从聚宴中告退,她知道秦琰之前便是行军打仗的能手,军中有很多刎颈之交的同袍手足,便特意留给了他们机会相聚。 秦琰也没有勉强宋相宜留下,只低声问她道,是否因为吴云的死而太过伤心。 宋相宜摇了摇头,冲秦琰微微一笑:“人死长已矣,再多的伤心,都无济于事,只望把握活着的所有,不负明日,不负君心。” “宋妃说得好,不负明日,不负君心!”方少逸已是微醉之态,闻言又举杯一饮而尽。 宋相宜向众将领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宴席。 秦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竟像莫名笼罩着一股淡淡的、薄雾似的哀愁。 魏然上来举杯到秦琰的跟前:“陛下,恭喜陛下,喝!” 宋相宜离开宴席,一路心神不宁,回到了暂时居住的夜明关都府中。 元旭已经由奶娘哄着入睡了,那红扑扑的,睡的十分香甜的模样,让宋相宜的心中暖暖的。 她在元旭的身边躺了下来,眼中又恍惚飘过吴云苍白瘦弱的脸,以及太舒妃那决绝凄然的模样…… 母子之情,是这世上最深沉的情感之一,孩子,确能让一个女人不断成长蜕变,不断变得坚强。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身为母亲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挑战很多困难,她宋相宜也一样,她绝对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白日里,战事胶着,她却收到了一封来自大良的家书,是父亲宋其凤写给她的,关于朝堂上的现状。 从父亲的家书中得知,贵妃刘若昕失去儿子,宋相宜得到儿子,皇宫上下,朝野内外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圣驾亲征,不日便将凯旋班师,宋相宜将携子随秦琰同归,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在此情况之下,宋相宜与刘若昕,究竟谁能够凤仪天下,必然又是一番暗潮汹涌……国公刘叔海为此已经开始与父亲暗中较量。 第490章 亲手烹煮的果羹 宋相宜匆匆给父亲回了一封信,告诉他她们母子二人都安好,不日便会返回大良。 “为娘就要带你回大良去了,宝贝。”在元旭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宋相宜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她这一次离开大良,一眨眼便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经历了很多苦难和是非,如今总算是看到了近在前方的希望,虽然大良国还有宿敌在等着她,但此刻她却归心似箭,甚至有些热血沸腾。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究竟刘若昕要拿出什么样劲头来和她一争高下。 是夜,秦琰喝得酩酊大醉,竟同将军和护卫们,一起睡在了外面的帐席中。 之后,因为要安排军务,宋相宜又随秦琰在夜明关待了几日。 由于北梁国皇脉已经断送在了这一场残酷的多国战争中,整个国家已经失去了中心支柱,几位藩王、各大州府均拥兵自重,已经呈现出了即将四分五裂的苗头。 秦琰对此问题也是一筹莫展,因为他个人的精力和大良的兵力都实在有限,不能总是扔着大良国的朝政不管,看着自己辛苦政府来的土地,但倘若就此返回大良,北梁势必又要失去控制,难免白费了这一番征讨。 每当议及此事,军中众将领们却皆是热情澎湃,纷纷表示愿意跟随秦琰征战到底,彻底扫平整个北梁。 然而秦琰深知,就算他再喜欢打仗,如今的身份已经对他的行为做出了限制,不同于之前做太子的时候,登基做了皇帝的他,更要以朝政为重,不能在外流连沙场太久。 所以,御驾亲征也是有时限的,朝堂上的三位辅政大臣已经来信催促了好几回,希望他快些回到宫中,主持朝政大局。 战争得胜,秦琰紧绷的神经也一时松懈了下来,然而却不料因心事太过焦灼而一时上了火车,喉咙肿了起来,嗓子也嘶哑了。 宋相宜知道后,便亲手为他煮了果羹,端了给他送去。 时值秦琰正在府堂之中,与一众将领商议军事,看到宋相宜进来,秦琰便停下了口中的话题,笑着迎了过来。 看到她放下了食盒,拿出了里面的瓷坛,纤纤玉手打开了盖子,便看到里面有金黄色的鲜果肉,配着蜜糖汤汁,散发出的浓郁香味立刻飘满了整个屋子。 秦琰以往在外征战时,身边从来不带着女眷,过的也都是粗茶淡饭的日子,偶尔被这样一关照,还多少有些尴尬,便对宋相宜道:“爱妃照顾好元旭就可以了,朕这么大的人了,用不着如此悉心……” 秦琰一说话,宋相宜便能听出他的嗓子还是没有好,媚眼娇嗔道:“这么大的人了,都照顾不好自己,倘若臣妾再不关心惦念,若真累垮了陛下,将士们可都要埋怨臣妾了。” 府堂中都是些上层的军中将领,宋相宜连日来与他们一同行军,攻占夜明关的时候又亲临过战场,这些人与她也都熟络起来,武人们粗狂豪爽,听到宋相宜如此说他们的陛下,便都不见外地哈哈大笑起来。 其间,有人直接劝秦琰道:“陛下你就接受了嘛,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啊。” 更有甚者,开玩笑似地说道:“陛下若是不愿意吃,那就赏给兄弟们尝尝啊,这味道闻着就流口水呢……” 若是以往,秦琰对这种玩笑会深感厌恶,但这一次,他反倒不觉得将士们是没有大小尊卑,乱了身份纲常。 他反而觉得很欣慰,将士们与自己的爱妃关系处的亲近,说明她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这也是在给他的脸上增添光彩。 这样想着,秦琰便接过了宋相宜盛好的一碗果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道:“爱妃果真好手艺,这果羹做的太美味了!这样吧,爱妃可否割爱将这果羹的做法告诉炊事兵,让他们给大伙做些吃。” 宋相宜自然点头答应道:“是,陛下。臣妾这就去办。恰好关外的山上有好多新鲜的桃子和杏子,都可以采来食用。” 秦琰却拦住了她:“这件事先不急着去。方才我正与诸位将领商议接下来的战事,爱妃若有兴趣,便一同听听,朕想知道你有什么好的的意见。” “好的,既然陛下如此抬爱,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相宜说罢,将秦琰吃完的碗筷收了起来,交给了随身的侍者。 然后,便站到了秦琰的身旁,认真地听他们接着讨论。 只见秦琰深深蹙起了眉,指着地图上夜明关以北,北梁国皇城所在的地域说道:“朕觉得,下一步必须趁热打铁,攻入北梁国的皇城,只是此去深入北梁腹地,必将远离大良,朕无论如何不能再带兵前去了,必须要指定一位北征大将军,代朕完成征程,众位将军觉得,谁最合适来带兵?” 听闻秦琰不再接着带兵打仗,将领们的脸上都出现了失望的神色,然而却一直面面相觑,久久没有推荐出带兵的人来。 宋相宜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除了秦琰的几个护卫不在现场,方少逸也并不在现场。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琰,猜测着他是否已经在心中有了安排。 大概过了一小会儿,秦琰看众将领都不说话,便转身问宋相宜:“爱妃觉得,朕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谁都知道如今军中威望最高的莫过于汝南王世子,镇国大将军方少逸,可是宋相宜深深明白,她是不能轻易做出推荐的。 考虑了一会儿,宋相宜才对秦琰说道:“既然是替陛下出征,带兵之人自然要有常人难比的威信,更要有卓越超群的武艺和谋略大局的能力。” 说罢,她停顿了下来,看着秦琰,却没有说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秦琰一双凌厉的凤目咄咄逼人,浅笑着问她道:“爱妃说的可是朕的爱将方少逸将军?” 屋中众人皆哗然,有不少人听到方少逸的名字后,都不禁频频点头赞叹,觉得此人可担当此任,也有几个因为跟方少逸并不熟络的将领们抓耳挠腮,嘀咕着种种疑问。 第491章 论战 宋相宜看着屋里所有的人,把每一个人的表情和神色都尽收眼底,片刻之后,宋相宜在心中暗暗欣喜,这些军人们,似乎并不知道,或是并不在乎她与方少逸之间曾经存在过的牵扯,所有人的重点都集中在了方少逸的身上,对她这个可能引发非议的人,却并没有太多的关注。 宋相宜故意神色得意地看了秦琰一眼,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臣妾觉得此事非方少逸将军莫属。” 本以为秦琰会借此继续逼问,让她说出个一二三的理由来,没料秦琰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浮出了莫名的笑,并没有继续问她,而是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相宜顿时感到有些木然,她没有想到,秦琰竟然真的要让方少逸带兵去攻北梁都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激奋的,因为这说明了一个事实,秦琰真得肯重用方少逸了。以前打仗归打仗,却一直不让他脱离自己的权力范围,这次可是要任由他自己带兵,自由发挥了。 宋相宜的心中,不禁为方少逸感到高兴,也为秦琰的英明决策而欢欣鼓舞。 只要漠北的军务能够解决,秦琰与她便可以早日回大良了,她那出生在异域的孩子元旭,也能早日登上自己的国土,想到这些,宋相宜便忍不住满心期盼起来。 然而,秦琰的脸色却依然不见轻松,他还在发愁另外的问题:“由方少逸将军带兵可以压制北梁的各大势力的军力,但是这片土地上原本的统治家族现在已经分崩离析,我们大良人必须要趁此机会接管北梁的统治,对此,各位可有好的建议?” 秦琰虽然一本正经地问出了口,心中却十分清楚,现在自己周围都是一些擅长行军打仗的武将,而不是大良朝堂上的那些个精通权谋制衡之术的文臣,恐怕没有人能够给他满意的答案。 果不出其然,马上便有一个看上去威风凛凛,孔武有力的年轻将领抱拳道:“末将以为,既然是陛下您打下了这北梁都城,那以后这北梁便是咱大良的一部分,对这些活着的北梁人,听话的咱就让他平平安安活着,不听话的直接杀了!” 在这些战场上天天拼命的汉子眼中,脑子里除了生就是死,除了刀枪就是鲜血,真的是一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宋相宜看到秦琰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有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将军抱拳说话了:“启禀陛下,臣以为,守备军队全都要换成我们大良的兵士,至于吏治……应当认真筛查北梁各州郡的旧吏,真心投降我们的就让他们继续做官,对我们大良不满的格杀勿论!怎么样?!” 宋相宜微微一笑,这个老将军倒是比刚刚那个年轻士兵强了些,起码考虑到了一些现实情况,只是解决的办法依旧不够详实,真正操作起来,问题也会很大。 秦琰对此,依旧不是很满意,他微微蹙着眉头,轻轻叹息。 这时,再看屋内的众人,虽然一直窃窃私语,却再也没有人踊跃说出自己的意见来。 秦琰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宋相宜,问她道:“爱妃对此有何真知灼见?” 宋相宜微微一笑,便大方地说道:“臣妾认为,有两方面的问题毋庸置疑要考虑,既然是用人来统治一方土地,一方面就是统治的制度,二来就是统治用的人。制度上别无选择,因为北梁和大良现行的律法和制度都差别不大,暂时先保留着沿用,有些细微的差别日后可以渐渐融合。关键就是在统治用人,臣妾认为州郡大吏必须从大良委派,县乡小吏只能任用本地人。” 这时候,秦琰点了点头,道:“朕目前最发愁的就是,委派哪个合适的人坐镇北梁京都。” 宋相宜闻言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臣妾以为陛下目前无需忧心这个问题。” 秦琰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瓷茶杯,问道:“爱妃为何这样说?” 宋相宜道:“北梁京都是千万北梁人眼睛聚焦的地方,我们刚刚打着太子吴云的旗号将皇室叛党吴海一众消灭殆尽,不扶持傀儡政权也就罢了,急着让我们自己的人粉墨登场,一定会遭到北梁人的仇视,反而会加剧冲突。” 秦琰也曾在心中深深思忖这个问题:“爱妃说的是实话,可是不这样的话,朕担心无人坐镇,假以时日,北梁京都会很快再次凝聚起反抗的力量来,针对我们,到时候给我们施加压力,可就不好办了。”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人是迟早都要换掉的,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来。”宋相宜顿了顿,看秦琰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了下去,“若任用北梁旧吏,州郡范围可以重新划分,给他们制造些麻烦,这样,不仅能消耗他们的精力,让他们没有余力想着和陛下作对,也更能考验他们的诚意。 至于国都,现在大良皇族中确实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依臣妾看,北梁国都是否继续留存可以再作考虑。” 秦琰闻言,颇有些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自古王朝更迭,都是侵占前朝的都城,可我大良也不能因此选择迁都,那只能让它没落了。” 宋相宜从秦琰的话中,听得出其中有一丝惋惜,便又说道:“自然万物皆遵循生死轮回,盛衰枯荣也属正常,北梁的命运也注定如此,用历史的眼光来看这些更迭,便会觉得一切都属平常。 接下来北梁还要面临数年的生灵涂炭,臣妾觉得陛下可以在湄水以北,另选新址重新建立一座新的大城市,取代原来的北梁国都,流离失所的灾民们可以再次重建家园,待到城市繁荣之时,便是功德圆满之时。” 秦琰情不自禁地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携着宋相宜的手,用赞赏的话语结束了这次讨论:“没有想到,爱妃的脑子里,还有另一番千秋……” 宋相宜低眉浅浅一笑,道:“陛下谬赞,若说这样的难题,家父是最擅长的,可惜离得太远了,飞传的一两句话又无法详说。” 第492章 情不知何起 秦琰知道她是想家了,想亲人了,便将她拢入了怀中,轻轻抚过她的发丝,郑重承诺道:“朕答应你,过一两日,等送别了方将军出征,便带着你和孩子返回大良。” 虽有他承诺在前,宋相宜还是担心会突生变节,心中一时并没有底儿,但脸上还是柔柔地笑了:“多谢陛下。” 刚刚士兵们得了令,到城外的十里山坡上去摘野果,宋相宜想要一起去,却奈何拗不过秦琰的阻拦,怕其遭遇危险,只好留了下来。 但心中突然萌发的童趣却难以抑制,费了一番口舌后,终于说动了秦琰,陪着她一起到城头上观望。 傍晚的霞光中,二人登上了夜明关的城楼,向西望去,只见满山的桃李,累累硕果依稀可见,一队士兵已经爬山了山坡去摘桃李。 突然,宋相宜看到了其中一个身着银家,披挂白袍的熟悉身影…… 方少逸,他竟然也亲自去了…… 刚刚讨论军务的时候,他明明并不在场,许是听别的将士们说起了做果羹的事情吧。 宋相宜看了身旁的秦琰一眼,只见他也在眯着眼蹙着眉看着远处山坡上的方少逸。 片刻后,宋相宜向秦琰道:“陛下,天色不早了,臣妾到炊事房做些安排吧。” 秦琰笑着看她,打趣道:“闹着要上来看摘桃子的是你,看着看着又找理由离开的也是你,朕的美人,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宋相宜顺了眼眉道:“臣妾的心里,只想着让陛下高兴,不想别的。” 秦琰笑着问她:“你不看他,朕就高兴了?” 宋相宜叹了一口气:“陛下,都过去这么久的陈年旧事了,你怎么总是不经意间就提起……陛下不觉得自己很小气?” 让宋相宜感到惊讶的是,面对她赌气问出的一句话,秦琰的态度确是十分肯定:“在这件事情上,朕确实是很小气……” “为什么?”宋相宜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秦琰,夕阳的柔光下,她的脸美的亦真亦幻。 秦琰走到她的跟前,轻轻拉起了她的手,紧紧握在了手中,道出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一番话:“想当初,你可是朕横刀夺爱从少逸的手中抢过来的,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忌惮于朕,从不敢当着朕的面提起此事,但朕心中清楚,至少,你那时候是不愿意的。朕能让你的人强从,却无法让你的心强从。哪怕经历过这么多的苦难波折,朕还是没有把握……” 秦琰口中的一字一句,带着呼吸的温度轻轻洒落在宋相宜的脸上,宋相宜感觉到了眼前这个一向刚强冷酷的男人,心里深处的那一丝柔软和不安。 她抬眸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眼,脉脉含情的一双美目似能将他全部融化,感觉到了宋相宜的小手在他的掌中轻轻颤动,秦琰不自觉地紧紧了手掌。 宋相宜的手被秦琰包容着,一股暖意通达全身,她再次看着他,也说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真切感受:“臣妾也一样,有时候并不确定对陛下的感情,好在一直坚持着,也一直期盼着,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有心栽花也好,无心插柳也罢,最终还是难逃坠入这张情网……臣妾爱陛下,永远都会爱陛下的!” 情至深处,宋相宜自己也激动得很,一双美目中漾出了几点银光,让秦琰看得心头直颤。 “相宜!……朕也爱你!朕这一生,定会倾尽全力来爱你!”秦琰从未体会到犹如此刻般的激动,他猛地将宋相宜揉进了怀中,疯狂地拥吻起来,就如他第一次触碰她时的感觉一样,那诱惑,那芬芳,那美感,让他停不下来。 情不知何起,但它无疑会燃烧一个生命,并为之带来冲向云霄的渴望…… 夜明关外,采摘水果的兵将们陆续拎着沉甸甸的收货离开了林坡。 夕阳下,山脊已经显得有些银黑。 看了一眼城头上那番醉人的风景,方少逸有些落寞从心中升起,他的一颗心空空的,随着岁月的流逝,就像眼前这失去阳光的半坡桃林一样,渐渐滑向了黑暗之中。他曾想过要积极,要乐观,然而内心的空洞却如诡异的巨兽一样,脾气难以猜测,时不时地跑出来折磨着他。 仰头看到了坡顶最后一缕阳光,他突然提起一口气,拎着果篮飞奔而上,穿越道道林木,直达坡顶。 他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迎着夕阳,任它的光辉将自己的全身笼罩,涤去一身的疲惫和孤单…… 难得一个人如此清净,在这无人的山岗上,只有夕阳和云霞作伴,只有耳边的西风可以倾述,方少逸一摆长袍,取下佩剑,盘腿坐了下来,拿了一个鲜红的大桃子,放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 熟透的桃子,入口本应是甜甜的滋味,却不知为何像缺少了什么,方少逸无端感到一丝懊丧。 他随手将那个桃子扔了出去,任它咕噜噜滚进了脚下的林木中。 方少逸站起身来,提起佩剑和篮子,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咀嚼吞咽的声音,不禁一皱眉。 他轻轻放下了篮子,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林木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个穿着淡色衣服的身影…… 方少逸轻轻地走了过去,近到跟前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破烂的淡黄色衣服,蓬乱垢面的,正在大口吞咽着刚刚他随手扔掉的桃子。 方少逸猜测,这可能是个小乞丐。 但他不明白的是,这山后面整整一坡都是桃李树,这小乞丐为何偏便宜对他扔下的这只桃子情有独钟。 想想这事情未免有些好笑,他便冲那女孩子喊道:“丫头,山后面有很多这样的桃子,你可以翻过这个坡,吃个够的。” 那女孩子闻声显然一惊,抬起头看着方少逸,一双明亮纯澈的眼睛里透出丝丝恐惧,嘴巴旁边还粘着一圈桃子的汁水。 方少逸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便将手中的剑鞘伸了出去:“来,上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第493章 将军的际遇 哪知那女孩子看到那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剑鞘,竟然吓得往后缩去,一个不小心脚底便是一个趔趄,整个人都向后仰了去…… 而她的身后并不像山后全是树木,稀松的林木之外,全是乱石和断崖,如果真摔下去,轻则受伤,重则殒命,后果不堪设想。 方少逸见状,急忙施展轻功,一身白袍飘飞,瞬间便落到了那女孩子前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便将她拽了回来。 那少女惊魂否定,便对上了方少逸一张英俊阳刚的脸…… 方少逸也看到,她虽然有些脏脏的,但模样是十分清秀的,此刻,腮边隐隐浮着两团红晕,那模样有些羞臊,却可爱至极。 看她已经站稳,方少逸便松开了手,那少女没有说话,却很懂事地向他行了一个礼,动作优雅,标准规范,这让方少逸不禁好奇起她的身份来,便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被问及这些问题,少女的神色有些紧张,她再次看向方少逸,嘴唇动了动,说道:“将军……可是大良人?” 方少逸点了点头,依旧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只听那少女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大良人,母亲是北梁人,将军……你不会杀了我吧?” 方少逸心中猛地一动,即使在沙场上如何凶猛,对于面前这个手无寸铁的丫头,他也是下不去手的,急忙摇了摇头道:“打仗是打仗,你若只是普通百姓,我们大良的军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闻言脸上的惊恐之色才稍稍退却,但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灵动的大眼睛里已经有大滴的泪水开始滚落,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因为打仗,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我的母亲也悲痛难捱,一病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逃难的路上被人贩子抓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在这山上待了好几天了,可是一直都在打仗,我不敢到山的那一边去……” 原来竟是这样…… 战争夺取了很多人的生命,给很多家庭带来毁灭性了的灾难,这是令人心痛的,却也是无法避免的。 作为这一场战争的主要将领,方少逸觉得自己无法再跟她解释什么,只是低沉地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便欲飞身上山,拿起果篮回关内。就在这时,他的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 方少逸猛一挥掌,便见一直黑色的大蛇被他震飞了出去。 然而他的小腿上,却显然被那条蛇咬过,留下两个血洞,有些发黑的血从里面流了出来,无疑是已经中了毒。 “啊……”就在这时,方少逸觉得自己整条腿都像是被麻醉了一样,难以挪动半步,只好被迫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个小女孩突然便跑开了。 “哎,你回来一下。” 仍凭自己已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面对这小小的蛇毒,他还真是一筹莫展。 他想要叫住那个女孩,让她帮忙去喊些人来,却不料那女孩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中。 方少逸只好自己弯下腰,用嘴吸出了几口毒血,然而,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事实上,明显为时已晚,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全部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山坡上,还躺在当时被蛇咬后摔倒的地方。 令他感到惊异的是,那个逃跑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她现在就坐在他的身边,微笑着看着他,对他说:“我已经用草药为你解过毒了。” “谢谢……”方少逸觉得自己有气无力,想要起身,却抬不起手脚来。 那女孩忙道:“你不要着急,这种黑蛇的毒虽不会致命,但却有着很强的麻醉作用,就算是敷了解毒草,也要等上整整一个晚上才能动。” “整整一个晚上?!”方少逸大惊,“我可不能在这里躺上一个晚上。这样吧,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到夜明关去叫我的兵来,可以吗?” 女孩很是机警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敢去!那些士兵又不认识我,我还不得被他们给射成筛子……” 方少逸吃力地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可以拿上我的腰牌和宝剑去找他们,他们一看便知道是我,喏,腰牌就在我前胸的衣襟里。麻烦你,帮帮忙吧!” 哪知他恳切的请求,周全的考虑,换来的却是女孩不屑的嗤笑,只见她扬起俊秀的小脸道:“你堂堂一个将军,脑子有毛病啊?!我拿着你的腰牌和宝剑去找你的人,还不被他们误认为是偷来的,估计来不及解释半句就脑袋搬家了!馊主意!” 方少逸没有想到,这女孩子警惕心这么强,可是稍微换位思考一下,便明白了她缘何会如此。 自己是个将军,而她只是个小老百姓,对他们这样的贵族阶层而言轻而易举的事情上,在她这样的老百姓面前,却如同面对千难万险,稍微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方少逸深深体会到了这种小心谨慎背后所隐藏着的艰难和心酸,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问女孩:“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帮我喊我的人来?” 女孩儿瞥了他一眼,扬起了嘴角:“没有办法……” “……”方少逸想要说什么,然而女孩却把视线瞥向了地上的水果篮子,此刻的她还是腹中空空。 “你吃吧,很好吃的。”方少逸对她说。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了一只桃子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吃完了一只,又伸手拿了一只…… 方少逸看着她,只觉得记忆中恍惚闪过类似的片段,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女孩子,也是这样的一副吃相…… “你看什么?你也饿了吗?”少女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了一个桃子,地道了方少逸的嘴边,喂他吃。 方少逸张开了嘴,咬了一口,那味道竟如同记忆中往事的回味…… 女孩一直拿着桃子不停地喂他,他一口一口咬着桃子吃,一口气竟然吃掉了六个。 第494章 两种孤独 看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女孩又拿起了一个桃子,心中却有些犹豫,忍不住开口道:“这桃子虽然好吃,可是吃多了却是要闹肚子的……你,已经吃了六个了……确定还要吃吗?” 方少逸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确实感觉腹中已经有些满满的了,看了看一直喂自己吃桃子的女孩子,忙尴尬地摇了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吃饱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方少逸问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芸欢。”少女回答道,依旧有些害羞,接着便开口问他,“将军,你呢?” 