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冲天:王爷轻点宠》 第一章 重生苏醒 “主子,查清楚了,此女子是相府的四小姐南宫允,在大婚之日被平南将军府悔婚,不堪羞辱才跳崖寻死的……” “知道了,下去吧。” 天小允仿佛做了一个奇长无比的梦,梦里她一直不停地坠落坠落,身子软绵绵的,男人的说话声惊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天小允“噌”地坐起身子,脑里一片空白,这是哪儿,医院吗?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清冷淡然的声音,天小允吓了一大跳,扭头望过去,见桌旁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悠闲地饮茶,只是他的打扮好奇怪,怎么感觉是古人的风格? 天小允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周遭的环境也不像在现代。 她疑惑地问:“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杜云烈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回答:“这是你坠崖的地方,我是救你的人。” “坠崖?” 这个词倒是新鲜得很,天小允拍拍自己的脑袋,拼命地回忆着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她记得凌南来医院纠缠,妄想与她复合,她拒绝了他,然后…… “啊……”天小允猛然回忆起晕倒前的一刹那身上的刺痛和凌南那张阴沉的脸,他居然想要谋杀她,念及此,天小允浑身一个颤栗。 她和凌南相恋了五年,他是她的初恋。 大学三年,研究生两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灿烂的青春岁月,没想到在濒临毕业之际,凌南却因为家族安排的商业婚姻无情地抛弃了她。 可是就是这么个贱人,竟然在得知她要结婚的消息后又过来纠缠不休。 拥有她的时候不珍惜,抛弃她的时候如弃之敝履,得不到她的时候便干脆毁了她。 男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这条金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杜云烈一扬手里的金链,金色细长的链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绚烂夺目。 天小允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果然不见了踪影,冷声道:“那是我的链子,还给我。” 这条金色的手链是毕业前夕凌南送给她的礼物,是他喜欢考古的祖父从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据说还是什么王妃的遗物,价值连城。 突然,她呼吸一窒,摸着光滑的手腕,她大吃一惊,那道伤疤呢,怎么也不见了? “你还没回答我。”杜云烈的声音透着冰冷、凌厉。 天小允不想提凌南这个贱人,只冷冷地回绝道:“不过是一条链子,有什么特别的,去哪个首饰店都是一抓一大把。” 杜云烈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起身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说实话,不然,我能救你,也能随时杀了你。” 天小允被他掐地喘不过气,她不过刚刚苏醒,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这到底是哪儿啊,这个男人又是谁,怎么一阵要救她,一阵要杀她的? 天小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脸因喘不过气憋得通红,“真的……只是……朋友送的……” 杜云烈看着她的眼睛,手一松,终究是放过了她。 天小允捧着脖颈,剧烈地咳嗽着。 杜云烈脸色阴沉沉的,“既然这么不重要,那么这个,就当作是我救你命的答谢之礼吧。” 见他厚颜无耻地把链子放入怀中自顾收了起来,天小允讥讽道:“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杜云烈闻言,淡淡一笑:“知恩不报,更是小人行径。” “你……”天小允气结,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驳地哑口无言。 杜云烈在空中打了个手势,立时便从窗外飞进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天小允被吓了一大跳,什么鬼,怎么神出鬼没的? “将南宫小姐送回南宫家。” “是。” “还有,告诉南宫承霖,她的命是本王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死。” “是。” 天小允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衣人用被子卷成一团往外奔去,急得她大喊:“什么呀,你们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儿呀……” 杜云烈刚端起茶杯,听着天小允的大呼小叫,眉头不由蹙到一起,重重地把茶杯扣在桌上,吵死了! “回来!”杜云烈一声令下,黑衣人立时闪回来,等着他的指示。 杜云烈拍拍天小允的小脸,道:“记着,下次对救命恩人,别再这么无礼了。” 天小允嫌弃地一躲,刚要破口怒骂,身上被杜云烈用指一点,登时晕了过去。 这下终于安静了,杜云烈满意地舒展眉毛,再次挥手:“去吧。” “是。”黑衣人把天小允夹在身侧,扔上马车,很快便在山林里消失了。 第二章 新的身份 天小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被一阵阵的抽泣声给吵醒的。 “都是我没用,保护不了允儿,让她在这世间受尽了委屈……”蒋氏掩帕啜泣。 “夫人,您别这么说,这也不是您的错啊……”盛夏在一旁哭着劝道。 好吵啊,天小允缓缓睁开眼睛。 “小姐,你醒了?”盛夏惊喜地叫道,抹了把眼泪,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天小允撑起疲软的身子,扫视一眼周围的环境,再次凌乱了,天哪,这又是哪儿? 这两个哭的梨花带雨,如今正呆愣愣地看着她的女人又是谁? “你们是……”天小允疑惑地问道。 那美丽的夫人闻言一愣,脸色立刻转喜为悲,眼泪又扑簌扑簌地下落,声音里透着焦急:“女儿你怎么了,为何连为娘也不认得了?” “娘?你是我娘?那我是谁?”天小允惊讶地问,仍然觉得莫名其妙。 “小姐,你怎么连自己也不记得了,你是我们南宫家的四小姐啊!”丫头盛夏急得不行。 “南宫家,四小姐?”天小允默默念道,那个霸道粗鲁的男人也是这样称呼她的…… 什么情况?莫非自己,真的穿越了? 天小允摸摸自己的脸,不会面目全非了吧? 她翻身下床,奔向铜镜,“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的……”盛夏忙拦。 天小允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容颜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更年轻了些,只是原本自己那栗色的卷发变成黑长直了,瀑布一般披在身后,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天小允转过身,别扭地问道:“您是我妈,不,我娘,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盛夏愣愣地道:“小姐,我是您的贴身丫头盛夏啊。” “哦。”天小允点点头,目光落到蒋氏身上,细细一看,这个女人和妈妈还真有几分相似呢,让她觉得亲切感倍增:“娘,我叫什么名字啊?” 蒋氏因着天小允叫她娘亲很是开心,以为她没事了,岂料她下一刻又询问起自己的名字。 蒋氏一笑,温柔地答道:“你叫南宫允,允是允诺的允,取诚信之意。《尔雅》中提到:允,信也;允;诚也。” 天小允大感意外,竟然也是允字,看来真的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呢。 南宫允。看来以后这就是自己的新身份了。 “南宫允,你竟然没死?”南宫香和南宫玉并肩走进屋,惊讶地大喊。 那刺耳的尖嗓音和不友好的语气让南宫允眉头一皱,这两位不速之客看来不是什么善茬,她们又是谁? 南宫允询问的眼神看向盛夏,盛夏伶俐,忙上前施礼:“二小姐,三小姐吉祥。” 南宫允心下明了,这二人应该是排在自己前头的两位姐姐。 “二姐,三姐好。”南宫允礼貌客气地打招呼。 南宫香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居然都没死成,你的小命还真是硬啊!四妹,你老实告诉我们,这是不是你施的苦肉计啊,知道你被退婚后父亲母亲肯定饶不了你,所以才故意做戏给我们看?” 南宫允眸底闪过一丝寒意,冷冷道:“二姐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玉在旁冷哼一声:“少装作了,你那点小伎俩啊就算瞒得过我们也瞒不过母亲。走吧四小姐,母亲吩咐到正堂叙话。三姨娘,你也一起来吧。” 南宫玉骄傲地昂着头,斜眼看了蒋氏一眼,满眼的鄙夷,转过身轻声嘟囔了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贱婢就是贱婢,永远抹不掉骨子里的那股穷酸劲……” 突然身子被人掰过,南宫玉猝不及防,脸上被人狠狠地掌掴了一下,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冰寒的南宫允,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既然你张不开嘴说话,我就帮你修整修整。”南宫允唇际凝出冰冷的笑意。 第三章 大打出手 南宫允的一巴掌把南宫玉打懵了,也让剩下的三人登时目瞪口呆,震惊了! 蒋氏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看南宫玉的伤势:“二小姐,没事吧?允儿她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南宫玉不领情地一把推开蒋氏,喝道:“滚开,别碰我,你这个脏东西!母亲说的对,你和你的宝贝女儿一样,都是些人尽可夫的贱货,活该被男人遗弃……啊!” 南宫玉正骂得痛快,突然脸上又传来一阵剧痛,打得她脸一歪,唇角立刻开裂了。 打她的还是满脸冰寒的南宫允:“没人管你,越说越来劲了是不是,嘴欠的东西!” 南宫玉捂着自己的脸,歇斯底里地冲南宫允扑了过去:“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南宫允动作敏捷,一只手拦住她的胳膊,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地一把把她推了出去,南宫玉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被南宫香扶住才堪堪站稳。 南宫香眼瞧着南宫玉的左脸印上了五个指痕,迅速地肿胀起来,她瞪向南宫允,厉声道:“南宫允,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你三姐动手,你想造反吗……” 南宫允眉毛一扬,淡然地道:“是她先口出恶言,活该被打嘴。” “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到父亲和母亲面前告状去,让他们替我主持公道,你就等着死吧你!”南宫玉恶狠狠地威胁她。 “好啊,我等着。”南宫允不在意地一笑,小学生告状,真是幼稚可笑。 南宫香和南宫玉狼狈地去搬救兵了。 —— “完了,这下可糟了,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小姐啊,你怎么敢动手打三小姐呢……”盛夏轻声埋怨她。 “她不该打吗?”南宫允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着,嗯,西湖龙井,还不错呢。 “小姐呀……”盛夏见南宫允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更是焦急:“不是该不该打的问题,你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老爷和大夫人肯定饶不了你的……” “老爷和大夫人也得讲理不是,总不能不问缘由就定我的罪吧。”南宫允继续喝茶。 “我的小姐呀……”盛夏简直要被她急死。 蒋氏过来拉住南宫允的手,劝她:“允儿,盛夏的担心不无道理,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待会见到你父亲,你就乖乖认错,兴许他会念你伤势未愈对你从轻发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忍就过去了。” 南宫允拍拍她的手,笑道:“娘,我进一步多难呐,我凭什么要退一步啊?” 蒋氏无奈地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女儿,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往她虽然倔强,但也是能听进话去,知道隐忍的,现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从鬼门关上经历了一番生死,转了性? 南宫允心里突然产生一个疑惑,问二人:“我说。这个嫡庶之分,真有那么重要吗?” 蒋氏和盛夏呆愣了半响,对视一眼,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南宫允郁闷了,看来自己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贵族身份啊! 相府的四小姐,一个小妾生的庶女,这样而已吗? —— 南宫允刚要深入了解一下当朝的背景,就被下人传唤到正堂去见大夫人。 相比满心忐忑、心焦如焚的蒋氏和盛夏,南宫允却悠哉悠哉地一路欣赏着风景,恍惚中感觉自己像是在逛苏州园林一样,景致无比美好奢华。 相府很大,穿过无数个长廊,兜兜转转了大半天,才算是来到了主院。 终于来到正堂,迈上台阶刚走到门口,南宫允远远便看见屋子里正中的暖塌上侧卧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丹凤眼,鹅蛋脸,虽已人到中年,却风韵犹存,容颜尽显富态。 这应该就是大夫人了,南宫允忖道。 而南宫香和南宫玉,坐在大夫人下首的位置,看着她进来,脸上布满阴毒的笑容。 南宫允瞥过去,见南宫玉的一侧脸颊上还残留着自己方才一怒之下掌掴的指痕,只是不那么明显了,南宫允暗自后悔,早知道应该再添几分力气的,最好让她三天见不了人才解气! “见过大夫人。”蒋氏走在前头率先行礼,南宫允微愣,被身后的盛夏扯了一把才反应过来,学着蒋氏的样子,轻轻敛衽为礼,有些别扭地说:“见过母亲。” “跪下!”大夫人孟氏淡淡的一声吩咐,竟然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依然保持着卧姿,端详着手中的玉镯,神态甚是温和,却难掩眸中的倨傲与冷然。 南宫香和南宫玉幸灾乐祸地等着南宫允跪地求饶,结果南宫允一脸清冷,笔直地站着原地,连腿都没弯分毫。 虽说女儿膝下没黄金,可她天小允从小到大,除了跪过妈妈,还没给第二个人跪过呢。 大夫人见南宫允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对她的命令没有一点反应,顿时觉得威严被人藐视,坐起身子厉声喝道:“小贱人,你好大的胆子,还不给我跪下认错!” 红木桌子被孟氏拍地啪啪作响,南宫允看着她,悠悠道:“女儿无错,为何要跪?” 这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不仅把大夫人说愣了,更是让在座的众人都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蒋氏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伸手拽拽南宫允的衣袖,急道:“允儿你疯了吗,怎么敢这么放肆,还不快跟你母亲磕头赔罪……” 大夫人孟氏冷笑地打量着蒋氏,幽幽道:“老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目无尊长,任性妄为,一点规矩也没有,你说,我这个当大姐的,该怎么罚你啊?” 蒋氏战战兢兢地跪下,恭敬道:“贱妾教女无方,任凭大夫人责罚。” “好,既然如此,传家法!”孟氏扬声命道,嘴角慢慢浮出一抹邪笑。 南宫允看在眼里,只觉得浑身的气血涌上了心头,喝道:“慢着!谁敢动我娘?” 第四章 王爷驾到 随着漆黑的条凳和黝黑的藤鞭被请到堂上,南宫允心里一惊,才明白过来他们是玩真的。 “你们要干什么?”南宫允蹲下身子护着不停发抖的娘亲,冷冷地问。 “干什么?让你重温一下南宫家的规矩。你个小畜生还敢在我面前耍横,因为你,我们相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居然还不思悔改。” 大夫人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跳崖没死成,那我今天就干脆用家法活活打死你,省的你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来人!”大夫人一声断喝,立刻从帘子后面应声走出来两个肥壮的妈妈。 “夫人有何吩咐?” “把三姨娘压到条凳上,重重打二十藤鞭,责她管教不严之罪。”大夫人厉声道。 两个妈妈不由分说就要将蒋氏从地上拖起,南宫允推开她们,冷声道:“我看谁敢动?” 大夫人万万没想到南宫允竟然敢拦,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你真想造反不成?” 南宫允冷冷一笑,看向大夫人:“母亲,三姨娘不过是我的庶母,您才是我的嫡母,嫡母在上,若论这管教不严之罪,首当其冲该罚的,应该是您自己才对吧。”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好,既然如此,那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你……”大夫人彻底恼羞成怒,从仆妇手里夺过藤鞭就朝着南宫允打过去。 南宫允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得紧紧地将蒋氏护在身下,承受着大夫人狠辣的鞭子。 十几鞭下来,南宫允身后的肌肤就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样,疼得她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也发白了,她身上本来就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啊。 “你们都在闹什么!”伴着一声威严的轻喝,所有人回头一看,竟是南宫丞相站在门口。 南宫允疼地发晕,模模糊糊中看到全家人如临大敌般起身迎接贵客。 南宫允无力地靠在蒋氏身上,只觉得快要疼昏过去,眼底突然出现一双绣着金线夔龙纹的乌皮六合靴,南宫允勉力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面庞,清雅高华、俊逸超脱。 南宫允盯着他的面庞,半响,朦朦胧胧中她下意识地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杜云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看着南宫允晕了过去。 —— 南宫允苏醒过来,甫一睁眼,身上铺天盖地的剧痛让她恨不得再晕过去。 “允儿,你醒了?”蒋氏一见她醒来,坠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沉了下去。 南宫允看着泪意涟涟的娘亲,舔舔干巴的嘴唇,哑声道:“娘,我想喝水。” “哎。”蒋氏忙应道,又吩咐盛夏:“快把药给小姐端过来。” 蒋氏接过药碗,拿起小勺搅了搅,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柔声哄道:“来,乖女儿,快把药喝了,这可是为娘亲手为你熬的呢。” 南宫允头一次被人喂着喝药,心里又感动又觉得害羞,只觉得这顿打挨得值,竟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天晓得她从小到大,药几乎都是被妈妈灌到嘴巴里的,苦不堪言。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大夫人,她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够保护蒋氏不受伤害。南宫允看向坐在床边温柔如水的妇人,自己刚刚认下的娘亲,心里微微有些久违的心疼之意。 记得小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贵妇找上门来羞辱她们母女,妈妈一生骄傲要强,从未向人低过头、弯过腰,她只是把自己护在身后,然后一言不发地任由她们疯、她们闹,每次吃了亏挨了打,妈妈都会擦干嘴角的鲜血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们都付出代价。” 相比好强的妈妈,她小时候常常做梦梦到的是像梦瑶这般的母亲,柔柔弱弱,委曲求全,然后她就可以挡在母亲的身前,保护母亲。 —— 南宫允翻身想起,牵动了身后的伤口,疼地一咧嘴,“别动……”蒋氏嗔她。 南宫允乖乖趴好,扭头问:“娘,大夫人没有再为难你吧?” 蒋氏用手帕轻柔地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渍,笑着摇摇头:“没有,幸好王爷驾到,救了我们。” “王爷?”南宫允失声叫道,脑海中浮现出晕过去之前看到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日夺她金链,口口声声要杀她的霸道男人,好像来头不小嘛。 “他走了吗?”南宫允扭头问。 “还没呢,老爷带着他去后院见二姨娘了,好像要看病,估计一时半会的,走不了。”盛夏答道。 南宫允突然想起那人的面色,印堂发黑,眼底呈青色,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 “找二姨娘看病?府里的二姨娘是大夫吗?”南宫允好奇地问。 对于她提出的一些寻常的问题,蒋氏和盛夏现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你二姨娘是江湖神医白柏的嫡传弟子,医术精湛。”蒋氏谈到二姨娘,神色有些黯然,似乎不愿意多说:“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吧,你先好好养伤,什么也不要多想。” 南宫允一把掀了被子,从床上翻身而起,不顾身后的疼痛,勉强站直身子,下地穿鞋。 蒋氏惊呼:“允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宫允道:“去看看热闹啊,瞧瞧那二姨娘的医术有没有那么厉害。” “可是小姐,你的伤……”盛夏忙扶着她,生怕她摔倒。 “没事,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能走路就行。”南宫允说着,步履蹒跚地疾步出了门。 她本来就是个医生,对病症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好奇心,那男人的病一看就不简单,她倒真想见识一下古代的医术,老祖宗们是怎么对病人进行望、闻、问、切的。 还有一件事,也是她不得不去的理由,她的金链还在那男人手里呢…… 第五章 设下赌注 随着盛夏来到二夫人住的后院,南宫允惊讶不已,这哪里是什么相府后院,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嘛。 三月桃花始盛开。 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放眼望去,一团团锦绣般的花朵绽放在艳阳天下,娇艳欲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南宫允一路惊喜地扶着腰看风景,越往里走视线越开阔,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环境甚是清幽,连空气都清新无比。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精致的竹林小屋,南宫允深深地吸了口气,只闻得药香扑鼻。 竹屋前,南宫承霖垂手而立,软声恳求,似乎在与屋内的人交涉着什么。 “你们走吧,他的病,我治不了。” 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甚是悦耳动听,却透着十足的冰冷与漠然。 “素素……”南宫承霖恳切地叫道,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嗫嚅地回头看一眼。 相比南宫承霖的焦急无措,杜云烈却悠哉悠哉地坐在石凳上品着茶,他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青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他用三根手指执着茶碟,凑到鼻处轻轻闻了闻。 南宫允远远地遥望着他,一时间看呆了。 他身着天青色的锦衣,与这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之融为一体,显得格外清逸绝伦,风华绝代,与那日霸气凌人,嚣张跋扈的他判若两人。 似乎是感觉到南宫允注视的目光,杜云烈微微抬头看过来,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又漠然地收回目光,对南宫承霖道:“丞相,既然尊夫人不愿意,就不必勉强了。” “王爷,下官实在是惭愧……”南宫承霖老脸羞臊得通红,躬身朝杜云烈致歉。 原来是吃了闭门羹,南宫允心下暗笑,这二姨娘够厉害的,丞相和王爷两尊大佛亲自出马,竟然都请不动她。 南宫允走上前去,冲着竹屋朗声喊道:“医者父母心,二娘当真要见死不救?” —— 南宫允从远处缓缓走来,杜云烈瞧着她忍痛蹒跚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线。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倒是南宫承霖一见到南宫允,先是一愣,继而冷了脸喝道:“谁让你过来的,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南宫允撇撇嘴,嘟囔道:“我让我过来的,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南宫承霖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板了脸喝道:“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快向王爷请安。” 南宫允轻轻一笑,道:“父亲,我请了安王爷也安不了,眼下还是治王爷的病要紧。” “你,你放肆!”南宫承霖眼睛一瞪,气地扬起手来,南宫允眼皮都没眨一下,只静静地看着杜云烈。 果然,杜云烈放下手中茶杯,淡淡开口:“丞相。” 南宫承霖的手倏地停住,堪堪放下,转身向杜云烈赔罪道:“小女无状,王爷恕罪。” 杜云烈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无妨。” 南宫允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外表平和,眉宇之间总带着隐隐的漫不经心,南宫允阅过无数男人,却很少见到这样的男子,能把温和与冷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出身高贵,又或许是因为看惯了繁华,才这般冷漠超脱吧。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冷淡疏离,才衬得他整个人更加清雅高华。 这样一个波澜不惊之人,却曾经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说要要了她的命,那个样子的他,又是谁呢? “你懂医术?”杜云烈看向南宫允,淡淡地问。 南宫允缓过神来,微微一点头,谦虚地答道:“皮毛而已。” 杜云烈看着她,日光正好逆照在南宫允的眼睛上,她的目光如星月一般明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分明就是胸有成竹,欲擒故纵。 南宫允被他点漆般的墨眸盯得心里发慌,暗暗掐掐手指,暗道:莫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 杜云烈起身朝南宫承霖拱手告辞:“丞相美意,本王心领,告辞。” 南宫承霖惭愧地抬不起头来,弯下的腰恨不得垂到地面,低声道:“恭送王爷。” 眼看着他就要与自己擦身而过,南宫允绷不住了,拉住他的手腕,出声拦道:“等等。” 杜云烈堪堪停下脚步,正与她肩并肩朝着不同的方向站在一起,仿佛得逞般,他嘴角一勾,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南宫允转身面对他,盯着他拥有完美线条的侧脸,坚定地说:“你的病,我能治。” “哦?”杜云烈也转过身,目光充满玩味地审视着她:“你不是只懂得皮毛吗?” 南宫允暗自咬牙,反讥道:“王爷如此聪慧,怎会连民女的自谦之词都听不出来?” 杜云烈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而轻蔑:“我的病,一般人治不了。” 南宫允一笑,抬头仰望他,声音透着些微傲气:“如果我恰好就是那不一般的人呢?”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对其束手无策,就连天下第一神医的嫡亲弟子,都说治不了,你凭什么能治?”杜云烈冷冷地道,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不屑的讽笑。 南宫允受伤地垂下头,自信心被打击了,从医学院毕业那天起,她的医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个男人竟敢如此小瞧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昂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王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她此言一出,杜云烈还未回应,南宫承霖却炸毛了,“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跟王爷打赌,还不快跪下跟王爷赔罪。” 南宫允没有理会爹爹的怒喝,只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低头捻了捻手指,慵懒一笑,漫不经心地问:“打赌?你要跟我赌什么?” 南宫允凑近一步,盈盈美目对上他如波光一样恍惚的眸子,低声道:“就赌王爷的病,三天之内,我若是能治好你,你就得把手链还给我,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杜云烈见她说的如此笃定,心里也不由颤动一下,半响,又问:“那若是你治不好呢?” 南宫允摊摊手:“我什么都没有,就命一条,反正我的命是王爷救的,你若想要,随时可以取走。” 见她破罐子破摔,一脸刁蛮的样子,杜云烈爽朗一笑,“好,这个赌,本王答应了。只是,”他话锋一转,上前捏起南宫允的下巴,凑到她耳边魅惑地说:“本王不稀罕你的命,若是你输了,我就带你回府做我的侍妾,日日凌辱你,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南宫允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毫不示弱地凝视着他,大有一副你有种就试试看的样子。 杜云烈松开了她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第六章 竹屋求药 南宫允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半分精气神也没有了,蒋氏看着她丢了魂儿的样子,担忧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南宫允像是没听到蒋氏的话一样,满脑子都是方才杜云烈在她耳边说的话,她的心里,迅速地涌起阵阵恐惧,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中,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紧握成拳。 “娘,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南宫允喃喃道,声音甚是无力,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好,乖乖睡一觉,醒来就可以吃晚饭了。”蒋氏哄着她,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 南宫允侧身而卧,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盛夏凑到蒋氏耳边,将刚才在竹屋门前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给蒋氏听,蒋氏听了,又惊又惧,几乎忍不住想把女儿从床上揪起来责骂一番,却又不忍心,唉声叹气地坐下,无声地流着泪,感叹自己的命苦,也感叹女儿的命苦。 南宫允这一觉,便睡到了明日卯时。 天刚蒙蒙亮,日出东方,光晖如金,在绚烂的日光下,南宫允背着竹篓,小心翼翼地绕过熟睡中的盛夏,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身上的伤经过一天一夜的自我愈合已经彻底复元,走之前她还特意对着镜子照了照,光洁的肌肤上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新生的皮肉反而比往日更加白皙嫩滑了。 她从小在妈***棍棒教育下早就锻造出一身的钢筋铁骨,一般的责打还真伤不了她,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任何伤,只要不是致命的,总能在一天之内愈合。 这当然不是与生俱来的身体特质,而是她小时候身体弱,隔三差五的生病,通晓中医的妈妈开了各种方子让她天天泡药浴,在药物的浸泡下,她不仅伤口愈合地快,而且炼就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只是真的很少感冒生病。 南宫允脚步轻盈地往后山上爬,沿路寻找着所需的药草,不一会儿,竹篓里就分门别类地盛好了各种草药。 她鼻尖上微微见汗,身上虽有些疲惫,心里却畅快地很。 这一觉可不是白睡的,南宫允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各种天花乱坠,凭着号的脉搏和他的脸色可以瞧出,杜云烈的病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中了毒,这毒虽不会立即致命,却会让人慢慢失去知觉与意识,若是长时间放任不管,只怕最后,会变成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南宫允在现代是西医,对于中医的研究得益于母亲自小的言传身教,母亲出身中医世家,若不是家道中途沦落,她也不至于被人骗财骗色,沦落成情妇。 母亲在她的教育上可谓下足了功夫,知道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便成捆成捆地让她背医书,甭管理不理解,先囫囵吞枣地背下再说。 母亲自祖辈传下来的一本“毒王秘籍”,里面记录了一千多种制毒的方法还有解毒的秘方,虽说在现代已经不怎么适用,可母亲却硬是逼着南宫允从三岁起就一字不落地背诵,并严格地提出要求,一字也不许错,错一字便是十藤条。 几百下藤条抽下来,那医书早已经印在了南宫允的身上,牢牢地记在脑海。 虽然不能十分地肯定,但南宫允觉得,杜云烈所中的毒,正是“毒王秘籍”上所记载的“断生鸳鸯”,之所以叫此名,是因为解药中有一味药十分罕见,叫做鸳鸯草。 这鸳鸯草十分娇嫩,既不能见日光,又不能碰湿,所以只生长在山的背光与迎光的边界处,且存活率极低。 —— 整座山都快被南宫允翻过来了,却是半株鸳鸯草的影儿都没有发现,南宫允沮丧极了,整个心仿佛被掏空一样,没有鸳鸯草做引子,再多的草药也只能解得三分毒性,根本治不了他的病。 南宫允失望地转身,无意中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顺着山坡滚落下去。身上被碎石子硌得生疼,眼前出现一块大石头,南宫允已经来不及躲,身子重重地撞在上面,南宫允疼得惨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狠狠地揪在一起。 大石头倒是让南宫允停止了滚动,南宫允靠在石头上喘息了一会儿,只觉得喉咙处一股腥咸,强忍住咽下,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在石头的底部发现了一抹深紫色。 “是鸳鸯草!”南宫允惊喜地叫了出来,已顾不得其它,匍匐在地上,用脚蹬着地,两手并用,小心翼翼地将鸳鸯草连根拔起。 成功了!南宫允将鸳鸯草捧在手上,开心地笑了。 南宫允一瘸一拐地从山上下来,脚崴了,身子也是又酸又痛,灰头土脸的,甚是狼狈。 南宫允来到竹屋前,在石凳上坐下,伸手按摩了一下脚踝,见已经红肿起来了,不由吸了一口气。眼睛瞥到竹屋,思忖着这个二姨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这么神秘兮兮的。 她站起身子,走到屋前,试探性地喊道:“二娘,我是允儿,我可以进去吗?” “滚。”屋内传来一声娇喝。 南宫允闻言,不但没恼,反而一笑,暗道,这二姨娘的脾气挺火爆的嘛,跟妈妈有的一拼。 想起妈妈,南宫允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亲切,说道:“二娘,您别动怒,允儿本不应该过来打扰您清修,可是人命关天,我只好冒昧前来,到您这儿来取药了。可是,我现在还差几位药材,我闻着您那屋子里应该有,可以借允儿几株吗?” “滚,”屋内的人又喊了一声,冷哼道:“我能让你来这采药,已经是给你脸了,别不知好歹,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蛋。” “二娘……”南宫允一通撒娇,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那二姨娘的声音虽然含着怒气,却中气不足,似乎是因为体虚,没有力气说话一样。 “二娘,您是不是生病了?允儿可以进去看看吗?”南宫允说着,身子已经慢慢靠近竹屋。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咳咳……”二姨娘怒吼一声,重重地咳嗽起来。 南宫允忍不住推门进去,刚踏进门槛,一个玉枕迎面朝她砸过来,南宫允敏捷地往门边一躲身子,玉枕擦过她的面颊飞出门外。 南宫允看着砸落于地的玉枕,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二娘,您差点砸到我。” 秦素素见南宫允真就这么闯了进来,又气又怒,喝道:“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第七章 古怪二娘 南宫允看着秦素素的面容,一愣,没想到这神秘冷漠的二夫人竟是个清灵毓秀的美人。只是如今她面色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头发。 南宫允心里一惊,不顾秦素素的态度,放下背上的竹篓,蹒跚着走过去,关切地问道:“二娘,你身体不舒服吗?” 医者本能,南宫允二话不说,把手放在秦素素的手腕上便要为她号脉。 “滚开,”秦素素推开南宫允,喝道:“谁是你二娘,你给我出去。” 秦素素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脸上更加惨白了几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疼的她浑身颤栗,捧着胳膊不停地哆嗦。 南宫允吓了一大跳,单看这症状,她也觉察到这个二姨娘定是有什么疾患在身,怕是旧病复发了,眼睛顺着她的脖颈一直往下看,猛然发现她身下的血迹染红了薄毯。 南宫允登时有些无语,原来是痛经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毛病呢。 南宫允环顾房间,瞥见窗台上有一些瓶瓶罐罐,起身前去翻看,找到了红糖。 她手脚麻利地熬了红糖水,端到秦素素面前,秦素素只看了一眼,反手就打翻了药碗,南宫允一惊之下没捧住,药碗登时从她手中飞了出去,糖水尽数洒在地上,还有几滴滴在她的手背上,传来一丝灼痛。 南宫允这下可忍不住了,气喊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我好心救你,你不领情倒也罢了,居然还把人家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真是的,你以为我愿意理你吗,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孤单可怜见儿的,你就算疼死,我也不管!” “可怜?”秦素素冷笑一声,“我用不着你可怜,我打生出来就这脾气,看不惯就走,谁也没求着你进来。”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话语,语气却缓和了几分,南宫允听出了隐含在她话语深处的落寞,不由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心下暗暗疑惑,只觉得这二姨娘好生古怪。 她一个人住在这相府后院,怎么着也是个妾氏,竟连个贴身服侍的丫鬟都没有,真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可她居住的环境,和南宫承霖对她的态度,又不像如此。 南宫允隐隐觉得,这相府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氛,指不定有多少秘密呢。 —— 终究是不忍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疼死,南宫允忍着气,又给秦素素熬了一杯红糖水。 她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秦素素一伸手,南宫允条件反射般地退后两步,脚上的伤叫嚣着,疼得她龇牙咧嘴,脸上一抽抽。 “干嘛,你又想摔碗啊,再摔我可不帮你熬了……”南宫允威胁道。 秦素素注意到她的脚伤,没再吱声,身上最疼的那一阵已经过去了,她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依旧面无表情地道:“我的病,喝红糖水不管用,你若真不想浪费这碗,就到后山上给我采几株艾草过来。” 南宫允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不用再去采了,我这儿有一堆呢。” 南宫允放下药碗,走到门边把竹篓拎了起来,提到秦素素面前,拿起一捆绿油油的艾草,献宝似的说:“看,这么多呢。” 秦素素见她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目光瞥到她的竹篓,却是在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一把捞起那株南宫允千辛万苦采到的鸳鸯草,吃惊地问:“这……你从哪儿弄的?” 南宫允答道:“就在后山啊,为了采到它,我差点没吐血。” 南宫允摸摸自己的胸口,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秦素素端详着那株紫色的鸳鸯草,觉得难以置信:“我费了几年的功夫和心思都没能采到一株,你怎么可能一去就采到了?” 正是因为没有这鸳鸯草做药引,她才没有答应为那王爷施救。 南宫允嘿嘿一笑:“是吗?可能是我运气好吧,要不就是那个臭王爷命不该绝,他的毒难解着呢,没有这株鸳鸯草做引子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秦素素震惊地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南宫允,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 南宫允被问愣了,太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南宫允吧唧吧唧嘴。 “二娘,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南宫允抢过秦素素手中的鸳鸯草,抱起竹篓,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哎呦……”脚上的伤不给力,南宫允刚跑了几步,就摔倒门前。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秦素素冷艳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意,心情也舒展了几分,心道:几年未见,看来这允儿,变了不少…… —— 南宫允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暗呼自己点背,人一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回来!”秦素素喊她,捂着肚子就要下地, 南宫允一看,赶紧又走进去,扶住她:“你怎么下来了?” 秦素素在她的搀扶下走到窗边,从瓶瓶罐罐里拿起一个银白色葫芦状的小瓷瓶,递给她,语气还是冷冷的:“这是我自制的跌打损伤膏,你拿去用吧。” 南宫允心里一暖,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甜甜地道谢:“谢谢二娘。” 秦素素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意,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冷颜,哼道:“你不必谢我,我从不愿意欠人人情,这个,就当作是对你那碗红糖水的答谢吧。” 南宫允知道她是外冷内热之人,也不愿意揭穿她,又舔着脸求药道:“二娘,我还有几位药没有采到,可以从您这儿拿吗?” 秦素素又回到床上,虚弱地说:“自个儿拿吧。” 南宫允看了她一眼,心中隐隐担忧,进屋取了几味药材,放进竹篓里,想了一下,又取出一把艾草来留在桌上,“二娘,您身体不便,若是需要采什么药,您就写下来,我隔三差五来一趟,帮你采。” “不用了,这个地方,你还是少来为妙,否则只会给你惹来麻烦。”秦素素侧身躺在床上,背朝着南宫允,冷冷道。 南宫允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心疼,一个人这样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不与外界接触,一定是受了伤的缘故,而且这伤,一定不轻。 南宫允轻轻为她掩上房门,退了出去,拖着半残的身子回到住处,蒋氏和盛夏急的不行,蒋氏难得板起脸来数落了她一顿,南宫允赔着笑脸哄了她好半天才让她消气。 南宫允粗粗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累地直直地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杜云烈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庞,心脏突然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她烦躁地踢了踢腿,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被人撩到了?不能吧。她可是天小允!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第八章 王府治病 站在富丽堂皇、巍峨壮丽的王府门口,抬头看着镶金的三个大字,南宫允不由咋舌。 原以为自己所住的相府已经足够气派,如今看到这麒王府,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富贵。 来之前,南宫允已经了解、掌握了杜云烈的基本情况,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杜云烈,当朝麒王爷,皇帝的亲弟弟,传闻中尊贵极致,位于繁华顶端的人便是他了。 黎国皇室,如今宗室凋零,据说皇帝登基时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夺嫡政变,十几个兄弟均在一晚消失于人世,同一脉的至亲手足便只剩下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杜云烈。 既是本朝的唯一一位王爷,其尊贵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南宫允深吸一口气,刚迈上台阶,就被王府门前的侍卫拦住了:“来者何人?” 南宫允道:“我是相府的四小姐,找你们家王爷有事,麻烦大哥给通传一声。” “王爷不在,姑娘请回吧。”侍卫冷冰冰、硬梆梆地谢客。 南宫允正欲再说,远处传来马蹄翻飞的急促声,南宫允抬眼望去,见杜云烈一身轻装,骑在一匹浑黑如墨的宝马上,身姿飒爽,他的身后紧跟着十三个护卫,皆是一身黑衣。 南宫允心里暗忖:这就是他的护卫,传说中名满天下的铁血十三骑吧,果然名不虚传。 看清楚来人,杜云烈翻身下马,漠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南宫允盈盈一笑:“来给王爷治病啊,王爷真是日理万机,都病成这样了,还骑着马到处瞎跑?” 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杜云烈淡淡扫她一眼,却没理会,只把马丢给下人,然后吩咐铁血十三骑道:“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是,谢王爷。”铁血十三骑十分默契,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震天。 南宫允在目瞪口呆中随杜云烈进了王府,刚踏进院子,管家就恭恭敬敬地迎上来。 —— 管家一路上小碎步跟在杜云烈身后,欠着身子跟杜云烈禀告着府里的事情。 南宫允默不吭声地跟在杜云烈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脑子里把药方又过了一遍。 兜兜转转跟着来到杜云烈的住处,杜云烈迈步进了房间,管家停住脚步,声音也戛然而止,南宫允刚要跟着进去,杜云烈却大力关上了房门,差点夹到南宫允的鼻子。 “喂,你干嘛……有病啊!”南宫允摸着鼻子,气急败坏地张口就骂。 管家在旁听着,一脑门的冷汗,慈祥地笑着对南宫允道:“南宫小姐莫怪,王爷要更衣了,请小姐到偏殿等着王爷吧。” “不用。”南宫允冷冷地拒绝,又问:“厨房在哪儿,我还得给你家尊贵的王爷熬药呢。” 用蒲扇轻轻扇着炉火,南宫允觉得又憋屈又气愤,好歹她也是21世纪的金牌医生,每天慕名找她看病的人都能排满十二条街,如今倒好,开方子、采药、熬药的过程全得她亲力亲为,巴巴地跑上门来给他治病。 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如此不重视地对待,好像她在求着给他治病一样,真是想想就来气。 南宫允将手中的蒲扇当成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对着火挥舞得虎虎生风。 “南宫小姐,王爷召见。”南宫允刚把药倒好,丫头便来通传,南宫允忍着没把手中的碗摔了,咬牙应了一声“知道了”,心里却道:看待会我怎么整你的。 —— 杜云烈看着药碗里黑乎乎的汤药,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废话!南宫允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嘴上却认真地回答道:“解药啊。” 杜云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放下药碗:“你确定这是解药,不是毒药?” 南宫允心里一紧,冷了脸道:“王爷既然信不过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跟我打那个赌。” “现在,我后悔了。”杜云烈抬眸,淡淡的表情看着南宫允。 他想赖账?! 南宫允脸色一僵,讥道:“您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要出尔反尔不成?王爷就不怕一不小心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吗?” “谁说我要食言了?只是,我改变主意了。” 杜云烈望着南宫允不解的眼神,微微一笑:“这次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我都要娶你。若是我能活着,你就做我的侍妾;若是我死了,那正好,你为我陪葬。” 南宫允吓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惊道:“你只是说着玩,不是来真的吧?” 杜云烈重新端起药碗,冲南宫允淡淡笑道:“本王从不开玩笑。” 眼看着药碗到了嘴边,南宫允伸手便夺过来,重重地掷在地上,精致的瓷碗摔得粉碎。 杜云烈看着满地的残骸和污浊的药渍,微微一笑。 南宫允一咬牙,冲着门口喊道:“外面的人进来。” 早早便等候在门口的丫头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药端放在桌上,给杜云烈见了礼,南宫允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丫头把门关上的刹那间,南宫允朝着杜云烈的方向扑通跪下,“王爷恕罪。” 杜云烈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药碗的边缘,淡淡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 南宫允无话可说,只觉得百口莫辩,认命地垂下脑袋。 杜云烈见她低头无语,只有浓黑的眼睫毛在微微颤抖,抵死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上前掐起她的下巴,强劲的力度疼的南宫允眉头一蹙,嘴里发出一声低吟。 杜云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一张美颜,冷冷地弯起唇角,声音清冽如寒冰:“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当真以为我会一再容忍你,不敢要了你的命吗?” 南宫允苦笑道:“王爷言重,民女怎敢?我在王爷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只小虫,您随时可以用一根手指将我捻碎,与王爷作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杜云烈松开她的下巴,重新坐直身子,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那你告诉本王,刚才那一碗,是什么?” 南宫允再次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像蚊子哼哼一样,缓缓道:“泻药。” 杜云烈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南宫允心虚地偷瞧他的脸色,这才发现他有着极其幽深晦暗的一双眼睛,在那张冷漠面容的衬托下,更加显得令人畏惧。 第九章 做我靠山 南宫允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下。 “敢动这样的心思,可见真是不想活了,你自己说吧,想让本王如何处置你?”杜云烈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子,轻微有节奏的声音像是击打在南宫允的心上,让她的额头不由渗出几滴冷汗。 “民女知错,任凭王爷处置。只是,王爷,药凉了便会失效,请王爷还是趁热先把药喝了吧。”好女不吃眼前亏,南宫允决定采用怀柔政策。 杜云烈淡淡地瞥了那药一眼,道:“有了前车之鉴,我怎么知道这碗是解药还是毒药呢?” 南宫允二话不说,站起身子端起桌上的药碗,仰头喝了一口,诚恳地对杜云烈说:“这下,王爷总该相信了吧,如果这真是毒药,那允儿就陪王爷一起死。” “你陪我死,那我在黄泉路上,岂不是都不得安宁了。”杜云烈笑着说,却是接过南宫允手中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南宫允见他喝了药,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王爷这毒,是何人所种?” “这不干你的事,还是来谈谈你吧。” 杜云烈灼灼的目光盯着南宫允,看得她呼吸一窒。 “说,为什么试探我?” 杜云烈端起茶杯,用茶水漱了漱口中的药苦。 随着他的诘问,南宫允刚刚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提起来,毕竟还是有求于他,还是端正态度,争取个宽大处理为好,南宫允便只得委屈自己的膝盖又朝着杜云烈跪了下去。 “王爷恕罪,允儿并不是存心捉弄王爷,只是想看看,传说中英明神武的麒王殿下,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精明强干,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南宫允赔着笑,一脸的讨好。 杜云烈连一记眼神都懒得给她,只道:“你不用在这儿违心拍马屁,本王不吃这一套。你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引起本王的注意,企图接近本王罢了。像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只是……” 杜云烈一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从没有一个女子,像你这样,胆大包天。” 南宫允不吭声,微抿着嘴唇,下意识地收拢自己的手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深杳可怕的男人,脑海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马上逃开,对他避而远之,可是,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无比清晰明朗的声音:他是你最大的希望,也是你唯一的靠山。 在那冰冷无情的相府,她和娘亲的力量太单薄,大夫人是孟国公府的嫡长女,本就身份尊贵,不仅有娘家撑腰,就连当今皇后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她最强大的后盾,连身为丞相的父亲都不得不忌惮她三分。 她没有别的选择,若想在相府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若想报仇,她只能寻求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既然将军府悔婚,那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她也不想去求那个负心汉,而且,将军府虽有兵权,但国家实权还是掌握在他人手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麒王——杜云烈。 只有杜云烈的实力和地位,是可以跟当朝皇后抗衡的。 所以南宫允果断地选定了杜云烈为自己的乔木。 —— 杜云烈低头瞧着南宫允,她明明是跪在他面前的,可她依然脊背挺直,让他没有一丝居高临下之感,反而,他看着她面色如常,那明净如朝露般的眼神闪烁着无限的倔强,那双熟悉的眼眸,让他的心肠莫名地一软。 “你起来吧。”杜云烈扬扬手,待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才幽幽地问:“你既治好了我,按照赌约,我需答应你一个条件,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宫允提起桌上的秘色茶壶,给杜云烈倒了一杯茶水,讨好地端放在他面前,道:“良禽择木而栖,若是王爷不嫌弃,我想留在王爷身边,以我的微薄之力帮助王爷。” 杜云烈闻言,缓缓抬头扫了她一眼,端起茶抿了一口,冷嘲道:“你左不过是一个大夫,还是一介女流,能帮我什么忙,说此大话,也不怕闪倒了牙。” “王爷是瞧不起女人,还是不肯信我?”南宫允有些着恼,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都有。你不就是想找个靠山,以报你被抛弃之仇吗?”杜云烈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然后道:“这个,我不会管。” 南宫允脸色骤变,他拒绝地这样干脆,让她始料未及,她原以为,看在她辛辛苦苦救他的份儿上,他怎么也会给她三分薄面的。 “王爷,你说话不算数。”南宫允冷着脸道。 杜云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双眼睛如寒星般,没有任何温度,却深邃明烂至极,令她呼吸微微一窒,她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补充道:“可是,我也不会插手,只要不伤人性命,不触犯国法,由着你折腾。” 南宫允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笑了。她的笑容灿烂明亮,绽放在如花一般的美颜上,绮丽绝色,看得杜云烈微微失神。 “我明白了,王爷这是答应做允儿的靠山了?”南宫允站起身,轻笑着问道。 杜云烈亦站起身,姿态闲散而优雅,他将她额前的碎发掩在耳后,波澜不惊地道:“我说过会娶你过门,既然你早晚是我的女人,那我为何不提前履行一下丈夫的职责?” 南宫允身子一滞,咽下一大口口水,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半响,她终于又恢复了思考,想起一件正事,朝他伸手道:“手链还给我。” 杜云烈冷冷地拒绝她:“别想,你都是我的,这条手链,自然也不例外。” 南宫允再次无语,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数以千计,其中有温润如玉的君子型,也有霸气凌人的总裁型,可从未有一人像杜云烈这样,口口声声地宣称她是他的女人。 她什么时候同意嫁给他了?真够自作多情的,南宫允心里暗骂。 第十章 夜闯青楼 千妃阁,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青楼。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像暗香浮动的明珠,一直点缀到长安街的尽头,千妃阁门前,千娇百媚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地搔首弄姿,开始迎客。 南宫允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了摇,看着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金字,咋舌道:“金碧辉煌啊,这哪儿像是妓院啊,简直就是宫殿。” 盛夏在身后紧张兮兮地扯扯南宫允的衣角,小声劝道:“小姐啊,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让老爷知道我们涉足这种烟花之地,可不得了。” 南宫允恨铁不成钢地用折扇敲她的脑袋,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就是想见识见识,把那少将军迷得五迷三道的紫烟姑娘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盛夏将之前事情发生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番,足足大半个时辰,说得义愤填膺。 南宫允皱着眉头,将盛夏的话简练地总结道:“也就是说,那个什么少将军在大婚之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不说,还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要跟我解除婚约?” 盛夏点点头,南宫允冷冷一笑:“又是抛弃,这天下的好男人还真是绝种了!” 盛夏被南宫允浑身散发的凌厉之气吓得一抖,结结巴巴道:“小姐,其实少将军也是没有法子,只因那老鸨说紫烟姑娘肚子里怀了少将军的孩子,如果少将军跟别人成亲,紫烟姑娘就要自杀殉情,少将军不忍心看着一尸两命,所以才……” 南宫允摆手示意盛夏停下,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们也信,一尸两命?哼,若那紫烟姑娘真有这么刚烈,为什么不在刚得知婚讯的时候自杀,偏偏挑大婚之日跑到婚宴上去闹?分明就是成心的。只怕这怀孕之事也不一定真,这种伎俩我从小到大见多了,一点也不稀奇。” 盛夏和蒋氏面面相觑,总觉得苏醒后的南宫允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 “那个什么紫烟姑娘长得很美吗?”南宫允淡淡地问,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若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自己也想见识一下呢。 盛夏如捣蒜般地点头,却又迟疑道:“那紫烟姑娘的确漂亮,可我觉得小姐比她美多了。” “是吗?如果真是如此,少将军又怎么会宁愿要一个青楼女子而不愿意娶我为妻?”南宫允嘲讽一笑。 盛夏急道:“那是因为少将军压根就没见过小姐您,不知道您的好。” “从来没见过我,这是为何?”南宫允惊讶地问,却猛然想起,似乎古人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是见不到面的,看来果真如此。如此,倒有意思了。 “我跳崖又是怎么一回事?就因为少将军要跟我解除婚约,我觉得没脸见人,所以就跳崖了?”南宫允不可思议地问,感慨这古代的女孩子还真是命贱、脸皮薄。 她猛然想起,现代的自己不也是因为男朋友的抛弃而一时想不开割腕自杀吗,与这南宫允又有什么区别呢,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她突然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南宫允叹口气,唉,都怪自己当初太傻,太天真了,不懂得生命的可贵。后来她想通了,被抛弃不是自己的错,而是那男人太混账,不懂得惜福,何苦要为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她们要做的并不是自怨自艾,自苦自哀,而是努力活得更好,找到一个更完美的、真心疼爱自己、珍惜自己的男人,那才是正理。 南宫允冷冷一笑:“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什么样的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敢跟我抢男人!” —— “呦,这位公子,别光在外面眼馋啊,美人儿都在里头呢……” 一位花娘摇着手帕冲南宫允走来,扯着她的袖子就往里拽,南宫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感慨道:她身上是抹了多少层香粉啊,太刺鼻了。 南宫允进了门,抬头往楼上一看,不由惊呆,密密麻麻的女人们散落在楼里的各个角落,浓妆艳抹的也有,清新脱俗的也有,男人们勾肩搭背地调戏着怀中三两个花儿,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 南宫允好歹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面对眼前场景,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是办正事要紧。 她扔给老鸨一锭银子,粗着嗓子说:“爷要见紫烟姑娘。” 老鸨满脸喜色地收了银子,却是赔笑道:“这位公子真不好意思,紫烟姑娘最近身体不便,不能接客,您知道的……这样吧,我给您安排婷宜姑娘如何?” 南宫云冷冷一笑,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手中把玩着,幽幽道:“爷不管,今夜这紫烟姑娘,老子是见定了,不然,我砸了你这院子,你信不信?” 老鸨被南宫允的气势震慑到,觉得他不是普通人,不敢轻易怠慢,脸色讪讪的,忙不迭地道:“公子息怒,不如您在雅间稍候片刻,我这就派人请紫烟姑娘过去伺候您。” “这还差不多。”南宫允满意地点点头,财大气粗地将手里的金元宝丢给老鸨,盛夏跟着南宫允后面,直呼肉疼,小姐几乎把她们一年的例银都用完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 —— 房间的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好,南宫允和盛夏呆愣愣地坐在木凳上,听着临间传来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嘶吼声,半天合不拢嘴。 盛夏毕竟是个没经过人事的黄毛丫头,听着这动静,一张小脸羞臊得通红,忍不住求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南宫允拖着下巴,道:“不行,钱都花了,姑奶奶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得出了,要不然都对不起这白花花的银子。一会儿你别张口,免得露馅。” 南宫允不放心地叮嘱盛夏,盛夏忙不迭地点头。 门“吱啦”一下被推开,南宫允闻声望去,见走进来一个身着紫衣,千娇百媚的女子。 南宫允眉睫一颤,抬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位,想必就是千妃阁的头牌紫烟姑娘了。 第十一章 假孕争宠 紫烟姑娘身材曼妙,蒲柳之姿,鬓边一朵紫罗兰,更显得娉婷艳丽,一张巧施粉黛的鹅蛋脸带着淡淡的娇羞,南宫允知道,这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气质,只是形似,并无神韵。 南宫允冷冷一笑,在纷繁复杂的情妇圈,她见惯了这样照着模型雕刻出来的女人,美则美矣,毫无新意。即便打扮得再精致,也掩盖不了那姣姣红颜上的风露清愁,说白了,就是抹不掉的一身骚气。 是白兔还是狐狸,南宫允一眼就看得出来。 而眼前这个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女人,毫无疑问,属于狐狸中已经成精的那一种。 紫烟一双凤眼勾人地看了南宫允一眼,上前两步敛衽为礼:“紫烟见过公子。” 南宫允装作一脸惊喜的样子,忙上前将她扶起,“姑娘快快请起,久仰姑娘芳名,今日一见,姑娘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啊。” 南宫允手滑过她光洁细嫩的手腕,一摸一探之间,心下一惊,却是证实了心中所想。 她的身孕,果然是假的。 —— 南宫允不着痕迹地放开她的手腕,示意她坐下,给她斟了一杯酒,朝盛夏使了个眼色,盛夏了然,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听说姑娘前几日在将军府的婚宴上出了好大的风头,上演了一出‘英雄一怒为红颜’的大戏,轰动整个京城,可惜我当时在外地为麒王爷办差,没能亲眼目睹,真是遗憾啊。” 南宫允粗着嗓子,频频叹道,脸上一副惋惜的样子。 紫烟一直小女人状微垂着眼睑,闻言更是脸色绯红,声音轻柔道:“不过是女人家小打小闹,让公子见笑了,公子在麒王殿下手下办事,一定走南闯北地见过很多世面,这桩小事在公子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会说话,南宫允眼睛一亮,难怪让风流成性的少将军也肯为她“守身如玉”了。 南宫允把酒往紫烟面前一推,边往她身边凑了凑身子,问道:“姑娘见过我家王爷吗?” 紫烟闻言,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脸上毫不掩饰的娇羞,她声音细微,低不可闻:“小女子哪有这样的福气,王爷一向清贵自持,从不涉足烟花之地,我也只是从一些客人口中听说过他的奇闻轶事,心里……仰慕极了,在紫烟心中,王爷就是真汉子,大英雄。” 南宫允心底失笑,不过一句话便试出了一个女人的真心,没错,只要是个女人,便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少将军固然不错,但跟权倾天下、尊贵至极、绝代风华的王爷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更可况,是像紫烟这种想要通过攀高枝来获得至尊地位的人。 南宫允爽朗一笑,又凑近她几分,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耳语几句。 紫烟一脸惊喜地望着她:“真的吗?公子此话当真?” 南宫允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像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知书达礼的人,莫说王爷,就算是天皇老子见了,怕是也忍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吧。” 紫烟害羞地垂下头,脸上却布满得意之色,她对自己的容貌性情是极其自信的。 南宫允突然摇摇头,做惋惜状:“唉,只可惜……” 紫烟一惊,诧异地抬起头,痴痴地问:“可惜什么?” 南宫允挑眉看着她:“可惜你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经过你在婚宴上闹的那么一出,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少将军的女人了,王爷在感情上素来洁癖,便是再喜欢你,恐怕也不会要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真是可惜的很啊……” 南宫允摇头叹气,喝了一杯酒,一边偷眼瞧着紫烟的脸色,果然,见她紧抿着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脸的心有不甘,南宫允偏过头,嘴角勾起冷冷的一抹笑。 紫烟抬起头,充满感激地看南宫允一眼,将眼前的酒杯端起来,“多谢公子妙言,小女子敬你一杯。” 南宫允佯装拦道:“我差点忘记了,你有孕在身,不能喝酒的,快快放下。” 紫烟嘴角扬起一抹浑不在意的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盈盈道:“公子,其实,我并没有怀孕。” “什么?”南宫允假装大吃一惊。 紫烟忙解释道:“紫烟也是无可奈何,那都是妈***计谋,就是为了能将少将军这棵摇钱树留住,才逼迫紫烟这么做的,紫烟也是身不由己啊。” 紫烟说着,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泪意涟涟,真是我见犹怜。 南宫允对她的可怜样视若不见,心里冷冷地道:好一个无可奈何,你一个身不由己,就迫得那少将军跟我悔婚,逼得我跳崖自杀,害得我被世人耻笑。 既然已经抓到了你的把柄,知晓了你的意图,无论是你还是那个狗屁少将军,一个算一个,我南宫允饶不了你们。 门被一脚踹开,司徒靖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冷声道:“贱人,居然敢假孕骗我!” 南宫允懒洋洋地看着司徒靖,仰头喝下一杯酒,喉咙传来一股灼热,人总算是齐了。 —— 南宫允懒洋洋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司徒靖,竟把他与凌南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南宫允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厌恶,就为了这些个渣男,她们竟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真是愚蠢至极!可是,奈何一句当局者迷,当时只觉得只要付出真心便可以换来男人的爱,可是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值得女人用生命去爱的。 紫烟看着司徒靖突然闯进,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子,不敢看他凌厉的眼神,低下头,声音怯怯弱弱,“将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奴家解释……” “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刚才你的一字一句,本将军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我在你心中,也是可以随意欺骗的男人。呵,不知是紫烟姑娘看错了我,还是我看错了你?” “将军……”紫烟悲切地喊一声,急的泪眼汪汪,睁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司徒靖,当真是楚楚可怜,她哀声道:“非是紫烟存心欺骗,实在是妈mb着紫烟这么做的啊!” “是吗?老鸨不想放弃少将军这棵摇钱树,这个可以理解,那也不至于用假孕这样的招数吧。你们假借孩子的名义跑到婚宴上大闹,逼着将军府与丞相府退婚,你们想要的,不只是钱这么简单吧?”南宫允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无比阴寒冰冷。 第十二章 报仇雪恨 “你们想要的,不只是钱这么简单吧?”南宫允嘴角一勾,透着无比冰冷的意味。 紫烟抬头看了司徒靖一眼,抿唇道:“是。妈妈是想让我能嫁给少将军,成为她一辈子的摇钱树,那样她后半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颐养天年了。” 南宫允闻言只是冷笑,罪责全推脱到别人身上,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果真是贱人的一贯做法。 南宫允又问:“那她就没想过,万一事情败露呢,万一少将军发现你没怀孕怎么办?” 紫烟苦笑道:“说我怀孕只是权宜之计,妈妈早就谋划好了,待我嫁到将军府做了正妻,就安排一出戏说我不小心流产,到时候即使少将军不愿,顾忌到我,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 南宫允眉睫一闪,两指捏着手中的酒盅把玩着,轻笑道:“正妻?你们的心够大的啊,你凭什么以为将军府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以正妻的身份入主家门做少将军夫人?” 南宫允心中涌起无限嘲讽,她听盛夏说过,为了促成和平南将军府的这门婚事,娘亲可谓是煞费苦心,不然她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女,怎么可能以正妻的身份嫁到将军府? 她心里清楚,司徒家之所以愿意吃这个亏,不过是因为觊觎父亲在朝堂上的地位,而家里三个嫡长的姐姐,大姐入宫做了皇妃,现在已经贵为皇后,其余两位姐姐也早已定下婚约,只剩下了一直被父亲遗忘的她,倒是拣了这个现成的便宜。 只可惜,这门婚事还是没能让她华丽翻身,居然在大婚之日被人当堂退婚,也是够丢人的了。既然你们无情,那就别怪我南宫允无义了。 “你是何人?我将军府的事情无论何时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置喙!”司徒靖冷冷地打量着她,厉声喝道。 南宫允站起身子,嘴角微微上扬,冷笑道:“少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几天不见,就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是那个被你抛弃的相府四小姐,南宫允啊。” “什么?你是南宫允?”司徒靖大吃一惊。 没待司徒靖从吃惊中反应过来,他身后出现两道黑影,手轻轻一挥,司徒靖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南宫允的唇际凝出漫漫笑意,绽放在闪烁的烛光下。 —— 南宫允看着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黑衣人,含着笑意道:“三哥、四哥,你们来了。” 来人面容清瘦,模样相仿,正是双生,虽身着黑衣,却皆为锦袍所制,浮华之间越发衬得二人玉树临风,风姿俊朗。 两人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被唤作“三哥”的人率先开口问:“四小姐需要我们兄弟二人做什么?” 南宫允低头看着司徒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她缓缓张嘴,上下唇一动,冰冷的声音说着对司徒靖的处置,紫烟在后头听着,忍不住捂着嘴一声惊叫,跌坐在椅子上。 老三和老四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听命便把司徒靖如拎大白菜一样从地上提溜起来,自窗外跳了出去,几道黑影顿时消失于黑夜中,如同鬼魅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紫烟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她抬头看着南宫允,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相府的四小姐……南宫允?” 南宫允恢复了真声,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紫烟姑娘,幸会。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逼得跳崖,却不小心大难不死的——南、宫、允。” 紫烟完全沉浸在南宫允刚才对司徒靖的报复中,抖着声音道:“他可是少将军啊,你怎么敢……” 南宫允毫不在意地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抛弃我的那天便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无良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少将军又如何,哪怕是天王老子,凡是不让我好过的,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从来都不是可以随便容忍的性子,当然,必要的时候,该隐忍的时候还是能忍的,可是千万别让她缓过这口气,否则她定然会睚眦必报的,把那些欺侮她的人,一个一个地全咬死。 “紫烟姑娘,我若是你,就先担心担心自己。”南宫允看着紫烟,魅惑一笑。 紫烟看着南宫允渐欲逼近的身子,她眼底毫不掩饰的一抹杀气慑得她心惊肉跳,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把我害的这样惨,我当然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了。” 南宫允笑盈盈地说着,从袖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手间把玩着,刀刃反射的光晃得紫烟眼睛一花,身子已经无路可退,她跌落在床上,吓得花容失色,“你,你想怎么样?” 南宫允拿起匕首,在她光滑的鹅蛋脸上比划了两下,眯着眼睛道:“你说,我要是把这脸刮花了,你还怎么用它去勾引男人呢,别说麒王爷了,就算是少将军,恐怕也懒得再看你一眼了吧。唉,女人就是这么可怜的,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靠脸吃饭的,就是这个下场。” 紫烟狠狠地瞪着她,威胁道:“你敢,你若是敢刮花我的脸,少将军一定饶不了你的。” 南宫允脸色一沉,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她的脸上,打地她惨呼一声,倒在床上。 “还少将军呢,你的将军少爷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你。” 紫烟惊恐地看着南宫允,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自己听说的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忍气吞声的相府四小姐,相反,她那一双凌厉的眸子,散发着星河一般的魅力光芒,让人不由心颤,又忍不住想陷进去。 南宫允放开她,手中的匕首一扬,紫烟只觉得眼前微光一闪,下一刻,自己身前的衣衫就被撕扯了下来,露出赤裸光滑的肌肤。 紫烟慌忙捂住胸前,尖叫一声,南宫允却是一扬手挥在她的脖颈上,将她打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心生欣赏 清晨时分,春日的暖阳照在窗前,杜云烈斜倚在窗前看书,阳光打在他专注的侧颜上,眉目如画,看上去简直不似凡人。 两个身着青衫的男子穿过满院的迎春花行至窗前,单膝跪地:“王爷。” “起吧。”杜云烈清淡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视线还没有从书上移开,语气平淡地问:“事情办完了?” “是。”两个人一同起身,又同时颔首,动作如出一辙,再加上两个人样貌相仿,感觉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这二人正是昨夜在千妃阁出现过的铁血十三骑里面的老三和老四。 “怎么办的?”杜云烈又问,这一问话间修长的手指已经往后翻了数页,果真是一目十行。 老三和老四的嘴角都勾起笑意,垂首跟杜云烈禀告着,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昨夜发生的事。 杜云烈听罢,眉眼一跳,唇际凝出薄薄笑意:“这小丫头,手段还挺毒辣的。你们几个,也陪着她闹?” 老三听得出王爷语气里并无责备之意,反而透着些许赞赏,便壮着胆子赔笑道:“属下们可都是按王爷的指示办的。您说了,别弄死了,别弄残了就成。” 杜云烈笑骂:“那你们就这么作践人。” 浑身赤裸着吊在自家门口供路人观赏,如此颜面尽失。常言道: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这对司徒靖来说,可比死了还难受。 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南宫允玩的,是一手好计谋,只是,损了些。 “都谁干的?”杜云烈又问,心里兴致盎然。 难得见自家王爷对一件事情这么感兴趣,老三和老四也来了劲,说的眉飞色舞的:“咱们兵分两路,我和老三负责把司徒靖打晕吊在将军府门外;老五和老十三把那千妃阁的紫烟姑娘送到了军营。王爷放心,兄弟们手脚利索着呢,一定不会让将军府知道是谁干的。” 铁血十三骑是杜云烈的心腹,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人他自然信得过,微微点点头。 “那些损招,都是南宫允一个人想出来的?”杜云烈嘴角的笑容显出几分醉人的俊美。 老四微笑应是,语气轻快道:“咱们只负责执行,运筹帷幄之人,还是南宫四小姐。” “运筹帷幄?”杜云烈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你太抬举她了,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老三和老四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只是都不说破,垂头应是。 “你们也累了一夜了,回去睡会儿吧。让老八来一趟。”杜云烈吩咐道。 “是。”老三和老四欠身应是,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老八应命而来,单膝点地恭敬地问:“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丞相府,就说本王请南宫四小姐到王府一叙。另外,备些薄礼过去,告诉南宫丞相,本王的病时有反复,以后恐怕得有劳南宫小姐经常过府为本王调理身子了。” 老八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待他离开,杜云烈合上书本,缓缓抬起头看院内的繁花盛开,恍惚中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站在花丛中,轻盈地笑着,冲他眨眼睛,眸子里尽是狡黠之意。 他从袖口中抖出一条金光闪闪的手链,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轻叹一口气,眼底划过一丝悲伤,萱萱,你可知,她有多像你? ——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南宫允也正悠哉悠哉地倚在窗边看书,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 说是在看书,倒不如说是在默书,只听南宫允嘴里念念有词,而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孙子兵法》。这本书南宫允五岁时就会背了,她从小天资聪颖,任何书籍拿到她手里,过目不忘,三遍之内均能倒背如流。 只是人的记忆力终究有限,这本《孙子兵法》她都束之高阁很久没看了,如今只觉得身处这勾心斗角的相府深院,实在是一个需要靠脑筋生存的地方,不得不补充点知识了,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 盛夏气喘吁吁地跑到窗边,在她耳边轻轻耳语几句,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南宫允抿唇微微一笑,“强将手下无弱兵,这麒王府的人办事就是利索,没人怀疑是咱们干的吧?” 盛夏笑道:“倒是有人怀疑,说是咱们相府不满退婚,蓄意报复,不过没有证据,也只是说说罢了。” 南宫允却是冷冷一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不过就算是找到证据又如何,本来就是他们将军府先不仁,我们才不义的,这事说破大天去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活该。” 南宫允还是少女心性,吃不得半点亏,受不得半点委屈,她一向奉行的原则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十倍讨之,定要你不敢再犯! 盛夏被南宫允眼底的凌厉之气弄得心神一震,不自觉地偏过头,却是看到了院中的木盆,盆中如往常一样堆满了衣服,只是为什么尽都撕烂了,全都被扯成了长长的布条。 盛夏大惊失色,忙上前察看,果真如此,没有一件完好的衣衫,她心底俱冰,这可都是二小姐、三小姐的名贵华服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惊讶地看着南宫允,声音都因害怕变了调:“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南宫允闻言,瞥过去看了一眼,淡淡道:“哦,我干的。没什么,她们想让我给她们洗衣服,我手笨,洗着洗着衣服就全烂了,只怪这衣服料子不结实。” 盛夏看着那一盆的破布烂衣,急得哭都哭不出来了,以前二小姐和三小姐也经常这样欺负她们,脏衣服不让下人洗,偏偏拿到侧院,让四小姐给她们清洗,小姐如果不答应,她们就出言侮辱,有时候甚至都大打出手,小姐没办法,便只得忍辱负重,逆来顺受。 今天她们又故技重施,小姐却不像以前那样隐忍了,甚至拿剪刀撕碎了她们的衣服,可想而知,一会儿不定惹出多大的风波呢。 盛夏正害怕地手足无措,便见远处缓步走来两个人,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安地看着稳如泰山、面色如常的南宫允,心急如焚,糟了,这下可闯下大祸了。 第十四章 要我做妾? 南宫香和南宫玉一向形影不离,尤其是在欺负南宫允这一事上,更是臭气相投,同仇敌忾。她们一个身着粉裙,一个身穿紫裙,均是上好的丝绸所制,浑身透着贵气,似是有意在南宫允面前显摆,提醒她什么叫做嫡庶尊卑。 “四妹,衣服洗好了吗,我和二姐可都等着穿呢。”南宫玉挑衅地站在院里,扬声道。 南宫允懒洋洋地抬头看她们一眼,朝木盆努努嘴:“喏,洗好了。你们若想穿现在就可以穿。” 南宫香和南宫玉疑惑地看向木盆,突然异口同声地尖叫一声:“天哪,这是怎么了,我的衣服!” 二人扑到木盆边,不敢置信地捞起里面已经碎烂不堪的衣服,登时明白过来,南宫香指着南宫允,气得脸色铁青:“你个小贱人,竟然把我的衣服都撕烂了,你可知道这些衣服的布料有多名贵吗,一千两一尺的塔夫绸啊,把你卖了都换不回一匹布!” 南宫允冷冷一笑,依旧翻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衣服这么名贵,两位姐姐也应该当心才是,怎么能让我给你们洗衣服呢,我笨手笨脚的,一不留神,这些衣服就烂了。” 南宫玉气得浑身哆嗦,“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南宫允看向她,眸子里的寒意十足:“你说的对,我就是故意的。让我来给你们洗衣服,不知是两位姐姐太愚蠢,还是真的觉得我堂堂相府四小姐竟然下贱到甘愿为人洗衣的地步?想要我给你们洗衣服,可以,一件衣服一千两,你给的出钱,我就心甘情愿地给你们洗。不然,你们也看到了,你们尽管往这儿拿,拿一件我撕一件,就这么简单。” 南宫香和南宫玉简直是怒不可遏,她们简直不敢相信南宫允怎么会一下子变了性情,居然这么胆大妄为地跟她们说话,全然不似以往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那个小丫头。 “你们又在闹什么!”南宫承霖降临侧院,看着斗气的三个女儿,心里十分不悦。 南宫允轻轻撇嘴,老爹都来了,即使再不甘愿,也只得翻身下了窗台。 “允儿见过父亲。”南宫允盈盈施礼,南宫香和南宫玉也跟着给南宫承霖见礼。 南宫承霖将南宫允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讳莫如深,半响才轻咳一声,道:“麒王殿下有请你到王府一叙,好好收拾收拾,谨言慎行,别丢了咱相府的脸。” 南宫允淡淡应了声是,南宫香和南宫玉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麒王殿下? —— 与第一次登门造访不同,这一次既是王爷有请,摆出的阵仗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豪华的马车行走在京都的主干道上,来往的行人远远瞧着麒王殿下的马车驾临都退避三舍,露出敬畏的表情,南宫允挑帘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处酒楼,问坐在一旁的盛夏:“那是什么地方?” 盛夏侧头一看,轻笑道:“小姐又不记得了?这是京都最豪华名贵的酒楼醉生阁啊!” “醉生阁?”南宫允喃喃道,唇畔微微扬起笑意,有点意思。 兴许是杜云烈事先交代过,王府外的护卫再次见到南宫允不再横眉冷对,而是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好:“南宫小姐金安。” 南宫允抿唇一笑,觉得这待遇明显提高不少,扭头打趣地问跟在她身后的老八:“八哥,王爷这是怎么了,准备发射糖衣炮弹,收买我吗?” 老八不解,却是觉得她言辞有趣得很,为人率真爽朗,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那样矜持扭捏,冷峻的脸上嘴角一勾,算是对她的回应。 南宫允也不恼,心里清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这麒王爷突然之间对她这么好,要么是有求于她,要么就是看上她了。她现在,只希望会是前者。 进了府,穿过影壁进了主院,王府的景致相当怡人,道路两旁均种植着花草树木,沁人心脾。一侧的花园里山峦叠障,藤蔓掩映,假山林立,让人叹为观止。 一路上,到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丫头,敛声屏气地垂手站着,教养十分良好。 南宫允对这些富贵景象只觉得稀奇,却没有多少惊叹,毕竟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在现代什么样繁华的景象没见过,如今对这些美丽奢华的景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绕到杜云烈所住的清宵阁,一个长相秀丽的丫头笑容可掬地迎上前来,恭顺地对南宫允施礼,巧笑道:“奴婢金玉,见过南宫小姐,王爷正在沐浴更衣,请小姐稍候。” 南宫允闻言一愣,大白天的洗澡?这是什么怪癖? 似是看出南宫允的疑惑,金玉笑着解释道:“殿下刚刚到校武场跟大哥、二哥比试了一番,嫌自己身上有汗臭,怕冒犯了小姐,才要沐浴的。” 南宫允这才释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金玉一番,她口称大哥、二哥,看来此人就是铁血十三骑里面唯一的女子,江湖人称“潇湘仙子”的七姑娘了,果真是楚楚动人。 房门“哗啦”一下被打开,小厮们鱼贯而出,杜云烈颀长俊朗的身影适时出现在门内。 南宫允遥望着他,见他一身锦缎蓝袍,芝兰秀发,浑身上下衬着刚刚出浴的朦胧雾气,晶眸如水,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口角噙着一丝如碎冰莹雪般清冷的笑意,看得她呼吸一窒。 南宫允反应过来,垂眸屈膝福了一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起来吧。”杜云烈淡淡道:“随我来。” 南宫允站起身子,追随着那道清朗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老七和老八和一众丫头小厮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五米之外的地方,不敢太过靠近。 杜云烈缓缓走着,引着南宫允来到一片桃林。 融融暖意渐上枝头,桃花开放地很是繁茂,粉色的花朵透着娇嫩,甚是可爱迷人。 南宫允很是惊喜,没想到这王府竟也有一片桃林,比之相府的,还要美上三分呢。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站在桃林中欢喜的模样,目光中漾着暖暖的温情,脑海中的身影与眼前的身影毫不违和地契合在一起,杜云烈薄唇轻启,淡淡地说了句:“南宫小姐,嫁给我,做我的侍妾如何?” 南宫允手上一抖,枝上的桃花落在她的掌心,南宫允脸色一变,扭过头去看杜云烈。 什么?要我做妾? 第十五章 我不愿意 南宫允抬起晶亮的眼睛朝杜云烈看过去,那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清冷高贵的气息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他的陪衬,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着不可忽略的光华。 他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开玩笑。 南宫允垂头,屏息凝气,心里却是划过一丝嘲讽。 这个人,凭什么认为她愿意成为他的妾! 哪怕是娶她为妻她都未必肯答应,更何况区区一个妾室。 以前她从不在乎名分这个东西,或许是受环境的影响,妈妈说,她是父亲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却一直不能成为他正式的妻子。他名正言顺的太太,那个出身高贵的大小姐,顶着一个虚无的名号,人前人后端着程夫人的身份,却从未得到过父亲的疼爱? 后来她走上了妈妈的老路,便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那还在乎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 爱情、婚姻、名分、海誓山盟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些假大空的屁话,一点都不真实。 可是,那日在酒会上,当父亲正式承认了母亲的身份,宣布她为程太太时,她分明看到了从来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的母亲蓄满眼眶的泪水,那一刻,她突然惊悟,原来妈妈,从来都是在乎这些的。 或许对一个女人来说,名分不仅代表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彰显了男人的爱。 而在这事事讲究尊卑秩序的古代,名分对女人来说,便意味着一切。 所以,南宫允抬起头来,坚定的眼神望着杜云烈,掷地有声地回绝道:“我不愿意。” 杜云烈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似是没料到南宫允竟然会拒绝。 全京城的女子,人人都想嫁到麒王府,人人都想做杜云烈的枕边人,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妇孺皆知。这全天下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南宫允竟然拒绝地这么干脆、彻底。 杜云烈声音清朗,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绪:“哦?为什么?” 南宫允昂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位于云端之人,嘴角扬起似有似无的笑:“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罢了。那王爷想娶我,又是为什么呢?” 杜云烈脸上的线条有些冷硬,无比倨傲道:“本王做事,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同样,本王想做的事,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你,我要定了。” 南宫允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这种语带威胁的表白她不止一次地经历过,少女时期憧憬霸道总裁的花痴毛病早就改了,现在这种情话对她来说就像是棉花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在她的心湖泛不起一丝涟漪,跟掸灰似的。 所以她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地扭头继续看花,淡淡道:“王爷尽管来试试,不妨告诉您一句,从小到大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得了我,若是把我逼急了,顶多给你来个鱼死网破。不过,王爷若真是有诚意,不妨给我个正妻的身份,那样或许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杜云烈嘲讽地一笑,眼睛里尽是鄙夷:“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欲擒故纵,不过是想得到更尊贵的位子,南宫小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做本王的妾室,已经是抬举你了。” “是吗?”南宫允也不着恼,只是目光变得冷硬起来,“那就请王爷收回成命吧,妾室也好,正妻也罢,南宫允都不稀罕。告辞。” “送客。”杜云烈硬梆梆地甩下这两个字,拂袖而去,与南宫允分道扬镳。 —— 七姑娘和老八站在练功场的槐树下,望着不远处正在练剑的杜云烈,心里都是万分惊讶。 杜云烈手持一把青锋剑,无坚不摧,剑气凌厉狠辣,所到之处飞叶摧花,击土惊石,威力无穷,忽见他凌空一跃,一招飞龙在天,剑气直指他们背后所倚靠的槐树,七姑娘和老八陡然一惊,脚下生风急忙闪开,只见那颗经年老槐咔嚓一声,半个树冠都没了。 七姑娘和老八面面相觑,王爷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今天发这么大的脾气,实属罕见,难道是因为那南宫四小姐? 杜云烈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持剑离开。 走了两步,杜云烈的嘴角溢出薄薄笑意,透着自嘲的意味。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主动开口纳妾,竟然被拒绝了? 拒绝了也好,若是她就这么轻易地答应,那多无趣啊。 杜云烈将剑在手上耍了一个花,往后随意一抛,正中树干,七姑娘和老八纷纷看过去,只听一声木头撕裂的轻响,那颗槐树竟从中间生生地裂开了。 七姑娘和老八纷纷赞叹,王爷的功力越发深厚了。 —— 南宫允面色不善,坐在王府的马车上,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心情别提多郁闷了。 眼看着快到家门,盛夏小声提醒道:“小姐,走的时候夫人特意嘱咐,让您一回来千万别忘了先去给老爷和大夫人请安。” 南宫允点点头,知道娘亲谨小慎微的性子,多亏盛夏提醒,不然失了礼数和规矩,又要被大夫人和两位姐姐抓住把柄、小题大做了。 来到这古代,处处都是规矩,繁文缛节搞的她心烦意乱,偏还得入乡随俗,真是麻烦啊…… 南宫允来到正堂,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父母,有些怔愣,看这样子,二老像是“恭候”多时了,见她缓缓走近,两个人纷纷看向她,目光带着探寻和疑惑。 “允儿见过父亲、母亲。”南宫允礼数周全,姿态无可挑剔。 南宫承霖微微点头,捧过桌上的茶轻嘬一口,佯装不经意地问:“麒王殿下邀你过府,所为何事?” 南宫允老老实实地回答,声音却是清淡如水:“没什么大事,王爷想纳我为妾。” 话音一落,南宫承霖嘴里的一口茶瞬间喷了满地,呛得直咳嗽,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淡定的南宫允,惊道:“你说什么?” 孟氏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心里的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麒王要纳你为妾?这怎么可以?” 南宫允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孟氏的言下之意,顺着她的话道:“是啊,女儿也觉得王爷此举实在太过草率和唐突,所以拒绝了。” 南宫承霖闻言更是震惊地站了起来,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什么?你拒绝了?” “是啊。”南宫允一脸认真,“女儿告诉他,除非他娶我为妻,要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南宫承霖和孟氏面面相觑,以为南宫允疯了,可她煞有其事的样子,让人又不得不相信。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六章 送钱来了 直到南宫允大摇大摆地离开,南宫承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他一向对这个庶出的女儿不怎么重视,前阵子因为被平南将军府悔婚一事,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失望透顶,因此听到她一时羞愤跳崖轻生,他也只觉得她败坏了相府的清誉,并没有几分伤心。 可是她居然没死,还因祸得福被麒王殿下所救,并且看中了她,如此,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麒王爷深得皇上宠信,又手握重兵,在朝堂上举足轻重,若是他相府有幸能与麒王府结亲,那他可就是王爷殿下的老丈人了,他丞相大人的位子,谁还敢觊觎? 想到这,南宫承霖冷肃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笑意,扬声道:“管家。” 管家小跑着进来,弓着身问老爷有何吩咐,南宫承霖背着手,道:“把麒王殿下送来的那几箱金银珠宝和几匹绫罗绸缎通通送到四小姐那儿,快去。” 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老爷,老奴没听明白,您说哪位小姐?” 南宫承霖一瞪眼:“四小姐,这下听清楚了吗?” 管家吓得迭声应着,迈着小碎步着急忙慌地跑去办差事了,心里疑惑不解,老爷这一向从不过问四小姐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孟氏脸色一沉,拦道:“老爷,王爷送的东西如此之厚重,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受得起吗?” 南宫承霖不耐烦地摆摆手,“妇人之见。你懂什么?王爷下这么大的手笔,可见允儿所说不假,若她真的能嫁到麒王府,于我的仕途绝对是如虎添翼,区区几箱珠宝算什么?” 孟氏见南宫承霖已经打定主意想结这门亲事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给他添茶。 南宫承霖抿了一口茶水,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孟氏一狠心,嘴角堆起笑意,讨好性地提议:“老爷,我瞧着允儿的身边就盛夏一个丫头,实在少了些,很多地方都照顾不到,不如从我房里分两个丫头过去,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南宫承霖听后果然大喜,拍拍她的手好声道:“这些事情你一向处理得当,我是最放心的,就依你说的办吧,辛苦夫人了。” 孟氏脸上绽放着温顺的笑意,眼底却是滑过一丝冰冷,只是转瞬即逝。 —— 午后的阳光十分柔和,南宫允洗了个头,尚未全干,瀑布般的头发垂在脑后,柔软顺滑,乌黑发亮。盛夏拿着木梳轻轻地给她梳着头,南宫允懒洋洋地将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气氛一片安静祥和。 听见急促脚步声,南宫允这才睁开眼睛,见管家率领着众小厮和两个清丽的丫头急匆匆地赶来,离着她数尺就赶紧行礼:“奴才们给四小姐请安。” 南宫允淡淡一笑,这倒是稀奇了,以往见到她都横着走的管家,对她爱搭不理的小厮们,如今这样战战兢兢地跪在她面前,还真是让她不习惯呢。 这些下人们一向都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她心里清明,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只抬抬手示意他们起来,问管家:“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啊?” 管家吩咐那几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下的小厮们近前几步,揭开搭在上面的遮布,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银珠宝都闪闪发着光,无比耀眼。 南宫允示意盛夏不用再梳头了,站起身子一瞧,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正愁没本钱呢,就有人巴巴地给她送银子了。 南宫允上前用眼睛大致扫了一下,明知故问:“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恭敬道:“这是麒王殿下送来的重礼,老爷吩咐尽数送到四小姐这儿来,让您看着处理。另外,这两个丫头是大夫人亲自挑的,专门伺候四小姐。你们两个,还不快给主子见礼。” 两个丫头一直低垂着头,上前一步扑通跪下,叩头:“奴婢拜见四小姐。” 南宫允还是不习惯有人给她下跪磕头,差点忍不住要将她们扶起来,可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理直气壮”地受了她们的大礼,故作镇定道:“不必拘礼,起来吧。” 两个丫头应声而起,或许是害羞,头始终不曾抬起来。 南宫允只好道:“你们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二人听命缓缓抬头,眼神里却没有几分怯意,毕竟是大夫人房里出来的,见惯了世面。 南宫允打量了她们一眼,轻笑道:“我倒是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不过找个人给盛夏做个伴也无妨,既然母亲都送过来了,那我就留下一个吧。你们两个,谁愿意跟着我啊?” 两个人毫不迟疑,异口同声地回答:“奴婢愿意。” 意料之中的规矩回答,南宫允又问:“那依你们之见,父亲赏下的这些东西,我该怎么处理好呢?” 一个穿米色衣服的丫头先道:“奴婢愚见,奴婢认为四小姐可以将银两的一半留下,另一半充公,以表四小姐以家为重,不慕钱财;至于珠宝首饰,四小姐可以送一些给二小姐和三小姐,以示姐妹情谊;这些布匹,四小姐可命府里的裁缝制成衣服,孝敬长辈,聊表孝心。” 南宫允认可地点点头,“不愧是母亲身边待久了的人,就是通人情、晓世故,滴水不漏的。”又问穿碧色衣服的丫头,“你觉得呢?” 那丫头抿抿唇,开口道:“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会伺候人。小姐聪颖,凡事都有自己的思虑和安排,做奴婢的听命就是,不敢僭越替小姐做主。奴婢反而觉得,既然是老爷亲自赏下的,小姐收下就是了。” 那穿米色衣服的丫头不由嗤笑了一声,见南宫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赶紧敛了笑容。 南宫允转过身去,指着穿米色衣服的丫头,对管家说:“就按她刚刚说的办,另外,这些布料拣最好的一匹给老夫人做一身衣服,剩下的都送到二小姐三小姐的房里。” “是。”管家应下,抬头又问:“那,这两个丫头……” 其实问也白问,四小姐既然都采用了她的建议,肯定是要留下米色衣服了,那丫头胸有成竹,刚要再次给南宫允施礼,却听到南宫允指着碧色衣服的丫头道:“我要她。” 什么?两个丫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第十七章 赚钱去也 南宫允吩咐盛夏把东西入库,自个儿在软塌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瞧着站在门边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的丫头,招招手示意她走近几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丫头微垂着头,规矩地回道:“回四小姐的话,奴婢贱名小翠。” 南宫允莞尔,心想这名字还真是没创意,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 小翠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婢不知。小新是大夫人跟前的红人,聪明伶俐又懂规矩,比奴婢不知强多少倍。” 南宫允漠然道:“聪明的人多了去了,还差她一个吗?” 盛夏正巧过来,听见南宫允满含冷意的一句话,不知她所指,微垂着头站过一边。 南宫允看着撅着小嘴一脸不开心的盛夏,轻笑道:“我又不是说你,瞧把你委屈的。” 盛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嘟囔道:“小姐,您为什么要把那些布匹送给二小姐三小姐啊,我知道您是因为上次撕烂她们衣服的事想补偿她们,可至少也留下一两匹啊,那么名贵的衣料,都送出去,多可惜啊。” 南宫允轻轻一笑,对小翠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翠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又摇了摇头,满脸的疑惑。 南宫允跳下软塌,走到盛夏面前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区区几块布料,也值得你如此心疼?你以为我是怕她们日后报复,主动示好,想先跟她们和解吗?” 盛夏惊讶地抬起头:“难道不是吗?” 南宫允眼睛里冷芒微现,“当然不是,非但不是,还恰恰相反。我此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告诉她们,既然我有胆撕她们的衣服,就有资本再赔给她们。她们所谓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撕她们的衣服只是脏了我的手罢了。” 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让她主动去讨好敌人,怎么可能呢? “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了吗?” 南宫允看向小翠,正色道:“盛夏是我的人,自然处处为我着想,她不会去管什么大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她只会一心想着维护我的利益。而那小新,看似是为我好,实则她的每一项安排都是在折损我的利益,她考虑的只是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露,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盛夏听完也是不解了,“那样不好吗?” 南宫允冷笑道:“好吗?她是聪明懂规矩,可比起这个,我更看重老实和忠心。那些圆滑和世故,只要用心,还怕学不会吗?有句话你说的很对,你们跟着我,只需要听话就是。那些小聪明,不要用在我身上,我不喜欢。” 小翠惶然地看着南宫允凌厉的眼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南宫允看她紧张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缓了几分脸色,道:“既然我留下了你,以后你就是我房里的人了,只要你肯一心为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小翠一听,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对南宫允行了个大礼,郑重道:“小翠拜见主子。” 南宫允吓了一大跳,忙示意盛夏把她扶起来,盛夏笑道:“小翠,你不用这么紧张,小姐人很好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小翠羞赧地点点头,南宫允捧着茶喃喃道:“小翠,小翠……” 这名字实在是太不文雅了,南宫允走到书案前,铺上一层宣纸,轻启笔墨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盛夏缓缓念道:“晚、秋。” 南宫允嘴角噙着笑意,柔和的目光看向小翠,道:“以后,这就是你的新名字了。” 盛夏,晚秋。南宫允在心里哈哈大笑,姐真是太有才了。 —— 盛夏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往下巴上粘胡子的南宫允,目瞪口呆:“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南宫允轻抿着嘴,眼睛里闪烁着慧黠的光芒,哼哼道:“当然是准备干大事了。让你准备的银子备好了吗?” 盛夏恋恋不舍地把攥地紧紧的钱袋拿出来,苦着脸问:“这可是一百两啊,您拿出去真能赚回来更多吗?” 南宫允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真是个小财迷,没听过一句话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我告诉你啊,钱永远是赚出来的,从来都不是攒出来的。你不理财,财能理你吗?干在家里等着坐吃山空不成?” 盛夏对南宫允时不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言论早就见怪不怪了,只好狠心把钱袋交出去,却突然觉得腹中一疼,忍不住半蹲下来捂住肚子,一脸的痛苦,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南宫允被盛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见晚秋正进的门来,问道:“她怎么了?心疼钱也不至于心疼得肚子都痛了吧?” 晚秋被南宫允有趣的话逗得一笑,道:“可能是不小心吃坏肚子了吧?” 又扬扬手中的衣服道:“小姐要奴婢买的衣服奴婢买到了,您看看合不合您的要求?” 南宫允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展开,满意地一笑:“好,就它了。” 晚秋见一身男装的南宫允甚是英姿飒爽,脸上的胡子也掩盖住了几分秀气,再看看自己也被要求换上了一身小厮的衣服,又是惊奇又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道:“小姐,咱这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南宫允手中的折扇一扬,眉飞色舞道:“哈哈,赚钱去也。” —— 盛夏身体临时出了状况,被迫留在家中,便只有晚秋一个人跟着南宫允从相府后门溜了出去。 晚秋跟着南宫允七拐八拐来到一处以帘当门的门房。 “若水阁。” 南宫允喃喃地念着镶在墙上的三个大字,不禁一笑:“还挺雅致,怎么看都不像个赌场。” 心里却是冷哼,这就叫做卖弄风雅、、故作玄虚。 晚秋的眼睛倏地瞪大,赌场?小姐来赌场做什么?赌……赌钱吗? 晚秋不由看向南宫允的脸,越瞧越别扭,小姐来之前往脸上粘了一张面皮,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潇洒帅气”的脸变得其貌不扬了,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 她是听说过江湖上有易容术这回事的,只是今天是第一次见,很是有些惊奇。 这个四小姐,越来越神秘了呢。 第十八章 赌场风波 “你一直这样盯着我看,不怕穿帮吗?”南宫允冷哼一声。 晚秋神色一凛,赶紧转移视线,低下头不敢再看。 “待会进去我让你押大你就押大,让你押小你就押小,只一点,千万别出声。”南宫允不放心地叮嘱道。 “哦哦。”晚秋连连应承,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 “别紧张,一会儿你就瞧我的吧。”南宫允得意地一说,率先挑帘进去了,晚秋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满心忐忑。 —— 赌坊里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押大押小的喊声不绝于耳,震得人头皮发麻。 晚秋跟着南宫允一个桌子一个桌子移动着,手上紧紧攥着钱袋,生怕被人偷了去。 南宫允似是不急着下注,带着晚秋满场子闲逛着,看着她闲庭信步、如鱼得水的样子,晚秋心里更是疑惑,从来没听过四小姐还有这个本事。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坐庄的人扯着嗓门,口口声声地喊着。 南宫允蹭到了桌前,看着桌上的骰子和落在桌上的散碎银子、黄金、银票样样俱全。男人们瞪大了眼睛盯着桌上的骰子,像恶狼盯着肥兔一般,放着凶恶的光芒。 这些声色犬马之地,害了多少男人不务正业,害了多少女子哭尽心肝,害了多少家庭分崩离析。 晚秋悠悠地感概着,胳膊却被人重重地拧了一下。 晚秋吃痛,差点失声叫出来,抬头便看到自家小姐冰冷的眼神,登时把话噎了回去。 南宫允凝眸看着她,冷冷地蹦出两个字:“押小。” 哦,晚秋无声地点点头,不情不愿地从钱袋里掏出一锭碎银子。 “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又是一通震耳欲聋的嘶吼。 南宫允却是文雅多了,她淡淡地盯着那骰盅,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坐庄的人缓缓打开,叫道:“开——小。” 晚秋眨眨眼睛,居然赢了呢。 晚秋往怀里哗啦哗啦地收银子,还有银票,像一个小财迷一样。她从没亲手摸过这么多钱,利欲熏心啊,激动地两个眼睛都红了。 真是见了鬼了,这一下午甭管押大押小,把把都赢,从来都没输过,而南宫允像是有火眼金睛,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只见她粉唇轻轻启。 “押大。”“押大。”“押大。”“押小。”“押大。”“……” 十几场下来,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晚秋相信自家小姐是个世外高人了。 太神了这也…… 南宫允看着来时带的小麻袋已经装的鼓鼓的,满意地点了下头,“我们走吧。” 晚秋虽然还有些依依不舍,但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乖乖地拎了钱就要走人。 “慢着。” —— 南宫允刚站起身子,一个男人拦在她们身前,指着南宫允说道:“赢了老子的钱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南宫允打掉他的手,冷冷地说:“兄弟,既然出来赌,就该明白输赢乃兵家常事,不用这么介怀吧,今天输了钱明天再赢回来就是了。” 那人凶神恶煞,依依不饶道:“别跟老子说风凉话,你倒是赢开心了,老子身无分文了,回家还不知道怎么跟婆娘交代呢,不行,再来几局,我一定得把钱赚回来。” 那人骂骂咧咧地过来拽南宫允的胳膊,晚秋心里一惊,忙要上去相助,却也被人架住了胳膊,挣脱不得,她又不敢叫出声,怕坏了小姐的事,只能看着南宫允干着急。 南宫允却再一次令她惊讶了,只见她一把拧过那人的胳膊,疼地那人嗷嗷直叫,南宫允轻蔑道:“输不起,就不要赌。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点出息,还敢在我面前称老子,爷爷让你当孙子!” 南宫允手上一用力,那人的胳膊“咔嚓”一声,脱臼了。 “啊……”那人一声惨呼,顿时招来了赌坊的一帮打手。 南宫允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圈人,眼睛里布满寒意却是毫无惧意,只是心里纳闷,十哥亲自介绍的地方,还是家黑店不成? —— 赌客们都停下来围成一圈看热闹,或许是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并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看着,看着。 “怎么个意思,想在我若水阁闹事不成?”一个打手手执棍子,满脸凶相。 南宫允冷声道:“是这兄弟输了不认账,我教训教训他而已。” “你懂不懂规矩,这也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吗,我看你是想找死。”那人说着,抡起棍子就要动手。 “等等。” 一个长着褐金长袍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被簇拥出来,淡笑道:“兄弟今儿个手气不错啊,有没有胆子跟我赌一把?” 南宫允挑眉看着他,不屑地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有人道:“连宁国公府的五少爷都不认识,兄弟是从土城来的吧?” 满座又是一片笑意,那年轻人却没有倨傲的神色,反而拱拱手,道:“在下赵翊,幸会。” 南宫允那一双如晨星般的墨眸顿时亮了起来,原来他就是赵翊。 南宫允再次打量起他的装束。 晶亮的双眸,温润的目光,清秀的面容,线条清庾的下巴微微扬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是那个京都俘获万千少女心的美男子。 只是……这褐金长袍,领口袖口都绣有回云纹,压脚皆用金线缝制,黄岗玉的腰带上更是珍珠玛瑙镶了一圈,活脱脱一幅贵公子的装扮,与那一张翩翩玉公子的容颜极不相称。 果真,是个纨绔子弟啊。 她听说过这个赵翊,是个名副其实的贵族少爷。 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宁国公,上面的四个哥哥,均在朝中任有重职,满门荣耀,唯独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不爱做官,偏爱商贾,就喜欢做生意,气得宁国公半死,家法不知打断了多少根,也掰不过他的性子。 南宫允心里倒是有些欣赏这个特立独行的豪门少爷,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骨碌计上心头,笑得像只精谋算计的小狐狸,应承下来:“好啊,怎么个赌法?” 第十九章 狮子开口 “你赢了想要什么你说话,你输了,就留下来帮我看场子吧。”赵翊挑挑眉毛,道。 南宫允微讶,原来这也是他的场子,看来他的生意涉猎的行当蛮多的嘛。 “看场子,我没那功夫,不过,你没机会赢的。”南宫允微微一笑,神色傲然。 “好大的口气,那就来吧。”赵翊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南宫允目光落在晚秋的身上,赵翊会意,摆摆手,打手们立刻放开了晚秋。 南宫允和赵翊在众人的注目下各自坐到赌桌的一边,晚秋站在自家小姐身后,都能感受得到她身上的霸气,与对面的赵翊,势均力敌。 “怎么玩啊,骰子?”赵翊饮了一口茶,问道。 南宫允摇头道:“玩了一下午骰子,腻了,换牌九吧。” 赵翊眼睛一亮,“行家啊。” 他挥挥手,命人取来一副玉质的牌九,玉制的牌九透着晶莹的光,众人看着都是惊叹不已,南宫允却是一脸淡然,仿佛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稀奇。 赵翊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虽其貌不扬,可那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质甚是夺人,让人想不注意都难,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充满狡黠,有种看到猎物的快意神情。 南宫允抬起幽深如潭的双眸,看着赵翊道:“你是主人,你做庄吧。” “哎,客人为主,还是你坐庄吧。”赵翊彬彬有礼,客气地说。 “好。”南宫允轻轻一笑,不再啰嗦,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砌牌。 ——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赵翊的双手飞速地玩转着手中的玉牌,不停地变换着三十二张牌的位置,方方正正的牌在他的手下似是没了棱角,随之流动着,南宫允也不赖,一副牌玩转的如行云流水般,一看就是身怀绝技的练家子。 牌码齐了摆在桌上,赵翊先掷了骰子,五、七、十九,赵翊按点拿了一对牌,把牌叩在桌上,道:“兄弟,该你了。” 南宫允拿过了骰子,一笑,把手抬到半空,骰子自空中坠下,在桌上不停地转动着,七、九、十二,她也拿了一对牌在手中,也叩在桌上,道:“开牌吧。” 赵翊的唇角浮起胸有成竹的笑容,将自己的牌率先翻了过来:“双天。” “哇。”周围的看客纷纷发出惊呼,纷纷赞叹道:“不愧是赌圣,就是厉害。” 晚秋完全不懂,一头雾水地看着桌上的牌,紧张地低头看一眼南宫允。 南宫允没有一丝惊慌,稳如泰山地坐着,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讽笑:“赌圣就这种水平,那我岂不是得自称‘赌神’了?” 众人刚要嘲笑她大言不惭,却见南宫允一拍桌子,玉牌一并翻转了过来。 登时,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霎时间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晚秋担心地看着那一副牌,难道输了吗,唉,白花花的银子啊,晚秋顿觉肉疼。 赵翊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推开众人奔过来,看着桌上的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般,“至尊宝,怎么可能呢?” 他玩赌这么多年,只在一人手下输过,那人当时也是出了这样一副至尊宝,他不服气,私下里试过不止八百遍,能砌出至尊宝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赵翊目光如炬,面色凝重,看着南宫允,沉声问:“你到底是何人?” 南宫允不答,起身拍了拍坐皱的衣服,淡淡地说:“我是谁不重要,大丈夫一言九鼎,赵公子答应我的条件,算数吧?” 赵翊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打量着她,南宫允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那一双眼睛如寒星般,没有任何温度,看得赵翊心神一颤,半响,他听见自己略带僵硬的声音。 “当然,愿赌服输,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多少钱都可以……” “我要你的醉生阁。”南宫允打断他的话,平缓而坚定的语气。 众人闻言,再次惊讶了,纷纷看向赵翊,只见赵翊脸色不由发苦,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 “你说她去了哪儿?”杜云烈正在军营里和两位将军商量着整军事宜,听着老八的禀告,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老八微垂着头,很肯定地再说了一遍:“四小姐她带着丫头,去了赌坊。” 杜云烈嘴角一抽抽,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咬牙切齿的一句无奈:“这个女人……” 司徒将军和李牧将军面面相觑,不知麒王殿下口中的“这个女人”,是何人? 毕竟当着外人的面,杜云烈站起身,语气不善地对老八说:“你跟我出来。” 一出营帐,杜云烈的脸色便不甚好看了,轻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八嗅到杜云烈罕见的怒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您安排在四小姐身边的暗卫回来禀告,说是一路跟着她进了赌坊,好像,好像还赢了不少……” 杜云烈轻抚额头,觉得久违的头疼症都犯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啊,这哪儿是个女人啊,简直就是个江洋大盗,还是稍带采花的那种。 “没人认出她来吗?”仿佛刻意压了几分怒气,杜云烈的声音有些喑哑低沉。 老八垂眸屏气:“没有,四小姐特意易容过了,乔装打扮成男子混进去的。” “易容?”杜云烈下意识地问道,见老八的脑袋都快扎到地下,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危险,他冷冷道:“好啊,现在连老十都被她收买了,竟然把易容术都教给了她,我看你们,是想造反。” 老八吓得屈膝跪地,诚惶诚惶道:“属下不敢,属下们知错。” 杜云烈冷哼一声,“你刚刚说她赢了不少,不会是跟五少爷碰上了吧?” 老八嘴角一咧,“王爷英明,四小姐跟五少爷碰个正着,还赌了一场。” “哦?”杜云烈的心里上来几分兴致,饶有兴趣地问:“结果呢,谁赢了?” 老八轻笑:“是四小姐赢了,她要了五少爷的醉生阁。” 杜云烈眼里闪过惊讶之色,却没有再说什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命道:“走吧,去会会那个胆大包天的四小姐。” 第二十章 阿烈,我不配 醉生阁号称京都的“天下第一楼”,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三教九流齐聚之地,三五好友小酌酒杯,侃天说地、畅聊国家大事,好不畅快。 南宫允随着赵翊信步来到醉生阁前,抬头观看,这塔状的高楼足有六丈高,像宫殿一般雕梁画栋矗立在城中央,门梁上方的横木上挂着金色的匾额,刚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醉生阁”,笔锋强劲、豪迈之气,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 店小二站在门口,笑脸迎客,进进出出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些阔绰之辈,小二一见赵翊,立刻迎上前来,作揖行礼,赵翊道:“收拾出一件天字房,我要招待贵客。” “是。”小二往后瞥了一眼,见赵翊身后跟着个留有络腮胡的男人,应声便小跑进去了。 晚秋已经被南宫允打发了回去,有一些事情,她现在还不想让晚秋参与进来,说白了,她从不轻信于人,晚秋能否成为她的心腹,有待考验。 南宫允迈步走进醉生阁,宽敞的大厅,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就连楼上的包间都爆满,里面时不时传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 南宫允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确实是个捞金的好地方。 “白兄这边请。”赵翊引着南宫允进了包间,他之所以称呼南宫允为白兄,是因为南宫允自称自己为白玉,可她目前戴着一张皴黑的面皮,与“白玉”二字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南宫允毫不见外地坐下,心里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改建这酒楼,赵翊命人端上酒菜,完全不清楚南宫允心里的想法,若他知道她此刻想的是这个,估计能悔不当初、气急败坏地立刻杀人灭口。 羊入虎口,还能落下什么好吗? —— 赵翊给南宫允倒了一杯酒,道:“兄台的赌术实在令人惊叹,敢问师承何人啊?” 南宫允淡淡一笑:“我若说我是自学成才,赵兄信吗?”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赵翊,她的一身赌术得益于前世赌王的亲身传教。穿越之前,她熟识澳门赌王宋烈,传说每一位赌徒身边都有一位lucky star,毫无疑问,她就是宋烈的幸运女神。 跟了他三年,她学会了他所有的赌术,人们只道她与宋烈的关系斐然,令人望而却步,却不知道在赌桌上,她也能令那些男人俯伏在她身下。 明明是在笑着,可为什么心里却是闷闷的,南宫允的眼前忽然浮现过宋烈的身影,目光不经意地去看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心里叹口气,若不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嫁给宋烈,成为一名准新娘了? 赵翊当然不可能相信他是自学成才,只当他不愿相告,也不勉强,面上显露出几分为难:“白兄,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讲清楚,其实这家酒楼我只有一半的经营权,当初建这家酒楼,大头的资金都是别人出的,我也只是出了个人力而已。” 南宫允听到这,不由惊讶了,立时便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钱被抽走了一半,心里直淌血,酒也喝不下去了,脸色微沉,“那另一半经营权是属于谁的?” 赵翊嘴角微扬,声音清清淡淡:“麒王殿下,兄台可知道?” 南宫允当场石化,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脸的嫌弃,怎么又是他? —— “哥俩好啊,六个六啊,谁怕谁啊,乌龟怕铁锤啊……” “你输了,喝!喝!”南宫允兴奋地大叫着,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只能看到散着光的眼睛里满是迷离的酒意。 赵翊仰头又是一杯酒下了肚,胃里火烧火燎的,却是好生欢喜。酒逢知己千杯少,他生性豪爽,一向最喜欢结交朋友,性情同样豪迈、不拘小节的“白玉”正对他的胃口。 他虽自小出生官宦世家,却顶看不上那些笑里藏刀的官员大臣,总觉得他们勾心斗角、一肚子的坏水,让人生厌,反而一些江湖朋友更好相处一些。在世家子弟中,他是被排斥的一个,本朝重农轻商,对商贾之术还是颇为鄙夷的,自始至终,支持他的便也只有麒王一人。 南宫允彻底喝醉了,趴在桌上瞪着迷离的大眼睛,嘴里喃喃自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晶莹的墨眸里泪光闪闪。 好久没喝醉了,往昔的场景一幕幕袭来。 那一日在被窝里,天小允闭着眼睛轻轻靠在宋烈紧实的胸膛上。 “小允……”宋烈轻声唤她。 “嗯?”天小允懒懒地不想睁眼,只回应了一个鼻音。 迷蒙中感觉右手被轻轻抬起,突然无名指传来了一丝清凉的感觉,天小允倏地睁开眼睛。 天小允呆呆地看着无名指上鸽子蛋大小无比闪烁耀眼的钻石戒指,愣愣地问:“阿烈,你这是做什么?” “求婚啊。宝贝儿,嫁给我,以后你的人生,我负责。”宋烈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天小允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四年了,她跟n个男人交好过,他们都爱她爱得欲罢不能,却从没有一个敢开口娶她。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怎配拥有婚姻这个东西? “阿烈……”天小允朦胧着眼睛抬头看他:“你知道我的,我不配……” 宋烈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佯怒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纯洁的女孩,没有人比得上你。” 天小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我爱你,小允……”宋烈俯身吻干了她脸上的泪。 —— 迷迷糊糊中,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清冷孤傲,霸气凌人,南宫允嘴角浮起一抹温柔似水的笑意:“阿烈,你来了……” 站在门口的杜云烈听见这声清晰且暧昧的呼唤,闲散优雅的姿态瞬间僵住,清雅绝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容上,只觉得心湖泛起微微涟漪。 赵翊一双大眼睛瞪得无比硕大,吃惊地看着杜云烈,问道:“七哥,你和白玉,认识吗?” “白玉?”杜云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嘴角一弯:“什么鬼白玉?你被骗了,她是相府的四小姐,南宫允。” “什么?”赵翊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指着趴在桌上醉晕过去的南宫允叫道:“你说她是女的?” 杜云烈摇摇头,感叹道:“她确实不像个女人。” 第二十一章 我喜欢你 清晨的日光打在南宫允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杜云烈微微转过眼睛,看见她的侧颜,长长的睫毛卷翘着,覆在她的眼皮之上,阳光透过窗棂,轻轻划过她的眼睫,无比绚烂夺目。 门边的台阶处跪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微垂着头,姿态低微恭谨,身子的僵硬显示着罚跪的难捱,一躺、一坐、一跪,无人说话,只听见茶水轻微晃动的声音,是杜云烈在悠闲地晃着茶杯。 日上三竿,南宫允可算是醒了过来,甫一睁眼,刺眼的阳光立刻让她觉得眼前发黑,坐将起来,阖上双目缓了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抚额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这才看到坐在桌边挑着眉看着她的杜云烈,惊得“啊”一声缩到了墙角,下意识地护住身子,紧张地半死,什么情况,她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允刚要开口询问,眼睛却是瞥到了跪在台阶上的男人,定睛一看,失声叫了出来:“十哥,你这是怎么了?” 老十抿了抿唇,并不敢搭话,依然低眉顺眼地垂手笔直地跪着。 杜云烈眼中淡淡一抹幽蓝,透着几丝嘲弄的意味,他轻抚茶盏,淡淡道:“兄妹都互称上了,可见关系匪浅,怎么,不想跟着我了,想另择新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一句话说的老十冷汗直冒,吓得俯伏在地,连连叩首:“属下知错,王爷开恩。” 南宫允瞧见眼前的场景,心里明了,知道杜云烈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心里暗骂,这男人真小气,她不过是央着十哥把易容术教给她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宫允从床上跳下来,走到老十身边想把他扶起来,老十哪里敢起,怯怯地抬头看了自家王爷一眼,往后躲着身子。 南宫允瞪着杜云烈,没好气地说:“这事不是十哥的错,易容术是我求他教我的,你要罚就罚我。” 杜云烈淡淡地瞧她一眼,悠悠道:“你这是认罚的态度吗?” 南宫允恨得直咬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总要示弱,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吃瘪过,算了,姑奶奶能屈能伸,跪就跪吧。 南宫允在老十旁边屈膝跪下,端正态度道:“王爷大人,您要打要罚,我都认。求您宽宏大量,饶了十哥吧。” 杜云烈站起身,缓步朝他们走了过来,沉着一张脸,目光冰冷地打量着南宫允,而她仰望着他,倔强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惧意,反而有些淡淡的哀怨与愤懑,萦绕在点漆般的双眸中。 “你不服气?”杜云烈低头问道,衣袖中的手指轻轻地捻了捻。 南宫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仰着脸看他,“我就是不明白,您堂堂一个王爷,干嘛老跟我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老十听着这话,强忍住笑意,他也实在是佩服南宫允的胆量,竟然敢这么跟他们家王爷说话,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王爷的脸有多难看。 杜云烈嘴角一抽抽,冷哼道:“你还弱,你比十个男人都厉害!逛窑子、闯赌坊,这天底下还有你南宫允不敢去的地方吗?” 南宫允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姑奶奶要去哪儿是姑***自由,要你管。再说了,就许你们男人没事泡女人,喝酒赌钱,我们女人就不行?没这样的道理嘛。 可毕竟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攥着,南宫允不会傻到逞一时口舌之快、以卵击石,便垂着头沉默不语,摆出一副痛心疾首、认真悔改的模样。然后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杜云烈,希望能唤起他的一丝怜悯和同情,毕竟她的膝盖已经跪得软了。 “行了,起来吧。”杜云烈难得心软了一回,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南宫允从善如流,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把跪得腿麻的老十也扶了起来,抱歉地说:“对不起十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四小姐客气了。”老十忙摆摆手,知道自家王爷有话要跟她说,对杜云烈欠身离开。 看着旭日东升,南宫允忽然想起什么,讶然惊叫:“完了完了,我一夜没回家,怎么办?” 杜云烈难得见她也有紧张害怕的时候,心里升起一丝愉悦,幸灾乐祸地说:“难得四小姐也有怕的时候,真是奇哉怪哉。” 南宫允不由咬牙切齿,赏他一记大大的白眼,杜云烈,你有意思吗你? —— “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先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杜云烈淡语,给她也倒了一杯茶。 南宫允惊讶于他突变的态度,却也没有拒绝,心想着反正这个时候回家也晚了,彻夜不归的罪名算是落实了,只盼着家里那几只虎视眈眈要找她麻烦的恶狼没这个闲工夫理她,要不然回家又要面对一场风暴。 “王爷要跟我说什么?可是醉生阁的事?”南宫允不见外地坐下,单刀直入。 杜云烈对她爽快的性子已经了解,也不惊讶,道:“正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打醉生阁的主意?” 南宫允轻轻一笑,毫不掩饰地说:“王爷这话问的,当然是为了钱了。” 杜云烈微怔,唇边淡雅的笑容渐渐消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南宫允失笑,叹道:“王爷啊,您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对我们这些穷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钱更令人踏实的东西了。我赢了赵五公子半个醉生阁,是凭自己真本事赌赢的,一没偷,二没抢,不算欺负他吧。” 杜云烈清凉的眸底一片冰寒,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在强词夺理,可总能被她一些歪理邪说说到失语的地步,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微叹一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醉生阁的经营权,我和赵翊一人一半。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将得到的是我的那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依然是赵翊的。”杜云烈淡淡道。 南宫允惊讶地问:“你要把你的那一半给我?为什么?” 杜云烈抬眸,淡淡地看着她:“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不够?” 第二十二章 急中生智 南宫允抬起头,对上杜云烈那双闪着光芒的墨眸,他的眉目精致如画,饶是在现代见惯哥俊男的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男神中的king。 若是寻常女子,听到这么赤裸暧昧的表白或许早就心花怒放,欣喜若狂了,尤其是此等表白还是出自权倾天下、清逸绝伦的麒王殿下之口,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招架得住。 可偏偏南宫允就可以。这种表白她耳熟能详,一点儿也不稀奇,更不会觉得受宠若惊。 因此,她听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杜云烈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身子登时僵住,目光也沉了下去,声音透着无比的清冷和凌厉:“南宫允,欲擒故纵的伎俩耍得太久可就没意思了。” 南宫允端茶的手忽然顿住,懒洋洋地抬眸看他,他竟然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 南宫允放下茶杯,嘴角轻扬:“王爷可是对我的表现不满意,那您以为我应该做什么反应呢,跪下谢恩,对您的喜欢感激涕零?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 南宫允心里涌起深深的嘲讽,冷哼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差你一个吗?真有意思…… 杜云烈的脸色沉得厉害,眉中清冷,隐含着怒气,他从未见过像南宫允这样如此冷傲的女人,仿佛对一切都冷眼待之、不屑一顾,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他能感受得到她隐隐的排斥和躲避。 当初明明是她有求于他,请他做她的靠山,可是为何,他有种越陷越深,受制于人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即便是在萱萱面前,他也从来不会如此失控、无措。 “你走吧。”杜云烈即使刻意压抑,却还是掩盖不住语气里的恼意。 南宫允早就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了,听他终于下了“逐客令”,心里如蒙大赦,草草地行了个礼,就赶紧遁逃了,心里却是直叹,似乎每次来王府,都会被赶出去呢。 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堂堂一个王爷殿下,会不会太小心眼了些,一言不合就发脾气,不就是表白被拒嘛,多大点事啊,脸皮这么薄,真不像个大丈夫。 南宫允心里千回百转,嘟嘟囔囔地骂着,心里好大的不痛快,踢走脚边的一个小石子,心里愁绪万千,一夜没回家,还不知道回府后要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呢,唉,真累。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今天还是老夫人回府的日子,虽然一早就递了请安帖过去,可自己毕竟从未见过那个相府的老祖宗,不清楚她是个什么脾性,若是和大夫人一丘之貉,那自己今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 南宫允苦着一张小脸往前走,刚转到前院,便看到七姑娘率领着一群姐妹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小壶嬉笑着走来,与她迎面撞上,顿时敛了笑意,行礼道:“四小姐好。” 南宫允摆摆手:“不必多礼,七姐,你们手里拿的什么呀?” 金玉笑道:“姐妹们一大早去后花园采集的露水,供王爷煮茶喝的。” 南宫允点点头,心道:他还挺会享受的嘛,用露水泡茶,不知道口感如何? 南宫允眼睛一骨碌,突然计上心头,眼睛里顿时绽放了光芒,嘴角噙着笑意走向众人,像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她扫了一眼众人手中的小壶,一本正经地说:“我刚给王爷号了脉,他体内肝火旺盛,不易饮茶,只能喝水。” “啊?”几个小丫头信以为真,面面相觑,“那怎么办呢,这些露水不是浪费了吗?” “不浪费不浪费……”南宫允口中连连回着,一边像强盗一样顺手把姑娘们手中的小壶都揽到了自己的怀里,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都给我不就好了,我替王爷喝。” 几人恋恋不舍地看着南宫允怀中的瓶子,这可是她们辛苦了一早上才采到的成果,可碍于南宫允的身份,只能敢怒不敢言,南宫允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对了,王爷方才说想沐浴,找不到人伺候正发火呢,你们还不快去?” 几个丫头听了果然大急,王爷白日沐浴的习惯是有的,她们可不敢怠慢,不待深思,赶紧跟七姑娘打了个招呼,匆忙往杜云烈居住的院子赶去。 金玉苦笑,对南宫允层出不穷的鬼点子甘拜下风:“四小姐真是太顽皮了,她们不明所以就这么硬生生地闯到主院,王爷会怪罪的。” 南宫允就知道这点小把戏能唬得住这些丫头,却瞒不过金玉的火眼金睛,嘿嘿一笑:“放心吧,你家王爷除了对我凶,对别人都是极好的。我‘假传圣旨’,他也只会把账算在我头上罢了,不会怪罪旁人的。” 金玉对她的没心没肺只剩下了叹服,或许是她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特质,极其吸引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别说几位哥哥,就连自己,也禁不住喜欢她呢。 金玉一边引着南宫允往外走,一边问:“四小姐要这么多露水做什么?” 南宫允看着手中的小壶,嘴角轻扬,语气轻快,“借花献佛呗,我有种预感,它们今天一定会帮我大忙的。” —— 南宫允早就恢复了女儿模样,在马车上又精心打扮了一番,从后门悄悄溜回府。 岂料刚踏进自己的院子,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只见院子里热闹非凡。 大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水,蒋氏揣着手立在一旁,一脸的担忧,而南宫香和南宫玉站在孟氏身后,擎等着南宫允归来,院子中央的石板上,盛夏和晚秋战战兢兢地跪着,眉宇中微现痛苦之色。 南宫允打量了一下天色,心里细细地揣摩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迈步走入。 “呦,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南宫允若无其事地走进院子,下意识地将盛满露水的小壶又往袖口塞了塞,噙着微笑上前给大夫人见礼。 孟氏见她一脸的淡定自若,心里不由有些疑惑,也有些赞赏,她不得不重新看待这个丫头片子了,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不成她真的是历经生死之后转了性子? 孟氏也不跟南宫允啰嗦,张口便兴师问罪:“有人说你一夜未归,此事可是真的?” 南宫允惶然地瞪大眼睛,却又不敢申辩什么,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是。” 蒋氏听到南宫允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眼睛一闭,情知大事不妙,心急如焚。 孟氏没想到南宫允会这么痛快地认错,也有些惊讶,原以为她会跟自己硬抗的,如此,倒是省了她许多唇舌。 “私自出府,彻夜不归,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错,我这个做母亲的必须得给你个教训了。”孟氏挥挥手,下人们立刻便把早已准备好的条凳、家法端了上来。 南宫允却是有些惊讶,张口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女儿并没有出府啊?” 第二十三章 背叛我吗 “没有出府?你可不要告诉我一晚上你都是在府里闲逛?”孟氏讥讽道。 “母亲不用跟她多费唇舌,像她这种嘴硬的臭丫头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您只管拿板子跟她说话,看她招还是不招!”南宫香在一旁挑唆道。 “二姐说的没错,这丫头一夜未归,还不知道出去做什么了呢,搞不好是跟什么男人鬼混了。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咱们相府的声誉会受损,对母亲您的贤名也是大大的不利啊。”南宫玉也在一边帮腔。 南宫允心里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口口声声都是男人、鬼混,端的是好教养。 若是以往,南宫允肯定是要和她们唇枪舌战一番的,可现在,她巴不得她们多说点废话,心里也有些焦躁,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并不能够确保今天事情能否如她期望中那样顺利进行。 孟氏回瞪了南宫玉一眼,南宫玉看到母亲责备的目光立时顿住了话头,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略退后一步,不敢再说。 孟氏冷冷地抬眸望着南宫允,问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最好都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家法无情,鞭子抽在身上,再想分辨,一切可就晚了。” 南宫允见躲不过去,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说辞,正欲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来禀:“启禀大夫人,老夫人回府了。” 这么快?孟氏眉头一蹙,浅浅地瞥了南宫允一眼,却是没有迟疑,起身道:“你们先随我去正堂见老夫人,这事稍候再说。” “母亲。”南宫香和南宫玉异口同声地急声唤道,不甘心南宫允就这么逃过一劫。 孟氏却没有理会她们,脚步匆忙地率众仆往正堂赶去,南宫香和南宫玉愤愤地看着南宫允,南宫允昂着头,笑嘻嘻地看着她们:“两位姐姐快去吧,怠慢了老夫人可是吃罪不起呢。” “你不用得意,一会儿到老夫人面前我看你还怎么解释,她老人家一向最重规矩,彻夜未归的罪名就算母亲不怪罪老夫人也绝不会轻饶你的。”南宫香冷哼一声,扯着南宫玉走了。 南宫允轻舒一口气,总算是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你们起来吧。”见盛夏和晚秋跪得摇摇欲坠,南宫允心里十分不落忍,却也不后悔。刚才她之所以没有为她们出头,也是为了提醒她们,既然跟了她,她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盛夏眼圈有些红,自责道:“对不起小姐,都是我没用,昨天若是跟在小姐身边兴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不过,您昨晚究竟去哪儿了,奴婢好生担心呢。” 南宫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见蒋氏也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走过去施了一礼,赔罪道:“女儿不孝,让娘跟着担心了。” 蒋氏扶起她,“这些话我们一会儿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夫人,二小姐说得不错,老夫人虽然慈善,却是最重家法,若是知道你犯了规矩,恐怕不会轻饶于你。” 南宫允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娘亲别担心,我对付老人家最有一套了,您是没见过我哄人的本事,便是刀子也能被我熔化了。” 蒋氏听她这么说,有些惊讶,允儿可一向不是个嘴乖之人啊,以前她总教导她对长辈小嘴要甜一些,可允儿却对此不屑一顾,也表示自己做不来,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勉强了。 南宫允的视线落在晚秋身上,见她微垂着头,目光有些躲闪,心里了然,却不动声色地问她:“晚秋,是你告诉大夫人,我昨晚出府了吗?” 晚秋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下意识地想否认,却对视上她凌厉的双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扑通跪地,垂首做认罪状。 南宫允的眼底有些冰冷,虽然一早便知道晚秋是大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可是她也动过将她收为己用的念头,因此特意创造了一个机会想要试试她,没想到,她这么禁不住考验。 唉,被人背叛的滋味什么时候也是不好受的。 而对背叛自己的人,南宫允向来不会手软。 晚秋咬了咬下唇,突然目光坚定地抬头看着南宫允,道:“小姐,奴婢若说自己没有背叛您,您信吗?” 南宫允重新看向晚秋,那一双杏眼写满了真挚与诚恳,让她冰冷的心不由暖和起来,唇畔也跟着轻轻挑起。 —— 庶出的子女是没有资格不经长辈允许自顾去给长辈请安的,南宫允知道南宫香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跟老夫人进言的机会的,肯定会在老夫人面前告她的状,因此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吃着早饭等着老夫人召见。 蒋氏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南宫允,心里直叹,以前没发现这孩子这么没心没肺啊,都要大难临头了,还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早饭十分简单,蒋氏喜素,饮食都是极为清淡的。南宫允却知道这只是母亲在苦中作乐,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谁愿意整天吃豆腐白菜呢,又不是和尚尼姑,用不着吃斋。 她们在相府身份低微,无论是穿着和饮食都及不上正房,有时甚至都比不上府里的丫鬟。蒋氏又没有什么进项,每个月也就靠那点微薄的例银和刺绣换来的钱艰难度日,南宫允简直看不下去,日子若是每天这样憋憋屈屈地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南宫允现在可是坐拥半个“醉生阁”的人了,有钱得很,这日子,是得好好改善改善了。 粗食淡饭在饿极了的南宫允看来也是香的,味蕾得到满足,南宫允满意地抹了抹嘴,管家着人来禀,说是老夫人要见她。 正是时候呢,南宫允应声站起,对一侧的晚秋道:“教你的话记住了吗,一会儿怎么说心里可有数?” 晚秋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南宫允看着她,淡淡的开口:“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再辜负我,那就怨不得我了。” “晚秋明白。”晚秋面容坚定,语气更是透着果决。 南宫允双唇微微扬起,露出欣慰又从容的弧度,道:“那就走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二十四章 哄人有招 走进正堂见到老夫人时,南宫允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如沐春风的笑容,规规矩矩地上前屈膝磕头,行了个大礼,“允儿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万福金安。” 蒋氏行过礼站到一侧,见女儿这般规矩知礼,心里甚是欣慰,也颇为放心了几分。 南宫香和南宫玉却对南宫允的行为嗤之以鼻,这回她倒是学规矩了,不觉得晚了吗? “起来吧。” 老夫人听了南宫香的“告状”,本想罚南宫允跪着回话,让她好好学一下规矩的,不承想一见面这丫头便给自己行了这么一个大礼,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实在让人心里舒服的很,便是自己两个嫡亲的孙女,对自己都做不到这样恭敬顺从呢。 南宫允跪起身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清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看得老夫人心底一动,这样晶莹灵动的眸子,果真是在四丫头的脸上看到的? 她对这个庶出的孙女一向冷淡,说不上几分亲近却也不会刻意为难,只是印象中这丫头一向与自己生分疏离,见着自己也是低着头一脸的战兢惶恐,眼神也是暗淡无光的,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只是,眼前这丫头,怎么看都与以前的那个南宫允大相径庭。 南宫允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膝行至老夫人跟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声音软濡清冽:“老夫人,人们都说相由心生,孙女瞧着你这回的庙堂之行带回来几分佛性呢,连这模样都更为慈祥了,像极了观音菩萨。” 南宫允这一句话说得老夫人眉开眼笑,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笑着对身旁的莫妈妈说:“你瞧瞧,这丫头的小嘴有多甜,居然说我像菩萨呢,这话岂能是随便说的?” 南宫允噙着笑意的眼睛朝莫妈妈眨了眨,卖乖的意味十足,莫妈妈见老夫人心情俱佳,顺着她的话哄道:“奴婢觉得四小姐此言不虚,老夫人虔诚,佛祖自然是喜欢的。” 在场的众人难得见老夫人如此开怀,心里都是惊讶万分,没想到南宫允似真似假的一句甜言蜜语就能逗得老人家如此开心,孟氏和两个女儿的脸色都不甚好看了,铁青的脸还透着几分黑。 南宫允的笑容里带了三分狡黠,论起这哄人的本事真得归功于母亲的乖戾性情,她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甜言蜜语,母亲待她一向严厉,一言不合就动家法,她能逃则逃,躲不开就软磨硬泡地求母亲轻责,只要能少挨一顿打,什么软话她都说的出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有人愿意每天看到一张憋屈的苦瓜脸,老人家更是如此。这一点,她在进程家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当时她还不懂这些,结果后面简直是历经千亲万苦才获得现代祖母的宠爱,后来她也是慢慢领悟到,嘴乖一点能让自己少吃很多苦头。 —— “这孩子,干嘛一直跪着,快起来说话。”老夫人一脸的慈眉善目,看得南宫香和南宫玉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很是吃味,嫉恨地瞪向南宫允,这死丫头,凭什么? 除了大哥和大姐,老夫人对她们这些孙女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多少亲近,她们也懒得搭理老人家,更是学不会大哥大姐哄老夫人那一套,可南宫允又是跟谁学的呢? 南宫允巧笑嫣然,软软地应了声是,缓缓地站起,不经意地瞄了大夫人一眼,果然看到了她不善的脸色,果不其然,南宫允的膝盖刚直起来,孟氏就忍不住了:“老夫人,关于这丫头私自出府一事,您看……” 南宫香和南宫玉见母亲终于说到正题上,萎靡的脸色这才开始重新焕发光芒。 老夫人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插科打诨了半天,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目光落在南宫允身上,见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老夫人的心不由一软,声音也严厉不起来,只问道:“允儿,你母亲说你私自出府,彻夜不归,可是真的?” 南宫允惶然地低下头,声音怯怯:“允儿冤枉,不知母亲为何会这样讲?” 孟氏登时恼怒,扬手就要掌掴南宫允,南宫允眼见掌风将至,突然扑通跪地,扑到老夫人怀里,吓地连声呼救:“母亲要打死我,老夫人救命……” 孟氏扑了个空,挥出去的手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气得浑身发抖,真是反了,这死丫头居然敢躲开她的巴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老夫人一见南宫允吓得眼圈发红,颤栗惊恐的小模样,心里不由一疼,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媳的厉害的,如今当着自己的面都要大打出手,私底下定是没少欺负她们母女,心一横,说道:“允儿别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祖母给你撑腰,看谁敢冤枉你。” 孟氏眼底闪过一抹凉意,自然知道老夫人这番话是冲着她说的,上前一步道:“老夫人,这丫头惯会花言巧语的,您不要被她蒙骗了,有人亲口指证她夜不归宿,今早我去她院子之时她尚未回来,我还能冤枉她不成?” 老夫人的眉睫一跳,南宫允看在眼里,忙扭头问孟氏:“敢问母亲,那指证我的人是谁,您把她叫出来,女儿可以与她当面对质。” 孟氏的脸色一僵,有了几分为难,正犹豫要不要把晚秋供出来,南宫玉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扬声叫道:“小翠。” 晚秋本是站在角落,听到主子喊她心里一惊,却是苦笑,果然正如四小姐所说,一旦东窗事发,大夫人一众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她按压下心中的痛苦,上前一步屈膝跪地:“奴婢在,三小姐有何吩咐?” “你把昨天晚上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再重复一遍。”南宫玉背着手,得意地看着南宫允。 晚秋道:“是。奴婢昨晚看到四小姐转出了院子,往后门的地方去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过,奴婢们不敢声张,找遍了整个相府也没发现四小姐的踪影,直到今天早上大夫人亲自到侧院……” 南宫玉听着晚秋的话觉得和她昨晚上说的有些出入,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不待孟氏说话,抢先道:“怎么样四妹,你还有话可说吗?” 南宫允站起身子,踱到南宫玉面前,道:“我当然有话说,而且我要说的话,还很多。” 南宫允拍拍掌:“盛夏进来。” “哎,来了。”盛夏端着一个托盘缓缓迈步进来,茶香四溢,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第二十五章 借花献佛 南宫允亲手接过托盘里的茶杯,恭恭敬敬地端给老夫人:“老夫人,这是允儿采集了一早上的露水特意给您煮的茶,您尝尝看。” 老夫人一惊:“你采集的露水?” 南宫允巧笑倩兮,乖巧地点点头:“是啊,昨儿一时兴起,想着祖母就要回来,允儿也没什么好孝敬您的,就特意去后院想收集露水给您煮茶喝,我怕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就特意提前去了,在后院呆了一晚上,就等着清晨可以采集露珠呢。” “你去了后院?你不知道那是府中的禁地吗?”孟氏铁青着脸色,板着脸质问道。 南宫允怯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满脸求救的表情,委委屈屈道:“允儿忘了……” 真相昭然若揭,原来这孩子竟是为了给自己收集露水泡茶,才被误认为是彻夜未归了,也是,她既然去了后院下人们自然找不到那里,如此,倒是委屈她了。 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南宫允,招招手把她唤到身边,柔声道:“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又转头对孟氏说:“难得这孩子有这份孝心,你就别太苛责她了吧。” 老夫人都发话了,孟氏还能说什么呢,正要不情不愿地应下,南宫玉不甘心地抢白,指着晚秋道:“老夫人,那这丫头说的话难道是假的吗,她可是四妹的贴身侍女,她说亲眼看到四妹出了府,您要不要再审审看?” 孟氏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心里怨念玉儿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老夫人明摆是要息事宁人,如今她们这样得理不饶人,正好与老夫人的意愿相悖,怕是会适得其反,反而让老夫人疑心。 霍然,老夫人的眼光一冷,悠悠地看了晚秋一眼,问道:“你是四小姐身边的丫头?我怎么不记得你?” 晚秋垂首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先前是大夫人房里的扫地丫头,本就登不上台面,不久前才被大夫人派去伺候四小姐的。” 老夫人心里明了,不咸不淡地看了孟氏一眼,孟氏被她看得心里一紧。 老夫人继续问:“你说你亲眼看见四小姐往后门的方向去了,那你有亲眼看到她出府吗?” 南宫允心里有几分讶然,自己是特意留了缺口在晚秋的话里,想着待会以此为借口为自己争辩,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看来这老夫人也是个厉害角色,不容小觑。 晚秋道:“奴婢并没有亲眼看到四小姐出府。” 南宫玉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眼见南宫允就要逃过一劫,气得一脚踹在晚秋的腰上,骂道:“你个小蹄子,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打死你!” 晚秋被她重重的一脚踢地跌倒在地,额头上立刻见了冷汗,却硬忍着不吭声。 南宫允眸底闪过一丝冰冷,却是强忍着上前拦住南宫玉的冲动,只是自顾低声说了句:“小翠跟着我也是注定受苦的命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南宫允这一句话成功地撩起了老夫人心底压抑的火气,眼看着南宫玉,对下人拳打脚踢,毫无大家闺秀应有的涵养,厉声喝道:“住手!” 南宫玉踢红了眼,根本就没听见老夫人的呵斥,还在自顾踢着,南宫允心头慢慢升起一个念头:看来,她身边确实需要一个懂武功的帮手,至少在这种时候可以出手相助。 老夫人眼见自己的命令竟然被这样无视,原本有三分气现在也变成了五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喝:“我让你住手你没听见吗?想造反不成?” 南宫玉这才反应过来,忙停下脚,晚秋捂着腰蜷缩在地上,看来是伤得不轻,盛夏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却不敢上去将其扶起,她怕给小姐添麻烦,只得低头隐忍着。 南宫允却是忍不了了,她原本就是个刺儿头,半点亏都不愿意吃的,晚秋现在是她的人,南宫玉不由分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死脚踢晚秋,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这如何能忍? 南宫允道:“三姐好大的脾气啊,既然老夫人在,无论这丫头犯了什么错都应该交由老夫人定夺,如今老夫人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打她,分明是没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嘛。” 南宫玉狠狠地瞪着南宫允,恨不得在她脸上凿出两个洞:“你胡说!”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最清楚。”南宫允毫不示弱地反击。 “你……”南宫玉刚要再骂。 “都给我闭嘴!”南宫承霖适时踏门而入,扫视了一下剑拔弩张的屋子,厉声道:“你们又在闹什么?” “父亲。”“老爷。”众人纷纷给南宫承霖见礼,南宫承霖却是上前一步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瞄了他一眼:“我安不安的没什么,只是你也不该让人故意来气我啊。” 南宫承霖一听便知有人惹老母不快了,勃然大怒,站起身下意识地就看向站在老夫人身边的南宫允,冷冷地说:“是允儿惹老夫人生气了吗,还不快跪下跟老夫人认错!” 南宫允心底冷冷一笑,连问都不问就这么干脆地定了她的罪名,当真是她的好父亲啊,南宫允半句不辩,刚要屈膝跪下,却被老夫人一把拦住,瞪向自己的儿子,道:“你拿允儿撒气做什么,惹我生气的另有其人。” 南宫允微垂着头,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委屈,南宫承霖好不尴尬,转过身扫视了一下大夫人一众,喝问:“到底是谁惹老夫人生气了,自己站出来。” 南宫玉见躲不过去,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嗫嚅道:“父亲息怒,是玉儿……” “啪!”南宫承霖不由分说,挥掌就掴上南宫玉的脸,打得她的头一偏,脸上立刻红肿起来。 南宫允心里大呼痛快,南宫承霖倒是做了她想做的事情,不过,这南宫承霖对子女算不上多好,对这老夫人倒是敬重非常,看来自己押宝算是押对了。 孟氏想拦却又不敢,只听老爷又是一声暴喝:“跪下,给你祖母认错赔罪。” 南宫玉委委屈屈地照做,老夫人却是不愿理会,只对南宫承霖道:“你公务繁忙也不要忽视了家里,你的女儿可不止一个,对允儿也该上上心了,瞧这孩子多懂事,特意一大清早的采露水给我煮茶喝呢。” “是吗?”南宫承霖赞赏地看了南宫允一眼,目光也变得和煦起来。 南宫允盈盈一笑,乖巧地说:“这都是允儿应该做的。茶都凉了,允儿吩咐人再沏一杯过来。茶还有不少,父亲也赏光喝一杯如何?” “好啊。”南宫承霖笑着坐下,不顾依旧跪在地上当雕塑的南宫玉。 南宫允走到南宫玉身边,得意地一笑,还好,今天这出“借花献佛”唱的还不错。 只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在相府的日子,注定安生不到哪里去了…… 第二十六章 我不愿意 “高一点,再高一点……哇哦……”南宫允欢呼雀跃,像个十足的小孩子那般纯真。 阳光明媚,白云飘渺。 红墙黄瓦内,一个绝艳明媚、肤色皎洁的少女倚坐在梧桐木的秋千上,笑声婉转动听,如百灵鸟的歌声一样,让人听了心情大好。 盛夏和晚秋已经卯足了力气摇晃秋千,南宫允的身子几乎要与天际平行起来,单是看着就让人心惊,南宫允却无比胆大,只一味地嫌不够高,要再高一点。 盛夏和晚秋累的娇喘吁吁,脸上弥漫着笑意,蒋氏坐在一侧看着她们,嘴角也是轻轻勾起,手上的针线活不断,多年的习惯使然,不过刚入春,她却已经开始准备过冬的衣物了。 南宫承霖跨进侧院时,便看见这美好的一幕,眉宇之间轻缓了几分。 他治家与治国一样,总是保持一副理智冷肃的态度,他希望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有秩有序的,因此整个相府的气氛总是沉寂而冷清的,偶尔间,他也会觉得无趣。 因此,在听到这么明朗的笑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过来。 晚秋眼尖,率先发现了南宫承霖,惊了一跳,忙顿住手中的动作,上前行礼:“老爷。” 蒋氏也起身迎了上去,面上却宠辱不惊,颇有几分淡然,仿佛对他的到来没有什么惊喜。 南宫承霖心里有些失望,也不再愿意看她,目光移到刚刚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秋千上下来的南宫允身上,南宫允忍下心中的腻烦,上前敛衽为礼:“允儿给父亲请安。” 南宫承霖淡淡地应了一声,往远处瞄了一眼,问道:“这就是你让府里的工匠折腾了三天取得的成果?” 南宫允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秋千,道:“是。” 南宫承霖嘴角轻轻一勾,自顾踏进了院子,来到主卧,驻足停下,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听风堂”,南宫承霖默默念道,扭头问:“这是你题的字?” 南宫允淡淡地说了声:“是。” 南宫承霖的眼睛里不由多了几分赞赏,径自迈步进了“听风堂”。 蒋氏命盛夏沏来了茶,南宫承霖轻轻抿着,抬眸看了一眼蒋氏,道:“你该忙忙你的,我有些话想跟允儿单独聊聊。” 南宫允眉眼一跳,腹诽道:我跟你可没什么好谈的。 南宫允对这个父亲没有什么好印象,对着她没个笑脸不说还几次三番地冤枉她,她最讨厌被人冤枉,南宫承霖早就被列入她的黑名单之中了。 蒋氏是极其温顺从容的性子,二话没有便带着丫头们离开了,屋子里便只留了南宫承霖和南宫允父女俩。 —— 南宫承霖放下茶杯,挑眉看了南宫允一眼,努了努嘴:“坐吧。” 南宫允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亲自过来一趟必定是有要事相谈,也不跟他假客气,脆快道:“父亲有何吩咐,女儿站着听就好。” 南宫承霖闻言倒是一愣,也感受到几分她对自己的疏离,本想闲话家常几句这下也免了,便也不再绕弯子,“今日下早朝遇到了司徒将军,他亲口提出想要重新商定一下两家的婚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南宫允的眼神闪过一道狠戾,心里冷冷地一笑:当初悔婚的是他们,现在要重新订婚的也是他们,他们以为她南宫允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虾兵蟹将吗? 南宫允表情极淡,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我不愿意。” 南宫承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地这么彻底,轻咳一声,道:“其实司徒家也有他们的为难之处……” “父亲。”南宫允不给面子地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普天之下谁没有个为难之处,难道就因为他们小小的为难,就要让我来承受屈辱?可笑。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已经足矣。女儿不愿也不会再经受第二次。” 见南宫承霖的目光逐渐冷下来,南宫允补充道:“父亲,女儿知道我的婚事与您的仕途乃至整个相府的前途息息相关,女儿择婿,绝对不会任性。不妨告诉您,别说是一个没有爵位在身的少将军,就算是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想娶我,我都得掂量掂量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我南宫允成为他的妻妾。” 这话说的,太狂妄了! 南宫承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番话居然是从南宫允嘴里说出来的。 南宫承霖惊于自己居然会被南宫允的气势震到,急于找补回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掩饰般地端起茶杯,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道:“说话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配一个少将军,还委屈了你不成?” 