方少逸心中微微一惊诧,这种被问及姓名还是第一次,他从小养尊处优,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以往可没有人敢这样问他的姓名…… “方少逸。”他对女孩说。 “你的名字可真好听。”女孩笑了起来,眸色中频添了几分光彩,在夜幕中显得灵动可人。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在这无人的山岗上,一动不能动,除了配合着女孩,随她聊上几句,仿佛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天完全黑了下来,女孩起身在二人的周围撒上了一圈含有刺激性气味的绿草。 “这是管什么用的?”方少逸问她。 “可以驱走虫蛇,这样你就可以安心休息一晚上了。”女孩对她说,她那样子很乖巧。 经过这一晚上的了解,方少逸知道女孩子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他不忍心让女孩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自己,便劝说她道:“既然这样,你也回去吧,虽然你没有家,可总能找个比这里舒适的地方睡上一觉。” 哪知女孩抱着双肩摇了摇头:“我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待着,很害怕,也很孤独,我守着你吧,这样你也安全些,我也不会孤独,不会害怕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方少逸的心轻轻刺痛了…… 他在心里重复着女孩的话:“我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待着,很害怕,也很孤独,我守着你吧,这样你也安全些,我也不会孤独,不会害怕了……” 这分明就是长久以来,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想要摆脱这种孤独,所以选择不断地杀伐,然而手中的狂刀越是饮血越是渴望血,就像他的内心一样,越是想冲破孤独,越是向孤独中深深陷落…… 想到这里,他不仅对女孩有种深深的感激之情,更对这女孩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除去孤独的成分,如果真让他一个人待在这山岗上过夜,将无法处理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比如有猛兽来袭,比如有坏人找到他…… 所以,打心眼里来讲,他也是希望这个女孩子陪着他的,只是,一个大男人,又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好在这个女孩害怕孤独……主动留了下来。 他看到女孩抱着双肩轻轻颤抖,才发现她的衣衫是那样的单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至少有厚重的铠甲加身,而且还有披风,于是说道:“你把我的披风解下来披上吧,晚上会很冷,你穿的太单薄了,会冻坏的。” “……”女孩子看了看他的丝绒披风,眼中流露出对温暖的渴望,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摇了摇头。 “乖,听话,芸欢,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不能看你被冻着。”方少逸道。 芸欢觉得他的声音十分好听,而且暖暖的,不禁红晕又浮了上来,只是天色太暗了,方少逸没有看到。 “那就谢谢你了,方将军。”芸欢说吧,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地拉开了方少逸披风的系带,将他的白色披风从他身下轻轻抽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对待一件珍贵易碎品一样。 当芸欢用那白色的披风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之后,奇妙的感觉来临了,她瞬间便觉得不那么冷了。 披风上传来身边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让她感觉有些醉醉的,脸上微微发烫,一颗心扑扑狂跳不停…… 看到芸欢裹着自己的披风,方少逸又不禁兀自伤感起来。 做一个出色的武人,报效君主,报效国家,一直是他从小的理想,他也曾想过,用这保卫国家的身躯,保卫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她感到寒冷的时候,解下披风轻轻环在她的肩上,他甚至想象过白雪落在那柔弱的肩头上,与披风的苍白融为一体时的动人模样。 可是,这一切终是化为了梦幻泡影,他深深爱着的那个人,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女人…… 夜色已深,女孩躺了下来,蜷缩在他的身边,沉沉睡去,小巧的鼻翼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睡得好安静…… 方少逸的心中感到深深的遗憾,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需要这样一个弱小生命的帮助,才能摆脱危险。 他也没有想到,到头来他能守护的,仅仅是这样弱小的一个生命。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与这个弱小的生命,会就此结下一场一生一世都相依相伴,永不分离的深厚缘分。 翌日,当方少逸带着芸欢来到夜明关营地的时候,芸欢的身上依旧披着方少逸的白色丝绒风衣,只见她紧紧地用苍白的手指挽着风衣的领口,就像生怕它被风刮跑了一样。 营地里除了宋相宜,没有别的女人,方少逸只能将芸欢交给了她。 方少逸向宋相宜介绍了芸欢的情况后,便说起了昨晚遭遇蛇咬被芸欢所救的事情,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何会带她回来的原因。 “既然是将军的救命之人,我自然是会好好安排的。”宋相宜笑着答应了下来,想起了昨日方少逸并没有参与论战,便对他说,“对了,接下来你恐怕就要辛苦一阵子,北梁国的军力残余还需要你领兵打压,恐怕一时半会儿,你回不去大良了……” 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方少逸会很郁闷,为此宋相宜把接下来的排解之词都想好了。 却不料方少逸笑了笑说道:“正合我意。” 第495章 奇怪的奸细 宋相宜惊道:“那你不想家吗?” 方少逸冷冷一笑,看着宋相宜的眼神中充满了凄楚和怨艾:“我的家在哪里?你以为娶了妻生了子就等于有了家吗?” 宋相宜被驳得没有了言语,芸欢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二人对话,听到方少逸言及自己已经娶妻生子,她的心中竟然闪过一阵失落。 当宋相宜喊她的时候,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子。 方少逸看着宋相宜带着芸欢离开,有些后悔刚刚的言语过激。 芸欢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与他的视线相撞,他冲她微微一笑,那女孩子的脸上顿时便又腾起了两朵红晕。 宋相宜把芸欢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后,给了她两件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上。 芸欢年龄虽小,个子倒是不矮,而且身体很瘦,穿着宋相宜的衣服,倒也合适。 刚刚安顿好了芸欢吃东西后,便有士兵来传话:“方将军让属下传话给宋妃,他请您到演武场去一趟。” 宋相宜匆匆将芸欢安顿好之后,便一路提着裙摆,跑向了演武场。 她老原地便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北梁服饰的男子被两个士兵押着,送到了方少逸的面前。 “报告将军,我们巡逻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北梁国的奸细!”为首的巡逻队长向方少逸报告道。 方少逸深深蹙起了眉,话音冷厉:“胆子还真是不小,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潜入进来。他都干了什么?你们调查过了吗?” 巡逻队长回复方少逸道:“报告将军,末将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将一个印有朱红色印泥的小纸卷交给了方少逸,方少逸看得出那是炎国来的信卷,而已经来到近前的宋相宜则看得出,那是女皇的来信。 方少逸看了一眼宋相宜,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焦急,便将那信卷交给了她,并叮嘱道:“看来,你要和你那女皇朋友好好商议一下,是不是该换一条飞传的线路。” 宋相宜接过了他手中的纸卷后,便目色深沉地看向那个奸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方少逸:“方将军觉得,这个人是谁派来的?” 方少逸沉思了片刻,走上前去,伸手拿掉了那个奸细头上的圆帽,他那寸发不生的脑袋便露了出来,只见在他头部太阳穴的位置,刺印着一个圈形的标记,那是大良的重刑犯才会被烙印的印记。 方少逸和宋相宜同时被惊呆了:“竟然是大良人!” “说,你是谁派来的?!”方少逸厉声问道。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时,巡逻队长提醒方少逸说:“这个人是个哑巴,我已经审了他半天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方少逸阴着脸冷冷地看着那个奸细的脸,冷声吩咐道:“既然已经抓住了,就先带下去,并想办法让他开口。” “是!”巡逻队长押着那个奇怪的奸细离开了。 宋相宜问方少逸道:“方将军找我,就是为了奸细这件事情吗?” 方少逸摇了摇头,道:“不,原本不是这件事情。相宜……” 就在这时,梳洗干净的芸欢穿着宋相宜的衣服,也来到了演武场上,那模样竟然和宋相宜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宋相宜的优雅端庄,多了几分活泼伶俐。 看到芸欢现在的样子,方少逸也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昨晚偶遇的一个乞丐女,一打扮竟然如同小家碧玉一样,颇有一番姿色和风味。 “多谢宋妃照顾,多谢方将军搭救。民女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芸欢表现的彬彬有礼,宋相宜对她倍生好感。 这时,方少逸便只好扬起一丝微笑,掩过了刚才的话题,对芸欢说:“日后就和宋妃一起多学习,多帮宋妃做事情。” “也好,少逸,反正你还要打仗,既然如此,要么我就把她带回大良去吧,你觉得怎么样?”宋相宜笑了笑,准备把这个情面活接收过来。 哪知芸欢却老大不乐意地嘟起嘴来:“方将军,我……请问我可以留在军营里吗?” 方少逸问道:“你留在军营里干什么?” 芸欢红着脸低下了头,继而鼓足了勇气抬头看着他,对他说道:“我,我想留在方将军的身边,侍奉将军。” 宋相宜见状,笑了起来,对芸欢说:“这样吧,你们两个先商量好了,确定跟我回大良的话,再来找我。” 说罢,宋相宜便离开了演武场。 方少逸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心中的无奈再次涌起,口中又是一声轻叹。 身边的芸欢却还一脸俏皮地看着他。 “你若想留下来也可以,我不会把你当女孩子对待的,你要学会骑马射箭,用枪用刀,虽然不用你上战场杀敌,但是你一定要有自卫的能力!关键的时候,可不能拖累别人!” 方少逸一板一眼地说着,芸欢一字一句认真滴听着。 简单的几句交代之后,芸欢便被允许留了下来,她一路高兴地欢呼着,前往营帐中去找宋相宜,告诉她这个决定。 宋相宜回到帐中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拆开了炎国女皇寄给她的信卷。 信息量并不多,确实令她十分震惊的消息。 大良有人派人潜入炎国,想要带走鸿钧!好在鸿钧年纪尚小,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女皇为了慎重起见,将所有与其身份有关的东西全部都封存了起来,她告诉宋相宜,来者并没有得逞,已经被关入了大牢中。 就算知道了事情没有败露,宋相宜的一颗心依旧紧紧地提着。 鸿钧的事情,她迟早都打算和秦琰说起的,然而,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是合适的时候,向秦琰坦白这一切。 打定了心思后,宋相宜又认真考虑好了很久很久,终于感觉到很多事情有些奇妙的冲撞。 先是方少逸带回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然后便是校场上发现了奸细,这紧接着炎国皇宫中又发现了奸细,似乎是有人在特意安排人到她的身边,或者是与她有关的地方。 而那个奸细,已经初步确定为大良人…… 宋相宜敏锐地感觉到,有一种危险正在逼近,它的源头来自遥远的故土大良国。 第496章 被灭口的刺客 宋相宜怀揣着重重的心事,等待着审问的结果,一整天的时间都有些魂不守舍,直到夜晚到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那个奸细一直硬着嘴巴不说话。 一连几天过去了,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 终于,在秦琰下令翌日返回大良的前夜,宴会中秦琰喝了不少的酒,便让人传了话给宋相宜,是夜不回都府过夜,而是留在指挥营帐。 宋相宜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半夜里,突然听到了屋外有些动静。 她猛地清醒了过来,轻轻扯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坐了起来倚在床边,仔细听着动静。 嗒,嗒,嗒…… 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接近了屋子! 接着,便听到了门闭被轻轻撬动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便听到吱呀一声细响,屋门被人从外面给打开了。 不知道偷偷进来的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宋相宜格外警惕地做好了防卫的准备,手中三枚透骨钉蓄势待发。 只听那脚步声继续从门口传来,宋相宜透过了床幔的缝隙看到了他的模样,这一看不要紧,这深夜中潜入她卧房的人,正是几天前方少逸的手下捉住的那个奸细! 他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宋相宜不得而知,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接近自己的目的很危险,很有可能就是暗杀或者刺探情报。 宋相宜屏住了呼吸,注意着那人的举动。 令她不解的是,那人竟然目无旁视地从她的床前走过,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对沉睡中的她突然动手,而是饶过了她的床,径直走向了里屋…… 里屋,是奶妈和元旭睡觉的地方!宋相宜心中大惊,突然间反应过来,来人的目的有可能并不是自己,而是元旭! 她轻轻地点足下了地,靠在床边作掩护,她想知道这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只见那人来到了奶妈和元旭睡觉的床边,仔细地看了看,辨认好了位置后,便唰地一声亮出了手中的短刀…… 宋相宜自然不会给他下手的机会,就在那人举起匕首,欲进行行刺的时候,宋相宜手中的透骨钉嗖嗖嗖飞了出去,月光下,只见三道银光瞬间明灭,三枚透骨钉全部没入了那刺客持刀的手臂上,使得他一时痛的难以忍受,手中的匕首也因此掉落下来,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叮当脆响。 黑衣人闻声,急忙弯腰去捡那匕首,宋相宜岂会让他如愿,眨眼间便又是两支暗标飞了过去,一只扎进了他的手背,一只没入了他的一条小腿。 那黑衣人痛的一声惊呼,却又不敢大声,只得放弃了那枚匕首,仓皇逃路。 这时,他看到了宋相宜,知道回去的路已经被堵上,黑暗中身形一抖,迅速地扫了一眼窗户,意欲破窗而逃。 宋相宜大喊出声:“来人!抓刺客!” 万籁俱静的夜里,这一声呼救声几乎响彻整个夜明关,守卫的兵士们闻讯匆匆赶了过来,关内关外的重要通道口瞬间便被卡死。 她的手中再次举起了暗器,准备投射,那黑衣人这次竟十分眼疾手快,抢在她甩出暗器之前,便一扬手掌撒出了一把粉末,在宋相宜的面前化出了浓浓的一阵呛鼻的烟雾。 等到宋相宜咳嗽着,冲出了烟雾的时候,看到屋里的窗户已经被打开,那人已经破窗而逃。 宋相宜正欲追出去,转念一想,又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于是急忙回到了元旭的床边,看到孩子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秦琰刚刚阖眼不久,听到宋相宜那熟悉的喊声,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出了帐子。 “爱妃,发生什么事情了?!”秦琰看到宋相宜守在元旭的床边,便知道刚刚是有危险发生,关切地问道。 宋相宜俯身将元旭抱在了怀中,对秦琰说道:“刚才有个刺客,就是白日里抓到的那个奸细,他想要杀元旭!” 就在这时,芸欢跑了进来,看到了秦琰和宋相宜,微微施礼:“见过皇帝陛下,见过宋妃,奴婢听闻有刺客入侵,娘娘没事吧?!” 秦琰从来没有见过芸欢,不禁蹙眉问道:“她是谁?” 宋相宜解释道:“她叫芸欢,是个孤女,昨日方将军在山上被蛇咬了,是她救了他。” 听宋相宜这样一讲,秦琰也倒没有太过在意,目光转向了院中,关注着四方的动向。 宋相宜看着芸欢,只见黑暗中她显得很是机警,也很淡定,心中不禁闪过一丝莫名的疑惑,对她说道:“我没事,去把灯掌上吧。” “是。”芸欢转身而去。 宋相宜看着她的背影,猛然发现她的裙角上似乎粘了些暗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血迹…… 可是等到芸欢把屋内和廊外的灯都掌起之后回来,身上显然又换了一套衣服。 这个丫头,很有问题……宋相宜心想。 就在这时,方少逸也匆匆爬上了楼来,半天没有见到他的人影,一看到他便是气喘呼呼的样子,宋相宜便知道他听到她的呼救,第一时间便前去追刺客了。 果然,没等秦琰和宋相宜发文,方少逸便说出了追查结果:“刺客已经找到了,但已经死了。” “死了?!”宋相宜顿时一惊,“怎么可能?!他只是中了我几枚暗器,又没打在要害部位,不可能致命!” 方少逸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看向宋相宜,问道:“你发出的暗器上,是不是有一枚涂有毒药?” 宋相宜坚定地摇了摇头:“防备用的暗器上,我从不涂抹毒药。” 秦琰暮色一沉,肯定地说道:“是有人趁机灭口。我们的大营中,显然有他的同伙混了进来。” 方少逸和宋相宜也同意秦琰的推断,宋相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芸欢,但她并不想打草惊蛇,看了一眼方少逸,她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刺客的事情弄得整个大营人心惶惶,秦琰下令加强巡逻,如有可疑者一律抓起来拷问。 返回大良的行程并没有因此而推延,宋相宜按部就班地收拾着临行前的东西,秦琰安排完了所有的事情,便回来守在了她和元旭的身边。 等到芸欢前去找方少逸的时候,宋相宜才对秦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第497章 群妾谈 “毫无疑问,有人不想让我和元旭回大良去,尤其是元旭,他若回去了,定会危及某些人的地位,陛下,臣妾觉得这是一场后宫之争,你觉得呢?” 秦琰眸色深邃,轻轻用指尖划转着青瓷茶碗,未发一语。 宋相宜接着说道:“还有芸欢这丫头,依我看她是故意接近少逸的,要想知道指使她的幕后之人是谁,必须从她下手,可是这丫头精明得很,我暗中对她进行调查,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宋相宜本来想找到她的那件带血的衣服,可是并没有找到。 就在宋相宜一心沉浸在错综复杂的猜测中时,秦琰突然问她:“相宜,跟了朕,你后悔吗?” 宋相宜不禁抬头看着他,与他视线相接,目光中微微一热。 “陛下何出此言?” 秦琰起身来到她身边,伸出手按住了她正在整理孩子衣服的一双手:“是谁在背后捣鬼作祟,你我心中其实都明白。” “刘若昕,当今陛下后宫中地位最高,也是唯一被册封为贵妃的女人。”宋相宜脱口而出,轻轻从秦琰的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他,故意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打开了一个避讳已久的话题。 “早在臣妾出现之前,她便已经存在于陛下的人生中,她出自为大良皇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定国公府,身份地位之显赫不言而喻,又早早为陛下诞下第一个儿子,按理说,她应该是皇后的不二人选。陛下只封了她一个贵妃,虽然是目前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可以她的性子,怎么会就此满足呢?” 秦琰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刘若昕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宋相宜继续说道:“想当初,臣妾刚刚进入太子府的时候,她屡次以阴毒的手段对付臣妾,陛下均是亲眼所见。然而臣妾此生,既然注定要做陛下的女人,便注定要接受这一切,所以每一次被她陷害,被她折磨,任凭陛下念及情分也好,出于利弊权衡也好,屡次放纵她的作为,疏于惩戒,臣妾都毫无怨言。” 宋相宜说的话都是事实,秦琰对此没有丝毫异议。 看着宋相宜的背影,想想这些年来,她受的罪,吃得苦,大多是因他而起,心中不禁充满了歉疚,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相宜,这些事情朕都是知道的,朕一直都在试着补偿你,以后也会继续补偿你的……” 宋相宜听到秦琰只是说补偿二字,对刘若昕曾经的作为丝毫不加评价,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臣妾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博取陛下的同情,臣妾是在向陛下坦白而已。” “坦白?!”秦琰微微一怔。 宋相宜坚定地说道:“是,坦白!臣妾愿意随陛下一同回宫,但臣妾必须提前向陛下坦白,臣妾这一生不想活在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之中。” “不想活在后宫女子的勾心斗角之中?”秦琰反复琢磨着宋相宜的这句话,问道,“爱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倘若刘若昕再以过去那种拙劣的手段来对付臣妾,臣妾绝不会像以往一样任她欺辱,臣妾会对她进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反击,既然陛下能屡次饶恕刘若昕的罪行,那等到臣妾设法让其服罪受罚之时,还望陛下也能同样念在家父十几年为陛下鞍前马后,念在臣妾对陛下忠贞不渝的情分上,不要阻拦臣妾。” 秦琰伸手抬起了她那弧线完美的下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爱妃说得真好,朕既然连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都可以放过,又怎么能阻拦一个行正义之举的人呢……” “陛下金口玉言,那臣妾便是当您答应了。”宋相宜闪动着美眸,神情淡若地看着秦琰。 秦琰没有说话,眸色深沉地看着宋相宜,宋相宜却问他:“陛下觉得,臣妾的要求过分吗?” 秦琰看着她,嘴角牵出一丝淡淡的笑,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分。只是……” 当然不过分,怎么会过分呢?谁人受了欺负能不反抗,像她宋相宜这样反抗还要与他商量一番的,那是绝对出自对他的尊重了。 只是,道理虽是如此,可是当宋相宜真正向将秦琰透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时,秦琰还是倍感吃惊。 他曾以为,他的美人,就应该小鸟依人,永远离不开他的庇护,他甚至自私地觉得,她不应该有更多自己的想法。 以前只看到她的美丽、聪慧、坚韧、大度,从不嫉妒,从不争夺,从不无理取闹,整个人几乎都是通透而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让他感到厌恶的地方,她很让他满意,而且已经足够满意了,可是她自己却不肯满意,他感觉得到,她想从他的庇护中挣脱出来,舒展开自己的翅膀。 “只是什么?”宋相宜问道。 秦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想的是另一个儿子鸿钧,实际上他早就猜测鸿钧的下落与宋相宜有关,刚刚一时激动险些便问了出来,然而还是能体谅宋相宜有自己的难处,便改了口道:“朕希望你与若儿能和平相处,鸿钧与元旭也能成为好兄弟,你比她聪明也比她大方……” 听到秦琰提起鸿钧,宋相宜的心中也不禁微微恸动,本来她不想对他隐瞒,可是在刘若昕的事情上,秦琰实在是偏颇明显,刘若昕的事情不解决,她便不会说出鸿钧的下落。下定决心后,便再次打断了秦琰的话:“陛下的想法,臣妾能够理解。先帝也曾希望董妃与皇后能和平相处,陛下与魏王能做好兄弟,你们可如他老人家的愿了吗?” “……”没有想到宋相宜会以此时来作比喻,秦琰心中猛然一震,当时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又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董妃暴亡、魏王逼宫、先皇惨死、兄弟相残…… 每一幕都是残忍无比、血流遍地,每一幕都是事与愿违、骨肉相残…… 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可是仇恨似乎并未随着亡者离去,依然飘荡在大良皇宫的每道宫墙和每个角落里,连同留在人心中的阴霾一起,挥之不去。 第498章 第三封家书 耳边,继续传来宋相宜的话,一字一句都见血三分:“臣妾与刘若昕,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鸿钧若是回到刘若昕的身边,他与元旭,也永远做不了好兄弟!” 面对宋相宜凌厉而冷静的眼神,秦琰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一切皆有因果轮回,一切都是注定的。 在秦琰默默注视的眼神中,宋相宜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片刻后,宋相宜听到背后传来秦琰的声音:“相宜,倘若朕把后宫都遣散了,只留你一人,你可满意?” “……”宋相宜的身形微微一震,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说实话,她那颗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日日念着盼着的就是这样的好事,然而她知道这是在古代,就算再开明的君王,再看重感情的人,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思想。 而且,秦琰的话中,明明就带着一丝冷意,一丝质问的冷意!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挑战他享有三宫六院的君王之权威呢? 宋相宜的心中不免有些凉凉的感觉,脸上却淡淡一笑,回答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觉得,后宫之祸也好,权力之争也好,一切事在人为,倘若是像宋天蓝,或者炎国女皇那样的女子,陛下后宫里放多少位,臣妾都没有意见,毕竟都是没有私心杂念,可以安心相处的人……” “那就好。”