南宫允眼里的寒芒立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父亲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南宫允从容淡定地轻抿唇角,道:“女儿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庶出那也是您的女儿,父亲贬低女儿的同时岂不是也在贬低自己吗?” “放肆!”南宫承霖冷着脸,重重地茶杯顿在桌上。 “允儿知错。”南宫允毫无诚意地应错,毫不示弱地对视上南宫承霖有些阴寒的眼睛。 半响,南宫承霖轻叹一口气,却是放软了几分语气:“我又何尝愿意委屈你,只是司徒家既然开了这个口,都是同僚,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回绝。” 你不好意思却要让我来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吗,孰轻孰重,掂量不清吗?只怕是在你丞相大人的眼中,我这个庶出的女儿便是连你半分的仕途都比不得吧。 南宫允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希望被这一盆盆的凉水泼下来早就消灭殆尽了,她毫不犹疑地看着南宫承霖,目光里全部都是坚定的光芒,只听她淡漠如丝的声音。 “父亲放心,女儿会让司徒家主动放弃这个念头的。” 南宫允心中浮上几丝冷意,既然你司徒府这么不长记性,这说明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等着瞧吧,这次一定要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南宫承霖无功而返,心里有些戚戚然,越发觉得这个女儿不识大体又不识抬举,实在是个扶不上泥的烂墙,气得拂袖站起,脚步刚要迈出台阶,突然顿住脚步,目光犹疑地看着她,问道:“最近怎么没有见麒王殿下来府,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不愉快吧?” 南宫允简直要服了这个当爹的,在他心中,究竟把女儿当作什么呢?是不是,只要是个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她南宫允都要去结交,以成全他的荣华富贵? 南宫允唇畔微挑,笑意盈盈:“没有啊,王爷人很好,待女儿也很好。” “那就好。”南宫承霖满意地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纵马伤人 赵翊面色不善地迈步进了“醉生阁”,刚刚在家里挨了老爹的一顿臭骂,心情实在不怎么舒畅,他就不明白了,上头有四个优秀的兄长光耀门楣还不够吗,为什么定要他也入官场? 当官有什么意思呢,各个儿虚情假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不如做生意来得有趣。 掌柜的见赵翊进来,忙上前通禀道:“五爷,玉先生在楼上恭候您多时了。” 赵翊眼皮一跳,“是吗?” 稳步迈上了台阶,去了天字房,站在门口,赵翊的脚步不由停住,眼睛也霍然亮了起来。 一个身配紫衣,衣袂飘飘的女子面窗而站,清风拂过她的侧颜,无比姣好皎洁,她长长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水晶发钗,整个人透着十足的灵气,轻盈如燕。 感受到赵翊注视的目光,南宫允缓缓扭过头来,看着来人,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你来了。” 赵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明媚清雅的女子就是那天白日与他赌钱,晚上同他畅饮的“白玉”,这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且,老天,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美! 见赵翊立在原地瞪着圆睁睁的大眼睛看着她,南宫允唇畔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眸中一如既往带着三分狡黠的笑意,“怎么,不认识我了?” 赵翊咋舌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简直就是大变活人啊!我是该叫你白玉好呢,还是叫你南宫允?” 南宫允爽朗一笑:“名字只是一个称谓,没什么打紧,白玉也好,南宫允也好,赵兄只要记得,那日与你开怀畅饮的,不是鬼,而是人。” 赵翊的心结因南宫允的这句话兀地解开了,也轻松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南宫允请他入座,为他斟了一杯酒,正色道:“不过我以女儿之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赵兄还是称我白玉吧。当日之事,并非白玉存心欺骗,还请赵兄原谅我隐瞒身份之过。” 见她清清脆脆地与自己坦白,赵翊本就喜欢爽朗之人,对南宫允的好感顿生。 赵翊也不再对她设下心房,有心交她这个朋友,端起酒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喝了这杯酒,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不知为何,面对着赵翊,南宫允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仿佛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好久,在他面前,她不想要伪装,也不需要伪装,他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信赖之感。 有的人,你遇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会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 —— 城门外,一辆青樱朱盖的楠木马车缓缓停住。 驾车的青衫少年放下马鞭,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白的小瓷瓶,在帘外恭敬地用手捧了,低声道:“公子,该吃药了。” 帷帘轻颤,一双玉手挑开帘幕,没有立时理会少年,反而抬眸眺望城墙上端正的两个大字,嘴角轻扬:“盛京,久违了。” 京都内著名的十里御街,是黎国都城铺设的一条主要街道,也是都城最繁华的一带。 众安桥至武林路是御街的尾段,有着都城最大的娱乐中心——北瓦,虽是白天,杂剧、傀儡戏、说书等戏艺依然如火如荼地表演着,数千百姓在这里游乐休闲。 马车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实属不易,只得沉着马蹄缓缓移动。 直到鼓楼一段,人群这才稍稍疏散,只是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出来采办购物的百姓也不少,多为妇女、老人和孩子。 车内传来一声细微却不容置疑的叮嘱:“小莫,当心些,切莫惊扰了行人。” 青衫少年恭敬地应声:“是。”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挥鞭的急喝:“让开,让开……驾!” 小莫瞧着对面的人在喧闹的街市纵马驰骋,眉毛一蹙,却是赶着马儿往道旁走,怕与之相撞,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吁!”对面的杂色马突然受惊一蹦三尺高,马蹄尚未落稳就四处乱窜,惊得道路两旁摊位上的商贩顾不得货物慌忙逃窜。 一位年迈的老人抱着幼小的孙女跌跌撞撞地往墙边跑去,脚下一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马儿狰狞着面容,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堪堪就要落在老人脑袋上,老人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看已躲闪不及,下意识便把孙女护在身下,众人一片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白一紫两道身影闪过,再眨眼间,老人和小孩已稳稳地站在路边,众人均松了一口气,继而感叹两名好心人皆身手不凡。 —— “阿公,没事吧?”南宫允关切地问道。 老人家孱弱的身子弯成了虾米状,拉过孙女,感激地鞠躬道:“没事,谢谢姑娘了。丫头,快谢谢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也谢谢这位公子……” “老人家不必多礼。”白衣男子淡淡道。 清冽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魅惑,却是那么的磁性,惊得南宫允眉睫一颤,倏地抬起头。 此人身着雪白的缎子衣袍,上好丝绸所织,袖间绣有冰蓝色的雅致竹叶花的镶边,腰系玉带,头上束有羊脂玉发簪,翩翩如玉。 他瞳仁灵动,宛如星河一般灿烂,皮肤白洁,仿佛昆仑山上绽放的雪莲花,那眸子里散发的微微温意,让他整个人都透着儒雅淡静的意味。 南宫允的眼睛瞬间变得晶晶亮亮,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我的天,这人,人间精品啊! 或许是南宫允的目光太过灼热,白衣男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就如同在南宫允的心湖砸下一块重重的石头,荡啊荡啊荡…… 他的眸色似雪,目光中透露着疏离的意味,面上却煞是温柔。 “公子,您没事吧?”小莫安顿好受惊的马儿,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知道办砸了差事,心里立时吓得怦怦直跳。 白衣男子轻轻摇头,淡然道:“没事。” 赵翊也从围观的人群中生生挤了进来,看到场面被控制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赵翊打量着站在南宫允旁边的白衣男子,不知怎么心里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只是一瞬即逝,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小玉,你没事吧?”赵翊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南宫允摇摇头,恢复常态的南宫允此时显出了摄人的威势,她凌厉的目光扫向三丈开外还在顾着安抚马儿的司徒靖,扬声道:“少将军好威风啊,在这街市都敢纵马伤人。” 司徒靖闻言,端详了她半日,琥珀色的瞳仁立时生出杀意:“是你?!” 第二十八章 冤家聚头 司徒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那晚自己被打晕后,第二天醒来竟然一丝不挂地被吊在自家门口供路人“瞻仰”,一世英明毁于一旦,更可恶的是,一向爱好名声、以清廉自持的将军父亲,清晨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睡了一个女人,而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儿子的红粉知己——千妃阁的紫烟姑娘。 奇耻大辱,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司徒将军不敢过于声张,打算偷偷派手下人把紫烟做了,毁尸灭迹,岂料那紫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侥幸逃脱后竟然说他强行霸占,欺辱于她,闹得全军无人不知他司徒青云睡了自己儿子的女人。 司徒青云带着一身的怒气回家,刚到府门,便看见自己的儿子丢人现眼地被挂在门口,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喝来小厮把司徒靖放下来,拽到祠堂便是一顿狠辣的家法,打得司徒靖半月才能下地。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司徒靖在数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日子里,想到南宫允那张脸就恨得咬牙切齿,他发誓自己一定要让她付出血的代价,以消他的心头之恨!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刚刚养好了身子想要出来散散心,没想到竟与南宫允狭路相逢。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南宫允以女装示人,甚是清新脱俗,让见惯了美人的他也眼前一亮,早知道自己要娶的是这么一个绝色美女,管她什么庶女不庶女,他也就认了,何苦闹得这么一出,搅得家门不幸,满城风雨的。 “怎么,南宫小姐有意见?”司徒靖的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南宫允比他更冷,“不敢。只是少将军似乎忘记了,这是在天子脚下,你这样在街上肆意纵马,可是触犯国法的。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司徒靖刚要说什么,目光却是落在南宫允旁边的赵翊身上,疯道:“呦,这不是宁国公府的五少爷吗?你什么时候也跟南宫允混在一起了?” 赵翊跨前两步,轻轻笑道:“我跟南宫小姐在一起没什么奇怪的,倒是少将军,身上的伤养好了吗,就出来招摇过市?” 南宫允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个赵翊完全说出了她的心声啊! 司徒靖怒气横生,“你说什么!” 南宫允轻轻拉了拉正欲上前的赵翊,走到司徒靖身前,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听说平南将军府想要再与我相府结亲?司徒靖,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下一次挂在将军府门口的,便只能是你的尸体了。” 司徒靖的心里陡然一惊,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也生出几分恼恨,自己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怎么在这个少不更事的黄毛丫头面前,总是会输掉三分气势呢? 南宫允回过神来再探时,环顾四周,那白衣男子已经离开了,南宫允心里有些失落,还没来得及问他姓甚名谁呢,这么一个人间尤物,就这么错过实在是可惜啊。 —— 再次回到醉生阁,赵翊端着酒杯来到窗前,问已经在这儿站了半天的南宫允,不解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南宫允接过他手中的酒,嘴角轻扬,指着不远处躲在木头柱子后面的一个小乞丐说:“这个小孩,有点意思。” 赵翊蹲坐在地上,双手托着腮看着眼前这个傲娇的小女孩,露出亲切友好的笑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啊?家里还有谁啊?” 南宫允一脸无语,摇头苦笑道:“阿翊,你这样会吓着她的。” 无论赵翊怎么问,女孩都是一脸的漠然,不发一句。 赵翊束手无策,看了南宫允一眼,便自顾喝闷酒了。 南宫允扭头看着这个明明衣衫褴褛,却把头昂地高高的女孩,心里颇有了几分兴致,连寒暄都不用,直奔主题:“我知道刚才少将军的马之所以受惊,是被你用弹弓射出的石子所伤。” 那女孩的眼神中突然有了几分慌乱,却梗着脖子道:“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有证据吗?” 南宫允不以为忤,语气波澜不惊:“你用不着否认,我并不是在质问你,相反,我非常赞赏你打击少将军的行为,只是,方法使用的不恰当。你知不知道,刚才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差点酿成大祸,马若是刚刚没有被控制住,现在就会有两个人因你而死。” 赵翊只闷头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心里腹诽道:怎么感觉有点吓唬小孩的意思呢…… 那孩子听后脸色大变,她本意只是想报复一下司徒靖,并没有想过伤害别人,刚才差点伤及到无辜,她就开始后悔,所以出事后迟迟不肯离去,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善后。 可是,她等了这么多天才等到少将军出府,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才会一时糊涂。 南宫允窥探到她内心的想法,也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才愿意跟她多说几句。 “你跟少将军有什么怨什么仇,能告诉我吗?”南宫允问女孩。 女孩抬起像小黑狗一样黑亮的大眼睛,“我为何要告诉你,万一你们是一伙的……” 南宫允打断她的话,语气生冷透着几分决绝:“你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帮你报仇。” 女孩凝望着南宫允的眼睛,见她不像是在说谎,心里暗暗揣摩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单薄,想要找少将军报仇,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她确实需要帮手,无论如何,权且试一下吧。 女孩娓娓道来,声音有些哀婉和愤懑:“我哥哥之前在少将军手下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可就因为犯了一个小错便被少将军打了个半死,还被赶了出来,现在他浑身是伤躺在草床上,我没钱给他治病……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反正他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但在临死之前,我一定要拉着司徒靖陪葬!” 原来如此。南宫允听完淡淡地点点头,起身对赵翊说:“走吧五爷,先救人再说。” 女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他们,“你们真愿意救我哥哥?” 南宫允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不是白救的,不久的将来,姐姐或许还有求于你呢。” 第二十九章 收买人心 丞相府外。一辆马车停伫。 傅残阳的手心里捧着一块月牙状的玉佩,他轻轻放在指间捻着,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骨节分明的手挑起一边的窗帘,傅残阳冷眼打量着“丞相府”那漆金的三个字,心脏深处仿佛被一条毒蛇伸出舌头狠狠地卷了一下,无底的恨意将他全身包围住,堵得他喘不过气,喉咙处一痒,他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渗出丝丝鲜血。 小莫听见动静,急忙从怀里又掏出药来,一边往手心里倒一边轻声埋怨:“公子,大老爷嘱咐过您切莫动怒的,您怎么不听话呢?” 傅残阳盯着小莫手心那颗黑亮的小药丸,没有接反而自嘲地一笑:“再是灵丹妙药也只能医身不能医心,吃了也是浪费,收起来吧。” 小莫无奈,只得把药又倒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回怀中。 傅残阳再次将目光移到那座宅第上,叹道:“小莫,你知道这座声名赫赫的丞相府也曾有过‘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时候吗?” 小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若有所思:“朝代更替,风水轮流转嘛,盛衰时转也是难免的。” 傅残阳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的没错,这座宅第的现任主人也辉煌的够久了。小莫,不出一年,这丞相府便会易主,你可愿相信?” 小莫看着言之凿凿,胸有成竹的公子,嘴角浮起浅浅笑意:“自然,公子说的出,便一定做得到,小莫拭目以待。” 傅残阳心底的悲伤被小莫温暖的笑意驱散了些,吩咐道:“走吧,去天下第一庄。” “哎。”小莫应着,马鞭在长空轻轻一甩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迈开步子拉着身后的马车辘辘远去。 —— 晴空万里的天气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细雨濛濛,将整个盛京都蒙在一片水雾当中。 南宫允和赵翊随着小蛮来到城边的一处草房,房子由土墙筑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小蛮走在前头,赵翊看到南宫允若有所思的模样,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这是京都的贫民窟,住在这附近的都是些乞丐还有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南宫允点点头,心中却是凄然,天底下最豪华富贵的盛京,居然也有这样破落的一角,真是讽刺极了。果然,哪里都是不缺穷人的。 “哥哥……”小蛮推开房门,冲着一张草床直直地奔去。 一股发霉的潮湿气味混着血腥气在雨夜格外刺鼻,赵翊眉头一蹙,良好的修养让他强忍住掩鼻的冲动,他担忧地望向南宫允,怕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名门小姐怕是受不了这份脏乱。 可出乎他的意料,南宫允一脸淡然,仿佛司空见惯,赵翊心里疑惑,总觉得南宫允有种超越年纪的深沉和成熟,丝毫不像一个养在深闺,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女子。 南宫允的眉头突然微微皱了皱,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是伤,皮肉已经有些溃烂,瘦的皮包骨头的少年。 小蛮倔强的一张小脸早就软了下来,嘤嘤抽泣,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凄楚的哀叫让人听了好生难过。 那少年听到动静,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声音低哑干瘪:“小蛮,你带谁来了?” 小蛮回过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南宫允,眼里求救的意味分明,可自尊又让她开不了这个口,狠狠地咬着泛白的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宫允看着这样的小蛮,心里不由一软,这小丫头,还蛮倔强的呢。 对她的路子。 “行了别哭了,你哥哥死不了。”南宫允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是自顾坐下开始为那少年诊脉,翻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眼睛里也含了几分冰冷:“伤势不轻呢。” 小蛮一听,眼睛里布满焦急,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对南宫允求道:“求贵人相救,只要能救下我哥哥的命,小蛮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 赵翊心里好大不落忍,伸手将小蛮扶起来,安慰道:“放心吧小妹妹,姐姐一定会救你哥哥的,别担心。” 南宫允白他一眼,你倒是会替我做决定。 南宫允起身,拍拍身上的褶皱,淡淡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赵兄帮忙把病人背到醉生阁吧?” 赵翊闻言兀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我背?为什么?” 南宫允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不背?难道要我背?” 赵翊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地晃动,低下头去,见小蛮可怜巴巴地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心生不忍,再抬头一看笑得狐狸一样狡黠的南宫允,突然有种掉入坑中的感觉。 —— 赵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看着坐在桌旁悠哉悠哉吃香喝辣的南宫允,怨念道:“苦力活都让别人做了,你倒是会享受。” 南宫允手中筷子不停,道:“喂,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我刚才也是费了半天劲治病救人的好吧,你知道那小子身上的伤多难弄嘛,这可都是体力活,还有个小丫头片子在我耳边哭哭啼啼的,烦死我了……” 赵翊一边听她嘟囔,手上也捞起了筷子,折腾了半日,他也着实饿了呢,刚刚叨起一块排骨,就听见南宫允鬼吼鬼叫地把剩下的那几块都倒入了自己的碗中:“你少吃点,我还饿着呢……” 赵翊气急:“你还饿,这半盘的排骨都被你吃了,我这才刚吃上一块你就哇哇叫……” 南宫允又是一块排骨下了肚,朝赵翊吐吐舌头,得意地一笑,赵翊不甘示弱,眼睛开始瞄准另一盘肉,南宫允岂能让他得偿所愿,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抢食吃,吃得格外香甜。 吃饱喝足,赵翊不顾形象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叹道:“八百年没吃撑过了,都是你害得……” 南宫允也吃撑了,胃里胀的难受,没心情再跟他拌嘴逗趣,只抱着肚子哼哼唧唧。 小蛮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奇怪的画面,两个人倚靠在座椅上,摸着肚子唉声叹气,面露痛苦之色。 赵翊看到小蛮,突然呀叫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忘记给小蛮留饭了,饿了吧,我这就差人准备。” 小蛮摇摇头,突然往南宫允的方向走了两步,噗通跪地磕了一个响头,把南宫允和赵翊看得目瞪口呆,这孩子要做什么? 小蛮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南宫允,“贵人救了哥哥,小蛮遵守承诺,以后小蛮就是您的丫头了,当牛做马,听候您的差遣。” 第三十章 王爷有难 南宫允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小蛮,清淡的声音道:“我在家里的地位可不高,跟着我你并不一定能享福,或许还得吃苦,相府里规矩大,处处受拘束,真不如你在外面自由自在的。” 小蛮却一脸坚定,“我不怕吃苦。哥哥教导过,欠钱可以还,但人情一定不能轻易欠下。小姐救了我哥哥的命就等于是救了我的命,您对我们兄妹俩有再造之恩,我们兄妹俩以后就是您的人了。” 南宫允心下叹口气,这还真是赖上我了。再看看对面的赵翊,一脸的幸灾乐祸,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赵翊轻笑道:“我笑你这人,明明得了便宜却还要卖乖,这么忠心的两个小跟班,求之不得呢,不要给我。” “赵兄若是想要,随意啊。他们兄妹二人若是能跟在你身边,定能吃香喝辣,比跟着我可强太多了。”南宫允眼皮都不眨地就卖了赵翊一个大便宜,赵翊喜不自胜,忙要答应。 “不!小蛮只愿跟着小姐,如果哥哥愿意,倒是可以让他跟着赵公子。”小蛮道。 就这么被嫌弃了?赵翊面上一半忧伤一半尴尬,讪讪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南宫允。 南宫允倒是十分欣赏小蛮傲娇的刁蛮模样,笑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这小妮子,蛮有个性的嘛!跟着我也无妨,不过我身边可不养闲人,端茶倒水的用不着你,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凡事必须听我的,还有这个性子,对着外人你耍横撒泼的我不管,但在我面前你得规规矩矩的,不许动不动就使性子,能做到吗?” 小蛮堆起一脸的乖笑:“小姐放心,小蛮会乖乖听话的。” 嗯,孺子可教也。南宫允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羡慕嫉妒恨的赵翊说:“那小淮就麻烦五爷你多多照顾了,您受累,我们先告辞。” 赵翊咬牙切齿,“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主仆二人都是过河拆桥的主儿,贼着呢。” 南宫允和小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子夜时分已过,京都已经宵禁,也许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大街上一片寂静。 忽而一队人马踩着急促的马蹄声呼啸而过,直奔麒王府而去。 威名赫赫的麒王府邸此时灯火通明,下人们面色紧张,端着水盆进进出出,血腥气充斥着整个院子,气氛凝重异常,众人窃窃私语,担忧着王爷的伤势。 众位侧妃跪坐在杜云烈的榻前,掩面拭泪,哭声连连。 忽听一声太监的通传,尖细的嗓子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突兀:“皇上驾到!” 皇帝带着一身寒气迈入清宵阁,面色冷峻,透露出几分焦急,不顾惶然跪地的众人,一进门就直冲主卧而去,急喝道:“太医呢,太医来了没有?” 里面正在为杜云烈诊脉的几位太医还在商讨着治病的法子,一见皇帝驾临,惶恐地跪地行礼:“微臣叩见陛下,圣上万福……” “行了行了……”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凑到杜云烈身前,问道:“情况如何?” 看着胞弟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皇帝的心狠狠地一揪,沉静的脸上怒气横生,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气息,竟然敢对他的弟弟下手,真是不想活了,无论是谁,他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太医跪在地上,惶惶然回道:“启禀陛下,臣等无能,王爷种的毒是天下奇毒之首,毒淬在箭头上,已经渗入血液,哪怕是能保住性命,王爷的一只右臂怕是也要废了。” “什么?”皇帝大惊,亦是大怒,“别说一只右臂,便是他少了一根汗毛,朕也要你们陪葬!” 几个太医被皇帝震天的怒气吓得俯伏在地,瑟瑟发抖,口中连声唤着:“皇上息怒……” 铁血十三骑抵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皆是一脸肃然,互相看着彼此,忧心忡忡的,心里也是无比的自责悔恨,都怪他们护卫不力,才致使王爷受此重伤,若是王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便是拿命来换也抵不了这一身罪责。 老大凝眉,突然间问了一句:“上次王爷的毒,是谁解的?”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南宫四小姐。” 老十三担心地说:“可是这次王爷的毒这么难解,那个南宫四小姐真能治得了吗?” 七姑娘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坚毅,肯定地道:“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向皇上请旨。” 皇帝听了铁血十三骑的话,竟是半分犹疑也没有,只从腰际取下一枚令牌,递给铁血十三骑的老大:“你拿着朕的令牌,谁的面子也不需要给,不管用尽什么办法,把那什么南宫四小姐给朕请过来,要快!” “是。”老大领命而去。 —— 南宫允出府时是一个人,回府后竟然带回来一个小丫头,蒋氏和盛夏、晚秋俱是欢喜不已,这人迹冷清的“听风堂”总算是热闹了几分。 盛夏和晚秋将小蛮精心打扮了一番,南宫允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水灵灵的小蛮,全然不似那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满意地点点头,中肯地评价道:“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 入夜,南宫允很快便上床歇息了,正睡得香甜,就被外面的响声惊醒,刚刚坐起想一探究竟,盛夏和晚秋就一脸焦急地跑进来通禀:“小姐,麒王殿下出事了。” 南宫允的眉睫一跳,心里突然涌上几分寒意,从床上跳下来匆匆地披了一件外衣走出门,看到南宫承霖和一个面色俊毅的男子站在一起,那男子见到她单膝跪地呈上皇帝令牌:“圣上有旨,宣四小姐尽快入王府,王爷有难。” —— 皇帝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子,心急如焚,普天之下,再难的政务、再紧张的战事都没令他如此心慌过,唯独在这个他最心爱的弟弟面前,他总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方寸大乱。 女人的哭声搞得他心烦意乱,目光冷冷地扫过杜云烈的几个侧妃,没有一个令他满意的,他心里暗忖道,若是烈儿能逃过这一劫,他定要再给他找一个贤内助,至少在这种时候可以帮他一把,而不是只能在这儿没用地哭泣。 “来了来了……”管家引着南宫允进得门来,铁血十三骑的脸上皆现出希望的曙光,南宫允一脸寒霜地进了杜云烈的卧房,刚进门就听见了一阵阵的抽泣声,积攒了一路的怒火瞬间喷薄而出,喝道:“哭什么哭,王爷还没死呢!” 皇帝望着她,细长的眼睛立刻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第三十一章 舍命吸毒 随着南宫允的一声断喝,王府的一众侧妃们哭声戛然而止,世界顿时安静了。 南宫允拜过皇帝,给太医们见了礼,转头来看杜云烈,看到杜云烈暗黑的脸色和泛紫的嘴唇,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叹息,好好的一个俊男,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让你再嚣张,这回蹦跶不起来了吧。 南宫允的内心戏极为丰富,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坐在床头为杜云烈把着脉,心头不禁一震,拧着眉瞪大眼睛看着杜云烈眉宇间的一团黑气,伸手探了探他的双眸。 南宫允心里倏地沉了下来,这杜云烈的伤着实不轻,他的脉象极为紊乱,时有时无,仿佛体内有股真气一直在他的五脏六腑窜来窜去,毒气夹杂在这股真气当中,间走上行,挣脱不开,这下子,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救他了。 南宫允站起身来,谦逊地站在太医们面前,问道:“几位太医有何高见?” 姜太医是太医院令,率先发言:“王爷所中之毒为天下奇毒之首,名‘葬心散’,此毒只要沾上一点点,便有性命之忧,王爷能活到现在,全凭一口真气提着,可是现在这股真气在他体内乱窜,像是走火入魔一般,老夫不懂武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南宫允蹙眉,望向铁血十三骑,老三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站出来道:“若是没有猜错,王爷体内的真气大概是青岩老人所施,只是老人家现在正在云游四海,实在是不知所踪。” 那这招就是行不通了?南宫允眉毛一蹙。 “啊……王爷……”众妃们一听,心中大急,又开始痛哭起来。 “都给我闭嘴!”南宫允不顾身份地怒喝道,她最烦哭哭啼啼的女人,转而看向皇帝:“皇上,这个房间人太多了,空气流通不起来,烦请您让闲杂人等离开此地,便于医治。”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他也实在是烦透了这些一味哭泣帮不上一点忙的妇人们,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奉召再过来伺候。” 几人相互看了看彼此,到底是不敢抗旨,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走的时候还不甘心地瞪了南宫允一眼,不知她是个什么来路,竟然在王府如此嚣张。 —— “王爷……”老大眼尖,一个疾步走过去,将水盆端在杜云烈面前,杜云烈又是吐出一口鲜血,血腥气直直地钻入南宫允的鼻孔当中,她看向杜云烈的眼神带了几分颤动。 杜云烈,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烈儿……”皇帝大急,奔到床前,急切地唤着再次昏过去的杜云烈,心疼得无以复加。 不管了。 南宫允心一横,几步凑上前去,看着他右臂上的那团血迹,冰冷的墨眸寒光一闪,从旁边的药箱里掏出一把剪刀,二话不说就撕扯开杜云烈右臂上的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 皇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帮他先把毒吸出来。”南宫允话音刚落,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她的嘴已经对着杜云烈中毒的右臂吸了上去,皇帝大惊,“噌”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太医们大呼“不可”,这可是剧毒,哪怕沾上一点,便有性命之忧,这丫头不要命了吗? 铁血十三骑看着这一幕,皆是湿了眼眶。 晚秋大急,膝行着扑跪过去,扯着南宫允的裙摆哭着央求道:“小姐,奴婢来吸,奴婢来……” 南宫允吸了满嘴的血,血腥气让她感到一阵恶心,好在她是闻惯了的,生生忍住,刚吐出来复又吸了上去,几番下来,累的满头大汗,精疲力尽,皇帝忙把南宫允扶着坐在榻上。 南宫允虚弱地靠在杜云烈旁边,面色惨白地骇人,却还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皇上。” 皇帝心里很是感动,这个女子看起来瘦弱,能量可不小,就凭她舍命救烈儿,朕一定要好好嘉奖嘉奖她,但,只怕她是无福消受了吧。 皇帝眼睁睁地看着南宫允的嘴巴开始泛了青紫,知道她也染上了毒性,心生不忍,却听南宫允勉力道:“给我一柄匕首。” 众人皆以为她忍不住毒药的蚀骨之痛,想要自杀,七姑娘含泪递过去一柄匕首,凄然道:“四小姐,这把匕首是我的贴身之物,削铁如泥,一刀刺下,绝不会有半分痛苦。您今日的大恩大德,铁血十三骑终生感铭,牢记于心。” 南宫允唇畔扬起一抹凄美的笑容,在惨白的面容上像绽放开一朵皎洁的雪莲花,她打趣道:“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便宜我了。若是我侥幸还活着,七姐就把这柄匕首送给我吧。” 虽然不解南宫允话中的意思,金玉还是湿着眼眶点了点头。 南宫允看着跪在自己身侧已经哭成泪人的晚秋,嗔道:“好了,别哭了。帮我取一个盆过来。” 晚秋膝行着伸手勾过一个水盆,端到南宫允面前,不知她要做什么。 众人都不知道南宫允要做什么,纷纷瞪大眼睛看着她,只见南宫允右手执着匕首轻轻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南宫允攥紧拳头,任由黑色的血液滴滴落在水盆里。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清楚南宫允意欲何为,可是却惊喜地发现,她的嘴唇恢复了樱粉色,唇边淡淡的血迹也已经干涸了,惨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怎么会?这简直……太神奇了! 南宫允脸颊上绯红绯红的,带着轻快的笑意,眨巴着晶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七姑娘,道:“七姐,这匕首现在是我的了。” 金玉实在是佩服她眼下这种情况她竟还能开得出玩笑,喜极而泣,众人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皇帝甚是惊讶,却还是一脸担忧地望向杜云烈:“那烈儿的毒,算是解了吗?” 南宫允顿时敛了笑意,扭头看着杜云烈,摇摇头道:“我帮他把毒吸出来也只是防止毒性在他体内再度扩散罢了,若是三个时辰之内再找不到解药,或是想不出解救的法子,他依然是死路一条。” 南宫允的一番话让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心瞬间又提起来,紧张地看着杜云烈。 这么说,还是没的救? 静默半响,南宫允看着杜云烈,突然问了句:“你们知道,谁会‘长针灌穴’的本事?” 第三十二章 亲口喂药 南宫允的一句问话让众人一头雾水,不知她口中的“长针灌穴”是什么医术,南宫允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涌上一阵失望,也懊悔不已,早知道当年就缠着母亲学这套针法了,就因为这“长针灌穴”弊大于利,稍不留神便会伤及性命,母亲嫌她年纪小,怎么也不肯教她。 皇帝本就担忧不已,闻言更是烦躁起来,怒道:“偌大一个太医院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会‘长针灌穴’的人,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众太医惶然跪地,叩首认罪,最后还是姜太医首当其冲,拱手禀道:“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知,当今天下,唯有神医白柏一身针法绝技独步武林,若是能找到他,王爷就有救了。” 老三讥讽道:“姜太医这话说的轻巧,谁人不知神医白柏十年前就开始游历江湖,悬壶济世,行踪最是飘忽不定,你让我们如何在三个时辰之内找到他的下落?” 姜太医讪讪一笑:“这,就得仰仗你们铁血十三骑的本事了。” “你……”老三气极,这老匹夫,明摆着是在推卸责任。 “老三!”老大一声轻喝,制止他再说,却是对老二递了个眼色,老二会意,悄悄退了出去,一出门便唤来几个影子,“通知各部,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神医白柏。” “是。”影子们领命而去。 南宫允看着躺在榻上的杜云烈,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疼,却依旧不想承认,真是奇了,这种感觉,仿佛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和杜云烈相处的一幕幕突然之间全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的俊逸、他的霸道、他的傲慢、他的不可一世、他的鼎力相助,一点一滴,全都涌上心头。 因为这记忆的一点波动,搅动着她平静无波的心湖,直搅得她心烦意乱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内心的那丝慌乱和不安。 杜云烈,我要你活着,无论如何,请你一定得坚持住。 神医白柏?南宫允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容,便听见耳边晚秋细不可闻的声音:“要是……来了,或许还有的治。” 她的声音虽小,南宫允的耳边却如乍响般猛地抬起头,是啊,怎么把她给忘了? 南宫允走到皇帝跟前,道:“皇上,民女知道一人,或许会这‘长针灌穴’的本事,能救得了王爷。” 皇帝闻言大喜,急切地问道:“还有谁能救,你快说,只要人在京都,掘地三尺也要给他找出来。” 南宫允摇摇头:“那倒是没必要,此人名叫秦素素,是我父亲的第二房妾室,她是神医白柏的嫡亲弟子,皇上只需差人再走一遭相府便是了。” 皇帝没有一丝犹豫,“好,事不宜迟,老大,你赶紧,再跑一趟相府。” “遵旨。”老大刚要拔腿跑出去,“等等。”南宫允叫住他。 老大顿住脚步,不解地看着南宫允,只见她走到桌旁,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笔,折起来交给老大,叮嘱道:“我二娘生性极冷,吃软不吃硬,你们千万不能用强。只需说明情况,若她不肯过来,你们就把这封信交给她。我相信,她会答应的。” “好。”老大接过信,率众人一溜烟便出了府,直奔相府而去。 —— 剩下的人也不能干等,太医们开了一个缓解毒性的方子命人煎了药端过来喂给王爷喝。 南宫允面容还是有些疲惫,坐在桌旁饮着茶水,听见太医的一声叹息:“又吐了……这药喂不下去,还是无效啊……” 南宫允一双深沉的眸子瞬间闪过一丝冷意,噌地站起身,行至榻前接过太医手中的碗,坚定地说了声:“我来。” 太医闪开路,刚刚站稳,只听得身边阵阵惊呼,还有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不解地回头望去,登时整个人愣在当场。 南宫允竟然在用嘴喂王爷喝药! 只见她含了一口药便俯下身子,贴在杜云烈的唇上,用右手捏起他的嘴巴,缓缓将药汁渗透进他的嘴巴,逼着他一口一口地把药喝下去。 皇帝的眼睛兀地瞪大,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她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竟就这样与烈儿有了肌肤之亲? 也好。当真只有这样的性情女子,才对得上烈儿的胃口。 南宫允喂完了药,干净利索地拿起手帕抹了抹嘴,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她没觉得丝毫的难为情,只不过是亲口喂个药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怕是此时此刻,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保守封闭的古代,女子的贞节是极为受人重视的。 若是南宫允知道,自己今晚这一“壮举”不久后便会传遍整个京都,以至于她除了嫁给麒王殿下便没有了第二个选择,或许,她真的会小小的后悔一下。 —— 天已经蒙蒙亮了,秦素素是带着一身怒容进王府的,秀丽的脸上阴云密布,一踏进清宵阁的卧房,南宫允便迎了过来,欢喜道:“二娘,你能来,太好了!” 秦素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救命吗,人在哪儿?” 南宫允忙引着秦素素过去,一边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一下杜云烈的情况,秦素素走到杜云烈的榻前,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又看了看他的眼睑,心里有数了,微微点了点头。 南宫允见她面色平和,并没有多少难色,便知道她是胸有成竹,不由大喜过望:“二娘,你可以救的,对不对?” 秦素素轻轻地挽起衣袖,冷冷地说:“你打着我师父的名义哄我过来,我若是说救不了,岂不是砸我师父的招牌?” 南宫允讪讪地赔着笑,又见秦素素瞪向她,轻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酒精、棉花、热水,另外,房间里的人只能留下我和你,其他人都出去,别影响我施针。” 大夫最大,如今秦素素说什么是什么,没人敢反驳,便是连皇帝,也只得退出了卧房。 南宫允刚关上门,便听见秦素素的喝骂声:“居然亲口帮他吸毒,你不要命了是吗?” 第三十三章 被迫拜师 “我如果不帮他把毒吸出来他还有命在吗?您先别急着骂我,要是能把他救活了我让您骂个痛快,行不?”南宫允不甘示弱地跟秦素素叫嚣。 秦素素美目圆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南宫允躲闪开她杀人般的冰冷眼神,有些心虚,不知为何,在秦素素面前她总有种面对妈***错觉,或许是两个人的脾气太像了吧,南宫允浑身气势都发挥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往回缩。 秦素素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色的棉布,伸展开来,上面插着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银针,依次排列着,在光下熠熠闪耀着,南宫允心生好奇,不由凑上前去。 秦素素把针放一边,却是对南宫允说:“把他扶起来。” 南宫允乖乖地“哦”一声,费力地将杜云烈从榻上扶起,等着下一步的指示,她从杜云烈的身后看过去,只见秦素素取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烧了一下,一边消着毒,一边淡淡地吩咐:“把他衣服脱了。” “哦。”南宫允下意识地点头,突然伸向杜云烈的“咸手”顿住,惊叫道:“啊?” “啊什么?药都亲口喂了,现在想起来矜持了,不觉得晚了吗?”秦素素冷哼一声。 南宫允不满地撇撇嘴,却也知道人命关天,还是先救了他的命再说吧,不就是脱个衣服吗,她又不是没脱过,谁怕谁啊…… 我的天!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壮硕紧实的肌肉,两只眼睛都化成了桃心状,一颗小心脏小鹿乱撞般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没有女人是不喜欢性感的肌肉男的,她更是个肌肉控,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正在意淫之时,听到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口水都流出来了。” 南宫允心中的小火苗瞬间“次啦”一声熄灭了,不满地刮了秦素素一眼,真是煞风景啊! 秦素素医术超群,一手银针更是冠绝天下,可医百病。 只见她将银针夹在指间,对准杜云烈胸前的穴位一根一根地扎上去,力道均匀,速度极快,南宫允心中不由感慨,看来自己是小觑了二娘的医术,原来她还是位大大夫啊! 可是,南宫允不由盯上秦素素淡静冷艳的面容,心里疑惑道:她既然有这么高超的医术,为什么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呢? 治病从来都是一件体力活,行针也不例外。 秦素素额上微微见汗,南宫允眼尖,忙递过去一方手帕,秦素素微微摇摇头,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吩咐南宫允,“把他的鞋袜脱了。” “哦。”南宫允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个小丫头,不仅要给秦素素打下手,还得负责给这王爷脱衣脱袜的,她这是欠了谁的债呦,大晚上的被喊到这里来做苦力? 秦素素又将银针在火上烧了烧,把针尖抵在了杜云烈足底的涌泉穴上,没有马上送针而是抬头看了南宫允一眼,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刚才我施针的全过程,你都看明白了?” 南宫允以为她是要她为她作见证,毕竟病人是王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她急着让秦素素落针,敷衍地恩恩啊啊一阵:“看明白了,每个穴位每个针法都看得清清楚楚,您快点吧。” “好。”秦素素的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将针缓缓送进了杜云烈的足底。 —— 看着杜云烈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初,沉沉地睡去,南宫允又探了探他的脉,脉象稳定,呼吸均匀,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眼神不由瞟向他受伤的右臂。 秦素素喝着茶,注意到南宫允的眼神,淡淡地说:“命都救回来已经不易了,凡事不能强求,他这条右臂连同右手怕是废了。” 南宫允心底不由叹口气,她能清晰地看到杜云烈右手上厚厚的茧子,便知道这个人人欣羡的天之骄子,养尊处优的富贵王爷,怕是没想象中那么闲适。 对于习武之人,若是让他日后不能拿剑,怕是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南宫允还在兀自感伤着,听着秦素素放下茶杯的声音,“好了,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南宫允纳闷地扭头看着她,心想:我跟你有什么正事要谈的? 秦素素挑眉看着她,目光狡黠,嘴角轻扬,红唇微启:“跪下,叫我一声师父吧。” 南宫允身子猛地一震,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刻。 南宫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指了指自己:“我,叫你师父吗?凭什么?” 南宫允一脸的不屑,腹诽道:想当我师父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秦素素也不跟她废话,起身拍拍衣裙,两步走过去,揪起南宫允的衣领如拎小鸡一般把她丢在地上,南宫允刚要站起身就被秦素素一脚踢在膝窝,疼得她直咧嘴,只能跪在地上。 “你赶鸭子上架啊?”南宫允揉揉膝盖,没好气地说。 秦素素捞起茶盏倒了一杯茶,讽笑道:“你愿意当鸭子,我不拦着你。” 南宫允被她硬生生地噎了一下,刚要出言反驳,秦素素把茶杯拿到她面前,命道:“伸手,捧着。” 南宫允一边不情不愿地接过茶杯,一边嘟囔道:“哪有你这样强迫人家拜你为师的?” 秦素素在座椅上坐下,闻言气道:“你以为我愿意收你为徒啊,奈何师门规矩,医术绝不外传,你既然已经亲眼瞧见了我施针的全过程,便只能入我门下,做我徒弟了。” 秦素素心里也是怨念:我这当师父的还没不愿意呢,你倒先委屈上了。 南宫允看着手中的茶杯,还是不愿意轻易妥协,她心里清楚,若是今天被逼上梁山,可就下不来了,这秦素素的脾气跟妈妈有的一拼,若是摊上这么个师父,以后她还想过安生日子吗,还不得天天受欺负? 到时候她成了师父,她南宫允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除了拜师,就没有第二个法子?我保证我不说出去还不行吗?”南宫允就差赌咒发誓了。 秦素素的双眸立时变得冰冷,冷冷地回绝道:“不行!你若不想拜师,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这银针,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南宫允心里一颤,不由咽了一大口口水,垂头丧气地叹口气,算了,还是保命要紧。 第三十四章 皇上赐婚 南宫允站起身子,走到秦素素面前,撩衣下跪,稳稳地端起茶杯:“徒儿拜见师父,师父喝茶。” 秦素素冷艳的面容上这才绽放了些许笑意,接过茶杯轻轻抿了抿,南宫允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就算礼成了。 南宫允刚站起身子,外面的人已经等不及闯了进来,“南宫姑娘,烈儿怎么样了?” 皇上关切地上前察看杜云烈的状况,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大喜,“可是救回来了?” 心中的一口气放下,南宫允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皇帝了,皇帝正值壮年,身材高大健壮,面容与杜云烈有着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俊毅,年轻的时候俨然也是位迷倒众生的美男子,只是常年的帝王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摄人的气魄和深沉的气质。 南宫允可是听说他们这位皇帝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可他在杜云烈面前表现得可不算稳重,正所谓关心则乱,他的关切可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打心底的着急担忧。 不是帝王对臣子的关心,而是大哥对弟弟的关怀,这于杜云烈来说,也是一桩幸事吧。 南宫允不由对这位皇帝陛下生出几分好感,出言宽慰道:“皇上别担心,王爷已经无碍了,只消再过几个时辰,便会苏醒。” 皇帝听了,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众人面上的紧张神色也稍稍有所舒缓,晚秋却是目不转瞬地盯着秦素素看,眼睛里泪光闪烁。 秦素素自顾端坐在桌前,注意到晚秋的灼灼目光,扭过头去看她,嘴角溢出笑意。 “这不是小翠吗,快过来让我瞧瞧……”秦素素把晚秋唤到身边,晚秋流着泪在她身前跪下:“夫人,小翠终于又见到您了……” 南宫允看着这“认亲”的一幕,有些蒙了,这是,什么情况? —— 卧房里的众人都被皇帝屏退了出去,房里便只剩下了皇帝、南宫允还有躺在床榻上还在昏迷中的杜云烈。 面对着气势夺人的皇帝,南宫允并没有什么胆怯,现在的她只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折腾了整整一夜,跟着殚精竭虑的,又饿又困,若不是硬撑着,现在眼皮都要合上了。 皇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恬静乖巧的如小猫一般的南宫允,与昨夜那个凌厉霸气的女子判若两人,在危急关头临危不乱,干练果决,那份坚韧的心性和当机立断的决心、不拘小节的豪爽,与她娇弱的外表十分不符,却并没有让人感觉不舒服,反而觉得惊喜。 皇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亲切地问道:“你是南宫丞相的小女儿?” 南宫允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朕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皇帝在记忆中寻觅过,无论是在宫宴上还是他去相府都不曾见过南宫允,便是从皇后口中,也从来没听过她的名字。 南宫允淡然答道:“回陛下,臣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难登大雅之堂。皇上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皇帝闻言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她是庶出,难怪。 南宫允的口气十分的恬淡,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而觉得低人一等,反而她身上透着淡淡的傲气,虽然是在自己面前刻意收敛了几分,但皇帝依然能够感觉得到。 “庶出又如何?朕是庶出,烈儿也是庶出。朕不在乎人的出身,只看才华。朕看得出来,你这丫头,绝非池中之物,这次你救了烈儿,朕是一定要赏你的。”皇帝笑着说。 南宫允闻言,只淡淡地福了一礼:“谢皇上。” 她现在只想让皇上赐她一张大床,她可以倒头就睡,真的好困啊。 南宫允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却听见皇帝低沉的声音轻轻道:“朕决定,为你和烈儿赐婚,让你成为他的侧妃之首,如何?” 南宫允刚弯下一半的膝盖瞬间僵住,继而弹了起来,脸色顿时大变,什么,赐婚? —— 在回相府的马车上,南宫允的脸色十分难看,红里还透着黑。 晚秋坐在秦素素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秦素素嘴角微微一笑:“她这是让凉水塞了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南宫允不理她们,只偏过头去看窗外,心里真是老大不痛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赐婚?这词儿可真新鲜。 皇上亲口赐下的旨意,她还只能遵命,要不然就是抗旨不尊,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烦死了! 南宫允的心头兀地涌上一阵烦乱,为毛她的婚姻要被别人掌控在手里,这种感觉,太不爽了! 晚秋和秦素素不再管气得跳脚的南宫允,只自顾叙着主仆情分。 “夫人,您这些年过得好吗,奴婢总想偷偷去看您,可又怕反而会害了您……” 晚秋说着说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涌了上来。 “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当年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也没能给你一个妥善的安排,这些年你跟着那恶妇,定是受了不少苦吧?”秦素素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 晚秋轻轻一笑:“奴婢不苦,只要夫人能够平安,奴婢怎么都是甘愿的。” 南宫允偏过头去冷着脸看二人,“你们,是不是该让我知道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秋拭了一下泪水,轻笑道:“奴婢以前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是被夫人带进相府的,后来,后来才被安排到大夫人身边。” 想到以往的事情,秦素素的眼睛如星宿般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那股寒意直深入到内心深处,她的双拳不由攥紧,恨总是比爱来的彻底,因为它会时时刻刻提醒你,那惨不忍睹、痛彻心扉的过去,持续地响彻在脑海中,一刻不停,只要想起,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南宫允看着这样的秦素素,心里一震,哪怕是坐在这里,也觉得整个身子寒透了。 “师父,您到底经历过什么?” 第三十五章 深仇大恨 回到相府,南宫允软磨硬泡总算是从蒋氏嘴里打听到一些关于秦素素的蛛丝马迹。 听蒋氏说,父亲年轻的时候在江湖游历,有一次无意中路过一个瘟疫村,结果也染上了疫病,当时神医白柏正带着小徒弟悬壶济世,路过此地,便留下来救死扶伤,父亲被救活,也爱上了蕙质兰心的秦素素。 两个人在恩师白柏的见证下拜堂成亲,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幸福甜蜜的生活,当真是神仙眷侣。 后来祖父高升,全家蒙福,父亲可以不用科举直接入朝为官,收到家书,父亲与新婚妻子话别后就回了家。 南宫允听到这里,对之后的事情有了几分猜测,怕是又将上演一番薛平贵与王宝钏的老套故事吧。 总不至于父亲做了陈世美,毕竟,现在秦素素还是留在相府。 想到这里,南宫允不由犯了疑惑,按照孟氏的狠辣性子,她能勉强容得下蒋氏这样柔弱的侍妾,因为对她勾不成威胁;可是秦素素的性子那么冷傲,脾气也不怎么好,不是个可以任人宰割的性子,如今能好端端地活着,这倒奇了。 蒋氏继续说着,原来父亲回京后就得知家里已经给他安排下一桩婚事,父亲大急,忙对祖父禀告了与秦素素私定终身一事,祖父大怒,孟国公府那边听见消息也是依依不饶,父亲在两家的威逼下被硬绑着拜堂成了亲。 孟绮云嫁入相府后展现了自己正妻的大度,主动提出把秦素素从民间接到府中做妾,禁不住父亲的连连陈情,祖父祖母终究同意了。 可怜那秦素素,翘首期盼着心爱的男人归来八抬大轿将她带回相府,却被告知只能屈尊妾室。 —— “当时我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以为爱情就是一切,不顾师父的阻拦一心想要追随他而去。只要这个男人是我的,做妾又如何?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天真……”秦素素微叹口气,声音里说不出的恨意与怅然。 南宫允默默地听着,能感受到秦素素心底的酸涩和委屈,女人面对着爱情总会失去理智,可奈何男人太过无情,逼着女人一次次受伤后也变得冰冷起来。 “师父,我若是你,当初就不会跟着他走,而是会逼着他做选择,要么选择他的荣华富贵,要么选择我。”南宫允淡淡地说。 秦素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若是我当时那样做,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的前途。” “那更好办了,既然一个男人可以为荣华富贵而抛弃你,这就说明所托非人,这样的男人注定不可依靠,不如早些离开。” 秦氏不屑地扬起一抹讽笑:“别看你现在说得轻巧,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样了。” 南宫允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就顶瞧不上女人一门心思吊死在一颗歪脖树上。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虽说好男人是稀有物种,那也不是全然没有啊。 就算没有,也不至于女人们这么追捧着他们,上赶着嫁给他们,死心塌地也换不来痴心绝对,何必呢! 南宫允浅浅地问:“那师父居住在这人迹罕至的相府后院,又是因为什么?” 秦氏脸上的温意霎时间变得无比冰冷,漆黑的双眸也瞬间黯淡下来,似冬季晚间将黑之时那片抹不开的昏暗,灰蒙蒙的,没有焦点。 她捏住杯子的指骨青筋乍现,只听她从牙缝里缓缓吐出一句话,夹杂着深不见底的恨意:“孟绮云,这个毒妇……” —— 走出竹屋,南宫允缓步迈入桃林深处,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望着天边那片蒙蒙的灰,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手心里落入一片桃花花瓣,晶莹娇弱的,透着美好。 南宫允凝神望着它,唇畔滑过一丝苦笑。 每个人的故事都像是桃花花瓣一样,看上去差不多,但是每一片都不一样,不过是,各有各的悲哀罢了。 她想过秦素素身上的故事会很凄凉,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凄惨。 “她夺走了我的丈夫,我尚可容忍。但她杀死了我的孩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她,更不可能放过她!既然她不让我好过,我又岂会让她好过?” 秦素素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含着无尽的冷意,直渗透到南宫允的心里去。 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你死我活,永无休止。 既然卷进来了,那便陪她们玩玩吧。 南宫允轻快地笑着,手心里那片粉白柔软的花瓣落入了尘埃当中,微风缱卷,轻轻吹起。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 麒王府 自从舍命救了王爷,南宫允现在简直成了王府的座上宾,所到之处无一不被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四小姐”。 南宫允却没有多少欢喜,一想到皇帝的赐婚,她的心头就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老大不高兴。 缓步进了清宵阁,看着悠闲地倚靠在榻上看书的杜云烈,南宫允唇角浮过一丝笑意:“都有心情看书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杜云烈抬头见是她,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你来了。” 南宫允微垂眼睑,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天呐,就是受不了他的这份温柔。 你能想象到平素威严无比的雄狮突然化作温顺小猫的那种感觉吗,恶寒啊…… 丫头们搬来凳子请南宫允坐下,南宫允却直接坐到了杜云烈的床榻上,那凳子太硬,她坐不习惯冷板凳,还是床榻来的舒适些。 只是她这一个单纯的举动却是让杜云烈的心窝荡起微波,心中一动,剑眉微挑,便连唇角也上勾了一个弧度。 丫头们见状,抿着嘴笑着退了出去。 “在看什么?”南宫允好奇地翻开他的书籍,“咦?《孙子兵法》。” 她前阵子刚默过一遍,一看到这四个大字,脑海里噼里啪啦闪烁着各种篇章。 杜云烈眉毛一挑:“你读过?” 南宫允凉凉地瞥他一眼:“小瞧人。你不必读了,听我给你默可好?” 杜云烈心里有些讶异,目光如炬地看着她,轻道:“好啊。” 第三十六章 袒露心迹 日光和煦,杜云烈和南宫允就斜倚在床榻上,一边闲适地吃着水果,一边高谈阔论,畅聊着兵法。 先前,杜云烈听着南宫允滔滔不绝地背诵着《孙子兵法》,从《计篇》到《用间篇》,一字不差。他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受到不小的震动,望向南宫允的双眸越来越亮,直到光芒四射。 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总是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女儿家不都是养在深闺,被父母教导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便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们,读过书的也不过是涉猎一点《女经》、《女诫》、《内训》尔尔,她竟读过兵法,并且已经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 南宫丞相可不是什么开明的家长,为人迂腐又刻板,显而易见,南宫允还属于自学成才的那一种,这倒是令人不由刮目了。 听她侃侃谈完,有些口干舌燥了,杜云烈贴心地递过去一块香梨让她润润喉,道:“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兵法最忌讳纸上谈兵,你要真有这本事,不如跟我去军营看看?” 南宫允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灵动的双眸像是掺杂了天上的点碎星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明亮动人,她兴奋不已:“真的吗,你可以带我去军营?” 这当然是违规的,但为她破一次例也无妨。 杜云烈轻笑道:“要去可以,但你得换身打扮。” 南宫允轻快一笑:“女扮男装嘛,我最擅长这个了。再用十哥教我的法子在脸上擦点黄粉,保证不被人认出来我是女的,放心吧。” 杜云烈的唇角渐渐向上勾起,浮出一丝笑意,看起来神采飞扬,俊美逼人。 他用左手提起茶盏,给南宫允倒了一杯茶水,南宫允看着他略显生疏的左手,心底不由便滑过一丝凄楚,唇边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抱歉地说:“对不起,没能保住你的右臂。” 杜云烈抬眸望她,目光里缱卷着笑意,云淡风轻地说:“你不用觉得抱歉,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我还没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条命。” 南宫允不接他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右臂:“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解救的法子。” 杜云烈轻瞥了一下自己那只无力的右臂,淡然道:“凡事不能强求,不过是一条胳膊,我不是还有一条左臂吗?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将它练得和右臂一样灵活。” 南宫允望着杜云烈那浅淡的笑容,打心底产生深深的钦佩之意。 她自然相信有朝一日,他一定可以将左手练得和右手一样熟练,但其中的艰辛,怕是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她不由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她,在惯用的右手废掉后,还会不会去训练自己的另一只手,结果是,她一定会。 其实她和杜云烈是一样的人,他们信命,但是绝不认命。 哪怕老天爷夺走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也绝不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和信心。 —— 杜云烈定定地看着南宫允,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皇兄要给你我赐婚,你可知道?” 南宫允刚刚还有些跳动的心顿时又蔫了下去,差点忘记要谈的正事。 南宫允凝眸看着他,半响,她道:“王爷,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此事。可不可以请你求皇上收回成命。” 杜云烈眼睛里的星光霎时间消失不见,他哑然:“为什么?” 南宫允咬住下唇,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嫁给你。” 杜云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并不是多痛,却令人无比难堪。 杜云烈瞄着旁边的青色茶盏,眉宇间的神色异常难看,宛如出了鞘的刀剑。 稍顷,他听到自己略显僵硬的声音,“南宫允,你是第一个本王亲口要的女人,也是惟一一个胆敢拒绝我的女人。你说你不想嫁给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南宫允声音清淡:“王爷,普天下的女人这么多,我不是最漂亮的,性情也不是最柔和的,你何必盯着我不放呢?” 杜云烈目光浅浅,优雅而自若,眸中似有一簇火光:“本王说过,我喜欢你。” 南宫允气息凝滞,当场无语。 杜云烈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这世间的缘分就是很奇妙不是吗,你确实不是最美的,也并不温柔,可偏偏就是我喜欢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南宫允歪着脑袋,她真的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哪儿好? 说样貌吧,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倾国倾城;说性情吧,比野蛮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这得分人;说才华吧,还有那么一丢丢;说女人味吧,不好意思,这个真没有。 杜云烈看着她忽明忽暗的脸色,那双狡黠的大眼睛,心里荡起无限温意柔情。 其实她的模样和萱萱并不像,可偏偏都拥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南宫允的眼睛非常的漂亮,眸子很黑很深,总让人有种想要陷进去的吸引力。 她的美貌已经足够夺人,仿佛一簇炽热的烈火,单是看着,就足以让人浑身发烫。 亦或许,是她身上有种独特的烈性,这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 对于男人来说,驯服一个女人如同驯服一匹烈马,过程当然充满危险,但是后劲十足,趣味也是无尽的。 男人的征服感,永远来源于女人。 南宫允托着下巴沉思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爷,我还小呢。” 虽然她在现代已经是奔三的人了,可是穿越到这南宫允的身上,年龄自动缩减成十四岁,这也是她最欢喜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回到青春岁月。 杜云烈却并买她的账:“你今年已经十四岁,到了适婚年龄了。” 南宫允耷拉下脑袋,这么不给面子,真是的。 杜云烈看着她万般不情愿的样子,心里也不由生了几分尴尬的恼怒,声音也清冷了几分:“嫁给我,就这么委屈你?” 南宫允兀地抬起头,“王爷……” 杜云烈的声音很淡,却是透着不容辩驳的冷意:“你别忘了,这可是皇上赐婚。” 南宫允的嘴角滑过一丝嘲讽,这就开始威胁了吗? 也太小瞧她南宫允了。 第三十七章 宁死不嫁 南宫允望向杜云烈的眼睛凝聚起一丝寒意,“王爷,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从小到大,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逼得了我,现在也是一样。皇上赐婚,确实不容拒绝。可是逼急了我,你娶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又如何,如果你是用胁迫的手段逼我就范,只会让我恨你,而你,也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 杜云烈挑眉看着南宫允,她的脸一半沉浸在光晕中,点漆般的墨眸蕴着闪动的光滑,然而却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和坚定。 “你宁愿死都不肯嫁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杜云烈气急。 “王爷。”南宫允对上他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的,你给不了。” 杜云烈诧异地看着她,他贵为王爷,她想要什么,他给不了? 南宫允正色道:“你是王爷,你的身份注定了你将会拥有三妻四妾,我也见识过你的那些侧妃们,说实话,我并不想要后半生的日子都跟这些女人勾心斗角,只为获得你的那点零星的宠爱。” 杜云烈一怔,难道她要的是……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王爷能给吗?我做不到跟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王爷也做不到身边只留允儿一个人,所以,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南宫允看着他,认真地说。 杜云烈微怔,唇边淡雅的笑容早已经无影无踪。 这个女人,聪明,锐利,狡猾,而且锋芒毕露。 她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且丝毫不掩饰,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强烈的自信,是那样的光彩而夺目。 他凝视着她,她的脸上并无半分犹疑,沉寂而平静。 她的犟劲,一般人可真是招架不住…… “罢了。既然你不想嫁,我求皇兄收回成命便是了。”杜云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南宫允愣怔当场,她都已经做好了和杜云烈鱼死网破的准备,可他清清淡淡的一句话,竟然答应了她的无理请求。 “你同意了?”南宫允不敢置信地惊问。 杜云烈不咸不淡地瞟了她一眼:“不同意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了你的命?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 南宫允干咽了一下口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不嫁给我也好,要不然府里的这些女人,你也疲于应付。但是——”杜云烈悠悠地看着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南宫允眉睫一跳,不置可否。 走出麒王府,坐在马车上,南宫允挑帘望着街景,心底滑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她竟然跟杜云烈说,她期待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这个世界上,恐怕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她了。 可是—— 她毕竟是重活了一回啊,难道不应该抛却过去吗?若是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任由自己堕落,去做什么情妇…… 放下窗帘,南宫允狠狠地阖上眼睛,有一丝凉意滑下脸颊。 其实,她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都是渴望爱情的啊…… —— 南宫允一走,杜云烈就从床榻下来了,铁血十三骑尽数站在他面前,忙伸手上前扶他。 杜云烈推开他们,淡淡地说了声:“无妨,是胳膊废了,又不是腿废了。” “王爷……”铁血十三骑同时跪倒在地,眼眶里迸发泪意,带着无尽的悔恨的自责:“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王爷,请王爷治罪!” 杜云烈用左手推开窗子,眺望着远方的夕阳,不由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下,杜云烈的五官撒上一层金色的光辉,让他本就如画的眉目更是添了几分绚烂。 他转身,淡淡地说了声:“不关你们的事,都起来吧。” 铁血十三骑互相看了看对方,老大带头,纷纷站了起来,分成三排站在杜云烈面前,井然有序。 杜云烈深邃的眼睛掺杂着几分凌厉之气:“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难怪被人几次三番地算计了。你们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老大向前走了两步,拱拱手道:“启禀王爷,那日刺杀王爷的黑衣人已经尽数被捕,可我们尚未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一个个都咬碎了后槽牙,服毒自尽了。” 老三接着道:“我已经请人验过,他们所服之毒叫做‘五菱散’,是由竹菱的五个菱角磨成的粉,含有剧毒,一旦沾上一点唾沫,当场毙命。” “五菱散?为何从来不曾听说过?”杜云烈眉头微皱。 老三忙解释道:“这种毒产自西域,是唐门的独门秘笈。说来也奇怪,据我所知,唐门在十年前就被灭了,毒药尽数被毁,这五菱散突然重出江湖,怕是又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杜云烈沉吟片刻,冷冷地问:“这次我中的毒,与唐门有关系吗?” 老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上前一步答道:“禀王爷,您这次所中的毒名叫‘葬心散’与上次的‘断生鸳鸯’属于同源,都产自岭南,我们一路查下去,结果……” “结果如何?”杜云烈见老三欲言又止,便知道其中定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 老三一咬牙:“结果我们发现,这种毒的原地,是在秦淮。” “秦淮?”杜云烈喃喃道,却是轻轻扬扬地笑了:“秦淮不正是沈氏的家乡吗?看来,我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铁血十三骑马的众人都不敢吭声了,事关王爷家事,他们可不敢妄自评论什么。 “再查,找到确凿证据。我可不想平白冤枉了她。”杜云烈的声音十分冷。 “是。”铁血十三骑垂头应道。 杜云烈有些疲惫了,轻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娇媚动人的桃花,悠悠道:“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不知道秦淮那里如何?” 他忽然转头,对老八说:“老八,你去安排。下个月初一,我要到秦淮河走一遭,悄悄的,不要透露风声。” “是。”老八虽然不清楚王爷要做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 “金玉,告诉南宫四小姐一声,下个月初一,我要和她同游秦淮。”杜云烈淡淡道。 第三十八章 冤家师徒 自从拜了秦素素这个师父,南宫允几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上半天,秦素素会列满满一张单子的草药让南宫允到后山帮她采,好家伙,南宫允看着堆满竹屋的草药,觉得师父足足让她准备了半年的量;下半天,秦素素传授她针灸医术,一点一滴地悉心教导,没有半分含糊。 而这师徒二人像是前世结了什么仇怨,一天到晚斗嘴斗个不停。 相府后院,因为南宫允的频繁到来,似乎连花草树木都跟着活泼了不少,重新焕发了生机,再也不是以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南宫允自个儿却是苦不堪言,这哪儿是给自己找了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师父啊,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祖宗。 每天端茶倒水、柔声细语的伺候着,得看秦素素的脸色不说,一不小心还得受皮肉之苦。 秦素素性情极冷,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耐心也不太好。在教南宫允医术这件事上更是严格到苛责的地步,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对她的要求一点儿不亚于妈妈,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过来!”秦素素拍拍自己的大腿,喝命南宫允到她身边。 “不!”南宫允用手捂着身后,怯怯地退后两步,顽强地抵抗:“打死也不过去!” 这档子,又是为了南宫允一个针法没记住,秦素素的脸色沉得厉害,身为大夫,在医术上有一点点的差错都会是致命的大错,犯不得。 南宫允好生委屈,她一向敢作敢当,已经端正态度认了错了,可师父就是不依不饶。 秦素素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目光里满是威胁。 实在是招架不住师父的冰冷目光和那愈来愈深的威慑力,南宫允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一声“师父”叫得峰回路转,山路十八弯,“您就饶我一次吧……” “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秦素素耐心尽失。 南宫允见她疾言厉色,像是真动了怒,毕竟是师父,也不敢再敷衍塞责,只得认命地蹭过去,趴在她的腿上,刚被这羞人的姿势弄得脸色绯红,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秦素素扬起巴掌啪啪啪地打在南宫允的屁股上。 南宫允将拇指含在嘴里忍着疼,别看秦素素弱不禁风的,打她的时候那手劲大地像是铁砂掌一样,每次都能让南宫允的屁股肿到做不了凳子。 秦素素打人的时候从来不训话,她相信南宫允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知道是一回事,惩罚又是另一回事。在她看来,犯了错挨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数目已经上涨到五十了,秦素素还没有停手的意思,这下南宫允不干了,扭过头去看着秦素素委委屈屈地说:“师父,已经五十了……” 秦素素眉头一皱,仿佛被她打扰了雅兴很不开心的样子,张口就又给她判了刑:“逃刑加倍,再打五十。” 南宫允眼泪“唰”地一下子流了出来,不是疼得,是悔的。 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 疼死老子了…… —— 孟氏端坐在软榻上,听着罗妈***禀告,脸色阴沉沉的:“那小丫头居然真和秦氏那个贱人搞在一起了?” 罗妈妈凑上前去,“夫人打算怎么办?需不需要奴婢们……” 孟氏摆摆手:“不用,先不要急着打草惊蛇,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孟氏看着手上的丹蔻,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不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真以为那贱人已经看破红尘,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输得还不够彻底吗,真是记吃不记打。” 罗妈妈偷瞧着孟氏的脸色,适时说道:“夫人,大少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孟氏手上不由一顿,僵住的笑容渐渐才舒展开,只是眼底的那抹深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是啊,烨儿快回来了,这个家注定平静不了。你提醒得对,那个贱人只要活一天,我这心里便不踏实一天,等着瞧吧,若她真想兴风作浪,那我断断容不得她。” 罗妈妈心里明了,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笑。 “倒是南宫允这小丫头,自从她跳崖没死成被救回来之后,我这心啊,一天天惴惴不安的……”孟氏揉了揉额头,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罗妈妈道:“奴婢也有同感,总觉得这四小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反正她看着您的眼神,可不如以前那样恭敬了。” 孟氏自嘲地一笑:“还恭敬呢,我看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她现在是老夫人的心头宝,三天两头的往老夫人的房里窜,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站在旁边跟雕塑一样,连个话都插不上。偏偏老夫人就吃这一套,对南宫允的态度也改观了不少,唉。” 孟氏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想起南宫允心里就发毛,发乱,也不知怎么。 罗妈妈谄媚道:“这也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罢了。以前大小姐在府中,不也是三天两头地在老夫人跟前承欢膝下吗?” “说到蝶儿,她前些天居然来信,破天荒地提到了南宫允,这可是她入宫后第一次谈起那丫头,字里行间都有些不悦,似乎皇上在她跟前说了南宫允不少好话,这也真是奇了,皇上是怎么认识南宫允的呢?”孟氏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罗妈妈凑上前去:“夫人您忘了,四小姐跟麒王殿下走得近着呢。” 孟氏恍然大悟,看来是麒王爷跟皇帝进言了,麒王殿下,难不成他真的看上了南宫允,那丫头,何德何能? 想当年,她的大女儿,也就是现在贵为皇后的南宫蝶,也曾对麒王殿下有过倾慕,却被杜云烈婉言拒绝了。 后来杜云烈娶了江南第一才女施妃萱,而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在他们的苦心经营下嫁给了当朝皇帝,并且一步一步地当上了皇后。 王妃再尊贵,终究是敌不过皇后的。 孟氏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无妨,就算南宫允真的嫁给麒王,也不过是个侧妃。我们蝶儿,可是正宫皇后,这身份,她永远也越不过去。” 第三十九章 古灵精怪 受虐的南宫允不甘示弱,转过头就开始虐别人。 南宫允扶着腰轻轻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远远地看过去,那架势简直像身怀六甲的孕妇。 把小蛮唤来身边,南宫允懒洋洋地指着远处一棵树说:“看到这棵树上的鸟窝了吗?” 小蛮拿着弹弓,顺着南宫允指的方向看过去,乖乖地点点头:“嗯,看到了。” “把它给我打下来。”南宫允颐指气使。 “啊?”小蛮呆呆地看着她,眼神中有了几分哀怨:“小姐,那样会害小鸟们没有家哎。” 南宫允白眼一翻:“矫情什么,让你打你就打。” 晚秋和盛夏在一旁洒扫着庭院,看着这里相视一眼,忍俊不禁,小姐每次挨了打,心里受了委屈,就开始拿这些死物出气。 “哦。”小蛮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小石子,拉起弹弓,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了树上的鸟窝,“嗖”地射了出去。 树叶沙沙作响,鸟窝应声而落,小蛮欢喜地跳了起来:“喔,打中了打中了……” 南宫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还是不满意,看着不远处灰色的一堵墙壁,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晚秋……” “哎,小姐有何吩咐?”晚秋疾步来到她跟前。 南宫允微微一笑:“笔墨伺候。给我找一只最粗的毛笔。” 文房四宝很快便摆放在南宫允的面前,晚秋刚要铺开宣纸,南宫允制止她,轻道:“不用。” 不是要写字吗?晚秋不明所以地看着南宫允。 只见她右手拿着粗重的毛笔,直接捧了砚台朝墙壁走了过去,南宫允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挥洒笔墨,看着留在墙上的杰作,南宫允满意地点了点头。 潇洒地扔了已经被折磨地不轻的毛笔,南宫允对小蛮道:“打吧,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给我在这堵墙上打出这个字来。” 小蛮的嘴巴张的足够容下一个鸡蛋:“小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南宫允冷冷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打不完不许吃饭。” “啊?”小蛮顿时苦了脸,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啊? 心里抱怨着,却还是认命地捞起石子,对着墙壁开打。 晚秋和盛夏也是对南宫允的要求惊讶万分,“小姐,照着小蛮这样打下去,这墙会被凿出一个洞来的。” 南宫允满不在乎地说:“凿出洞就凿出洞呗,再修一堵就是了,老子有的是钱。” 南宫允财大气粗地说,心里的这口气终于舒坦了些。 只见那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衰”字。 —— 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赵翊面前,南宫允真的想要感谢天、感谢地,当然,最应该感谢的还是她那个抗打的金刚不坏之身。 看着身后的小蛮抻直了脖子往楼上望,南宫允抿唇一笑:“你去找哥哥吧,不用在我这儿伺候了。” “哎,谢谢小姐。”小蛮也不跟她客气,笑的眉眼弯弯的,朝着赵翊轻施一礼,迈着轻盈的步伐往楼上奔去了。 经过赵翊的精心治疗,小淮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想要恢复元气,还需要在床上多躺些时日。 “我就知道把小淮留在你这里准没错,跟着你这么个有钱的老板,还不得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小蛮一走,南宫允便忍不住开始逗起赵翊。 “客气客气。倒是小蛮,我瞧着她跟了你之后开朗了很多,就是越来越豪放了。”赵翊调侃道。 “喂。”南宫允不满地瞪他一眼:“本公子是在夸你哎。” 赵翊笑嘻嘻地看着她,“天地良心,我刚刚也是在夸你啊。” 南宫允撇撇嘴,那她还真没听出来。 见她兴致缺缺,赵翊也不再跟她嬉笑逗趣,问道:“我听说你最近让小蛮苦练弹弓绝活,手都快磨破皮了,心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呢,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南宫允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你就不用盼我点好。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个妙计。” 赵翊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最近实在闲的无聊,就知道南宫允这里妙趣横生的,肯定不缺损人的点子,“说来听听。” 南宫允嘴角浮过狡黠的一抹微笑,“附耳过来。” 南宫允趴在赵翊耳边耳语了一番,才说了没几句,赵翊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的天呐,你这是要点火啊……” 南宫允正说到兴头上,又揪过他的耳朵:“我还没说完呢……” 赵翊听完,觉得心都开始砰砰跳起来,怕怕地拍拍胸口,看着南宫允,庆幸道:“幸亏我没跟你成为敌人,要不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南宫允哼哼一声,透着无比得意。 南宫允摇摇头,“火还不够旺,这次我一定要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场暴风雨,早晚都会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一直被她奉为至理名言,在哪里都适用。 面对敌人的时候,她的心一向比石头还硬,比冰还要冷。 —— 咸淳四年,对燕战役刚刚结束。 阳春三月,日光和煦,万物复苏,确是个策马踏青的好时节。 盛京外三十里处,哒哒的马蹄声由远渐近,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一前一后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奔腾而至,骑在马背上的是身穿劲装,男儿打扮的两位少女。 前者妙龄十八,姣好的面庞透着英气,驭马的身姿可比男儿更显英姿飒爽;后者与她年纪相仿,亦是眉清目秀,清新可人。 “公主,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快到京城了。” “吁……”杜云汐勒住马缰,抬头望望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想着时辰还早,心下稍安,低头看看胯下座骑,不由一笑。 “是啊,途中片刻也没有停歇,‘踏雪’的脸色很不好看呢。” 杜云汐抚慰般摸摸枣红马的脖子,引来她不满中带着怨念的眼神,杜云汐开怀大笑,一扫倦态。 子衿跟着打趣:“还是我们家冰儿乖,从来不发脾气,任劳任怨。” “踏雪”听后不服气地跺跺脚,朝“踏冰”连番几个白眼,逗得杜云汐直乐,疑惑道:“你说雪儿这性子怎么就没有冰儿这么好嘞?” 子衿忍俊不禁:“马随其主。” 杜云汐听出她言下之意,不以为忤,反而爽朗一笑,“说的也是,‘踏雪’的性子像我,任性着呢。” “是够任性的,小姐,您就这么走了,就不怕南宫将军生气啊?”子衿担心地说。 杜云汐冷哼道:“他敢跟我生气,我还没跟他生气呢!就是要让他着急,谁让他对我那么凶。南宫烨这个臭家伙,我恨不得现在立马杀到他面前,痛打他一顿。” “你舍得吗?”随着一声轻扬的语调,杜云汐大惊失色,瞥过头去,便看到南宫烨一张俊朗潇洒的面容,登时呆住了。 第四十章 睚眦必报 融融暖意渐上枝头,郊外绿草如茵,桃杏吐芳,一派欣欣向荣。 南宫允挑开窗帘,探出头去深吸口气,郊外的空气好清新啊。 车夫稳稳地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走着,马车里,小蛮与南宫允面对面坐着。 小蛮眸中有几分担忧:“小姐,你说那司徒靖真的会来吗?” 南宫允坐在车里,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懒地道:“狗改不了吃屎,他一定会来的。” 小蛮微垂着眼睑,沉吟片刻,咬了咬下唇,道:“可是就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少了些……” “你知道什么叫做兵不血刃吗?对付这种有勇无谋的草包,还是个贼胆包天的好色之徒,我们两个人足矣。”南宫允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杜云烈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她,那些人像是影子一样不知道藏匿在她身边的哪一个地方,可是在危急关头,他们一定会出来救她。 也正因如此,她才敢放心地只带着小蛮出来,其实,由不得她不承认,她已经开始习惯性地依赖于杜云烈给她的力量了。 南宫允听到自己的心底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人总是习惯依赖,喜欢不劳而获,可是以前惨痛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过于依赖一个人,会让自己失去行走的能力的。 而她南宫允,早就已经习惯了依赖自己。 南宫允的马车刚抵达凉亭,便看见了一身青衣的司徒靖,忽略掉对他的成见,其实司徒靖,长得还蛮耐看的。 只是美男计,在南宫允这儿,向来不怎么管用。 —— 一只喜鹊在蔚蓝的天空展翅掠过,喜鹊报喜,杜云汐却觉得此时此刻惊要远远大过喜。 她看着一脸淡笑的南宫烨,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南宫烨把马鞭放在手中轻轻地把玩着,嘴角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跟你一样,偷偷跑出来了。” 杜云汐万万想不到一向循规蹈矩的南宫烨竟然也会学自己公然违反军纪,“你,你就不怕黎将军一状告到皇兄那儿?” 南宫烨漫不经心地笑着:“黎叔叔一向疼我,回头顶多就是被他骂两句。皇上那更好办了,仗都打完了,功过相抵,我不要奖赏便是了。” 杜云汐简直服了他了,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将他这半年来的战功全抛之脑后了。 “南宫烨,你知不知道这奖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会加官进爵,意味着你会飞黄腾达,意味着你会光耀门楣,意味着……”杜云汐滔滔不绝地说着。 南宫烨打断她的话:“意味着我会有做驸马的资格吗?” 杜云汐一肚子想要说的话被南宫烨这一句话轻轻地,全都咽了回去,“南宫烨,你,你说什么?” 南宫烨眨眨晶亮的大眼睛,“你说的那一切我都不在乎,名和利我都有了,多一点少一点无所谓,现在,我只想要你,杜云汐。” 杜云汐抬起头,对上他那闪着光芒的眸子,颤抖着开口:“你当真肯娶我?” “当然。”南宫烨一扬下巴,傲然道:“我南宫烨从来不说假话,南宫家大少***位子从来都是为你留着的,除了你,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 任何女人恐怕都禁不住这样的表白,杜云汐也不例外,哪怕她是天之骄子,哪怕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女人罢了。 “阿烨……”杜云汐终于是忍不住,从马上弹起来,一个转身便跳到了南宫烨的马背上。 子衿早就躲得远远的,权当自己不存在,不过她打心底也为自己的主子和南宫少爷高兴。 这对冤家,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岁,一直没能坦诚对对方的心意,直到这次公主亲自追到了前线,才终于打动了南宫少爷的心。 南宫烨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娇羞可人的杜云汐,百炼钢顿时化作绕指柔。 这个女人为他可以不顾名声,不顾身份,不顾性命,他能给她的,绝不会再吝啬。 “真是拿你没办法。”南宫烨轻嗔一句,低下头就要吻她,杜云汐的嘴巴刚贴上去,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整个郊外。 ——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南宫允冷冷地看着俯伏在自己面前,疼得满地打滚的司徒靖,蹲下身子,悠悠道:“司徒靖,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怪不得我。” “南宫允,你这个毒妇……”司徒靖咬牙切齿,愤恨地看着她。 南宫允不以为忤,反倒轻蔑一笑,在她眼里,司徒靖不过是一个小蝼蚁,不足挂齿,灭他,是分分钟的市,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显然,这是因为她“非人类”的缘故,一旁的小蛮依然保持着手持弹弓的姿势,双手因害怕战兢还在抖个不停。 南宫允上前把她的手放下,揽过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道:“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眼睛瞥到司徒靖的身下,南宫允心中扬起冷笑,对一个好色之徒最大的惩罚并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空有色胆,却再也没有行事的能力。 “司徒靖,恭喜,你以后便是一个阉人了。我可以跟皇上陈清,让你进宫,做一名宦官。”南宫允毫不留情地在司徒靖的伤口上撒盐。 司徒靖额头上的冷汗已经豆大,他捂着身下简直是生不如死,“南宫允,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司徒靖,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来招惹我。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南宫允的声音透着冷清和些许叹气。 这个世道,人为刀俎,我便为鱼肉。与其做鱼肉任人宰割,不如亲手执刀。 曹操有一句话一直为世人所诟病:“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可南宫允却觉得,只要你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你。至于天下人,呵呵,谁在乎呢? 哒哒的马蹄声,南宫允抬眸望去,见是一男一女同乘一匹马策马而来,两个人的面容都甚是熟悉,可她却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人。 杜云汐和南宫烨闻声策马奔来,便看见眼前这幅场景,杜云汐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司徒靖,诧异地问道:“少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烨却是看着南宫允,疑惑地唤了一声:“允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四十一章 针锋相对 南宫烨的一声轻唤立刻让南宫允混沌的头脑清醒起来,怪不得看着他眼熟,原来是本家啊。 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孟氏的亲儿子,也是相府的世子,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南宫烨。 她从老夫人那里听说到他要回来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么快,比预期时间整整提前了半个月。 她更意想不到的是,两个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的。 南宫允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南宫烨一番,眼睛微眯着,小蛮在一旁偷瞧着南宫允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每当小姐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如意算盘了。 这个南宫烨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更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身上战功赫赫,是个名满天下的少年将军,皇上钦赐——飞星将军。 含着金汤匙出身,却偏偏要靠自己的才华。 南宫承霖对几个女儿都不怎么上心,偏是对这个独生爱子寄予厚望,自小便严格要求,没有半点松懈。而这南宫烨也没有辜负老父的期望,出类拔萃的,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几年前,身为丞相的父亲希望儿子入朝为官,步其后尘,就在科举的前一天,南宫烨离家出走,称不愿受父亲隐蔽,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 全家顿时乱作一团,南宫承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布下天罗地网都没能探到南宫烨的下落。 战乱频仍之际,邻国纷纷挑衅,南宫丞相亲自到军营视察军队,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那时的南宫烨已经凭着自己过人的聪明和胆识,干到了将军。 这还是本朝惟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将军。 —— 既然认出来了,就没有视若不见的道理,南宫允礼貌而客气地叫了声:“大哥。” 杜云汐诧异地扭过头去看南宫烨,问道:“她是你妹妹?” 南宫烨淡淡地“嗯”了一声,其实对于南宫允,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别说这个庶出的妹妹,便是家里的嫡亲妹妹,他也鲜少理睬。 在这一点上他和父亲的想法一样,女人嘛,一旦嫁出去之后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只要成了别人家的人,便会依附于自己的男人,一生便只为了丈夫和儿子而活,再无半点韵味。 便是刁蛮任性的公主杜云汐,一向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在他面前,还不是乖巧地像一只小猫一样。 “公主,救我……”司徒靖蜷缩在地上,疼地牙齿都在打颤,他这一生都无限风光,从未如此狼狈过,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杜云汐和南宫烨同时往地上看去,司徒靖痛苦的样子实在令他们不安。 “他这是怎么了?”杜云汐问南宫允。 南宫允淡淡地瞥了司徒靖一眼,“哦,没什么。他想轻薄我,我毁了他的命根子。” 她的语气始终不温不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饶是南宫烨和杜云汐再见过多少世面,也被南宫允的一句话震惊了,“什么?” —— 司徒靖已经被拖上马车送了回去,南宫允和南宫烨、杜云汐围坐在凉亭里,心境大不相同。 南宫烨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妹妹会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心心念念地都是怎么帮她善后,当然,这并不是冲着他们兄妹的情分,而是,南宫允的所作所为不要牵连到相府才好。 “他再不济也是少将军,你怎么敢?”南宫烨叹口气,脸色沉得厉害。 “有何不敢?兄长知道那个司徒靖暗地里都做了什么勾当吗?他司徒靖强抢民女、欺凌弱小、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我如何就不敢让他也尝尝教训?”南宫允的脸上冷若冰霜。 杜云汐冷眼瞧着南宫允,这丫头眉宇之间的冷傲和深沉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她一个女子,报复心和好胜心这么重,谈笑间就把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更何况,她自小跟着七哥混迹军营,最见不得武官受欺负,在她看来,司徒靖就是被南宫允用阴谋诡计给陷害了,还冠冕堂皇地在这里给人家扣帽子,安罪名。 哼,若她不是阿烨的妹妹,她早就把她扭送到官府了。 南宫烨也是长年混迹军营,且为人清傲,他对司徒靖的一些无耻行径早就有所耳闻,平时也无多少交情,但毕竟和司徒将军是一起领兵作战的同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结下仇怨以后见面岂不尴尬? “四小姐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我听说前阵子你被平南将军府悔婚了,妓女大闹婚宴,少将军‘怒发冲冠为红颜’,你应该是对司徒靖心怀怨恨,所以才蓄意报复吧?” 杜云汐冷嘲热讽道。 南宫烨眉眼一跳,他在军营得知此事时也是气愤不已,相府蒙羞,他身为相府世子脸上也是无光,不过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杜云汐又提起此事,倒是让他心底莫名涌上一阵烦乱,看着南宫允的目光也多了几丝轻蔑,被人退过婚的女人就好像是什么伪劣的东西,总觉得不那么干净纯洁了。 南宫允神色如常,如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她淡淡地抬眸看了杜云汐一眼:“公主是在讽刺我吗?我这个人可记仇着呢,偏生又小肚鸡肠,一点点小事堵在心里怎么也下不去。公主就不怕,在这荒郊野外,会有什么不测?” 杜云汐神色兀地冷了下来:“你敢威胁我?放肆,我可是公主!” 南宫允嘴角依然是似有似无的笑,“公主又如何?你不过是出身好一点罢了,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杜云汐看着南宫允的双眼渐渐变得凌厉起来,里面的寒气盯得她浑身不舒服,“南宫允,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能伤的了我吗?” 杜云汐傲然一仰脖,拿下巴看着南宫允,语气充满了不屑。且不说南宫烨就在她身边,便是她自己,一身武艺还怕对付不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南宫允? 南宫允轻轻摆弄着衣裙,对着杜云汐眨眨眼睛,轻笑道:“公主殿下,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杀人的法子有千万种,如果我真的动了杀心,下一刻你就会死在我面前。” 第四十二章 胆大包天 南宫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不仅让杜云汐变了脸色,也让坐在她旁边的南宫烨脸色大变。 南宫烨酷似南宫允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南宫允,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南宫允突然促狭地一笑,眼睛里的流光在风中转瞬而逝:“公主,我开玩笑呢。我便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公主和兄长面前班门弄斧啊。” 杜云汐看着南宫允忽转的话锋,有些讷讷地说不出话,她简直不知道南宫允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了,但是她可以肯定,方才南宫允威胁她的话,绝不是在开玩笑。 南宫允微微垂下眼睑,任何玩笑话都带着三分认真的意味,她刚才真的有那么一刻动了气,可生生被自己抑制住了,也不知怎么,难道因为她是杜云烈的妹妹,所以自己心软了。 南宫允在心里摇摇头,对自己也是无语。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对南宫烨说:“大哥预备什么时候回府?若是我没料错,你们应该是私自溜回来的吧?” 南宫烨和杜云汐的眼睛皆是一跳,南宫烨看着南宫允,一直冷淡的面容此刻蒙上了一层冰霜,目光也变得冷冽起来,显出一种阴寒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允好笑地看着他陡然变色的样子,“这很难猜吗?黎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定在二月,便是行军速度再快,从漠北千里迢迢地回京师也要两个月之久。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老夫人天天念叨着你回京的日子是在下个月初一,离现在可有旬日之久,大哥这个时候回来难道不奇怪吗?” 南宫允看着抿唇不语的南宫烨,知道自己说中了,又挑眉看向杜云汐:“公主殿下亲上前线追驸马,天下已经传为佳话。前些日子我从麒王爷那里得知你私离军营的消息,嗯,掐指算来也差不多是今天就可以到京城了。” 听南宫允提及杜云烈,杜云汐惊讶万分:“你认识我七哥?” 不止认识,而且还很熟呢。南宫允心道,嘴上却淡淡地说:“见过几面而已。” “不可能。”杜云汐狐疑地看着南宫允,“不过是见过几面我七哥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你?” 南宫允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哦?你的消息很重要吗?” 杜云汐简直要气炸了肺,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如此轻狂过。 这个南宫允,到底什么来路! —— 杜云汐狠狠地瞪着南宫允,一腔怒火就要喷发出来,气氛正在微妙之际,忽然有一辆马车辘辘驶来,驾车的二人容貌相仿,俊朗非凡。 车驾缓缓在凉亭停下,驾车的二人跳下马车,挑起车帘,里面走下来一人,一身锦缎蓝袍,温文尔雅,浑身散发着一身贵气和摄人的气魄。 杜云汐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噌”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南宫烨也忙站了起来,唯有南宫允,懒洋洋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挑眉看着不远处那谪仙一般绝代风华的男子,心中微动。 他已经能下地了,比自己想象中恢复地快多了。前些天,七姑娘竟然亲自传话说麒王爷打算下个月初一带她一起去秦淮走一趟,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定要她去? “七哥……”杜云汐像一只欢快的小云雀,几步跳下凉亭,冲着杜云烈就奔了过去。 杜云烈脸上浮起几分温润的笑意,轻揽过杜云汐,目光却是落在南宫允身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的情绪有一丝一毫的波动,那他呢? 在他身重剧毒,差点死掉的那个夜晚,她面对着自己,是否有过一瞬间的心疼? “七哥,你在看什么?”杜云汐不明所以地看着哥哥忽变的脸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落在了南宫允身上,她心里重重的一震,女人的敏感让她瞬间萌生一种感觉。 难道,七哥喜欢这南宫允? 杜云烈被杜云汐唤回神来,这才嗔怪地看她一眼,点点她精巧的小鼻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一声不吭地出宫去了前线,现在又私自从军营溜了回来,不告而别好玩吗?” 杜云汐被训得好生委屈,撅撅小嘴撒娇道:“七哥你就别骂我了,皇兄那里,还得拜托你帮我多多美言几句,你的话最管用了。” 杜云烈哼一声:“我可不管,这次一定要请皇兄好好地把你关上一阵子,收收你的性子。” 杜云汐见他作色,不敢再多说,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南宫烨。 杜云烈自然便将目光落在南宫烨身上,轻轻道一声:“南宫将军辛苦了。” 南宫烨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军礼:“为国效力不敢轻言辛苦。末将私离军营,还请王爷治罪。” 杜云烈淡淡地将他扶起:“治罪不治罪的,还得看皇上的意思。走吧,我特意来,传圣上的谕旨,接你们进宫。” 杜云汐和南宫烨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低头应了声是。 —— 南宫烨和杜云汐骑马走在前头,马车里只剩下杜云烈和南宫允两个人。 马车里面很宽敞,也很精致,茶具点心一应俱全。 杜云烈自顾喝着茶,盯着秘色瓷茶盏许久,方才开口说话。 “你对司徒靖下手了?” 他的声音清冽如泉水,缓慢而沉静,仿佛是在和南宫允谈论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南宫允抬头看他,脸上依然带着惯常的冷漠疏离:“是。” “斩草没有除根,你就不怕他回头报复?”杜云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南宫允接过茶,嘴角荡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若真的那么想死,我当然愿意成全他。” 杜云烈闻言,挑眉看着她,半响方道:“南宫允,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胆子究竟是谁借给你的,让你做事可以这么不计后果,不较得失。” 南宫允轻轻一笑:“真不好意思,天生的。” 杜云烈无语,南宫允却又道:“王爷怎么知道,我没有考虑到后果呢?” 第四十三章 兄妹较量 杜云烈见南宫允成竹在胸的样子,听着她娓娓道来,顿时觉得自己又低估了这丫头。 谈笑挥指间能够解决一切的女子,天下并不多见,杜云烈也只见过眼前这一个。 他心底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其实南宫允和萱萱并不像。 萱萱总是以柔克刚,将一切棘手的事情在温润的笑意下绵里藏刀的解决;而这南宫允则是遇强则强,要么就不做,一旦开始出手,便做好了万全的打算,走一步便能计划到未来的十步,这样的深谋远虑,不把她安置在军营,当真是可惜。 “即便你掌握了司徒靖所有的罪证,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平南将军府能有今日之地位,便不是泛泛之辈,不说司徒靖,单说司徒青云将军,便不是个省油的灯。”杜云烈沉声道。 “他不是个省油的灯,难道我就是吗?”南宫允轻轻抿着茶,“他平南将军府因为悔婚一事已经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若是司徒靖因轻薄相府的四小姐未遂而被人伤了命脉,王爷猜,老百姓们是会打抱不平还是拍掌喝彩?” 杜云烈凝眸看着她:“为了报复司徒靖,搭上自己的名声,值得吗?” 南宫允讥讽地一笑:“王爷,方才公主殿下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我在被人悔婚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尽失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还对这虚无的名声耿耿于怀呢?” 她做事向来只看自己高兴与否,旁人的看法,她从来都不屑一顾。若是她在意世人的目光,那在她甘心做情妇被人人唾骂耻笑的时候,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再难听的话她都听过,还在乎什么呢? 杜云烈看着眼前的南宫允,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连女子一向最在乎的名声她都可以毫不在意,那她心里,到底在意什么呢? —— 南宫允在老夫人房里耍宝逗趣,逗得老夫人开怀大笑,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南宫烨一踏进老夫人的院子便听到了闻所未闻的笑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听错吧,这种愉悦的笑声,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别说老夫人房里,便是任何一个角落,从小到大,在他的记忆力,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肆意的说笑声,难道自己,真的离家久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南宫烨愣在院中好半响,直到房里眼尖的莫妈妈看到了他,含着笑意欢喜地说了声:“老夫人,大少爷过来了呢。” “哪儿呢?”老夫人的眼睛登时亮了几分,南宫允见状,不动声色地从老夫人身前站了起来,默默地站到一边,很是规矩。 南宫烨整理了一下衣衫,噙着笑意踏上台阶,刚走到门口就扬声说了句:“老祖宗,孙儿给您请安了!” 南宫烨三步并作两步跪倒在老夫人身前,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 老夫人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线:“乖孙儿,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南宫烨膝行到老夫人跟前,堆着一脸乖巧的笑意,左右摇晃着脑袋供老夫人细细地端详。 老夫人皱着眉头,认真地观察着,喃喃道:“瘦了,也黑了些。军营怎么能赶得上家里呢,吃不饱穿不暖的,我可怜的孙儿哦,你受苦了。” 南宫烨安慰着老夫人,扎进她的怀里一通撒娇,活脱脱像一个小孩子。 南宫允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却是明了。 南宫烨看似平常的举动,却是赤裸裸的挑衅,有意在提醒她,谁才是这个家里最得宠的人。 南宫允心里冷冷一笑,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她难道还会跟他争宠吗? 他一个正房所出,根红苗正的大少爷,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妾生的庶女,竟然也会引来南宫烨的忌惮,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 老夫人忙着跟许久未见的大孙子话着家常,全然忘记了站在她身边的南宫允。 南宫允也不急不恼,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祖孙情深。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南宫烨一眼,南宫允心里有些疑惑。 南宫烨自宫里回来便被父亲喊去了祠堂,她回家之时父亲已经知道了大哥私自溜出军营的事情,登时大发雷霆,气得都摔了杯子,全家人噤若寒蝉,劝都不敢劝。 她以为南宫烨这一进祠堂肯定得挨一顿家法,怎么着也得躺上十天半个月的,却没想到他完好无损地从祠堂走了出来,这让喜欢看热闹的南宫允大失所望。 说什么爱之深,责之切,看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南宫允这边想着,老夫人却是问了出来:“你父亲没有为难你吧?” 南宫烨得意地摇摇头,“父亲是要教训孙儿的,可架不住孙儿现在有一道护身符,父亲骂得打不得,现在还在祠堂气得喘粗气呢。” 听着南宫烨说得有趣,南宫允忍俊不禁,她能想象到父亲气得跳脚的样子,真想亲眼见识见识呢。 不过,南宫烨说的护身符是什么呢?她心里暗暗猜测,定是跟那安宁公主有关。 “你啊……”老夫人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嗔怪道:“总是能把你父亲气个半死。难怪算命先生说你们父子二人是今生父子,前世冤家了。” “不过,”老夫人话锋一转:“你说的护身符,是什么?” 南宫烨轻轻一笑:“皇上不日将会给我和安宁公主指婚。” 南宫允眉睫一颤,果然不出她所料。 老夫人惊讶,继而是大喜:“此话当真?我的乖孙儿,要做驸马了?” “欸,老夫人此言差矣,是我们南宫家即将迎娶一位公主殿下。”南宫烨傲然道。 南宫允的第一反应是,这有什么区别吗? 第二反应是,区别真的是大大的。 南宫烨的意思是说,他不稀罕什么驸马的位子,他只在乎这桩婚姻是否能够光耀门楣。 若是驸马,那属于倒插门的女婿,对于心高气傲的南宫烨来说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但迎娶公主嫁入南宫家就不同了,这属于祖坟上烧高香的大好事,是要光宗耀祖的。 果然,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南宫允勾起唇畔,这南宫烨,果真会说话。 第四十四章 绵里藏针 从老夫人房里走出来,南宫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目光冷冽地看向南宫允,语气有些嘲讽:“你好像很会哄老夫人开心。” 南宫允笑吟吟,谦虚道:“哪里,比起大哥,小妹这点雕虫小技,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南宫烨知道她是在反讽,脸色又是沉了几分,冷哼道:“我哄老夫人开心可是出自真心实意。” 南宫允仿佛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浅笑道:“大哥焉知小妹不是出自真心呢?” 南宫烨见在语锋上讨不到她的便宜,也懒得再跟她争竞,他一直信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南宫允耍起刁来与汐儿有的一拼,改天真应该让她们两个好好较量一番。 “有时间吗,我们聊聊如何?” 南宫允一笑:“好啊,只要大哥不怕我是什么豺狼虎豹,小妹倒是非常乐意奉陪。” 南宫烨一嗤:“我一个驰骋沙场的大男人,怕你一个小女人作甚?” 南宫允眨眨眼,似笑非笑地说:“若是人人都照你这么想就好了,可偏偏有人说我这个弱女子比十个大男人都厉害。” “是吗?”南宫烨不屑地一笑,径直往花园的亭子走去。 楼榭亭台,原本就是豪门宅地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相府里面的园艺设计本就出自名家之手,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是太师言爵,皇帝登基后朝堂风云变幻,官员们重新洗牌,老太师因为竭力反对皇帝残害手足而被抄家革职,后来病死在狱中。 南宫允和南宫烨面对面坐在亭子的石凳上,都静默着不说话,喝了好一会儿的茶,南宫烨才慢慢开口:“你和麒王殿下交情不浅。”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并不是在疑问。 南宫允淡淡一笑:“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是上次王爷中毒,我救了他一命罢了。” 南宫烨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中毒?何毒?” 南宫允也不瞒他:“葬心散,大哥听说过吗?” 南宫烨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冷芒,心道:“葬心散,难道他回来了……” 他的神情一丝不落地落在南宫允的眼里,南宫允隐隐有种感觉,南宫烨一定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南宫允刚要再问,却看到南宫烨定定地看着她,忽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 南宫允一愣,不慌不忙地回答:“大哥不知道,我已经拜二姨娘为师了吗?” “什么?” 这一次,南宫烨真的惊讶了。 —— 醉生阁里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在外面打了半年仗,真是想念醉生阁的美味佳肴啊。”子衿感慨道。 “这话可别让小五听到,不然他又该得瑟了,不惯他这毛病。”杜云汐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仿若到了自己的地盘,毫不拘束。 眼尖的掌柜看到杜云汐,立时一幅喜从天降的吃惊表情,颠颠地跑了过来:“您回来了?” 杜云汐温和一笑:“丁伯,好久不见了。五爷在吗?” “在的在的,正在楼上查账呢,我这就请他下来。”掌柜的恭敬地躬身便要往楼上走,刚迈上台阶就看到眼前掠过一个身影,旋即转头一瞧自家的主子已经兴奋地把公主举了起来。 “哈哈,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走的这半年多我的日子有多无聊,没人打架,没人斗嘴,没人踢球,没人……总之可煎熬了!”赵翊旁若无人地将杜云汐抱在怀里,就是一通喋喋不休的抱怨。 杜云汐心下欢喜,一个暴栗砸在他的脑门上,挣脱他的怀抱跳下来。 杜云汐退后两步,打量着他的装束,不由蹙眉。 “你真是越来越浪荡了……”云汐评价道。 赵翊自动忽略掉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还颇为自得:“生意人嘛,就要有个生意人的样子。” 杜云汐懒得跟他废话:“有吃的吗,饿着呢,赶紧备饭。” “好嘞,您楼上请,小的这就给您搬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赵翊油腔滑调地耍着贫嘴。 -- 杜云汐站在窗户俯视着街景,“醉生阁”坐落在十里御街最中心的位置,自然也是京都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街上行人来往密集,街头艺人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缕。 杜云汐抿唇微笑,这次去前线,见识了太多的血腥和杀戮,满目疮痍。 如今看到这浮华盛景,心里只觉得温意无比,前线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抛头颅撒热血,不就是为了父老乡亲和家人们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嘛。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如天下太平来的重要。 可偏偏就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杜云汐瞄到楼下的一幕“盛景”,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又是她,南宫允。 话说南宫允也是流年不顺,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渣男,偏偏她对渣男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 今天闲来无事在街上晃悠,忽觉饥肠辘辘,想到自己的地盘混口饭吃,带着小蛮还没走到醉生阁门口呢,就看到众人围观着一出戏。 她本想绕道而行,不想管闲事的,偏巧那女人的哭叫声侵入了她的耳朵:“官人,别打了,我让你纳妾还不行吗……” 什么鬼?南宫允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挤过人群上前察看,结果看到一个魁梧粗壮的汉子正呼啸着巴掌左右开弓打着自己的老婆,大耳刮子啪啪作响,打的那婆娘连连求饶,惨叫连连,鲜血从口鼻中汩汩流出,好不凄惨。 只听那男人喝骂:“臭婆娘,自己生不出娃也就罢了,长得那么难看还敢拦着老子在外面找相好,老子今天就他娘的打死你,正好续弦……” 围观的群众只是看着,无人相劝更无人相援,纷纷叹气,说着“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去他的清官难断家务事! 南宫允只觉得气血上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这儿欺负人,明明自己在外头找女人做错了事竟然还振振有词地骂着自己的老婆不懂得为妻之道,这种渣男真的是渣得彻底啊,像这种人,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住手!”南宫允大喝一声,男人登时觉得自己的手背上一疼,忽地松开自己婆娘,捧着右手连连惨叫,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众人俱惊,瞪大眼睛看过去,只见那汉子的手背上扎着一根短小的银针,闪着晶莹的光芒。 第四十五章 刁蛮公主 “住手!”南宫允大喝一声,男人登时觉得自己的手背上一疼,忽地松开自己婆娘,捧着右手连连惨叫,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众人巨惊,瞪大眼睛看过去,只见那汉子的手背上扎着一根短小的银针,闪着晶莹的光芒。 南宫允看着那男人痛苦不堪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大大的痛快,她眯着眼走上前去,眼睛里全是冷意:“你知道姑奶奶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吗?一是打女人的男人,二是对感情不忠的男人,真不好意思,你全占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南宫允轻轻走上前去,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下轻轻地弹了弹他的手背,顿时疼的他一声惨呼。南宫允冷冷一笑,环顾四周,从旁边的摊位上取来一捆绳索,打成一个环套上男人的脖子,像拴着一只小狗一样:“来吧,跟姑奶奶游街示众去。” 那男人刚要抵抗,忽然看到自己手背上又扎了一根银针,然后自己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朝自己的脸上挥去,狠命地抽起自己的耳光。 南宫允冷哼道:“使点劲,就照着刚才打媳妇的力度狠狠地抽,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走!” 众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么一个魁梧粗壮的汉子竟然会被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治得服服帖帖的。 南宫允手执绳索,在前头耀武扬威地走着,好不威风,听着身后清脆的耳光声觉得心里舒服多了,那男人一开始还骂骂咧咧着,后来转化了求饶,求南宫允,也求自家媳妇。 眼前忽地晃过一个身影,拦住南宫允的路,扑通跪地,南宫允一愣,竟是刚才那位挨打的妇人。 南宫允以为她要说什么感激的话,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摆摆手:“不用感谢我,替天行道,何足挂齿,我南宫允……” 那妇人连连叩头,哭求道:“这位小姐,我官人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何苦要如此羞辱他,求求你手下留情,放过他吧!” 南宫允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妇人:“喂,我是在帮你欸!” 她万万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做了回吕洞宾,被狗给咬了,怎么感觉像是她在仗势欺人一样…… 一记鞭声夹着风横扫过来,“小心……”南宫允敏捷地一个闪身把身后的小蛮紧紧地护在怀里。 头发一松,南宫允听到周围一声惊呼,刹那间,自己及腰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南宫允看着被抽落在地上的簪子,已经变了形,眼底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她抬起双眸,锐利的眼神看向站在不远处手执鞭子的罪魁祸首。 杜云汐! -- “南宫小姐好大的威风啊,天子脚下公然欺凌弱小,当真以为没人管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杜云汐将鞭子抵在手心,冷冷地看着她。 南宫允比她还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凌弱小了?” “还敢狡辩,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难道我冤枉了你不成?”杜云汐冷哼一声。 众人沉默无声,南宫允心里冷笑,就知道,一旦出了事,老百姓最擅长的做法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又有谁肯为她辩解呢? “当然是你冤枉我家小姐,我们是遇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你说的仗势欺人……”小蛮梗着脖子跟杜云汐叫嚣着。 “鬼话连篇,连……那种事她都做的出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南宫允,上次当着你哥哥的面我是给他面子才没动手收拾你,今天既然让我撞见了,我就不可能轻易饶了你!” 小蛮还待再说,南宫允伸手拦住她,先入为主,杜云汐在心里已经给她定了罪,便不可能轻易扭转对她的印象,如今是越描越黑,说什么错什么,不如沉默。 南宫允挑眉看着她,并无任何惧意:“你想怎样,你能怎样,想跟我打架,你觉得你打的过我吗?” 杜云汐心里的怒火和好胜心全被南宫允挑了起来,她竟然说她打不过她!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弱庶女,柔弱得像西子一样,竟敢在她面前叫嚣。 简直是不知死活! “那就来试试吧!”杜云汐将手中的鞭子轻轻一甩,街边小摊上的一个瓷缸顿时化成碎片,可见鞭子的凌厉。 南宫允眼底一片冰冷,淡淡道:“小蛮,你让开。” “小姐……”小蛮担忧地看着她,不想离开。 南宫允头发全都散开了,她的容貌极美,飘飘欲仙,看起来像是一个清新脱俗的仙女。 “我说过,如果我真的动了杀心,你会立刻死在我面前,你想试试吗?”南宫允声音像是寒了冰碴,透着十足的寒冷。 这个公猪母猪的,这次真的惹到她了。 她难道不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的道理嘛! “你要真有这个本事,就试试看!”杜云汐轻蔑地一笑,她就不信手无寸铁的南宫允能躲得开她手里的鞭子。 杜云汐的鞭子在空中挥舞地虎虎生风,众人吓得默契地退到一旁,宽敞的街道便只剩下了杜云汐和南宫允剑拔弩张地望着对方,怒目而视。 杜云汐手腕一转,手上的软鞭像是一条青蛇,吐着舌头直勾勾地冲南宫允甩过去,南宫允敏捷地闪身躲开。 生生躲开她三鞭,杜云汐嗤笑道:“合着你也是个光会说大话的纸老虎嘛,只知道躲,连半分还手之力也没有,那就怪不得我了。” 南宫允淡淡地看着她,嘴角微挑,眼睛里绽放着狡黠的光芒。 这么一个刁蛮公主,就是欠收拾! 赵翊捧着上好的女儿红走进包间,却不见了杜云汐的踪影,听到楼下的叫嚷声,奔到窗子一看,大呼不妙,赶紧提着袍子奔下楼。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便看到杜云汐的鞭子高高的扬在空中,然后瞥到南宫允的手心银光一闪,心中顿时一紧,忙拦道:“不要哇……” 结果还是晚了,赵翊眼看着南宫允的手腕甩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眼睛透过手指偷瞧着,预料之中听到杜云汐的惨叫声。 第四十六章 退位让贤 杜云汐的鞭子刚要抽下,突然感觉手上像是被虫子叮咬了一下似的,瞬间僵住,然后就是一阵剧痛,她看到自己的手上不知被谁扎上了一根银针。 杜云汐猛地扭头望过去,见南宫允脸上淡淡地微笑,便知道她是罪魁祸首。 “你竟然用暗器?卑鄙!”杜云汐垂着手,大怒。 南宫允一哂:“你可以用鞭子,我为什么不可以用暗器?” 赵翊不知两个人为何一见面就大打出手,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前察看杜云汐的伤势,“有没有事儿啊,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鞭子啊,允儿,你有没有受伤啊?” 南宫允摇摇头,杜云汐却是眼睛都瞪直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赵翊,有没有搞错啊,他竟然不管她的死活去关心一个外人,胳膊肘不带这么往外拐的吧…… “喂,我才是你朋友好不好?”杜云汐气得简直想撕了赵翊,奈何现在手是一点都使不上劲。 赵翊夹在中间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的好朋友,这向着谁也不是,唉,真是命苦,摊上这么两个惹祸精…… “走吧,先回阁楼里,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赵翊扶着杜云汐的手,拉着她往醉生阁走,冲南宫允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等等。”南宫允淡淡地开口,赵翊和杜云汐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 只见南宫允迈步到那个出手打人的汉子和那妇人跟前,那大汉的手还在不停地抽着自个儿耳光,只是声音由清脆已经变得混沌了。 长时间的抽打,作用力反作用力,那汉子的一侧脸颊已经肿的面目全非,手也肿的老高,还渗着血丝,嘴角留下来的鲜血已经将前面的汗衫染红了。 被打的妇人趴在他身上,连连哭泣,抬起头愤恨地瞪着南宫允,全然忘记了南宫允刚才是为了救她所以才动手教训她的丈夫的。 南宫允轻叹口气,上前把银针取了下来,那汉子的手顿时像断了一样垂下来,疼得又是一声闷哼,“官人,官人……” 妇人抱着他恸哭起来,南宫允只觉得心里又急又气,好不容易才咽下心中的那丝怜悯和厌恶,她对那妇人说:“我原本以为,做女人的都是不甘心做男人附属品的,虽然我们柔弱,但并不软弱,只要我们肯对自己好一点,一定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被那些臭男人欺负。” 黑色的头发遮挡住她大半的脸,杜云汐却依然能察觉到她忧伤的神色。 “可是我今天才明白一个道理,男人之所以那么坏,都是被女人给惯的。你丈夫在外头找女人,执意要纳妾,还动手打你,这种男人,你不亲手杀了他倒也罢了,竟然还对他摇尾乞怜,俯伏认错?我告诉你,你妥协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直到这个男人再也不把你当回事。真是悲哀啊……” 南宫允轻轻摇头,却也觉得多说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经营,来日尝到的苦果必定是今日亲手酿下的,到时候也怪不得别人了。 她这才明白,天底下逆来顺受的女人、不懂自爱的女人太多了,多得让人觉得可气…… —— 南宫允寥寥数语,却让杜云汐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误会了。 原来她不是仗势欺人,只是看不惯那个男人对自己老婆的行径,出手教训了一顿罢了。没想到人家还不领情,杜云汐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感觉。 南宫允,你也有今天。 赵翊在南宫允耳边聒噪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可是南宫允已经是雷打不动地喝着茶水,幸灾乐祸地看着捧着手腕疼得哆嗦的杜云汐,刚刚阴霾的情绪消散得差不多了。 “允儿,你就别摆谱了,她好歹也是个金枝玉叶,咱们就给她这个面子好不好?”赵翊还在苦苦相劝。 南宫允看着杜云汐,嘴角轻扬:“我可以饶了她,除非她跟我道歉。” 杜云汐闻言大怒,一边哆嗦一边冷喝道:“你不用求她,我就算疼死也不会跟她道歉的!” 南宫允无奈地看赵翊一眼,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你都听到了,非是我不愿意救,人家硬要摆公主的臭架子,你能怎么办?公主殿下,你放心,这个银针的威力大着呢,你只会越来越痛,快疼死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或许可以大发善心帮你拔下来。” “妄想!”杜云汐狠狠地说:“我绝对不会跟你求饶的。” “哦。”南宫允点点头:“那你就疼死好了。” “谁要跟谁道歉啊?” 伴随着一声清朗的戏谑,杜云烈丰神俊逸地出现在门口。 “七哥……”杜云汐一见到杜云烈,万腔愤懑顿时化成了无限委屈。 南宫允白眼一翻,还以为她有多硬气呢,原来只是在自己面前硬而已。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刁蛮公主生气了?”杜云烈轻瞄了南宫允一眼,眼里尽是笑意。 杜云汐撇撇嘴:“谁刁蛮了,分明是别人欺负我!你看……” 杜云汐抬起手背,委委屈屈地把红肿的手捧到杜云烈面前,杜云烈端详着她的手,夸张地叫道:“哎呀,这怎么都肿成猪蹄了?” 南宫允闻言不由莞尔,赵翊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杜云汐大窘,羞恼地跺脚,气道:“七哥,连你也欺负我!” 南宫允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去,“你七哥这是心疼你,拐着弯让我饶了你呢,公主殿下,让你道歉可真难呢?不过我心里已经听到你的歉意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杜云汐撇撇嘴,嘟囔道:“最后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人真是的……” 南宫允故意似的拔针的手左右摇摆了一下,疼得杜云汐又是一声叫唤,眼看着南宫允得逞地笑,杜云汐气地直跺脚:“七哥,你看她……” 杜云烈揽着杜云汐的肩膀,笑得爽朗。 第四十七章 我只要她 皇宫 “皇兄,你看我的手,是不是都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了……”杜云汐苦着一张小脸,把手伸在皇帝面前。 皇帝抬头看了含笑不语的杜云烈一眼,装作认真地捧过杜云汐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嗯,是有点肿,这真的是南宫允弄的?” “那还有假!”杜云汐撇撇嘴,不满地说。 皇帝轻笑:“南宫允好大的胆子,敢招惹我们的刁蛮公主,难道不怕死吗?” 杜云汐知道皇帝也在排渲她,哼道:“以后你们也不用叫我刁蛮公主了,我退位让贤,让给她好了,那个南宫允比我还蛮还刁呢!” “比你还蛮啊,那倒是奇了……”皇帝笑道。 杜云汐彻底抓狂,仰天长叹:“都欺负我……” —— 把杜云汐打发走,皇帝和杜云烈坐在软塌上闲暇地下着围棋。 皇帝手执白子,迟迟不肯落子,放在指间把玩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南宫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杜云烈端详着棋局,端起茶杯淡淡地抿了口茶,“皇兄,你说过不插手此事的。” 皇帝无奈地落子,顺带着叹口气道:“好,朕不管,不管……” 眼前的这位圣上没有了丝毫杀伐决断的帝王之气,眉宇之间尽显温和,现在的他,只是操心小弟终身大事的兄长而已。 他在杜云烈面前从来只论兄弟,不论君臣。 “皇后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为你挑选王妃,已经有些眉目了,择了不少王公大臣的嫡女,朕的弟弟可真有魅力,她们一听是麒王选妃,削尖了脑袋请父兄托关系想获得你的青睐。你腾出个日子来,多少见见吧……”皇帝的语气近乎是在恳求。 杜云烈却真就没给皇帝这个面子,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却是透着十二分的坚决:“不去,让皇后娘娘别费这个心思了。” 皇帝却并不以为忤,只叹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萱萱吗?” 杜云烈不答反问:“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皇兄忘记皇嫂了吗?” 皇帝一怔,重重地拍了一下几案:“放肆!” 杜云烈脸色这才变得恭敬了几分,正欲爬起来请罪,皇帝终究是不忍心,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用假惺惺地跟朕认错了,反正也是口不对心。朕懒得管你的闲事,纳妃一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杜云烈微微垂头,真心诚意地说了声:“多谢皇兄。” 抬头见皇帝的表情有些恹然,杜云烈心里不由涌上几分愧意,补充道:“大哥对小弟的心,小弟都知晓。除了纳妃一事,皇兄但凡有什么教诲,小弟一定听话。” 听杜云烈叫‘大哥’,而不是冷冰冰的‘皇兄’,皇帝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却是瞪他一眼,嗔道:“就知道说好话哄朕开心,你要真这么听话,上次朕为你和南宫允赐婚,你为何拒绝,硬逼着朕收回成命。” 杜云烈神色一凛,认真道:“皇兄冤枉小弟,小弟可没逼您收回成命,而是求你收回成命。我可是在养心殿外面跪了整整一下午呢。” 杜云烈的语气中夹杂着丝丝委屈,倒是把皇帝气笑了,“怎么,还委屈了你不成?” 杜云烈低下头,撇撇嘴道:“不敢。” 杜云烈又落下一子,叹口气道:“她不想嫁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 皇帝微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自己的宝贝弟弟是被姑娘拒绝了。 “难得啊难得,堂堂麒王殿下也有被别人拒绝的时候,这南宫允不俗啊……” “皇兄。”杜云烈一脸的黑线,这是亲哥吗,自己的弟弟颜面尽失,他竟然很开心? 皇帝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杜云烈道:“太有趣了,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丫头,朕再颁一道赐婚的旨意,让她跟了你就是了。” 杜云烈摇摇头:“我不想逼她。” 皇帝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从杜云烈的说话和态度可以判断出来,他对那南宫允是动了真心了,若是玩玩还可以,果真动了心,怕是不好办了…… “她不嫁你也好。否则,南宫家未免太锋芒毕露了些……”皇帝沉吟道。 杜云烈眼底寒光一闪:“皇兄的意思是,怕南宫家独大?” 皇帝点点头,“如今朝堂的局势你也清楚,三个国公府把持着朝政,南宫承霖是朕的人,有他在里面插科打诨,平衡着三方势力,还能勉强维持暂时的和平。南宫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不久还会再多一位驸马,若是连南宫允都嫁给你做了王妃,哪怕是个侧妃,南宫家怕是也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杜云烈沉思道:“皇兄所言极是。既然如此,臣弟的婚事还是再缓一缓。” 皇帝睨他一眼,就知道正中他下怀,“朕是真着急啊,你都快二十五岁了,却是连半个子嗣都没有,这叫我怎么跟死去的母妃交代?” 杜云烈淡淡道:“有些事情,急不得。皇兄只管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好多添几个弟弟妹妹,给宁儿做个伴儿。” “朕是在说你呢,你别拿宁儿做挡箭牌。”皇帝气瞪杜云烈。 见他垂头不语,皇帝不甘心道:“不然朕……” 杜云烈毫不客气地打断皇帝的话,抬眸道:“皇兄又要一意孤行,自作主张为臣弟随便娶一个侧妃回家吗,那些庸脂俗粉养在王府只是浪费粮食而已,皇兄什么时候见我进过她们的房间。” 皇帝彻底束手无策,“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杜云烈坚定地说:“我只要南宫允。不管多久,我都要把她娶进门。” 皇帝看着眼前的杜云烈,不由呆住了,多少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他却也不想怎么反对。 和南宫允不过一面之缘,皇帝也看得出来,这个南宫允绝非池中之物,日后是能匡助夫君干大事业的人,只是她性子太野,还需要好好磨炼一番。 皇帝轻抿茶水,看着棋盘淡淡地说了句,“也罢,只要是你想要的,朕才不管什么国公府,三足鼎立,朝堂政局,朕一定会尽其所能来满足你。” 第四十八章 军营一游 杜云烈起身告辞之时,皇后娘娘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驾临了。 “七弟怎么这么着急走,好歹留下来用午膳吧。” 皇后娘娘扬声说道,语气透着笑意,无限柔情。 皇后南宫氏,闺名南宫蝶,是南宫丞相的嫡长女。 她一身锦衣华服,上面绣着云霞纹饰,将本就美艳的面庞衬得更加妩媚了几分,一双凤眼微微挑着,透着机敏干练,顾盼神飞,一举一动尽显国母的高贵神气,甚是光彩照人。 杜云烈淡淡地看着南宫皇后,眉宇间有些怔愣,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们姐妹,也有几分相似呢。只是皇后的装束太过浓艳,看久了让人心生腻烦,倒是南宫允,更清新脱俗一些。 南宫蝶还是第一次见到杜云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里面仿佛有无限柔情,让她早已处变不惊的心肠登时飘荡起来,她姣好的面庞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女儿状的娇羞。 皇帝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冷地一笑。 杜云烈回过神来,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朝皇后轻轻点头,算是见了礼,“臣弟见过皇后。听闻皇后这几日为臣弟操劳婚事,很是辛苦,让您费心了。” 南宫蝶欣喜若狂,却是偷瞄了皇上一眼,强按住心中的激动,盈盈笑道:“不辛苦,这是咱们应该做的,不止是我,太后也一直在旁边把关呢,这次一定要给你物色一个贤妃。” 太后是先帝的贵妃——庄妃娘娘,正是杜云汐的生母,因着杜云烈的母妃殁得早,皇帝和杜云烈从小便将养在庄妃身边,待之如亲生。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登基之日尊庄贵妃为太后,无论是皇帝还是杜云烈,都很尊敬她,对杜云汐也是宠爱有加。 杜云烈的脸色却顿时清冷了几分,全然没有喜悦之色,淡淡道:“人选我已经有了,请皇后不用再费心挑选了。母后那边,我一会儿亲自过去说。” 南宫蝶的灿烂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愣在当场。 直到杜云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南宫蝶才回过神来,见皇上正挑着眉毛冷冷地打量着她,心神不由一凛,重新调整好情绪,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假意微笑,盈盈施礼:“皇上金安。” 皇帝没有理会她,摩挲着下巴盯着棋盘喃喃自语道:“这臭小子,明明走那一步便可以赢了朕,却偏偏绕这么一个大圈。” 南宫蝶自顾站直身子,坐上软塌轻笑道:“殿下一向是个心思重的。” “是吗?”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似真似假地说了一句:“你对小七倒是很了解。” 南宫蝶垂下眼睑,暗悔刚才在皇上面前没有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掩饰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王爷刚才说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王妃人选,不知是哪位王公大臣的千金?” “哦。”皇帝微微点头,淡淡道:“你应该不会陌生,小七看上了你的四妹,南宫允。” “什么?”这下饶是再故作淡静,南宫蝶也忍不住了,失声叫了出来。 皇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冷意十足。 —— 杜云烈没有食言,黎峰将军班师回朝的第三日,杜云烈就带南宫允去了禁卫军大营。 南宫允一身淡雅的白衣,衬得整个人清逸绝伦,她特意易容了一番,脸上颇显英气。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的易容术,不由感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老十的易容术怕是快要输给她了。 将士们风尘仆仆地从前线回来,休整了两日,疲乏的心也被家乡的气息挑得热乎起来。 黎峰将军是个兵痴,一回来就急着将这次打仗学到的作战技巧教给士兵们,这会儿便是在教武场练兵,杜云烈带着南宫允赶到的时候李牧将军、司徒将军都在。 几位将军见到杜云烈,忙上前行礼,目光落在南宫允身上,杜云烈引荐道:“这位是白玉先生,在兵法上颇有见解,我请他过来指点一二。” 既然是王爷亲自请回来的人,当然不是凡夫俗子,几位将军客气地对南宫允拱手见礼,见他年纪轻轻,气质若华,目光里很是有些赞赏,年轻有为啊。 南宫允背着手站在阶上看着声势浩荡的士兵们,被他们的雄浑气势震得心神直荡,看了好半响,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杜云烈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微小的动作,缓步走到她旁边,轻轻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南宫允淡淡道:“空有气势,杀伤力不够,就这样的水平,如何上阵杀敌?” 行军之人耳朵一向敏锐,黎峰将军听到南宫允的评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玉先生的意思,是说我的士兵不够勇猛吗?” 他刚刚打了胜仗回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最近听到的尽是褒奖之辞,听得多了,人难免会有些膨胀,如今听到南宫允的话顿时觉得火热的心被当头泼下一瓢凉水,如何能畅快? 南宫允不咸不淡地瞥了杜云烈一眼,没好气地问:“让说实话吗?” 杜云烈目光淡淡,“当然,军人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南宫允微微点头,望向瞪着他的黎峰将军,不急不慢地说:“黎将军不必动怒,想来也是士兵们刚刚打仗回来,杀敌的心收了大半,现在尽想着怎么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哪里还有心情训练御敌之术。白玉斗胆,请黎将军还是尽快给士兵们放假吧。” 南宫允这一番话说的黎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牧和司徒将军站在一旁看热闹,杜云烈却是轻轻摇头,这个允儿,从来不知道给别人留颜面,说话也忒直了些。 其实南宫允也没有说错,本来嘛,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回来,按理说应该休个年假的,可偏偏黎峰将军想要趁热打铁,将新学到的杀敌之术运用起来,这才延缓了放假日期。 士兵们皆是敢怒不敢言,每天苦哈哈地训练,看似气势如虹,其实都是游离的状态,只盼着赶快休假,可以回家见亲人。 杜云烈今日来就是为了与黎将军商议此事的,却没想到被南宫允抢了先。 南宫允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面对着众将士,心里顿生一个念头。 第四十九章 臭气相投 南宫允看着阶下身着铠甲、面色俊毅的众士兵,嘴角轻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这处军营是京城之外的禁卫军营,属杜云烈管制。 杜云烈这个王爷可不是徒有虚名,他手上把持着朝政和军政,是当之无愧的摄政王。 南宫允不知道的是,杜云烈还是一个军功累累的将军,皇帝初登基的前些年,黎国军力孱弱,敌国纷纷来犯,杜云烈亲自坐镇边关,以雷霆之势御敌千万,杀伐决绝。 如今杜云烈的名声依然响彻关外,只要一提起大将军王,敌国便闻风丧胆。 “将士们……”南宫允忽而粗着嗓子冲着阶下大喊一声,众士兵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高处的南宫允。 杜云烈眉眼一跳,心中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南宫允扬声问道。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而人群中有一人率先回答道:“为了保家卫国!” 又有一士兵答道:“为了父老乡亲们能过上好日子……” “为了活着……” “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南宫允重重地点点头,“你们说的都没错,我们今日之所以愿意奔赴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打仗,不再流离失所,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地过上平稳安康的日子。那我再问你们,你们现在打完了仗,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黎峰将军,谁也不敢轻易张口。 还是刚刚第一个开口说“保家卫国”的人乍着胆子问了句:“我们说出来有用吗?” 南宫允微微一笑:“麒王殿下在此,你们都是他的爱将,不妨大胆地把你们的内心想法说出来,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温润如玉的杜云烈身上,那人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我们想回家!” 全场静寂片刻,突然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吼声,一波接着一波:“王爷,我们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回家!回家!” 杜云烈的眼睛微微眯起,黎峰将军的脸色无比尴尬,另外两个将军的神色也不甚好看。 南宫允凑到杜云烈身边,眉眼绽放着狡黠的笑意:“王爷,这就是民意,不可违。” —— 好不容易安抚了众将士,回到营房之中,杜云烈神色有些清冷,嗔怪道:“我是请你来帮我的,不是让你来毁我的。” 南宫允赔上一个大大的小脸,笑嘻嘻地说:“王爷息怒,只是我看着那些神色疲累的士兵们,心里实在是心疼,不过是帮他们讨一份恩赏罢了。” 杜云烈瞪她一眼,“没看出来,你竟然会有恻隐之心?” 南宫允知道杜云烈是在排渲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些不妥,自己无官无名,兵是人家的,杜云烈自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瞎凑什么热闹啊,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不过,事情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不过是做了一回出头鸟而已。 杜云烈难得见她态度绵软,还想再嘲讽她两句,帘帐被人挑开,杜云汐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七哥,我听说有人在军营闹事啊,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杜云汐刚刚进了中帐,便看到营帐之内除了端坐在主位上喝茶的杜云烈之外,一侧的凳子上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她的宿敌——南宫允。 “又是你?”杜云汐的脸色忽地冷了下来,“怎么哪儿都有你?” 南宫允心道:我还想问呢。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吗? 心底却是有些惊讶,自己明明易容了啊,“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杜云汐冷哼一声:“这个世界上敢与我正面为敌的人不多,你是惟一一个,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再说,你以为当今天下会易容术的只有你南宫允一人吗?” 南宫允看向杜云烈,见他脸色平淡,心里却是瞬间明白,原来十哥也教过杜云汐啊。 看来她和这个公主殿下还是有几分臭气相投的。 —— 南宫允想要释放出善意,杜云汐可不会如她所想,冰冷的目光冷冷地扫向南宫允,不满地对杜云烈说:“七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杜云烈尚未开口,南宫允悠悠道:“公主殿下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杜云汐一声嗤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跟我比?我好歹也真的上战场杀过敌,一身武艺也不是白练的,比你这个绣花枕头强多了。” 南宫允抿唇一笑:“公主可知,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勇无谋,只能在前头领命卖命者;还有一种,则是在帐内运筹帷幄,指点乾坤者。” 杜云汐听出南宫允是在拐着弯骂她,不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第二种人?” 南宫允嫣然一笑:“真不好意思,被公主说中了,我偏偏就是第二种人。” 臭不要脸!杜云汐在心里狠狠地骂,只是良好的修养让她生生地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杜云烈一直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听她们两个人斗嘴,也是感慨,两个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谁也不肯让谁。 自己妹妹的性子,他是最知晓的,虽然娇纵了些,但本性纯真,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她与南宫允的性情在某些地方十分地相像,别看她们现在针尖对麦芒,可若是两个人都能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或许有朝一日,她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见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杜云烈这才适时地开口,犀利的语锋却是直指南宫允,道:“你也别只顾着空口说大话,请你来就是为本王出谋划策的,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通通说出来吧,也让安宁看看,你是怎么运筹帷幄的?” 南宫允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王爷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一些。这些军队是禁卫军,属于王爷的亲信,李牧将军手下的李家军还有司徒将军手下的五万兵马我都没瞧见,只看了冰山一角,就算找到问题也是以偏概全。不急,还有待观察呢。” 杜云烈微微点头,她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就候你佳音了。” 杜云汐气结,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待人冷清的七哥竟然会对南宫允的话唯命是从,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真是活见鬼了,这个南宫允有什么好儿啊? 第五十章 指点江山 千妃阁 褪去了戎装的南宫烨一身青色锦袍,金环束发,手执折扇,俨然一个翩翩公子哥。 一登千妃阁的大门便涌上来一群环肥燕瘦的美人儿,“将军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家都想死您了……” “是吗?”南宫烨轻轻一笑,上前挑起她的尖下巴,调笑道:“那爷我今晚去你房里,你可得好好伺候伺候老子……” 那女人娇羞地往他身上靠,伏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南宫烨哈哈大笑,抱起她就往楼上的雅间走去,引来后面一群女人的娇怨。 一进房间,南宫烨踢关了房门的一刹那便把女人抵在墙上,右手掐着脖子,刚才玩世不恭的身子立时变得杀气腾腾:“说!谁派你来的?” 女人被他的指力掐地喘不动气,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几个字:“我……主人……让我来的。” “你的主人是谁?”南宫烨的双眸在晦暗的光线中变得阴沉无比。 窗户吹来一阵轻盈的风声,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南宫烨的身后响起:“南宫将军好歹也是个力拔盖世的大丈夫,这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怕别人笑话吗?” 南宫烨神色一凛,猛然回过头去,见桌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噙着微微笑意抬眸看着他,只见他玉肌雪肤,面上清润似雪,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却并不阴柔,反而温润如玉,眉宇间气质若华,他的唇边浅笑如水,却让人不由心悸。 这个人,既陌生,又熟悉。 南宫烨手上一松,女人失去束缚,弯着身子轻咳了几声,看着白衣男子,正要上前施礼,白衣男子摆摆手,淡淡地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女人低眉敛目地轻施一礼,堪堪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南宫烨和白衣男子,南宫烨站着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半响,他开口,却还是带着几分犹疑和不确定:“你是?” “是我。”白衣男子目光中荡漾着暖暖的温情,口角噙着一丝温润的笑意。 “你还是回来了。” “我不该回来吗?” “为什么要回来?” “为了拿回本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为了言家一百五十三条人命,为了我的那些手足。” “你想复仇?这根本就不可能。” “既然我都能从地狱里爬出来,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可是,杜云轩已经死了。” “所以我现在是傅残阳,冰兰公子——傅、残、阳。” 南宫烨眼匝的肌肉一跳,见白衣男子的眸色似雪,整个人仿佛充盈着蒙蒙雾气。 —— 傍晚时分,余晖已尽,暮色四合。 军营一片寂静,中军帐外值岗的兵士和往来巡逻的哨兵络绎不绝地在营中绕来绕去。 营帐里,南宫允和杜云烈正在对弈,棋盘上厮杀得厉害,白子和黑子互不相让,紧紧撕咬着对方。棋子的主人却在闲聊着,嘴上叽里呱啦地说着,手上也是一刻不停。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兵权集中起来?”杜云烈的双眸在夜色幽光下闪动着。 南宫允落下一个黑子,道:“得兵力者得天下,王爷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皇上,王爷手下的兵也就是禁卫军的这十三个营,加起来不过十万余人,也就是说能真正为皇上所用的军队不过十万兵马,兵力都不集中,政权如何能集中?” “继续。”杜云烈仔细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南宫允轻轻一笑:“据我所知,李牧将军是孟国公府的门生,司徒将军是宁国公府的女婿,就连黎峰将军也是齐国公府的义子,他们手上的兵力就相当于三个国公府的兵力,我相信皇上当初刻意这样安排便是为了平衡三家的势力,谁都知道,三个国公府在朝堂分庭抗礼。” “可是皇上应该也发现了,这三足鼎力的朝局非但没有平衡起来,反而越来越动荡,朝野上下人人忙着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利益,有谁真的关心朝政?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我父亲,看似是一个中间人,可他也是孟国公府的女婿,所以满朝上下,没有谁是真心向着皇上的,除了王爷您。” 杜云烈沉吟片刻,手中的棋子抵在下巴,半天都没有落下,“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解决呢?” “兵权收归中央,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皇上有了兵权便有了资本,谁敢不听命?还需要天天去看那三只老狐狸的脸色吗?王爷的威望我这几天是领略了的,若是由您统帅全军,只要您爱兵如子,假以时日,他们一定会听命于你,忠心耿耿。” “而现在,每个将军手上的兵都被冠以将军自己的名讳,像是‘李家军’、‘黎家军’,我还听说有一次打仗,司徒将军直接在敌军的阵营上插上了‘司徒’的旗号,敌国的兵士只知司徒家,谁还记得黎国的国姓是‘杜’?” “这倒也无妨,哪怕是冠上再多的名讳,他们终究是朝廷的军队。”杜云烈落下一子。 南宫允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王爷啊,难道您没有听说过,什么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吗?这些兵士说白了也是些老百姓,老百姓的忠君意识只是忠于自己现有的主人,谁能给他们一口饱饭,他们就听谁的话,恐怕到时候,皇上的圣旨,也不一定管用吧。” 杜云烈眉毛轻蹙,指间的棋子不停地在翻动,沉吟不语,寻了个地方落下。 “哈哈,我赢了。”南宫允拍掌愉快地笑起来,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一颗地捡起。 杜云烈并没多在乎输赢,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南宫允,见她眸色轻盈,轻快无比,狡黠的笑意绽放在脸上,贯常的促狭、活泼。 她对世事看得倒是通透,便是这份指点江山的魄力恐怕满朝文武大臣也找不出几人,包括她那个城府极深的父亲大人。她说得倒也不完全正确,皇兄的心思有时候连他都捉摸不透,更是不敢妄议什么,只是,她提醒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看来有些事情,势必要提早做打算了。 第五十一章 酒逢知己 棋局一了,南宫允还没来得及借机敲诈杜云烈一笔,杜云烈就被军务缠上了。 南宫允自个儿待在营帐里,好生无趣。托着下巴自个儿跟自个儿下了一会儿棋,忽然闻到一股酒香。她嗅觉一向灵敏,登时坐起身子,跳下软塌,一边吸着鼻子顺着酒香往外走。 刚走出营帐,就与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撞了满怀,那士兵手里捧着一个酒坛,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在地上,吓得心脏都快跳停了,庆幸地说:“好险……” 南宫允认出他是杜云烈身边的一位副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坛酒,问道:“这从哪儿弄来的?” 那副将道:“弟兄们下午出了一趟公差,虎头山的匪患猖獗,王爷下令将其尽数剿灭,这些都是缴回来的物资,单是美酒,就整整三十坛呢,这些土匪也是真会享受……” 南宫允的双眸倏地亮了起来,三十坛的美酒佳酿呀,闻着酒香便知道这些都是上等的好酒,不喝岂不是可惜…… —— 漆黑的深夜,杜云汐正要就寝,忽然看到营长外掠过一道身影,在黑夜中一闪而过。 “谁?”杜云汐轻喝一声,披上衣服走出营帐,见不远处的拐角飘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刺探着什么。 杜云汐眉眼一跳,越看那人的背影越像南宫允,她想干什么? 杜云汐狐疑地跟上去,跟到角落的一处营帐,杜云汐看着里面细弱的火光,心中更是疑惑,这是放置杂物的地方,南宫允来这儿干什么? 总之没什么好事,杜云汐心道,小心翼翼地挑开营帐,顿时闻到酒香扑鼻。 南宫允弯着腰在做什么,杜云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要上前拍她的肩膀,结果几乎是眨眼间,自己的脖子上便抵上了一根银针,骇得她登时不敢稍动。 借着手中的小火苗,南宫允定睛一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银针取下,没好气地说:“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 杜云汐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是吓死她了好不好,小命刚刚差点就折在她手里了。 南宫允已经不再理她了,只蹲在地上好像在吸什么东西,杜云汐抬脚刚好踢到她的屁股,“喂,你干嘛呢?” 南宫允正喝得起劲,突然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脚,她猝不及防酒卡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有病啊,踢我干什么?”南宫允怒瞪着杜云汐,喝骂一声。 漫天的酒气,杜云汐眉毛一皱,恍然大悟:“哦!你居然偷喝酒!” 南宫允站起身子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气道:“你小点声行不行,就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杜云汐盯着摆在地上那一坛坛的酒,放低了声音道:“这不是今天下午剿匪带回来的酒吗,是要充公的。” 南宫允淡淡道:“反正这些酒也到不了老百姓的嘴里,说是充公,到时候还不是被那些当官的给分赃了,还不如进我的肚子呢。” 南宫允又蹲下用自己制作的简易吸管饮着酒,喝了半天,觉得自己一个人有点不合适,再说做坏事总要有人作伴才更好玩一些,便扭过头去眨眨眼睛问了一句:“你喝吗?” 杜云汐犹豫着摇摇头,“这样不好吧。” 南宫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哼道:“不喝算了,真扫兴。” 哎呀,这样不过瘾。 南宫允索性将酒坛子端了起来往嘴里痛快地灌着,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见她喝得如此豪迈,杜云汐顿觉豪气万涌,她本就是个爽快的性子,只是毕竟从小在宫中长大,繁琐的规矩还是免不了让她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收到束缚,可那也得看遇到的人是谁。 杜云汐从南宫允的手中夺过酒坛,也仰头痛饮了几大口,清冽的酒水溅在衣服上几滴,杜云汐却视而不见,擦了一下嘴巴,笑道:“好酒。” 南宫允的眉眼顿时笑得弯弯,“口是心非的家伙……” 南宫允又重新打开两坛酒,递给杜云汐一坛,自己捧着一坛,豪气万丈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这叫做不打不相识,我南宫允一向是一杯酒一个朋友,干了这坛酒,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好,你这个朋友,本公主认下了。”杜云汐倨傲道。 南宫允却是面色一沉,“既然是朋友,便是平等的。没有什么相府千金,也没有公主殿下,只有南宫允和杜云汐,若你不能放下你尊贵的公主身份,那我不可能跟你成为朋友。” 南宫允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杜云汐听得心潮澎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她说话。 她从小生长在皇宫,人人勾心斗角,虚与委蛇,她不知道谁对她是真心,谁对她是假意,便只能借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她的骄傲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让别人欺负,可遇到南宫允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一切伪装都可以在瞬间被瓦解掉。 这个南宫允,其实和她,蛮臭气相投的。 “好,是我说错了。我杜云汐,愿意和南宫允成为朋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这才对嘛!”南宫允爽朗地笑起来。 “干杯!”杜云汐笑道。 “不对,是干坛!”南宫允纠正她道。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畅快地笑了起来,一切的误会和不愉快随着四溢的酒香,都喝到了肚子里。 —— 深夜里,杜云烈还在灯下处理着紧急公务,文牍堆了厚厚的一摞,杜云烈手执朱笔,时不时地写上几笔。 “报!”帐外传来启奏声,杜云烈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地说了声:“进来。” 一士兵挑帘进来,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启禀王爷……” 杜云烈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那士兵,问道:“人在哪儿?” 杜云烈来到杂物间的时候,不由得气笑了出来,脸上的线条变得缓和了不少。 只见南宫允和杜云汐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手上还捧着酒坛,身边堆满了空酒坛,杜云烈目扫过去,见两人喝了足足有五六坛,难怪醉成这个样子。 南宫允脸色红晕得如同天边的晚霞,勉强睁开眼睛,醉眼惺忪地看着杜云烈,打了一个饱嗝。 杜云烈嫌弃地扇扇鼻子,听南宫允嘟囔道:“不是我们偷喝酒,我们没有多喝,就是尝尝,尝尝而已……” 杜云烈心道:还尝尝,而已。 