宋相宜的话还没有说完,秦琰就故意打断了她,“日后凡是进宫的女子,必须经过爱妃的甄选,才可放心入宫,朕如此安排,爱妃觉得如何?” 宋相宜带着诧异的眼神抬头看着秦琰,只见他对她微微笑着,脸上的神色也温柔的很,她感觉得到,这是秦琰发自内心的话。 他那样霸气冷酷的一个人,能退让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宋相宜心中不禁腾起了一阵暖意,眼眶也有些酸酸的。 “快过来。”秦琰说着,伸出了手,把半曲半就的宋相宜紧紧揽入了怀中,在她耳边低声承诺,“朕给你信任,给你尊重,满足你所有合理的渴望,但你要答应朕,不要让朕失望!不要让朕迫不得已,将大良国的后位委于不配享有之人。” 原来如此,宋相宜看着秦琰没有一丝杂质的双眸,他,说到底,还是相信她的! 宋相宜终于明白了他的一番心意,感动至极,破涕而笑。 “朕也答应你,你与朕之间,可以毫无芥蒂,什么都可以说……朕绝不会因为言语相激而迁怒与你。” 什么都可以说……宋相宜的心中万分纠结,鸿钧的事,到底该不该与秦琰坦白呢? 秦琰既然已经透露出了一些讯息,他希望自己主动交代出来,倘若时间过的久了,他的耐心和对她的信任便也会降温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陛下,对不起……” 宋相宜感觉到怀抱她的手臂有着一瞬间的僵直,继而又紧紧地加深了力道。 不待她做出反抗,秦琰猛地俯身将她横抱而起,大步走进了卧室…… 这一次,他依旧极尽温柔…… 只是,整个欢爱的过程中,英俊的脸上表情格外冷酷,嘴角紧抿着,始终不发一言。 末了,他沉沉地躺在她的身边,又将她娇小的身躯搂入自己臂弯,对她说道:“半个月。” 不明白他说的“半个月”是什么意思,宋相宜上挑眼眸,看着秦琰刚毅如刀削般的侧颜轮廓,只见他的眼神平直,如视无物。 感觉到怀中的美人在看着自己,秦琰低下了眸看着她,眸底隐逸着一丝冰凉,嘴角一缕笑意浅淡,却耐人寻味:“朕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朕将颁布立后的诏书,那个时候,朕要知道鸿钧的下落。” 一个时辰之后,大良皇帝秦琰便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驾队伍,开始由夜明关出发,返回大良国。 车内,宋相宜取出了临行前,方少逸交给她的信笺,那是从到大良国宋府加急送来的父亲的亲笔信。 加上前面接到的两封,这已经是父亲送来的第三封信了,第一封信是试探飞传的途径是否安全,第二封信是为她做了一个心里铺垫,这第三封信里,父亲终于说出了真正危急的事情。 皇帝秦琰御驾亲征,离开皇城大半年的时间里,朝政由三大重臣把持,在此期间,大良南方水患兼蛮夷入侵,汝南王带了兵前去打仗攘外敌。 西北部瘟疫肆虐,又闹饥荒,秦琰下旨命定国公刘叔海负责赈灾一事,并直接从国库中划拨三十万两官银,用于治疗瘟疫和购置赈灾粮食,然则赈灾之事过去半年的时候,病亡人数依旧在直线攀升,饥荒和瘟疫非但没有受到有效遏抑,反而大有向东方蔓延的趋势。 宋其凤一心忧国忧民,对此事十分关注,然而皇帝并没有把此事交给自己负责,加上定国公本来就跟他不甚相合,他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又过了两个月,大量的难民涌入了皇城外,这下子朝廷里可就炸开了锅,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却不见定国公刘叔海的身影。 宋其凤带着一干要臣前往定国公府,以探视为由,借机向定国公询问情况,却吃了闭门羹。 一气之下,宋其凤便给皇帝秦琰写了奏折,将大良国内的灾患和治理事情向他做了详细汇报。 秦琰很快便给宋其凤回信,命他传其手谕,令刑部和大理寺秘密派员调查赈灾一案。 时至今日,案情已经查明真相,三十万两官银,自出了国库,便开始遭遇层层克扣,最终真正用于赈灾的,剩下不到三万两! 而赈灾一事,却由定国公直接委派给他的大儿子刘玉和其侄儿刘喜二人负责,赈灾粮食的购买和发放,也是由此二人全程盯办。 宋相宜看到这里,自然之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看来,定国公刘叔海此番应是因为这两个不肖子孙摊上大事了…… 然而,信上接下来的内容,才让宋相宜真正大惊失色。 父亲宋其凤写道,半个月前,他手下一个知道内情的官员,因为受过定国公家的实惠,竟将父亲暗中调查赈灾案一事告诉了定国公刘叔海。 第499章 归途遇险 在此之前,父亲已经将调查的案卷复写了一份,送往了漠北给秦琰,然而信差却一直没有回来,心中万分焦急。 而定国公刘叔海知道此事后,一方面为了包庇本家的两个子弟,正在想办法与下线串供试图自圆其说,另一方面竟然暗自抽调了近万的兵力,以驱散城外灾民为由,驻扎于城外,此等举动,十分可疑。 父亲最后写道:为父担心,刘叔海混肴视听,蒙蔽圣上,故以家书将此事告知与汝,望汝速报与圣上知悉。 看完了整封信,宋相宜的手心都冒出了汗来,他掀开了帐帘,告诉随行的护卫王牧:“请王将军速速报告陛下停车,我有要事与他说。” 王牧得令前去,不多时,马车队伍便停了下来。 秦琰亲自赶了过来,问她:“爱妃有何急事?” 宋相宜递上了父亲写给她的那封家书,对秦琰道:“信上写的十分详细,陛下一看便知。” 秦琰拿过宋相宜手上的信,看过一遍之后又将信交给了她,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然而却并不惊异,他告诉宋相宜:“宋太傅派人送来的案卷,朕几天前便看过了,此事,朕早已经知道了。” 宋相宜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原来是秦琰没有让信使回去复命,可他这么做又是何原因呢? 秦琰看到宋相宜一脸茫然的样子,便邀了她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我们的队伍里,依然有奸细。”在车内,秦琰对宋相宜说道。 宋相宜问他:“陛下特意留了奸细在队伍里,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 秦琰笑道:“朕留着他们,是想让他们传递假的情报给他们的指使者,让狐狸尾巴早些露出来,好在回国后一网将他们打尽的。可惜,刚刚你的举动又让他们开始戒备了。” 秦琰的话中,其实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味,宋相宜却无法原谅自己的不慎,抱歉地说道:“对不起,陛下,臣妾收到家书,看了内容之后,觉得事态紧急,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秦琰将她拢到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笑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他下一步动作如何。” 宋相宜觉得,秦琰看似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便以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可是事情关系到国政,她现在连个后宫嫔妃都算不上,对此并不好意思冒昧相问,然而父亲一封家书,却让她知道了所有的内情,无形中已经将她也牵涉了进来,虽然事出有因,多少却也是不妥的。 既然秦琰早就知道了此事,如果愿意让她知道,应该早就告诉她了…… “陛下,这封家书,臣妾这就烧掉。” 说罢,宋相宜便点燃了马车内的油灯,当着秦琰的面,将整封书信付之一炬。 秦琰看着那封家书在她的纤纤玉手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心中总算觉得释然了些。 “爱妃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便无需再避讳。毕竟定国公这次针对的是你和宋家,朕自然无法阻拦你站在宋家的立场上。” 宋相宜微微低垂着眼眸,平静如水的脸上掠过一丝沉暗,提醒秦琰道:“陛下难道忘了吗?昨晚在夜明关,那个刺客的目标可是元旭!” 秦琰眼眸蓦然一沉……元旭,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 “如果那刺客果真是定国公刘叔海派来的,陛下还会认为这件事的性质,是朝臣之间在互相争执打压吗?” 秦琰眸色沉沉,反问她道:“爱妃有何证据,说明那刺客是刘叔海派来的?” “臣妾无法证明,但是方少逸将军还在继续追查此事,想必不日会有结果。”宋相宜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臣妾觉得,一次行刺既然没有得手,我们此番回大良又途经数百里,保不齐他们还会再次下手。” 秦琰轻轻抚着她的小脸,“倘若害怕,就与朕同坐一辆车。” 宋相宜坚决地摇了摇头,此刻她想要查到幕后之人的心比秦琰更甚:“不,陛下,我们不能与你同坐一车。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对方的目标既然是我们母子,我必须给他们下手的机会,否则便难以引蛇出洞,想要查清幕后指使着就更不容易了。” 秦琰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担忧:“一定要小心,朕会多派人手,保护你们母子。” 队伍又向南行进了两日之后,便进入了一道山谷之中,天色本就有些阴霾,加之两边的山崖十分险峻,遮挡着头顶透进来的仅有的一丝光线,使得整座山谷变得阴森黑暗,乍一看都看不到头,更别说两旁地势险要,怪石嶙峋,随时都可能有坠落的危险。 秦琰便有些莫名的担忧,看看天色已晚,便下令在山谷外先扎营休息,明日再继续赶路。 夜里,秦琰与宋相宜在同一间营帐中,睡下后不久,便听帐外狂风大作,紧接着,头顶突然想起了闷雷,一场大雨即将来袭。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魏然突然来到了帐外,话音中透着焦急。 “进来说!” 听到秦琰让他进去,魏然便掀开了帐帘,大步踏了进去。 一股冷风带了进来,刚刚起床的宋相宜不禁被吹得浑身发抖:“外面好大的风啊!” “是啊。”魏然匆匆应了一声,便对秦琰道:“陛下,这样大的风,可能是要下暴雨啊,听说这一带经常发生泥石流,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势低洼,恐怕不太安全,最好还是转移一下。” “那就通知大伙赶紧拔营启程!” 秦琰一声令下,魏然转身出去便传令下去,近千人的队伍没过多久便收拾停当,准备好了整装启程。 此时的风中已经明显带了湿气,细碎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将宋相宜扶上了马车之后,秦琰便与手下几个心腹研究了一下路线,决定便取一条偏道,先到附近的一个小山丘背后去躲避一阵。 雨便越下越大,没过多久,便瓢泼如注,在黄土地上汇集成河,数千兵士冒着大雨匆匆跋涉,混乱的脚步声激起满地泥泞。 第500章 分头行事 疾电在人们的头顶狂闪,如怪兽的利爪一般,不断撕扯着漆黑的天幕。 道道惨白的光芒,鞭笞着苍茫的大地,惊天动地的雷声咆哮而至。 宋相宜坐在车内,感受着那一波接一波的惊心动魄,抱紧了怀中不断啼哭的元旭。 到达小土丘之后,众人冒着雨重新扎营,待全部安顿停当,已经到了后半夜,疲惫的士兵们开始轮流值守休息。 待宋相宜哄着元旭睡下之后,秦琰便离开了她们母子所在的营帐。 不久后,守卫的士兵便按班次换了岗…… 宋相宜母子营帐的守卫士兵们,都换成了普通的士兵。 因为是后半夜,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约摸着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士兵们又都疲累得很,他们懒洋洋地开始新一轮的巡视,没走了两圈,便都靠着帐外的栏杆呼噜噜睡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的士兵路过此处的时候,竟神神秘秘地停了下来,为首的士兵打了一个首饰,身后的五六个人便上前去,来到那些熟睡的士兵身旁,掏出了手中的匕首,似要将那些士兵杀死。 就在这时,那些看似已经沉沉睡去的士兵,突然一个个都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些偷袭的士兵们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是秦琰身边的精英暗卫装扮而成,魏然、水泽、王牧等人都在其中。 那些偷袭者们哪里是这些高手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对方夺下了兵器,撂倒在地,连自杀都来不及,便被统统击晕了过去。 看到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被绑了起来,那刺客头目知道任务无法再完成,只好拔腿就跑,然而魏然却一个飞跃,跳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陛下猜的太准了,竟然知道他们会趁着雨夜的混乱动手!”魏然押着那刺客头目,哈哈大笑着,一脚把他踹跪在秦琰的面前,嘴里依旧骂咧着,“妈的,竟然伪装成我们的巡逻兵,可真够会装的,难怪这么久没查出来。” 秦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刺客头目,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胡子拉碴,长着一脸横肉,头戴着硬盔,遮去了一半的脸,目光有些呆滞。 这让秦琰想到了前两日行刺的刺客,便对魏然说道:“把他的头盔摘下来。” 魏然上前就是一把,生硬地扯下了那人的头盔,只见那人光秃秃的脑袋上遍布着伤疤,一个圈形的印记印在一侧的太阳穴上…… “竟然又是天牢里的人……说吧,谁让你来的?”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扫射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机会。 魏然唰地一声抽出剑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冲他吼道:“你不说也不要紧,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反正你们这种逃犯都是有来路的,迟早也能查到你是谁,到时候诛你九族!” 听到魏然这么一说,那汉子竟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流着泪哭诉道:“陛下饶命,军爷饶命。草民不知道是被谁派来的,我只是个被刺配往边疆的流放犯人,半路上,有人出钱把我们买了下来,让我们做这差事,说是做完之后可以放我们自由,但是听说是要刺杀皇子,我们便想要拒绝,可对方拿我们家人的性命相要挟,所以被逼无奈……” 秦琰目露寒光,话音森冷地说道:“被逼无奈就可以滥杀无辜吗?!拖出去,统统砍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那囚犯哭喊着被拖了出去。 “陛下,难道不继续审问,继续查下去了吗?”魏然问道。 秦琰沉声说道:“查,当然要查,幕后这人,既然能如此轻易便动用天牢里的流放犯人,看来跟刑部的关系密切的很,我们查起来也未必没有阻碍。当务之急,是赶快赶回大良。” 翌日,途径的山谷果真发生了山洪暴发,秦琰下令队伍绕道而行,终于在正午之前饶过了整座大山。 接下来的七天内,一路坦途,也没有在发生什么意外袭击事件。 第八天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大良皇城的轮廓了,秦琰和宋相宜皆是万分欣喜,命令队伍加速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皇城附近。 士兵们打了近一年的仗,也都归心似箭,皇帝一声令下,赶路的步伐果然加快了很多。 天黑之前,队伍果然到达了皇城附近,秦琰想要命令队伍连夜进城,前方探路的兵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前方十五里处一直到城墙外,已经聚集满了疫民和灾民,若是在夜间进城,没有足够的兵力护送,恐怕会发生危险。 秦琰看过消息后,脸色沉黑如铁,狠狠地将手中的信笺死了个粉碎,摔到了地上。 宋相宜抱着孩子,看到他那出离愤怒的样子,知道他是归心似箭,惦记着朝中的事情,便提议道:“陛下不如随臣妾去一趟育婴堂,一来可以绕开官道附近的灾民们,二来那里离京城也更近些,那里有几个人口聚集的小村子,想必能安全一些。”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告,前方又有一匹快马前来送信,说是定国公派来的。 秦琰和宋相宜皆是一惊,秦琰派往城中打探消息的人马刚离开不久,这定国公便得到了消息,此番匆匆赶来,也并不符合迎接圣驾的礼制,定然是另有目的。 而宋相宜心中清楚,若是让定国公刘叔海见到她和元旭,再想甩开他的视线就不那么容易了,于是当机立断向秦琰提出了请求:“陛下,臣妾接下来想与陛下分开行事。” “哦?!”秦琰虽然略感惊讶,但很快便想到了宋相宜究竟在担心着什么,于是问道:“爱妃想要去那里?进城吗?” 宋相宜忙回答道:“不,臣妾想先前往育婴堂,一来那里有臣妾的堂姐,也许能得到家中的一些消息,二来臣妾想好好做一番计划再进城,倘若以现在这个样子进城,恐怕很快就会被定国公的人抓起来的。” 秦琰轻蹙着剑眉点了点头:“也好,朕会派王牧和水泽带人保护你,你要随时与朕保持联络。” 第501章 再到育婴堂 目送着宋相宜抱着鸿钧上了马车,由王牧驾着马车离开了营地后,秦琰才打开了那定国公遣来的信使手中的消息。 信上,定国公刘叔海不仅仅表功自己的儿子和侄儿治疗瘟疫有功,还把自己私自调集兵马包围皇城的目的,说成是为了更好地维持城外的治安,迎接皇帝大驾凯旋归来,而他本人,已经在城门外的疫区侯驾,盼着皇帝早日归来。 秦琰看着那信上的满纸荒唐,气的直摇头:“想当初,定国公之称本是大良建立之初,先祖皇帝秦风封赐当时战功赫赫的大将刘鸣的爵位。刘氏一门也算是将门之后,然而时值近世,竟然没落至此!堂堂定国公府,竟然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亏得刘叔海还敢大肆夸赞他们的功劳和德行!真是大言不惭!大言不惭!” 魏然对那定国公也深感厌恶,过去碍于太子妃刘若昕的原因,即使厌恶不满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丝毫,今日看到秦琰如此痛斥定国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水泽却还惦记着自己保护宋相宜的任务,轻声提醒秦琰道:“陛下,是否要将消息带给宋妃?” 秦琰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告诉宋妃,朕会在城外驻留一阵子,拖住刘叔海,让她速速想办法进城。” “是。”水泽得令后,便飞身上马,风一样地疾驰而去,没过多久便追上宋相宜的马车。 听到水泽带来的消息以后,宋相宜便开始提前琢磨进城以后该选什么地方落脚。 首先,宋府是不能回去的,那里一定已经被定国公刘叔海派人盯着,如果一见到自己出现,他们便会行动,不仅自己会遭遇危险,也会为家人带来横祸。 皇宫,自然也是不能进的,自己虽然曾贵为太子侧妃,但是已经流落在外一年有余,且不说名份上没有资格进入皇宫,就算凭借元旭的身份进得去,此时后宫把持在刘若昕的手中,免不了又会被她算计陷害。 汝南王府也是不能投靠的,汝南王已经外出打仗,汝南郡王妃虽然睿智通达,但是毕竟一介女流,真正面对真刀真枪的敌人,恐怕也罩不住她们母子,更别提还有个宋相若,此番方少逸选择留在漠北,一待便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宋相若必然会把这比账记在自己的头上…… 看来,她只能选择一个可靠,且不起眼的地方了。 想着想着,几乎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海月银楼! 那是炎国商人在大良的据点,苏雅曾经介绍那里的会长给她,说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以去找那个人。 就从当时去买首饰时,定国公府的二夫人说她从来都没听说过那个地方,便可以看出来,海月银楼与定国公府素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来到了育婴堂的门口。 当宋相宜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宋天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表情夸张地大声呼唤着宋相宜,一路从堂门口奔至了院门口,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抱了起来,眼中流出了欣喜的泪水,激动的都不知道如何言语。 落了半天眼泪后,宋天蓝终于哽咽着说了一句:“相宜,我的好妹妹,你总算回来了!快让我好好看看你,还有孩子!” 宋天蓝说着,从宋相宜的手中接过了元旭,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小巧玲珑的五官,不禁欢喜的地破涕而笑:“他的样子,长得真的好像他的父亲,以后又是一个美男子!” “堂姐,这一年来,你过得可好?”宋相宜亦是泪眼婆娑,无论怎样的话语都无法表达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宋天蓝微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还好,不过确实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就是难民突然涌入的时候,堂里的孩子成倍地增多,吃的和穿的以及其他用度都变得十分紧张,多亏了申老板几次捐助,育婴堂的才度过了难关,挺了过来。” “申老板,申陌年?他一直都在帮助你和育婴堂?”宋相宜只知道那申陌年是个怀有一副慈悲心肠的生意人,偶尔布善施德还算正常,要说屡次帮助,长期支持,确实觉得就有些惊讶。 “是啊,就是他,他现在还在堂里呢。”宋天蓝说话的时候,腮边情不自禁地飞起了两团红霞,宋相宜目光犀利,瞬间便捕捉到了眼里,宋天蓝见状忙遮掩,却越发有些略带羞涩的感觉,无奈之际,只好爽朗一笑,拍着宋相宜的肩膀,改换了话题:“看你这一身泥泞,路上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快跟我到堂里去洗漱一下。” 宋相宜随着宋天蓝来到了堂里,确实看到了申陌年,只见印象中纤尘不染,优雅如风的申老板,此刻正穿着一副干净利索的棉麻长衫,高高挽起袖子,在指点几位女工做衣服,这不禁让宋相宜大惊。 “陌年,你看谁来了?”宋天蓝向申陌年招呼着,宋相宜却被这亲切的称呼再次惊到。 申陌年一抬头便看到了宋相宜,不禁惊得一震,忙十分礼貌地与宋相宜相见:“宋侧妃。” 宋侧妃……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申陌年用这样的称呼,着实让她感到暖心,也感觉到了这个商人并不关心朝野之争,在他的心里,没有那种随波逐流、听风是雨的东西。 他的为人通透而真实,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与宋天蓝确实有很大程度的相似。 宋相宜微笑着向申陌年点了点头:“申老板。” 几句寒暄之后,宋相宜越发觉得宋天蓝与申陌年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亲密,便不由自主地频频看向宋天蓝,一直把宋天蓝看的脸都红了,怪嗔她道:“徐姑姑已经备好了水,快和孩子去洗个澡吧,我去准备晚饭。” 说着,便推搡着宋相宜走出了厅堂,来到了之前宋相宜曾经住过的寝房里。 终于得了机会,在宋天蓝将要离开房间之前,宋相宜一把拽住了她,趴在耳边悄悄问道:“堂姐,你和申老板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第502章 宋父失踪 宋天蓝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架不住宋相宜不停缠问,终于在将她按到浴桶后,羞涩地对她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告诉你,现在乖乖地给我洗澡!” 没入了温暖馨香的浴汤中,宋相宜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整个人说不出的舒服,也许是太累了,被这惬意的感觉一冲,竟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她知道,只能暂时休整一下,不能长久贪恋,毕竟时间紧迫,前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做。 为了迎接宋相宜回来,宋天蓝特意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都是宋相宜爱吃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为了说话方便,宋天蓝将饭菜直接端进了寝房里,并关上了门。 用餐的时候,宋天蓝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一边不停地嘘寒问暖,这种亲热的氛围,宋相宜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了,不禁感动得眼眶微潮。 宋天蓝仔细端详着宋相宜的脸,看到她虽然有些消瘦,但比起离开的时候要健康得多,说道:“没想到那个炎国人也算是信守承诺,他到底是把你的病治好了,只是他把你带走这么久,我真的担心你再也回不来了。” “秦琰没有放弃我,如果不是他前往炎国接我回来,恐怕我这一辈子真的就回不来了。” 她没有对宋天蓝细说在炎国的经历,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根本就说不完。 想到那场如同活在梦中的失忆经历,还有炎国皇宫里血腥诡异的经历,宋相宜仍旧心有余悸。 吃饭的时候,宋天蓝看到宋相宜怀里抱着的元旭,不禁想起当年走的时候她带走的鸿钧,便随口问道:“鸿钧那孩子,为何没在你身边,是跟着秦琰呢?” 提起鸿钧,宋相宜不免有些尴尬,在宋天蓝面前,她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做不到很好的掩饰,面对这个问题,她实在无法对她透漏实情,便支吾了一句:“那孩子,不幸丢掉了……” “什么?!”宋天蓝惊讶得睁圆了双眼,“那可是皇子……” 宋相宜尴尬地笑了笑:“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秦琰也知道这件事,我们会一直寻找他的下落,也许有一天他还能被找到,接回大良。” “你把他的儿子弄丢了,他……不怪你?”宋天蓝不可置信地问道。 “她当然是有些怪我的……”宋相宜想起临行前秦琰对她说的那些话来,他只是给了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而已。 宋天蓝看得出,宋相宜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也不便多问,收起了满脸惊骇的表情,对她说:“相宜,现在已经回到了大良,有我和宋府的亲人在,你不是孤身一人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姐姐希望能够帮到你。” 宋相宜停下了手中的碗筷,面色有些沉重,对宋天蓝说道:“堂姐,现在我所处的境况确实有些艰难,刘若昕担心我回来会抢走她的后位,她的父亲定国公刘叔海也一直在朝堂上与我父亲作对,出发前我曾收到过父亲的书信,至今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宋府是什么情况,我也不能贸然回去。 父亲所查的案子,足够让整个定国公府倾塌!定国公断然不会轻易放过父亲,眼下,我最担心的就是宋府的情况,不知道定国公是否已经对父亲出手了。 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定国公以管理难民为由调派的军队,已经包围了整个皇城,连秦琰一时都要忌惮他三分,倘若我稍有不慎被他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我要进城的话,无法带着元旭,堂姐可否帮我把元旭藏起来?” 宋天蓝点了点头:“这个当然可以,我有办法把元旭先藏起来!陌年一会儿要回城,你可以乔装成小厮和他一起进程。至于宋府的情况……” “王牧将军已经前往城内打探了。”