你们都快把本王的酒全喝光了,这是御赐的贡酒,剿匪缴来的酒放在旁边一个营帐里呢。 第五十二章 冰兰公子 醉生阁 自从在军营发生了醉酒一事,南宫允和杜云汐便都被禁足在家,刑满释放当天,两人就约在了醉生阁见面。 一见面,本来还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再大打出手的赵翊惊讶地看到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一起畅聊着,痛斥、控诉着杜云烈的不是。 那亲密无间的样子让赵翊以为自己眼瞎,不过几天没见,她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女人果真是善变,前一刻还是针尖对麦芒的敌人,下一秒便可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听说京城最近横空出世了一座宅邸,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庄,还要举办什么英雄大会,推选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此事你们知道吗?”杜云汐虽然在宫里,却也是有所耳闻。 赵翊见自己终于能插上话,感动地都快哭了,忙道:“这件事在天下都传遍了,无人不知,不止是盛京,中原武林、云南木府、秦淮一带的英雄豪杰们都陆陆续续地赶来了,就为了参加那天下第一的英雄大会,没看咱们酒楼都人满为患了?” 赵翊的嘴角都要笑咧了,可见又是逮着机会赚了不少,南宫允本来想讽刺他两句,后来一想毕竟这酒楼也有自己的一半,能赚钱当然是好事。 杜云汐却是撇嘴损道:“俗!” 赵翊咧嘴一笑:“生意人嘛,俗气生财。” 南宫允看向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莞尔,问道:“看来想当天下第一的人比比皆是啊。” 杜云汐摇头皱眉道:“就为了图一个天下第一的虚无名号,有意义吗?” 赵翊道:“哎,这次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只要你能在英雄大会上拔得头筹,取得天下第一的名号,除了可以名声大噪,在武林占得一席之地,还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座上宾,平日可以继续闯荡江湖,只要每个月去庄里住两日,报个到便有月银可以领,何乐而不为呢?” 南宫允微微点头,不由生出几分好奇,问道:“英雄大会可不是人人都能举办的,那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应该也是个大人物吧。” 赵翊神秘地一笑,故作玄虚地问,“你们可否听说过灵霄阁?”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翊正中下怀,像说书人一样眉飞色舞地讲说起来,“这个灵霄阁是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组织,听说他们每个人都心怀绝技,藏匿在江湖的各个角落,归一人统领。这灵霄阁阁主更是一个不俗之人,听说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说他是谪仙下凡,貌若潘安,江湖人称冰兰公子。” 南宫允眉睫一跳,心道:“谪仙吗,她倒是见过一个……” “还有呢还有呢……”杜云汐听得有趣,急切地吵着赵翊再跟她多说点。 “传说他文武双全,手上一把金折扇可以扫敌万千,还有啊……”赵翊是越说越起劲,可是一口一个传说弄得南宫允的心开始躁动不安了,传说什么啊传说,去亲眼瞧瞧不就知道了。 —— 一缕夜风吹来,晚间的空气十分清凉。 南宫允带着盛夏从相府的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刚蹑手蹑脚地站直身子,眼前突然出现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杜云汐带着子衿等候在门口。 南宫允轻轻一笑:“果然准时,走,先离开这儿。” 四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 十里御街依然灯火通明,两侧的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点缀出一个明亮的世界。 南宫允一身素白的锦袍,头发用玉带束起,面如冠玉,一派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的模样。 杜云汐也是如此,两个人默契地易了容,潇洒地走在前方,手里轻轻摇着折扇,倒是她们身后的子衿和盛夏,一脸的惶惑与忐忑,心里怨念着跟着这样好事的主子每天都得跟着提心吊胆地过活。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杜云汐悠悠感慨道,轻轻叹口气。 南宫允轻笑,难得看她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道:“你也不必如此忧国忧民,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还有心情出来消遣,这便说明至少在国内,是太平的,足矣。” “你说的是。”杜云汐点点头:“或许是见到了风霜,便总是觉得心有余悸,更加觉得这样的太平日子来之不易。” 南宫允高深莫测地一笑,阔步向前走去,未走几步,便听见河岸边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默契地一笑:来了。 —— 她们打听到今晚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将会在淮江岸边宴请各路武林人士,提前跟大家打打照面,便想过来看看,传说中的冰兰公子,究竟是各方神圣? 这淮江一直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处,吟诗作对、举杯邀月,几乎汇聚了黎国所有的公子哥儿。 南宫允和杜云汐挤进人群,看到整条江道都被天下第一庄包了下来,一艘艘豪华船舱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岸边,华彩琉璃,围观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语气中全是对天下第一庄的崇敬和赞叹。 “这个天下第一庄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是啊是啊,听说今晚冰兰公子豪掷千金,包了整整一条江供各位武林人士消遣娱乐,更是压了极大的彩头,若是谁能解开那九连环,冰兰公子愿意将手中的‘金匮医书’拱手相让……” “‘金匮医书’可是已经失传的奇书啊,这冰兰公子真够神通广大的……” 南宫允灵动的双眸亮如晨星,晶莹如冰,“‘金匮医书’,听起来蛮厉害的样子……” 杜云汐的兴致也被挑起,朝南宫允一仰头:“走,上船去瞧瞧?” “好啊。”南宫允抿唇一笑。 这个“金匮医书”,她要定了。九连环,九连环…… 南宫允思索着,却见杜云汐已经轻点足尖,盈盈一跃跳上了甲板,嚷道:“冰兰公子何在?” 南宫允脚下一个趔趄,嘴角也是一抽抽,哎呦喂,我亲爱的公主殿下,您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吗? 第五十三章 千金一诺 南宫允稳稳地迈着步子跃上桥栏,船上文人墨客正在吟诗作对,一见新跳上来两位俊逸非凡的公子哥,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不知来者何人。 南宫允一句废话都没有,走到甲板上用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挑,便把挂在竹竿上的彩头取了下来,围观的百姓登时高呼起来,等了一晚上,终于有人来踢馆了。 船上立刻鸦雀无声,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金匮医书’是稀世珍宝,人人都想收入囊中,却并不是唾手可得的简单之物。这位少年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当真能解开这全天下都为之一筹莫展的九连环? 杜云汐见南宫允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下不由得意,打开折扇掩面悄悄地问南宫允:“哎,这九连环你会解对吧,我可不会啊。” 南宫允白她一眼,低声道:“那你急着上来做什么?” 杜云汐嘿嘿一笑:“凑热闹嘛,难道你不想见见那传说中的冰兰公子究竟什么模样?” 南宫允警告性地提醒道:“别忘了你是要做我嫂子的人,没成亲的就忙着红杏出墙,不怕我大哥悔婚啊。” 杜云汐一瞪眼,“他敢!弄不死他我……” 两个人窃窃私语,全然没把船上的人放在眼里,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秀才走上前来,问道:“敢问来者何人,目的为何?” 南宫允和杜云汐默契地站直身子,拱拱手道:“在下白玉,这位是我的兄弟黑木,我们自江浙一带赶来参加英雄大会,听闻天下第一庄庄主今晚在此设宴,便来瞧瞧热闹。” 南宫允的一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凑热闹是真的,至于这身份和生源都是假的。 杜云汐在旁边听着鼻子都气歪了,凭什么你是白玉,我就得是黑木。 又是慕名而来的无名小子,众人顿时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低下头去继续舞文弄墨。 南宫允凌眉一挑,提扇一指,将手中装有九连环的彩色球放在手上,傲气凌人:“冰兰公子何在,不是说只要解开这九连环,就能得到‘金匮医书’吗?” 众人因着南宫允这一番狂傲的话登时又抬起头来,面面相觑,见他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一个身着青袍的清秀少年从船内迈步走出,对众人拱拱手,笑着对南宫允说:“公子就在船内,只是公子正在会客,抽不开身,公子说了,除非阁下能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这九连环,否则恐怕公子不能相见。” “你家主子架子还蛮大的嘛,他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杜云汐鲜少受到如此怠慢,公主的骄傲让她登时恼怒起来,差点吐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南宫允一把拉住她,瞪了她一眼,杜云汐恍悟过来,赶紧闭上嘴。 南宫允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没有丝毫恼意,“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既然如此,我就先解开便是了。” —— 南宫允走进船舱,将彩球放在桌子上,岸边的百姓看不到船内的场景,伸直了脖子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九连环到底是什么模样,船内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个探着头往这儿看过来,愈凑愈近,不知不觉地便在南宫允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南宫允轻轻挑开彩球,里面盛放着一个精致的木质长盒,光是看着这个价值不菲的盒子,她心里便升起一股好胜心,跃跃欲试起来。 盒子啪地打开,只见里面盛放着一个晶莹透亮的玉制连环,像一个麻花一样层层缠绕在一起,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缺口,南宫允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果真是九个环交缠在一起,绽放着轻盈的光芒。 “哇,这怎么解啊?”杜云汐在旁边看着直蹙眉,失声叫出来。 南宫允却只是淡笑着看着那九连环,问旁边那个青衣少年,问道:“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解开就行了吗?” “是的。我家主子说了,为了以示歉意,若是公子能在一炷香之内将这九连环解开,我家主子愿意以灵霄阁阁主的身份允您一个诺言。”小莫淡笑着说。 此话一出,满座一片哗然。 谁人不知,灵霄阁阁主最重承诺,一个诺言可值千金。 众人惊讶地看着南宫允处变不惊的一张淡定的脸,仿佛对冰兰公子的千金一诺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对他的印象不自觉地便提高了许多,这人气质不凡,想来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行走江湖之人,隐姓埋名的太多了,也许这个白玉也是一个大人物呢。 南宫允捧起盒子,淡淡一笑,盖上盖子,众人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难道解不开,放弃了? 南宫允的眼底滑过一丝锋利的光芒,将盒子高高举在空中,众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她手上一松,手中的盒子直直地坠在地上,盒子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玉碎的声音。 众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竟然,他竟然生生地把九连环给摔了? 小莫的嘴角却是掠过一丝轻轻的笑意,果然被公子猜中了,她一定会使用蛮力。 南宫允一脸淡然地将盒子从地上捡起来,打开亮相给众人,淡淡地说道:“喏,解开了。” 众人凑上前去看,见那本来浑然一体的玉果然碎成了九段,只是再也不是原来的完璧,登时不约而同地捂着胸口,大呼肉疼。 杜云汐站在旁边也惊呆了,她倒是不心疼这玉,她只是觉得自己果真笨得可以,这样简单而粗暴的方法,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 听着小莫的禀告,傅残阳眼波轻动,嘴角挂着淡若的微笑,拿起茶几上的青花茶壶给对面的客人又添了一杯茶,轻笑道:“我说吧,那两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对面的人冷峻的面容犹如万年冰窖,从牙缝里冷哼出一句,“丢人现眼。” 傅残阳温润一笑,朝小莫吩咐道:“把人请进来吧。” 小莫恭敬地躬身应是,退后两步挑帘出去。 “二位公子,阁主有请。”小莫再次走过来,礼貌地对南宫允和杜云汐欠身,俨然是奉为上宾的架势,可见冰兰公子已经承认南宫允刚才的举动了。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出来,大功告成了。 第五十四章 英雄大会 南宫允和杜云汐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挑帘进了舱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白衣男子,干净而脱俗,眉若弦月眸若深潭,眼睛淬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们。 南宫允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傅残阳对着她温润一笑,只这一笑,便让南宫允三魂丢了气魄。 人家只道“红颜祸水”,今天她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蓝颜祸水”。 再叹一声,他长得也太美了…… 南宫允还没从花痴的痴傻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耳边传来杜云汐的一声惊叫:“南宫烨,你怎么会在这儿?” 南宫允登时反应过来,目光堪堪从傅残阳身上转到别处,可不是吗,坐在傅残阳对面的正是自家大哥——南宫烨是也。 南宫烨正冷冷地瞪着她们,仿佛她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两位姑娘请坐。”傅残阳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讪讪,原来人家早就认出自己是女的了。 真是尴尬。 榻上一共有四个软垫,南宫允自动地就坐到了傅残阳身边,大方地把南宫烨身边的位子让给了杜云汐,杜云汐撇撇嘴,暗骂南宫允不仗义,认命地坐到南宫烨身边,屁股刚坐稳,额头上便挨了一个狠狠的爆栗,杜云汐一声惨呼,疼得呲牙咧嘴,扭头狠狠地瞪着南宫烨。 南宫烨冷哼一声,教训道:“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出来惹是生非,丢人现眼。信不信我跟皇上请旨,让你出嫁之前便一直呆在宫中,不准出来?” 杜云汐心中大急,不甘示弱地反驳道:“谁丢人现眼了?谁规定成亲之前就得老老实实在闺房里呆着?” 南宫烨板起脸,严肃地说“我规定的,出嫁从夫的道理懂不懂?” “古板。”“迂腐。”杜云汐和南宫允异口同声地小声嘟囔。 南宫烨刀锋一样冰冷的眼神冷冷地射向南宫允,南宫允吐吐舌头,不再多说,免得引火烧身。 傅残阳只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为三人添茶,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无比安静优雅。 南宫允望向他的眼睛晶晶亮亮,色女的本性表露无遗,若是在现代,依她的性子,像傅残阳这种旷古今世罕见的花美男,一定逃不过她的魔掌,只是现在,便只有看着眼馋的份儿了。 “南宫姑娘,南宫姑娘……”傅残阳将修长的手在南宫允眼前轻轻一晃。 南宫允回过神来,瞥到对面南宫烨鄙夷的眼神和杜云汐幸灾乐祸的眼神,微垂下眼睑静默了几分,才把心里的那份悸动慢慢平复下来,淡然一笑:“敢问阁主,尊姓大名?” “在下,傅残阳。”傅残阳挑眉,薄唇轻启,微微一笑。 南宫允报以微笑:“怜晚秀,惜残阳,情知枉断肠。公子的名字,太过萧瑟了。小女子南宫允,见过残阳公子。” 南宫允微微颔首,执了一礼,女儿态十足。 南宫烨看在眼里,剑眉一挑,眸子也冷厉起来。 傅残阳还了一礼,轻笑道:“姑娘解开了我的九连环,按照原先的说法,我会将‘金匮医书’送与姑娘,还有一个承诺,只要不触及国法,不伤人性命,不有悖纲常,傅某一定尽己所能,兑现诺言。” 南宫允轻轻一笑,也不客气,“那就谢过傅公子了。” 傅残阳轻招手,小莫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傅残阳,傅残阳接过,往南宫允面前一推,“请。” 南宫允咧嘴一笑,这才是她最想要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南宫允打开盒子,杜云汐好奇地凑过脑袋去看,见盒子中装的只是一本普通的医书,不由大失所望,“什么呀,还以为是什么金书,很普通嘛……” 南宫允白她一眼,“你懂什么,真正贵重的东西往往都是朴实无华的,重要的是内在,好吗?” 南宫允对这本‘金匮医书’爱不释手,脸上的笑意都弥漫到了耳朵根。 “还有傅某的一个承诺,姑娘尽情吩咐。”傅残阳淡淡道。 南宫允皱眉认真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要许什么愿望。 钱嘛,自从坑上赵翊这个京城第一首富,她已经成功脱贫了;名嘛,也没什么好出的,前世的风头已经出的足够,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只想要低调做人,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名和利她都不在乎了,自然也没什么好奢望的。 “我暂时还想不到,日后有需要再求助公子,如何?”南宫允自然也不会轻易便宜了傅残阳,心道:放心吧,以后一定有你出血的机会。 傅残阳淡淡一笑,从善如流,“好。” —— 天色已晚,再不回府便要宵禁了,南宫烨起身告辞,南宫允和杜云汐自然跟着站了起来。 傅残阳亦站起身,和南宫允站在一起,竟有种相得益彰的合契。 傅残阳竟无一丝推却地将南宫允三人送出船,所经之处,众人的目光都是崇拜和尊敬的。 有些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傅残阳,顿觉高山仰止,名不虚传。 无论是灵霄阁阁主还是天下第一庄庄主,这两个身份在江湖上都是举足轻重,令人不敢小觑。 南宫允看着目不斜视,始终温文尔雅的傅残阳,心中也啧啧称奇,但看这满船上的能人异士,也暗暗心惊,不知在座有多少人为他所用,那这傅残阳在江湖上岂不是叱咤风云? 到了甲板上,傅残阳淡笑着邀请南宫允和杜云汐无事便可去他的天下第一庄饮茶闲坐。 南宫允只当他是客气,敷衍地应着,傅残阳招招手,叫道:“小莫。” 小莫从怀里掏出两份请柬,奉给傅残阳,傅残阳接过来又递到南宫允和杜云汐手中,两个人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红纸上写着的黑字,都是大吃一惊。 傅残阳一笑:“残阳想邀请两位参加英雄大会,不知两位可否赏脸?” 第五十五章 欺负小孩 清晨时分,南宫允眺望着远方泛着鱼肚白的太阳,唇边荡起一丝笑意,用衣袖轻轻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将身后的竹篓往肩上拖了拖,脚步轻快地下了山。 进了竹屋,南宫允轻轻放下竹篓,怕吵醒了熟睡的师父,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一下喉咙,却听见细微的翻书声。 南宫允疑惑地转到内屋,结果惊讶地看到秦素素还在挑灯翻看着她昨夜连夜送过来的那本“金匮医书”,叫道:“师父,您不会一夜都没睡吧?” 秦素素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抬头,只自顾翻看着,南宫允凑上前几步,见她手中的医书只剩下几页了,更加肯定这本医书的价值,连师父这样的大大夫都视若珍宝,爱不释手。 秦素素终于看完了,一停下来,久坐的身子顿时觉得僵硬了,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肩膀。 南宫允见状,忙上前乖巧地给师父按摩,她自创的一套按摩大法连一向挑剔的妈妈都受用无比,秦素素颇为享受地阖目闭目养神着。 直到整个身子的经脉都活络起来,南宫允也觉得手指开始发酸了,秦素素拉过她的手:“行了,别按了。” 南宫允规矩地给秦素素请了早安,秦素素拉她在身旁坐下,修长白皙的手按在医书上,感慨道:“这是个宝贝啊,简直是部旷世奇书。” “是吗?”南宫允不由大喜,觉得自己真的是挖到宝了,问道:“那这医书里有记载什么良方可以治师父的病吗?” 秦素素一怔,这孩子,竟然一直记挂着她的病。 秦素素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发,叹一声:“傻孩子,师父的病,治不好的。” “为什么?”南宫允不甘心地问。 秦素素凄凉一笑:“我的病是心病,又岂是药物能够治得好的,我之所以不治,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惨痛的过去。若是哪天,心病祛除了,身上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师父啊……”南宫允劝道:“一码归一码,身上遭罪难受的还是您自个儿不是,您的心病早晚有得治,允儿答应您,有朝一日定把您这心病去了。” 秦素素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底一片温暖,多少年了,没有人关心过她,她也早就关上了自己的心房,不接受任何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关心,却偏偏遇到了南宫允。 秦素素的目光落在医书上,嘴角浮起淡淡笑意,“倒是也有个意外收获,这医书倒是记载了不少接骨换骨之法,麒王爷的右臂应该有的救。” “是吗?”南宫允眼前豁然一亮,喜出望外。 秦素素突然问道:“听说大少爷要迎娶安宁公主了?” 南宫允不知秦素素为何会问起这个,对于府中之事,她一向是漠不关心的啊。 “是的。婚期定在三月下旬,算起来不足十日了,府里上下忙得四脚朝天,大夫人也没功夫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日子倒是清闲了不少。”南宫允淡淡道。 秦素素睨她一眼:“自从你抗婚的消息传开,满朝上下谁还敢找你的麻烦啊。都说南宫四小姐连皇上、麒王爷的面子都不给,是个难对付的,可偏偏皇上和王爷都护着你,谁也不敢妄自评论什么,更不敢找你的麻烦。” 南宫允撇撇嘴不说话,别人的想法,她哪里管得了。 秦素素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大少爷就要成亲了,若是我的儿子还在,恐怕也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吧……” 南宫允听得感伤,眼皮却是轻轻一跳,不知为何,秦素素的这一句话像是在她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颗小石子,微微荡起涟漪,一股莫名的异样感觉涌上心头。 —— 麒王府 南宫允捧着得来不易的“金匮医书”兴冲冲地去王府找杜云烈,一踏进他所住的灵霄阁,没看见杜云烈,倒是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桃树下扎马步,姿势很是稳健。 南宫允好奇地走上前去,一看那少年,眼前豁然一亮,一只咸手捏上他的脸颊,惊叹道:“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好可爱啊……” 少年被她调戏地脸色绯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想打下她的手,却奈何不敢稍动,勉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辛苦极了。 “拿开你的脏手,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碰小爷的脸。”少年神态倨傲,怒目圆睁。 “嗬,你这小孩看着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姐姐我是看你可爱,捏捏你脸怎么了,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让人看,你这人真有意思……”南宫允继续打趣他。 少年心里的满腔怒火登时喷发出来,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子一掌打过去,南宫允敏捷地一躲,惊道:“你这娃娃,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样可不可爱了啊……” “闭嘴!”少年大怒,抬手又是一掌。 “宁儿住手。”淡淡的一声轻喝,杜云烈负手立在门侧,俊朗清逸。 杜祈宁的掌立时收回来,战战兢兢地恢复了原先的马步姿势,口中请责道:“宁儿知错,皇叔重责。” “再蹲一个时辰。”杜云烈的语气冷冷的。 “是。”杜祈宁心里暗自叫苦,狠狠地刮了南宫允一眼,眸中的哀怨清楚:都是你害得。 南宫允本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真的害他受罚了,虽然不知道这小孩和杜云烈是什么关系,却还是赔笑着求情道:“王爷息怒,都是我不好,您就别罚他了。” 杜云烈不领她的情,淡淡地问了声:“你来做什么?” 南宫允扬了扬手中的医书,愉悦地笑道:“来给王爷送礼啊,王爷,您的右臂,有救了。” 杜云烈望向她的眼睛倏地一亮,湛亮的眸子锁在脸上。 南宫允喋喋不休了半响,总算是说明白了要如何医治杜云烈的右臂,杜云烈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南宫允满意地接过来,轻轻地嘬着,站起身子望向院外站得摇摇晃晃少年,好奇地问道:“这小孩谁啊,你儿子吗?” 杜云烈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咬牙启齿地说了一句:“我侄儿。” “哦。”南宫允淡淡点头,突然顿住,回过头去看杜云烈,“你侄儿,那不就是皇上的儿子,这小孩是皇、皇子啊?” 杜云烈也淡淡地“嗯”了一声,补充道:“是太子。” 南宫允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一大群乌鸦飞过,也就是说,她刚才不小心欺负了太子啊? 第五十六章 一记耳光 杜祈宁的身子不听使唤地哆嗦着,脸上冰寒一片,本就蹲得辛苦,身边还有一个麻雀不停地在吵吵,真的是烦死了! 南宫允殷勤地掏出手帕来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问道:“太子殿下,你累不累啊,要不坐下歇会儿吧?” “太子殿下,你渴吗,我给你倒杯茶润润嗓子如何?” “太子殿下,刚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吧就是看你长的太可爱了知道吧……” 好烦啊!!! 杜祈宁几乎忍不住要蹦起来,可是眼神触碰到坐在里屋里那个威严的身影,还是忍住了,用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狠狠地瞪向南宫允,咬牙切齿地说:“不用你提醒本殿下是太子。” “哦,不叫你太子,那我叫你什么呢,叫你宁儿?”南宫允认真地问。 杜祈宁一瞪眼,“你敢!” 南宫允心里暗骂:这小孩子真不可爱,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南宫允用手中的大蒲扇呼呼地给杜祈宁扇风,杜祈宁只觉得自己的一侧脸都快被她扇歪了,没好气地低声道:“大姐呀,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帮我求求情,让我皇叔饶了我不就万事大吉了?” 南宫允闻言一愣,重重地点点头,有道理,豪气地一扬脖子:“等着。” 屁颠屁颠地回到杜云烈身边,南宫允轻了轻嗓子,斟酌着措辞,正要开口。 “求情的话就不必说了。”杜云烈先发制人,南宫允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差点没被噎死。 杜云烈看着院中蹲得满头大汗的少年,喝了一口茶,轻轻道:“你可知我为什么罚他?”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心里却是碎碎念,还不是你这当叔叔的欺负人? “他在一个月之内气跑了九个师傅,今天又把仅剩的一个武术师傅赶出了宫,怕皇上责罚他,自个儿从宫里跑了出来,你说说,我不该罚他吗?”杜云烈蹙眉道。 南宫允一个硕大的白眼翻过去,不平道:“就为这么点小事,您就罚他,太没道理了吧……” 其实她是想说太没人性的,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还是小心措辞吧。 杜云烈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板着脸道:“这还算是小事?” 南宫允简直无语,这如果算是大事,那她早就被妈妈打死了。 这种把师傅气跑的事情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从小到大,她不知换了多少个师傅,没本事的师傅教不了她,有本事的师傅都争着抢着把她收入门下做关门弟子,还得看她心情如何,跟那师傅对不对脾气,否则免谈。 她不由同情起挨罚的杜祈宁,生在这么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委屈你了。 南宫允并不是不“尊师重道”,从她对秦素素的态度由不屑到尊敬就能看得出来,南宫允只敬服那些有真本事的人,在她看来,所谓的“尊师重道”,首先是师傅得身怀绝技,有让人尊重的资本,否则如何配当别人的师父呢,不怕误人子弟吗? “王爷,我说句公道话,那些能被气跑的师傅要么软弱、要么胆小、要么无能,要是真有真材实料,真有旷世奇才,咱们太子殿下能不敬服吗?” 南宫允道:“所有当务之急,不是在这罚太子,而是得找到一个天纵奇才的帝师。太子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他从小的教育一定要正统,更要严格,若是再任由那些酒囊饭袋的师傅教下去,咱黎国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杜云烈简直要佩服南宫允这三寸不烂之舌了,苦笑道:“你永远歪理一箩筐……” “什么叫歪理?这可是我毕生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南宫允一本正经地说,杜云烈摇头直叹,不晓得南宫允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南宫允正在得意之际,杜云烈望向窗台的沙漏,轻轻道:“刚好时间到了,你让他起来吧。” 南宫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脸黑线地看着杜云烈。 他是不是早就算好时间了…… 合着我刚才那一堆话都是白说啊…… 阴险啊阴险…… —— 从王府回来,南宫允刚绕过影壁,迎面便撞上南宫香和南宫玉。 已经好久没跟她们打过照面了,南宫允对不喜欢的人一向的原则就是避而远之,眼不见为净,如今面对面地碰上也不想与她们多说一句话,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二姐、三姐。” 南宫允不等她们回应,拔腿就走,南宫香和南宫玉却不肯轻易放她走。 “四妹这是从哪儿回来啊,又是麒王府吧?”南宫香讥讽道。 南宫允挑眉看着她,心里十分不耐,“怎么,二姐有意见?” 南宫香嘲弄地一笑:“我能有什么意见啊,只是想给妹妹一个忠告,毕竟还没嫁人呢,你这三天两头地往麒王府跑,别人会说闲话的。” 南宫允心里冷笑道,哪有什么别人,说闲话的恐怕就是你们两姐妹吧。 “闲话,谁会说闲话啊?”南宫允故作惊讶道。 南宫玉在旁边夸张道:“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相府的四小姐不知廉耻,天天往王府里窜,打着给王爷治病的旗号,其实还不是想攀上麒王爷这个高枝,成为他的侧妃?” 南宫允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觉得又是荒谬又是可气,她要如何是她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干系,她又没有妨碍到她们,为什么要受此非议。 当然,南宫允知道哪怕是流言蜚语刮地再狠,眼前这两个人绝不介意再扇上两道风。 南宫允故作为难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南宫香和南宫玉,道:“两位姐姐,实不相瞒,允儿也是没有办法。王爷天天哄着求着我去为他治病,说是太医开的药他吃不惯,就能喝的下去我开的药。你们以为我愿意天天被人说闲话吗,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南宫香和南宫玉被南宫允的一番话气得正欲跳脚,便听到一记冷冷的喝骂:“不知羞耻。” 南宫允转过身去,刚看清楚来人,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扇倒在地,南宫允捂着脸颊抬头望过去,打她的正是她的好大哥,南宫烨! 第五十七章 公主发威 南宫香和南宫玉看着被扇倒在地的南宫允,心里大呼痛快,觉得大哥好威武。 “你疯了?”杜云汐没想到南宫烨竟会对南宫允动手,都没来得及拦住他,心里又气又急,猛地推了他一把,赶紧上前将南宫允扶起来。 南宫允只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肯定是肿了。 南宫烨是行伍之人,一掌下去能劈裂三块砖头,手上没轻没重的,可怜南宫允,冷不丁地挨了他这一记耳光,唇角立时硌破了,流出一丝鲜血。 南宫允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冽的双眸挑起冷冷地看向南宫烨,质问道:“大哥教训我,总要有个原因吧,可是小妹说错了什么?” 南宫烨面色冷峻,“你刚刚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这些不知羞耻的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 南宫允冷冷一笑,一口一个“不知羞耻”,他以为他是谁,还真把自己当大哥了? “大哥别生气……”南宫玉笑吟吟地迎上去,道:“四妹不过是一时激愤说错了话而已,您教训教训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告诉父亲母亲,否则她一定会受罚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呢?” 呵,好一个自家姐妹,自家姐妹就是这样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 杜云汐站在南宫允旁边,看着南宫香笑靥如花的一张脸,不由觉得恶心。 她在宫中自小到大见惯了这样的嘴脸,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伪善做作,没想到这相府也不是什么安生的地方,明明是她们两姐妹挑起的事端,现在却在这里装好人。 南宫玉也在旁边添油加醋,“是啊,大哥,四妹毕竟从小没有跟在母亲身边,教养上难免有些疏漏,不比我们……” 南宫允的眼睛瞬间闪过一道寒光,正欲发作,杜云汐怕她再冲动,暗自掐了她一下,向前两步盈盈笑道:“三小姐端的是好教养,那为何见到本公主,也不行礼啊?” 南宫玉登时愣住,不知为何公主会突然发作她,看了看一脸冷峻的大哥,又看了看南宫香,求救的意味分明。 南宫香忙走过去,上前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赔笑道:“公主说笑了,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就不必拘礼了吧?” 杜云汐冷冷地将手撤回,道:“是要成为一家人了,不过尊卑有别,我一来是公主,二来是你们未来大嫂,见到我不行礼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南宫香和南宫玉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讪讪地看向南宫烨,南宫烨开口道:“公主,别闹。” 杜云汐嘲讽一笑:“哦,是我在闹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闹了?我一没打人二没杀人的,只是想让两位小姐给我行了礼,这也不行吗?那我实在是不太懂你们南宫家的规矩了,合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南宫烨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他知道杜云汐的公主脾气又上来了,这是在怨怪他刚才动手打了南宫允呢,南宫烨冷眼瞧过去,见南宫允姣好的面容上指痕分明,心中也有几分懊悔,女儿家家的,最是注重脸面,他不该打她脸的。 可惜南宫允听不见他心中的懊悔,哪怕听见了,今日他给她的委屈,她也不会原谅他。 “给公主行礼。”南宫烨无奈,只好冷冰冰地对南宫香和南宫玉下命令。 南宫香和南宫玉顿时觉得委屈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南宫香还算是识大体,正欲屈膝就听到南宫玉小声嘟囔道:“摆什么公主架子啊,南宫允也没行礼啊……” 杜云汐听得清清楚楚,眼底寒光一现,这可就怨不得她了。 只听一记清脆的耳光声,杜云汐扬起手掌重重地掴上南宫玉的脸,南宫玉猝不及防地往地上倒去,顺带着把南宫香也摔倒了地上,无比狼狈。 “云汐!”南宫烨一看场面难看了起来,出口呵斥道。 杜云汐只冷冷地瞪他一眼,转而指着南宫玉姐妹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公主面前耀武扬威、委屈不满的,我告诉你,让你行礼都算是看得起你,若是惹我不高兴了,以后在这相府,你见到我便只能跪着,我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南宫香和南宫玉被杜云汐的霸气骄横吓得连连应是,从地上爬将起来诺诺应错:“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杜云汐看着她们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些,又道:“我告诉你们,允儿是我的朋友,自然不用跟我行礼,这也只是她的特权,你们无福消受。总之,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她,否则,本公主一定会为她出气的。今天的事只是一个警告,你们可千万给我记住了,滚吧!” 南宫香和南宫玉万般不甘心,也怎么也不敢顶撞公主,屁滚尿流地跑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杜云汐看着她们忙不迭跑路的背影,鄙夷地啐了一口。 南宫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杜云汐给她出气,心中颇为感动。 她知道杜云汐嫁到相府也是真心想做一个贤妻,与府里的人和睦相处,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便注定了杜云汐嫁过来之后的日子也安生不到哪里去了。 “允儿你没事吧,脸还疼吗?你哥哥这个杀千刀的,出手也太重了……”杜云汐抚上南宫允的脸,心疼不已,破口大骂。 南宫烨在旁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提醒媳妇自己还在呢,别重友轻色了。 杜云汐冷冷地瞪向他,“就说你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跟女人动手,我告诉你南宫烨,成亲之后你若是敢打我,我就休夫!” 南宫烨被她气笑了,这云汐耍起刁来简直是让人无奈。 南宫烨走上前去挑起南宫允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道:“是有点肿了,祸从口出,你这一张利嘴啊,也得改改了,走吧,哥给你上药。” 南宫允不领情地把下巴从他指尖上挪走,冷冷地看着他,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吗,大哥把我当小孩子哄了吧,你这一巴掌,我是受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还。大哥,以后的日子,您可得当心了。” 南宫烨打量着南宫允幽深的墨眸,心里不由一惊,一股寒气忽地从心底升上来。 南宫允唇畔挂着轻轻浅浅的微笑,朝杜云汐看了一眼,笑道“:瞧见了吧,你姐妹儿我在家中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你还敢嫁进来吗?” 第五十八章 大快人心 盛夏将鸡蛋放在南宫允的脸颊上来回滚动着给她消肿,眼睛里泪意涟涟,“大少爷也太欺负人了,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 南宫允冷冷一笑:“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有些人,天生就有父母的宠爱,高人一等的身世,得天独厚的才华,只要他一句话,别人就得为他鞍前马后,只要他一动手,便可以随意地侮辱别人的尊严。” 南宫允拦下盛夏的手,对着铜镜端详着自己的脸,摸着那几道肿痕,清凉的眸底一片冰寒,冷冷地说:“只是,他搞错了对象,我南宫允岂是人人欺侮、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 盛夏和晚秋站在她身后,心里惴惴不安,充满了担忧。 南宫允不见小蛮的踪影,转过身去问道:“小蛮呢?” “在院子里拿树撒气呢,她见小姐受了欺负,又没有办法为您报仇,甚是郁闷呢!”盛夏道。 “这小妮子,气性还蛮大的,我瞧瞧去,那树该被她掘了吧。”南宫允轻笑着,往院子里走去,果然看见小蛮在疯狂地踢树,落了满地的叶子,树叶沙沙作响。 “小蛮,过来!”南宫允坐在石凳上,扬声吩咐她过来。 小蛮冷着一张脸,怒气横生,撅着小嘴冲南宫允走过去,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南宫允轻笑着捏上她光滑粉嫩的脸颊,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好像挨打的人是你似的?” 小蛮眼睛忽地就红了,哽咽道:“若是小蛮能代小姐挨打就好了。” 南宫允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见她脸上滑过道道泪痕,心里也是不好受,却是欣慰至极,从来施恩便不奢望回报,可小蛮却让她觉得,她的一切付出都没有白费。 南宫允将小蛮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捏捏她的鼻尖,笑道:“傻丫头,有我在,会让人欺负到你吗?你若真想替我出气,就赶快长大,练得一身好武艺,以后就可以保护我啦。” 小蛮听她这样说,挣扎着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扑通便跪倒在地,正色道:“小蛮求小姐给小蛮找个会武功的师父吧,小蛮一定努力练武,保护小姐。” 南宫允只是随口一说,这孩子还当真了,南宫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她衣服上的灰,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啊,你想学武功是好事,强身健体也大有裨益,得,学武功这事我答应了,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一趟醉生阁。” “好嘞。”小蛮见南宫允应允,登时心花怒放,脸上也绽开了笑颜,南宫允微笑着看她欢喜跳跃的身影,心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去,却是涌上一个新的念头,她要不要也学习一下杜云烈,培养几个自己的暗卫? —— 南宫家祠堂 南宫烨跪在祠堂的镂花矮台上,听着父亲语无伦次地喝骂。 “你个小畜生,我告诫过你多少次了,要警醒着自个儿的身份,不准去那声色犬马之地寻花问柳,你都当耳旁风,还是就着饭咽到肚子里去了……” “儿子知错。”南宫烨跪得笔直,却是诺诺应错,脸上难得有几分畏惧。 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父亲。 南宫家家法森严,更是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南宫承霖对女儿都不甚上心,唯独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严苛至极,但凡一点错处落到他手里,也绝不会轻易饶过。 南宫烨从小是伴随着父亲的家法长大的,板子打在身上,痛彻心扉,不可能不害怕。 自从他当上将军之后,父亲倒是人前人后都给他留着面子,鲜少拿家法说事,可今日这又是捅到了篓子上。 上一次他违反军法私自从军中溜回家,是因为拿到了“赐婚”的尚方宝剑才逃了一顿家法,可这回他竟被人举报去千妃阁寻花问柳,真是冤枉,他从来不怎么涉足那些烟花之地,上次不过是为了见傅残阳找的借口罢了,可父亲不知为何得知,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发作他。 南宫承霖见他应错,不但没消气,反而更是大怒,抬手就是一耳光。 “小畜生,老子因为你即将成亲忍着不动手,你偏要来惹老子气怒,你不知道要跟公主成亲了吗,还敢去那种地方,既然你不要脸,老子给你留脸作甚?” 南宫承霖反手又是一记巴掌,南宫烨的脸被打得一偏,立刻又摆正了,端正态度道:“是儿子的错,请父亲教训。” 南宫承霖再抬手,却是又把手放下来,毕竟是要见客,顶着一张猪头脸也不合适,到时候丢人的还不是相府,哼,你当老子不敢打你的脸就收拾不了你了吗? “管家!”南宫承霖喝。 管家正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南宫承霖的断喝,应声而入:“老爷。” “传家法!”南宫承霖用手指指着南宫烨道:“给我重重地打这个混帐东西。” 南宫允站在外面听着里面清脆的耳光声,心里极为舒坦,让你欺负我…… 南宫香和南宫玉站在门外心急如焚,担忧着眺望着里面的动静,心想着母亲怎么还不过来。她们一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家里的规矩,女眷不得擅入祠堂,孟氏在门外苦苦哀求,南宫承霖不为所动。孟氏无奈,只好去请老夫人。 管家张罗着小厮们把条凳搬进祠堂,南宫烨认命地趴了上去,眼看着家法藤条就要落身,便听到外面传来老夫人略带苍老却满含威严的声音:“住手,谁敢打我孙儿?” 南宫烨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感动地无以复加,我的老祖宗啊,你可算是来了…… 南宫允望着老夫人匆匆赶来,心底却是叹了一口气,唉,明明计算好这个时辰老夫人应该在睡觉的,不承想这么快就赶来了,她还想让南宫烨挨几下板子呢,如今只是还了他两巴掌,真是便宜他了! 既然救星已经赶到,剩下的戏南宫允也没心情看了,抬步离开,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大哥,这可是你先惹我的,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第五十九章 小心眼子 南宫允从秦素素那里回来,刚转到自家院子,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抵在了墙上。 南宫烨将胳膊按在南宫允的锁骨处,身子重重地撞到墙上,疼地南宫允一声闷哼,对视上南宫烨冰冷的眼神,南宫允冷冷一笑,淡声道:“大哥,你弄疼我了……” 南宫烨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张口就问:“说,我去千妃阁的事是不是你告的状?” 南宫允看着他脸上那几道狰狞的肿痕,心里不由大感畅快,轻笑道:“是我。” 南宫烨一怔,他没想到南宫允竟会这么大剌剌地承认,他以为要逼她承认少不得得与她周旋一番,现在却突然无话可说了。 “我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你想死吗?”南宫烨的胳膊又添了几分力气。 南宫允只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快被他压碎了,被人“璧咚”过多次,还从未试过被人抵着脖子压在墙边,她不由感概,跟着这么个粗人,云汐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 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可不会傻到劝云汐不要嫁给南宫烨,感情的事情外人无论如何也是插不上话的,唯叹息而已。 南宫允抬起幽深的墨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一直觉得打小报告是很贱的做法,可是没办法,对付贱人就得用贱招。” 南宫烨脸色一横,“你敢骂我?” 南宫允不甘示弱,“你还打我呢!” 南宫烨看着她水晶般的眸中反复有火在燃烧,爆发出骇人的光亮,绚丽动人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倔强十足,透着万分不容欺负的凌厉。 忽地,南宫烨被她赌气的样子弄得心肠一软,收回胳膊放开了她。 南宫允身上的束缚撤走,终于得以重新呼吸,她抬眸狠狠地刮了南宫烨一眼,颇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南宫烨简直苦笑不得:“不过是打了你一巴掌,值得你这么委屈?” 南宫允气得,这厮真是够了,打了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那我不过是还了你两巴掌,值得大哥这么气怒?一报还一报,这岂非公平的很。” 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也是感慨,自己这性子,怎么就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呢,越来越小心眼了,这样不好,真不好。 南宫烨指着自己的脸道:“公平什么呀?你那小脸倒是恢复光洁了,你瞅瞅我的,咱爹的巴掌你是没有领教过,一记耳光脸上都要肿上三天,我这至少三天见不了人。” 南宫允莞尔,又板起脸道:“你活该!” 南宫烨气得脑门疼,这丫头的一张利嘴真是咄咄逼人,噎人噎得要死。 “行行行,我活该行了吧,我一个大男人不跟你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但是,别怪我没警告你,无论是麒王爷还是灵霄阁阁主,他们都不是什么善茬,你还是少招惹为妙。” 南宫烨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南宫允身子一僵,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一丝关心呢,自己一定是神经了,还关心自己,这个好大哥别害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跟谁结交是我的私事,大哥就不必操心了。”南宫允毫不领情。 南宫烨的眸子一冷,负手道:“冥顽不灵,那就当我多此一举吧。” 南宫允摩挲着自己有些冷硬的身子,望着南宫烨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醉生阁 南宫允将茶放在鼻边来回荡了荡,顿觉神清气爽,赞道:“这毛尖真是不错。” 赵翊得意一笑:“当然咯,这可是我托朋友特地从岭南一带带回来的呢。” 南宫允眸色一闪,嘬了嘬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托朋友带回来的吗?那多麻烦呀。” 赵翊豪气地挥挥手,“不麻烦,有钱能使鬼推磨,快马加鞭,两天两夜便能送到。” “是吗?”南宫允微微一笑,望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威胁。 赵翊刚想再大肆炫耀一番,感觉到身上寒气嗖嗖,抬头望过去,南宫允的眼神极为不善。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赵翊干咽两口口水,不由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真是领教了南宫允的厉害,胆子大得出奇,行事狠辣果决,对待看不惯的人比大男人还要铁石心肠,肚子里装了一肚子的坏水,谁要是惹到她,真的是能被她整疯,哭都哭不出来。 “躲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过来!”南宫允粗鲁地把他的头拉过来,将身子凑近他几分,眸子里精光乍现,低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全国各地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赵翊疑惑地看着她,“是啊,这很正常啊,有什么稀奇的。” 南宫允顿时惊讶了,“很正常?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了?黎国的风气是每个人都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吗? 赵翊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生意人可不就得把生意扩展到天下各地吗,酒、茶叶、水果、蔬菜,稻米……好多东西黎国都不能种植,就得靠从各地运输啊。” 南宫允心里大大地缓了一口气,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假借生意之名在全天下安插自己的眼线,安全又隐蔽。 南宫允挑眉看着赵翊,脸上全是狡黠的光芒,“我有个赚大钱的法子,要不要听?” 赵翊眼睛一亮,“当然听啊,有钱不赚的是傻子。” 待南宫允霹雳扒拉地说完,赵翊长大的嘴巴足以吞下一颗鸡蛋,怎么也合不上了。 他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南宫允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天马行空不说,胆大包天是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吧唧吧唧嘴巴,露出罕见的深思表情,道:“你想扩建或者改建醉生阁,我都没有什么意见。可是你要借着醉生阁的名义在全国范围内安插自己的眼线,培植自己的势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工程量、人力、物力都很大,以咱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得等到猴年马月了,我可等不了。”南宫允一皱眉。 “那你想怎么办?”赵翊问。 南宫允眉毛轻轻舒展开来,微微一笑:“咱们不是,还有个帮手吗?” 第六十章 莫居出世 杜云烈听完了南宫允的想法,只微微一笑:“你想让我助你建立情报网?” 南宫允心中大赞,不愧是麒王殿下,就是聪明,这一言以蔽之,概括得好棒。 “是啊,王爷意下如何?”南宫允喜笑颜开。 杜云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悠悠地问了句:“你今早出门的时候带脑子了吗?” 南宫允一愣,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赵翊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七哥好厉害,一针见血,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杜云烈抚弄着手上的扳指,冷冷地道:“简直是痴心妄想。” 南宫允的脸色冷了下来,“王爷不想帮忙就明说,我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一言不合就要站起身,拂袖而去。 “回来。”杜云烈轻喝,南宫允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杜云烈拧眉问道:“你一个女的,需要情报做什么?” 南宫允听他这样问,便知道事情还有希望,立马绽放了笑靥,在他身边坐下,道:“王爷,这个情报用处可大了去了。单说在全国范围内,有了这个情报网,哪个地方有什么奇人异事我们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掌握,包括天气状况南北差异这么大,那个地方需要什么食物我们也可以第一时间安排。” 南宫允越说越来劲,“还有啊,如果把这个情报网扩充到全天下,那更是了不得,燕国和荆国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全能了如指掌,不就能提前预知战事动态了吗?” 赵翊点点头,言之有理啊言之有理,满怀希冀的目光望向杜云烈。 杜云烈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你以为你能想出来的主意,本王会想不到?莫说我们,便是燕国、荆国的情报网更是遍布天下,只是这些情报都是政治用途,你一个开饭馆的小老板,需要什么情报网,不是小材大用吗?” 刺果果的鄙视啊,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南宫允一拍桌子站起来,不服气地说:“你们的情报网牛,能捞到的情报也不过是哪个地方干旱了,哪个地方水灾了,哪个地方地震了,如何能趁机兴兵,落井下石吧?哼,可你们知道某个官员又养了几房小妾吗,你们知道抗震救灾的银两中间流失了多少吗,你们知道哪儿的猪肉又涨价了吗?” 杜云烈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南宫允轻抬下巴,“我们就能知道。王爷,你们这些生活在云端的人关注的看似是大事,其实往往影响时局动态的反而是那些不经意的小事。官员养小妾说明他又被敌国安插了眼线在身边;抗震救灾的银两流失说明贪官污吏盛行猖獗;猪肉涨价说明这个国家的经济动荡不安,必定是朝政又有了新的动态,这些您都关注过吗?” 赵翊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南宫允的思路。 杜云烈漆黑的眸子亮光闪闪,沉吟片刻,才道:“情报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的,更何况,你要以什么名义安插这些所谓的眼线和势力呢?” 南宫允见他终于上路,自信一笑:“所以醉生阁的扩建势在必行啊,我决定在醉生阁的名下再建一个食府,名字就叫莫居,规模不必太大,但一定要高大上,不仅要囊括全天下的美食,还要把价格定的奇贵,每天的菜式也都限量,还得提前预定,看心情上菜。具体的我后面再跟阿翊慢慢谈。最重要的,要把莫居的足迹遍布天下各地。” 杜云烈和赵翊对视一眼,看着侃侃而谈,眼冒金光的南宫允,愈发觉得离奇。 “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杜云烈和赵翊异口同声地问。 南宫允一愣,张了半天嘴,咽了咽口水,心虚地一笑:“我从我娘亲的肚子里来的。” —— 在杜云烈的大力支持下,莫居大刀阔斧地在京城开张了。 杜云汐兴冲冲地从宫里跑出来主动请缨要为“莫居”题字,南宫允欣然应允,堂堂公主殿下给莫居题字,当然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情,只是赵翊的脸色却是苦巴巴的。 杜云汐颇有架势地命人取来了文房四宝,南宫允瞧着她那气吞山河的气概不觉好奇,她还从没见过杜云汐的字,应该不赖吧,南宫允走上前去看着她挥洒笔墨。 待杜云汐最后一笔落下,端详着自己的大作,满意地将毛笔放下,讨宠似的说了句:“好了,大功告成。” 南宫允嘴角一抽抽,觉得整个人都石化了,这,这,这,这也叫字? “莫居”两个字写的歪歪扭扭,哪像个大家之笔,倒更像是一个刚刚学写字的小孩子写的。南宫允微微叹气,人家都说字如其人,再看看杜云汐这里,知道什么叫做文不符实了。 赵翊早就见识过杜云汐的文笔,在他看来,杜云汐在写字方面早就没救了,压根就没怎么抱有希望,垂头丧气地过来跟南宫允说了一句,“我去把麒王爷请来。” “嗯。”南宫允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赞同地点点头,“速去速回。” 杜云汐望着赵翊离去的萧瑟背影,不解地问道:“他找七哥过来干嘛?” 南宫允淡淡道:“哦,没什么,只是不想让莫居还没开张就毁在你的手里罢了。” 杜云汐顿时愣住,一脸的黑线,不就是她字写得难看了些吗,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南宫允看着她的字,摇摇头,心道:看出皇上和王爷对这个公主有多宠爱了,若是她小时候把字写成这样,手恐怕都要被妈妈抽烂了。 杜云烈带着一身的阳光驾临,看着杜云汐的字忍俊不禁,“在宫里丢人还不算,从小让你练个字跟要你命似的,现在丢人丢到外边了吧。” 杜云汐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不说话。 杜云烈挥洒笔墨,很快两个大字写就,另一边,南宫允也兴致俱佳,写了两笔。 赵翊脸色顿时多云转晴,看着不相上下的两幅字,拍掌道:“这样吧,取允儿的‘莫’字,七哥的‘居’字,如此‘莫居’才相得益彰。” 杜云烈和南宫允对望,一笑。 第六十一章 天下第一 谁想成为天下第一呢? 人人都想。 但没有人敢轻易说出来。 今天,天下第一庄给你这个胆量。 南宫允拿到天下第一庄亲自送来的拜帖后,就看到了这样一番话。 饶是一个女人,看了这样的豪言壮语,也不免心潮澎湃。 当今天下,怕也只有灵霄阁阁主敢说出此言。 天下三分,中原武林也并不太平。 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领袖有两位公子,其一是灵霄阁阁主,也就是冰兰公子傅残阳;另一位则是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人称信阳公子箫一然。 傅残阳和箫一然是结义兄弟,传言他们一南一北本是剑拔弩张的敌人,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两个人大战了三天三夜,然后开怀畅饮三天三夜,最后又高谈阔论三天三夜。 整整九天,两个人从华山下来之后,便当着天下众位英雄豪杰的面义结金兰了。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南宫允听着赵翊的滔滔不绝,心中也是泛起阵阵涟漪,谁听了这样的传说能不心动呢? 看着手中镶金的拜帖,南宫允却是犯了疑惑,怎么说她也不算是江湖人士,顶多是沾着父亲的光混成了半个朝廷中人,收到邀请函能去参加英雄大会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拜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也去争什么天下第一吗? 赵翊托着下巴思索道:“这倒也是,你半点武功都不会,去争什么呢?不过我听说这个英雄大会头衔很多,什么‘天下第一剑’啊,‘天下第一刀’啊、‘天下第一智者’啊、‘天下第一才子’啊,应有尽有,也许你也被划在某一个头衔之内了呢?” 南宫允莞尔,笑道:“不会是‘天下第一吃货’吧?” 赵翊也爽朗一笑:“我看是‘天下第一狡猾’加‘天下第一泼妇’……” 南宫允一个粉拳打过去,“你才是‘天下第一泼妇’呢……” 正闹着呢,杜云汐从楼下呼哧呼哧地跑了上来,南宫允笑着打趣道:“咦,‘天下第一泼妇’来了。” 赵翊哈哈大笑:“哎,‘泼妇’是你,云汐顶多算是‘刁妇’。” 杜云汐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但听赵翊骂她“刁妇”就知道他们肯定说不出她什么好话,上前粗鲁地推了赵翊脑袋一把,骂道:“去你的,你才‘刁妇’呢,你全家都‘刁妇’!” 南宫允笑得打跌,杜云汐却瞄到她手上的红帖子,顿时叫道:“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允儿,你真的要参加‘天下第一美女’的竞选啊?” 南宫允笑得缺氧,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天下第一美女?我没有啊。” 赵翊和南宫允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桌上的帖子,嘴角都是一抽抽,不是吧? —— 在马车上,杜云汐看着一脸素颜的南宫允,笑道:“你就以这幅模样去争‘天下第一美人儿’啊?” 南宫允白她一眼,“你别说风凉话啊,什么‘天下第一美女’,与我有半毛钱关系?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看戏,可不像让人把我当戏看。什么‘天下第一美女’,谁爱当谁当去!” 杜云汐一笑,拿起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端详了一番,道:“说实话,你真是个美人胚子,即便是不施粉黛,也是艳压群芳。那些个庸脂俗粉,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这个‘天下第一美女’索性就认了吧。” 南宫允把下巴从她的扇上抽走,淡淡地说:“我从不稀罕这些虚名,你漂亮与否是自己的事情,与别人何干,为什么一定要冠上个什么名号?女人的美本就千姿百态,谁能定义哪种美是最美呢,这个比赛,本身就无聊的很。” 杜云汐听她说完,苦笑一声,“要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心态,后宫的三千嫔妃也不至于为了谁更美一点而争得头破血流,女人之间更不会有这么多的醋意和嫉妒。你可知道,目前公认的‘天下第一美女’是谁吗?” 南宫允挑眉看着她,杜云汐一笑,粉唇轻启:“你的长姐,如今的皇后,南宫蝶。” 南宫允眸色微变,嘴角溢出一个不冷不淡的笑容。 关于长姐南宫蝶,她早就如雷贯耳了。 南宫允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位母仪天下的长姐,但听说她继承了父亲母亲最好的基因,从小便被着重培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得更是美若天仙,不是南宫香和南宫玉能比得上分毫的。 她听底下人议论,她的容貌倒是和那位长姐有着几分相似,但气质还是全然不同。 她在家里看见过南宫蝶的画像,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身材纤如柔柳,皮肤洁白如玉,美艳如醉,眼波流动之间,妩媚妖娆,勾人心魄。 天生丽质的女子,总是摆脱不了“一朝选为君王侧”的命运。 即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万千宠爱于一身”,还不是要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对于南宫允来说,她更看重男人“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才是她要的。 “既然珠玉在前,还有必要选什么天下第一美女呢?”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颇为嘲讽的笑意。 杜云汐道:“这次英雄大会的规矩,天下第一只能从前来参加的人中选出,若是赶不及参加比赛或是对选出来的天下第一有争议者,可以在赛后七日内与获胜者单挑,七日一过,一切皆成定局,任何人不得再有异议。” 南宫允点点头,“我明白了,皇后娘娘贵为国母,自然不会来参加江湖上举办的什么英雄大会,更不会与人单挑,如此说来,这天下第一美女的头衔怕是保不住了吧?不过,她已经贵为皇后了,这种虚无飘渺的名号她还会在意吗?” 杜云汐眼睛流露出一丝笑意,“允儿,普天之下的女子恐怕只有你对这个不屑一顾了,我们皇后娘娘可是气得跳脚呢。” “是吗?”南宫允轻轻一笑,至于吗? 她已经拥有泼天的富贵了,竟然还对这种东西耿耿于怀,也真是让人无奈。 “公主殿下,南宫姑娘,到了。”车夫轻轻挑起帘子,伺候着二人下了车。 子衿和小蛮在后面的马车上,也跟了过来。 看着气势豪迈的天下第一庄,南宫允淡淡地笑了笑,抬脚就要迈上台阶,岂料有小厮迎上前来,恭敬地行了礼,奉上一方面纱,道:“请南宫小姐将面遮住,随小的先行到后院等待。” 南宫允眉睫一颤,这是为毛? 第六十二章 争风吃醋 被强行带到天下第一庄的后院,南宫允甚是郁闷,有道是客随主便,可这也太随便了吧。 脸上还被要求戴上什么面纱,南宫允腹诽道:不会要玩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吧,钢琴她还会一点,琵琶可是一丢丢也不会,让她弹棉花还行。 尾随着小厮兜兜转转来到后院,南宫允不由感慨,这天下第一庄真不是浪得虚名,富丽堂皇的跟麒王府有得一拼,虽然刻意避开皇家的一些宏伟气象,但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样样都有,花草树木打扫地井井有条,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古朴典雅之气。 南宫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好香啊……” 南宫允被带进花丛中,看着一簇簇开得极盛的鲜花,觉得实在是可爱又迷人,她素来是爱花之人,看着这庄园里的花被打理地这么好,自然而然地便也以为庄主是一位护花使者。 因此也小心避开脚下的花儿,时不时跳着脚走,蹦蹦哒哒地就来到凉亭处。 女人们嬉笑的声音传进南宫允的脑海,她停住脚步,眺目看过去,眼睛顿时沉了下来,前面和她一样同样遮面的几个女子正在比赛采花呢,每个人人手一大束鲜花,从地上直接连根拔起,看得人好不心疼。 南宫允心头一股火噌地涌上脑门,却是强忍住了,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还是收敛一些的好,因此她也只是走上前去,轻轻地提醒道:“几位小姐,爱花之心人皆有之,我们既然是客,还是不好不经主人同意就采花的吧。”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措辞已经够委婉,态度够温和的了,若是在以前碰到这种随意采花的人,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采花的几个女的皆是面纱遮面,单看眼睛以上的半边脸也能感觉到都是个顶个的大美女,她们衣着不俗,看得出来是为了这次选美精心准备了一番。 南宫允只是扫一眼过去,没有什么感觉。 她是在美人堆里面混大的,她和妈妈一直坐守名流圈的第一名媛,这第一之称除了她们手段了得,便是她们的美貌。 如果说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美,那她们自己,就能美出千姿百态。 职业需要,她被坑着参加了各种各样的选美比赛,没有一次不是前三甲,也被誉为“亚洲最美小姐”。 有一种不屑一顾是因为自己曾经拥有,便不会觉得有多珍贵。 这话虽然狂妄,却也是事实。 一个站在花丛中央,穿着红色的罗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名贵的白玉簪子的女子挑起秀眉,颇显倨傲之色。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小姐的闲事?” 南宫允整了整衣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敢问阁下是哪家的小姐啊?” 红衣女子还不待说话,旁边一个黄衫女子抢先叫嚣道:“瞎了你的狗眼,堂堂孟国公府的六小姐都不认识?” “哦,原来是孟国公府的小姐。”南宫允淡淡点头,难怪这么嚣张了。 她听说过这个孟瑶池,是孟国公的幺女,样貌出众,从小备受宠爱,说起来两家还是亲家,大夫人孟氏不就是她的亲姑姑吗,只是自己这个庶女怕是从没落在她眼里过吧? “你又是谁?”孟瑶池一挑下巴,带着挑衅的意味。 南宫允淡淡一笑,并不想搭理她。 孟瑶池旁边有一个穿着桃色衣服的女孩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引来孟瑶池嫌弃的眼神,她慌忙放开手,低声道:“我知道她,她是相府的四小姐……南宫允。” 此言一出,全场女子的目光倏地射向南宫允,眼神中有惊讶,有警惕,有蔑视,有嫉妒。 原来她,就是南宫允。 孟瑶池的眼睛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语气嘲弄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相府的庶女南宫允啊,呵,真是有趣了,这种场合你怎么会来呢?” 南宫允笑容浅浅,不答反问:“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孟瑶池神色一冷,扬起下巴说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以前去姑母家见到我都要绕道而行,今天胆子倒是大了,还敢跟我顶嘴了。像你这样低贱的货色,竟然也好意思去勾引麒王殿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南宫允听到这里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敢情这一个个豺狼虎豹,凶神恶煞的都是为了麒王爷啊。 “就是她想要攀龙附凤吗,我怎么听说皇上赐婚还被她拒绝了呢?” “这就叫做欲擒故纵,恬不知耻,听说她拒绝是因为不想成为王爷的侧妃,妄想着做正妻呢,凭她也配?” 众人的窃窃私语,冷嘲热讽一丝不落地随着微风吹进南宫允的耳朵里,南宫允始终不恼不怒,不骄不躁,始终保持着恬淡的微笑。 南宫允心里微微叹口气,如此大好春日,她竟然和一群不知所谓的庸脂俗粉在这儿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真是掉价又无趣啊! 她因为一个男人成功众矢之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女人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她从来不曾畏惧过,一向是佛挡杀佛,见招拆招,可现在,她可没有这个兴致与她们斗智斗勇。 且不说她和杜云烈没有那层关系,就算是有,那也容不得外人来置喙。 “听孟小姐的意思是喜欢麒王爷了,那为何不让父兄帮忙向皇上陈情,或者直接跟王爷表明心意呢?”南宫允好心地给她提建议。 孟瑶池脸上一红,南宫允说的这些她都做过,可她去求父兄向皇后表姐陈情,只换来了表姐的冷嘲热讽,她想向麒王爷表白,还没能出家门就被母亲一个巴掌扇翻在地,骂她女孩家家恬不知耻,丢孟国公府的脸。 她听家里的话按兵不动,没等来王爷的青睐,反而听到了皇上赐婚的消息,她都快怄死了,在家嚎啕大哭了一整天,可后来又听说麒王爷跪在养心殿门外求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她大惊,心中刚燃起希望,就听闻是南宫允拒绝嫁入王府,王爷宅心仁厚,不愿勉强她。 孟瑶池气得肺都快炸了,她南宫允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亵渎她的麒王殿下,简直是该死! 第六十三章 双双落水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脸皮比天厚吗,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矜持,连这个都不懂,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只没有教养的野鸡罢了。”孟瑶池语气犀利地讽刺道。 南宫允冷冷一笑,说她没有教养,那她张口贱人,闭口野鸡的,这就是好教养吗? “教养来源于父母的教导,我也是父亲母亲教养大的,孟表妹这是在骂你的姑丈姑母吗,那我回家可要好好跟父亲母亲说说了。”南宫允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孟瑶池被她噎了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孟姐姐,别跟她废话了,我们可不屑于与这样的人一起争什么''''天下第一美女'''',不如我们把她推下湖……”黄衫女子凑到孟瑶池耳边说。 孟瑶池有些犹豫:“万一淹死闹出人命来,可不好办了……” 黄衫女子道:“不怕,我目测了一下水深,不过一米多,她跳下去绝对不会淹死的,可是会全身湿透,沾满泥巴,你想想看,到时候她连妆都花了,还怎么跟我们比啊?” 孟瑶池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狠了狠心,道:“好……” 孟瑶池突然换了一张脸,笑意盈盈地走向南宫允,亲昵地拉起她的手,温声道:“好姐姐,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们是亲戚呢,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就应该和平相处对不对……” 孟瑶池一边假意地笑着一边拉着南宫允往湖边走,南宫允望着湖边不远处一群虎视眈眈的女人,心里简直要仰天大笑三百声了。 她们要做坏事,至少也隐蔽些,收敛些吧,居然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呢。 她突然有些没了兴致,这群脓包,简直不是个儿,傻透了。 南宫允索性将计就计,随着孟瑶池往湖边走去,刚走到湖边,黄衫女子阴测测着一张脸,伸出脚就要绊她,南宫允权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孟瑶池一笑,将目光刚移到南宫允的脸上,便看到南宫允满带寒意的眸子,心中一震。 下一刻,孟瑶池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南宫允丢入湖中,一同下湖的还有刚伸出脚来的黄衫女子,只闻得两声惊叫,众人便看到孟瑶池和黄敏在水中剧烈地扑腾开了,妆容全花了,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简直像一只落水的母鸡,狼狈极了。 南宫允只是冷眼旁观着她们在水里折腾,笑道:“哎呀妹妹,你怎么不小心掉下去了?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南宫允正得意着,后面不知谁伸出了一只咸手在她腰部猛地一推,也跟着掉了进去,南宫允掉下去的那一刻还在骂自己:瞧你,得意忘形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防不胜防啊。 不过,她也乐得下水,这湖水清澈见底,且舒爽得很,就当是下水游泳了,南宫允在水里愉快地玩耍着,这湖水太浅了,南宫允怨念着。 好久没玩水了,南宫允玩心大起,捏着鼻子憋足了气探到水下去,想玩个潜水泳,在水下竟然发现一抹亮色,她定睛一看,见是一条十分美丽的锦鲤。 这条锦鲤浑身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甚是扎眼,南宫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鲤鱼,兴冲冲地朝它游过去,那鱼一见到她竟然瞪大眼睛朝她游了过来,看了她半天,眼睛缓缓闭上,有点恹然,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 南宫允大乐,这鱼难道通人性? 她刚要上前抓住它,岂料那鱼摆尾就跑,南宫允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正玩得兴起,南宫允对岸上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傅残阳已经陪同着诸位英雄来到后院。 前院的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之时,小厮来报说后院这边出了事,杜云汐心陡然一惊,担心南宫允出事巧施轻功便赶了过来,傅残阳一众都是武林高手,不过片刻,众人便齐刷刷地在后院汇集了。 赶来之际,正看到孟瑶池和黄敏在水里扑腾,大呼救命,而岸上的女子各个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傅残阳赶紧命人把落水的两个捞上来,却是不见了南宫允的踪影,杜云汐刚要发飙,就看到水里有一个轻盈的身影正在畅快地游玩着,宛如一条小鱼,轻巧灵活。 杜云汐惊叫出声:“允儿,你在干嘛呢?” 众人循声望去,都好奇地看着水里。 傅残阳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对身旁的箫一然说:“义兄,待会儿有好戏看了。” 箫一然刚毅的脸上显出几分温存的笑意:“是吗?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南宫允扑腾着身子刚刚要抓到锦鲤,听到岸上有人喊她,声音甚是熟悉,心思一转,锦鲤借势逃脱了。 南宫允大感失望,也折腾地累了,冲出水面,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呼,好舒服啊! 众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看,结果看到一个绝世容颜的美人儿钻出水面,光滑晶莹的水珠从她脸上滑落,如同出水芙蓉的仙女一般,清新脱俗,看得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老天,这女子真是美得不像话! “好美啊……” “这简直是仙女下凡啊……” 众人纷纷赞叹,傅残阳和箫一然相视一笑。 孟瑶池一众看着大出风头的南宫允,恨的咬牙切齿,本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的,没想到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在水里干嘛呢?”杜云汐朝她伸出手,“快上来!” 南宫允心心念念着那条跑掉的锦鲤,丝毫没有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只缓缓地拨着水往前划着,扶住杜云汐的手上去,怨念道:“别提了,就差一点点我就抓到那条鱼了,没想到还是被她跑了。” 傅残阳的眼睛豁然一亮,笑着问道:“南宫姑娘所说的小鱼可是一条红色的锦鲤?” “是啊……”南宫允兴奋地点头,“那是公子养的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浑身发光的鲤鱼呢,你从哪儿弄来的?” 傅残阳轻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回头我把它送给你也无妨。” 南宫允嘿嘿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六十四章 峨眉门下 傅残阳轻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回头我把它送给你也无妨。” 南宫允嘿嘿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云汐掐她一把,尴尬地对傅残阳笑道:“傅公子,君子不夺人所爱。” 南宫允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君子……” 杜云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南宫允立刻闭上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穿着实在难受。 “傅公子,有干净衣服让我换一下吗?”南宫允抬头问。 傅残阳和煦地笑着:“当然。小莫,你吩咐人下去给南宫姑娘还有这几位姑娘都换身衣服,梳洗打扮一番。” 小莫恭敬地应了声是,众人盈盈施礼,下去更衣了。 南宫允换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全场一面静寂无声,众人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震动。 只见南宫允一袭淡紫色素罗衣裙,透着典雅的高贵气质,腰间盈盈一束,发髻简单地披在身后,只别了一只水晶发钗,细长的璎珞垂下,更衬得清丽脱俗。 澄澈的天空下,南宫允和杜云汐肩并肩走来,两个明媚的女子有说有笑,那样的天真烂漫,南宫允的浅紫色的衣袖轻轻飘浮,柔情绰姿。 一颦一笑之间,众人只觉得三魂丢了七魄,什么比赛都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的世界只剩下了南宫允。 孟瑶池和黄敏等人看着如此光彩夺目的南宫允,眼睛都瞪直了。 刚刚赶来的南宫烨正在吃茶,远远地看着南宫允和杜云汐结伴而来,也觉得心颤不已,看着在座所谓的英雄豪杰们止不住留下的哈喇子,心中颇为得意,这可是他的女人和妹子。 只是,他打量着极美的南宫允,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这个允儿较之当年的蝶儿,在美貌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计谋方面更是略高一筹,恐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他的目光不由瞥向坐在主位上的傅残阳,见他淡笑着凝望着南宫允,眸子里仿佛有炽热的光芒,南宫烨的心轻轻一颤,眼睛眯了起来。 “阿烨,你怎么也来了?”杜云汐一看到南宫烨就立刻奔了上去,喜笑颜开。 南宫烨柔情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云汐长得也不赖,更是有皇家的贵气,可在美丽的南宫允身边还是逊色了一些,但是在南宫烨的心目中,杜云汐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没有人比得上她,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南宫烨点点她的鼻子,打趣道:“你们两个惹祸精,我要是不来,你俩还不得把天捅破了?不过你们还真是不负所望,我一来就听说你们惹出事情了,怎么了这又是?” 杜云汐回头看了南宫允一眼,小声道:“这次我可没参与,都是允儿惹的祸。” “是吗,看来还是我们家汐儿乖……”南宫烨柔声哄道。 杜云汐嘤嘤笑着,“你才知道啊……” 南宫允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心想:你们小两口要秀恩爱到别处秀去,别在我面前秀啊,我又没准备狗粮。 -- 随着南宫允落座,台上又开始恢复了比赛。 南宫允刚刚已经听杜云汐大体讲了比赛的进程,“天下第一才子”由当朝状元爷陈湘摘得,“天下第一剑”的桂冠落到武当派的首徒慕容瑾的脑袋上,而“天下第一刀”的称号刚刚由信阳公子箫一然取得。 接下来要进行的就是“天下第一扇”了,南宫允的心忽而就跳跃起来,因为她明显看到傅残阳已经起身了。 谁都知道傅残阳的绝学便是一手金折扇,刀枪不入,所向披靡,亦可削铁如泥。 传言他曾用这把扇子杀敌百人,灭了妖宫邀月宫,也正是因为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冰兰公子得以名扬天下,灵霄阁也开始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傅残阳巧施轻功翩翩落在赛场中央,白衣飘飘,像极了自雪山而来的谪仙,面如冠玉,绝代风华,人中之龙,舍我其谁。 南宫允本来还满怀期待想见识一下傅残阳的扇功,没想到竟无人迎战,天下谁人不知傅公子金折扇的厉害,没人敢上去送死。 按照比赛规定,一柱香之内无人迎战,出敌者不战而胜,傅残阳没费一点力气便拿下了“天下第一扇”的名号。 出战“天下第一鞭”的是峨眉派的掌门莫言师太,南宫允看她甚是年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就被称为师太真是可怜。 南宫允这边想着,不自觉地就问起坐在她身旁的南宫烨,南宫烨玩味地看着她:“难得,不怄气了,肯跟我说话了?” 南宫允撇撇嘴:“不说算了。” 南宫烨轻笑:“这莫言师太是刚上任的峨眉派掌门,上一任掌门敏内师太被仇家所害,临危受命小徒弟莫言为新任掌门,别看这丫头年纪轻,一手软鞭天下难有能出其右者,你看……” 南宫允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看,见那软鞭捏在莫言手里像是一条毒蛇一样,所到之处鞭鞭发力,一条又一条白痕印在地上,凌厉狠辣。 南宫允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小蛮,一张小脸因激动胀得通红,她轻轻一笑,心下有了计较,脑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由看向杜云汐,问道:“你不是也会用鞭吗,跟莫言师太比,如何?” 南宫烨和杜云汐对视一眼,皆笑了出来。 南宫允被他们笑得一愣,“笑什么?” 只见杜云汐气定神闲地站起,对场上喊道:“言师姐,三招之内,一定要把他拿下啊。” 莫言手中的鞭子一勾,冲杜云汐笑道:“好啊。” 南宫允惊讶了,磕磕巴巴道:“云汐你,你是峨眉派弟子啊?” 南宫烨一笑:“她属于俗家弟子,不按资排辈的那种自由人士。” 杜云汐一笑:“不仅峨眉派,江湖八大门派都是我的师门,我的武功属于大杂烩,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 南宫允轻笑:“看出来了。既然你和峨眉派有渊源,那就好办了,你得帮我牵线,我要让小蛮拜入峨眉门下。” 小蛮正看得心潮澎湃呢,闻言顿时僵住了。 第六十五章 殚精竭虑 “天下第一”的名号陆陆续续被人夺得,看似和平的比赛,南宫允却嗅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 “大哥,这个头衔,江湖人真的承认吗?”南宫允对南宫烨这个资深的武林人士不耻下问。 南宫烨蹙眉道:“说不好,但我隐隐有种感觉,今天上阵的都是些虾兵蟹将,真正的高手都隐藏起来了,或者今天这些个所谓的天下第一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迟早是保不住的。” 南宫允眸子里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未来的七日内,这些天下第一人会有很大的变动。” 南宫烨瞳孔微缩,看着台下正在激烈奋战的人不说话,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南宫允沉吟半响,忽而一笑:“大哥为什么不下去参赛呢?” 南宫烨有些错愕,继而笑道:“我可没有什么天下第一的本事。” 南宫允故作惊讶地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真诚:“不会啊,在小妹的眼里,大哥你可是天下第一野蛮人,专门欺负妹妹的,天下没有人比你更凶悍了。” 南宫烨原以为南宫允会夸他,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他简直要给南宫允跪了。 南宫烨苦着一张脸,“好妹妹呀,我真是服了你了,还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吗,就一巴掌你也能记这么久,要不我让你打还回来?” 