宋相宜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我想再等等,然后再乔装进城。” 宋天蓝问道:“你进城之后,要在哪里落脚?” 宋相宜告诉她:“海月银楼,若有急事,就到那里找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是王牧将军回来了!”宋相宜急忙奔了出去。 只见王牧满头大汗,面色忧虑,宋相宜便知是情况不妙,匆匆将其让到了堂内,问道:“将军打探到了什么?” 王牧看了宋相宜一眼,神色中饱含了焦虑和无奈:“据宋夫人所说,宋太傅已经三天没有回府了,人如今也不在宫内,总之不知去向。街上多了很多巡逻的卫兵,听你的长兄宋相承讲,现在京城内部的兵力增多了两倍,来源不明,而皇宫内的御林军也换了统领,只有王顺直将军带领的三千元赤尾营的精兵可以肯定是我们的人。” 宋相宜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皇城内的种种情况,明显是某种不祥之兆的前奏。此刻,她终于能理解,为何秦琰不急着进宫了,许多潜在的危机,原来他早就预感到了。 看来,这一次,她必须要配合秦琰把这场戏演下去,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 目前,秦琰拖着定国公刘叔海在城外探视难民,而她必须马上进城去找到父亲,并为秦琰摸清宫内的情况。 想到这里,宋相宜的计划已经有了粗略的眉目,她轻叹一声问道:“将军可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我娘亲了?” 王牧却摇了摇头说道:“宋妃随陛下返回大良的事情,皇城之内人尽皆知,宋夫人只是与我确认了一番,我并未与其说起你在育婴堂。” “我娘亲可有带些话与我?”宋相宜又问。 王牧靠近了宋相宜,沉声道:“宋夫人让属下转告宋妃,宋太傅失踪八成与定国公有关,让你速速想办法救宋太傅。” “果真是这样……”就连母亲都已经乱了阵脚,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宋相宜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无形中的压力让她气息难定,虽然刚刚吃过饭,整个身体都开始泛起凉意。 第503章 送信定国公府 她无力地回坐在了椅子上,脸色痛苦异常,紧紧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美眸深处闪现着坚定的光芒,起身握住宋天蓝的手说道:“堂姐,我决定了,这就进城!元旭,就拜托给你了!” 宋天蓝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激动盎然:“你放心,就算姐姐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元旭受到丝毫伤害!” 这时,申陌年已经准备好马车要回城了,宋天蓝便与宋相宜关切地嘱咐她道:“相宜,城内危险重重,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嗯。”宋相宜简短地回应着,又同她道了珍重后,便带着两个同样乔庄成店铺小厮的护卫一同随申陌年离开了育婴堂。 由育婴堂通向皇城的路上,随处可见的是衣衫褴褛的饥民,他们成群结队聚集在路边,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里都透着对食物的渴望,手持破碗向过往的行人们乞讨。 然而愿意施舍的人却寥寥无几,宋相宜不禁感到痛心,这可是秦琰的天下啊,这一路上,竟然连个施舍的粥棚都没有看到过,他下令拨出的三十万两白银究竟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申陌年见此状况,亦是一片痛心,对宋相宜说道:“我与商会的一些朋友们,已经组织了好几次募捐,也救活了不少人,可是这大量灾民的饥荒问题,根本不是靠几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的。” 到了靠近皇城的地方,情况略微好了些,灾民的数量少了很多,这大概要得益于定国公从各地调来的兵士们,国家虽穷,这些军人却被养的很好,个个都神气活现,排着整齐的队列,一波接一波地环绕着城墙巡逻。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申陌年对她说:“城门这里主要就是查女人和孩子,我们应该很容易便能通过去,不过听说已经有不少被抓起来的妇女和孩子,具体关在了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进城以后,娘娘你还是要小心为妙。” “嗯。”宋相宜应道。 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到有新增的搜查关卡,城门官已经换成了一个低级军官,手下也全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宋相宜抬头向城门楼上望去,只见城门上密密麻麻的守城士兵,那种阵势不啻于她曾经见过的打仗时的场景。 看来,这定国公是把全部心思都花在了这上面了…… 思忖间,那守城的军官已经将他们的马车拦了下来,看到随行的都是一些粗布衣服的男人,便向坐在车前的申陌年伸出一只手来,也不说话,那意思是:拿银子来,就放你们过去,这个你懂的! 申陌年很无奈,却不得不拿出一锭银子放到了那军官的手里。那军官将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呀咬了咬,验证是足银不假,才装进了自己的腰袋里。 这时,他看到了马车的车棚,便问申陌年:“里面是什么?有没有小孩子?” 申陌年告诉他:“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那军官不相信,自己跳上车去,检查一番后,看到里面真的是空空如也,这才懒懒地一挥手,放了他们过去。 进城的过程,比宋相宜想象中要容易一些,看来乔装是正确的选择,没有把元旭带进来也是对的。 这一次,还多亏了宋天蓝和申陌年。 进入皇城后,申陌年将宋相宜等人送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中,趁巡逻的士兵没有过来,双方便匆匆告别分开。 “宋妃,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真正办事的队伍中,只有一个妃子两个护卫,水泽和王牧自然要征询宋相宜的意见。 “首先要救出家父,这样定国公的手上便会失去牵制我们的把柄,我们才能反被动为主动。这样,我们三人分头行动,请王将军到跑一趟刑部和大理寺探查一番,水将军尽快进宫联系王顺直将军商议如何调遣足够的兵力,我去一趟定国公府探查情况。” 王牧一听便有些担心了:“宋妃,定国公正在四处抓你,你这个时候去定国公府等于自己送上门去,岂不是十分危险!” 宋相宜眼中的神色坚定而自信:“没关系的,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那里,还有我的一个线人,你们二位只管把自己的事情速度办好。” 见宋相宜主意已定,王牧和水泽便点头领命,两道身形如风一般闪过,转瞬之间便离开了小巷。 宋相宜缓步走出了小巷,来到了正街上,她的身上穿着普通的伙计装,头戴着方巾,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大街上异常喧闹,与她此刻黯然而紧迫的心情不同,抬眸望去,整条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如同过节一样,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从偶尔听到的人们的交谈声中,自大良圣驾亲征,攻陷北梁都城的消息传回大良国皇城后,朝廷便下令大肆宣传,戏院和舞楼也日夜开放,改拍了不少新戏新舞蹈,歌颂大良皇帝秦琰的丰功伟绩。 而这一切,应该都是定国公的心思,只有他这样老狐狸一样的家伙,才会行此阴奉阳违之事,表面上在人前做足面子活试图博得秦琰的好感,背地里却绑架朝廷命官,更甚得是,他正紧锣密鼓施展阴谋,试图对皇室血脉下手。 宋相宜来到了定国公府门前,走上了台阶,向持枪守卫的两个门卫施了一礼。 对方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斜着视线扫在她那不施粉黛却清秀异常的脸上,不禁被这小厮的俊秀模样给吸引住了眼球,登时态度便缓和了起来,问道:“你这小哥,长得倒是挺俊的,来定国公府有什么事吗?” 宋相宜故意变了变嗓音,发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低沉:“小的是玲琅轩的伙计,老板派我来送新进的货单给贵府的二夫人,还望两位代为转交一下。” 说着,宋相宜从袖中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货单,那是她在马车上写好的,上面的首饰名称,很多都是炎国特有的首饰名,除了和她一起去过海月银楼的刘府二夫人,别人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 第504章 刘夫人的情报 那兵丁从宋相宜手中拿过了货单,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笑咪咪地对她说道:“好,这个没问题,包在哥哥我身上。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名叫海月。”宋相宜装出一副讨好的笑颜来,又从袖管中摸出了一块碎银子,恭恭敬敬地交到了那兵丁的手上,说道:“多谢大哥,还望大哥多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望夫人多多照顾我家的生意,夫人来得多,小的提成就多。” “嗯嗯,你放心吧,哥哥这就进去把这单子交给二夫人。”那兵丁满意地将银子揣进了兜里,便转身进了府中。 宋相宜看到另一边的兵丁脸上一派严肃的神色,很不友好地看着她…… 脑子飞速一转,便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急忙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更大一点的银子,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那兵丁手中:“大哥,幸苦你们了哈。” 宋相宜这么做,为的是以防万一,毕竟这两个见过自己,免得因为不慎得罪了他们,而坏了自己的事情。 那兵丁立刻便脸上乐开了花:“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你这小子,倒是够懂事的……” 在那兵丁的夸赞之声中,宋相宜搓着手走下了台阶,不紧不慢地拐出了巷尾后,便加快了不方便,赶往海月银楼。 她来到海月银楼的时候,王牧和水泽还没有到来,宋相宜便对值守的伙计说,自己是云光教祭祀苏雅的朋友,想要约见下他们的老板。 那伙计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任何问题,便答应为她通报。 片刻后,那伙计便回来传话说:“姑娘请随我来,我带您去见我们老板。” 宋相宜便跟着那伙计穿过了陈列着琳琅满目各种首饰的前堂,又经过了修建的山石湖水,花草树木齐全的后院,来到了一间书房。 书架上放满了火缡文书写的书籍,房内却没有一人。 将宋相宜带到了地方,那伙计便退了出去,顺带‘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正在她感到心里微微有些不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厚的男声:“你就是宋相宜宋姑娘吧?” 宋相宜闻言款款回头,便见那说话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那人大概有三十几岁,身着炎国服饰,眉眼轮廓、肤发颜色都与苏雅类似,应该是地地道道的炎族人。 看到对方是炎族人,宋相宜的心中反而不那么紧张,平静了下来。 只是,她不明白,这素未谋面的海月银楼幕后老板又是怎么知道她是谁的呢? 还未待她发问,那老板便坦白了说:“我叫文铎,是苏雅祭司的朋友,苏雅祭司曾对我提到过你,他说你是他在大良国唯一的朋友,苏雅的朋友便是我文铎的朋友,宋姑娘与我不必见外。” 见这老板如此敞亮,宋相宜也不再拘谨,本来准备了一些吃关系套近乎的话,看来也不必说出来了,便冲他微微一笑:“多谢文老板。” 接着,她便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这次其实是来求助于文老板,想在文老板这里住几日,待办完了手头几件要紧的事情,便会离开。” 本以为文铎多少会询问一下她要办什么事情,会不会给他的店铺带来麻烦,却没料他只字不提便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宋姑娘想要住多久都可以。” 这下反倒让宋相宜觉得不好意思了:“文老板,我身上牵扯着不少私人恩怨,如果住在这里的话,可能会把官府甚至军队的人引来,怕给您造成麻烦和损失……” 文铎哈哈大笑着打断了她:“宋姑娘不用多虑,我说没关系便是没关系。” 就在这时,伙计来报:“文老板,殿外有人来找宋姑娘。” 文铎听罢咧嘴一笑,一挑眉毛,冲着宋相宜开玩笑道:“这么快就有官府或军队的人找来了吗?” 宋相宜笑道:“有可能是我的手下护卫。” 那伙计看二人一直在猜测,便急忙补充道:“对不起,是小的没说清楚,不是官府军队的人,也不是护卫,而是一位贵夫人,她以前好像来我们店里买过首饰。” “是定国公府的刘夫人。”宋相宜脱口而出,回头恳切地对文铎说,“文老板,可不可以让这位夫人进来,她此番来是有要事找我。” 文铎笑着点了点头,吩咐伙计道:“快让那位夫人进来,另外给宋姑娘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以后店铺周围要加强些防卫,倘有可疑之人出现,立刻报于我知晓。” “是。”伙计应声而去。 宋相宜也匆匆辞别了文莱,前去会见刘夫人。 伙计带着宋相宜和刘夫人来到准备好的客房中,便关上门离开了。 宋相宜看到刘夫人脸上神色焦虑,知道她肯定是有着急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便先为她倒了一杯茶水:“真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能过来,相宜谢谢夫人。” “事情紧急,我不敢耽搁。”刘夫人看着宋相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你一定十分关心你父亲的消息吧。” 听闻刘夫人提起父亲,宋相宜的心不禁激动地跳起来,眼中投射出热切的目光:“刘夫人,可知道家父所在何处?” “你父亲,就在定国公的府上,你不用担心,他老人家好好的,定国公只是想逼迫他答应自己一些条件,并没有为难他。” “一些条件?……什么条件?您知道吗?” 刘夫人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对她说道:“他想让你的父亲劝你离开当今陛下……” 这事情,也是能劝的吗?!听闻定国公刘叔海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来为自己的女儿争宠夺权,宋相宜心中十分生气,她更是了解自己的父亲,肯定是不会答应这种毫无道理的事情。 “定国公就没有想过陛下怎么看吗?就算我主动提出离开陛下,陛下也不可能接受,因为我已经生下了陛下的子嗣。”心中虽然生气,总觉得定国公的要求无理而霸道,甚至都有些说不通。 刘夫人接下来的话,点到了事情的关键上:“定国公早就给你想好了离开陛下的理由。” “什么理由?”宋相宜紧紧追问。 第505章 刘若昕的不堪经历 “理由就是好,你要亲口向陛下承认,你生的孩子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而是炎国人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孩子。” 刘夫人说话的时候,都觉得这样强人所难的手段实在是有些下三滥,一张粉脸上表情十分尴尬。 按理说,这样的理由足以让宋相宜火冒三丈了,但她的反应却让刘夫人感到诧异,她很平静,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怒不可遏,而且是一副略有所思的样子。 “你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感到震惊吗?”刘夫人忍不住问宋相宜。 宋相宜回过了神,对刘夫人道:“很震惊,也很气愤!但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如果说这是刘若昕的主意,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她的手段没有最毒,只有更毒。可刚刚夫人说这是定国公给我安排的理由?!” 刘夫人在听到刘若昕的名字后,脸色变得清冷了很多,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宋相宜不禁嘴角扯起一丝冷笑说道:“真没想到这定国公,竟然也坏的这么奇绝,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原本我也以为,定国公做这样的事情,理由未免有些牵强。可是立后一事,事关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影响到后世几代人命运,他做得如此决绝,也就不足为怪了。” 听宋相宜一番话,刘夫人不断地点着头表示赞同,她是定国公府的儿媳,虽说是定国公府的人,可怎么说也比不了定国公府长公主的地位高贵,她的女儿惨死于刘若昕手中一事,整个国公府没有一个人为她说句公道话,就连自己的丈夫都装作没事人一样,让刘夫人痛心不已。 刘夫人这一口气憋了好几年,如今是怎么也憋不下去了,可她一个人有没有报仇的能力,所以笃定要借宋相宜所面对的这次机会,来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 她巴不得宋相宜立刻就能理清事情的头绪,拿出干净利索的计划来。 看到宋相宜还是有疑虑,便试着想要给她提供更多的信息:“宋妃可知道当时太子妃刘若昕自育婴堂走失之后,到回到大良皇宫的一年时间里,都经历过什么事情?” “我并不知道。”宋相宜挑眉看着她,寻思这刘夫人既然主动提起,想必是知道其中缘由,便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刘夫人便又把一个惊天的秘密告诉了宋相宜:“我听说刘若昕自育婴堂走失后,不久就被土匪给抢走了,土匪头目看中了她的姿色,直接就把她给强暴了,朝廷派人剿匪后,土匪带着她逃离了京城,期间一直严加看管,她么有任何机会逃脱。 后来土匪群里不断起内讧,匪帮之间不断互殴,她又被转手了好几次,期间受遍了各种凌.辱,现在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她最后是通过色诱了一个看门的小土匪,答应和对方私奔才逃了出来,然而这段经历对她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丢人了,她逃出来之后便趁机杀了那小土匪灭口,回宫之后不久,定国公就下了举国遍地有匪便剿的命令。” “这么说,定国公知道他的女儿刘若昕已经不能再生育了?” “是的,这父女二人一丘之貉,为了争到后位,尊严、名节、声誉、良心都统统扔掉了……” “刘夫人刚刚描述的非常详细,你确认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一点不差吗?”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哪里会不相信,我非常相信你的话。只是,这么隐秘的事情,究竟是从谁的口中传出来的呢?就算刘若昕告诉了她的父亲定国公,也不可能让丫鬟们随便听了去吧?……” “宋妃果然是聪明人,我告诉你,那个跟刘若昕一起私奔的小土匪,其实并没有被她杀死!” “说起来,那个小子还是个痴情种,贪恋刘若昕的美色不说,还真对她上了瘾,动了情,命大躲过了一劫,却没有选择逃命,而是跟踪刘若昕来到了京城,当知道对方是太子妃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可怜这孩子一片痴心就跟中了毒一样,还是不肯死心,竟偷偷进了定国公府里当杂役。 前几日,趁刘若昕回府省亲,那孩子便约了她在一个废弃的柴房见面,刘若昕故技重施,假意与之约会,趁其不备又出手要他的命,这一次,一刀扎在了胸口上,直接要了他的命。刘若昕杀了那孩子以后,害怕被别人知道,便匆匆拔出了匕首,离开了现场。 她想,一个杂役的命,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便没有找任何人处理尸体。却没有想到,被我看到了,我没有看到她行凶的过程,却看到了她从柴房出来,慌里慌张逃路的样子,等她走后,我便进了柴房…… 当时的情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情急之中我却发现那孩子手中攥着一样东西。” 说着,刘夫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带血的书信,交给了宋相宜,在宋相宜拿过书信打开看的同时,继续对她说道:“当时,我猜测,刘若昕和这小伙计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也不会起了杀他的心,而我也非常渴望抓到刘若昕的一丝半点把柄,于是,便大着胆子把这东西从那孩子手中拿了过来。 等我看完了这上面的内容,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苍天有眼了!” 那封信此刻被宋相宜展开在了手上,信的背面沾的血渍,因为时间过去很久而变得发黑。 信的内容,也让人感到惊讶,前面的内容像是情书,写的是他如何如何与刘若昕认识的,亲眼目睹了她遭遇了怎样怎样的不幸,其中还重点提到了她被土匪们轮流享用险些丧命,自己找了大夫救活了她,却诊断出她已经不能再生育的事情。 男孩子写道,自己是多么迷恋她的美貌,却又恨自己没有能力得到她…… 而后半部分则写他来到定国公府后内心的纠结,天天盼望着能见到她,却担心见面后,自己肯定会是死路一条…… 第506章 偷梁换柱之计 最终,在见面之前,他提前写好了这封信,将刘若昕这一段不为人知的不光彩的经历全部详述了出来,目的就是让世人知道。 这显然,是因爱生恨的报复行为。 “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儿……”宋相宜看完后,把信递回给了刘夫人,“这是很重要的证据,但是用处不大。” “为何?那男孩的尸体到现在还被锁在柴房中呢!”刘夫人惊异中夹杂着失望。 “因为,当事人已经死了,只要刘若昕咬紧牙关不承认,便可以说是伪造的。” “那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了……”刘夫人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保存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最终竟然会毫无用处,不免有些沮丧。 “刘夫人不要失望,至少有些信息是很有用的,如果不是这封信,我们还真的不知道,她已经不能生育了。” “后宫的女人争后位,为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坐皇帝,如今刘若昕的儿子鸿钧生死未卜,想必她也不会轻易放弃,而且我有元旭,她自然不能用收养其他嫔妃的子嗣来与我争,可她自己又生不了,最终还会把文章在鸿钧身上。” “你是说,她会想尽办法找到鸿钧?!” “对,她会想尽办法找到鸿钧!”宋相宜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异彩。 送走了刘夫人后不久,王牧和水泽便双双来到了海月银楼。 三人开始商议如何从定国公府拯救宋其凤出来。 宋相宜把刘夫人提供的父亲被关在定国公府的情报对两个护卫说了之后,水泽的脸上便现出志在必得的表情:“如今,陛下帮我们把定国公牢牢拖住在城外,是我们实施营救的最佳时机,当然,定国公肯定会在这种时候加强防卫,不过我相信,定国公府不会有身手能与我二人相及的人!” 王牧面色稍有沉虑,说道:“硬打硬拼把人截出来自然是没问题,但是这样会弄得动静很大,定国公很快便会知道消息,万一他采取下一步计划,我们并没有应对的准备,刚刚水泽将军不是已经与王顺直将军碰过面了吗,援兵一时还无法凑起足够的人数。” “那我们只能想办法把父亲大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出来了……” “易容术?乔装?” 宋相宜摇了摇头:“不必用这种办法,我们用个狠点的办法……” 说着,宋相宜示意二人靠近,在二人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二人听后频频点头:“宋妃好主意,就按宋妃说的办!” 是夜,子时过后,三人穿着夜行衣,在茫茫夜色中,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定国公府,偷偷翻墙潜入了院中。 宋相宜打了个手势后,三人便分头行动,王牧和宋相宜前往了关押父亲宋其凤的地方,水泽被宋相宜派去院北的某个地方。 关押宋其凤的地方是个独院,院中有几个守卫在把守,正房里还亮着,灯下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宋相宜一眼便看出那是自己的父亲宋其凤。 忍住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宋相宜随着王牧悄悄避过守卫,飞上了房顶,他们二人自然不敢惊动那些守卫,而是小心翼翼地在房顶上掀开了几块瓦片。 透过洞缝,宋相宜看到父亲形只影孤地坐在桌旁,原本挺拔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微微看到他的一点侧脸,也感觉憔悴了很多,不禁隐隐觉得心疼。 宋相宜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折了几折,用抛暗器的法子从房顶的洞缝中抛进了房内,纸团准确无误,“啪”地一声落在了父亲面前的茶桌上。 她看到父亲的身体有明显的一怔,继而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纸团,向四周看了看,轻轻拆开了纸团。 当宋其凤看到纸团上来自女儿宋相宜的熟悉的笔迹时,明显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身来用目光在房间四处搜寻,然而他毕竟并非习武之人,最终并没有看到房顶上的漏洞。 宋其凤最终收回了目光,开始仔细阅读纸条上的消息…… 读完之后,宋其凤心中十分激动,当下便配合起宋相宜的计划来,将纸条匆匆收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在了床上,提起茶壶倒了一碗茶放在了桌子上。 倒茶是宋相宜指定的暗号,说明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时,趴在房顶的宋相宜和王牧也收到了水泽的信号,只见他蹲在离他们二人很近的,不起眼的一堵高墙上,身上背着一个重重的麻袋,伸出手指向二人比划着:改版的已经办妥了! 宋相宜对他举了一个知悉的手势,对身边的王牧点了一下头,低声道:“王将军,我们开始行动吧。” 王牧点了点头,便从房后跳了下去…… 不过多时,便听到府内有人大声喊道:“抓刺客啊!有刺客!别让刺客跑掉!” 院中看守的兵士们,听到呼喊声,反应各异。虽然定国公一再叮嘱这些人,要牢牢看住宋老头,可是一连多日都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这些人也就精神有些松懈了,乍一听有刺客,不免有些慌乱,更有甚者,竟然还有点发好奇,有几个人已经跑到院门口去张望。 刺客是王牧故意拌的,他故意跑到关押宋其凤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院子里看守的士兵们便纷纷追了他去,只有两个留守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窃窃议论。 宋相宜瞅准了机会,捡起两块石头子儿,对着那二人的后脑勺便是一丢,两人便闷哼着倒了下去。 水泽见状,便背着那麻袋迅速闯进了房中,宋相宜也跟着闪了进去。 “父亲!我们来救你了!” “相宜!”父女二人虽许久不见,宋其凤却也知道,无法在这种场合说太多的话,便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宋相宜答应道。 