南宫允要的就是他这个态度,她赌得就是这一口气,这下终于里子面子都有了,南宫允大气地摆摆手:“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 南宫烨一脸黑线,这个妹子还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又记仇又不能吃亏,唉…… “在聊什么?”杜云汐笑着走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淡静的莫言师太。 南宫允忙起身相迎,“师太安好。” 莫言对南宫允客气地点点头,视线转移到小蛮身上,清冷的目光有了几分和润,小蛮有些紧张,略显不安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给她一记安慰的眼神,轻轻拉过她的手把她带到莫言身边,道:“以后小蛮就仰仗师太照顾了,还请您多多费心。” 莫言点了点头,这就算是认下了。 南宫允大喜,给了小蛮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跪下磕头,小蛮眼睛里却是饱含泪水,扑通跪地却不是对着莫言,而是对着南宫允。 小蛮泪眼濛濛地看着南宫允,哽咽道:“小姐,小蛮不想离开你……” 南宫允心中狠狠地一疼,也难过不已,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和小蛮有了这么深的感情,她和小蛮,名为主仆,实际上是姐妹,她也早就把小蛮当成了她的妹妹。 南宫允略显尴尬地看了莫言一眼,把小蛮从地上拉起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别哭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丢人。” 杜云汐一脸无语,刚生出来的泪意也被南宫允逼了回去,多么感人肺腑的画面,这允儿真是煞风景。 小蛮赶紧抹了抹眼泪,南宫允摸摸她的脑袋,放柔了声音:“你听话,好好跟着师父学武功,这样以后才能回来保护姐姐啊对不对,你可得用心学,每三个月我都会派人过去考校你的武功的,如果不达标,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南宫允凶巴巴地威胁道,掐了掐她的小鼻子, 小蛮破涕为笑,认真地点点头,“小姐放心,小蛮一定会用功的。” 南宫允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脸:“以后别叫小姐了,我没有妹妹,你可愿意再多一个姐姐呢?” 小蛮大喜过望,她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点头如捣蒜一般。 “小蛮当然愿意,姐……姐姐。”小蛮的脸上有些娇羞的红色。 南宫允欣慰一笑,被她这声姐姐叫得心都化了,瞥到站在一旁的莫言师太,这才察觉到把人家晾在旁边很久了,尴尬地跟莫言师太致歉,示意小蛮赶紧拜师。 小蛮言听计从,在莫言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一扫刚才的难过与羞赧之色,落落大方地说:“徒儿小蛮,拜见师父。刚才失礼之处,请师父教训。” 莫言和煦一笑,这孩子是个聪明懂事的。 杜云汐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刚才允儿自称“姐姐”,意在告知莫言,小蛮不只是我的婢女,更是我的妹妹,把小蛮的身份瞬间提到相府千金的地位。 她那随口一说的考校工作更是提醒莫言,小蛮在峨眉派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任何人都别想欺负她。 这允儿对小蛮也算是殚精竭虑了,莫言之所以答应收小蛮为徒或许有自己在中间牵线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允儿放下豪言,峨眉派日后的所有伙食由她南宫允全权负责,峨眉宫上下一百多号人口,这笔花销可不小。 允儿也真是下了血本,只听说过男人为女人一掷千金的,还没听说过主子为婢女豪掷千金的。 杜云汐和南宫允相处日久,对她的性子也琢磨到几分,她虽然任性,甚至有些刁蛮,但为人真诚率真,洒脱不拘,待朋友也是真心的好。 她很庆幸,能跟南宫允成为朋友。 -- 英雄大会渐进尾声,南宫允都准备要走了。 下面有人扯着嗓子喊:“傅公子,这英雄大会都快结束了,天下第一美女到底什么时候比啊,在座的各位可都等久了!” “是你老小子等久了吧,怎么,最近媳妇不疼了,寂寞难耐?”旁边有人戏谑地打趣。 江湖儿女向来快意恩仇,不拘小节的。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也开始拍桌子催促。 傅残阳优雅地站了起来,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意,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傅残阳开口道:“各位稍安勿躁,既是万众期待的比赛当然要压轴登场了。实不相瞒,原本想让各位姑娘蒙上面纱塑造一下神秘感的,结果……” 傅残阳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南宫允一眼,南宫允不好意思地吐吐舌。 结果被她们给搞砸了。 南宫允心道:那可怪不得我,人家非要来挑衅,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六十六章 美人锦鲤 台下有人喊:“傅公子,这舞刀弄枪的还能分出个胜负,可天下第一美女如何比赛呢,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心目中的美都是不同的,有人喜欢胖的有人喜欢瘦的,有人喜欢矮的有人喜欢高的,这要如何比呢?” 南宫允淡淡一笑,这家伙倒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只是,他还是没有说出一点,真正的美女一定会是被所有人喜欢的。 众人纷纷点头,好奇地看着傅残阳,傅残阳轻笑:“岳掌门言之有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单凭我们自己很难评判谁才是真正的美人,所以傅某请来了一个帮手。” 点苍派的孙掌门哈哈一笑:“什么帮手,难道是采花大盗吗?” 满座哄堂大笑,这倒是个好提议。 南宫允撑着下巴看着台上从容淡雅的傅残阳一身白衣立在那里,与周围的一切极不相称,仿佛坠入凡尘的仙子,那样的清缈超然,安静独立。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以前读《诗经》的时候,总感觉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可她现在才觉得,“君子”这个词配傅残阳,最合适不过了。 “注意你的口水。”南宫烨在旁边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南宫允下意识地擦擦嘴巴,什么都没有,不由大窘,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南宫烨一眼,南宫烨嘴角轻扬,淡淡地说了句:“他不适合你。” 南宫允一怔,脸色有些绯红,心底却是沉了下去。 杜云汐听到了,也悠悠地说了句:“我也觉得是,你还有我七哥呢,不能见异思迁。” 南宫允气结,这两个煞风景的,好好的气氛,干嘛提起杜云烈那个家伙。 傅残阳不适合他,难道杜云烈就适合吗? 傅残阳对众人的打趣调笑不以为仵,反而也随着众人轻笑,道:“孙掌门说笑了,傅某请来的帮手可不是凡人。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听说过美人鲤?” “美人鲤,说的是一种鱼吗?”杜云汐诧异地问。 南宫允眉睫轻颤,心中一动,难道自己在水里见到的那条漂亮的锦鲤就是傅残阳说的美人鲤? 众人议论纷纷,皆露出讶异好奇的表情。 刚刚拿下“天下第一才子”的状元郎陈湘终于逮到了卖弄的机会,侃侃而谈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这个美人鲤是一种灵性的动物,好比孔雀见到比它美的东西会开屏,这美人鲤专门就是为了美丽而生的。它平时混杂在鲤鱼中,看似和一般的锦鲤没什么区别,唯一能辨别的地方就是眼睛,书中说到如果她遇到比自己丑的人会阖上双目,十分骄傲的样子,如果遇到比自己美丽的则会瞬间瞪大双眼,浑身发光,继而把眼皮垂下,俯首称臣。” “这么神奇啊,说的我好想见识一下啊!”杜云汐在一旁感慨。 南宫烨在一旁拆台,“有什么好见识的,万一那鱼有眼无珠在你面前阖上双目,那多尴尬。” 南宫允嘴角上扬,大哥损起人来也是不带脏字。 杜云汐掐了他一把,发狠道:“它若是敢瞧不起本公主,我就把它的眼珠子挖出来!” 南宫允和南宫烨频频摇头,“残暴啊……” 听完了陈湘的侃侃而谈,傅残阳赞道:“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涉猎的知识就是广。” 陈湘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好奇心大起,傅残阳的话也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傅公子,那还等什么,赶紧把那美人鲤请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界啊!” 傅残阳轻笑,对身后的小莫点点头,小莫领命去了后院。 “那就请各位美人出席吧。”傅残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孟瑶池等人早就迫不及待想出出风头了,保持住最后一点矜持走到赛场中央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瑶池,见过诸位英雄。” 其他美人们也都如法炮制,敛衽为礼。 众人赞不绝口,“好漂亮啊,尤其是中间那个穿绿色衣衫的女人格外秀丽些……” 孟瑶池等人在上面听着底下的夸奖,脸上露出女儿状的娇羞,转过头挑衅地看了坐在原地悠悠喝茶的南宫允一眼。 杜云汐看到孟瑶池得意洋洋的样子,心里各种不屑,催道:“允儿,你赶紧上去啊!” 南宫允白她一眼,道:“我上去干嘛,被那些男人们评头论足吗?” 太掉价了吧。 美人鲤在众人的万众期待下闪亮登场,小莫捧着一个精致的透明鱼缸来到傅残阳身边,傅残阳摆摆手,小莫会意,捧到台下游览了一圈,众人瞧了半天有些失望,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鲤鱼吗? 如果真像陈湘所说,它看到美人会发光,那就好玩了。 姑娘们站成一排,小莫上台把美人鲤一一捧到她们面前,全场的焦点全在美人鲤上,屏息凝气等着它瞪大眼睛发光。 美人们也是各种紧张,努力露出自认为最美丽的模样,最灿烂地表情去取悦锦鲤,希望它能大发慈悲为自己发一回光。 可美人鲤的眼睛始终阖上,一副傲娇不屑的样子,气得美人们一个个面如死灰,脸庞都扭曲了。 孟瑶池亦是如此,恨不得上前把美人鲤生吞活剥了不可。 一圈下来,竟无一人有这个本领让美人鲤开目发光,众人大失所望,原本觉得貌美如花的姑娘们顿时黯然失色,失去了味道。 姑娘们站在台上好不尴尬,不知所措。 气氛诡异得厉害,半响,有人开口:“傅公子,这美人鲤到底是真是假,既然它不肯睁开双目,那比赛又要如何进行呢?” 傅残阳没有一丝尴尬和着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淡淡道:“不是还有一个人没上场吗?” “谁啊?谁啊?”众人纷纷探头找寻。 傅残阳等我目光落在南宫允身上,扬声道:“南宫姑娘,我知道你不在乎虚名,可是能否给傅某人一个面子,证实一下这个美人鲤所言不虚,否则傅某就要丢脸了。” 南宫允嘴角一扬,她可不忍心让残阳公子丢脸,罢了,就让他们开开眼界吧。 第六十七章 第一美人 南宫允在男人的炽热、女人的嫉恨的目光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赛场中央,夺目的美貌和独特的气质立刻便让周围的姑娘们黯然失色。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被一个著名导演选中去演音乐剧,原本担任女二号的她生生抢走了女一号所有的风头,后来被人围堵截杀,弄得她好生委屈。 她真不是故意的…… 阿烈当时一边给她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一边笑着说:“只要你一出现,所有的女人都会成为你的陪衬。你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南宫允来到锦鲤面前,心里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直接伸出手去把锦鲤从水中捞了起来,调侃它:“刚刚还想跑,现在被人抓住了吧,啧啧啧,真是可怜啊,要不你以后跟我我混吧,我给安你一个大池塘,让你玩个痛快怎么样?” 南宫允话音刚落,奇迹的一刻发生了,只见那美人鲤豁然瞪大双眼,继而全身都亮了起来,那一抹通红的亮色将南宫允的身子也染成了红色一般,无比灼热的气息让场上的美女们纷纷退后,偌大的赛场只余下了南宫允和美人鲤。 美人鲤遇到南宫允之后仿佛将自己的整个壳都剥掉了一般,无比耀眼夺目,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南宫允,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只见她慢慢放低姿态,仿佛真的对南宫允甘拜下风。 南宫允被美人鲤逗得直乐,一张美颜在一瞬间变幻成各种姿态,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 南宫允见美人鲤呼吸有些粗噶,知道鱼儿离不开水,忙又把它放了回去,拍拍手,挑起笑眼看着傅残阳道:“傅公子,你可是又欠我一个人情。” 傅残阳眼睛里淬着晶亮的笑意,轻道:“我记下了。” 毫无疑问,“天下第一美人”的尊号被南宫允取得,无人有异议。 -- 庭院里,桃花依然盛开。 石桌上,新茶已经煮沸。 衣袖轻轻抬起,一只修长的素手端起炉上的紫砂壶,手腕微曲,浅红色的茶水注入杯中。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动作优雅娴熟,透着一如既往的高华气质。 老三和老四看着自己王爷娴熟的右手,心下又是宽心又是欣喜:“王爷的右手,完全好了吗?看来南宫姑娘又立下一记功劳啊。” 杜云烈笑容顿起,将茶推给坐在他对面的老三和老四,轻道:“寻常的事情都可以做到,只是以后这只手,还是不能用剑了。” 老三和老四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去,惋惜道:“可惜王爷一身的好剑法了,说到这个,听说今天英雄大会上好生热闹,‘天下第一剑’被武当派的慕容瑾拿下了,王爷,他可是您的手下败将呢。” 杜云烈淡然一笑,毫不在乎。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老四眨眨眼睛道:“要我说这比赛最有看点的地方当属‘天下第一美人’的角逐,众多美人在台上可真是让人大饱眼福啊!” 杜云烈听到他们话里有话,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别绕弯子了,想说什么就直说。” 老三轻笑:“王爷可知,‘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被谁摘得了?” 杜云烈目光一闪,淡淡一笑:“若是本王没有猜错,应该是南宫允那丫头吧。” 老三和老四懊丧地垂下脑袋,王爷好厉害。 老三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杜云汐微微笑道:“我听说那丫头和云汐受邀去参加英雄大会的时候就猜到了,她这一去,若是不闹出点动静,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老四插话道:“听说四小姐在英雄大会上着实惊艳了一番,美的令人窒息。那个什么专门检验美人的美人鲤都被四小姐的美貌折服了呢。” 杜云汐眼神突然滑过一丝寒意:“如此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啊。你们觉得,南宫允的容貌与当今皇后相比,如何?” 老三和老四沉吟片刻,道:“不相上下。” 杜云烈轻笑:“你们没说实话,允儿毕竟还小,孩子气是有,女人味却是远远不足。我隐隐有种感觉,今日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倒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硬要把她推上这个位子一样。” 老三和老四闻言,心底忽地一沉。 他们对自己主子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杜云烈摇摇头道:“但愿是我多虑了,你们安排下去,让负责保护她安全的那几个暗卫警醒着点,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是。” —— 锦绣宫 皇后娘娘正在逗弄一只鸟儿,她的妆化的艳却不浓,远山黛,羽翼双瞳,殷红的嘴唇仿佛带着霜露的花瓣一样,洁白的肤色如白雪般晶莹,皇后娘娘总是后宫最光彩夺目的那个。 只是,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阴寒的意味,连带着整个宫殿的气氛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 两个前来禀告的侍卫单膝跪地,已经好半天了,他们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主子引来杀身之祸。 整个宫殿的宫女太监也都心存十二分的谨慎小心,长年在宫中生存,他们能准确地判断出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而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只听见皇后逗鸟的声音,仿佛漫不经心般,皇后缓缓开了口:“你是说,南宫允取代了本宫,成为了‘天下第一美人’?” 两个侍卫浑身一个哆嗦,由单膝跪地变成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皇后的凤眼眯起,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看着几乎要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嘴角微微一扬:“本宫的美貌其实别人能够比拟的?取代我,她南宫允有这个本事吗?” 没有人回答。 “秀儿,把这两个笨嘴拙舌的蠢蛋拉下去,割了他们的舌头,既然不会说话,还要舌头做什么呢?”皇后淡笑着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云淡风轻地说道。 两个侍卫吓得抖如筛糠,“咚咚咚”地叩头,“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饶命……” 秀儿上前挥挥手,命人把那二人拉出去,小心翼翼地凑到皇后面前,试探地说:“娘娘息怒,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头衔,何必在意呢?” 皇后的凤眼瞬间眯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是我小题大做了?” 秀儿吓得忙屈膝跪地,“奴婢不敢,娘娘息怒。” “掌嘴。”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秀儿咽下满腔的委屈,开始左右开弓,挥掌自罚。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皇后阖上双目,享受地听着,红唇轻启:“属于本宫的东西,任何人也休想夺走,哪怕是本宫的妹妹。那个庶出的贱丫头,看来有必要见见她了。” 第六十八章 我陪着你 南宫允夺得“天下第一美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继而名扬天下。 京都的公子哥儿们几乎踏破了相府的门槛,想要一睹芳容,求亲者也络绎不绝。 名门小姐们各个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都想要一探究竟,亲眼见识一下南宫允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为何从未听过的名字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出尽所有的风头。 南宫允在家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小蛮送走之后日子过得好生无趣,身边也没有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陪她一起玩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南宫允最喜欢坐在窗边看书,每当柔和的阳光照在书本上,打在她的面庞上时,那份安静闲适的感觉会驱走她心底一切的焦躁与阴霾,仿佛已经脱离了外部的尘嚣,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面。 杜云烈来到侧院的时候,便看见木质的窗框边上坐着一个窈窕淑女,四四方方的框子只把她一个人包在里面,她侧坐着身子,脑袋微微垂着,完美的侧颜、高挺的鼻子、灵动的大眼睛,或许是刚洗完头的原因,她尚未梳妆,墨黑般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脑后,身上也只着了一件简单的藕荷色衣衫,再无其它。 如此简单、如此素淡、如此皎洁、如此……动人心魄。 前一刻他还觉得南宫允的美人之称是有人刻意营造,然而这一刻,他信了。 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女子,能像南宫允这般,动静皆宜,溶溶月华。 总要有人不合时宜地打破这份安静,盛夏和晚秋看到杜云烈,慌忙上前行礼。 “王爷吉祥。” “免。”杜云烈淡淡吩咐,“你们先退下吧。” 南宫允缓缓抬头,看着踏着落英而来的杜云烈,唇畔扬起一个淡若的笑容,“你来了?” 南宫允并没有下来迎接他的意思,杜云烈也浑然不在意,只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轻笑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南宫允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心弦微颤,不知为何,看着他温润的笑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两个人只是短短数天没有见面,为何会觉得已经分开了许久? 难道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个念头在心里出现的一瞬间,立刻被她弹了回去,又不是情侣,矫情什么? 杜云烈朝她伸出手,南宫允一笑,扶着他的手从窗框上跳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的腿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书早就已经发麻了,这会儿跳下来脚下一软,一个不稳便倒在杜云烈的身上。 杜云烈堪堪扶住她,看着怀中面露痛苦之色的南宫允,故意忽略掉她腿麻的事实,调笑般说道:“怎么,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 南宫允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王爷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 杜云烈失笑,还是那么任性,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完全没有尊重王爷的自觉性。 这才像她,刚才那个如琬似花,温文尔雅的温柔淑女,完全就是假象,不可轻信。 —— 杜云烈和南宫允面对面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满院盛开的梨花,静默无话。 半响,南宫允听到杜云烈的声音,“今年的梨花开得有些早……” 南宫允的目光落在洁白如雪的梨花上,眼神愈发温柔起来,下意识地吟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杜云烈眉梢一动,扭过头去看南宫允,察觉到她的眼神中有些微忧伤,那种忧伤不是伤春悲秋,倒像是,在思念亲人。 杜云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南宫允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的心绪,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南宫允怕是真的走进他的心了。 “这里怎么会有梨花?”杜云烈忽然问道,京都的气候可不适宜梨花的种植。 南宫允抿唇一笑,目光晶亮地看着他,“王爷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南宫允现在是小富婆一枚,既然有钱了当然要改善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了,她花了重金请花匠来把郁金香移植到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欢喜不已,直说要赏她。 南宫允便向老夫人请旨想把自己的院子好好修缮一番,并明说不会用公家的钱,老夫人只当她用的还是上次麒王爷赏下来的金子,怕她不够用,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一百两给了南宫允。 尽管一百两银在南宫允这里算不得什么,但老夫人的举动还是让南宫允感动不已,礼轻情意重,南宫允知道老夫人待自己的好不过是怜悯和施舍而已,但在她看来,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幸福,她也绝对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 有了老夫人撑腰,南宫允在自己的院子大兴土木,好好整饬了一番,院子里更是栽上了十几株梨花,淡雅、娇柔的梨花密密匝匝地开满了晚春的枝桠。 梨花不是她所爱,却是妈***最爱,穿越到这陌生的时代和国度,不可能对过去没有一丝惦念,她过去的人生活得乱七八糟,真正让她牵绊的也只有两个人,妈妈和宋烈。 宋烈她并不担心,男人嘛,即便没有了她,他身边还会有其它的女人,对她的爱终究会随风逝去,但是妈妈不同。 她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虽然在一起总是免不了争吵斗气,可那是因为相爱所以才相杀,她们是彼此的唯一依靠,她能想象到,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妈妈会有多么伤心。 南宫允站在梨树下,一手轻抚着柔嫩的花朵,一手轻托着羞涩的花蕾,沉醉和感伤在心头交替,眼眶微微湿润,妈妈,允儿好想你啊。 一朵雪白的花瓣盈盈落在南宫允的头发上,杜云烈伫立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拨下。 南宫允感觉到杜云烈的动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他,她晶莹的长睫毛湿漉漉地挺翘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就这么望着他,有些不解,有些惊讶,有些惶然。 杜云烈定睛望着她,缓缓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我能感受到你的难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从今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都有我陪着你,一起。” 第六十九章 名扬天下 南宫允抬头看着杜云烈,他的容颜在斜阳下如同山河一样俊秀,眸子里的坚定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没来由地,她搅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凭借自己的力量独立于世,任何想要的东西都凭自己的双手去获得,她身边看似群英环绕,从来不缺男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灵魂是寂寞孤独的。 可是,面前这个人,跟她说他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陪她风雨同舟,陪她欢喜快乐。 她经久不变的心湖竟然随着这句话游荡开阵阵涟漪,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几下,这是一种久违的心动与不矜。 眼前的这个男子,是活在云端上的天之骄子,人人尊敬的麒王爷。他满腹经纶、灼灼其华,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完美,他是全天下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嫁之的对象,而她呢? 她身世飘零,坎坷落寞,前世是一个不被人正眼看待的私生女,今生又落入相府庶女的身上,身份低微,如何配得上尊贵无比的麒王殿下? 上次在天下第一庄的后花园,面对着一众女人的挑衅,她虽然不害怕,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耐烦,相反,她烦透了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更不想要成为众矢之的。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别人不来惹她,她自然不会主动招惹别人,做个小生意,养养花,看看书,挺好的。 别说她胸无大志,实在是前世太折腾,如今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 “王爷,有些话不能乱说,会被人误会的。”南宫允好心提醒。 杜云烈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允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南宫允抬头看着他,“王爷,我不是不明白,而是不能接受。做你的女人,不管是妻还是妾,都太过辛苦。你有那么多女人爱,不缺我一个。” 杜云烈猛地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冷硬,甚至带着些焦急:“那些庸脂俗粉,我怎么会看在眼里?你跟她们不一样,我喜欢的是南宫允,只要南宫允。” 南宫允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他是认真的吗? 南宫允被他的大力抓得有些疼,眉毛不由一蹙。 杜云烈赶紧缩回手,低声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南宫允垂下眼睑,静静地立在原地,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杜云烈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允儿,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南宫允默默地低着头,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天呐,自己竟然害羞了吗? 杜云烈告辞,刚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笑着对南宫允说:“别忘了,下个月你要随本王同游秦淮。”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远去的背影,心里忽地就沉下来,这个世界上最难处理的就是感情了,接受不是,拒绝也不是,尴尬得要死,真是闹心。 南宫允摇头叹气,刚要回屋,盛夏小碎步跑过来,“小姐,傅公子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去参加宴会。” 南宫允顿足,皱眉接过,“宴会?什么宴会?” —— 这些日子,天下第一庄的盛名已经闻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冰兰公子傅残阳一时间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达官贵人纷纷前来与之结交,无数才子、奇人异士也争相成为天下第一庄的门客,势头有赶超麒王殿下的趋势,名声大噪,甚至都轰动朝野,连圣上都惊动了。 御书房的内殿,置了床榻书桌,以供皇帝处理政事疲累之时方便休息,御书房中间立着一道屏风,刚好把内殿隔成了两个空间,屏风外面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而里面则有专门的用处。 茶香四溢,皇帝倚在床榻上闲适地翻阅着古书,吃着水果点心;而书桌上埋首于奏折中的是我们苦命的麒王殿下。 皇帝欣赏地看着自己乖巧懂事的弟弟端正地跪在案边批改奏章,俊逸儒雅,丰姿翩翩,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衬得他越发玉树临风般潇洒出尘。 只是杜云烈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小孩子般的委屈,嗫嚅道:“皇兄,臣弟坐着批改可好?” 皇帝心里失笑,脸上板着脸道:“不行,给朕乖乖地跪好了。看你下次还敢拦着朕教训儿子。那些奏折你可得给朕好好处理,若是有半分差错,朕可饶不了你。” 杜云烈撇撇嘴,知道皇兄这是借题发挥,趁机偷懒,拉着自己做苦力,听他这样强硬的态度便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只得老老实实地跪着批改奏折。 皇帝看他一副委屈,却又不敢言语的样子,心中很是欢喜,这个弟弟,向来成熟稳重,不过二十几岁,却有自己的一派风度,在百官面前也是别具威严。 只是,偶尔在自己的“欺负”下,他才会流露出一些少年心性,自己也乐意看他委屈不甘的样子,总是在这时,他才会感觉到烈儿还是坐在自己膝头跟自己撒娇讨宠的小弟,不是那个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臣子。 皇帝吃了一会儿茶,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杜云烈,“那个天下第一庄,朕这几日颇有耳闻,那个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什么冰兰公子的,什么来头?” 杜云烈手上不停,嘴上回禀着,“我派人调查过了,此人姓傅名残阳,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实力不容小觑。只是他一直都在江南一带,如今来到盛京并且广罗天下英雄异士,看来是想把势力范围扩充到中原了。” 皇帝闻言,眼神阴沉下来,“他如此锋芒毕露,恐怕是另有所图,既然来到盛京,便说明他的胃口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江湖了。” 杜云烈手上一顿,“皇兄的意思是,他想要涉政?” 皇帝冷冷一笑,“现在还不清楚,等着看吧,既然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朕的注意,后面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堆成山般的奏折在杜云烈的高效率下很快便处理完了,杜云烈放下朱笔,轻舒一口气,扭头道:“皇兄,臣弟批改完了。” “这么快?”皇帝有些惊讶。 杜云烈差点没翻一个白眼过去,心道:这还快,我的膝盖都要跪折了。 皇帝终于开恩赦免了他,“罢了,坐着吧。” 杜云烈轻舒口气,屈腿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红肿的膝盖,眼睛瞥到屏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求情道:“皇兄气也该消了吧,宁儿也跪了好半天了,想来是知道错了,您就饶他一回吧。” 皇帝冷哼一声:“敢私自出宫去烟花巷柳,照朕的意思,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杜云烈赶紧闭上嘴,心里也是无奈,宁儿这小小年纪也不学好,不知是跟谁学的。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次的事,不会又跟南宫允有关吧? 第七十章 百日宴会 今日是天下第一庄建庄一百天的日子,傅残阳刚刚在京中站稳脚跟,为了答谢各方朋友的鼎力相助,遂在天下第一庄举行百日宴会,邀请了京都众多的达官贵人和名门小姐。 南宫允和赵翊也在名单内,并且这一次宴会上所有的酒水都由醉生阁和莫居提供。 这当然是南宫允的提议,她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捞金的机会,能赚一个是一个。 只是南宫允一上马车,就落得赵翊好一顿数落。 “你说说你,太子还那么小,你怎么敢带他去那种地方,我听说皇上生了好大的气,把太子狠狠地责罚了一顿,连七哥因为求情也被连累了呢?”赵翊愤愤不平地痛骂着南宫允。 南宫允一怔,这又关杜云烈什么事,便扬声问道:“风大哥,五爷说的是真的吗?” 车厢里除了南宫允和赵翊便没有别人,可是还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是”。 风下是杜云烈派在南宫允身边的暗卫,专门负责保护她的,有时连南宫允都不知道他藏匿在自己身边的哪个地方,但是她知道在她危险的时候,风下一定会出来救她的。 南宫允也是慢慢才了解到,原来杜云烈身边的亲信分为明卫和暗卫两支。 明卫就是铁血十三骑,暗卫则是铁血黑影,共三十六人,以风为姓,如今风上是首领,排行第二的风下连同其它五个暗卫则被杜云烈送给了南宫允。 南宫允叹口气,为自己辩驳道:“他好奇嘛,我就带他去看看,我们真的没干什么,就是喝喝小酒,看看美人,其它什么也没做……” 赵翊简直无奈,“姑奶奶呦,你还想做什么?” 南宫允顿时蔫了,心虚地抬起头对风下说:“风大哥,你不会告诉王爷是我带太子去的千妃阁吧?” 车厢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是”。 南宫允抿唇,不信,“你还是会告诉他的吧?” 车厢里又传来一声轻轻的“是”。 南宫允懊丧地垂下脑袋,就知道。 哼,不仗义的家伙,就知道你的心还是向着杜云烈的。 南宫允在心里为杜祈宁默哀了一阵,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成人之美,没什么太大的过错,于是那点小小的愧疚嗖地就没了,开始跟赵翊说自己在千妃阁遇到的新奇趣事。 “你是没看到那霏霏姑娘的舞姿实在是曼妙无双,连我见到都垂涎三尺,有机会一定要给你引荐一下,还有那牡丹姑娘,那丰乳肥臀啊,我勒个去……” 看着南宫允没心没肺的样子,赵翊心头直叹,这允儿有时候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太子殿下也能嬉笑玩闹在一起,乐此不疲又臭气相投,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 马车停在天下第一庄门口,有小厮小跑着前来接驾,车帘轻掀,赵翊和南宫允缓缓下车。 赵翊和南宫允并肩往里走,赵翊小声地对南宫允说:“我听说今日孟国公府的几位小姐都会来,那孟瑶池已经放出话去今天要你好看了,你可得小心着点。” 南宫允平静的脸色上没有一丝惧意:“是吗,那我得瞧瞧她们的本事了,看到时候是我出丑还是她们难堪?” 赵翊急道:“你怎么就知道害怕呢?那几个母老虎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南宫允停下脚步,嫣然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姑娘见招拆招就是。” 绕过影壁,正厅里宾客齐聚,外院是男人们在把酒言欢,内院则是女客们在谈心说闹。 南宫允和赵翊分道扬镳,一走进大厅,便如同一朵盛开的昙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能听见他们心里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啊,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允穿着素净淡雅,妆容也化得极淡,在这众多浓妆艳抹的女人中显得格外清新可人,纤尘不染。 阳光淡淡地打在她的面庞上,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如同白雪一般晶莹,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淡淡的慵懒,明眸流光间,华丽无限。 南宫允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微微垂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自顾坐到自己的席位上了。 只是这边刚落座,便听到一个女子讥讽的笑意:“六妹,这就是你说的天下第一美人吗,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南宫允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静静地喝着自己的茶水。 南宫允微垂着眼睑,别人没有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嘲讽之意,这么快便忍不住了,看来对方不仅是急性子,还是个胸无城府的草包,便是连半分忍耐都没有。 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心急的性子,有一次在一个重要的宴会上和故意挑衅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大打出手,母亲在宴会上帮自己解了围,回到家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饱打。 当时自己的屁股都快被母亲抽烂了,疼得哭都哭不出来,母亲教训自己:“教过你多少次,心有城府,不动声色。如果做不到,不小心树了敌人就更应该提高警惕,有备无患。” 那一次挨打,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谨言慎行,心有城府这几个字却是深深地烙进她的心里,再也没有忘记过。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南宫允轻轻一笑,谁是老虎,还不一定呢。 孟瑶池接话道:“二姐可算是说了句公道话,就这份姿色人家还硬要做到那个位子,你能怎么办,只能感慨一声脸皮厚就是了。” “六妹这话可说错了,脸皮厚是一回事,若是不要脸可就另当别论了。” 在场的女宾客嗤嗤笑了起来,南宫允却始终波澜不惊,只自顾低头默默地吃着茶点,连连赞叹,莫居的糕点师傅手艺就是好,回头得跟他学几招才是。 孟瑶池眼见说了这么半天,人家还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暗自咬牙,索性道:“南宫姑娘,你说我们说的对不对啊?” 南宫允放下手中的点心,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缓缓开口,一脸的无辜:“孟小姐是在叫我吗,你们刚刚不是在议论皇后娘娘吗,背后议论皇家可是欺君之罪,姐姐我胆小,可不敢随意插话。” 南宫允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女眷皆是脸色大变,瞬间白了脸。 第七十一章 见招拆招 南宫允的一番话让孟瑶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站起来梗着脖子道:“南宫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议论皇后娘娘了?” 南宫允抬起明眸,故作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难道是姐姐我听错了,孟小姐刚刚说的不是皇后娘娘吗?真是不好意思,在我心中一直认为皇后娘娘才是天下第一美人,所以我听到你说天下第一美人,便想当然地以为是皇后娘娘了,原来皇后娘娘在孟小姐的眼中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孟瑶池被南宫允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无比尴尬,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家的几位姐姐。 孟二小姐站起身,开口道:“南宫姑娘何必要偷换概念,你明明知道我们说的是你,你才是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不是吗?” 南宫允抿唇一笑,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多谢二小姐谬赞,允儿可不敢自称为‘天下第一美人’。” 孟瑶池等人气得要死,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也顾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讥讽道:“矫情什么,这是天下英雄给你封的称号,他们承认,我们可不承认。” 南宫允淡淡一笑,“孟小姐,连你都说这是各位英雄给我封的称号,可不是我自封的,你若是不服,也找他们说理去,为何要来难为我呢?” 孟瑶池彻底被南宫允噎住,眼看着兄长的目光正朝这边射过来,忙投过去一记眼神。 孟天翼一向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会意后缓步迈过来,宠溺地看着孟瑶池,“怎么了,小嘴撅得这么高,谁欺负你了?” 孟瑶池朝南宫允努努下巴,眼神里都是愤恨和怨念。 孟天翼站在孟瑶池旁边挑眉看着南宫允,眼睛一亮,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银杯,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就是南宫家的四表妹南宫允?” 南宫允心底失笑,这还是孟家第一个主动认亲戚的人,不知道是瞧不起自己,还是瞧不起南宫家? 如今黎国,三大国公府独领风骚,把持朝政,孟国公府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一向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连带着他们的子女,一个个傲慢的很,便是连堂堂相府也入不了他们的眼,若不是还有个皇后娘娘在上头压着,恐怕这个亲戚,他们也是不愿意认的。 南宫允倒是没什么心情跟他寒暄套近乎,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 孟天翼见南宫允一脸傲然,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心里平添几分恼意,不由讥讽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瑶儿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也不怕丢了自己的身份?” 孟瑶池嗤笑一声,挑衅地看了南宫允一眼,嘴上道:“哥哥教训的是,瑶儿知错了。” 南宫允嘴角轻扬,“表哥,妹妹们不过是斗嘴而已,何必上纲上线呢?更可况,我虽然是庶女,今日却也是代表相府而来,表哥处处为难,不知道是与我过不去,还是与相府过不去?” 好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 孟天翼心中暗骂,南宫允这一番话让他顿时羞红了脸,眼神轻轻扫过在座的宾客,见人人脸上都有些鄙夷之色,他下意识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枝独秀”,只有他站在女宾席这边,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和女人家拌嘴斗气一般,好不尴尬。 傅残阳带着灿烂的笑容过来解围,“来者是客,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两位小姐可否给傅某一个面子,喝一杯酒,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南宫允自然不会拂了傅残阳的面子,心想罢了,姑奶奶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大人不计小人过,索性大度一些。 南宫允刚要端起酒杯,岂料孟瑶池含着笑意端着酒杯迈着盈盈娇弱的步伐走过来,“四表姐,都是妹妹不懂事,冒犯了你,还请你不要见怪,喝了这杯酒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我们依然是好姐妹,如何?” 南宫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便知道酒无好酒,心里冷冷一笑,耍阴谋诡计耍到她的头上来了,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南宫允轻笑着上前拉了拉孟瑶池的手,接过她手中的银杯,笑道:“好啊,我原谅你了。” 孟瑶池一咬牙,她刚才不过是客气话,这南宫允脸皮果真够厚,竟然就这么应承下来,搞得好像真的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真是……臭不要脸! 见南宫允拿着杯子就要将酒送到嘴里去,孟瑶池心里冷笑,不用你得意,这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你不是自诩为“天下第一美人”吗,今天我就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毁容,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南宫允的银杯刚送到嘴边,又兀地停下,端详着手中的银杯,蹙着眉头不说话。 眼看着就要得逞,南宫允却突然停了下来,孟瑶池只觉得心中一紧,按压住心中的急切,道:“怎么了四表姐,莫非你是看不上我敬的酒?” 南宫允摇摇头,惊讶地问:“孟小姐,我只是好奇,这酒为什么是绿色的?” 孟瑶池疑惑地凑过脑袋去看,突然间瞪大眼睛,怎么会这样? 她下在杯中的毒是无色无味的“腐蚀散”,喝下去之后深入血脉会让身上布满紫色的血丝,包括脸上,宛如蛇皮一般,恶心惊悚,虽然不至于致命,可整个人的皮肤则相当于是毁了。明明是无色无味的,为什么会变成绿色呢? 南宫允瞪大眼睛看着孟瑶池:“孟表妹,你居然下毒害我,你好阴险!” 满座的宾客纷纷朝这看过来,脸上有惊讶也有鄙夷,孟瑶池没想到南宫允竟然会这么快就揭穿她,她下的毒药性在三个时辰之后,那个时候宴会早就散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做的,可这药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色呢,她急急地辩驳道:“不,我没有……” 第七十二章 绝不放过 南宫允冷冷一笑:“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什么你下的毒药会变成绿色,我告诉你吧,整个宴会上的酒水都是由醉生阁提供的,而所有的酒具都是来自莫居,为了以示对宾客的尊重,这些酒具使用的都是铺有锡纸的银杯,有验毒的功能,只要一碰到毒药杯子里的酒就会变绿,这些,孟小姐不知道吧?” 孟瑶池已经石化当场,她支支吾吾道:“你,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允自然不能暴露自己是莫居真正的主人,淡淡地看了不远处的赵翊一眼,赵翊了然,走上前道:“南宫小姐是我的朋友,自然知道。今日来的宾客非富即贵,既然傅公子信得过我们醉生阁,醉生阁和莫居当然也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所有的酒水和器具都是最好的。孟小姐该不会连我的话都信不过吧?” 赵翊是醉生阁的老板,这一事情众所皆知,老板都亲自这样说了,焉有不信之理? 更何况孟瑶池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只看她那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便证明了南宫允所言非虚,孟瑶池就是因为嫉妒南宫允的美貌所以才下毒想要害死她,怎的心狠! 南宫允赞赏地看了赵翊一眼,心中颇为感动,自己不过是一记眼神,他便二话不说赶来相助,南宫允要的就是这种朋友,患难之时可以不问缘由,两肋插刀,仗义出手,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满座哗然,对孟瑶池指指点点,不堪入耳的评论落入孟瑶池的耳中,让她的脸色连带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酒杯端在手中轻轻晃着,整个手臂颤抖地不行。 若是今天的罪名落实,即便她可以在家族的隐蔽下免受牢狱之苦,可是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不但自己嫁不出去,她也会让整个孟国公府跟着蒙羞,到时候,一向在乎名声的父亲一定会大义灭亲,她会成为整个家族的弃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她的眼神突然看向南宫允,像是看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只要南宫允在大庭广众之下否认刚才的说法,原谅自己,那这一切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孟瑶池忍住浑身的颤栗凑近南宫允,小声道:“南宫允,我不想跟你鱼死网破,只要你放我一马,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南宫允嘴角轻轻一笑,无尽的嘲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孟瑶池可太不了解她了,不知道她一向软硬不吃的吗? 南宫允挑眉轻声问道:“孟小姐想怎么给我交代?” 孟瑶池一狠心:“你说,只要我能做到,随你处置。” 南宫允淡然一笑:“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斟茶认错,你能做到吗?” 孟瑶池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恶狠狠地说:“南宫允,你别太过分。” 南宫允目光一闪,心里一片冷然,她过分? 明明是她来招惹她的,现在却在说她过分,见过无赖的也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 她天生不愿意惹事,可这并不代表她怕事,事情来了,既然躲不开,便勇敢面对好了。 南宫允轻轻一笑,凑在她耳边道:“我就是过分了你又能如何,孟瑶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你可别怪我。” 不顾孟瑶池瞬间瞪大的眼睛,南宫允扬声道:“要我原谅你啊,可以,只要孟大小姐把手中的酒喝了,我就当你是跟我赔罪了,行吗?” 就这么简单? 孟瑶池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惊讶她为何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孟瑶池看着手中的酒杯,迟疑了一下,见酒水透明无色,不可能有毒,便放心地喝了下去,一仰而尽,南宫允笑着鼓鼓掌,“好酒量,那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我不会去找你的麻烦,也希望孟小姐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孟瑶池现在只当南宫允是畏惧自己家的势力,心里鄙夷道她也不过是一只只会咋呼饿纸老虎而已,不足为惧,因此刚刚脸上的阴霾顿时又被傲然所取代,高傲地一仰脖子。 “一言为定。” 两个姑娘击掌为誓,弄得跟真事儿似的,看得众人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真是一场闹剧…… —— 宴散人走,回去的路上,赵翊还在追着南宫允问,“莫居的酒杯居然还有验毒的作用吗,我怎么都不知道,今天还好我反应快,应付了过去,下次这种事情你可得提前告诉我。” 南宫允淡淡一笑:“告诉你什么呀?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知道真正验毒的银杯有多贵吗,我怎么可能轻易拿到宴会上来,成本也太高了好不好,亏死了。我啊,只是往被子里撒了点常备的绿茶粉而已,没想到效果正好。” “那你刚刚在宴会上说的……”赵翊惊讶地指着外面问。 南宫允嘿嘿一笑:“我瞎掰的,唬她呢,没想到一试就给试出来了。她把那杯酒拿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我把酒凑到鼻子下仔细地闻了闻,虽然无色无味,可是轻微的气泡泛起,我能肯定酒里一定有问题。我灵机一动,就编了那一番话,不过也多亏了你的配合,你小子够机灵地嘛!” “那是!”赵翊得意地仰脖,又是感慨:“你还真是胆大,在那种场合都敢胡诌八扯,我是真服了你了。不过,你今天这么轻易地放过孟瑶池,倒是挺令我惊讶的,我以为照你的性子,怎么也得逼着她跟你斟茶认个错什么的?” 南宫允一笑:“你还真是了解我,我是这样打算的啊,只不过被人拒绝了。” 南宫允轻轻翘着二郎腿,悠悠道:“我要给她一条生路人家不要,那就怪不得我了。” 赵翊眉睫一跳,“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有后招?” 南宫允抿唇一笑,她就从来没想过要轻易放过孟瑶池。 孟瑶池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南宫允,渐渐觉得嘴唇有些痒,便下意识地搓了搓,却是越挫越痒,直到觉得嘴唇肿胀了起来,而对面的两位姐姐看着她却是“啊”地一声尖叫出来,“六妹,你的嘴……” 第七十三章 皇后召见 南宫允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缸里的美人鲤,见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再说:答应我的大池塘呢,为何只有小鱼缸,骗子,坏人,再也不要理你了! 南宫允不甘示弱地瞪着她,在心里与之对骂道:你还敢瞪我,要不是因为你,我会成为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吗,搞得现在人人攻击,处处树敌,还不都是你害得! 盛夏从外面急匆匆地奔进来,“小姐,小姐……” 南宫允没好气地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不会晚秋的那份沉稳!” 晚秋在旁边给南宫允缝着开线的衣服,听到这里抬头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 盛夏吐了吐舌,道:“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一番,街头巷尾的全在传孟国公府的六小姐毁容的事情,听说她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嘴巴肿的跟火腿肠似的,一张脸也胖得跟猪头一样,丑得无敌,太医去了一拨又一拨,都是无功而返,再这样下去,恐怕她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晚秋惊讶地站起身,“怎么会这样呢?” 南宫允云淡风轻地一笑,“放心,她不会死的,不过是让她受点折磨而已,不消一个月,她的脸便会恢复如初了。” 盛夏和晚秋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宫允,异口同声地问:“小姐怎么会知道的?” 南宫允回头,笑得人畜无害,“因为她的毒,是我下的啊。” “什么?”盛夏和晚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 皇后娘娘要召见南宫允。 这一道旨意下达之时,相府上下一片大乱。 能被皇后娘娘亲自点名召见,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即便皇后是相府的女儿,但现在却是君臣有别,上下尊卑分明,全家如临大敌一般开始为南宫允入宫做准备。 老夫人最是上心,生怕南宫允不懂宫里的规矩,特意偷偷从宫里请来一个资历最老的麼麽亲自来教南宫允礼仪,大夫人则破天荒般命府里的裁缝连夜赶工为南宫允制作入宫的华服,当然还有她自己的。身为嫡母,她也要跟着一同入宫。 南宫承霖一向不过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这次竟然也关心不已,亲自派南宫烨提前到宫中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弄得南宫烨甚是怨念,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至于这么战战兢兢,兴师动众吗? 本来还在一旁事不干己瞧热闹的南宫允也被全家人折腾的不轻,入宫的礼仪从太阳初升学到日暮降临,一点点头哈腰,下跪磕头地学下来,膝盖、腰际都酸痛地难受,幸好她还有一个妙手回春的师父,每天晚上给她针灸拔罐舒展疲劳,不然照他们这么个培训方法,再精神的人也早晚被他们整废了。 南宫允刚消停会儿,大夫人命人改了三次的衣服又拿了过来,让南宫允再试。 南宫允瞬间趴到在桌子上,无力地看着眼前那件华丽衣衫,怎么也不想把它套进身上。 这件华衫锦裙是大夫人特地命人制作的,里三层外三层,外表看着华丽,里面复杂地要死,每次光穿上就得半个时辰,上面的配饰都是玛瑙金玉,缀在身上几乎都走不动路,可难受了。 “一定要穿吗?”南宫允看着那件衣服,面露难色。 罗妈妈带着假惺惺的笑意道:“四小姐还是乖乖换上吧,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 南宫允眼神微寒,狐假虎威的东西! 南宫允万般不愿地换上衣服,感觉不舒服极了,看着镜中的自己,浓妆艳抹的厉害,她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若是穿成这样去见皇后娘娘,恐怕她到时候连头都不敢低,否则头上的玉珠子会霹雳扒拉地打在脸上。 蒋氏进得屋来,恰好看到镜前的南宫允,眼神微变,虽然她承认自己的女儿的确长得貌美如花,可是穿成这样去见皇后娘娘,实在是太过招摇了…… 罗妈妈一众走后,蒋氏看着坐在镜前卸妆的南宫允,微叹口气道:“允儿,你当真要穿那身衣服吗?” 南宫允听出蒋氏的语气不对,扭过头问她:“娘亲,那件衣服哪里不对吗?” 蒋氏瞳孔微缩,示意盛夏关上门,才轻轻道:“咱们那位皇后娘娘从小心性极强,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强过她,无论是容貌、学问还是地位,只要是她想要的,没有一件东西是得不到的。我虽然与她接触得不多,但我知道她骨子里极其傲慢,也极其冰冷,她是决不允许别人抢了她的风头的。允儿,我这样说,你懂吗?” 南宫允点点头,关于这位皇后大姐的性子,她也有所耳闻。 听说大姐一直被父母精心培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即便大姐貌美如仙,可是父母从小便鲜少让大姐在众人面前露面,直到宁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在晋王府的晚宴上一支“渔阳舞”博得天下喝彩,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时。 南宫蝶踏着月光架着彩带凌空而来,一曲“销魂舞”成功地勾走了在场所有男人的心,顺理成章地压过赵敏的风头,取而代之成为了“天下第一美人”,也吸引住了晋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目光,得以嫁入王府封为侧妃,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现在母仪天下的位置。 南宫允抬头看着蒋氏,“我明白了,娘是要提醒我千万不可在皇后娘娘面前张扬嚣张,以免触犯圣威,引来杀身之祸。女儿也觉得那衣服实在太招摇了,您放心,女儿知道了,一定想法子换了这身衣服就是。” 蒋氏又叮嘱道:“皇宫不比家里,那是个稍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地方,你可千万要记住四个字——谨言慎行。” 南宫允乖乖点头,“女儿谨遵娘的教诲。” 蒋氏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爱抚地摸了摸她的脸蛋,道:“这张脸能给你招来福气,也能给你招来灾祸。允儿,娘亲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藏在心里就好,外人一概不许透露,知道吗?” 南宫允见蒋氏煞有其事的样子,心里有些惴惴,蒋氏凑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几句,南宫允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蒋氏,眼底滑过一丝惊然,竟然会是这样? 第七十四章 婆媳大战 黎国皇城,丽正门下。 一辆黄金楠木的豪华马车停在城门下,南宫允轻轻挑帘,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大门。丽正门是宫殿的大门,画栋雕甍、金钉朱户、巍峨壮丽、耀眼夺目。 相府的马车停在这里已经好半天,一道道宫门通禀过去等候皇后娘娘召见。 南宫允悠悠在心里感慨:一入宫门深似海啊,这个普天下的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的地方,在她看来,无异于监狱一般,四面宫墙环绕,钩心斗角,毫无自由可言,富贵又如何,奢侈又如何? 南宫允不由想到琅琅上口的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不知不觉中竟然喃喃出口,身后传来一身轻斥:“你瞎嘟囔什么呢,还不快进来!” 背对着孟氏,南宫允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腹诽道:我无聊了发发牢骚不行啊! 南宫允坐正身子,对孟氏赔了个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没想到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孟氏看着她的目光冷冷的,眼神落在她的衣服上,没有一丝温度。 南宫允敛下笑容,轻轻地抚了抚衣摆,她知道孟氏在为她身上的衣服耿耿于怀。 孟氏辛辛苦苦,精心给她制作的衣服今早上要出门的时候竟然被猫儿给扯裂了,这猫儿还是她自己养的波斯猫,真是有苦说不出,现在南宫允身上穿了一件淡雅的绿色罗裙,朴素中带着些清秀,装束也极其简单,却并不让人觉得寒酸。 孟氏心里对南宫允思量了千百回,她总觉得今早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可是如果真是南宫允所设计,又是为什么呢? 这丫头从跳崖被救回来之后便性情大变,虽然模样没有变化,但是气质、神情和整个人的状态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感觉像是被另外一个人附在她的身上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南宫允渐渐初露锋芒,现在在家里的地位和威望也不可同日而语,以前她可从来没把这个小小的庶女放在眼里过,可现在却是处处提防她,老爷前几日竟然提出想让南宫允来管理帐房,吓得她赶紧顾左右而言他,把这个事情挡了回去。 但这件事情也在她心里种下了苗子,她知道不可以再小觑这个贱丫头了,原本想着让她今日盛装打扮一番,在大女儿面前出出风头,她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性,最是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张扬,她也想给女儿提个醒,她总觉得这南宫允不是省油的灯,可别爬到女儿的头上才好。 轿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吁!” 南宫允感觉到车身被马儿的脚步震得一晃,继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谁家的马车啊?” 有侍卫回禀道:“启禀公主,是相府的马车。” “哦?”杜云汐一怔,突然记起皇后娘娘要召见南宫允的事情,轻笑道:“允儿在车里吗,还不快出来见我?” 南宫允抿唇一笑,挽起窗帘探出头去:“公主是要我下轿行叩拜之礼吗?” 杜云汐爽朗一笑,毫无女儿娇态,“这可使不得,我可怕你回头报复我。” 南宫允轻嗔她一眼,见她风尘仆仆,疑惑地问:“公主这是去哪儿了?” 杜云汐摸摸“踏雪”的脖颈,笑道:“没去哪儿,今日是例行考校的日子,到七哥的练武场和铁血十三骑比试了一番。” 南宫允见她一脸的轻松惬意,便知道考校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心下稍安,点点头。 心里一转念,说起来自从上次杜云烈在自家院子跟她表白之后,两个人一直没见面。 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自己今日被皇后娘娘召见? 杜云汐笑靥卿卿,挑眉看着南宫允一脸沉思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一提到我七哥就魂不守舍的,想他了?” 南宫允脸上一红,不由瞪她一眼,心中暗骂: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身后有狼吗? 南宫允故意把身子一侧,道:“当着长辈的面,公主还是不要随意开玩笑的好。” 杜云汐见南宫允的脸色微变,还以为她是恼羞成怒了,刚要笑着调侃一番,一探头便看见了稳坐轿中黑着脸的大夫人孟氏,惊得差点没从马上跳下来,赶紧翻身下马,对着轿子施了一礼:“云汐见过夫人。” 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皇室贵胄,就算不施礼也无妨。 只是爱屋及乌,杜云汐对南宫烨极其爱慕,自然对他的长辈也十分敬重,自从定亲,皇帝也吩咐杜云汐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不可老端着公主的架子,对公婆也要执晚辈礼。 孟氏心里对这个儿媳妇不甚满意,只是碍于她的公主身份罢了,因此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公主不必多礼,折煞臣妇了。” 杜云汐起身,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咬咬唇,站在原地不说话,怎么看都像是透露着几分委屈。 南宫允看着这样的杜云汐,心中一疼,也是轻叹,果然这个婆媳之间的矛盾是从古到今的,不以时间为转移,连杜云汐这样率真的性子都讨不了婆婆的喜欢,真是且悲且叹啊。 南宫允解围道:“公主,我们在外面等了好半天了,也不见娘娘传唤,能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吗?” 杜云汐感激般地看着南宫允一眼,再待下去她可要被这诡异的气氛折磨疯了,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笑道:“这有何难,你们虽本公主进去就是,来人,放行!” 杜云汐飞身上马,矫健的身姿煞是好看,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侍卫们缓缓拉开宫门。 看着骑马行在前头的杜云汐,南宫允心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相府和皇宫又有什么分别呢,都要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地过活,只怕云汐刚刚跳出龙潭,又要入虎穴了。 要不然,让她和大哥直接搬出去住不就好了? 距离产生美,或许这样能够缓解一下婆媳矛盾呢。 南宫允心里暗暗点头,看来可以提议一下云汐,要不要在宫外建一座公主府? 第七十五章 初入皇宫 杜云汐把南宫允和孟氏送至锦绣宫门口便自行离开了,人家母女、姐妹叙话,她毕竟还没有正式过门,现在还属于外人,还是不打扰的好。 南宫允站在锦绣宫门口,看着五彩流光的宫殿,心有戚戚然。 皇后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所住的地方当然是富丽堂皇,极尽奢靡。 咱们这位皇后不同于历朝历代那些徒有虚名,庸庸碌碌的正宫之主,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深得皇帝宠爱,她也颇具威严,在众妃当中威望很高,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孟氏和南宫允恭候在锦绣宫门口,不一会儿边走出来一个娉婷少女,鹅蛋脸大眼睛,很是精神,看她的装束,南宫允判断出来她应该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秀儿笑着迎上前来,眼眶里有了几分泪意,盈盈施礼,“奴婢拜见大夫人,四小姐。” 孟氏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脸上带着温意的笑容:“可不敢当,秀儿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地位可不比从前。” 秀儿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夫人说笑了,奴婢怎么说也是从相府出来的,蒙夫人厚恩得以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 南宫允微垂着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客气的寒暄,心里好不耐烦。 秀儿向来伶俐,瞥见一旁的南宫允,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睛生了几分亮色,这个四小姐果真气度不凡。 秀儿是南宫蝶的陪嫁丫头,入宫之前,应该说入王府之前,她一直跟在南宫蝶身后。 南宫蝶是何等身份,是相府的掌上明珠,一直自矜高贵,鲜少与家中的妹妹们来往,连嫡亲的两个妹妹南宫香和南宫玉都难以与之亲近,更何况是低微的南宫允。 说白了,若不是南宫允夺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南宫蝶大概此生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这位就是四小姐吧?秀儿跟您见礼了。”秀儿来到南宫允面前,盈盈就要拜倒。 南宫允眼皮一跳,手急眼快地赶紧扶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带起,心道:好家伙,幸亏姐姐我反应及时,你连大夫人都没跪,却要来跪我,这不是害我嘛。 南宫允假装惶恐地连声道:“秀儿姑娘万万使不得,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身上还有官衔,我不过是一介民女,该我给你行礼才对。” 南宫允说着就要屈膝,秀儿当然不可能让她下跪,也上前扶住她,又假意客气了一番,才引着南宫允和孟氏进了锦绣宫。 南宫允怀着惴惴不安的一颗心迈着沉稳的步伐低着头往前走,感觉到孟氏停下了脚步,也跟着停了脚步,自始至终头都没抬,随着孟氏盈盈拜倒:“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南宫允俯伏在地,听着上方传来一个如银铃般极其悦耳动听的声音,“母亲快快免礼,折煞孩儿了,女儿给母亲请安。许久未见,母亲身子可安好?” 孟氏连说几个“好”字,声音中带了几丝哽咽。 南宫允原以为母女两个会当着她的面抱头痛哭,没想到南宫蝶只是略微寒暄几句,便绝口不提相府的事情,甚至连老夫人和父亲都没有过问,南宫允心里有些了然,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家人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南宫允心底微微有了几丝凉意,对自己家人都不亲近热心的人,可见心肠该是多么冰冷。 皇后的视线终于移到南宫允身上,声音清淡:“你就是四妹吧,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南宫允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将身子跪直,才缓缓抬起头来,依旧不敢看南宫蝶,只是平视着正前方,一动也不动。 皇后心下赞赏,这规矩礼仪毫无指摘,让人半分错也挑不出来,身上穿的也甚是素雅清淡,颇合她的口味,她跪在那里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倒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嚣张跋扈。 南宫蝶冷沉的眼睛有了几分温和,淡淡道:“再抬。” 南宫允心下无奈,只得遵命将头抬起来,看着南宫蝶。 有的人,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会一见钟情,爱上彼此。 也有的人,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会是自己一生的宿敌,不死不休。 南宫蝶和南宫允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啊……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姐妹两个是同父异母,容貌却是出奇地相似,生得都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反而南宫香和南宫玉,容貌平平,资质平平,人品平平,倒像是后妈生的。 南宫蝶嘴角溢出一个清凉的笑容,“我出嫁的时候,四妹妹还小,没想到一转眼就成大美人了,长得真是水灵,难怪会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 南宫允就等着她这一句呢,不慌不忙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措辞,俯伏叩首道:“皇后娘娘谬赞,允儿愧不敢当。在允儿的心目中,娘娘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倾世绝丽,允儿在娘娘面前不过是小家碧玉,东施效颦罢了。” 是个懂眼色,会说话的。 南宫蝶对她的恭维很是受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感觉,本来对南宫允还有几分忌惮,现在看她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样子心底也生出几分不屑,说到底也是个小小的庶女贱婢,登不上大雅之堂。 南宫蝶轻轻地瞥了孟氏一眼,眼睛里有几分嗔怪之意,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还值得我大费周章地接见她?真是浪费时间…… 孟氏读出了女儿眼神中的意思,也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也很是纳闷,这南宫允一贯是张扬嚣张的,怎么今日来到这儿,反而规矩懂礼,分寸拿捏得极好,她都觉得无可挑剔。 南宫蝶顿时觉得无趣得很,也没有多少与家人叙话的心情,寒暄几句刚要下逐客令,秀儿凑到她耳边禀道:“娘娘,麒王殿下进宫了。” 南宫蝶眉睫一跳,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望向南宫允的眼睛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她冷冷地问:“我听说皇上曾经下旨想要给妹妹和麒王殿下赐婚,被你拒绝了是吗?” 第七十六章 大义灭亲 南宫蝶这一生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一件事是让她不顺心的,也从来没有一样东西是她得不到的,只有一个人,胆敢拒绝她,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是杜云烈。 或许也正因如此,杜云烈在南宫蝶的心目中地位格外不同。 无论是容貌还是智慧,南宫蝶都是天下无双的。 她这一生只输给过一个女人,就是杜云烈的王妃施妃萱。 当年她倾慕杜云烈,不惜自降身份,甘心以妾室委身于杜云烈,做他的侧妃,却被杜云烈拒绝了。 其实那日她之所以在晋王府亮相,一曲“销魂舞”倾倒众生,世人皆以为她看中的是晋王爷杜云卿,实则不然,她真正看中的是麒王爷杜云烈。 杜云烈拒绝她的示爱,她虽然伤心却没有多少愤怒,她只当杜云烈的心思不在女色上,她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 可偏偏杜云烈去江南游历了一番,竟然带回来一个惊才绝艳的妙人儿,有着“江南第一才女”之称的施妃萱,是秦淮四大世家施家的幺女,回宫的当天,杜云烈就求先帝赐婚,将施妃萱娶回王府做了七王妃。 南宫蝶嫉妒得发疯,他怎么可以娶别人! 南宫蝶羞愤之下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了晋王爷,与杜云烈成了叔嫂,可她心里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在她看来,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之,也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 可惜施妃萱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地就香消玉殒了。 她死后,杜云烈一直郁郁寡欢,心绪难平,远离朝局,避世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先帝突然驾崩,皇子们夺嫡,朝堂风云迭起,杜云烈再入朝堂襄助兄长杜云卿登上皇位,杜云烈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名门闺秀往上扑啊,可杜云烈偏偏就是一个也瞧不上,迟迟不肯纳妃。 南宫蝶自然十分欢喜,她身为皇嫂自然要承担为他择妃的重任,南宫蝶为杜云烈精心挑选了好几位侧妃,各个倒是长得漂亮,可无一不是草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自然入不了杜云烈的眼。 她以为杜云烈这一生不会再娶了,施妃萱在他心里再重要也不过是个死人,不足挂齿。 可杜云烈竟然会看上别人,这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妹妹南宫允! —— 南宫允来之前,已经从蒋氏那里知道了当年的隐秘,比起“天下第一美人”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头,恐怕杜云烈要纳她为妃一事才是皇后召见她的理由。 其实她挺理解南宫蝶的心态的,众星捧月惯了嘛,高高在上惯了嘛,突然被人无视,自然会想尽办法引起那人的注意,更可况杜云烈本就风华绝代,自有他的一番风姿,哪怕是像南宫蝶这样的女子成为他的裤下之臣也很正常。 只是,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他要娶我是他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南宫允心里好生委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秉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句话说的不对触碰到皇后娘娘那根敏感的神经,就大事不妙了。 南宫允低眉敛目道:“民女不敢。皇上赐婚是何等荣耀之事,允儿怎敢抗旨不尊呢,其实是王爷瞧不上允儿,又怕女儿家尴尬,才对外称是民女不愿嫁。” 南宫蝶盯了南宫允半响,心头冷冷一笑,这是耍滑耍到她眼前了! 她如何会不了解杜云烈的性格,若是真的看不上只可能当场拂袖而去,也可能跟直接求皇上收回成命,不可能会顶着毒日头养心殿门外跪一下午,皇上也舍不得。 谁不知道,皇帝宠这个弟弟是宠到骨子里的,对他是言听计从。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惹皇帝生气的不是杜云烈,抗旨的也不是杜云烈,而是另有其人。 而能让杜云烈心甘情愿代人受过的,便是南宫允。 若说杜云烈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呢? 可是若是杜云烈喜欢她,但凡有那么一丁点,也是南宫蝶万万容不得的! 她得不到的人,南宫允凭什么得到! 南宫蝶脸色生冷,一拍桌子,冷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随着她这一声喝骂,满宫殿的人应声跪倒,战战兢兢地大吃都不敢喘。 孟氏也要跪,南宫蝶使了个眼色阻止了她,指着南宫允训道:“分明就是你抗旨不尊,才害得王爷受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驳王爷的面子,抗皇上的圣旨!你可知道抗旨不尊的罪名等于欺君,不仅你会死,我们全家都得跟着你陪葬!” 南宫允被皇后骂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跟变色似的,说炸就炸啊,这女人真是善变! 她心里清楚今天自己来见皇后娘娘就是一场鸿门宴,很有可能有来无回。 女人啊,一旦遇到男人的事理智便会自动减退,愤怒指数急速上升,势不可挡。 尤其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唉,南宫允深深地在心里叹一口气,本来面对着宫外的那些毒蛇猛兽已经够她累的,好不容易进一次宫,结果又碰到一喜欢杜云烈的,还是当朝皇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南宫允觉得杜云烈简直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灾星,跟在他身边天天提心吊胆,没有一天不在打仗的,真特么累! 南宫允只乖乖地跪着,半响无话,南宫蝶还在依依不饶。 “母亲,为了家族大义,恐怕我们只能大义灭亲了。”南宫蝶冷冷地说。 南宫允猛地抬起头来,不是吧,她想杀了自己? 饶是孟氏知道女儿不会轻易放过南宫允,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想要南宫允的性命,一时间也愣在那里,她知道女儿的手段一向狠辣,一旦她起了杀意,南宫允很难能够逃脱掉。 可是她总觉得,南宫允不至于死啊! “来人!”南宫蝶拍拍手掌,秀儿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缓缓走来,托盘上盛放着一杯酒。 南宫允心里一阵怦怦跳,拼命地咽下一大口口水,一言不合就要赐她毒酒啊!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回,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也太冤了吧! 第七十七章 从天而降 南宫允倒是不怎么害怕这杯毒酒,她百毒不侵的身体特质就算喝下去也死不了。 真正让她心惊胆战的是皇后对她起了杀心,一心想要她的性命,即便毒不死她,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将她送进阴曹地府。 南宫允看着孟氏和南宫蝶凶神恶煞的脸,心里冷冷一笑,一个是她的嫡母,一个是她的嫡姐,这些人虽然与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她的家人。 她没有死在别人手里,却要死在自己家人手里,想想就觉得讽刺。 称她们为“家人”,都玷污了这个温馨的名词。 比起司徒靖的冷血无情,孟瑶池的居心叵测,眼前这两位“家人”的咄咄逼人,更让她觉得寒心。 如果谨小慎微都换不来你的温和,如果如履薄冰都换不来你的宽容,那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之所以愿意隐忍,是为了求生,但如果人家一定要你死,那还忍什么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着酒杯离自己越来越近,南宫允“噌”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冽的目光看向南宫蝶,浑身布满凌厉之气,全然不似方才那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小丫头。 南宫允冷冷地说:“皇后娘娘当真想要我的命?” 南宫蝶被南宫允身上的气势震得心神一颤,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原来她刚才那副样子都是在故意装作,现在的她,才是自己听说的、真正的南宫允吧。 南宫蝶唇角不由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好妹妹,姐姐也是身不由己。为了家族着想,也只能要求你做小小的牺牲了。牺牲自己来成全整个南宫家,这是你的荣幸啊。” 南宫允淡淡地看着艳绝人寰的南宫蝶,眼神里尽是嘲讽,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蛇蝎美人”。 美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的是一颗蛇蝎的心,这样的容貌,即便再美,也并不纯粹吧。 南宫允以为自己已经够狠,却没想到南宫蝶比她还毒。 她的狠只是对敌人,面对自己的家人,她是善待的。 即便南宫香和南宫玉处处给她穿小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及她们的性命,不过是女孩之间斗气拌嘴,小打小闹罢了。 这个南宫蝶却是一出手就要要她的命,她能答应吗! 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最会使的法子就是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还美其名曰这是你的荣幸,去她妹的荣幸,既然这么荣幸,你为什么不自己死啊! 南宫允看着南宫蝶,冷冷一笑:“皇后娘娘既然知道王爷是为我抗的旨,那也应该清楚我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若是我今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觉得王爷会善罢甘休吗?” “放肆!”南宫蝶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南宫允竟然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你是在威胁本宫吗?”南宫蝶一张美颜像是扭曲了一般,散发着阴险的寒意。 “民女不敢,只是提醒皇后罢了。您要召我入宫一事早就人人皆知,王爷自然也知道,今日我若是有来无回,我想王爷那里,皇后娘娘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反正也逃不开了,南宫允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挑明她和杜云烈之间的关系,让南宫蝶明白她在杜云烈心中的重要性,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有这个自信,杜云烈若是知道她死在南宫蝶手中,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但是,她还是不了解南宫蝶,南宫蝶想做的事,又岂是别人能轻易阻拦的。 