这时,水泽已经将麻袋了装着的东西倒了出来,宋其凤一看吓了一跳,那竟然是一个死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好像就是这定国公府里的人。 第507章 反转在即 “你们,你们杀人了?!”宋其凤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宋相宜和水泽,问道。 宋相宜摇了摇头:“一会儿再和您解释,现在得委屈您一下,换上这套衣服。” 说着,宋相宜递给了父亲一套夜行衣。 宋其凤拿过那衣服,二话没说便到一旁去换衣服。 同时,宋相宜和水泽,把宋其凤刚刚脱下的衣服给那死尸穿在了身上,然后水泽便将那死尸放到了宋其凤睡觉的床上。 “父亲,趁那两人还没醒来,我们赶快走吧。” 宋相宜说着,便推开门,带着宋其凤逃出了院子,留了水泽在后面“料理后事”…… 来之前,三人已经对定国公府进行过一番仔细摸索,怎样逃离不会遇到守卫,宋相宜心中一清二楚,她带着宋其凤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府墙边上。 看着一丈多高的府墙,宋其凤有些为难:“这么高,为父可上不去啊。” “没关系的。”说话的是王牧,他扮成刺客,引着满府的守卫狂追,把定国公府折腾得一团糟,自己却华丽丽地脱了身,迅速赶到了会合的地方。 说着,王牧和水泽一人抓起宋其凤的一条胳膊,嗖嗖嗖几下便把他带上了高深的府墙,然后跳了下去,落地时尽量轻缓了些,宋其凤却仍旧吓出一头汗来,自己脱险后,他抬头看着府墙,惦记着女儿还在墙内,正欲对两位护卫说快把他的女儿相宜也带过来,便见女儿宋相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府墙上…… 宋其凤惊得张口结舌:“相宜,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功夫了?!” 宋相宜婉然一笑:“父亲,我们先逃走!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讲我的经历!” 宋其凤点了点头,脸上的惊讶之色依旧没有退却,便被水泽和王牧再次挽住了双臂,就着夜色飞奔了起来…… “救火啊!快救火啊!” 成功逃脱的四人跑出定国公府不远后,便听到府墙后面传来了呼喊声。 “水将军能保证那尸体被烧得认不出模样吗?”宋相宜问水泽。 水泽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这种事干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从未失手过,等明天火灭了,定国公老贼一定会认为是宋公被烧死了!” 宋相宜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地宽慰身边的父亲道:“父亲放心,那定国公老贼肯定不敢对人说大良国宋太傅在他的宅子里被人活活烧死了。他一定会比做贼还心虚,拼上老命也得去掩藏这件事情!” 宋其凤此时也知道这几个孩子用的是什么办法,只是对那个年轻人的尸体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问道:“相宜,那个尸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那是定国公府里的一个杂役,被他的主子给杀了,弃尸在一间柴房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管,我们只是直接搬来用而已。” 听宋相宜这么一说,虽然还是不明白她怎么知道定国公府里死了个杂役,宋其凤多少还是放了心下来:“那就好,虽然是为了就为父,可也不能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料宋相宜却道:“父亲,定国公父女二人,为了把我打败,可是什么阴招损招都用上了,如果有一天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必然不会任他宰割!” 听着女儿的激愤之辞,宋其凤不禁想到了这一切是非的缘由,心中一股歉意油然而生:“相宜,说起来都是为父的错……为父现在觉得,当时真不该……唉!” “当时真不该让我嫁给秦琰对吗?”宋相宜说出了父亲没有说出口的半句话,又对宋其凤说道,“我与秦琰已经经历了数次生离死别,现在已经是心心相印的夫妻了。该说抱歉的不是您,而是我,父亲,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您完全是因为受我的牵累而被卷了进来的!” 从来没有想到过,女儿宋相宜一年不见,竟然会有这样大的转变,宋其凤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他感到惊讶、不解,也感到担心、迷惑,但终归是很欣慰,真的很欣慰。 四人疾步如飞,不多久便来到了海月银楼,为了好好惩罚一下定国公,让他在心惊胆战之中多难受几日,宋相宜暂时将宋其凤安排在了海月银楼居住。 而王牧当然便出城去与秦琰报信。 再说秦琰待在城外的两日,定国公一直拖延着时间,以各种理由带着秦琰到处转悠,还不停地提起立后的事情,一直强调一定能把鸿钧找回来。 每次他提起鸿钧,秦琰的心中都是苦乐交融,然而此事上,宋相宜如何做确行事是一回事,他打心眼里相信她,也隐约猜得到她最终会选择如何的做法。 但是对定国公提出的,寻找鸿钧一事,却无比得不耐烦。 得知宋其凤已经被宋相宜救走的消息之后,秦琰便要结束对难民的巡视,下令回宫。 出人意料的是,定国公这一次竟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他对秦琰说:“老臣出来时日已多,也该回府中料理些家事了。” 秦琰明明就知道定国公口中所说的“家事”便是昨夜“宋太傅在定国公府上被烧死”一事,却故意问定国公道:“哦?!什么家事岳母大人操持不了,一定要您回去呢?再说不是还有管家吗?” 定国公自半夜里得到了宋其凤被烧死在自己府中的消息后,一直便没有在睡着觉,清早起来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被秦琰这样一问,更是觉得一脑袋浆糊,随口便扯出一件事来搪塞:“我那小孙女年龄也不小了,该给她找个人家了,前些日子林贵妃亲自为养子秦瑜跑到我这府上来求人,我却觉得不着急,但也拗不过王妃的心思,终还是答应回去与夫人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定国公说道这里,似乎觉得话说的有些不妥了,那秦瑜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婚嫁大事可是要有皇帝御赐才行,只好对秦琰汕汕地笑了笑:“陛下,老臣不妨就在此地请求您准可这份姻缘。” 第508章 圣驾回宫 秦琰看着定国公闪烁不定的眼神,淡淡笑道:“您的小孙女我曾见过一两次,很是漂亮聪慧,现在也就十三四岁吧?” “正好十三岁。”定国公说道。 便见秦琰轻轻蹙起了眉,思忖着说:“皇弟秦瑜可是跟朕差不多的年纪,而且多年来数病缠身,身体一直虚弱不堪,太医也都说他活不了多久,您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不觉得可惜吗?” “额……老臣……倒不这么觉得,秦瑜殿下虽然体弱多病,但为人端直,清善,生辰八字与臣的小孙女非常相合,是天造地设的姻缘……”定国公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勉勉强强,一张老脸都险些憋红了。 秦琰看着他那囧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吧,既然这样,那朕当然要成人之美了,待朕回宫后,便下旨赐婚。” 定国公闻言急忙谢恩:“多谢陛下隆恩!” 二人继续向前走,越王远的地方,灾民越来越多,情况看上去越来越糟,秦琰的一张冷脸上表情如同凝了霜,定国公刘叔海的心中也是战战兢兢,一边害怕秦琰突然降罪数落他赈灾失败,一边担心着宋其凤的死会不小心走漏风声,让自己担上谋杀朝廷命馆之罪。 就在这时,头顶的吴云渐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看似又有一场雨要来临。 定国公急忙趁机劝说秦琰回朝:“陛下,老臣觉得这天可能要下雨了,咱不如暂且巡视到这里,先随老夫回去避一避,如何?” 秦琰知道他心怀鬼胎,便轻轻一笑,说道:“好吧,那今天就暂且到这里,这受灾情况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明日也不必再查了。这里的事情,还要继续辛苦刘国公了。” “不敢,这是臣应尽之责。” 定国公听秦琰这么一说,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既欣喜又颇有些担心,欣喜的是终于能让秦琰回宫去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得以实施的机会,担心的还是宋其凤被烧死一事,倘若这事情真传了出来,被秦琰知道,他长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秦琰看着在自己面前假意听话,低着头作揖的定国公,眸底已经泛起了冰霜,伸手唤来了魏,冷冷吩咐道:“起驾回宫!” “是!” “臣恭送陛下!” 一直到秦琰的车架离开了很远,定国公才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因为紧张,他的整张脸惨白,浑身的衣衫已经被一身冷汗湿透了。 秦琰刚一回宫,便见到了王牧,得知宋相宜已经用偷梁换柱之法救下了宋其凤,不禁夸赞道:“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难怪定国公刘叔海=会紧张成那个样子。” “启奏陛下,王顺直王将军求见。”太监在门外报道。 “让他进来吧。” 秦琰手下的人皆是兵贵神速,行动效率。王顺直刚刚得到秦琰回宫的消息便赶了过来。 见到王顺直,秦琰直接便问道:“如今我们手中有多少兵马?” 王顺直道:“据臣暗中细查,如今皇城内能听命于陛下的兵力,只有原赤尾营的将士们加上在我手上掌握的部分禁军,一共……三千人。” “怎么这么少?”秦琰没有想到,一趟出征回来以后,连皇城的军队都出现了分裂,不禁十分恼火,拍案道,“整整三万御林军,现在听得是谁的指挥?” 王顺直提醒道:“陛下忘了吗,御林军统领一直由定国公之子刘卫东担任。” 秦琰伸手按着太阳写,在龙座上坐了下来,片刻后对王顺直和魏然下达了命令:“王将军,你带上一部分人,全城范围内寻找宋其凤。魏然,你去海月银楼,速接宋妃母子回宫。” “是!”二人得令后立刻便出发。 这时,一阵花香的芬芳从殿后传来过来,秦琰感到精神一清,心中虽然早就猜到了会是谁,依旧侧了眼眸问道:“谁在那里?” “陛下,是臣妾。”身后传来刘若昕尖细而婉转的声音,“臣妾听说陛下回宫了,便迫不及待赶过来见陛下,这一年多,臣妾对比下,甚是想念……” 说着,刘若昕跪下向秦琰行礼,秦琰淡淡扫了她一眼,道:“爱妃平身吧。” 一来到秦琰身边坐下,刘若昕便忍不住问道:“陛下这一趟去炎国,可找到了我们的孩子鸿钧?” “没有。”秦琰手中拿着折子,似在专心地看着,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刘若昕其实早就派人打探过消息,知道秦琰没有带鸿钧回来,可是听到这两个字从秦琰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感到心中一凉,尤其是秦琰那种毫无动容的态度,让她感到心中不悦。 “陛下,真的仔细找过了吗?”刘若昕心有不甘地问道。 秦琰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眼看向她:“爱妃是在怀疑朕,对亲生儿子不够用心吗?” “不,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思子心切。”刘若昕说着,抬袖抹了抹眼中已经掉下了眼泪,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听说宋侧妃这次跟陛下一同回来了,也带了孩子,臣妾还没有见过她。不知她现在人在何处,陛下何不将她接进宫来,臣妾也好照顾她们。” 秦琰看着眼前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一眨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再次勾起了笑,随即便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宋相宜离开大良太久,朕准许她先回府去看望家中亲人了,反正她还未册封,进宫一事先不着急。” “陛下准备如何册封于她?”刘若昕终于接着话,忐忑地问出了自己最最关心的问题。 秦琰笑了:“自然是按宫中的规矩和以往的前例来册封,爱妃有什么意见吗?” 刘若昕的心中,此刻如同被冷冷的刀刃划过一般,滴着血……心道:秦琰,我是你的正妃,你也没有按规矩封我为皇后啊! 然而,有怨言有不满也只能是在心中憋着,这样的话,刘若昕在秦琰面前,始终没有胆量说出来。 第509章 诱敌,以身涉险 “爱妃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先去休息吧。”秦琰提起了笔,在一个折子上开始批注。 “是。”刘若昕起身退下了台阶,临走时又慢慢回了头,一双媚眼含羞抬起,对秦琰道,“陛下刚回宫中,千万不要累着,今夜早些就寝吧,臣妾等着陛下。” 秦琰看着她,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去吧。” 待刘若昕返身走出了大殿,秦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便腾起了一阵厌恶的神色。 同一时间,在海月银楼,宋其凤已经按照宋相宜的计划,写好了一封家书,家书的内容便是告诉家里人,自己已经脱险,并且见到了女儿和外孙,现在和她们一起在育婴堂,让文佩兰和宋相承、宋相应勿要挂念。 宋相宜看着信,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宋其凤终于不解地问道:“相宜,为何一定要做这一封伪信?你说我们在育婴堂,以你娘的性子,飞带着你大哥和你四个前往育婴堂不可啊!” “父亲,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那定国公刘叔海现在肯定料定您已经葬身火海,不知心焦到什么程度,如果我预料的没错,他的身后还有更大的阴谋,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给他不断提供条件,让他的阴谋都暴露出来。” “除了想为他的女儿争夺后位,难道他还有其它的阴谋?” 宋相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据刘夫人的情报,刘若昕已经不能再生育,现在皇子鸿钧人又找不到,就算她当了皇后,最终也只能走当今太后冯婉的老路,领养扶持别的妃嫔的孩子。 虽然能借势威风一辈子,刘家却无法融入皇家的血脉,况且有冯婉的前车之鉴,定国公一定会担心刘若昕会一个不慎葬送了整个国公府,毕竟她在智谋上可比不上当年的冯婉。” 宋其凤觉得宋相宜的一番分析十分有道理,点头说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只是,你确信消息一定会传到定国公府吗?” 宋相宜看着父亲,欲言又止,一时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才对父亲说道:“父亲,有宋相若在,这消息会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到定国公府去。” 宋其凤一脸诧异的表情,似乎不太相信宋相宜说的话,转念又一想到过去发生在姐妹二人一直不和,便问道:“在炎国的时候,你们姐妹二人见过面?” “何止是见过面。”宋相宜看着父亲的眼神郑重起来,“父亲,事到如今,整个宋家都将陷入危机,我也就不再给她留脸面了。 我在炎国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对我下毒手,初到炎国时,她派人砍断藤索害我坠下悬崖,快要生产的时候又派人在楼梯上做手脚,害我险些摔下楼梯,还有一次又一次买凶刺杀……我也不明白,她为何对我来得这么大的仇怨。” 听着宋相宜一桩桩数落宋相若的罪状,宋其凤痛心疾首:“为父也没有想到,相若竟会如此执迷不悟,对亲生姐妹下如此毒手!也怪为父和你娘管教失当啊!” “父亲,你和娘亲都被她的表象所蒙蔽了……”宋相宜淡淡地说着,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些都过去了,暂且不提也罢,反正我和元旭命大,都挺过来了。” 回忆过去,难免会沉浸在痛苦之中,宋相宜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宋其凤的表情格外落寞,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突然觉得让这样一个老人,体会两个亲生女儿你死我活的互相伤害,本身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便不再说下去。 “父亲,我们继续说眼下的事情吧,宋相若的眼线,一定告诉了她我已经回到京城的消息。我听刘府的二夫人讲,她之前一直跟刘若昕来往密切,也知道刘叔海的一些动向,如果您的家书被她看到的话,她肯定会将消息传给刘若昕的。” “好吧,这一次情况特殊,就这样做吧,反正,以后我宋其凤权当没有宋相若这个女儿了……” 宋其凤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话听在耳朵里,痛却纠缠在心里。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如果不是犯了太过大逆不道的错,也不至于逼迫当父母的选择与其用断绝关系。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为父这次,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宋其凤一直泪汪汪地看着宋相宜,话音哽咽道:“相宜,你受苦了……为父,对不起你!” 宋相宜急忙上前扶持着他:“父亲,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和阿娘辛苦把我们养大,对我们姐妹都是一样的用心教导,但人各有其心性,每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却不是你们能够控制的,千万莫要再自责了!” 父女二人说话间,楼外的夜色已经渐深,等到宋相宜派了人将家书送往宋府,魏然也来到了海月银楼,带来了秦琰的话,准备接宋相宜和元旭秘密回宫。 “元旭还在育婴堂。”宋相宜想起秦琰还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便对魏然说,“魏将军,麻烦你带我们父女前往育婴堂。另外,你回去告诉陛下,我暂时还不能回宫,我要以身涉险,让定国公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让陛下等着我的讯号,到时候及时派人到育婴堂来取证便可。” 魏然面有难色:“宋妃,京城现在兵马有限,我怕到时候你真的有危险了,反而没有力量前来救护,那样的话,可就不好了。” “但是,我若就这么悄悄地回去了,便再也无法分散定国公的注意力,到时候他会直接把矛头对准陛下,同样还是兵力不足,那样更危险。” “宋妃此言倒也不无道理。”魏然挠了挠脑门道,“那就依宋妃的意思,我们继续耍着刘叔海这老儿玩儿!我现在就送你们去育婴堂。” 茫茫夜色中,一行人悄悄从海月银楼的后门离开,前往了北郊的育婴堂。 同一轮如钩的冷月下,贵妃刘若昕的车架出了宫。 马车的华座上,刘若昕心里憋着火儿,吊着一副苦瓜脸,刀芒一样的眼光飘忽不定,如同能杀人,连同坐在车里的美云看了她都吓得直哆嗦,吭气都不敢吭。 第510章 守陵的太贵妃 今夜,刘若昕本来是想要为秦琰侍寝的,哪知在寝房一直等到了深夜,都不见秦琰到来。 丫鬟美云劝她:“贵妃娘娘,陛下准是忙着批折子忘记了,要不,奴婢去紫宸殿看看?” 刘若昕站了起来,一脸的焦灼和怨愤,命令美云给她换衣服:“本宫亲自去,我到是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折子要批。” 主仆二人来到了紫宸殿,经太监通报后,秦琰允许刘若昕进入了殿中。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秦琰并没有在批折子,而是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待着,案上放了一碗清茶。 “陛下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听到刘若昕的声音,秦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要说烦心事,也有,就是宋相宜该如何册封,她为朕辛苦诞下一子,有在外艰辛流浪一年,着实不易……朕也想封她为贵妃,爱妃觉得怎么样?” 刘若昕顿时便呆在当场。 觉得怎么样?秦琰竟然再问她觉得怎么样?她心中恨恨地想着,她当然觉得这不怎么样了! “臣妾觉得不妥,臣妾是正妃,封了贵妃,宋相宜是侧妃,也封贵妃,这当然不妥了。” “那就等鸿钧找到了,再说吧。”本来,秦琰的心中就是这么想的,宋相宜把着鸿钧的下落不告诉他,他也只能等事情都平息了,再议册封之事,可是刘若昕一见他的面就提起这件事情,着实让他很心烦。 秦琰知道,他这么一说,以刘若昕的性子,铁定又得生上十天半个月的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刘若昕的脸,当时就变了色,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开始有些发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好了,父皇的祭日快要到了,如果有空不妨代朕去帝陵祭拜下父皇,也别总想着这些事了。” 秦琰说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沉沉的,刘若昕知道他是生气了,态度瞬间便蔫了下来,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殿门。 每次看到秦琰生气她都会害怕,每次雄赳赳气昂昂去找秦琰论理,都会雷声大雨点小,最终被几句不相干的话挡回来,连刘若昕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竟十分痛恨这样的自己了。 “美云,你觉不觉得,其实本宫是个很懦弱的人。” “不啊,娘娘才不懦弱……”话刚一出口,美云便看到刘若昕两道带霜的目光向她射来,忙改口道:“啊,是是是,娘娘在陛下面前,确实是有些怯懦,不过奴婢觉得这也正常,毕竟陛下是天子啊,这普天下的人,都要在他面前低头的,不是么?” “除了宋相宜……陛下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随和的很……” 过去那些看着秦琰和宋相宜恩爱相悦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刘若昕的心中便顿时充满了危机感。 “不能让她进宫,不能让她再得逞,贵妃……哼,贵人都不能给她!”刘若昕的脸色又突然变化,看上去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阴沉,她命令美云道:“告诉车夫,前往帝陵。” 美云吓了一跳:“帝陵……这么晚了……娘娘,你没有说错吧?” “本宫说去就去,费什么话!”刘若昕怒道,“你这个呆瓜,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中用点!” …… 刘若昕前往帝陵,不过是借了替秦琰祭拜先帝的幌子,实际上她要找一个人,林太贵妃。 自正衡帝驾崩后,林太贵妃便一直为其守陵,秦瑜也离开了她,搬进了御赐的王府,而宋相欢和小王爷依然和林太贵妃住在一起。 见到刘若昕后,林太贵妃十分喜悦,刘若昕也对林太贵妃十分礼貌,因为父亲定国公刘叔告诉过她,林太贵妃是他们的盟友,在对付宋家的斗争中,会助他们一臂之力,让她凡事多向林太贵妃请教。 刘若昕呢深夜前来帝陵见林太贵妃,便是为了请教如何对付宋相宜的事情,而且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二人见面后,一切心知肚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林太贵妃先是提起了秦瑜的婚事,二人相谈甚欢,谈着谈着,便谈起了刚刚回宫的秦琰,还有尚未回宫的宋相宜。 说起秦琰,林太贵妃问刘若昕:“陛下回宫后,可曾去冷宫见过太后冯婉?” 刘若昕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陛下回宫后一直没有离开紫宸殿,应该没有去过冷宫,也没有见过皇太后,太贵妃为何提起这个?” 林太贵妃脸上的笑容却颇为神秘,轻而易举便将自己的目的掩饰了过去:“刘贵妃你过去也和皇太后亲厚,现在总是往我这礼跑,如果让皇太后知道了,可不太好。” “太贵妃放心,我是不会让皇太后知道的,我一直听从您的吩咐,远离冷宫。再说,她现在在冷宫里,眼睛和耳朵也不至于还伸得那么长吧。” 看着刘若昕蹙着眉的样子,林太贵妃笑了:“有没有那么长,谁都说不准。” 林太贵妃含着笑顿了一顿,又说道:“对了,我明日想到宫中去见见秦琰,你能为我把准个时机吗?” 刘若昕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见陛下可是要有理由的,太贵妃可有重大的事情?” 林太贵妃淡淡一笑:“当然了,我去为我那养子秦瑜求纸婚书,这个理由足够大了吧?” 听闻是这件事情,刘若昕想起父亲说过,明明要先找找鸿钧的下落,再提这件婚事的,然而林贵妃看上去却很焦急,不禁觉得有些迷惑,便问道:“林太贵妃可是与我父亲已经定好了婚礼举行的时日?” “自然是越快越好了。”林太贵妃笑道,“趁现在的形势正对我们有利,越早结亲,越早安心。” 刘若昕没有将林太贵妃的话往别处想,只当是说的是父亲与宋府相争之事。 林太贵妃看她一副不是很在焉的样子,便笑着宽慰她:“这件事有我和你父亲操持,你就不要操心了,陛下现在回来了,你把陛下是守紧了就可以了。对了,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第511章 赐婚齐王 “哦,还没有……”刘若昕道。 “也要盯紧了,现在可是最为紧要的关头,必须提防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必须一举成功。” 林太贵妃说着,眼眸中便迸发出了两道精光,刘若昕心中却对这种朋党之争的事情没有多大热度,她关心的更多的是自己的未来。 “太贵妃,如果你和父亲能够联手打败宋其凤和宋相宜,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能当皇后了?” 林太贵妃爽然一笑:“当然,我们如此精心策划,为的就是让你做皇后,所以,你一定要把该办的事情办好,把该看的人看好。” “晚辈知道了。” 等到二人聊的差不多了,夜也已经浓深,刘若昕便留了下来。 前往客房的时候,路过一个小院子,她看到有小孩子的衣服晾晒在院中,便想起来,送相欢和她的孩子也住在这里。 等到林太贵妃把她送到了房中,正欲转身离开时,刘若昕叫住了她,警惕地问道:“太贵妃,我们这样见面,若是被太华嫔知道了,她该不会去往宋府告密吧?” 林太贵妃抬眸瞟了一眼隔壁住着太华嫔的院子,此刻屋里的人皆已经入睡,院中已经一片漆黑。 “若是她知道了,肯定要去告密的,毕竟她也是宋家的人啊。”林太贵妃淡淡地说着,“不过,本宫倒是有办法让她离开。” “什么办法?”刘若昕好奇道。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早就想回家看看亲人了,不如……我们就成全了她。”林太贵妃笑着,笑容中却透出丝丝阴冷。 “太贵妃果然是精于计谋之人,难怪能在这皇宫中隐藏了这么久……”刘若昕说着,却看到林太贵妃的脸色不太对,忙改口道,“太贵妃不要介意,我一向心直口快,偶尔说话不注意方式……不过,晚辈是真的很佩服您,我要是有您这城府和手段,早把宋相宜那个小贱人收拾妥当了。” 林太贵妃淡淡地笑了,夜色中她的笑声显得有些凄凉:“不用担心,宋相宜很快便会落到你的手里,任你收拾,你就等着如愿以偿吧。” 刘若昕终于满意地与林太贵妃道过夜安,各自回屋休息。 翌日,林太贵妃便与刘若昕一同进了宫面见秦琰。 得知自己的爱妃刘若昕刚刚领了祭奠先皇的任务,便连夜前往帝陵,秦琰大大赞扬了一番她的体贴之心,懂事又有孝心。 林太贵妃见秦琰对她和刘若昕一起进宫的事情,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疑问,自己便省去了一番解释,不禁感到心中放轻松了些。 接着,他便向秦琰递上了为养子齐王秦瑜向定国公家的孙女求婚的表书。 秦琰拿起表书,缓缓过目,心中却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联姻一事,使定国公刘叔海和林太贵妃竟一个比一个急,想着这事,嘴角便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来。 就在秦琰看表书的时候,林太贵妃仔细端详着秦琰的脸看,不时眯缝着眼,不时微微蹙着眉。 刘若昕看到林太贵妃奇怪的样子,便问道:“太贵妃,你……你怎么了?” 林贵妃猛一蹙眉,丢给她一个“安静,别乱说话”的眼色,刘若昕便乖乖闭上了嘴。 “好吧,朕同意了!希望朕能早日喝道喜酒!”秦琰看过了表书,脸上的表情十分欢悦,似乎很是赞同这门亲事,提笔便在书上签批了自己的祝福。 “多谢陛下赐婚!”林太贵妃一张虽然衰老却不失优雅气质的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我这就回去安排婚事。” 秦琰倦怠的脸上也扬起了笑意:“太贵妃不用太过劳累,朕稍后会正式下旨,让礼部的人办理此事。” “多谢陛下!陛下如是繁忙,我就不在这里搅扰了。”林太贵妃客气地告辞,起身出殿。 “若儿,代朕送送太贵妃。” “是。”秦琰一声若儿,让贵妃刘若昕心花怒放,在她的记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自己了。 刘若昕送林太贵妃出了殿外,又走了很远,分别时,林太贵妃继续叮嘱刘若昕道:“我这就去你父亲那里了,如今宋家一定也在盯着我们,人多眼杂的,该避讳还是得避讳,你快回去吧,秦琰那里,一定要盯紧了,有个风吹草动的,一定要及时放出消息来。” “我明白的,太贵妃,您走好。” 不知为何,刘若昕觉得太贵妃似乎有些事情在瞒着自己?她再笨也能看得出来,刚刚太贵妃前去见秦琰,不只是为了呈秦瑜的请婚书表一时,她分明是在探查别的信息,可是却对自己只字不提,真是不够厚道,没有诚意…… 想到这里,刘若昕觉得自己分明就是被轻视了,朝着林太贵妃的背影低声咕哝了一句:“得意什么?!哼,忍了二十年,能耐那么大,最后不还是得攀着我们定国公府。哼!将来这皇后之位可是我的!老狐狸精,现在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当了皇后,就让你继续守一辈子帝陵!哼!” 再说林贵妃出宫之后,便匆匆赶回帝陵,等她回去的时候,定国公刘叔海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见刘叔海,林太贵妃那清新寡淡的面容上,笑容立刻便敛了起来。 她这脸色让刘叔海捉摸不定,跟在她身后,急急追问道:“你这次进宫,到底有什么收获?秦琰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林太贵妃瞥了他一眼,却不急着告诉他消息:“怎么,你现在就开始心疼你那皇帝女婿了?” 刘叔海听闻此言,急忙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将林太贵妃扶坐下来,诱哄道:“哪里是这样……我这不是在关心我们的大计嘛!” 林太贵妃挑眉看了他一眼,伸手抚了一下他已经略发苍老的脸,淡淡地笑了起来:“想想这也二十多年了,我们忍得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看到太贵妃脸上透露出来的欣喜之色,刘叔海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我知道你熬得不容易,快告诉我,那秦琰到底有没有中毒?” 第512章 圣器之毒 “有啊,我已经看出来了,就跟当年的英贵人一样……那是他们炎国皇族血脉,经过圣器认祖归宗后,都要染上的病。” “那这么说,他命不久矣了?”刘叔海问道。 “对啊,所以秦瑜终于是有机会了。”太贵妃脸上一派轻松得意之色。 然而刘叔海却半天没有接下文,林太贵妃不禁扫了他一眼,只见他紧皱着双眉,反倒一副愁苦之态。 林太贵妃顿时有些不悦:“怎么,得到了这样的好消息,你却依旧不开心?还是说你并不甘心?!” 面对林太贵妃咄咄逼人的眼神和话语,刘叔海一顿叹息哄劝:“不是不是。” 林太贵妃却沉了脸,继续道:“你那外甥鸿钧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你再这么犹豫下去,会让秦瑜也错过机会!等到宋相宜带着孩子杀回来,必然要争夺这皇位的继承权,再想抢机会可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刘叔海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甘心啊!反正宋其凤已经死了,就算宋相宜回来了,也没有人支持她的!我们不妨再等等,炎国那边曾经传来消息说,鸿钧就在炎国皇宫,迟早能找到的!” 林太贵妃冷冷嗤道:“这消息你半个月前就说过了,一直都没有后续,你派到炎国的那些人说不定都已经被灭口了!还有必要傻等下去吗?!” 刘叔海闻言苦笑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就不盼着我的事顺利呢!” 林太贵妃站了起来,背对着刘叔海,沉沉说道:“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抓紧时间让秦瑜和朵儿的婚事办了,然后便进行下一步计划!” 刘叔海知道,计划的最后的一步,关系到的是大良皇位的继承人选定,可是外孙鸿钧至今没有下落,女儿刘若昕又不能够再生育不说,秦琰也得了绝症…… 林太贵妃的话如刺骨冰刃一般传进了他的耳朵:“究竟是选择扶持秦瑜,还是等着宋相宜的儿子继位,让那个一直和你女儿相争的人,继续在你们的脑袋顶上作威作福,你自己好好琢磨一番吧!” 刘叔海的眼底深处腾现出一丝异色,口中喃暗道:“是该好好琢磨一番了……” 下午,老天爷脸色突变,又是一阵阴雨来袭。 雨过之后,大良皇宫的景色变得一派清新,就连一直蜗居在冷宫里的皇太后冯婉,也不免有了到外面透透气的想法。 她身着素衣,来到了殿外的院子里,嗅着草木散发出了阵阵清芳,捻起了手中的一串佛珠。 忽闻身后传来几分悠闲的脚步声,冯婉循着声音转身看去,看到了来人的面孔,不禁心中一震,手中的佛珠也掉了下去。 她欲弯腰去捡那佛珠,却不料对方比她快了一步,已经将那珠子捡了起来,放在了她的手上。 “陛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冯婉抬头看着秦琰,只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憔悴了许多。 “几天前。”秦琰应着话,目光落在了冯婉断臂那条空空的衣袖上,“母后近来身体如何?” 冯婉点了点头:“还好,就是老毛病总犯。” 秦琰伸出了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手中那熟悉的瓷瓶让冯婉眼中一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秦琰:“你,你去了云光教?” 秦琰点了点头,把药瓶交到了冯婉仅存的一只手中,对她说道:“云光教前任教皇已殁,这是世上仅存的解药了,儿臣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冯婉本以为,秦琰当初没有杀她,而是把她打入了冷宫,已经是看在了二十年养育之恩的份上,没有想到他前往炎国,还顺带给她带回了解药,心中不禁一暖。 “我本以为,你会恨我入骨……你母妃的死,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过失……” 想到了英贵人,冯婉忽然挺住了话,猛地抬起眼睛,看着秦琰,仔细打量起来。 秦琰觉得很是诧异,当日在紫宸殿林太贵妃也曾经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明白,她们究竟是在看什么? “母后,你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冯婉收回了目光,没有回答,思忖了一阵,反问他道:“皇儿此番前往炎国,可是查清了自己的身世?” “是的。”秦琰有些奇怪,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些? 疑虑很快便解开了。 冯婉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问秦琰道:“可是用皇族的圣器进行了血检?” “不错。” 冯婉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瓷瓶还回到了秦琰的手里,秦琰感觉到她的手有些颤抖,又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便问道:“母后,你这是为何?你的病不治了吗?” 冯婉苦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圣器在血检的时候会在你的身体里中下一种毒药,只要是南氏后人的血脉都会中毒,倘若不按期服用解药,便会暴病身亡。” 秦琰一脸发蒙,摸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中了毒?!我怎么不知道……” 冯婉又道:“你的眼眶上已经出现了细小的乌斑,确实是中了圣器之毒,如果不服用解药,十天之内必会暴病!” 秦琰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婉:“不,不可能,我亲自去过云光教,云光教的祭祀并未说起过这些。” “云光教为了同炎国皇族维系同盟关系,在圣器制造之初,注入的毒咒。这个秘密,云光教的小辈们是不可能知道的?!倘若前任教皇没有来得及把这个秘密告诉下任教皇,便谁都不会知道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南氏后人,为何也会中这种毒?”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听你母亲亲口所述,我之所以也会中此毒,也是拜你母亲所赐。”想到过去的事情,皇后冯婉神色有些凄然,“你的母亲……她是个巫女,当年,她预感到了我一定会杀了她,所以在临死之前,她找到机会给我下了毒。详情太过复杂,以后有机会,慢慢再告诉你。现在,你赶快吃下一粒解药!” 秦琰打开瓶盖,倒出了两粒解药,自己吞了一颗,把另一颗递给了冯婉,冯婉怔住了…… 第513章 藏得最深的人 冯婉没有去接了秦琰手中的解药,看着那红红的药丸,脸上有些欣慰的笑:“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先帝和我便知道了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她是南国后人,前来大良是为了刺杀秦氏血脉。但她爱上了你的父皇,最终没有下得去手,反而在大良皇宫里留了下来,并生下了你……一切似乎都是注定的,灾难是注定的,仇恨是注定的,死亡是注定的,就连如今的偿还也是注定的……” 秦琰便问道她:“你说的偿还是什么意思?” “那教皇与你母亲之间,曾有过很深的交集,所以他一直违背炎国皇室的意愿,把解药按时送到大良。我身上的毒,是当时你母亲用自己的血下的毒咒,可惜她没有想到,我会在她死后冒充她的身份,向云光教教皇求取解药。我虽然冒着她的名活了这二十几年,却也代她尽了一番义务,将你养大成人。如今你中了同样的毒,自然也需要这解药,而我,也该走了。” 这一刻,秦琰看着她那摸样,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对她说道:“这解药,你我一人一半吧。等过了眼前的这一关,我便再去一趟云光教找祭司苏雅,看看能不能重新炼制解药……” 皇太后冯婉笑道:“没用的,别再轻易离开大良了。再说,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没什么区别,而你是一国之君,这解药你留着吧,一个月服用一粒,这一瓶药大概可以维持十几年吧,十几年的时间,云光教的人也该能研究出炼制解药的方法了。” “可是……”可是,还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他因生母的死而恨过冯婉,可是整个成长的过程中,却依然是这个女人充当了母亲的角色,若真的拿走解药,就像亲手杀人一样,他还是于心不忍。 皇太后冯婉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对他说:“当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寿,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都想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可还是难免顾虑,这二十几年过的着实纠结。只要你不再因你母妃的事情记恨我,我这一生就已经很知足了……” 皇太后冯婉笑着,像一个真正慈祥的老人,似乎真的放下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确实又惊讶于她的转变,只是他不敢相信,冯婉这个一生在大良国后宫呼风唤雨的女人,经历过那么多大起大落,早已习惯了了权力在手的滋味,真得能说放下就放下。 “我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都可以就此了结,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否还在因为冯家的事情,嫉恨宋相宜?” 冯婉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现在想来,冯家的事,是我兄长行不义在先,食恶果在后,宋家虽牵涉其中,倒也并非事情的主导。前些日子,冯迁来看过我,他与宋家大郎关系一直都处的很好,并没有因上一辈的恩怨影响到他们这一辈人,我又何必因此记恨宋相宜呢……” 做得到做不到且放一边,冯婉说得倒十分在理。 此刻,秦琰总算觉得心中的郁结真正化开了,这才与太后冯婉告别,由冷宫赶回紫宸殿,刚刚走了几步,却又被冯婉叫住。 “琰儿,母后想起一个人来,不得不提。” 秦琰转身问道:“是谁?” 冯婉一双凤目瞬间变得十分深邃:“我虽身居冷宫,可这后宫里每个人的动向却是了如指掌。自从我进了冷宫以后,若儿就从来没有看过我,听说她现在与林太贵妃走的比较近……林太贵妃这个人,你可是不得不防的。” 秦琰不禁又想起上午在紫宸殿,林太贵妃一直盯着他看的事情来,便问冯婉:“林太贵妃是不是也知道我母妃身中圣器之毒的事情?” 冯婉点了点头,冷笑道:“她确实知道,那个时候,她可是个好人的角色,你母亲死的时候,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秦琰想了想,道:“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是她拼死保留了证人,最终让我知道了母妃死的真相。” “琰儿,你太不了解后宫里的女人了,为了一朝能翻身出头,忍上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的都大有人在。你觉得她保留着兰妃当证人,完全是在行善举,做好事么?你敢确定她就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考虑? 以为在宫中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你,林太贵妃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也许,她才是这宫中隐藏的最深的人。我做的事情,她一样没落下,全都跟着做了。我收养子,她也收养子;我扶持你登基,她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只是那齐王秦瑜实在是无法和你相提并论,所以她才隐忍了这么多年。 一直忍到董妃死了,魏王败了,先帝也走了,而我断了一只胳膊,还被打入了冷宫……如今,她已经看出你中了圣器之毒,猜测你命不久矣,蛰伏了这么多年,估计也该蠢蠢欲动了。这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个能有她这么能装又能忍的,你对她,可要多加提防……” 冯婉的一番话,自然引起了秦琰的重视,回到紫宸殿后不久,便下了密旨到冷宫中,不仅对皇太后冯婉下了赦令,并恩准她搬回到皇宫的慈宁宫去,冯婉接旨谢恩后,让太监转告秦琰,她会在合适的时候回去。 秦琰明白皇太后冯婉的意思,林太贵妃不露出狐狸尾巴,她是不会先出山的,便默许了她的做法。 很快,林太贵妃便被秦琰特赐进入宫中,接受其养子秦瑜赐婚的圣旨。 言谈间,秦琰屡次提到林太贵妃曾为母妃一案保留了证人立有大功,并承诺等到守陵期满三年,一定会封赐她和兰太妃都回宫居住。 林太贵妃却注意到,秦琰在席间不停咳嗽,面色黑黄,显然已经距离毒发身亡不久了,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不自觉间,眼神中便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毕竟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当然很高兴,当然很期待! 第514章 成败在此一举 恰恰在她进宫前,定国公刘叔海也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刘若昕终于从宋相若那里得到了消息,宋其凤竟然没有死,他和宋相宜,还有宋相宜的儿子都藏身在城郊的育婴堂,而宋氏一家现在已经在前往育婴堂的路上。 林太贵妃心想,这无疑是将宋氏全家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就差一个宋相欢了…… 回到帝陵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安排了太华嫔去育婴堂看望她的家人。 华嫔不知是陷阱,竟是打心眼里感激太妃贵,欢欢喜喜带着孩子上了马车,前往了育婴堂。 华嫔走后,林太贵妃便派人送消息给定国公,让他立刻开始行动。 皇城北郊十里以外的育婴堂,这一日格外得热闹,一大早的,太傅夫人文佩兰便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来到这里看望女儿和外孙,准备接他们回去。 众人正在堂内叙话,便闻院中传报声响起,一直在帝陵为正衡帝守陵的太华嫔竟然也来了。 宋氏一家齐聚育婴堂,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诉不完的离别之情,道不完的重逢之喜,一时间气氛感人至极。 宋相宜与父母和哥哥姐姐寒暄问候过之后,便叫了宋天蓝到里间来。 “堂姐,刘夫人昨晚送心给我,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今日刘叔海便会派兵包围这里。” 宋相宜的脸上神色凝重,宋天蓝知道眼下宋氏一家面临着生死存亡的考验,每一步都十分关键,便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听宋相宜下面的话。 “为了不让育婴堂里的孩子们和姑姑们跟着我们受牵连,不妨现在就借以组织一次外游的名义,把她们带到附近的村里去,等事情过去以后,你们再回来。” 宋相宜的这个想法,让宋天蓝十分赞同,说心里话,育婴堂是她的事业所在,她既然收留了那些孤儿,便要为他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宋相宜算是想到了她的心里去了。 让孩子们提前都撤离,自然是保护他们的绝佳方法,只是,宋天蓝依旧有些担心宋家的亲人们。 “相宜,我们若是都撤离走了,那刘叔海的人变更会毫无顾忌了,我担心你们逃不了……” 宋相宜的脸上表情很坚定:“堂姐不用为我们担心,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昨晚我已经收到了飞传,少逸的兵会在今日经过这里。” 宋天蓝握住了宋相宜的手,说出了如同诀别的话:“好!你一定要坚守住!一定要照顾好我们的亲人!” “放心吧,堂姐。” 二人商议定以后,宋天蓝便叫了所有的管事姑姑过来,吩咐出游的事情,申陌年也派来了几辆马车过来帮忙,车上装了不少吃穿用度。 定国公刘叔海的人早已便在育婴堂外的林子里驻扎着,看到有姑姑们带着孩子陆续登上马车,盯梢的便飞速将消息报告给了藏身密林之中的定国公。 定国公神色骤变,喝道:“多派几个人去,弄清楚原因!且要盯紧了,别让宋相宜和宋其凤趁机会跑了!” “是!” 探子头目带了几个身手敏捷的手下,再次潜往育婴堂。 半个时辰之后,新的消息又带回给了刘叔海:“禀报国公大人,育婴堂的孤儿们出游正是为了给送家人相聚提供方便,属下已经查明,宋家全家包括宋相宜和她的孩子一直都带在育婴堂,并没有离开!” 刘叔海狐疑的眼神终于沉静了下来,冷冷笑道:“哼!这宋家的人可真会躲,知道城里不安全,竟跑到城外这么个生僻的地方来全家团聚!不过,这也倒省了我们一个个找他们,更方便了我们动手!” 身边的心腹纷纷点头奉承着:“定国公深谋远虑,宋其凤一家,这次绝对是插翅难飞!” 定国公不知为何却蹙起了两道花白的眉,沉吟道:“要说这宋其凤一家,好像还缺一个人……” 他的心腹反应极快,脱口便出:“是宋相若!” 定国公呵呵一笑,看着他道:“你倒真是不白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去吧,把那个小贱人也带来,让他们一家好好团聚团聚。” 再说宋相若,把宋相宜身在育婴堂的消息告诉了刘若昕之后,便回到了郡王府,坐等着宋相宜被收拾的好消息。 一大早起来,便见府中张罗着挂灯结彩,厨房也忙得热火朝天,像是要办什么喜事一样。 宋相若便问身边的丫鬟翠娥:“今天这是怎么了?郡王和王妃要宴客吗?” 翠娥告诉她说:“世子妃有所不知,听说是昨夜来的急信,世子今日要回来了,郡王和王妃准备为他接风洗尘。” 世子方少逸要回来,她这个世子妃竟然不知道?! 宋相若在心中冷冷笑过,心想无所谓,她在郡王府里遭受冷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事情不通知她也不算什么。 只是,自她为郡王夫妇生了一个白胖大孙子,境遇还是比以前要好了很多,郡王妃几乎每天都要来看看小世子的,像方少逸回来这样的事情,确实不该瞒着她的。 心里想着,宋相若便报了孩子前往郡王妃所在的院子。 “母妃,听闻少逸今日要回来,怎地却没有人告知与我?”一见郡王妃,宋相若便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郡王妃却也没多想,看着自己可爱的大孙子,便对宋相若说了实话:“哦,是陛下下旨让少逸回来的,听你父王说,这也算是军中机密,让我们自己府中知晓就好,不要传到外面去。” “哦,原来是这样。”宋相若表面上十分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有些莫名的担忧。 这些日子,她没少出门前往定国公府与刘若昕的眼线接头,昨日刚刚得到了宋府的消息,便跑去通风报信。 去往定国公府的路上,明显感觉得到京城街上多了很多传言是定国公手下的兵力,今日听郡王妃这么一说,不禁多了几分猜测的心思。 而且,她还想起刘若昕也曾有意无意地透露过一层意思,只要宋相宜不与她争着当皇后,定国公与宋太傅之间便也不会有更大的矛盾。 军中机密……莫不是和定国公与宋太傅相争一事有关? 第515章 一家人“团聚” 宋相若与郡王妃坐了一小会儿,就借口孩子要睡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孩子交给奶娘和翠娥照顾后,便再次前往定国公府。 府门前的小厮早已经认得她,未经通报便让她进入了府中。 宋相若微微扫视了一下,发现定国公府也比往常安静了不少,似乎定国公并不在家,府中的兵丁也比往日少了很多。 然后,她便匆匆找到了刘若昕安排在府中的线人丫鬟青萍,问她道:“最近宫中可有新的消息?” 丫鬟青萍告诉她:“没有新的消息,事情过了今天就能了结了,没什么事世子妃就先回去吧,紧要关头上,可别坐不住阵脚到处乱跑,免得节外生枝。” 刘若昕手下的丫头通刘若昕一样趾高气昂,说话的态度让宋相若很是不喜欢,然而为了整倒宋相宜,她便也甘心委屈自己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一阵子。 离开定国公府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花墙后面,有两个丫头在悄悄议论什么事情,宋相若便止住了脚步。 只听一个丫头说:“听说咱家二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国公爷给关起来了!” 另一个丫头说道:“还不是因为她那死在太子府的女儿,我听二夫人身边的丫鬟说,二夫人一直都怀疑是长公主把她女儿害死的!” 另一个急忙堵住了她的嘴:“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可别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府里很多人都知道的,我还听说,二夫人和太子侧妃有秘密往来,想必是要合伙对付长公主呢!” 听到这句的时候,宋相若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子,如果正如这下人们传言的一样,宋相宜与刘府的二夫人早有勾结,那么她三番五次前来定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早已被那二夫人告诉了宋相宜呢?这会不会让宋相宜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察觉呢? 纵然宋相若心有疑虑,时间却是有限的,想要找那二夫人刺探一番也是来不及了。 宋相若一边寻思着,一边匆匆出了定国公府,坐上了马车。 车夫问她:“世子妃,我们要回府吗?” “不回府,出宫,前往城郊的育婴堂。”宋相若在车中淡淡说道。 “育婴堂,那是什么地方?”车夫咕哝着。 “就是原先的怡云庄。” “哦。” 随着鞭声扬起,马车吱吱呀呀行进起来。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宋相若撩开了车窗的侧帘,看到了育婴堂已经在眼前不远处,之间四外都围满了持枪的士兵。 宋相若心想,果然不出她所料,定国公已经派了人马包围了那里。 她的嘴角扯起了笑,心中暗自得意:“哼!宋相宜,别以为爬上了龙床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我宋相若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你这次就认命吧!” 宋相若刚刚打算下车,便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轻轻撩开了车帘,透过斑驳的树影,她看到了一个清丽活泼的少女,身着米黄色纱裙,向着这边欢快地奔来,一边喊着:“前面就要到大良的都城了。” 那个女孩儿越走越近,近到宋相若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阳光射在那女儿脖子上的一个东西上,闪闪发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眯起眼睛的刹那间,那女孩已经来到了她的车前,冲举着帘子的她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夫人,大良都城的北门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宋相若还未来的及回答她的问话,目光便被那女儿脖子上挂的东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个玉佩,对宋相若来说很熟悉的玉佩,是她的夫君方少逸从来都不离身的东西,宋相若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一把扯开了车帘子,跳下了车,伸手便把那少女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一看,上面果然有一个“逸”字! “你是谁,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宋相若两道狠厉的目光射向那少女的脸,那少女哪想到问个路还问出了事,明显吓得一惊。 