在南宫蝶看来,南宫允只不过是杜云烈一时兴起,想要玩玩罢了,跟施妃萱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即便她今日杀了南宫允,杜云烈或许一时气愤,可碍于她是皇后,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更何况南宫允抗旨不尊、欺君蔑上,本就该死,她大义灭亲,只会博得皇帝的嘉奖。 有皇帝撑腰,杜云烈再怨她,也不会如何的。 南宫蝶淡淡地瞥了南宫允一眼,见她梗着脖子垂死挣扎的样子不觉好笑,她的眼睛倒是生动,有无尽的恨意却是没有惧意,南宫蝶盯着南宫允的眼睛,却是越看越心惊,恍若间,她似乎看到了施妃萱的影子,她心念一转,会不会是? 南宫蝶邪魅一笑:“妹妹似乎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当真以为你在麒王爷的心目中,有那么重要吗?说到底,你不过是某人的影子罢了。” 南宫允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南宫蝶笑容顿时收敛,脸上一寒,对秀儿使了个眼色,秀儿会意,直接将酒从托盘上取下,冲南宫允走去,南宫允眼瞳微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冲出来两个宫女,按着南宫允的肩膀逼跪了她,秀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南宫允。 “四小姐,你乖乖配合,也少受些罪,这个东西药效很快,喝下去不会有多少痛苦的。”眼看着秀儿的手送到了南宫允的嘴巴,一个遥遥射过来的铜币将酒杯打了出去,直直地射向南宫蝶,南宫蝶脚下一软瘫倒在身后的软塌上,而那枚铜币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又弹了回去。 南宫允猛地转过头,见杜云烈出现在门口,手心里还握着那枚铜币,他的脸色冷峻如冰,有些玩味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南宫蝶的身上,缓缓迈步进来,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娘娘这是在做什么?” 南宫蝶尚有些惊魂甫定,刚才若不是她闪得快,这枚铜币怕是要打到她的脸上了,心里升腾上无尽的寒意和怒意,站起身子,迈下台阶,“王爷不经通禀便私自传进我的锦绣宫,不知是什么规矩?” 杜云烈淡漠一笑,没有丝毫请罪的意思,冷冷地问:“那不知皇后娘娘在这里滥动私刑,又是什么规矩?” 皇后眸底一冷,盯着南宫允说道:“有人枉顾礼法,抗旨不尊,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王爷也要护着吗?” 杜云烈目光也落到南宫允身上,淡淡道:“皇后指的是赐婚一事?那你可冤枉四小姐了,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不是她,而是本王。她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抗旨,皇后未免太高估她的胆量了。” 第七十八章 只是替身 南宫允听出杜云烈语气中的嘲讽,只觉得心神一颤,他刚刚说她是……什么东西? 南宫蝶自然也听出杜云烈的口气不对,她的心湖突然泛起点点微光,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她不禁想:难道杜云烈,不喜欢南宫允? 南宫蝶道:“王爷不必为她开解,她确实微不足道,可她敢冒犯皇家天威,即便是本宫的亲妹妹,我也绝容不得她!” 杜云烈用余光轻瞥了南宫允一眼,见她平视着前方,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心下微叹,这丫头的胆子真是要逆天了,竟然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杜云烈淡若道:“娘娘误会了。皇兄之所以想要赐婚,不过是因为南宫允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自然没齿难忘,但也不至于让本王以身相许吧,南宫允长得确实不错,那本王却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她三番五次地前来勾引,皆被本王所拒,因此才恼羞成怒,对外称是她不愿意嫁给本王,所以才抗的圣旨。” 南宫允只觉得浑身的气血涌上心头,“杜云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 不待南宫允说完,杜云烈猛地上前一步插住她的脖子,南宫蝶心里暗呼一声。 南宫允抓着杜云烈的左手,呼吸不畅的她只能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杜云……烈,你……疯了……” 杜云烈的眼睛里仿佛淬着冰碴子,声音更是清冷无比:“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本王翻过的一本书罢了,还妄想要爬到我的床头上吗?我告诉你,本王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你,那也是因为你有几分姿色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可笑!” 南宫允疼得眼睛迸了泪,杜云烈目光一软,松开手,南宫允捂着脖颈蹲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杜云烈心中一疼,却是抬起头来看着南宫蝶,“让娘娘费心了,南宫允虽不济,但毕竟救过臣弟的命,娘娘大度,便饶她一命吧。” 南宫蝶唇角微微上扬,心情不知不觉就舒畅起来。 孟氏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南宫蝶轻笑道:“既然王爷亲自开口了,本宫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允儿,还不谢过王爷。” 南宫允蹲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还谢他,她现在恨不得杀了他! 杜云烈的话句句都伤到她的心里去,原以为他是在乎她的,原以为在他的心中,她是不一样的,她虽然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但这并不表示她心里没有他。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杜云烈早就在她心中烙下的位置,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面对杜云烈的柔情告白,霸道又温柔的攻势,她不可能不动心,可杜云烈今天的一番话将她所有的幻想破灭掉,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作多情吗? 南宫蝶冷冷地打量着狼狈的南宫允,讥笑道:“王爷也应该认清楚,即便她的眼睛长得和已故的王妃再像,可她终究不是萱萱,我知道你对王妃的感情向来是磐石无转移,可若是把允儿当作萱萱的替身,对她也太不公平了些。我可怜的妹妹,大概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你真的喜欢她呢?” 一直垂头不语的南宫允猛地抬起头,替身?什么意思? 杜云烈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看着南宫蝶的眼神渐渐转冷。 这个时候,她提萱萱是何意? 南宫允看着南宫蝶,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与鄙夷,她感觉心里一疼,简直想大笑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闹了半天,杜云烈对她的好,说的一切话,做的一切事,都是把她当作是别人的替身是吗?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她天小允竟然会沦为别人的替身! “我明白了。”南宫允缓缓站起身子,看着南宫蝶,“多谢皇后娘娘的善意提醒,以前我还纳闷,王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的莫名其妙,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南宫允的唇间勾起一抹十分恬淡的笑意,她回头看着杜云烈,眼神中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情,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原来,我的眼睛长得像王妃啊。王爷,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娶我吗,那允儿还真是受宠若惊啊。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王爷既然那么爱王妃,干嘛还要娶那么多侧妃呢?” 不待杜云烈张口,南宫允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她们肯定跟我一样,身上必定有一个部位是与已故的王妃相似的,不知道是鼻子,嘴巴还是下巴,或者是一双手,一只脚?请恕允儿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娶媳妇的。” “南宫允……”杜云烈受不了南宫允这样的冷嘲热讽,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解释。 “王爷不必多说了。王爷的心意,允儿已经十分清楚。允儿再没人要,也绝不会去做别人的替身,多谢王爷不娶之恩,否则恐怕允儿会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南宫允冷冷道。 从未看见如此冰冷的南宫允,杜云烈凝望着她,只觉得一颗心无处安放,惊悸非常。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方才那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他得知皇后要召见南宫允的时候,眼皮就一直开始跳,怕她出现什么意外,一大清早便找借口进了宫,在皇兄那里待了不过半刻,听到眼线的禀报,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他知道南宫蝶是因为抗婚一事难为南宫允,他更清楚南宫蝶对自己的心意,见南宫蝶杀心已起,他别无选择,只好假装自己根本就不爱南宫允,让南宫蝶放过南宫允。 可是他没料到南宫蝶为什么会突然间提及萱萱,她话里的意思允儿明显是误会了。 那允儿现在,是在吃醋吗? “启禀皇后娘娘,安宁公主求见。”太监跪地,扯着尖嗓子通禀了一声。 南宫蝶不知公主为何会突然来到锦绣宫,便道:“本宫这里还有事,请公主改日再来。” “皇后娘娘有何要事啊,竟然连云汐也不肯见?”杜云汐扬声已经自顾闯了进来。 南宫蝶目光一冷,刚要发作,杜云汐率先张口道:“娘娘姐妹叙话完了吧,我也好长时间没见允儿了,让她到我宫里玩会儿可好?” 南宫蝶不知二人是朋友,有些惊讶。 不过现在南宫允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了,南宫蝶点了点头,杜云汐拉着南宫允就往外走,走到杜云烈身边,南宫允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径直与之擦肩而过。 杜云烈的心,倏地就凉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一败涂地 南宫允一路静默无声,随着杜云汐来到她所住的绮罗宫。 比之富丽堂皇的锦绣宫,绮罗宫显得素净多了,院子里花很少,种植的全是松柏翠竹,颇符合杜云汐爽利干脆的个性,一点儿都不像个文秀的女孩子。 杜云汐冷着一张脸,刚行至廊前子衿便焦急地迎了过来,“我的公主殿下呀,您可回来了,奴婢这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杜云汐截住她的话头,拉着南宫允进了内殿,扬声吩咐道:“除了子衿,都退下吧。” “是。”宫女太监们微微躬身,应声退下。 杜云汐给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会意,关上内殿的大门守在门前。 门一关上,杜云汐脸上立时布满焦急,上下打量着南宫允,在她身边转了一个圈,上下其手摸来摸去,关切地问道:“允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南宫允冰冷的心因着杜云汐发自肺腑的关怀这才温热了几分,柔声道:“我没事,多谢公主关心。” 杜云汐脸色一僵,轻捶了她肩膀一下,有些嗔怪道:“干嘛突然之间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欸!” 南宫允苦涩一笑,扶着床沿坐在软榻上,自古无情帝王家,她还敢跟他们成为朋友吗? 她最信赖的靠山,刚刚才跟她翻脸无情,搞得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懵的,一团浆糊。 要么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跟这些皇宫里的人打交道,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 南宫允哀哀地叹了一口气,杜云汐察觉到南宫允的神色有些黯然,知道她大概是刚刚受了惊吓的缘故,也不甚在意,眼睛瞥到她脖颈上一片红色,讶然道:“脖子怎么了?” 南宫允摸摸脖子,刚才杜云烈冰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那一刻,她真的有种错觉,杜云烈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她的位置,之前的温柔不过是在逗她玩罢了。 “没什么。”南宫允云淡风轻地说:“被一条疯狗咬了一口。” 杜云汐虽然不知道她说的“疯狗”是谁,那直觉告诉她,那人八成是七哥。 南宫允抬眸看着杜云汐,“我还没谢谢你,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这条小命还不一定能保住呢。” 杜云汐一笑,摇摇头道:“不,我接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幸好七哥去的及时,要不然,你这条小命才会丢掉呢。” 南宫允冷冷一笑,“他是去的及时,若不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这一出大戏,我还不知道我在你七哥心里,究竟是什么。” 女孩的敏感让杜云汐瞬间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头,她轻轻握了一下南宫允的手,道:“允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七哥待你,一直是极好的。这么多年,除了七嫂,我从见过他对别的女人这样认真过。” 南宫允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冷然,“是吗?云汐,我长得很像麒王妃吗?” 杜云汐一怔,摇头道:“不像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她仔细地端详她一会儿,又道:“就是眼睛……眼睛很像,当年七嫂的一双眼眸简直灵动极了,深得七哥喜欢。还别说,你和七嫂的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以前我和她最是聊得来的,不过……” 杜云汐抿唇笑道,“你的性子更刁蛮任性些,七嫂跟你一比,相当温柔了……” “是么,”南宫允淡若一笑,喃喃道:“是啊,我又如何能跟他的王妃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杜云汐沉浸在对已故七嫂的回忆中,一时没留神。 南宫允淡淡摇头,“没什么,公主还有事吗,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好,我派人送你。”杜云汐起身道。 南宫允微微颔首:“谢谢公主。” 杜云汐愈看南宫允愈觉得奇怪,她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原本活力四射、古灵精怪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变得恹恹的,太不习惯了。 杜云汐只觉得南宫允是累了,也没再多说什么,一直将她送至宫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没多远,杜云烈就脚步急促地骑马奔了出来,问杜云汐道:“南宫允呢?” 杜云汐愣愣地回答,“刚刚走了,不过应该还没走多久……” 杜云烈眼神一颤,“驾!” 杜云烈骑马朝着南宫允的方向直奔而去,杜云汐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也只有七哥,敢在皇宫骑马。 —— 南宫允坐在马车里,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原来她只是一个替身啊…… 他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她。 他爱的人,也从来不是她。 自始至终,他对她说的一切话都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来看待,所以,才极尽温柔。 是不是,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她再任性,再放肆,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她。 可是他对她的好,终究是有限的。 他对她的包容和耐心,也是有限的。 因为,她做不到,让自己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南宫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输的滋味了。 脑海中突然记起第一次和杜云烈见面时的场景,眼睛下意识地瞥到手腕,是啊,自己的手链还在杜云烈手里呢。 她脑中灵光乍现,她还记得凌南送她手链的时候说那条手链是他祖父从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据说还是什么王妃的遗物,难道那个王妃,竟然就是…… 南宫允凄苦一笑,原来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 只是遇到杜云烈,于她而言,真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其实在华丽手链下,是一道猩红丑陋的伤疤,那是她在凌南抛弃她后做过的傻事,她躺在冰冷的浴缸里,用刀片轻轻划过手腕,当时她爱他爱的撕心裂肺,只觉得生无可恋。 还记得从医院醒来后母亲一顿耳光把她打醒,骂她:“没出息的东西,你要真那么放不下那个臭男人,那就去把他抢回来啊!” “他都不要我了,我还抢回来干嘛,我恨他!”她恨恨地说。 母亲扬手又是一记狠辣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你给我记住这份疼,你要是真那么恨那个伤害你的男人,那就请你变得强大起来,不要再让任何一个男人从你身边溜走。” 她做到了,她终于步了母亲的后尘,做了最不为人齿的情妇。 只要她看中的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得掉她的手掌心的。 可是自己还是输了,这次竟然输给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而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输得一败涂地…… 第八十章 雨一直下 南宫允面色沉静得厉害,半响,她堪堪张口:“你早就知道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是不是?” 车厢里除了南宫允没有别人,可她知道这句话有人听得见。 风下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为难,支吾道:“主子的心思,奴才不敢随意揣测……” 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讽笑,轻轻挽起窗帘,不知何时,外面已经细雨纷纷了。 这雨下得,倒是应景。 “停车。”南宫允淡淡开口,马车停在永仓巷上,这是皇宫到相府的必经之路。 车夫撑起伞,扶着南宫允下了马车,不解地问道:“小姐有事?奴才可以为您去办。” 南宫允透过油纸伞望了望阴沉的天色,淡淡道:“不用了,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连绵的雨丝淅淅沥沥地下着,将整条街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南宫允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不顾脚下的水坑将她的绣鞋和裙摆都浸湿了泥水。 比起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她更喜欢下雨。 小时候遇到下雨天总是很兴奋,跑出门去和小伙伴们淋雨嬉闹,然后浑身湿的透透的,狼狈不堪地跑回家,总是逃不掉妈***一顿数落,然后就会逼着她喝下一大碗姜汤,帮她驱寒。 南宫允抬起头,眼角有些泪意,突然感觉留在这里已经没了意义,真的想回去了。 就在不久前,她和杜云烈还站在梨花树下,望着纷繁皎洁的梨花,诉说着衷肠。 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语气是那么的坚定,目光是那么的温柔。 他说:“允儿,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那一刻,她深信不疑。 他的话语还清晰地印在脑子里,可为什么现在,一切竟然全都变了。 仿佛做了一场春梦,梦醒过后,物是人非。 男人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啊。 南宫允收回泪水,手腕一扬,手里的油纸伞愤然落地,任由雨水打湿了面庞,清凉的雨丝让她发热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南宫允垂下头,踩着满地的积水,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一个暗灰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她的前路。 风下垂头求道:“请小姐上车吧,您若是淋坏了身子,奴才没法跟主子交代啊。” 南宫允淡淡道:“风大哥,你放心吧,你的主子不会在乎的。” 南宫允绕开他,还要往前走,风下一个闪身又拦在她面前,垂着头不说话。 南宫允眸色冰冷,语气更是生硬非常,“让开!” 风下摇摇头,垂首跪得笔直。 南宫允只得又绕开他往前走,只是无论她怎么绕,都躲不开风下的身姿,正在纠缠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杂着雨声格外清晰地响彻在耳边。 “吁!”只听得马儿一声长长的嘶叫声。 南宫允和风下齐齐看过去,一个眸色瞬间变寒,一个面色露出惊喜,“主子!” 杜云烈乘马冒雨追上前来,南宫允微微仰头看着他,刚才在脑中闪现了千万遍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白袍玉冠,灼灼其华,依然如初见时那副清逸绝伦的样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如果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该有多好。 若是她早知道杜云烈爱的人不是她,她一定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的心,任人践踏。 杜云烈坐在马背上,微微垂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冰凉的雨丝已经将她的发丝完全湿透,一绺一绺地垂在耳边,她的脸色白得如冰雪一般,一双墨眸更是夹杂着无尽的冷意。 明明是极其狼狈的样子,落在杜云烈眼里,却只剩下了怜惜和愧疚。 他,伤到她了是不是? —— 杜云烈翻身下马,凝望了南宫允半响,眼底泛起丝丝疼惜,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风下,淡淡吩咐道:“你先退下。” “是。”风下应了一声,顿时消失在雨中。 雨越下越大,混着一声声的惊雷在天际乍响。 一道闪电劈在空中,照亮了南宫允和杜云烈的脸。 凄厉的雨中,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四目相对,半响无语。 杜云烈率先开了口,他清冷的声音在雨中竟然有些微微颤抖:“雨大,回马车上去吧。” 南宫允抬眸看着他,又低下头,淡漠地说了句:“多谢王爷关怀,南宫允不需要。” 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话语,杜云烈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有了一丝僵硬,满腹的话语登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看着南宫允又走了几步,杜云烈固执地拦在南宫允的身前,急切道:“允儿,你听我解释……” 南宫允冷冷地回绝道:“解释什么,该说的王爷都已经说了,我也听得清楚。既然所托非人,我也不指望王爷做我的靠山了,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得好。” 杜云烈的心一下子凉到底,抓着她的肩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恩断义绝吗?” 南宫允定定地看着他,“王爷,既然你那么爱你的王妃,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为什么又要让我知道真相?好在现在还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南宫允垂下眼睑,杜云烈抓着她的胳膊又紧了几分,“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爱上了你,允儿……” 南宫允倏地抬头起,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她简直都不知道该相信他的哪句话。 半响,她自嘲地摇摇头,“不,你爱的不是我,是它。” 南宫允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说:“这双眼睛很像她的是不是?自始至终你爱的也是它是不是,可是一双眼睛代表不了南宫允。杜云烈,我现在真的恨不得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 南宫允冷冷地打掉杜云烈的手,溅起点点雨珠,她不由觉得身上一阵冷,下意识地抱住了胳膊,面无表情地绕过杜云烈往前走。 “允儿……”杜云烈急切地在她身后喊着,又要追上前去。 “够了!”南宫允冷冷地喝一声,背对着他说道:“杜云烈,对于每一个伤害我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哪怕是伤到我的一根汗毛,我也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而你,居然敢伤我的心……” 后面的话南宫允说得极轻,混杂在雨中,杜云烈没能听得真切,便看着南宫允绿色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中。 你居然敢伤我的心,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这一生,我缠定你了! 等着看吧,我会让你爱上我的,爱上……全部的我。 第八十一章 威逼利诱 醉生阁 赵翊轻嘬着茶水,翘着二郎腿坐在南宫允的对面,见她面色如水,波澜不惊。 一只手轻指着账本,另一只纤纤玉手噼里啪啦敲着算盘,发出轻琮如水的声音,啪嗒啪嗒。 她的手速极快,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嘴里还念念有词。 赵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举一动真是赏心悦目啊。 真是想象不到,一个大美女算起账来竟然会这么信手拈来。 赵翊喜欢做生意,但最头疼的就是每个季度账目的计算汇总,往往要折腾上一天一宿,那么多的账目摆在他面前,一个头两个大。 一大清早见到南宫允就开始叫苦连天,南宫允走到他身边随意地翻了几下账本,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起开吧。” 赵翊疑惑地闪开身子,南宫允从坐下起就开始有条不紊地算账了,眉头都不皱一下,偶尔碰到不明白地问他一两句,弄清楚之后就开始理账,刚刚过去一个时辰,账本已经翻到尾页了。 赵翊看着南宫允的眼睛都泛了金光,她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啊! “好了。”南宫允合上账本,将数据细细整理了一番递给他,“这是上一季度的收益,还不错,莫居的收益占绝大部分,看来还是有钱的人多啊。” 看着条理清晰的账单,赵翊眼睛都瞪直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他忙乎一天一宿的东西在南宫允这只需要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太不可思议了吧! “瞪什么眼啊,想跟我比谁的眼睛大?”南宫允轻拍他一巴掌。 赵翊还是一脸的惊讶,“你怎么那么厉害啊,这么快就搞定了。” 南宫允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难的?” 比这更大的生意,她都做过。 如今只是看一个小小的账本,简直是小菜一碟。 赵翊简直要对南宫允顶礼膜拜了,狗腿似的蹭到她身边,谄媚地说:“那以后的账本都由你来打理好了……” 南宫允睨他一眼,眼睛都没一眨就应承下来,“行啊,不过我有件事得请你帮忙。” “什么事啊?”赵翊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南宫允可不是吃亏的性子。 南宫允不由分说地将他拉扯过来,嗔道:“躲什么躲,我是洪水猛兽吗?” 南宫允灼灼的目光看着赵翊,道:“我想在江南地界置办一处院子,你能办到吗?” 赵翊眨巴眨巴眼睛,“你想买房子?为什么,干嘛用啊?” 南宫允不耐烦地说:“怎么那么多问题啊你,到底能不能帮?” 赵翊点点头:“没问题啊,交给我来办吧,有什么要求吗?” 南宫允道:“没什么要求,地段好、环境优雅就行。” 赵翊点头,又有些惊讶地问:“你不会是要搞房产投资吧?” 南宫允“嗯”了一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套房子,还有别的用处。” 赵翊瞪大眼睛看着她,实在摸不清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回到相府,南宫允一踏进侧院,盛夏就迎了上来,喜上眉梢,“小姐,麒王殿下送来了好多名贵玉器、金银珠宝。” 南宫允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冷冷地说:“原封不动地送还回去,告诉王爷,姑奶奶有的是钱,用不着他献殷勤。” “哦。”盛夏吐吐舌头,她当然不可能这样回话。 不过小姐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啊,是不是和王爷闹别扭了? 南宫允在窗台逗着锦鲤,晚秋走过来说:“小姐,麒王殿下派人悄悄运来了一棵合欢树。” 合欢树?还悄悄运来? 南宫允冷冷地笑了一声,语气极为冷漠:“告诉王爷,我们的庙小,容不下那尊大佛。” “是。”晚秋抿唇,缓缓退下。 南宫允正倚靠在窗台上看书。 “小姐,王爷派人送来了一箱子古书……”盛夏进来,小心翼翼地说。 南宫允头也不抬:“退回去。” “哦。”盛夏刚要转身,“等等。” 南宫允喊住她,道:“书留下,箱子给他退回去。另外,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也送他点东西……” 老三和老四把箱子抬到杜云烈面前时,只觉得胳膊都酸了,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也太沉了。 “还是不收?”杜云烈瞧着箱子也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心底有些失望,还以为送书过去,她不会拒绝呢。 老三上前一步笑道:“这次收了,四小姐还神秘兮兮地给王爷准备了礼物呢。” “是吗?”杜云烈眼睛一亮,站起身子走过去,“快,打开看看。” “是。”老四应声打开,结果瞬间惊呆了,只见里面全都是些碎石头,难怪会这么重呢。 老三和老四尴尬地看向杜云烈,瞧见自家王爷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叹道:“不愧是南宫允,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老三舔舔嘴唇,“王爷,那还要再送吗?” 杜云烈摆摆手道:“不用了,既然利诱不行,那便只能威逼了。” 杜云烈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老三和老四对望一眼,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相府终于平静了下来。 南宫允过了好几日清闲的日子,只是偶尔也会坐着发会儿呆,胡思乱想一通。 望着满院的梨花,南宫允哀哀叹口气,眼看着就要到五月了,原本答应要和他一起同游秦淮的,现在也终于泡汤了。 人家过来献殷勤时还觉得烦,现在不来了吧,自个儿又憋闷得很,这人呢,就是贱。 贱透了! 南宫允烦躁地大喊一声,懊恼地闭上眼睛想平缓一下心绪,眼睛刚一闭上,便觉得脖颈上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南宫允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身子也一直晃晃悠悠,好像在马车上一样,南宫允支撑着坐起身子,脖颈上还有些酸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 “你醒了?”异常熟悉的,清淡冷冽的声音。 眼前的影像渐渐由模糊转向清晰,南宫允定睛一瞧,大吃一惊:“是你?” 第八十二章 同游秦淮 杜云烈略带笑意的眸子看着南宫允,“怎么,看见本王,很惊讶吗?” 南宫允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此时此刻就是在马车里,而面前的男人正是杜云烈没错。 她惊诧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要带我去哪儿?” 杜云烈好整以暇地说:“不是答应了要和本王一起同游秦淮的吗,现在时间刚刚好。这个时节正好是梨花开放之时,秦淮河岸的梨花开得要比盛京的美多了。”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有点发懵,有些慌张地挑开窗帘,果然已经出了盛京。 她转回头去看杜云烈,眸底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就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绑架了她? “杜云烈,你要干什么?”南宫允失声叫了出来,已经全然忘记眼前这个人是黎国权势熏天的王爷,就这样不顾身份的尊卑,大剌剌地喊出他的名讳。 驾车的人是铁血十三骑的老八,这一次杜云烈带的人不多,也只有他跟着一起出来了。 他在车外稳稳地驾着车,听见车厢里南宫允的喝骂声,心惊胆战的。 四小姐的胆子真大,竟然敢直呼王爷的名讳,若是换做别人,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杜云烈却不以为忤,反而答非所问地点点头,“咱们出门在外,这个称呼确实得改一改。你不叫王爷是最好,直呼本王的名讳也太过招摇,不如就叫我七爷吧。” 南宫允怒目圆睁,“你别扯开话题!” 还七爷,七大爷吧! 杜云烈若有所思,“不想叫七爷叫七哥也行,就看你是想以丫鬟的名义跟在我身边还是妹妹的身份了?” 南宫允一个白眼翻过去,懒得理他,她两个身份都不想要好不好! 杜云烈一笑,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如果这两个身份你都不想要也使得,那就只能委屈你做我的贱内了,如果是这样……” 杜云烈笑着做到她的身边,南宫允嫌弃地躲开,杜云烈再靠过去,慢慢地凑近她,靠在她耳边说:“叫我阿烈吧。那次醉酒,我听你这么叫过,我很喜欢。” 南宫允心神猛地一震,幸好马车的辘辘声不绝于耳,掩盖住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 这一路漫长,南宫允甩了杜云烈不知多少记眼刀,全程没有一个好脸色。 去秦淮,走水路是不可避免的。 南宫允不知杜云烈这次下江南的目的为何,是否是微服私访,她也懒得问。 就这么毫不知情,毫无准备地被杜云烈带了出来,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一路上但凡能一个字解决的问话,她绝不愿意多说第二个字。 杜云烈也是百年难遇这么沉静淡漠的南宫允,觉得新鲜无比,变着法地挑逗她。 行到杭州,乘着小船在西湖上航行。 西湖盛景,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被风轻轻吹起,缱卷着岸边的湖水,泛起层层涟漪,或许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的原因,空气十分的舒爽清新。 南宫允站在岸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觉得心情轻快了不少。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清丽的背影,唇角溢出笑意,低吟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南宫允闻言,回头嗔了他一句:“别照扒前人的啊,有本事自己吟诗作赋啊!” 杜云烈仰头哈哈一笑,“你以为我做不出来吗?” “老八,笔墨伺候!” 老八匆匆拿来了纸和笔,又从船舱搬了一张桌子出来,清风徐来,铺在桌面上的宣纸不时被风吹起,杜云烈勉强挥洒完笔墨,看了看自己的佳作,得意地哈哈一笑,心里舒畅得很。 南宫允瞧他笑得如此开怀,心生好奇,凑上前去,见他洋洋洒洒地一首诗作字还勉强凑合,至于诗嘛,南宫允眼前豁然一亮,心生赞赏,往下看去,待看到最后一行,一张小脸顿时绿了。 只见一首好诗尾句竟写了不伦不类的一句话,“我欲与妻畅游,奈何小性难哄,可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南宫允羞恼极了,大喝一声:“杜云烈!” —— 下了船,老八买了三匹马,三人骑着马在金陵的地界上缓慢行走着。 南宫允简单易容了一番,将自己装扮成贵公子的模样,白衣玉带,风度翩翩。 或许是近乡情怯,亦或许是触景生情。 一路上,南宫允都有些感伤。在现代,她的家乡就是南京。 朝代更替,现在这个地方叫做金陵。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杜云烈提出要与她同游秦淮,她才那么爽快地答应。 她也想要见识见识,自己的家乡在数百年前是什么样子。 金陵是个无比繁华热闹的地方,一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南宫允、杜云烈两人并肩骑马走在前头,老八跟着杜云烈后头,时刻环顾着周围的动静。 时近中午,一路行来已经走了七十多里,十分疲累了,饥肠辘辘的南宫允捂着肚子,转头对杜云烈说:“先找个地儿填饱肚子吧。” 杜云烈点头,他也正饿了呢,回头对老八说:“问问附近可有什么酒楼饭馆?” “是。”老八点头,跳下马,刚要向路人询问。 一个身着青衫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南宫允身前,问道:“敢问阁下可是白玉公子?” 南宫允看了杜云烈一眼,对着那人淡淡应道:“是。你是何人?” 那人轻笑,上前作了一个揖,“小的秦川,见过老板,是五爷吩咐小的在这里等您,莫居已经给您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您随小的去就好。” 原来如此。 南宫允笑着看了杜云烈一眼,眼睛里颇为得意,意思是,看吧,当初我决定把生意做遍全天下的举措,多么的明智。 杜云烈笑而不语,就让她暂且得意一会儿吧。 “好,你前面带路吧,我们这就随你过去。”南宫允道。 南宫允不由称赞一声,“这阿翊就是会办事,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来秦淮了呢?” 杜云烈在旁边淡淡地说了声:“哦,这个是我告诉他的。” 南宫允回过头看着杜云烈那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恨恨地咬牙,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 该死,这下又丢人了…… 第八十三章 金陵傅家 到了莫居,南宫允一路舟车劳顿的,已经是又累又困。 草草地扒了几口饭,耷拉着眼皮就回房休息了。 秦川给南宫允和杜云烈安排的都是上好的雅间,杜云烈吃过饭也带着老八回了房间。 刚刚坐下,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茶水过来,“客官,您要的香茶。” “进来吧。”老八吩咐道,待二人进去,往外张望了一眼,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两个小厮对着杜云烈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向南、向北见过王爷。” “起来吧。”杜云烈倒了一杯茶,淡淡地吩咐。 茶杯放在鼻尖来回荡了荡,杜云烈心下赞赏,莫居的茶果然都是精品,清香的很。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杜云烈问站在自己身前的向南、向北:“江南最近有什么动静?” 向南和向北将知道的事情一一禀告,杜云烈拧着眉细心地听着。 江南一带有四大家族是享有盛名的,几乎垄断了江南一带所有的生意和势力。 这四大家族分别是金陵傅家、西湖柳家、秦淮沈家、还有杭州施家。 其中最有声望的当属金陵傅家,傅家是百年世家,是江南一带的大鳄。傅家子弟遍布江湖,有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之侠名。傅家的祖源是在济南大明湖,本朝高祖时才迁至金陵,当年傅家在金陵建了一座宫殿般的府邸,轰动天下。 出人意料的是,高祖皇帝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反而钦赐匾额,誉为“天下第一家”。 西湖柳家则是草莽出身,从第十代家主柳元正开始漂白,做起正经生意,只是这正经生意也不算太正经,江南一带的赌场妓院、酒楼饭馆几乎都是柳家的产业,有财有势的。 秦淮沈家便是杜云烈的侧妃沈氏的本家,沈家是官宦之家,三代为官,江南一带的父母官便是沈氏的父亲知府大人沈海。 最后一个家族便是杭州施家了。施家是书香门第,出过三个状元郎、两个探花、两个举人,秀才更是不下十个,江南一带的私塾几乎被施家承包了,颇受当地人敬仰。 而对杜云烈来说,施家还有与众不同的一个意义,他的结发妻子施妃萱便是施家女儿。 杜云烈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次来秦淮是秘密行事,可是不去拜访施老爷子真是说不过去。 “施老爷子的身体最近如何?”杜云烈问。 向南道:“自从王妃走后,老爷子一直郁郁寡欢,也无心打理庄园,将府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长子施琅,自个儿就每天看看书,喝喝茶,逗逗鸟,也不太过问江湖之事了。” 杜云烈闻言默不吭声,他知道萱萱一直是老爷子的心头肉,她这一去,老爷子便是连唯一的一点寄托也没了。 向北想起一事,有些迟疑,还是禀道:“王爷,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云烈抬头看着他,“但说无妨。” 向北道:“属下们查到傅家子弟近半年来频频往中原一带跑,大有染指中原武林的趋势。还有,他们的落脚之地,竟然都是在天下第一庄,据属下所掌握的情报,这次的英雄大会便是由傅家主导的,所以,属下们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或许也是傅家子弟。” 杜云烈眉心一动,沉吟半刻,道:“你的意思是,灵霄阁阁主、冰兰公子傅残阳,是傅家子弟?” 他的眉毛渐渐舒展开,心底的一些疑惑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难怪这个傅残阳如此神秘。 傅家堡一直是江湖上的一个神秘之处,人人都知道有这个地方,可人人都没有进去亲眼见识过。据说傅家铜墙铁壁,守卫森严,别说人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们是不是已经进去查探过了?”杜云烈看着两人的神情,便猜到了几分。 向南和向北的脸上都有几分忐忑和羞惭,向南道:“王爷恕罪,属下们确实试图闯进去瞧一下究竟,精心挑选了十一人,无一生还,我们连尸首都没有看到,他们就这样失踪了。” “什么?”杜云烈的茶杯重重叩在桌子上,顿时破碎了。 向南和向北应声跪地,惶然请罪:“王爷息怒,属下们知错了。” 杜云烈确实有几分气怒:“这么大的事情,没什么不先请示一下,就贸然出手!” 向南和向北不敢吱声,却是轻轻瞥了站在旁边的老八一眼。 老八直给他们使眼色,看我干什么,没脑子的东西,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杜云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老八,瞬间明白了,眸底闪过几丝寒冷,淡漠道:“老八,你说说,怎么回事?” 随着杜云烈的一声质问,老八毫不犹豫地屈膝跪地,请罪道:“属下该死,影子们确实请示过了,当时是因为王爷在病中,兄弟们怕王爷劳神,便瞒着王爷擅自替王爷做了主……” 老八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已经细地像蚊子哼哼一样,几不可闻。 杜云烈唇角溢出一个嘲弄的笑容,“真不赖啊,现在都敢替本王做主了,本王是不是还得感谢你们替我分忧?” 老八浑身一哆嗦,他见杜云烈声色俱厉,便知道今儿是躲不过去了,只叹铁血十三骑的其余十二人都没在跟前,只能他一个人来承担所有人的责任了。 老八惶然俯伏在地,磕了几个响头,请罪道:“属下该死,愿领王爷重责!” 杜云烈气得一脚踹过去,只把老八踹翻在地,喝骂道:“十一条人命啊,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本王的命金贵?作死的东西,一会儿再收拾你们!” 老八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跪得挺直,垂着脑袋不敢稍动。 向南和向北跪在旁边也是大气都不敢喘,鲜少看见王爷动此大怒,可见是真生气了。 杜云烈的脸上一片阴寒,更是痛心他手下的性命,那都是他的心腹,他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连尸首都没能找到,怎能让他不心痛。 杜云烈冷冷地说:“再查。本王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傅家堡敢跟朝廷做对!” 看来这个傅家,有必要会一会了。 第八十四章 大发雷霆 杜云烈脸色甚是冷峻,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向南、向北,又问:“本王中毒一事,查的如何?” 向南道:“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我们查到几月前沈家秘密雇来了一批江湖杀手,这些杀手个个身怀绝技,惯会用毒,身法技巧酷似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唐门。” 见杜云烈蹙了眉,向南咽了一下口水,向北补充道:“王爷,属下还查到近半年来沈娘娘与娘家有着多封信件的往来,我们抓到了沈娘娘的陪嫁丫头碧玉,从她身上套出不少话来,基本能断定,王爷所中的‘断生鸳鸯’就是沈氏所害。” 杜云烈眸底一片冰寒,果然是她。 沈氏是杜云烈的第三房妾室,擅长音律,为人柔和淡静,与世无争。 也正因如此,杜云烈才偶尔会去她房里走动一下,怕是就是那一次,让她逮着了机会。 杜云烈对王府的侧妃们一向冷淡,却也不算苛待,该她们享的富贵丝毫不会少了她们,只可惜,人人都有贪念,看来她们还是不够知足啊。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本王自有分寸。那个碧玉,留着性命,日后免不了当堂对峙,倒也不用厚待,既然她想让我死,我总得让她付出点代价吧。” 杜云烈唇畔轻扬,淡淡的嘲讽。 “是。”向南和向北领命。 “京城没什么大事发生吧?”杜云烈又问,这次问得可没那么冷静了,还带着一丝小心。 向南垂头从怀里掏出一份信件,双手呈交上去,“王爷,这是皇上给您的密函。” 杜云烈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眼匝上的肌肉不由一颤,心下有些惶然。 终究不敢不领,杜云烈站起身颇为恭敬地接过来信,小心翼翼地打开,不出所料,皇兄果然怒了。 杜云烈临走前还是很好心地告诉了皇上,只不过皇上收到消息的时候杜云烈一众已经坐上了船,再追也追不上了,皇帝气得直拍桌子,摆明了先斩后奏嘛,这个臭小子! 只是,生气归生气,杜云烈甩手走人了,留下的尾巴还得皇帝来解决。 皇帝宣称将杜云烈牌王前线慰问将士了,得数月方能回朝。 而南宫允那里,杜云烈早就安排好了,说是南宫允身患恶疾,还带传染性的那种,闭门谢客不能见人。 若是南宫允知道杜云烈这样咒她,还睡得着觉吗,估计能气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杜云烈用鼻子想也知道,回京后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室内一片寂静,向南、向北和老八跪得膝盖都软了,正咬牙硬挨之际听到杜云烈的一声叹息,吓得忙又停直了身子,杜云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吩咐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王爷。”向南向北扶着膝盖起身,老八也要跟着起身。 杜云烈寒了脸说了声,“让你起来了吗,你跪着。” 老八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停了半拍,只得把刚直起来的半条腿又曲了下去。 杜云烈瞪了老八一眼,又扭头吩咐向南向北道:“就这样吧,你们先下去,有什么事情我会让老八通知你们的。” “是。”向南向北领命退下,临走的时候还用悲悯的眼神看了老八一眼。 那意思是,您珍重,兄弟先告退了。 向南向北一走,老八立刻觉得自己成了箭靶子,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 杜云烈冷哼一声:“惯的你们胆子越来越肥了,什么都敢做啊现在。那十二只小东西现在不在,没办法,本王只好先拿你开火了。” 老八简直是欲哭无泪,却无法辩驳,低低地应了声:“是。请王爷责罚。” —— 南宫允美美地睡了一觉,伸着懒腰走出房间,便看见秦川捧着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进了杜云烈的房间,她好奇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迈着猫步走到杜云烈房间门口,听见里面嗖嗖风声,不知在干什么,她趴着门缝想一探究竟,门突然被打开。 南宫允吓了一大跳,忙站直身子,开门的秦川也吓了一大跳,“老板,您……有事?” 南宫允心虚地笑了笑,往里面张望了一眼,秦川忙挡住她的身子,顺手把门关上。 南宫允戳了戳他的胳膊,好奇地问道:“欸,里面在干嘛呢?” 秦川嘿嘿一笑,“没,没干嘛。” 南宫允不满地撅嘴,叉腰道:“我才是你老板哎,你要向着我说话知道不?” 秦川轻笑,“是。那小的先告退了。” 秦川拿着手中的盒子就要往外走,南宫允拉住他,“等等,你干什么去啊?” 秦川道:“哦,没什么,王爷让我出去找找棍子、鞭子一类的东西。” 南宫允一怔:“要那个干什么?” 秦川神秘一笑,微微颔首便退下了。 南宫允站在原地愣了半响,似乎是猜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吐吐舌头又趴上了门缝。 正闭着一只眼睛观望着里面的动静,门哗啦一下打开,现出杜云烈的身子。 南宫允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恨得闭了闭眼睛,杜云烈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白公子这偷听的毛病可得改改了,不然很容易丢掉性命的。” 南宫允直起身子,讪讪地笑了笑。 “进来吧。”杜云烈没好气地吩咐一声,南宫允跨进门去,见老八面窗而站,身子拔得挺直,身后的衣袍上还渗着斑斑血迹,南宫允顿时明了。 “八哥犯什么错了,你要这么罚他?”南宫允为老八打抱不平。 “我教训我自己的人,碍着你白公子什么事了,这你也要管?”杜云烈挑眉看她。 南宫允气结,瞪眼看了杜云烈一眼,没好气地说:“好,我不管。” 南宫允气哼哼地在杜云烈身边坐下,张口便道:“王爷,我们……” 杜云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南宫允触碰到他冰冷的目光,瞬间惊悟到自己失言了,捂住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可是不叫他王爷,叫他什么好呢? 烈哥哥,怎么样? 第八十五章 神医白柏 南宫允千回百转的一声“烈哥哥”刚一叫出口,杜云烈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如此柔情又暧昧的称呼,居然是出自南宫允之口…… 杜云烈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南宫允非常满意杜云烈的反应,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哼,你不是非逼着我叫什么七哥、七爷、七大爷嘛,我就偏偏不要,就叫你“烈哥哥”,甜不死你,也腻死你。 杜云烈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叫我什么?” “烈哥哥啊,怎么,这个称谓不好吗?”南宫允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杜云烈,心里各种狂笑,这样就受不了了,杜云烈,你还没见识过本姑娘的撩汉技能呢,这一趟秦淮之游,我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杜云烈瞥见站在墙角的老八已经一抽一抽地开始憋笑了,不想让他看了笑话,只得开口道:“老八,你先退下吧。” 老八转过身低着头应了声是,脸因为方才憋笑已经红成了猪肝的颜色。 南宫允见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便知道他身上的伤不轻,又瞪了杜云烈一眼,喊住老八:“八哥等等。” 老八停下脚步,南宫允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道:“拿着这个,这是我自创的药膏,专治……那个的。” 老八的脸上的红色又深了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接过药膏,临走还不忘对南宫允竖大拇指,眸子里全是对她刚刚那声呼唤的赞赏。 南宫允得意一笑,凑到他眼前低声道:“放心吧,看我呆会怎么给你报仇。” 南宫允刚关上房门,一回身便撞上杜云烈高大的身躯,猝不及防不由往后一退。 腰际突然被一双大手撑住,南宫允就这样斜着身子被杜云烈紧紧抱住。 触碰到他眼神里炽热的光芒,南宫允干咽下一口口水,声音里有些紧张:“你,你干嘛?” 杜云烈眼光明亮地看着她,眼神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说,“再叫我一遍。” “什么?”南宫允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转弯了。 “我说,再叫我一遍。”杜云烈一字一顿道。 南宫允终于明白过来,唇畔溢出柔情笑意,却点缀着些微狡黠,耍赖道:“你让我叫我就叫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人堵上了,南宫允的眼睛瞬间瞪大。 还没反应过来,杜云烈已经离开她的嘴巴,灼灼的目光看着她,眼睛里的炽热还没有消散,他又说了一遍:“再叫我一遍。” 感受到他身体的炙热,南宫允有些招架不住了,玩闹的心情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堪堪开口,“王爷,我……” 杜云烈没跟她客气,再次亲吻上她的唇瓣,这次更狠,细细地啃咬了一番才放过她。 南宫允觉得这个吻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不过片刻。 她有些娇喘,还没平复好心绪,又听见杜云烈问:“你叫不叫?” 南宫允怨念道:“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家叫的……” 眼看着杜云烈又侵身过来,南宫允赶紧拦住他,“好啦好啦,我叫就是了。” 杜云烈好笑地看着她,南宫允心乱如麻,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是怕了他了。 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南宫允低着头,声音轻微:“烈……烈哥哥……” 杜云烈满足且满意地点点头,盖棺定论道:“很好,这个称谓我很喜欢。以后,就这么叫吧。” 南宫允简直要给杜云烈跪了,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跳还是没有恢复。 她红着小脸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恨不得买块豆腐一脑袋撞死。 南宫允气得直哼哼,边捶床边道:“姑***一世英名啊,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她本来想撩男人来着,没想到先被杜云烈撩了妹,这厮的境界高啊! 不甘心啊不甘心…… —— 南宫允没自怨自艾多长时间就被楼下的动静给震了起来,走出房门,透过栏杆往下一瞧,见楼下围着一堆人,仿佛有人晕倒了。 南宫允见杜云烈也走出了房门,看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奔往楼下。 挤过人群,南宫允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躺在地上,孩子的父母扑跪在孩子身边焦急地大哭,一位蓄有白须的长者正在给少年诊脉。 “这孩子是不是食物中毒了,他会不会死啊……”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食物中毒,若真是如此,她莫居的招牌就砸的粉碎了。 莫居的食物都是精心挑选、细心制作的,怎么会食物中毒呢? 南宫允的眼睛瞥到饭桌上,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走上前去用银针挨个试了一下,都没有什么变化,心顿时安定下来,目光落到一盘菜上,顿时明了。 刚要张口,便听见那位白胡子老头说:“放心,这孩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香菜过敏罢了。你们做父母的也该仔细些,孩子长这么大了,竟然还不晓得他的忌讳吗?” 南宫允眉睫一颤,这老人家好厉害,什么都没看,单凭诊脉就能推断出这少年是香菜过敏导致晕厥的,他也是大夫吗? 还没等南宫允细想,老人家从袖口拿出一包白布,展开后细细长长的银针依次排在布上,他从中取下一根半长不短的银针,在少年的人中上轻轻一扎,少年立时睁开了双眼。 南宫允的眼前也跟着豁然一亮。 那对父母见孩子苏醒过来,喜极而泣,抱着他叫道:“我的孩儿,吓死为父、为娘了……” 众人皆舒了一口气,纷纷赞叹老者的医术高超,老人家只是淡淡一笑,将银针收起,站了起来。 杜云烈见南宫允直勾勾地盯着老人,眼睛里晶晶亮亮,不由一笑,“遇到亲人了,还不快追?” 南宫允吃惊地回头看杜云烈一眼,见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证实了内心所想,不再迟疑,紧赶着两步追上去,“老人家请等一下……” 白胡子老头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姑娘是在叫老夫吗?” 南宫允礼貌地施了一礼,有些紧张地问道:“请问,您可是神医,白柏?” 老人家一愣,迟疑道:“我是白柏,姑娘是?” 南宫允大喜,二话不说跪地叩首行了个大礼:“徒孙允儿,拜见师公。” 第八十六章 惊为天人 白柏端坐在椅子上,南宫允恭敬地奉上茶,“师公喝茶。” 白柏含笑接了,拉着她坐下,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你就是允儿?” 南宫允一个劲地点头,笑道,“师公,师父跟您老人家提起过我吗?” 白柏忍俊不禁,“何止是提起,素素每次给我来信,洋洋洒洒整篇下来全都是在说你,弄得我好奇极了,心想着我那徒儿眼高于顶的,是什么样的孩子能如她的眼,今日一见,我算是知道了。” 南宫允闻言大喜,拉着白柏的手笑问道:“我师父都说我什么了?” 白柏捋捋胡须,眼睛里淬满了笑意,“说你打架斗殴,上房揭瓦,整日与她拌嘴,气得她追着你满屋子跑,还说你在她院子里上窜下跳地做实验,把后山都快翻过来了……” 南宫允一听,小嘴一撅,高度都可以挂勺子了,怨念道:“师父怎么这样啊……” 白柏哈哈大笑,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脑袋,温和地说:“要不你们怎么会成为师徒呢,你师父年轻的时候和你简直是如出一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比男孩子还淘呢!” “是吗?”南宫允眼睛一亮,忙缠着白柏跟她多讲一些关于秦素素的事情。 老人家最是爱追溯往事的,白柏滔滔不绝说了一通,难得南宫允一点烦意也没有,反而耐心地听着,是不是还发表一下自己的小意见,祖孙两个相谈甚欢。 直到说到秦素素跟南宫承霖之间的爱恨纠葛,白柏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他轻叹一口气,“我原本是不同意你师父跟你父亲在一起的,可惜啊,女大不由爹……” 南宫允看着师公恹然的神色,再想到师父的境况,心里也是老大不好受。 白柏一脸的愧然,“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狠心一点,执意阻拦,素素是不是就不会沦落至此,说到底,终究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有尽到责任。” 南宫允拉住白柏略显苍老的手掌,师公这么大年岁了,还要为她们操心,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万份愧疚的。 南宫允劝慰道:“师公,您当初若真的强行阻拦,只怕会适得其反,我师父的脾气我了解,她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既然她认定了我父亲,别人就算再怎么阻止,她也不会肯听的。” 白柏深深地叹口气,“是啊,素素一向是最固执的。” 南宫允又道:“所以说啊,这不是您的错。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也不必为别人的人生负责,这条路既然是师父选的,无论甘苦,她都不会后悔的,更不会怪到您的身上。” 白柏抬眸看了南宫允一眼,眉峰轻轻舒展开,“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轻松很多。” “本来就是嘛。”南宫允笑道,“师公,我听师父说您有一套‘清泉’针灸疗法,师父还没有全然学会,能教给我吗?” 白柏惊讶地看她一眼,“你师父连这个也跟你说了?看来她的本事你都快学完了?” 南宫允不好意思地说:“师父的本领多着呢,岂是允儿这么快就能学会的?允儿只是好奇,这套‘清泉’疗法到底有多奇妙,连师父这么聪明的人都犯难。” 白柏赞赏地看她一眼,见她求知欲这么强,自然没有不教的道理,轻捋胡须:“教你当然可以,只是这套针法可不是那么易学的,依你现在的医术,可以吗?” 南宫允摸摸脑袋,“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呢?” —— 南宫允这一试,就是两天两夜。 杜云烈也没闲着,负责满世界给南宫允抓兔子,做实验标本。 南宫允是那种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的那种人。 一番教下来,白柏也是吃惊于南宫允在医术上面的资质和她惊为天人的学习能力,较之秦素素,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秦素素都大呼难于登天的“清泉疗法”,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下来,硬是给南宫允学会了。 白柏毕竟年岁大了,陪着南宫允熬了两天两夜,身子很是吃不消。 南宫允心里好生惭愧,更是感恩,伺候着白柏休息下了,自己才悄悄关上房门出来。 一转头便迎面撞在杜云烈身上,他坚实的胸膛撞得南宫允脑门生疼,伸手摸了摸额头,南宫允轻骂:“站这干嘛,撞死我了……” 杜云烈瞧着她疲惫的神色,轻笑道:“瞧瞧这眼睛,真熬成熊猫了。” 南宫允毫无形象地伸手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便往杜云烈身上靠:“大哥呀,我都快困死了,你还在这打趣我……” 杜云烈轻笑,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扛在肩膀上,就往南宫允的房间走去。 南宫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睡意登时消散不少,急道:“杜云烈,你干嘛,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呗,谁敢说半个不是,老子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杜云烈恶狠狠地说。 南宫允无力地垂在杜云烈的身上,像一条死鱼一样没了蹦跶的精神,她确实是太困了。 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记腹诽杜云烈,他难道忘记她现在的装扮是男儿样吗,两个大男人以这样的姿势进房间很容易引人遐想的,居然这么招摇,现在他不怕被人注意到了? 南宫允不知道,现在莫居上上下下早就都换成了杜云烈的人,主子的事情奴才们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是低着脑袋贴着墙边走,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南宫允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日晚。 她从床上懒懒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几丝,轻拂过身子,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南宫允的房间依山傍水的,一推开窗户便是一片湖,南宫允隐隐约约看到湖边坐着一人,坐在木板上眺望着月色,好不惬意。 南宫允轻轻一笑,眼睛咕噜一转,玩心大起,扬声道:“烈哥哥……” 杜云烈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看她,唇角凝出一丝笑意。 第八十七章 袒露心迹 南宫允如花般的笑脸上凝着调皮的笑意,道:“我现在从这跳下去,你能接住我吗?” 杜云烈轻笑,也扬声道:“你跳吧,我保证不过去接你。” 南宫允撇撇嘴,才不信他会见死不救呢! 眼见南宫允已经爬上了窗户,杜云烈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跳啦,接住我……”南宫允飞身就往下蹦。 杜云烈心里陡然一惊,一个身影掠过,人瞬间闪到窗边,稳稳地接住了南宫允,脚下的功力还没凝住,抱着南宫允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南宫允轻靠在杜云烈怀里,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恍恍惚惚中掠过,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便是杜云烈的面容,如此清逸绝伦,如此英俊潇洒,如此,让她怦然心动。 杜云烈忽略掉南宫允双颊上的绯红,轻斥道:“你还真跳啊,活腻味了吗?” 南宫允的美好心情就这样被杜云烈破坏了,一个心,啪嗒,碎成了两瓣。 真是,煞风景啊! 南宫允赔笑道:“这楼不过两丈高,摔不死人的,再说了——” 南宫允冲杜云烈眨巴眨巴眼睛,“我就知道你可以接住我的,烈哥哥怎么舍得允儿死呢?” 杜云烈的心念一动,抱着南宫允往湖边走,心里直纳闷,这允儿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柔情似水,倒是让他不习惯得很。 南宫允见湖光潋滟,心情一片欢喜,从杜云烈的身上跳下来,展开双臂就往湖边跑,回身冲杜云烈笑道:“这里的景色好美啊!” 杜云烈看着她笑靥如花、欢呼雀跃的样子,嘴角一勾,还有什么比让她开心更重要的事情呢? —— 霁风朗月,满天星斗,如此美好的夜色,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疏朗很多。 南宫允望着杜云烈有些惆怅的侧颜,问道:“怎么,有心事?” 杜云烈轻轻摇头,“没有。只是看到白翁,想起恩师了,算起来,我们也有数年未见了。” 南宫允问道:“你的师父,是青岩老人吗?” 杜云烈有些惊讶,这个他可没有跟南宫允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一次你中毒,给你诊脉的时候,我发现你体内一直有一股真气在游走,三哥说,那股真气是青岩老人输入你体内的,也多亏了那股气,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南宫允想起那个夜晚的惊心动魄,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杜云烈了然,更是伤感,“师父待我,一向是视如己出,恩重如山。” “给我讲讲,你的师门吧。”南宫允换了个姿势,与杜云烈背靠背坐在一起,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湖上晃悠,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杜云烈也是第一次想要与人倾诉衷肠,或许是看到南宫允和神医白柏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勾起了他往日无数温馨暖意的回忆与感动。 他娓娓道来:“我师承青岩老人,我的师父是一个旷世奇才,年轻的时候行侠仗义,练出了一身好武艺,更是满腹经纶,他是本朝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同时夺得文武状元的人。” “哇哦。”南宫允配合般地小小喝彩了一声。 杜云烈轻笑:“后来师父为情所伤,一个人在渤海之滨一块杳无人烟的地方开辟了一块净土,开始潜心钻研武功,学问,渐渐便成了脱世的隐士。” 南宫允点点头,听了前面,她原以为青岩老人是因为盛极一时、厌倦红尘才生了隐退之心,听到后面才知道也是为情所伤。 看来,古今中外,无论是智者还是愚者,只要是人,便躲不开一个情字。 “那你如何拜得他为师呢?”南宫允好奇地问。 杜云烈目光里有了些久违的调皮之意,“我五岁那年,随着还是汝阳王的父皇到奉安与燕军对战,父皇和大哥都忙,没功夫管我,我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满世界乱窜。我小时候很是淘气,调皮地出了圈,一天跑到凤凰山的土坡上去玩,正开心着呢,就被人给绑了。” 原来古代也流行绑架啊,南宫允听得兴起,“那后来呢?” 杜云烈一笑:“奉安一带匪患猖獗,绑我的不过是一伙不入流的盗贼,他们见我衣名贵,以为我是什么富商的贵公子,我虽然小,却也知道不能在那个节骨眼给父兄添麻烦,便开始与他们斗心眼,说我是奉安张员外的公子,耍得他们团团转……” 南宫允莞尔,咯咯笑出了声,没想到现在一本正经的杜云烈小时候这么可爱啊。 “那后来呢,他们识破你的诡计了没有?” “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我想假装腹痛如厕好趁机逃跑的,或许是我演得太夸张了,好死不死的身上的令牌掉了出来,那是我从大哥那里偷来,方便出入的,结果……” “结果差点成了你的夺命环?”南宫允接过话来,打趣他。 杜云烈脸上漫上笑意,“是啊。更倒霉的是,我遇到的匪徒是燕国人,他们知道我是敌国的,也知道我身份不低,想把我卖给燕国朝廷,论功行赏,我自然不肯乖乖听话,与他们纠缠了好一会儿,后来把他们逼急了,想要杀我灭口,然后,师父就闪亮登场了。” “我拜服于师父的高强武艺和潇洒身姿,缠着他教我武功,师父也挺喜欢我的那股聪明劲……”杜云烈还没说完,就被南宫允鬼吼鬼叫地打断了。 “行了啊,别往自个儿脸上贴近了,还聪明劲,是傻气吧。” 杜云烈不以为忤,反而愉快地笑道:“就算是傻气吧,皇兄说我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的,师父可能是可怜我,所以才收我做了徒弟。” 南宫允听了哈哈笑,“皇上说话就是中听啊,我瞧也是……” 两个人聊得甚是愉快,有股莫名的情愫渐渐弥漫在二人心间,荡漾开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静谧柔和的气氛,这种气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外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闯入分毫。 第八十八章 莫居遇刺 皎洁的月色下,杜云烈和南宫允面对面坐着,正在南宫允的提议下玩着打手背的无聊游戏,南宫允白皙的纤纤玉手已经刷上了一层红色,可面对杜云烈的熊掌还是不甘示弱。 几十轮下来,南宫允十次有九次都能被杜云烈打到,可是每次轮到她打杜云烈的时候,都落了空。 “我还真就不信了……” 南宫允各种不服,撸起袖子瞪直了眼睛瞄准杜云烈伸出来的手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下去,结果还是落了空。 杜云烈好笑地看着蔫下去的南宫允,她再灵活也不如练武之人动作敏捷。 虽然玩这个游戏,他有些胜之不武,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欺负她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舍得轻易放弃? “怎么?认输了?”杜云烈采用激将法,悠悠道:“输不起就算了,不玩了……” “等等。”南宫允果然中招,抬起头来瞪他:“谁说我输不起啊,再来!” 南宫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背,怯怯地看着“凶残”的杜云烈,求道:“轻,轻点啊……” 杜云烈高高扬起铁砂掌,夹着风狠狠地拍下去,南宫允吓得一缩脖,闭上了眼睛。 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痛楚,反而感觉到一种温热,南宫允缓缓睁开眼睛,见自己的手正被杜云烈握在手里,满目柔情地看着她,轻轻在她额间上一点:“就知道逞强……” 话语也是极尽温柔,南宫允被杜云烈的暧昧情谊弄得脸色绯红,急切地想要把手抽回来,岂料被杜云烈紧紧地握在手心,斥道:“别动……” 杜云烈运足功力在南宫允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直缱卷进南宫允的心里,手背上也不甚疼了呢,杜云烈轻声道:“这是冰寒掌,我轻易不使呢,今日用来给你疗伤,就当是牛刀剁猪蹄了吧……” 南宫允瞪他一眼,知道他想说的是“杀猪焉用宰牛刀”,拐着弯骂她是猪呢,眉峰一竖,道:“你才是猪呢……” 轻微的脚步声,杜云烈警觉性极高,眸子精光一闪,立刻捂住了南宫允的嘴巴,示意她别说话。 嗅到周围诡异的气氛,南宫允立刻不作声了,杜云烈刚要站起身,就听到南宫允喊了一声:“小心……” 一枚利箭带着风声“嗖”地一声朝杜云烈射来,杜云烈身子一晃,那枚箭擦过他的身子扎到木板上,撕碎了袍子。 南宫允惊魂甫定,慌忙从木板上爬起来,凑到杜云烈身前担心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杜云烈蹙眉看了看衣服,“只是毁了这身衣服。”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衣服……”南宫允简直要无语,话还没落地,假山后面窜出来一对黑衣人,手握强弩,拉弓射箭,乱箭齐发。 “小心!”这会子轮到杜云烈保护南宫允了,将南宫允护在身前脚下生风一般迈着师门轻功绝学略尘步法灵巧地躲开射过来的飞箭。 南宫允缩在杜云烈的怀里,赞叹道:“哇,这简直太神奇了,杜云烈,我也要学这个,你教我吧。” 杜云烈唇角溢出一丝笑容,难得在这种危急关头,她还能有这番心思,便应承下来,“好啊,这次如果侥幸大难不死,我就教你。” 南宫允知道杜云烈武功高强,才敢这么气定神闲地与他聊天谈笑,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瞪大眼睛看向杜云烈:“糟了,师公!” 杜云烈脸色也是一沉,顾不得许多,对着食指上的玉扳指轻轻一吹,莫居的房顶、屋后、甚至湖里霎时出现了好多青衣人,齐齐出现在杜云烈面前,“王爷!” 震耳欲聋的呼声,杜云烈冷声吩咐道:“要活口,不许放过一个。” “是。”青衣人毫不啰嗦,应声的瞬间已经直朝黑衣人而去。 周围惨呼声四起,南宫允听着大骇,身子有些瑟缩。 杜云烈上前捂住她的耳朵,将她带离现场,两个人直冲白柏的房间而去。 “师公!”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南宫允焦急地推开白柏的房门,生怕他会遇到不测。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如此危急关头,师公竟然闲适地在与另一位老者下棋。 南宫允愣住了,她身后的杜云烈也愣住了。 南宫允刚要上前开口,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将南宫允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看,更是震惊,只见尊贵无比的麒王殿下,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杜云烈,竟然跪在地上。 “师父!”杜云烈对着屋子里的人叫道。 南宫允循声看过去,眼睛不由停在背对着她坐着的鹤发老者,呆住了。 他,他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青岩老人吧。 老者没有立时回头,反而轻笑着对坐在对面与之对弈的白柏说:“白兄,这丫头就是你的宝贝徒孙?” 白柏笑眯眯地看着南宫允,点头道:“是啊,如假包换。” 青岩老人爽朗一笑,“哪儿像个丫头啊,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嘛!” 南宫允一愣,心道:你还没瞧见我呢,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啊? 仿佛听到了南宫允的心声一样,青岩老人回身看向南宫允,笑道,“我有说错吗,就是个假小子嘛!” 这是南宫允第一次见青岩老人,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明白,什么叫做高山仰止。 青岩老人如传说中一样,满头银丝,却并不显苍老,反而神采奕奕,比年轻人还有活力。 单看他的样貌,南宫允便能断定,这青岩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貌若潘安的美男子。 “您就是青岩老人吧?晚辈给您请安。”南宫允礼貌地福了福礼,这是发自肺腑的尊重与敬意。 青岩老人和煦一笑,很是受用,目光从南宫允身上堪堪挪到杜云烈身上,悠悠地来了一句:“麒王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还记得老小子我吗……” 此言一出,不仅是杜云烈,南宫允都是一脑门的汗,看起来,青岩老人来者不善啊。 第八十九章 师徒叙话 青岩老人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杜云烈差点没跪住。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师尊。 一晃,已是有五年没见了吧。 自从他决定离开渤海,从江湖回归庙堂之时,师父就选择云游四海了。 杜云烈的房间,方圆十米之内,无一人敢靠近。 青岩老人端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杜云烈,旁边茶杯里茶香飘逸,散发着热气,是杜云烈刚刚奉上的。 杜云烈低眉敛目,战战兢兢地跪在师父脚前两步的地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切仿佛回归到五年前的样子,当时他也是这样跪在师父面前,求他放自己离开。 青岩老人凝视着跪得笔直的杜云烈,心里叹道:毕竟是皇室贵胄,即便跪在自己面前,刻意收敛,也掩盖不住那一身的傲气和贵气。 孩子毕竟大了,如今也是权倾天下的王爷,无论如何也是该给他留有颜面的。 “你起来吧,我不过江湖一介布衣,受不起王爷的大礼。”青岩老人端起茶盏,淡淡如是。 杜云烈心神一颤,浑身一抖,伏跪下身,头重重地叩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跟师父赔罪道:“徒儿不孝,徒儿知错,徒儿该死!” 三个响头磕完,杜云烈已经是泪流满面,对师父的愧疚,又岂是磕头赔罪就能应付过去的? 他跟着师父的时候不过五岁,师父已经是满头银丝,人们常道老顽童老顽童,师父带他到渤海也是见天地闹,对他疼爱非常,他都快把渤海给翻过来了,师父也只是哈哈一笑,没有半分责备。 师父虽然宠他,也鲜少责罚他,但并不代表他不敬畏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在杜云烈的心目中,青岩老人的地位是比着父皇去的。 父皇给了他生命,然而他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师父所赐,如何不敬不重? 青岩老人看着痛哭不已的爱徒,心里也是不好受,放下茶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选择了自己的责任。只是,如果可以,为师当真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杜云烈跪起身子来,看着师父,多年来压抑着的委屈与心酸,竟然在此刻全都迸发了出来,忍不住扑跪到师父怀里,嚎啕大哭。 杜云卿是杜云烈最亲的人,哪怕是在大哥面前,杜云烈都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一面。 因为大哥不仅仅是他的大哥,更是当今皇上。 他们既是兄弟,也是君臣。 君与臣之间,是不可能如此亲密,倾吐衷肠的。 青岩老人也罕见爱徒如小孩子一般如此脆弱的一面,原本的怒气早就化作了心疼,手忍不住抚上他的脑袋,他又如何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与痛苦。 杜云烈自小聪明伶俐,根骨奇特,又勤学好问,年少便有天纵之才,他是皇室子弟,一身抱负本就应当肩负起天下重担。 可杜云烈偏生是个向往自由的心性,最是厌倦官场上的宦海沉浮,对皇位无半点觊觎。 偏偏先皇不知因何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没来得及留下遗诏便驾崩了,之后便是朝堂大乱,皇子多嫡之争尤为惨烈。 原本这一切对杜云烈没有什么影响,无论谁登基他都照常当他的富贵王爷就好了,可偏偏他一母同胞的长兄杜云卿也参与了夺嫡之争,情况十分危急,杜云烈收到消息,不忍兄长丧命,只得重回朝堂助大哥一臂之力。 这一晃,便是五年过去。 昨日少年已经位极人臣,是人人敬仰的麒王爷。一入宫门深似海,纵有万般无奈,为了亲情,杜云烈还是把自己置入了官场之中。 -- 南宫允坐在桌旁,托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唉声叹气,一点儿精气神也没有。 白柏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南宫允放下手,有些怨念地问:“师公,您和青岩前辈谁更年长啊?” 白柏笑道:“青岩兄自然是要比我年长几岁。” 南宫允顿时泄气般趴在桌子上,开始哼哼,心里暗骂:凭什么呀! 杜云烈这不费吹灰之力就比她长了一辈,太吃亏了! 杜云烈止住了哭声,待反应过来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哭泣时,一张俊脸已经变得绯红,从师父身上爬起来,重新跪好,清俊的面庞像是洗过一般澄澈。 青岩瞧着杜云烈,他的额头还有些红,是方才磕头所致,发髻上因刚刚扑在他怀里蹭地有些凌乱,几缕乌黑的头发被泪水浸湿粘在颈侧,乌黑的墨眸因含了泪水,湿漉漉的。 因着害怕忐忑,杜云烈身子有些瑟缩,很是怯懦地跪在那里,看得青岩老人莫名的心疼。 青岩老人隐约有种错觉,跪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习惯倚靠在他膝前撒娇卖乖的徒弟,而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麒王爷。 青岩老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杜云烈本想说“不辛苦”,可当自己抬起头来看向师父充满慈爱和心疼的目光时,他轻声回了一句:“天下比烈儿想象的要重的多,烈儿无能,想要建立太平盛世还需更长的时间。师父,徒儿不孝,无法在您身旁尽孝,也害您跟着操心,伤心了。” 杜云烈看着青岩老人的银丝又是白了几分,虽然师父精神还是很好,可他明显感觉到师父说话做事之间还是少了些虎风。 是不是人老了就容易心软,若是换做几年前,师父见到他,必定得狠狠拍他一顿的,现在居然这么平心静气地在这儿跟他愉快的交谈。 青岩老人嘴角轻轻一扬:“我有什么辛苦,不过闲云野鹤一只,到处游山玩水罢了。到时你,这些年过得如此辛苦,后悔吗?” 杜云烈摇摇头,“天下重担虽然难担,但烈儿都在努力做到最好。从江湖回到庙堂,烈儿不后悔,只是烈儿让师父失望了,心里总是万分愧疚,踏入朝堂,才知道师父对徒儿的一片心意,到头来,还是师父最懂我。” 青岩老人一笑:“是吗,我最懂你?那么那个叫南宫允的女娃娃呢,她懂你吗?” 杜云烈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南宫允,有些愣住了。 第九十章 娶了她吧 杜云烈没想到师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南宫允,一时间有些怔愣。 “师父……”杜云烈难得,有点脸红。 青岩老人没能见证到杜云烈的第一桩婚事,一直深感遗憾。 这么多年,没见杜云烈续弦,便也知道他对施妃萱用情至深。 只是,做师父的,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爱徒孤独终老呢? 若是步他的后尘,可真要让他抱憾而终了。 所以,在看到南宫允的时候,青岩老人打定主意要将二人撮合成功。 “允儿这小丫头,为师非常喜欢,简单,聪明,率真,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好看。”青岩老人一本正经地说,眼睛因笑容都眯成了一条线,十分和善调皮。 杜云烈一脸黑线,简直要给师父跪了,哦,他现在就在跪着呢。 “你呢,你怎么说?要,还是要?”青岩老人开始“逼宫”了。 杜云烈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倒是想要,可人家不跟我啊。” 青岩老人一怔,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地说:“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杜云烈当真无语了,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师父呀,您能给徒儿留几分颜面吗? 青岩老人笑够了,才想起跟前还跪着当事人呢,似乎太不厚道了些。 “行了,起来吧,别跪在这里碍眼了。”青岩老人站起身将他扶起来。 杜云烈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小心地探问:“师父,您……您不生徒儿的气了?” 青岩老人故意板起脸来:“生,怎么不生啊?” 杜云烈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嘴巴一咧,苦着一张小脸道:“那徒儿还是跪着吧。” 作势又要跪下,这次青岩老人没再惯他,一个爆栗敲在他的额头上,疼得杜云烈一凛。 “还没跪够,膝盖不要了是吧!”青岩老人没好气地轻斥道。 老人家像兄弟一样揽过杜云烈的肩膀,循循善诱道:“你要是想哄我开心,让我消气,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把南宫允给我娶回来!” “啊?”杜云烈惊讶地叫道,这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啊什么?” “师父,您这不是逼着我上梁山吗?”杜云烈苦巴巴地说。 青岩老人拍他脑袋一下,笑骂:“什么话,你师父我是‘逼良为娼’,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南宫允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否则,哼哼,老头我新仇旧账一起算。” 杜云烈惶恐地看着师父的拳头握得嘎嘣作响,赶紧遁逃了。 —— 弯月如钩,杜云烈站在窗边微仰着头眺望夜空,面如凝脂,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月光。 而寂静的房间,此刻跪满了青衣人,包括老八在内。 老八率先开口请罪道:“都是属下护卫不利,才让敌人闯了进来,差点伤到王爷,请王爷治罪。” 向南和向北紧接着开口道:“是属下们的错,没有提前防范,惊到了王爷,请王爷治罪。” 杜云烈淡淡道:“罢了,出门在外的,免不了出现几分意外。只是,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是。多谢王爷恕过。”几人恭敬地垂头应错。 向南犹豫地开口:“王爷,沈家那边……” 杜云烈冷冷一笑:“本王还没动手,他们却急不可耐了。既然他们不仁,那也怪不得本王不义了。你们下去准备吧,明天本王要亲自登门沈家,拜访一下我那位岳父大人。” “是。”向南向北应诺。 杜云烈依然目光沉沉地望着夜空,忽而有一个声音传入耳朵,冰冰凉凉的。 “王爷殿下商量好事情了吗,可否抽出点时间来与老夫聊两句?” 杜云烈吓了一大跳,知道是师父传音给他,也听出了师父语气中的怒气,强装镇定地挥挥手,命老八等人赶紧退下。 杜云烈刚整理好衣服,抱着必死的心要去见师父,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便闯了进来。 一进门二话不说,一边一个扯住杜云烈的胳膊就往外走。 杜云烈一头雾水,看着火急火燎的两位老人家,问道:“师父,白前辈,您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青岩老人和白柏一脸的坏笑,脚下生风两三步便把杜云烈带到南宫允的房间外面。 青岩老人贴在杜云烈的耳边,神秘兮兮地低声说:“我和白兄商量过了,让你跟允儿两个人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她就是不从也得从了……” 杜云烈闻言眼睛倏然瞪大,顿时明白二老要干什么了,忙道:“这不合适……啊……” “进去吧你!”杜云烈话音未落,就被两个老人家踹了进去。 南宫允正在屋子里查账,杜云烈一个趔趄扑进来,差点碰在桌子上。 