芸欢心中想,我又不是吓大的,为何要怕眼前这个疯婆娘,便昂着头对宋相若说:“我叫芸欢,这个玉佩是我的心上人送给我的,快把它还给我!” “你的心上人?!也就是这玉佩的主人了?!”宋相若咬着银牙,恨恨地问道。 芸欢冲着她冷冷一嗤:“你这女人脑袋有毛病吧,我的心上人送了玉佩给我,关你何事?!” 说罢,猛一伸手,便将那玉佩从宋相若的手中夺了过来,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扬长而去,边走边嘟囔着:“真是丧气,问路也能碰上个疯子!” 宋相若看着芸欢渐渐走远的背影,只觉得气血冲头,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哆哆嗦嗦地回到了马车里,半天难以平复下来心绪。 “喂,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干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车夫的大声嚷嚷,宋相若忙提起了神,大声问道:“谁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答她的却是一柄冷冷的刀刃,贴着她细嫩的脖子,传来蚀骨的凉意。 “世子妃,国公爷有请。” 宋相若听得出,说话的人是定国公刘叔海的一个心腹手下,一时气愤地问道:“国公爷就是这样让你对待他的盟友吗?” “哈哈哈哈,国公爷想让你去和你的家人团聚,怕你不愿意,所以才让属下这般伺候着!” “和家人团聚?”宋相若心中一阵忐忑,颤声问道:“你说的是世子?” “哈哈哈哈,世子妃,你不会是忘了吧,你可是宋其凤的女儿,宋家的人,可都是你的家人,此刻他们可都在育婴堂等着你呢!” 那人说罢,便一把把她揪出了马车,推搡着她前往育婴堂走去,宋相若一边不情愿地向前走着,一边扫视着四周,结果发现驾车的车夫倒在了路旁的树丛里,大概已经被灭口了……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刘若昕与她合作,根本就不只是在对付宋相宜,而是在帮着定国公刘叔海对付父亲宋其凤! 第516章 火烧育婴堂 宋相若猜测刘若昕父女,如今正是要借着育婴堂这个地方,把他们整个宋家全部灭口。 此刻,她心中确确实实有了悔意,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拖拽着,狠狠扔进了育婴堂的院中,脚下一绊摔了一跤,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她咬着牙爬起来,一抬眼却看到自己的父母,宋其凤夫妇就在院中,宋相承、宋相应在二老的身边。 当然还有宋相宜,抱着怀中的孩子,定定地注视着她。 就连她昔日里形影不离的姐姐,为先帝守灵的太华嫔送相欢也来了…… 宋家的人,齐聚了,他们都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宋相若,令她无地自容。 宋相若跪在父母和兄长面前,终于流下了眼泪:“爹、娘、大哥、二姐、四哥,都怪我不好,我只是想要报复相宜,没有想到会被定国公算计了,连累了整个宋家,我该死,我该死啊……” 宋相若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育婴堂,任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哭诉自己的罪状,没有一个人前去安慰和理会她。 最终,还是宋相宜走上了前去,站在她的面前,对她淡淡说道:“三姐,你若是真心有悔意,就陪着我们全家在此从容赴死吧,你来的时候看到了吗?整个育婴堂的墙里墙外,都被放上了木材和火油,过不了多久,定国公就会下令点火了。” “什么?!点火?!”宋相若睁大了一双杏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宋相宜,突然间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骗我!既然这里都要着火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命,活活等着被烧死吗?!” 宋相若看到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奇怪,她自己心中的感觉也开始奇怪起来,她突然有一种想要逃的冲动,她根本就不想和这些不把自己当亲人的亲人在一起,她决定自己逃命,决定抛下这些人不管了,反正这些人都向着宋相宜,没有人知道她的苦,没有人愿意听她诉苦…… 在众人的注目下,宋相若狂奔到了门口,狠狠地用拳头砸门,用头撞门,大声哭喊着:“放我出去!你们这些不讲信用的家伙!定国公你这只不得好死的老混蛋!你放我出去啊!” 送相欢轻轻来到宋相宜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道:“相宜,你看相若好像是疯了吧……” 文佩兰也有些忧虑,想要前去把宋相若拉回来,却被宋其凤伸手拦住:“有点动静,反而更能迷惑那定国公。” 宋相承见状,知道这件事情必须要宋相宜同意了才行,便同宋相应一同来向宋相宜求情:“相宜,好歹是一家姐妹,等会儿我们逃走的时候,还是带上相若吧。” 宋相宜冷冷地笑了笑:“她自己有腿,肯定会跟上的。” 育婴堂的门外,出现了短时的嘈杂,原来是定国公亲自来到了这里,听到里面催胸顿足的砸门声,定国公不禁嘿嘿冷笑了起来:“宋其凤啊宋其凤,你可不要怪老夫手段残忍,妖怪就怪宋相若这个宝贝女儿吧!” “报,国公爷,贵妃娘娘有消息来了!” 定国公猛然一凛眼神,急忙接过属下递上的信,展开一看,顿时神情激动起来:“机会终于来了!……传我的命令,放火!烧!” 炎炎烈日下,淋上了火油的干柴一遇到明火立刻便燃烧了起来,瞬间窜起丈八高的火苗,冲天的火幕包围了整座育婴堂。 大良皇宫的紫宸殿内,此刻也是格外宁静。 在太监的引领下,林太贵妃怀着几分紧张而激动的心情,应秦琰的传唤来到了皇帝的寝房。 只见昨日还精神气爽的大良皇帝秦琰,一夜之间已经卧病在床,他看上去疲惫无力,软软地躺在龙榻上,一张原本肤色健康的俊脸现在看上去无比憔悴,眼窝深黑,嘴唇灰白,就如他的生母英贵人,当年发病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林太贵妃走上前去,面露关切地问道:“陛下,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可是因为宋太傅家的事情?” 病榻上的秦琰无力地说道:“太贵妃,朕怕是在炎国的时候就中了剧毒,如今毒发了,恐命不久矣……” “陛下休要胡说,您九五之尊,吉人天相,自有上苍保佑。”林太贵妃说着,看了一圈立在床边的太医令等人,却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挥之不去的沉重阴霾,便知道是事态严重。 好在刘若昕并不在场,林太贵妃决定要抓住这绝好的机会,便再次敛了神色,回头神态凄苦地看着秦琰。 秦琰因为疲惫而微垂着眼眸,对林太贵妃说道:“太贵妃,你是朕母妃的好姐妹,这么多年来一直记着母妃的冤死,并冒死保留着重要的人证,得以让朕知道当年的真相,揭穿冯婉的真面目,你,亦是朕的恩人。” “陛下严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从心而已。”林太贵妃看着秦琰,神色悲悯。 秦琰猛然咳嗽了一阵,示意李公公将所有的人都请了出去。 然后用尽了力气,断断续续对林太贵妃说道:“林太贵妃,如今,朕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朕将不久于人世,朕想要托你,托你把朕的传位遗诏转交给朕的儿子元旭,你可愿意帮朕的忙?” 好事来的太突然,林太贵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一时惊得略有几分迟疑,反应过来之后,急忙跪下磕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福分,陛下有令,臣妾自当效劳。” “李公公,去取圣旨来……”秦琰说完这句,便躺回到了床上,重重地喘着粗气,半天缓不过劲来。 林太贵妃看着李公公抱来的沉甸甸的金箔镂刻包裹着的紫檀木长匣,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一声尖细的禀报:“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林贵妃猛然一惊,抬头向珠帘处看去,只见一身素装的贵妃刘若昕已经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二人来到了秦琰的病榻前,双双跪了下去,只听刘若昕拜见过病榻上的皇帝秦琰之后,对那小儿说道:“鸿钧,快拜见你的父皇。” 第517章 紫宸殿风云 “鸿钧?……”秦琰迷迷糊糊中问道,“爱妃,你是说,鸿钧找回来了吗?” 刘若昕眼角坠着两滴清泪,哭着说:“是啊,陛下,我把我们的儿子找回来了。” 秦琰缓缓抬手示意:“李公公,既然贵妃的儿子回来了,那朕的圣旨是不是要重新拟一份了?” 一旁的林太贵妃,自从刘若昕带着那孩子进屋的时候,就一直面露不悦,此刻听闻秦琰提起要重拟圣旨,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前往刘若昕身旁站定,对病榻上的秦琰说道:“陛下,您是病糊涂了吧,怎么看都不看上一眼,就确定贵妃领回来见您的是您的亲生儿子鸿钧呢?” “也是啊……”秦琰强忍着病痛,从床榻上坐起来,看着那个刘若昕旁边的小男孩,摆了摆手又躺回了榻上,“爱妃,这孩子看上去确实不像朕的鸿钧啊……” 刘若昕面露尴尬之色,勉强牵出一丝笑,说道:“陛下,这都将近两年了,小孩子长得快,样貌有些许变化也是正常的事情啊。” 林太贵妃却嘲笑着说道:“贵妃娘娘,这小孩子样貌怎么变化,都应该有些父母的影子的,既然陛下都怀疑了,你倒不如承认这根本就是你随便找来的一个孩子,陛下也许会原谅你一时思子心切,又为皇位迷了心窍……” 刘若昕脸色发白,伸手指着林太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为皇位迷了心窍?!你不要血口喷人!” 林太贵妃冷冷嗤道:“贵妃有没有认错儿子,自己心里清楚,陛下明明已经拟好了传位遗诏,你匆匆带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冒牌货与陛下相认,究竟是何居心,你自己心里更是清楚!” “你!”刘若昕气的柳眉倒竖,“父亲大人果然说的没错,你根本不是真正在和我们合作!你是想借我们的手,达到你自己的目的罢了。” 林太贵妃无辜一笑:“贵妃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陛下召我前来,是有重托于我,贵妃娘娘还是退下吧,别再次无理吵闹,否则陛下走都走不安宁。” 刘若昕字秦琰病榻前站了起来,也没有再理会身旁的那个小孩,走出几步后,突然变了冷冷的嘴脸:“哼!如果我的儿子不能够得到皇位,那么任何人都别想得到!来人!给我把这个老妖婆拿下!把圣旨和玉玺给我抢过来!” 十几个手持明刀的武士应声而出。 林太贵妃指着刘若昕道:“你好大的胆子,陛下这还没走呢,你就要造反夺圣旨和玉玺了?!” 刘若昕哼道:“哼!你处心积虑龟缩了二十几年,不也是为了等待机会,把你那不成器的养子秦瑜推上皇位么,你骗得了陛下,你可骗不了我!今日,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你今天,休想带着圣旨和玉玺走出这紫宸殿!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 然而,那些武士左右相视一番后,并没有按照她的指令行事。 刘若昕喊了两次,都不见跟随她的人动手,顿时便急了,大骂道:“都聋了吗?!上啊!等什么呢!她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怕的呢!” 林太贵妃得意一笑,故意拍了拍手中的檀木长匣,对刘若昕道:“如果觉得我这个老太婆不可怕,贵妃娘娘自己上来夺啊……传位遗诏和玉玺可都在这里面呢!” 刘若昕此时已经知道,这林太贵妃不知用了如何手段,将她手下的侍卫全都换了人。 “哼!” 刘若昕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狠厉的神色,从袖中唰地亮出了一把短刀,猛地上前刺向林太贵妃。 林太贵妃没有想到,刘若昕还真的会来夺自己手中的匣子,一时惊愕,看到那明晃晃的刀尖,急忙向后轻轻一躲,便让刘若昕扑了个空。 这时,病榻上的秦琰终于说话了:“太贵妃,传朕的口令,把贵妃刘若昕给朕拿下!” 秦琰的话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刘太贵妃高昂着头,对四下那些侍卫们说道:“陛下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还不快把这个胆敢欺君的女人拿下!” “是!” 侍卫们蜂拥而上,刘若昕丝毫没有抵抗之力,连同那个小孩儿一起,双双被绑了起来,拖出了大殿。 等到刘若昕哭天喊地的声音消失在了耳际之后,林贵妃便给身旁的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意会后,便匆匆离开了殿门。 刘太贵妃回到了秦琰身边,继续做起了好人,对病榻上的秦琰说道:“陛下请放心吧,贵妃刘若昕已经被抓了起来,只要陛下下旨,便可以让大理寺查她。” 秦琰无力地说道:“暂且先不用理会她,请太贵妃速速将圣旨和玉玺转交给朕的儿子元旭,他现在和她的母亲一起,在城郊的育婴堂。” 刘太贵妃却无动于衷,饶有深意地看着手中那宝贵的匣子,轻轻伸手去触碰那封印…… 秦琰含混着声音问她:“太贵妃,为何还不去……” “不急。” 话音刚落,便听有轻微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似乎有人踏入了紫宸殿,径直向秦琰的病榻走来。 当那人来到秦琰床前跪下的时候,秦琰微微侧脸,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林太贵妃的养子,齐王秦瑜。 “臣弟给陛下请安……”秦瑜瘦弱的身躯在秦琰的病榻前跪了下来,俯首磕头。 林太贵妃宠溺地瞥了秦瑜一眼:“还请什么安,皇儿也不看看,陛下现在都什么样子了,我们母子,不如诚心诚意地送陛下一程吧。” 秦琰闭着眼睛,看似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口中软软地吐着字:“林太贵妃,难道你,真的有什么想法?” 林太贵妃笑着说道:“我有没有想法不要紧。事到如今,本宫必须告诉陛下一个事实,那定国公刘叔海迟今日一大早便带人去了育婴堂,如今宋相宜和你那可怜的儿子元旭恐怕早已葬身火海了。 如今,就算本宫把这圣旨为陛下带到了那里,一抔灰土又如何继承这大良江山大统? 那定国公刘叔海,倘若得知贵妃刘若昕和假鸿钧已经被陛下识穿,不久便会率兵攻入这皇宫里来,到时候大良的天下会落到谁人之手,可就不是陛下能够决定的了…… 第518章 今日不杀你 秦琰艰难地吐着字:“所以,太贵妃的意思是,建议朕传位于,朕的皇弟齐王秦瑜,对吗?” “陛下圣明……” 林太贵妃给齐王秦瑜使了一个眼色,便见秦瑜从袖中掏出了一卷早已拟好的圣旨,缓缓展开,呈给了秦琰过目。 秦琰微微张开双眼,一行一行浏览着那鎏金的字体,看到在圣旨的末尾赫然写着“传位于齐王秦瑜”的字样,终于微微苦笑,合上了眼睛说道:“你们这也算是逼宫了吧?!不过方式倒算是很温和……”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林太贵妃倒也不再遮掩,一边迫不及待地去撕掉匣子上的封条,一边对秦琰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真等到定国公率兵包围了皇城,可就晚了。” 林太贵妃母子只顾着着急打开那个装着玉玺的匣子,并没有注意到秦琰嘴角的冷笑,更没有理会他最后说出的话:“好,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没想到我秦琰征战一生,最终会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林太贵妃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笑盈盈地说道:“陛下依旧是个善始善终的好皇帝,我们母子二人,以及普天之下的百姓都会记着您的功绩,英姐姐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秦琰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对着帐顶说道:“好,既然如此,真也能安心去了……太贵妃,快些把匣子打开吧,不然就真得来不及了。” 二人闻言,更加努力地想要打开那个匣子,可是事与愿违,那匣子紧的如同从里面上了锁一样,怎么都打不开,林太贵妃急得花容失色,齐王秦瑜也是满头大汗。 同一时刻,皇城十里外的育婴堂,浓烟滚滚,火舌乱舞,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 定国公刘叔海亲在带人将育婴堂围了整整三圈人马,在整个大火燃烧的过程中,目不转睛地监视着里面的动向,确保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出之后,刘叔海终于稍稍有了些松懈。 这时,宫中的信使终于来了,带来的消息却令定国公眉头紧皱:“我就知道,我这个女儿,关键时候办不成事!” 属下心腹一看主子的脸色,便知道是刘若昕失手了,忙谄媚道:“国公爷也不要责怪贵妃,毕竟那林太贵妃和秦琰也绝非等闲之辈,我们有兵马在手,待属下作为前锋杀进那紫宸殿,到时候谁做皇帝,一切还不得听您的!” 提到林太贵妃,刘叔海眼中一派蔑视之色:“哼!事已至此,秦琰气数已尽,就剩下林太贵妃和她那不成器的样子秦瑜,也妄想跟老夫抗衡,简直可笑!你派人看好这育婴堂,不盯着它烧到片瓦不留,定不能撤离!” 说罢,刘叔海调转马头,一声振臂高呼道:“所有人!听老夫的命令!随老夫攻入皇宫!事成之后,老夫保证每个人都能加官进爵!” 重赏之下,勇夫济济,黑压压的军队跟随在刘叔海的身后,浩浩荡荡向皇城的方向汹涌而去。 而在育婴堂大堂建筑的最深处,宋相宜已经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逃生密道,安排众人依次进入密道中逃脱。 先是宋相应带着宋其凤,文佩兰抱着元旭进入了密道,然后宋相承便建议道:“相宜,你先走吧,大哥来垫后。” 宋相宜看了一眼大哥宋相承,又看了一眼远远呆在一旁的宋相若,知道大哥是要想办法救宋相若,便对宋相承说道:“大哥,她犯下的罪,日后自会付出代价偿还。你放心,今日,我是不会害她的。这房子四周我预先布置了一层驱烟结界,你不知道怎么将其撤掉,还是我来垫后吧。” 宋相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宋相宜,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了,五妹!” 看着宋相承钻进了密道后,宋相宜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角落里的宋相若,问她道:“你还想不想活着?” 宋相若瞪得如铜铃一样的眼睛突然之间眨动了一圈,看向宋相宜,怯怯地笑道:“你会让我活着吗?” 宋相宜冷笑道:“宋相若,我答应过大哥,今日不杀你。” 宋相若阴阴地笑着,一步一步走向了宋相宜,口中说道:“那就谢谢了,五妹……” 当宋相宜从袖中掏出了一包助燃粉末洒向阻隔着火焰的屏障后,火浪猛然冲进了最后的安全地带,如同被卸开了枷锁的猛兽,将宋相宜周围的一切吞没,并伸出长长的火舌,残忍地啃噬着每一个角落。 定国公留下看守育婴堂的,大概还剩下一百多人,眼看着那突然暴起的一片火光,那早已守得有些不耐烦的头目挠了挠头顶,低头与身边的兄弟嘀咕道:“倘若随着国公爷杀进皇宫,多少还不搜刮点宝贝什么的,哪像你我兄弟这么悲催,守着这一片烧的片甲不留的断壁残垣,屁都捞不到一个!” “我看这也烧得差不多了,里面的人,估计骨头都化成灰了!要不咱也撤了吧……” 话音还没落地,便听噗地一声,说话的人人头已经落地,其余的人一看,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女,手持银刀,一脸凶煞之气。 “什么人?!给我上……”头目的话还没喊完,便又听噗的一声,少女手中银刀一挥,直接给他来了个痛快。 剩下的人便齐刷刷举刀向少女攻来,而他们刚刚要攻到少女跟前的时候,又都齐刷刷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神色变得无比震惊。 只见少女的身后,突然间冒出了大量的骑兵来,那些骑兵犹如潮水一样,哗啦一下子便将定国公留下的守卫队伍淹没了。 只见光天化日之下,刀光剑影交错哦,一片血肉横飞…… “芸欢,随我到里面去看看!” 说话的正是驻守漠北的镇国大将军方少逸,只见他一身银色战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宛若天神,手中一杆银枪翻飞,三下五除二便在敌海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芸欢闻言“嗯”地一声,搭上了方少逸伸来的手掌,随他轻轻一跃,便跳入了那火海之中。 第519章 打不开的匣子 整个育婴堂院内,所有的建筑都已经被烧毁了,悬挂在大堂中央的牌匾也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方少逸带着芸欢冲进了已经快要坍塌的大堂,进入到最里面的时候,他们看到,竟然还有两个人在那里。 那两个人,一个是宋相宜,一个是宋相若。 只听宋相宜指着密道,对宋相若说:“你先进去吧。” 宋相若却迟疑道:“我若先进去,你在我背后暗算我怎么办。” 宋相宜没有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宋相若还不忘跟她耍心眼,顿时觉得她不可理喻,懒得再去理她。 宋相宜正欲转身跳下密道,突然看到了方少逸和芸欢,不禁惊讶道:“少逸……不是说好的,在密道出口会和的吗?你怎么进来了?!” 听闻是方少逸在身后,宋相若也猛然一惊,不禁回头一看。 她看到,方少逸确实就在那里,还有那个不久前曾经向她问路的小丫头,脖子上依旧戴着方少逸的玉佩,双手还紧紧地缠着方少逸的胳膊。 此刻,宋相若再也顾不得宋相宜了,她哆嗦着身体,一步一步向方少逸走了过去,看向芸欢的眼神如刀刃般锋利…… 来到二人身前后,宋相若一言不发,猛地伸手抽出了暗藏在袖筒中的短刀,用足了力气向方少逸身边的那个少女刺去。 却不料那少女身手十分敏捷,瞬间便出手掐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掐的宋相若手腕生疼,迫使她手中的短刀落了地…… 末了,芸欢一个反手,便让宋相若措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 更让宋相若气愤的是,芸欢并未就此罢休,还对她进行了几句言语嘲讽:“你以为你真的很厉害吗?不过是相宜姐姐一直让着你而已!日后,你若同我争少逸哥哥,我定要你好看!” 宋相若气的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方少逸挽着那女孩子的手从她的面前经过。 至始至终,方少逸连看都没有看宋相若一眼,最后,他终于抬起了眼,却是看着宋相宜,笑着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看着方少逸带着芸欢和宋相宜进入了密道,宋相若觉得自己的眼睛犹如被针刺了一般难受。 大火越烧越旺,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最终只好咬着牙,也进入了那密道中…… 大良皇宫紫宸殿,皇帝秦琰的病榻边上,林太贵妃和齐王秦瑜仍然在与那装着玉玺和遗诏的檀木长匣较劲,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匣子却纹丝不动。 母子二人打不开,便叫了一个侍卫来帮忙,那侍卫头目翻来覆去还是打不开,便欲拿刀劈开。 林太贵妃急忙制止了他:“你这莽货,小心毁了这里面的东西!” 那侍卫便收刀退到了一边。 林太贵妃抱着那个匣子,最终决定自己亲自打开,便取了一枚小刀,沿着那缝隙轻轻划了下去……然而,却依然无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太贵妃最终知道自己确实是打不开那匣子,便觉得是秦琰故意在捉弄她。 她那一辈子淡若清风的脸上,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狠毒之意,她冷笑着放下了那个匣子,走向一个侍卫,唰地一声抽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剑后,几步来到秦琰的病榻前,剑刃直指着秦琰的喉咙:“陛下可真会拖延时间……快告诉本宫,这匣子究竟如何打开?!” 秦琰紧闭着双眼,如同死人一样毫无反应。 林太贵妃恼羞成怒道:“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秦琰却还是没有动静,林太贵妃顿时有些慌了神:“秦琰?秦琰?!……他不会就真这么死了吧?” 林太贵妃身后的秦瑜,闻言突然瘫坐在了地上,嘤嘤哭了起来:“母妃……我看算了吧,我们赶快走吧,这匣子打不开,陛下又驾崩了……我们留在这里,只能是被定国公活捉啊……母后,这皇帝我不当了,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混账东西!要不是你如此软弱无能?!本宫也不至于在这宫里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董妃死了,冯婉过了势,现在大好机会近在眼前,你却只想着抱头鼠窜!你简直太令本宫失望了!” 林太贵妃俯身从地上拿起那紫木匣子,转过身狠狠塞给齐王秦瑜,怒睁着双眼,大声呵斥他道:“我告诉你,这个皇帝的龙座,你必须得坐!” 齐王秦瑜吓得一震,拿着匣子的手却一阵哆嗦,他哭丧着脸抬起头来,却发现林太贵妃身后,秦琰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一张脸无比苍白,眼窝漆黑,此刻正冲着他笑,那笑容诡异的很,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秦琰一边笑着,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朝他这边走来…… “鬼啊!”秦瑜大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紫檀匣子,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台阶,便往殿外跑去。 林太贵妃不知道秦瑜为什么突然被吓成这样,急忙一回头,却与站在她身后的秦琰打了个照面,不禁也被吓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震。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林太贵妃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好啊,到底是跟着冯婉长大的,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可是学的真彻底!” 说时迟,那时快,林太贵妃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挥起了手中的剑,向秦琰的颈部砍去…… 然而,论武艺,她可是差的太远了,她的剑刚刚抬起了一半,便觉得喉咙一紧,脖子已经被秦琰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 接着,林太贵妃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一张脸涨得如同猪肠子的颜色,手中的剑也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她用两只手不断地扣着秦琰的手,却渐渐地连力气都用不出来,最终眼皮沉沉地落下,浑身抽搐了起来。 秦琰淡淡地对林太贵妃说道:“你还不能死,一会儿我得让你亲眼看看,那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那么难打开。” 说罢,他将手中的人往一旁狠狠一丢,林太贵妃软而无力的身子便顺着大理石地面滑了出去,直到撞上了一根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而此刻,已经逃到了紫宸殿外的秦瑜,不知道为何,又失魂落魄,哭哭嚷嚷地退缩了回来。 第520章 淋漓尽致的互扒 林太贵妃经受过殿内朱柱的强力一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裂了,捂着喉咙一阵急促的咳嗽…… “母妃……救命啊,母妃,救命啊……” 看着秦瑜踉跄着回到了殿中,林太贵妃顿时觉得不妙,按理说刘叔海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到了,若是刘叔海,秦瑜不可能怕成这个样子。 疑虑间,便见一双粗布绣鞋踏入了紫宸殿的门槛,林太贵妃缓缓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她只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轮廓,隐约有些熟悉感…… 她,竟是待一直在冷宫里的皇太后冯婉! 这个时候,她到这里做什么?!林太贵妃心里不禁发起了毛…… 二十多年来,整个皇宫里面,只有冯婉这个人让她不得不忌惮三分,所以冯婉坐着皇后的位置,她便只能清心寡淡地装老实。 冯婉,她究竟是来做什么? 不用她再多想,因为皇太后冯婉入殿以后,一眼便扫到了跌坐在柱下的自己,只见对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步一步地径直向这方走了过来。 冯婉一边走向她,一边说着:“装模作样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夹不住狐狸尾巴,跑出来兴风作浪!你真以为本宫身在冷宫,再也不能插手宫中之事了吗?” 林太贵妃冷冷一笑,既是撕破了脸皮,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她心中一横,看了一眼旁边的秦琰说道:“陛下,冯婉杀了你的母妃,你不应该任她在这大殿上胡作非为!赶快派人把她抓起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先不急着解决,朕给你们时间,先解决你们之间的事情。”秦琰淡淡地说罢,便回到了龙座上,正襟危坐地坐了下来,冷眼看着这大殿上的一幕幕闹剧。 秦琰不搭茬,林太贵妃心中瞬间明了了几分,秦琰和冯婉之间一定是达成了某种条件,没准冯婉就是秦琰故意请来对付她的! 如今之计,也只能依靠定国公刘叔海了,他的女儿的性命在自己手中,等下他攻进大殿来,不怕他不听命。 林太贵妃在心中暗道:“哼!秦琰,冯婉!暂且让你们嚣张片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区区几个人,又怎能奈何得了外面的万人大军!” 皇太后冯婉却并不理睬林太贵妃眼中的愤恨,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平视着她的双眼,启唇笑道:“我是下令杀害了秦琰的母妃,但我遵照的确实先帝的旨意。可你别忘了,当时,是谁为了争宠,把英贵人生死攸关的秘密告诉了先帝,将一个推心置腹的好姐妹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闻皇后此言,林太贵妃身形猛然一震,颤抖着说道:“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没有人知道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太后冯婉定定地看着林太贵妃,继续说道,“当年英贵人深的先帝的宠爱,我与董妃虽然对她百般嫉妒,然而英贵人身为云光教人,既懂术法又会武功,加之有陛下无微不至的保护,想要害她谈何容易。” 这时,一直听着皇后冯婉说话的秦琰也不禁神色微动,两道杀意涌动的目光落在了林太贵妃的神色,对方不禁吓得脸色灰白,冷汗连连…… 冯婉看着她那模样,讽刺般地笑着说:“你也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是这宫中最最胆大最最坚强的人呢?!英贵人把你当亲姐妹,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你,而你却偷偷地告诉先帝,英贵人是南国后人,前来大良的目的,是为了杀他!你出卖姐妹姐妹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怕呢!” 林太贵妃却冷笑着反击道:“哼!冯婉,你少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当年,你一直觊觎英贵人的一身功力,趁着赐死的机会吸取了她所有的功力,可惜贪心不足,把她体内的毒也一并吸了过来,你这二十年过的应该很不好受吧?!听说,你为了获取解药,一直与那云光教的教皇暗度陈仓,现在那教皇死了,你是不是也得随他去了呀?!” 皇太后冯婉怒道:“住口!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很清白吗?!别忘了你那老相好刘叔海,现在还被围困在宫门口呢!一会儿一定给你们来个好团聚!” 自己与定国公刘叔海的事情被冯婉抖了出来,林太贵妃瞬间恼羞成怒,又听闻刘叔海此时被困在了宫门口,她顿时便心中大乱惊慌失措地念叨着:“这不可能!你们根本就没有兵力和他抗衡!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只听一声清婉正气的声音自殿外传来,黄太后冯婉和林太贵妃几乎同时向那方望去。 龙座上的秦琰也缓缓站了起来,步下台阶,他的脸上洋溢出了温柔的笑意,目不斜视地向殿门口走去,似去相迎那前来之人。 当那女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紫宸殿的门口,林太贵妃不禁一震:竟是她!宋相宜!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你明明已经被定国公刘叔海放火烧死了!”林太贵妃等到了延军,颤抖着指向宋相宜,口中不断念叨着。 然而,让她震惊的不仅是宋相宜还活着,只见宋相宜的身后,出现了更多的人,有宋其凤和文佩兰,还有宋家的两个儿子,还有太华嫔宋相欢抱着小王爷,甚至还有汝南王世子方少逸,他的手中提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似乎是个人头…… 注意到林太贵妃的视线落在了方少逸手中之物上,宋相宜便示意方少逸将那东西呈给她看看,方少逸便将手中的人头抛了出去,那东西落地之后咕噜噜转了几圈,便停在了林太贵妃的面前,熟悉的五官此刻无比狰狞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林太贵妃一颗心惊得要跳出来了,却听宋相宜在她头顶说道:“定国公刘叔海把我烧死了?!我怎么不知道?不会是林太贵妃你搞错了吧?不然你再问问他?” “哈哈哈哈哈……”林太贵妃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她想要回头撞向朱柱,求死个痛快,却被皇后冯婉奋力拉住:“急什么!林太贵妃在这宫中潜伏了二十多年,不想看看这大良的天下最终会落到何人之手吗?” 第521章 匣中的礼物 被冯婉这么一提醒,林太贵妃绝望的眼神中突然闪耀起了一丝光芒,她瞪着眼睛在地上搜寻着,果然再次找到了那个紫檀木长匣,她扒拉开眼前刘叔海的脑袋,爬向了那个匣子,把它紧紧抱在了怀里,整个人明显已经疯癫,口中不住念叨着:“这是我的!你们打不开它的,谁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只有老天才知道的!” 秦琰来到了林太贵妃的面前,从她的怀中用力把那个匣子拽了出来,对殿中的众人说道:“这里面,确实装有是大良国的玉玺和两道诏书,朕现在就将其公之于天下。” 闻言陛下要宣旨,殿内众人皆跪了下来,宋相宜亦要下跪,却被秦琰伸手拦住。 秦琰亲切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丝顽皮和暧昧,对她说道:“相宜,你来帮朕打开这个匣子。” “我?!”宋相宜有些吃惊地接过了秦琰手中的匣子。 这时,殿内的人们都不禁伸长了脖子看着宋相宜和她手中的匣子,尤其是那些一直就在殿中的侍卫和太监们,亲眼目睹了林太贵妃母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打开那个匣子,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宋相宜将那个匣子在自己手中转了一圈,抬头看了一眼秦琰,只见他暮色温柔,俊颜含笑。 此刻,宋相宜心中的感觉十分奇妙,就像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在情人节的那一天收到了男朋友的礼物一样,兴奋而激动,期待着惊喜。 虽然,前世的她从来就没有过男朋友…… “相宜?!” 在秦琰的轻轻呼唤声中,宋相宜的思绪跳跃回了眼前。 此刻她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她在想,秦琰让自己亲自打开这个匣子,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呢? 她试了试拉开锁扣,想要将那匣子掀开,却如同林太贵妃一样,失败了。 仔细一观察,她发现,这个匣子,除了锁扣,似乎还被封上了缝隙。 这时,秦琰在耳边提示她道:“用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方法。” 只有她和秦琰知道的秘密方法?又是什么呢?…… 她一筹莫展地忘着秦琰,秦琰却只是柔柔地笑着。 突然之间,宋相宜的心中一亮,她想起来了! 她抬头冲着秦琰妩媚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满足和感动。 接着,便默念咒语,将两只手指轻轻一捻,只见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便跳跃在她的指尖…… “哇……”殿内众人,此刻也忘记了要保持肃静,皆发出哗然惊叹之声。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宋相宜将手指放到那匣子的缝隙处,便听到匣子里面发出了“滋滋滋”的灼断声,待指端的火焰在匣子缝隙处匀匀地划过一圈后,宋相宜便将其熄灭了。 这时,她再用手指扣动匣盖,便听吱呀一声,那盖子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陈列得整整齐齐,一枚玉玺,两份诏书。 玉玺,无疑就是大良国的传国玉玺,至于那两份诏书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殿内众人皆惊讶连连之时,秦琰的脸上却洋溢起无比愉悦的笑容来,他伸手取出了其中的一封圣旨,交给了候在一旁的管事公公,命令道:“宣旨吧。” 管事公公整理了一番仪容,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秦琰手中的圣旨,面向大殿将其打开后,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宋氏之女相宜,贤良淑慧,德容俱佳,深得朕心,堪为后宫之表率,立为中宫皇后,授绶玺,掌凤印,统御后宫,以襄内室。今晓谕天下,七日后,行封后之大典!钦此!” 竟然是封后的诏书,宋相宜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一进宫,身份还是原来的太子侧妃,直接便被封为皇后,这无疑于礼法是不合的,与传统是相悖的……她看着秦琰,明眸中滚动着热泪,既是感动,又是惊喜,还有一丝隐隐的惭愧…… 看到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的无措模样,笑着轻斥道:“还愣着干嘛?接旨啊!” 宋相宜抬袖抹了抹眼泪,跪下叩首道:“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太监将圣旨两端合起,双手递交到她的手中。 宋相宜看着手中那明黄的圣旨,只觉得它的分量好重好重。 殿下众人齐贺:“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琰亲手将宋相宜扶了起来,从匣中拿出了另一卷圣旨交给了太监,然后看向阶下,只见儿子元旭正在宋母文佩兰的身边。 秦琰冲元旭招招手:“元旭,过来接旨。” 文佩兰急忙抱了元旭上前来,让他跪在了阶下,元旭虽然很小,却非常懂事,认认真真地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手持圣旨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子元旭,天资聪颖,深得朕心,今立为皇太子,授以册宝,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钦此!” 地上跪着的小人自然不知道如何应道,便有太监上前去附耳教他该如何谢恩。 元旭十分聪慧,一学便会,冲着秦琰磕头道:“儿臣领旨谢恩,父皇万岁万万岁……” 前一刻还是风云肆虐的大殿之内,这一刻已经被喜庆的气氛满满地填充了起来。 如果说接到第一封封后的圣旨时,宋相宜的心情是激动和喜悦的,那么当儿子元旭接到立为太子的圣旨时,她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像是在做梦! 秦琰,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立元旭为太子了呢?!元旭明明还那么小,他明明还有一个长子鸿钧,而日后大良宫中肯定也不止这两个皇子…… 这太突然了,突然的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让她无所适从。 引诱定国公和林太贵妃逼宫造反,整个过程,都在宋相宜和秦琰的计划之中,然而封后和立太子却不在其中,这完全是秦琰自己的意思。 众人一一上前道贺吉言,其中不乏恭维帝后妙计之声。 秦琰却一脸戏谑道:“这装病,可不比打仗轻松。” 第522章 封后大典 看着齐王秦瑜和太贵妃林氏在被侍卫拖出大殿时,不停挣扎、哭喊、告饶,宋相宜的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虽然,这一切皆是二十年前便种下的因果,宋相宜却不希望之后在她主张中宫的若干年里,会发生同样的惨剧。 “陛下,鸿钧的事情,你真的不怪我吗?” “不怪你,朕知道,你不会伤害他的……” “陛下,可我还是伤害你了……” “你给朕带来的伤害,朕亦甘之如饴。” “为何?” “朕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你是朕生命中最为特别的存在,是朕唯一深爱的女人。”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奇妙,哪怕贵为九五之尊,也难免会只为一人倾心。 人生,即使存在一丝缺憾,也依旧值得珍惜和享受…… 七日后,大良国迎来了史上最为隆重华丽的一场盛典,皇后和太子同时受封典礼,五湖四海万民同贺,礼炮声声穿透云霄。 这一日,冷宫里的刘若昕,得到了来自皇后宋相宜的赏赐。 侍女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封书信和一杯酒,刘若昕不禁心中忐忑…… “当时不杀本宫,也是宋相宜亲口放的话,如今又送毒酒来是何意?!难不成,只是想要让本宫亲眼目睹她登上后位,好以此来羞辱本宫吗?” 侍女却道:“皇后吩咐过,书信和赐酒,娘娘只要选择其中之一即可。” 选择其中之一?!莫不是其中有诈!刘若昕不禁提心吊胆起来…… 想来想去,她觉得,选择那杯酒肯定会被毒死!干脆下定决心选择那纸书信!管她耍什么把戏! 刘若昕拿起了那封书信,展开一读,片刻之后便声泪俱下,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封信竟是从炎国皇宫里来的,信上说鸿钧在炎国皇宫中由女皇蓝烁抚养着,过得很好,上面还有孩子小小的指印…… 那侍女看到刘若昕颤抖着双手抱着那封信,便问她道:“娘娘最为牵挂的就是您的儿子鸿钧,如今知道他安好,是否可以喝下这杯酒了?” 刘若昕闻言,惊慌失措地指着那侍女道:“你不是说二者选择其一吗?凭什么还让本宫喝那毒酒!” 那侍女却笑了起来:“皇后果然料事如神,就知道娘娘你宁可苟活于世,受尽屈辱,也不舍得一死!” 说罢,那侍女端起那杯酒仰头便喝了下去,喝完还吐着舌头说:“够酸!” “看到了吧,这是醋!这不是毒酒!就知道你舍不得死,皇后娘娘就没让我浪费酒和毒药!当然醋也不能浪费,所以我替你喝了!” 那少女说罢,便掩口笑着离开了。 刘若昕在她身后歇斯底里地骂道:“宋相宜!你不得好死!” 同一时刻,汝南郡王府中,汝南王夫妇和方少逸都去宫中参加庆典了,偌大的王府一派寂静。 宋相若躺在在空守了两年之久的寝房内,脸色焦黄,形容憔悴。 听着宫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庆贺声,想象着宋相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站在大良国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接受举国民众的匍匐朝拜,宋相若的胸口便一阵接一阵的气血翻腾。 当初,她略施小计把宋相宜送给了秦琰,自以为是把她推入了火坑,却不料是亲手成就了她今日的荣光万丈,凤仪天下…… 她处心积虑嫁到了郡王府,做了世子妃,本以为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终会苦尽甘来,却不想事与愿违,到头来自食苦果。 几日来,她亲眼目睹,方少逸和那个他从北梁带回的小女人如何恩爱,她想要再次装的大方隐忍,然而终是力不从心,抵不住心中的积怨郁结,一气之下竟病倒了。 宋相若无力地叹了口气,终于认清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些年来骗来骗去,最终她竟连自己也骗不过了…… 可是,爱一个人爱到满心执念,不惜不择手段,她又如何甘心放弃呢! “少逸……你在哪里啊?!” 她强忍着病痛,穿上衣服下了床,走出了郡王府…… 她要去找方少逸,她要求他,求他原谅她,求他回到她的身边。 宋相若失魂落魄半疯半傻在街上晃悠,却遇到了一个人……是兰湘,那个被她害得数次流产的兰湘! “世子妃,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兰湘挡在了她的面前,笑着问她。 “我要去找世子,你让开。”宋相若冷冷地说道。 “你不用去找他了,世子参加过今日的封后大典,就要到漠北去了。”兰湘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虽是拜你所赐,你我也算是难姐难妹。你被世子嫌弃,而我又不能生育,所以都不能跟他一起前往漠北了,以后我们就在府中互相照顾,相依终老吧。” “你是说,他不回来了吗?”宋相若一脸茫然地看着兰湘地问道。 “他说过,要一生去守护大良的北疆,不回来了。”兰湘淡淡地说着,上前扶起了险些因眩晕跌倒的宋相若,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返回了郡王府。 然而一回到王府,宋相若便觉得脖子上狠狠地挨了一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身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觉得腹中空空,头晕目眩,又冷又饿…… 宋相若冲着海岸中大喊道:“兰湘!兰湘!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关到什么地方了!” “世子妃稍安勿躁,你已经睡了好几天了,一定饿坏了吧?!” 黑暗中出现了一丝火光,接着兰湘那一张脸便光影中显现出来。 紧接着,宋相若便看到了兰湘手中的食盒,食盒中不知盛放了什么样的食物,散发出的香味惹得她口水直流…… 兰湘讲食盒中的饭拿了出来,竟是一盆热气腾腾的黄米饭。 饿的发慌的宋相若伸手便将那盆饭抢了过来,直接下手便抓着往嘴里送,却不料被烫到了手,疼得嗷嗷直叫。 兰湘急忙又端出了一碗凉水放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筷子:“别着急,蘸着凉水吃,就不那么烫了。” 宋相若拿过了筷子,夹起一大块黄米饭放到凉水中匆匆一涮后,便放进了口中咕噜一下咽了下去。 第523章 血脉江山(大结局) 三下五除二,没用了多久,一盆黄米饭便都下了宋相若的肚。 “世子妃,还饿吗?”兰湘笑着问她。 “不饿了……”话还没有说完,宋相若的脸上便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只见她伸手狠狠地捂着自己的胃部,额间大滴的冷汗便落了下来。 “你当然不饿了,而且,你再也不会饿了。” 看着一直蜷缩在地上,疼得直抽搐的宋相若,兰湘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我被你害得流产三次,以至于再也不能生育,这样报复你,也不为过!刚刚蒸熟的黄米饭很热,却不容易散热,就着凉水吃下,散发出的热量,却依然能烫破人的胃……太贪的人,就该让你吃个够!” 随着烛火呲地一声熄灭,宋相若听到哐啷一声牢门上锁的声音,彻底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热烈的鼓乐,漫天的烟花,不朽的承诺,倾世的容颜,那一夜的大良皇宫,倾尽了浪漫…… 十年后,受炎国女皇蓝烁的邀请,秦琰与宋相宜帝后二人一同前往炎国,参加女皇小女儿南素瑈的登基典礼。 途中经过云光教,帝后二人携手踏上了云岚宫。 此时,已经修炼完整部东华秘术的祭祀苏雅,已是一头银发如丝,恍若仙人。 苏雅见到秦琰与宋相宜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年炼制出的解药连同炼制的方法清单一同交给了他们。 而大良国帝后则呈上了一双传说中有着特殊用途的匕首。 苏雅看着那双刀柄处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淡淡笑道:“有了解开封印的钥匙,却还需藏宝的地图。” 说着,他展开了手中早就备好的一张破旧地图,对秦琰和宋相宜说道:“这就是当年,凌香公主自炎国皇宫中盗出的藏宝图。” 秦琰与宋相宜顺着苏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墨迹斑斑的奇峰峻岭,湖川平原上,一个朱笔勾画的鲜红小圈依稀可见,那独特的位置让二人眼睛一亮。 “冰焰山?!” “冰焰山?!” 秦琰与宋相宜几乎同时惊声而出。 苏雅看着二人,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一百三十年前,大良丞相秦风攻破南国都城,坑杀三百多皇亲国戚,然而当时确有南国后人侥幸逃脱,并通过宫中密道转移了大批宝藏。 后来,那匹宝藏便被埋葬于冰焰山的山洞中,为了防止被人偷盗,南国后人在炎地建立炎国后,便称冰焰山为炎神休眠的禁地,百余年来无人敢前往此处。 而早在十年前,冰焰山的那次爆发,已经将通道全部毁掉了,所有的宝藏已经被烈焰岩浆所融化,现在,就算是手中有解开封印的钥匙也没有用了。因为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大自然的力量抗衡。” 随后,苏雅便同他们一起前往皇宫。 路上,宋相宜看到了许多医馆都以她的名字命名,叫相宜医舍或是相宜医馆,苏雅告诉她,那是女皇的意思,为纪念她在炎国那场瘟疫中所做出的贡献。 至于赌约,苏雅告诉宋相宜,他承认自己输了,因为他的理智,始终无法与心中的执念相抗衡。 炎国的皇宫比十年前更华丽,女皇蓝烁微微有些发福,她与苏雅生有一儿一女,按照炎国皇位继承的规矩,二人的小女儿南素瑈将会继承她的皇位。 南素瑈,还不到十岁…… 宋相宜不禁问蓝烁:“女皇陛下,为何这么早就要退位,素瑈公主还这么年幼,你忍心让她肩挑起一个国家的重担?” 女皇蓝烁媚眼如丝,看了一眼皇夫苏雅,满满的都是爱意:“这些年,他一直迷恋东华秘术,终于等着他把那劳什子都练完了,也该补偿补偿我了。” “我与女皇陛下,将一同远赴极北之地隐居。如果素瑈将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望你们二位多多相助。”苏雅笑道。 秦琰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开玩笑似地数落眼前的女皇夫妇:“你们两个人也太不负责任了,素瑈公主可是你们的女儿,托付给我们,你们放心么?”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已经为素瑈选好了皇夫。”女皇笑着,眼神中显露出一丝神秘,回头向帘内喊道:“鸿钧,出来吧,来见你父皇和你的宋姨娘。” 宋相宜与秦琰均是一怔,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便见一个十五六岁,身着炎国华服的少年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帅气的模样同秦琰如出一辙,见到二人后,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炎国的武士礼:“孩儿见过父皇,宋姨娘。” “鸿钧……”父子相见,终是铁骨铮铮的秦琰,终也落下了十几年的亲情热泪。 宋相宜见状,不禁也为此情此景所动,含着泪对秦琰道:“陛下,不如我们这次带鸿钧回大良吧,也让他们母子相聚……” 事实上,这十年间,宋相宜不止一次提起过此事,每一次却都被秦琰所拒绝。 就在秦琰略有动摇之时,突然从鸿钧的身后冲出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猛地抓住了鸿钧的胳膊,冲着秦琰和宋相宜喊道:“不许你们带走本公主的鸿钧哥哥。将来本公主登基即位,鸿钧哥哥可是要做我的皇夫的!” 素瑈公主的一句话,把一时有些悲情的气氛搅散了,众人皆被逗笑了。 鸿钧依旧跪在秦琰面前,俯首说道:“父皇,宋姨娘,孩儿在炎国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将此地当成了自己的故土,自己的家,孩儿不想再回大良了。孩儿愿意与素瑈一起,共为炎国百姓创建美丽的家园!” “可是你的母亲,一直都在等着见你呢……”秦琰对鸿钧说。 鸿钧略有迟疑,却很快表了态:“请父皇将此信带回给母妃,儿臣想要说的,都在这上面了。” 说着,少年从胸口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呈给了秦琰。 秦琰拿起了那封书信,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炎国皇位的交接仪式,同新皇的婚礼一同举办,整整大举庆祝了七天七夜。 草原王辽耶也被做为上宾请到了炎国的宫中,日夜拉着秦琰和苏雅喝酒,醉的不小白天黑夜。 宋相宜不禁对女皇吐嘲道:“你们炎国,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任何人到了此地,都能原形毕露。” 二人言罢,手中银杯相碰,连连举杯对饮…… 狂欢过后,大良帝后銮驾回朝,途径北梁与大良接壤的漠北之地,只见大良国的旗帜沿路飘扬,覆盖着北梁南域十几座城池。 早在三年前,秦琰的兄弟秦瑈已经被封为亲王,进驻北梁南域,大良秦氏的血脉,最终流向了整片大陆。 帝后回到大良皇宫的那日,鸿钧托父转交的信件,片刻没有耽搁地送到了冷宫。 刘若昕拿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向皇帝秦琰索要一杯毒酒,然皇帝秦琰未允。 翌日,冷宫中却依然传出了废贵妃身亡的消息,刘若昕以白绫自尽了。 “鸿钧到底在信上说了什么?”宋相宜问秦琰。 秦琰叹了口气道:“他在信上,邀他的母妃刘若昕前往炎国,愿侍奉她终老余生。” 宋相宜也默默叹息道:“她终是以死明志了……” 又是一年上元夜,鱼秋山上,巨大的桃树枝桠已被皑皑白雪覆盖,而夜明关外,十里山林,亦是满目苍茫。 校场上,驻守漠北十载的方少逸,刚刚结束了对儿子习剑的一番指点,父子二人收剑入鞘,登上了西向的烽火城楼。 在漫天飞洒的烟花下,方少逸对儿子讲述起了自己在漠北的十年…… 儿子不解地问道:“父亲,您当年为何要拒绝皇帝的封藩,宁愿留在这苦寒之地?” 方少逸笑着告诉他:“为父曾立下誓言,要为一个人守护这一方土地。而且,一个人若心中充满信念,任何地方都不会觉得苦寒!” 此时,一抹晚霞飘飞于天际,夕阳柔和的光芒照耀在鱼秋山顶的大桃树下。 然而,无人知道,那里静静地躺着两把匕首,虽然,它们曾经守护的封印早已经破碎…… 是夜,大良国都人山人海,热闹异常,据说莳花楼里又添了新戏,讲述的是一段与两枚匕首有关的旷世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