门哗啦一下被关上,南宫允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两位老人家的身影,再看看站在那里一脸尴尬又无奈的杜云烈,心里了然,嘴角轻轻一笑,难得见杜云烈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有趣…… 杜云烈见南宫允一脸的气定神闲,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一声,定了定心绪。 “在看什么?”杜云烈走到南宫允身边坐下。 南宫允淡淡道:“莫居上一季度的账本。” “哦。”杜云烈点点头,掩饰紧张一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还没放到嘴边,杜云烈嗅了嗅,问道:“这房间里什么味儿啊?” 南宫允放下账本,抬了抬下巴示意杜云烈看向放在窗边桌子上的一束花,见杜云烈不解地看着她,南宫允嘴角一扬,低声道:“迷迭香。” 杜云烈大惊,这不是催情的香料吗?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师父他们的做法惊到了,这,这也太出格了吧。 杜云烈下意识地用衣袖捂住口鼻,看着南宫允,“赶紧捂住鼻子,愣着做什么?” 南宫允得意一笑:“不用,本姑娘百毒不侵。”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得意的样子心里恨恨,突然心生一股恶趣味,坏笑着朝她走过去。 南宫允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紧张道:“你,你干嘛?” 杜云烈嘿嘿一笑,“老人家一番苦心实在不忍心辜负,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南宫允往后一缩身子,慌忙站起来,指着他道:“杜云烈,你,你别过来啊……” 杜云烈一笑,用指风熄灭了灯,房间里传来南宫允的一声尖叫。 青岩老人和白柏在门外捂着嘴笑出来声。 第九十一章 登门造访 初夏时分,秦淮沿岸百花盛开,枝繁叶茂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南宫允和杜云烈面对面坐在马车里,相视无言。 直到杜云烈忍不住摸了摸脊背,南宫允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活该!” 杜云烈瞪她一眼,“你还敢说,都是你害得,还不快过来给本王揉揉。” 昨晚上他玩心大起,存心想逗逗南宫允,刚把她丢上床,就被她一脚从床上踹了下来。 杜云烈没承想南宫允会使那么大的劲儿,猝不及防就摔在地上,伤到了脊背。 南宫允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一眼,奚落道:“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嘴上虽然骂着,身子还是靠了过去,将他的身子掰扯过来,用自己的按摩大法给他揉搓着脊背,她的手劲很大,杜云烈哎呦直叫:“你轻点,你温柔点行吗……” “哎呀,你别动,再动我不给你按摩了啊!”南宫允威胁道。 “王爷……”老八挑帘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尴尬地愣在当场,生生顿住了话头。 杜云烈和南宫允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杜云烈抬头问道:“怎么了,有事?” 老八这才道:“这就快到沈府了,要不要属下先去通禀一声。” 杜云烈冷冷一笑:“不用。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沈大人的监视下呢,咱们今儿要去他府上拜访,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恐怕刚出莫居,他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 老八讪讪退出,南宫允听见杜云烈的口气不对,他那种淡漠如斯的口气可不像是对岳父大人,倒像是对着敌人说的。 南宫允没有多话,只是心里有些惴惴,看来今日之行,不甚愉快啊。 —— 沈家的府邸建在秦淮河岸上,十分气势恢宏,似乎在彰显谁才是秦淮的主人。 沈知府的名声南宫允是颇有耳闻的,据说他年轻之时也在江湖游历数年,后来先帝微服私访,在民间发现了满腹经纶的沈海,大为赏识,让他入朝为官,直接从翰林学士干起。 沈海也没有辜负先皇的厚恩,满肚子的才华,十分能干,政绩十分出色,在文臣武将中都能吃的开,官升得很快,不然也不会把秦淮一带如此富庶的地方交托给他。 至于杜云烈的侧妃沈氏,也是沈海托关系经由皇后娘娘之手送到了杜云烈身边。 这些年来,沈海和皇后暗地里勾结,在朝中大肆培植自己的党羽,其中的一些利益纠葛,杜云烈不是不了解,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只是现在沈海的手越深越长,竟然都动到了他的头上,这,杜云烈可就忍不了了。 马车停下,杜云烈和南宫允相继挑帘下了车撵。 饶是见惯了富丽堂皇的宅院,在看到沈家的大宅时,南宫允还是在心里小小赞叹了一番。 沈府依湖而建,占地数百顷之多。门前左右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甚是威武壮观。 这绝对堪比杜云烈的麒王府啊,南宫允对这个沈海有几分好奇了。 南宫允和杜云烈刚站定,便瞧见府门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袍的中年人。 隔着数米远,沈海就拱手赔礼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大人客气了。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杜云烈作势要屈膝,慌得沈海忙扶住他,故作惊慌道:“使不得使不得,王爷折煞下官了……快,快请进。” 南宫允冷眼旁观着做戏假客套的两个人,心里大呼累,不过这个对她来说早就不足为奇了。这种假惺惺的官场话,她在现代的时候早就听腻了。 进了会客厅,沈海恭请杜云烈上座,杜云烈推托掉,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南宫允和老八分别站在杜云烈的一左一右,充当他的护卫。 寒暄了一番,杜云烈刚刚端起茶,便听到身后南宫允的轻咳声,了然,极为自然地把茶杯递给南宫允。 南宫允抿抿唇,她正是渴了呢,嗓子干得厉害。 沈海打量了他们一番,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丫头端来一杯新的茶盏,为杜云烈奉上。 沈海目光沉沉地看着南宫允,心里有几分明了,她应该就是女儿说的那个南宫允吧? 沈海佯装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啊,是王爷新招的亲信吗?” 杜云烈回头看了南宫允一眼,淡淡道:“这是本王新买的一个书童,闲来无事,逗着玩的。白玉,还不快见过沈大人。” 南宫允暗骂杜云烈公报私仇,却是掩饰着情绪上前福了一礼:“沈大人万安。” 沈海摆摆手,笑道:“既然是王爷身边的人,无须多礼。” 由于南宫允简单易容了一番,脸色蜡黄蜡黄的,眉宇之间也多了些阳刚之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妙龄少女,更看不出是人间角色的天下第一美人。 所以当沈海看到她时,颇有几分失望,不过是天下第一庄搞得噱头罢了,什么天下第一美人,雅茹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雅茹便是沈氏的闺名。 “此次王爷来秦淮,不知有何要事?下官可否为你效劳?”沈海又道。 杜云烈依旧是波澜不惊:“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在朝堂待久了,疲累得很,想出来散散心,游山玩水罢了。” “也是,王爷日理万机的,确实需要时常出来散散心。”沈海淡若地说。 聊了半天,也没有聊到正题上。 南宫允站在杜云烈身后听他们打官腔实在是听烦了,寻思着借口想出去逛逛。 杜云烈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扭头对老八吩咐道:“你先带白玉出去吧,本王还有事要跟沈大人商议。” 南宫允正是求之不得,赶紧随着老八出了正厅。 南宫允他们一走,杜云烈便开了口,“不知沈大人可知道,秦淮一带可有什么人擅长用毒?” 沈海心里陡然一惊,却故作讶异地问:“用毒?王爷为何会有此问?” 杜云烈轻轻一笑:“不瞒你说,本王前些日子遭歹人陷害,中了一种名为‘断生鸳鸯’的剧毒,所幸大难不死。我差人查来查去,竟然一路查到了秦淮。” “是吗?”沈海眉睫一颤。 第九十二章 狗急跳墙 南宫允和老八在沈府管家的指引下在府中游览,一路闲逛到了后花园。 令南宫允大为惊讶的是,沈府花园的景色竟然分为春夏秋冬四景,现在正值初夏时分,园内林木森森,繁花满目,亭台楼阁,飞石瀑布,景色美不胜收。 谁都愿意看到美的事物。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南宫允的眼睛晶晶亮亮的,闪闪发光。 沈府是三进院落,穿过一面花墙,转过一片假山,是一处花丛,姹紫嫣红的,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南宫允嗅了嗅,有些疑问道:“咦,这里怎么有股药草的香味?” 管家眉眼一跳,继而笑道:“公子的鼻子可真尖啊,你说的没错,这里正是药庐所在。” “是吗?”南宫允不着痕迹地看了老八一眼。 老八问道:“没听说过沈大人对行医也感兴趣啊。” 管家淡淡道:“种植药草也并不一定是为了行医,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视线落到花丛上,南宫允目光一闪,用药如果不是行医,便是下毒了。 救人还是杀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这会儿王爷应该也谈完事情了,八哥,我们回去吧。”南宫允道。 管家听南宫允这样说,忙引着两位又回去。 刚回到正堂,便看见杜云烈下了台阶与沈海告辞。 “王爷……”南宫允迎上前去,脸色有些焦急,正欲说什么,杜云烈扭头瞥了她一眼。 “瞧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急什么?”杜云烈轻斥道,南宫允见他神情不对,立刻别住了话头。 再瞧一眼沈海,神态更是不对,即便他面带笑容,南宫允依然能瞧见他眸中的戾气。 “岳父大人,那小婿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杜云烈拱手说道。 沈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爷慢走。” 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南宫允和杜云烈上了马车,老八来驾车。 临上车前,杜云烈不动声色地看了老八一眼,老八冲他点点头,表示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马车刚刚转出胡同,南宫允就忍不住了,“沈府有问题。” “我知道。”杜云烈淡淡地说。 南宫允急切的一颗心在看到杜云烈淡然自若的神情时,竟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 杜云烈抬眸看她一眼,“你是怎么看出沈府有问题的?” 南宫允道:“我们在沈府闲逛,一路晃到后花园,结果闻到药香,而且那药香很不寻常,我正纳闷呢,沈府的管家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他说‘种植药草也不一定单单为了行医,或许还有别的用处’。他的语气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我正揣摩着他这句话,竟然看到花丛中有几株鸳草。我突然间想起你第一次中的毒,就是‘断生鸳鸯’,所以……” 杜云烈接过话,“所以,本王那次中的毒,就是沈府所下。”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南宫允还是有些讶异,“看来王爷早就知道了?” 杜云烈神态淡然自若,轻轻点点头。 “本王也不是傻子,第一次中毒之时我便怀疑是身边人陷害,但能接近我的人不多,除了铁血十三骑,便是我王府的那些妃子了。偏巧我那一个月只去了沈氏的房间,所以,唯一能将毒混在食物中让本王服下的,也只有她。” “可是沈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丈夫啊。杀了你,难道她想做寡妇不成?”南宫允讽道。 “女人心海底针,毒是她下的,至于其中的缘由,总会知道的。”杜云烈似乎毫不在意。 “那沈府的管家……”南宫允话说一半,看到杜云烈的神情,便也了然于胸了。 果然,“他是我的人。” 南宫允点点头,有些恹然。 好吧,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自己是白跟着担心了一场。 “既然找到罪魁祸首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南宫允问。 杜云烈淡淡一笑:“不急,就算本王不去找他,他也会主动出击的。” 南宫允眼匝上的肌肉一跳,“不会吧?他敢吗?” 杜云烈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你还是不了解咱们这位沈大人,他一向是胆大包天得很,否则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你听过有个词叫做‘狗急跳墙’吗?” 杜云烈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有风声呼啸而过,破空的强弩声、沉重的马蹄声纷至沓来。 “王爷,来了。”老八拉住马车,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杜云烈“嗯”了一声,淡淡吩咐,“布阵吧。” “是。”老八应了一声,随即一声清亮的哨声划过天际,周围响起阵阵的惨呼声。 南宫允的心不由一紧,担忧地看着杜云烈,杜云烈却淡然一笑,朝她伸出手:“别怕,有我在呢。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南宫允扶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下稍安,坐到他旁边。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 马车里十分静谧安详,而外面早已经是风云变幻。 南宫允听见外面的动静渐渐弱下来,知道是打斗声停了,老八在外面禀道:“王爷,匪人已经尽数歼灭,请王爷示下。” 杜云烈看了南宫允一眼,拉着她的手下了车,只是脚步刚一迈出马车,南宫允就将手撤了回来。 杜云烈知道她不想让外人误会,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杜云烈的部下还在清理现场,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和残骸,血腥气直钻入南宫允的鼻孔,犯起心上的一阵恶心。 向南向北过来禀告道:“启禀王爷,经属下们查证,已经确定是沈府的人无疑。早在两年前,沈府就开始秘密筹划要对王爷不利,包括与王爷结亲也是别有目的。这些黑衣人都是沈家买通的江湖杀手,王爷一出沈府,他们就在后面跟上了。” 杜云烈凝眉道:“这些杀手,与唐门有关系吗?” 向南向北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些杀手虽然身手不错,但与唐门的灰奴们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他们不善用毒,应该不是唐门中人。” “是吗?”杜云烈的剑眉渐渐皱起,“看来要杀本王的,还有一支队伍……” 第九十三章 死里逃生 向南向北留下善后,老八继续驾车载着杜云烈和南宫允往回返。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坐在马车上的南宫允和杜云烈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一如既往的淡雅之色,揶揄道:“王爷,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我怎么瞧着在你身边比在皇上身边都危险,要么中毒要么刺杀,要不是我,你都不知道丢了几条命了。” 杜云烈轻轻道:“行了,搞得像你功劳多大似的。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 “知恩不报,更是小心行径!”南宫允一瞪眼。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由笑了。 这不正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锵锵的话吗,只是好像颠倒过来了。 “你啊……”杜云烈笑着,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声惨呼,“王爷小心!” 只听“嗖嗖”的箭声朝马车射来,虽然没有刚才连弩箭雨的气势,但是一只只冷箭箭无虚发地射在马车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南宫允听得心一紧一紧,眼见外面的声势越来越大,老八还在外面挡着箭雨,杜云烈脸色冷峻,斩钉截铁地命道:“老八进来。” 老八一个闪身进得马车里面,胳膊上已经被箭划破了,露出殷红的鲜血。 南宫允惊呼一声:“八哥,你受伤了!” 老八瞥了一眼胳膊上的伤,淡淡地说:“没事。” 杜云烈脸色忽地沉了下来,周围的箭声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能料到马车已经变成刺猬了。 “次啦”一声,南宫允将自己的衣袖撕下来一条,权当绷带给老八缠在伤口上。 南宫允神色也是冷然,却是难得的淡定沉静,“王爷,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冲出去,再这样坐以待毙迟早会被他们包围的。” 杜云烈看了南宫允一眼,眉梢一动,道:“你扶着老八,我们出去。” 南宫允点点头,下一瞬间,就看到杜云烈凝聚掌力,像是要把马车整个儿托起来一样。 黑衣人手执弓箭强弩缓缓地往马车移动,正当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时,马车突然炸裂。 木片飞起,纷纷朝黑衣人射去,一阵阵的惨呼,马上的黑衣人纷纷倒地,没待他们看清楚马车里面的人,中间便仅剩下一块木板了,马儿也消失无踪。 “追!”为首的黑衣人大喝一声,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往山林奔去。 太阳渐渐落山,杜云烈和南宫允共乘一匹马,毫不犹豫地闯入昏暗的山林之中。 老八已经飞身回去找救兵了,南宫允的声音从山林中传出:“我们为什么不跟八哥一起走?” “老八的轻功好。” “你的轻功也不赖啊。” “这不还有你吗?” “哼,小瞧人,我逃命的本领不一定亚于你们呢。” “别吹牛了,眼下保命要紧。” 山路本就难走,马儿跑得渐渐累了,脚步也缓下来,杜云烈抱着南宫允从马上下来,隐身于山林中。 南宫允被这连番的刺杀震到了心脏,只觉得现在依然惊悸非常。 再一看一直护着她往山林里走的杜云烈,神色虽然冷峻,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坚毅无比,她不由对他刮目相看,在危急关头总是能处变不惊的男人格外有魅力。 杜云烈就这样护着她捡着能走的山路往山林深处走去,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坚实的手臂紧紧搂着南宫允,目光专注又坚定,南宫允感到一股强烈的安全感,让她所有的心悸都慢慢化作一汩清泉,荡漾在心间,安静恬然。 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因为,杜云烈舍不得她死。 —— 不知在山林里转了多久,直到夜色笼罩了整个山林,追击声也渐渐远去。 南宫允毕竟是女儿身,体力远远比不上杜云烈,终于不支,蹲在地上,摆摆手道:“我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了……” 杜云烈看出她的疲累,环顾了一下四周,索性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让她倚在一颗老松上,道:“我去找点水过来,你哪儿都不要去,在这里乖乖等我。” 杜云烈抬脚要走,衣袖突然被人抓住,他扭头,垂眸看着南宫允。 “别走……我……”南宫允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被狼叼走啊?” 杜云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呀,别把狼生吞活剥了就算它命大。等着,我很快回来。” “喂……”南宫允扯杜云烈没扯住,杜云烈“嗖”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南宫允撇撇嘴,骂道:“就这么撇下人家自己走了,真不仗义……” 林子里的空气还是冷的,南宫允下意识地摩挲摩挲肩膀,站起身在附近拣一些干枝条。 杜云烈捧着水回来的时候,老松底下空无一人,他以为自己回错了地方,再一看周围的环境,就是刚刚他和南宫允分开的地方,没错呀。 可是南宫允去哪儿了? 杜云烈顿时心慌不已,又不敢大声喊怕招来敌兵,气得脑门生疼。 这死丫头永远没有听话的时候,刚才白嘱咐她一通让她别乱走,结果她还是离开了。 杜云烈坐在刚刚南宫允坐的地方等着她回来,气呼呼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么危急的关头,他都没有一丝惊慌,可是在发现南宫允消失的一刹那,他立刻有种心脏被全然掏空的感觉。 南宫允捡了一大堆树枝走回来,看到杜云烈坐在老松下,笑道:“你回来了?这么快……” 杜云烈面色不善地等着她,看着她手上的树枝,脸色没有一丝缓和。 “我不是让你乖乖在原地等我吗,为什么不听话?” 他是在生气吗? 南宫允嗅到危险的气息,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树枝,支吾着解释:“我,我只是觉得冷,想去拣点树枝,这附近没有干的,不小心就走远了,对不……” 南宫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杜云烈紧紧地抱在怀里,手上的树枝应声而落。 杜云烈拥紧她,力气大到仿佛要把她拼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允儿,不准再一声不吭地离开我了,那样我会担心,我会心急,我会不知所措。你冷的话我可以抱着你,我可以给你温度,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需要害怕!” 第九十四章 大难不死 “你冷的话我可以抱着你,我可以给你温度,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需要害怕!” 此时此刻,南宫允还真就靠在杜云烈的身上,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眼巴巴地瞅着不远处躺着的一堆树枝,心里各种怨念。 她捡来的树枝完全派不上用场,杜云烈说一旦出现火光,敌军便会发现他们,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她不想死,于是,只能冻着了。 南宫允想借着说话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便打开话匣子道:“沈海派来的人不是已经被剿杀了吗,那后来出现的那队人马又是什么来路?” 杜云烈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总之是来者不善。” 废话!这还用你说! 南宫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讥讽他:“王爷,你说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啊,为什么人人都想要你的命呢,连累我们也跟着提心吊胆的。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我的脑袋要和我的身子分开过。” 杜云烈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后来杀出来的那对人马是冲着我来的?万一是冲你去的呢?” 南宫允瞪他,“你别在这信口开河了,我又没得罪什么人!” “是吗?”杜云烈淡笑不语。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晦暗不明的脸色,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杜云烈扭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等天亮以后,我就带你出去。” 南宫允点点头,杜云烈将她再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南宫允也没有半分排斥,稳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很快便沉沉睡去。 杜云烈看着怀中的南宫允,嘴角轻轻一扬,难得见她这么乖。 杜云烈靠在老松上,眺望着夜色,心里沉重异常,若是没有看错,后来刺杀他们的那队黑衣人,领头的那个正是禁军的副将军马俊成,而马俊成,正是皇后的心腹。 皇后这番,究竟想做什么? —— 林中的清晨似乎来的格外早。 杜云烈是被马蹄声给惊醒的。 他倏然睁开眼睛,细细地竖耳听着。 一匹、两匹、三匹……疲惫凌乱的马蹄起落声,彰显着他们足足在山林搜寻了一整夜。 现在,他们终于来了…… 杜云烈轻轻摇晃怀中的南宫允,低声道:“允儿,允儿醒醒……” 南宫允的眼睛紧闭,怎么都叫不醒,杜云烈这才看见她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心里陡然一惊,下意识地便摸上她的额头,滚烫。 该死!杜云烈暗骂一声,居然让她发烧了,他太大意了。 “允儿乖,别睡。烈哥哥这就背你出去。”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杜云烈不再迟疑,将南宫允驮在背上就往山林里面走。 杜云烈从小在山间长大,若是判断无误的话,顺着山林的一条路一直往前走,尽头要么是大路,要么是湖。不论是什么,都杜云烈来说都是生路。 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一天一夜这样殚精竭虑、奔波劳碌,杜云烈也有些吃不消了,脚步并不轻快,但一步一步迈得都很坚实。 杜云烈果然没有料错,沿着山路走到尽头,是一处山涧,两边都是陡峭的岩壁。 杜云烈望着山涧的两旁,不由蹙了眉。 岩壁虽然不是很高,但很难攀越,对于他倒不算什么,只是身后还背着南宫允,这可如何是好? 杜云烈抬眼看了看两边的岩壁,岩壁上树林茂密,倒是很适合藏身,只是也极有可能被人堵在里面,很难全身而退。 岩壁中间倒是有一条四五丈宽的山路,凹凸不平,正前方有一座半高的土坡。 杜云烈正打量着地势,忽然听见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看,他们在那!” 追上来了…… 杜云烈扭头一看,不再迟疑,将腰上的束带接下环过南宫允的腰系在自己腰上,将南宫允牢牢地绑在自己身上,轻轻一跃就攀上了岩壁。 身后的人马追了上来,眼见杜云烈又要遁逃,大急,拉开强弓就要射向还在岩壁上攀爬的杜云烈,一人刚刚拉开弓,就被马俊成拦下,气道:“二哥,你干嘛?” 马俊成道:“皇后娘娘只说要南宫允的命,王爷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马俊伟道:“刺杀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我只管任务,南宫允不死,我们就得死。” 马俊伟朝后招了招手,底下人立刻将手中的烟雷投向山涧,巨大的响声震彻山谷。 黄烟渐渐四散,黑衣人定睛望过去,竟然不见了杜云烈和南宫允的身影。 马俊伟讶然道:“不会死了吧?” 马俊成瞪他一眼,骂道:“你就等着吧,麒王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皇后娘娘会放过我们吗,迟早被你害死!” 又冲底下人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 杜云烈背着南宫允进了山洞,暗道一声好险。 杜云烈刚将南宫允放下,就听到她的一声轻咳:“烈哥哥……” 杜云烈一喜,“允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南宫允嗓子还是有些喑哑,面色却是消红了很多,杜云烈探了探她的额头,惊喜道:“居然不烧了呢!” 南宫允的身体特质就是如此,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跟着杜云烈一通奔跑,出了一阵的汗,虽然没怎么用脚力,可他玩攀岩的时候,她下意识般紧紧地抱着他,听着周围的风声吓得冷汗直冒。 她心里暗叹口气,跟着杜云烈真是把上辈子没冒的险都冒遍了。 南宫允的脸色还有些温热,小脸红扑扑的,显得格外娇羞可爱。 听着外面流水潺潺的声音,再看着如仙女般美好的允儿,杜云烈只觉得心中欲火中烧,爱意如海潮般翻涌上来,情上心头,难以抚平。 眼睛瞄到洞中一块厚重的石头上,杜云烈不再啰嗦上前便把南宫允抱了起来,南宫允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不知他要做什么,可是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杜云烈将她放在石头上,慢慢凑近她,南宫允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登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心里扑通扑通开始小鹿乱撞,红着脸道:“烈哥哥,别,不要……” 第九十五章 许你正妻 天小允不是没经历过世面的人,可她现在是南宫允! 说得直白一点,她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古代的女子最是在乎名节的,若是没有嫁人便失身于人,那还有脸活下去吗? 南宫允心思各种千回百转,一个不防便被杜云烈往后一推靠在石头上,疼得她一声闷哼。 “杜云烈,你要死啊你!”南宫允破口怒骂。 杜云烈对南宫允的谩骂不予理会,嘴上被狠嘬了一下,南宫允吃痛,下意识地抿抿唇,回过神来看着杜云烈,见他眼睛里仿佛淬着火光,闪闪亮亮的,南宫允呆呆地看着他清俊的面容。 杜云烈垂眸看着南宫允娇美的容颜,她那如星辰一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俱是害羞与腼腆,杜云烈浑身仿佛触电一般被她搔地痒痒的。 他吃惊地看着浅笑嫣嫣的南宫允,全然没有深闺女子第一次经历房事时的娇羞与生涩,忐忑与排斥,反而满了愉悦和调皮,她怎么,总是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杜云烈眯起眼睛,看着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坏坏的笑容,“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南宫允眉睫一颤,下一刻,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以前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少感觉,不过是职业需要,所以也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少欢愉。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一个女人,一旦愿意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爱他,所以才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他。 只要他开心,她也开心。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一个男人面前,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未婚夫,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个一开始调戏她、欺负她、轻慢她的臭男人。 可是,为什么,她却陷得这样深,这样难以自拔? 阿烈,我从来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可是此时此刻,我只盼着能够一直呆在你的身边,陪着你走完以后的道路。 若是有一天能够让你真的爱上我,那该有多好。 —— 南宫允坐在大石头上,双臂环着膝盖呆呆地坐着,望着前方发愣。 灵动的大眼睛里一丝焦距也没有,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样。 明明可以拦住他的,为什么没有拦住呢? 刚才自己大概是疯了,南宫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事情既然已经成为定局,两个人的关系再没有更改的可能。 可是,他会娶她吗? 很早之前她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他了,自己绝对不会委身于他做妾。 她南宫允再没有出息,也绝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共同争一个男人,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完蛋了,他若是耍赖怎么办呢? 万一他占了她的便宜,却不认账,硬要她做妾,她一个身份低微、没有人撑腰的小小庶女,又能拿他这个权势熏天的王爷如何呢? 想到这些,南宫允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女孩子是不能冲动的,冲动之后的后果实在是太大了,承受不起啊! 可是渐渐的,她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 若是之前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那么此时此刻,她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爱杜云烈。就是因为爱他,所以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把自己交给他。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想赌上一把。 前生她阅人无数,除了自己的初恋男友比较渣以外,其他的男人都还不错,没有人不相信她看男人的眼光。 这一次,她精挑细选的男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罢了,事已至此,剩下的一切唯有自己勇敢去面对了。 —— 杜云烈沿着山壁摘了一些山果,用布包着回到山洞里,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身上的热度已经渐渐消散,心里的热度却是持续高温不下,他现在满心满脑袋都是南宫允的倩影,只不过这么一会儿没见,便想她想得发疯。 “允儿,我采了一些果子,可能会很酸,你……” 杜云烈踏进山洞,便看见南宫允坐在大石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更准确地说,她是在瞪着他。 杜云烈心里一咯噔,什么情况,方才还温柔似水的,怎么现在跟仇人似的看着他? “怎么了这是?不认识我了?”杜云烈走到南宫允身边,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南宫允冷冷地打掉他的手,瞪视着他,张口便是,“杜云烈,你会娶我吗?” 杜云烈一怔,看着她略带紧张的面庞,笑道:“如果我说不娶,你预备怎么办?” 南宫允眸底寒光一闪,“那好办,我杀了你,然后逃命就是。” 杜云烈一笑:“这么狠啊?我还以为你会杀了我,然后再自杀呢。” 南宫允冷哼一声:“你这样欺负我,占了我便宜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死了还想让我给你陪葬,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杜云烈见她真有些怒气,上前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笑道:“允儿,别嘴硬了,你舍不得杀我的。我们两个之间,从来不是我肯不肯娶的问题,而是你肯不肯嫁的问题。那现在,你愿意嫁给我吗?” 南宫允嗔他一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我想不嫁可能吗!只是,我只当正妻,绝不会以妾的身份嫁给你!” 杜云烈身子有些僵硬:“这个……” 南宫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将身子从他怀里撤出来,“不答应就算了。” 南宫允心里的一股怒火“噌”地就窜了上来,直冲外面走去。 杜云烈见她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忍着笑意上前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南宫允冷冷道:“我没法活了,跳崖去!” 杜云烈哈哈大笑,把她拥在怀里,南宫允气恨地挣扎了一番,杜云烈道:“好了好了,咱们不闹了行吗,正妻就正妻,我答应你就是了。” 南宫允不动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瞪着他,“你答应了?” 第九十六章 我的王妃 杜云烈温柔一笑:“不答应的话你就要跳崖,那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可舍不得你死,便只能背弃承诺了。允儿,一直以来,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正妻的名分,而是……” 杜云烈的眼神有些许黯淡:“萱萱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这一生的妻子只有她一人。但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不是没想过逃,可是,实在是逃不掉,因为你无处不在。” “烈哥哥……”南宫允失声叫出来,甫一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允儿,我爱你。此生我已经辜负过萱萱了,绝不会再辜负你!”杜云烈含泪说道。 南宫允的眼眶忽地抖落下一串泪珠,她相信,坚信不移。 —— 杜云烈和南宫允还在缠绵之时,外面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震了一震。 杜云烈和南宫允对望一眼,两个人默契地往洞口挪动。 从山涧探出头去,杜云烈见岩壁两边突然出现了好多人,除了刚才追杀他们的黑衣人,竟然又多出一路人马,皆穿着蓝衣,头戴小帽,远远望去倒像是家丁模样,只是他们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没有丝毫露怯,反而招招凌厉,武功很强。 杜云烈眉宇一跳,怎么感觉这些蓝衣家丁的招式,如此熟悉呢? 南宫允突然惊喜地指着岩壁边上叫道:“烈哥哥,你看,是八哥他们……” 杜云烈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老八带着向南向北他们赶来了。 杜云烈眼见黑衣人被杀得节节败退,对老八他们命道:“别全杀了,留两个活口。” 老八抬头见是自家王爷和南宫姑娘,看着他们安然无恙,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是。”老八应一声,踢走眼前几个小喽啰,飞身上前直奔黑衣人的首领。 马俊成和马俊伟虽是禁军首领,一身武功也是极强,可是他们毕竟养尊处优久了,对付点三脚猫功夫的刺客还行,比不得铁血十三骑这类江湖中人,更何况铁血十三骑一身武艺皆得杜云烈精心指导,老八的武功又是十三人里面最好的,不然杜云烈也不会把他带在身边。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就是老八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老八一句废话也没有,身子打着旋冲到马俊成兄弟俩面前,不过数招便纷纷让他们落马,生擒了主将,剩下的小喽啰们自然是溃不成军,四处散逃。 “允儿,抱紧我的腰,咱们下去。”杜云烈准备要往下跳了。 南宫允死死地搂住杜云烈,紧紧地闭上双眼:“我准备好了!” 她话音一落,杜云烈便护着南宫允,一个飘然飞身下去,身姿优雅轻快。 南宫允闭着眼睛,听着风声在耳边“嗖嗖”刮过,她强忍着不叫出声来,然而内心是崩溃的,我的亲娘呀,以前有人花五万块都没逼得我蹦极,今儿倒是体验到了。 杜云烈带着南宫允稳稳地落在地面上,青衣人纷纷跪地恭敬地行礼:“属下们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杜云烈淡淡道:“不打紧,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是王妃,行礼吧。” 南宫允靠在他怀里,闻言一愣。 在场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了,只是一瞬,山涧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王妃万安!” 老八、向南向北等人皆笑了,王爷终于如愿以偿,报得了美人归。 南宫允没想到杜云烈这么快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她的身份,不由羞红了脸,垂下眼眸。 杜云烈轻笑着看着她,眸子里尽是温柔,浓情蜜意。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哼声,“她是王妃,那我的萱萱,又算什么!” 杜云烈闻言,整个人都石化当场,无比震惊地回过身去,果然见得一个白发须髯的老人,立在身后不远处,铁青着脸色瞪着他。 难怪他觉得这些蓝衣家丁如此熟悉,原来他们是施家的人。 施老爷子,竟然亲自前来相救! “爷……爷爷!”杜云烈干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 南宫允倏然瞪大眼睛,视线猛地射向那个竟然能被杜云烈喊一声“爷爷”的人。 施老爷子却并不想应他的这声尊称,浑厚的声音郎朗道:“谁是你爷爷?” —— 杜云烈一众下山之后,便开始处理差点害他丧命的黑衣人。 马俊成和马俊伟用来遮住面目的黑巾早已被老八扯了下来,他们跪在杜云烈面前,恨不得把头扎根进土壤里。 老八为杜云烈搬来一根凳子,杜云烈摆摆手,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的老者,心下有些焦急,他可没功夫在这儿跟他们掰扯,只想着速战速决,问完了事。 杜云烈冷冷地道:“行了,你们现在想装不认识本王也来不及了,痛快点招了吧,说,谁派你们来的?” 马俊成和马俊伟低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杜云烈目光一冷,“都不说是吧,好……老八,给我卸了他的胳膊!” 杜云烈一指马俊伟,老八应声上前,抓住马俊伟的胳膊往后一掰,只听咯嘣一声,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南宫允的目光一缩,却并没觉得杜云烈做的有什么不对。 这些人既然想让他们死,便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还是那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马俊伟疼得额头上布满冷汗,脸都白了,跪在一旁的马俊成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杜云烈看着紧咬牙关的马俊成,冷然道:“做哥哥的要爱护弟弟,更要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也算是本王挑选出来的,现在竟然想要刺杀本王,今天若是不给本王一个交代,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们吗?” 南宫允听着心里一动,眼睛眯了起来,听杜云烈话中的意思,难道这些黑衣人是宫里派来的?难道是…… 不可能,皇上对杜云烈如此疼爱,那份兄弟之情是真的,不是伪装出来的,他不可能做出对杜云烈不利的事情。 可是,如果不是皇上,还会有谁呢? 啊,还有一个人。 第九十七章 幕后主使 南宫允转念间杜云烈已经命老八将马俊伟的另一条胳膊也卸了,马俊伟已经疼得哆嗦了。 南宫允走上前去,拉了一下浑身散发着怒气的杜云烈,轻笑道:“王爷,你这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们当然可以告诉你幕后主使是谁,可一旦说出来,到了他们主子那里,仍然是死路一条。” 杜云烈脸色阴寒,其实就算他们不说,他也能猜到是谁。 他真正生气的,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在他的背后放冷箭。 “那你说怎么办?”杜云烈问南宫允。 南宫允轻轻笑了一下,走到马俊伟身边,随手拨弄了一下他垂在身侧的两只胳膊,疼得马俊伟忍不住哀叫一声,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不由瞪向南宫允。 南宫允懒洋洋地打量着他,道:“又不是我伤得你,瞪我做什么?你这两条胳膊,若是再不接上,恐怕就废了吧。不知道对于你们习武之人,若是以后不能舞刀弄剑,那种感觉会是如何?” 马俊伟疼得从牙缝间挤出一句:“废话不必多说,你们杀了我吧。” 南宫允冷冷一笑,“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话音未落,只见南宫允左手抓住他的上臂,右手按住他的手腕,轻轻往上一提,马俊伟“啊”的一声惨叫划破长空,众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眼睛里都是惧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宫允在给马俊伟施以酷刑呢。 左臂顺利接上,右臂也如出一辙,南宫允站起身拍拍手,“好了。” 马俊伟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下意识地活动活动胳膊,竟然不再麻木,有知觉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她刚才竟然是在给他接骨吗? 马俊成也是万分惊讶,不敢相信南宫允会以德报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杜云烈不解地看着她,印象中,南宫允可不是个以德报怨、心慈手软之人。 南宫允自然明白杜云烈在想什么,低声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那么善良。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到他废掉的胳膊便想到那日你的胳膊也险些被废,那种眼看着你受苦,而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真的不好受。” 杜云烈没成想南宫允会在此刻说出这番户,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南宫允转头看着马俊成,道:“你是做哥哥的,看着弟弟这般痛苦,刚才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可是,我既可以救他脱离苦海,也可以把他送进地狱。这个世界上,想要逼人开口说话,有千千万万的方法。王爷心慈,不忍心对你们痛下杀手,我跟你们可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马俊成看向南宫允的眼神有些异样,这个女人,前一秒钟可以柔情似水,善良如斯;可下一秒,却可以冷艳如冰,咄咄逼人。不过片刻,便能判若两人,幻化出不同的影像。 可是她的情绪,是那样的真实。无论是喜还是怒,都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不像皇后娘娘那般深杳可怕。她可以在笑着跟你说话的时候将匕首插进你的胸膛。 杜云烈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老八凑到他身边,耳语一番。 南宫允继续道:“我知道有个折磨人的法子,是用淬了毒银针封住一个人身上的几处大穴,再用铁钉钉住后背的三处穴道,整整三个时辰,毒性便会蔓延到全身各处,而只要你一旦试图自行解开穴道,全身就会像被各种蚊虫叮咬一般钻心,从头到脚,经血倒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俊伟和马俊成听着,俱是胆战心惊。 南宫允从袖中抖出一包银针,在二人面前悠哉悠哉地展示着,“要试试吗?” 马俊成一咬牙,猛地抬起头,看着杜云烈道:“王爷,我们兄弟二人知道办砸了差事,回去必死无疑。当初蒙王爷赏识,将我们马家兄弟三人带入宫中,培养我们成了禁军首领。是我们忘恩负义,愧对王爷的厚爱。我们兄弟死不足惜,也可以说出幕后主使,只求王爷能答应我们兄弟一件事。” 杜云烈低下头抚弄这食指上的扳指,道:“你是想让我救马俊宇是吗?” 马俊成兄弟俩瞪大眼睛,“王爷都知道了?” “本王也是刚刚得知,日前,马俊宇因涉嫌结党被皇上关进了天牢,你们兄弟三人一向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所以你们就去求了皇后?”杜云烈眼眸轻轻抬起。 南宫允站在旁边,眉睫一颤,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她没有猜错。 果然是皇后。 马俊成和马俊伟顿时垂下脑袋,一副认罪服法的态度。 杜云烈冷哼一声,骂道:“愚蠢!清者自清,若是你们大哥是被冤枉的,凭着他禁军大将军的身份,无论是本王还是皇上,都不可能不调查清楚就定他的死罪,你们这么快就慌了手脚,不是不打自招吗?居然还求到了皇后那里,后宫不得干政,真要是出了事,你们以为皇后能救得了你们?” 马俊成和马俊伟被杜云烈骂得垂下脑袋,再不敢抗,跪伏下身,叩头求道:“属下知错了,王爷开恩。大哥真的是被冤枉的,求王爷杀了我们,放了大哥吧。” 南宫允本来还在心里大骂这两个笨蛋,可看他们口口声声为大哥求情,竟然也有些感动。 杜云烈依旧冷着脸,“马俊宇是否无辜,本王自会调查清楚。至于你们……” 马俊成和马俊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却也知道,他们肯定是逃不掉一条死路了。 “老八,把他们两个带下去,狠狠地打一顿板子,保证让他们旬日做不得凳子。”杜云烈恶狠狠的语气。 “啊?”老八惊讶地看着杜云烈,这就完了? 马俊成兄弟俩瞪大眼睛看着杜云烈,眼眶顿时湿润了。 南宫允轻轻一笑,她知道,杜云烈这样说,便是饶了他们了。 她的烈哥哥,当真是心软呢。 第九十八章 新欢旧爱 处理完了马俊成和马俊伟,杜云烈的目光再次挪到三丈开外的长者的身上时,微微颤抖。 不再迟疑,杜云烈强自按压着内心的激动,走到施老爷子跟前,一步一步迈得沉重。 他万万没想到,自萱萱走后,他和施老爷子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里,在这种情形下。 施老爷子年过八十,须发花白,退隐江湖多年,一直大隐隐于市,从不轻易招惹是非,如今居然带着满院的家丁前来相救,这份恩情,杜云烈除了感激还能再说什么呢。 杜云烈步履坚定地来到施老爷子跟前,在两步远的地方撩袍而跪,“孙儿拜见爷爷。” 南宫允远远地看着,心中不由一震。 普天之下,杜云烈跪过几人?又岂是随随便便下跪之人? 杜云烈这一跪,甫一张口,情绪千变万化。 施老爷子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杜云烈知道施老爷子虽然救了他,却并不代表原谅了他。 他带走了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如同在他心里剜了一块肉,可是,他却没能把萱萱完整地带回来,还给他。 杜云烈无颜见老爷子,忍着万分悲痛将萱萱殁的消息通知到施家,却连告诉施老爷子都不敢。 就在萱萱下葬的那一天,施老爷子竟然出现在葬礼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只留下一句话:“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可想而知施老爷子的话对杜云烈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萱萱是他心中挚爱,而施老爷子对他更是有师徒之义,一时间两个人都离他而去,可想而知,当时杜云烈受到的打击有多重。 施老爷子回过身来,脸色阴沉,见不到面的时候牵肠挂肚;得知他有危险,按压不住内心的担忧,不顾当日立下的誓言还是破例重出江湖。 可是,如今见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为何心中却只有愤怒? 施老爷子冷冷地垂眸看着杜云烈,“王爷折煞老夫了,老夫可当不起您一句爷爷。” 杜云烈被老爷子充满嘲讽的语气深深地伤到,这摆明,就是不认了。 施老爷子如何当不起他一声“爷爷”? 且不说他是萱萱的亲祖父,就连父皇,生前也得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一声“老师”。 是的。施老爷子施奈,正是先朝的帝师,本朝惟一一个有免死金牌的文人。 杜云烈只得改口道:“晚辈拜谢施老爷子的救命之恩。” 施老爷子不领情,冷冷地说:“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 施老爷子一指站在不远处的南宫允,南宫允一愣,见杜云烈回过头来看着她。 杜云烈冲南宫允招招手,南宫允走过去,心里腹诽道:这老头子蛮凶的,连堂堂麒王殿下的面子都不给,自己还是乖乖的,不要放肆了。 南宫允也是纳闷,这一趟秦淮之行没看见多少帅哥,老头子倒是见到不少。 先是师公白柏,再是青岩老人,现在又来了一个银发老头,辈分直接升级到爷爷。 偏偏一个个都大有来头,南宫允思忖道,目前三缺一,再来一个就好了,可以凑成一桌麻将…… 南宫允走到杜云烈身边,杜云烈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快跪下行礼,这是施老爷子。” 单听这姓,南宫允也猜到这老爷子八成是已故王妃施妃萱的爷爷辈了。 杜云烈让她行礼,南宫允心里撇嘴,却还是依言跪了下来,不是作为杜云烈的续弦拜见前任的长辈,而是单纯为了感谢老爷子的救命之恩。 “晚辈南宫允见过老先生。”南宫允轻声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施老爷子目光一闪,“你复姓南宫,那你父亲,是南宫承霖?” 南宫允点点头,“是。老先生认识我父亲?” 施老爷子嘴上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何止认识,老夫还教过他呢,只可惜……” 南宫允抬头看着老爷子的眼睛泛着寒光,心里不由一惊,正听得好奇,没想到施老爷子截住了话头,垂眸看了她一眼,又问跪在她身边的杜云烈道:“这就是你的新欢?” 杜云烈鼻尖见汗,脸上有些讪讪的,却还是垂头应道:“是。” 施老爷子轻轻一笑,“很好,如此,萱萱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杜云烈猛地抬起头,张口叫道:“爷爷……” 施老爷子不理会他,伸手将南宫允扶了起来,南宫允站起身,垂眸看了杜云烈一眼,又看老爷子,老爷子冷哼一声:“王爷还跪着是想折老夫的寿吗?” 杜云烈一怔,南宫允笑着将呆愣愣的杜云烈扶起来,平时那么霸气测漏的一个人,怎么一到施老爷子面前,顺服的跟小白兔似的。 施老爷子看着南宫允的目光还是充满慈爱的,温声说道:“南宫姑娘,老夫可否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南宫允微愣,点点头:“当然可以。您这边请。” —— 杜云烈看着不远处有说有笑、相谈甚欢的南宫允和施老爷子,心里实在好奇,不知道老爷子要跟南宫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南宫允跟老爷子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一向不苟言笑的施老爷子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他心下叹口气,这个允儿也真是厉害,总能把长辈们哄得开怀,自己怎么就不像她这么招人疼呢? 在南宫允看来,老人家是最好哄的。 这些年过六旬的老人家,哪一个不是活了半辈子,早就混成了人精。 在他们面前,哪怕你一个举动,一记眼神,他们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所以,最好的与他们相处的办法,就是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人随着年龄的成长,都学会了伪装。而回到本真,最真实的自己永远是最可爱的。 她不需要刻意谄媚,也不需要如何卖乖,不过是换了一个说话的口气和技巧,哄老人家开心罢了。 “爷爷,您放心。以后,我会帮着萱姐姐好好看着烈哥哥的。您也不必担心,我取代不了萱姐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杜云烈,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人。” 第九十九章 拜堂成亲 回莫居的路上,杜云烈问南宫允:“老爷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南宫允故弄玄虚道:“那能告诉你吗?这是我跟爷爷之间的秘密。” 杜云烈淡淡一笑,不再多问。 杜云烈从怀中掏出一条金色的手链,放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南宫允冷不丁地瞥见,失声叫道:“咦,这不是我的链子吗?” 杜云烈抬眸看了南宫允一眼,拉过她的手轻轻地给她系在手腕上,金色的链子衬托着南宫允细长白皙的皮肤更加的光滑亮洁。 南宫允摩挲着手腕上的链子,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杜云烈:“你怎么舍得把它还给我了?” 杜云烈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允儿,萱萱是萱萱,你是你。以前是我错了,从今日起,我只会一心一意地爱你一个人,真心地爱你。” 南宫允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俊逸的面庞,眼眶有些湿润。 “烈哥哥,你不必这样。你对我的爱和对萱姐姐的爱并不冲突,我并不介意你心里一直有她,但是……”南宫允紧紧地抱住他:“以后的日子,你的身边必须有我。” “好。”杜云烈轻轻一笑,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一滴泪珠滴在南宫允的额上,灼了她的心。 杜云烈心里默默道:“萱萱,对你的爱矢志不渝,磐石无转。只是允儿,我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你会怪我吗?” —— 神医白柏和青岩老人一心想要把杜云烈和南宫允撮合到一起,如今看他们两个人如胶似漆,人前人后羡煞旁人的样子,甚是窝心。 两位长辈都是江湖中人,也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一时兴起便四处张罗着要杜云烈和南宫允即日拜堂成亲。 看着兴冲冲地往屋檐上挂灯笼的两位老人,杜云烈简直是哭笑不得。 “师父,白前辈,您两位能不能不忙活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拜堂成亲了……” 两位老人家闻言,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冰冷的目光如刀锋一般射向杜云烈,青岩老人喝骂道:“死小子,你别告诉我你不想跟允儿成亲!” 杜云烈见师父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不想和允儿成亲,可是……皇兄不在这儿,允儿的家人也不在这儿啊。再说了,成亲总得择个良辰吉日吧,您们着什么急呢?” 两位老人家不为所动,继续挂自己的灯笼。 一位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夏至,就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日子,就这么定了。” 另一位说:“不要再等了,趁着我们都在,咱们今日就举办一个简易的婚礼,先让你们洞了房再说,至于后面的一些礼仪,你们回头再补呗。” 杜云烈一脸黑线,哪有这样的? “师父……”他正欲再说,便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南宫允的一声轻喝,“都给我停了!” 南宫允手里拿着两个包裹,踏出门来,仰头对着愣愣地看着她的两个老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给我解释解释?” 杜云烈看到包裹,顿时恍然大悟,知道两个老头子一大早的抽得什么疯了。 “师父,白前辈,你们收拾东西,是想要不告而别吗?”杜云烈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了。 白柏和青岩对视一眼,心虚地冲底下笑了笑。 —— 四人围坐在桌边,白神医和青岩老人皆端起茶盏,掩饰神色中的尴尬之意,用衣袖遮住半边脸,却是各种眼神交换,挤眉弄眼的。 “两位在商量什么啊?可否让我们也听一下?”南宫允悠悠开了口。 二人做贼心虚般慌忙放下茶盏,异口同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嘿嘿……” 杜云烈看着两位老人家小孩子一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不由失笑。 难得这二老年纪相仿又志趣相投,如果结伴一起云游四海,也不失为一桩妙事。 南宫允怨念道:“师公,您老人家这么大年岁了,怎么还学小孩子一样离家出走、不告而别啊,你们要走,我们做晚辈的不敢拦,可至少也得让我们有个告别的机会啊!” 白柏被徒孙数落地老脸一红,却又无从辩驳,青岩老人在旁边幸灾乐祸。 杜云烈点点头,觉得南宫允所言甚是,目光立刻投到师父身上。 “是啊师父,徒儿这么久没见您,难道你就不想和徒儿多呆一会儿吗,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再说了,您要走好歹也告诉徒儿一声,不然徒儿得多担心啊……” 青岩老人脸皮薄,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被自己的徒弟这样质问,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板了脸,佯装怒意道:“怎么,你现在当上王爷,翅膀硬了,敢教训为师了?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反了你了还……” 一句话说得杜云烈心里一突突,吓得赶紧站起来,扑通跪地请罪:“徒儿不敢,是徒儿失言,忤逆尊长,请师父重责。” 杜云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了,恨得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师父教训的话极重,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哪里敢教训师父? 肯定是跟允儿在一起待久了,说话也开始没规矩,越来越放肆了,真是活该被教训! 青岩老人不过是一时拉不下脸来,故意摆师父的架子而已,没想到竟然把爱徒吓成这样,看着杜云烈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样子,虽然里子面子都有了,可气氛,好尴尬呀…… 怎么办? 青岩老人求救的目光看向南宫允,知道她一向聪明伶俐,希望她能帮着解解围。 南宫允却并不搭理青岩老人这茬,反而对他无故发脾气的行为非常的不满,悠悠地说了一句:“哎呀,这当师父就是好啊,有理的时候动家法,没理的时候动拳头,总能把徒弟收拾得半声不敢辩,服服帖帖的。赶明儿我也收几个徒弟来欺负……” 一句话说得众人脸上皆是黑线,杜云烈更是叫苦不迭,心里直骂:这允儿真是的,你跟我师父甩什么脸子摆什么谱啊,他收拾不了你可是能收拾我啊…… 青岩老人被南宫允排渲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踢了杜云烈一脚,喝骂道:“还不起来,没看到你媳妇都欺负到为师头上来了吗,你好好管管……” “是,谢师父开恩。”杜云烈赶紧爬起来,感激地看了南宫允一眼。 南宫允拍板道:“行了,你们想走就走呗,没你们看着我和烈哥哥玩得更自在呢。成亲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就依你们的意思,今儿就拜堂,不过,我南宫允的婚礼,可不能在这儿。” 众人看着南宫允,不解道:“不在这儿,那去哪儿?” 南宫允神秘一笑:“当然是去我家了。” 第一百章 成亲仪式 当一众人随着南宫允来到她所说的“家”的时候,嘴巴都长得大到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允儿,你说,这是哪儿?”杜云烈依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南宫允淡淡一笑:“我家啊。来秦淮之前我就托阿翊帮我在秦淮端详一处宅院了,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前几天我便收到他托人送来的房契了。” 众人还是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白眼一番:“不是我说,不过是买了一处房子而已,你们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杜云烈笑着上前摸摸她的脑袋,问道:“你买房子做什么用呢?” 南宫允看着他,眼神有点奇怪:“你到底是不是王爷啊,有钱就多置房喽,你知道江南一带的地皮多贵吗,就算我不自己住,坐等它升值,以后也不愁吃不愁穿了。富商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的目光顿时化作了金色,能娶到这么一个懂得生意经会赚钱的媳妇,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老八!吩咐兄弟们赶紧布置,要快!”杜云烈急切地说。 老八笑道:“王爷,干嘛这么急啊?还怕王妃跑了不成?” 杜云烈哈哈一笑:“我还真怕她跑了,这种自带嫁妆的媳妇,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众人听了皆哈哈大笑,南宫允小脸一红,一记粉拳重重地打在杜云烈的胸膛上,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了!” 杜云烈笑得开怀,脸上荡漾着灿烂幸福的微笑。 —— 南宫允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化着红妆的自己,嘴角轻轻一荡,露出一个笑容。 特意请来梳妆的喜娘给南宫允盘好了发髻,在发髻上插上杜云烈特意送来的一只钗头凤,喜娘打量着南宫允,啧啧称赞道:“姑娘,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是吗?”南宫允轻轻一笑,倒是没有多少羞涩,显得落落大方。 她对自己的美貌向来是了然于胸却不甚在乎的。 男人向来是视觉动物,他们总是可以因为虚无缥缈的容貌而爱上一个女子。 可是这份爱,有多重,恐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 南宫允深知这一点,所以,美貌对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若真想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靠的还是内在的修为。 但是,既然她放手去爱了,便不会吝啬付出自己的感情。 今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她一定会给杜云烈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南宫允对着铜镜嫣然一笑,动人心魄。 —— 杜云烈站在正堂,等着他新婚妻子的驾临。 神医白柏和青岩老人已经端坐在主位上,低声笑谈着,脸上堆满喜色。 这并不是杜云烈第一次成亲,可是他站在这里,心中依然充满了欢喜和忐忑。 南宫允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迈进正堂,不同于其它的新娘蒙着盖头,南宫允直接就这样走了出来,她映入众人眼帘的一刹那,全场静默无声。 有没有一种美,是可以散发着无限光芒的。 杜云烈见识过千姿百态的美人儿,却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南宫允这样,焕发着绝世容光,令人不可逼视,更令人由衷赞叹。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拍手称赞,老八和向南向北等人也乍着胆子将愣在原地笑得咧嘴的杜云烈推搡到南宫允面前,杜云烈笑着上前牵起南宫允的手,在礼官的扬声下拜过天地、拜过师尊,拜过彼此,然后手拉着手迈入洞房。 婚礼很简单,却不失温馨。 对杜云烈和南宫允来说,婚礼不过是一个形式,最重要的还是彼此。 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 喜房里满是大红色。 南宫允原是不喜红色的,然而,今夜这房间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却令她十分喜欢,欢喜。 屋里点着龙凤红烛,桌上还放置着合卺酒,南宫允难得,有点局促不安的感觉。 从进屋起,杜云烈灼灼的目光就始终盯着她,谁一直被这么盯着看,都会不好意思的。 红色的喜烛,金色的烛光,杜云烈看着南宫允姣好的面容,美丽动人的双眸,心里痒痒的。 杜云烈慢慢凑过去,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仿佛叹了一声:“你终于是我的了。” 南宫允脸上的红晕更是深了几分,她娇羞的样子面如桃花,勾的杜云烈心神一荡。 这个女人真是奇了,跟她在一起,他总是能发现她不同的方面,每一面都让他无比惊喜。 她就像一个谜一样,等着他一点一点地去探寻,去发现她不同的美。 男人都是有猎奇心理的,他们愿意去挑战不同类型的女人,只为了满足心底的诉求。 但是,男人不知道的是,每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谜语,她们身上有着千奇百怪的样子。 面对不同的人时,她们的表现也是不一样的。 换句话说,没本事的男人才走马灯似的换女人。 有本事的男人都是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开发出各种不一样的她,不停地创造惊喜。 杜云烈,就是后者。 既然他认定了南宫允,那么这一生,他便只需要开发她一个人,就够了。 —— 婚事一过,神医白柏和青岩老人就要辞行去云游四海了。 以前两个人闯荡江湖都形单影只惯了,如今多了个伴,心情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城门口,白柏和青岩对前来送行的杜云烈和南宫允说:“行了,别送了,回去吧。” 南宫允不舍地上前抱住白柏,哽咽道:“师公,允儿好舍不得您啊!” 白柏笑道:“你现在有烈儿了,心里还能放得下师公吗?” 南宫允气鼓鼓地嘟起嘴巴,一通怨念,逗得白柏直笑。 青岩老人淡笑地看着这边,对杜云烈吩咐道:“允儿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欺负她。” 杜云烈颔首应是,笑道:“师父放心,她厉害着呢,恐怕以后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了。” 杜云烈望着南宫允如花的笑靥,心里充满柔情。 第一百零一章 人小鬼大 杜云烈喝着早茶,看着对面捧着信咯咯笑个不停的南宫允,唇畔也扬起一抹笑容。 “怎么这么开心,信中说了什么?”杜云烈好奇地问道。 南宫允放下信,喝了一口早茶,才笑意盈盈地说:“峨眉那边来信,说小蛮在比试上拔得头魁,夺了第一名,真是给我争脸啊,看来把她送去峨眉还真是送对了。” 南宫允把秦川唤来,吩咐道:“吩咐下去,峨眉每日的菜品才增加一份,主食也增加一份,尤其是莫言师太那里,每日的饭食都要精心制作,不能有一点怠慢。” 秦川含着笑意领命而去。 杜云烈看着喜上眉梢的南宫允,心里也跟着欢喜。 两人成婚后,南宫允也不再遮掩,索性换回了女儿装。 她本就生得极美,这几日脸上还一直挂着笑容,每次只要一出现立刻便会成为焦点,客人们都忘记了吃饭这回事,看着她便觉得秀色可餐。 短短几天时间,秦淮两岸的人皆知天下第一美人现居住在莫居,人人都想一睹芳容,于是莫居本来就红火的生意现在更是人满为患,很多人从清晨排队一直排到日暮。 杜云烈心中叹息,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不过,只要允儿开心,他什么都可以接受,自然也什么都可以摆平。 杜云烈一声令下,全天下的莫居将菜品的价格皆上涨了一倍,百姓们怨声载道,很多人面对高昂的价格望而却步,但财大气粗的仍然大有人在。 早饭刚刚撤下去,就有小二急匆匆地跑上来,“老板,下面来了一位客人,可难伺候了,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什么菜式点心拿到他面前,他都是各种挑剔,说比不上他家厨子做的好吃,口口声声要砸了我们莫居……” 南宫允闻言,目光一闪,桌子一拍:“呦呵,一大清早的就跑过来砸场子,谁这么大胆子,不想混了是不是?我去会会他去……” 杜云烈看着一大早底下人送来的线报,轻轻一笑,也不去拦南宫允,知道待会有好戏看了。 “哪儿呢?”南宫允扒着栏杆往下望,寻觅着那人的身影。 “喏,就在那儿呢,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孩儿,口气可横了。”小二指着下面一个穿着披风的少年说道,语气中充满怨念。 南宫允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定格在那个少年身上,眼睛顿时一亮。 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心道:好小子,在这儿跟我玩阴谋诡计呢。还敢来砸场子,看姐姐我怎么收拾你的! 南宫允勾勾手指头,小二附耳过去,笑着领命而去。 南宫允用修长的手指头点着栏杆,等着看底下人的反应。 杜祈宁翘着二郎腿剔着牙斜坐在椅子上,他一袭水蓝色的绸缎袍子,身后披了一个银色的披风,一看就是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只是他眉目精神,透着一股子机灵劲,现在这副放浪不羁的样子,俨然一个贵公子哥儿。 “小爷我有的是钱,就怕你们没有好东西伺候,莫居号称天下第一美食居,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这么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不如尽早拆了得好,省得给醉生阁丢人!” 但凡来莫居吃饭的人,谁人不说一个好字! 杜祈宁的一通奚落让莫居的小二们面生怒色,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心里恨得咬牙,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赶出去,可是他身后的两个彪形大汉看着很是威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秦川走南闯北的见识广,他见杜祈宁年纪虽小,却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一派贵气,便知道他来头不小。 不敢轻易怠慢,赔笑着走上前去,“这位小公子可是对我们莫居有什么不满,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能满足您的,我们绝对给您办到。” 杜祈宁冷哼一声:“你是谁,是这儿的老板吗?” 秦川笑道:“不敢,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 杜祈宁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不跟小小的掌柜说话,叫你老板出来见我!” 秦川心里叹道:这又来了个要见老板的人,只是这手段真是越来越花样百出了。 秦川抬头望了一眼,见南宫允正站在栏杆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秦川正欲说什么,小二端着一盘菜走过来,将菜送到杜祈宁面前,堆着满脸的笑意道:“公子,这是我们老板特地送给您的一道菜,请您满满享用。” 杜祈宁看着面前那一盘红红绿绿的东西,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呀?” 秦川忍着笑意,小二们却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竹笋炒肉!” 杜祈宁的小脸刷地红透了,只听得后面两声嗤笑,杜祈宁回头瞪眼,二人立刻敛了笑容。 杜祈宁气急败坏,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南宫允,你给我出来!” 南宫允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嘴上带着慵懒的笑意:“谁在叫我啊?” 杜祈宁看到南宫允,眼睛都瞪直了,刚要开口怒骂,南宫允就上前捏住了他的脸蛋:“小鬼,好久不见了,你这小脸可是越长越嫩了,到底吃什么了,告诉姐姐……” 杜祈宁被她捏得脸都红了,冷冷地打掉她的手,气道:“你还说呢,一声不吭地就跑到江南来玩了,居然都不带我,太不仗义了吧!” 南宫允笑道:“这你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你叔叔去!” 杜祈宁没好气地嘟囔道:“我哪敢怪他啊,把他惹急了真就给我一顿‘竹笋炒肉’了……” 南宫允爽朗一笑,拍拍他的小脑袋,讥道:“不敢吧,你也就敢在我面前横,要是敢在你叔叔面前这么放肆,早就板子上身了!不过,以后在我面前你也得收敛了,再敢放肆,我让你叔叔打断你的腿!” 杜祈宁咬牙道:“你敢!小爷我拆了你的莫居!” 两个人正闹着呢。 “闹够了吗?”杜云烈威武的身影现在楼上。 南宫允和杜祈宁同时撤了手,讪讪地看着杜云烈。 “别丢人显眼了,还不给我上来!”杜云烈轻喝一声,两人吐了吐舌头,灰溜溜上了楼。 第一百零二章 重回傅家 杜祈宁给杜云烈见了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皇叔,这是父皇让我交给您的亲笔密函,他说,阅后即焚。” 杜云烈点点头,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下,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他依皇上吩咐将信烧成了灰,又将老八唤来,附耳嘱咐了一番,老八领命而去。 南宫允和杜祈宁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解和好奇。 杜云烈刚转过身子,两人就异口同声地开了口:“烈哥哥……”“皇叔……” “住口!”杜云烈看着二人,语气冷冷地:“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许问。” 哼。南宫允和杜祈宁同时撅起了小嘴。 杜云烈自顾坐下,问杜祈宁:“你父皇身子可好?太后好吗?” 杜祈宁脸上浮出笑意:“都好。不过……” 杜祈宁嘿嘿一笑:“父皇的情绪可不太好,我琢磨着他是想您了。” 杜云烈轻笑着调侃道:“皇兄不是想我了,估计是堆了满满一案牍的奏折没人帮着处理了,既然这样,我看我还是晚些日子再回去的好。” 南宫允正是求之不得,见杜云烈这样说,赶紧顺坡下驴,“是啊是啊,最好能够顺路去趟峨眉,我都快想死小蛮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定要去峨眉见见她。” 杜祈宁在一旁不屑道:“峨眉可是在巴蜀,咱们现在是在秦淮,何来顺路之说?” 南宫允气得一叉腰,“嘿,你这臭小子,存心拆姐姐我的台是吧?” “就拆了,怎么,不服吗?”杜祈宁不甘示弱地跟她斗嘴。 杜云烈却是在听到南宫允自称“姐姐”的时候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姐姐? “宁儿,不得无礼。”杜云烈放下茶盏,轻轻道。 南宫允得意地冲杜祈宁一呲牙,杜祈宁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是我刚娶的王妃,你叫一声婶婶吧。”杜云烈淡淡道。 南宫允和杜祈宁的眼睛豁然睁大,“什么?” 南宫允连连摆手:“不不不,婶婶多难听啊,不要,还是叫姐姐吧,姐姐听着多舒服啊,我还年轻呢,比你大不了多少……” 南宫允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杜祈宁的肩膀,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嫩。 杜祈宁本来对南宫允突然变成了他的长辈这一事非常的不满,可是既然南宫允如此拒绝,倒是让他开心了。 “你不喜欢我叫你婶婶啊,我偏叫,婶婶婶婶婶婶……” “你不许叫!”南宫允瞪眼睛。 “偏叫,婶婶,婶婶……”杜祈宁笑着跑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不许叫,叫姐姐……”南宫允追上去,嘴里还在各种威胁着。 杜云烈看着在莫居上窜下跳的两个猴子,心里直叹气,这允儿一遇到祈宁,便会自动减龄,立刻便会化身公鸡中的战斗机,两个人梗着脖子斗来斗去,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老八走进房里,来到他身边躬身道:“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杜云烈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晚上的行动动作轻点,别吵醒了他们” 老八自然知道王爷口中的他们指的是王妃和太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走到窗前,杜云烈推开窗子,眼睛眯了起来,脑海中浮过一个人的身影,心里立刻生出一丝寒意:难道他,真的没死? —— 傅家大宅门口,跪着一个身穿白衣,头束玉冠的男子,他俊逸的身子跪在那里,远远看过去,美的像一副风景画,便是周围的景色,都变得黯淡下来。 只有他,遗世独立一般,孤独地跪在那里。 他的面色平静,眼睛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比女人的还要卷翘,温润如玉。 大门从两侧缓缓打开,两个青衫男子从里面走出,站在台阶上,扬声问:“来者何人?” 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二人,嘴角轻轻一笑,道:“傅家弟子,傅残阳见过五哥六哥。” 这二人正是傅家七少中的傅五少和傅六少。 二人笑着走下台阶,伸手将傅残阳扶起来,“小七,你可算是回来了,让哥哥们好想啊。” 傅残阳一笑:“残阳也想几位哥哥呀,师父在吗?” “正在书房等你呢。”傅五少低声道:“你可得当心,师父看起来心情不是太好呢。” 傅残阳轻笑道:“多谢五哥提醒,残阳省得的。” 傅残阳一众入府,府门在身后缓缓闭塞上。 转过角门,又走上一段长廊,兜兜转转了大半个宅院,才进入内宅,其中绕过的机关不计其数,若不是府中自家人,进入傅家大宅,怕是只有一个死。 傅残阳三人来到书房门口,都停住了脚步,一句话没有,默契地在门口撩袍而跪。 傅五少率先开口道:“启禀师父,小五和小六带小七来见您了。” 傅残阳对着门深深一叩首:“不孝徒儿残阳回来了,求见师父。” 屋子里传来一声清雅的声音,透着威严,“你们下去吧,让小七进来。” “是。”傅五少和傅六少恭敬地应了一声,站起身退下,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傅残阳使了一记眼色,那意思是:你乖乖的,切莫惹师父生气,否则我们也救不了你。 五哥和六哥一走,傅残阳跪在原地,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心中还是骇得怦怦直跳。 书房里面传来一声怒喝:“畜生!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傅残阳垂下眼睑,便是知道躲不过去。 他应了声是,推开门,规规矩矩地走了进去。 书房里陈设还是他离开时的那番模样,简单、低调而奢华,每一件东西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品。 一座黑漆漆的檀木四角桌立在眼前,桌子后面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色沉肃,但英姿俊朗,颇具威势。 这便是傅家家主,傅麒麟。 傅残阳许久未见师父,甫一见面,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在书桌前方五六步远的地方,直直地跪下,深深一叩首:“徒儿残阳,拜见师父。” 傅麒麟冷冷地开口:“你可算是回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夜探傅府 子时一过,窗外枝叶的沙沙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黑夜中响起。 十几道影子如闪电般刷刷立在莫居里面,静候着主子的到来。 杜云烈轻轻地将熟睡的南宫允从胳膊上撤下来,见她睡得香甜,不由一笑,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句:“等我回来。” 南宫允在梦中喃喃:“烈哥哥,烈哥哥……” 杜云烈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视线里最后一抹倩影便是南宫允的睡姿。 —— 傅家 书房外面跪了一溜帅哥,共六人,都是赶来为傅残阳求情的。 书房里面,鞭打声不绝于耳,听得众人心颤,他们便只敢跪着,无人敢张口求情。 傅家规矩,谁若是敢在师尊教训弟子的时候开口求情,轻则断腿,重则仗毙。 半亮的琉璃灯下,一个细长的身影跪伏在地,身上早已被鲜血染红。 傅麒麟暂且停了手,拿鞭子的末梢指着傅残阳道:“为师只问你一句,你知不知罪?” 傅残阳疼得上下牙齿都在哆嗦,却还是嘴硬道:“敢问师父,残阳何罪之有?” 傅麒麟冷哼一声:“你不经家里允许,私自在外建庄,其错一也;不听师命,擅自干涉朝政,其错二也;瞒着为师,私自调动傅家子弟为你办差,竟然还敢拖你师叔们、师兄们下水,其错三也。但凭这三项错处,我满可以依门规处置了你,清理门户。” 傅残阳轻轻一笑,额头上滴下来的汗水将整张脸打湿了,脸色煞白。 “有劳师父,处死残阳吧,原本,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是师父救了我,自然也应该是师父结束我的生命,,弟子无怨无悔!” “畜生!”傅麒麟被傅残阳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你当真以为为师不舍得杀你吗?” 傅残阳惶然道:“徒儿不敢。师父,徒儿求你,暂且留徒儿一条性命,让我多活几日。我的心愿还没有完成,徒儿不能死啊……” 傅残阳上前拉住傅麒麟的衣摆,哀声求道。 傅麒麟心下不忍,面上却是冷肃非常,冷冷地甩开被他扯住的袍子,冷哼道:“你的心愿,你的心愿是弑君、谋逆,是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一个人死不足惜,可你妄想拉整个傅家给你陪葬,我岂能容你!” “师傅,您误会了,残阳岂敢?残阳只是,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难道这也错了吗?”傅残阳凄楚地说。 傅麒麟深深地叹口气,“残阳,为师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天地伦常,自有定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哪怕赔上性命也是强求不来的。” 傅残阳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师父是想教导徒儿认命吗,如果徒儿真的认命,现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残阳的存在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自己,从今以后,我命由我不由天!” “冥顽不灵!为师索性打死你这个孽障,免得以后祸害人间,搞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傅麒麟气得又扬起鞭子。 傅残阳生生地被师父的这番话逼出了眼泪,他挥手挡住师父的鞭子,痛声道:“难道师父以为,残阳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谋一己之私?” 傅麒麟冷冷地看着他,“你敢说你所经营的一切,没有掺杂半点恩怨,只是为了想要谋得天下太平?” 傅残阳狠狠地咬住嘴唇,“师父不信,残阳也没有办法。既然如此,便请师父打死我这个孽障,免得日后百姓受苦。” 傅残阳赌气的一番话倒是让傅麒麟眯起了眼睛,“怎么,你不服气?” 傅残阳跪起身子,梗着脖子道:“师父教训,徒儿岂敢不服?只是,徒儿斗胆说一句,当今天下,若是有一人能够有平定天下的本事,那徒儿当然乐得自在,还去争什么,谋什么?” 傅麒麟笑骂:“好狂妄的小子!你当真以为,普天之下除了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经世之人?” “请师父列举一二,好让徒儿服气。”傅残阳依然是一副傲然之色。 傅麒麟道:“白活这么大年纪,竟然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也用不着多举,便是黎国皇室,麒王殿下杜云烈,文韬武略也丝毫不输于你。” 傅残阳道:“师父所言不虚,只是杜云烈再厉害,也是个王爷,不是天子。他再有本事,也不得不活在杜云卿的阴影之下,为黎国皇帝鞍前马后,束手束脚,又能有多少作为?” “天子,有岂是人人都能当得的?”傅麒麟悠悠感慨。 傅残阳嘴角溢出一丝清冷的笑,带着残酷又极其坚定的味道:“天子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当,但我傅残阳,就当得。” 傅麒麟的目光“嗖”地射向他,眼睛里淬着无比的寒意,他冷声质问道。 “你可知,通往皇冠的这条路,有多难走?” “知道。” “你可知,有多少人会为你牺牲,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的一己执念,舍命流血?” “知道。” “你知道个屁!要是你真知道,就不可能选这条绝路!”傅麒麟喝骂道。 傅残阳的脸色异常冷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师父,当今天下若想太平,必将先流血。成大事者,怎会没有牺牲?牺牲流血,力挽狂澜,舍我其谁?” “你……”傅麒麟扬起鞭子,刚要再打。 “大老爷,老奴有事启禀。”管家福伯惶然在屋外开口。 傅麒麟沉声问:“什么事?” “有外人闯进来了,已经越过重重机关,现在正往内院而来,老奴想请示一下,是抓还是关?”福伯战战兢兢地问。 门打开,傅麒麟跨出门来,傅家六位少爷忙往旁边跪候。 “谁这么大胆子,敢夜闯我傅家?”傅麒麟饶有兴趣地问。 “是朝廷中人。” “谁?”傅麒麟的眼睛眯了起来。 “黎国麒王殿下,杜云烈。” 第一百零四章 雷霆之怒 晨光熹微,南宫允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不见杜云烈的身影,心想着:一大清早的,不会又在湖边练剑吧? 伸了个懒腰,南宫允来到窗边推开窗子,湖边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人影。 南宫允有些纳闷,不在湖边,那去哪儿了? 门被猛地推开,杜祈宁火烧火燎地跑进来,脸上布满焦急:“皇叔出事了。” 南宫允的心狠狠一震,眼睛微眯起来。 秦川跪在地上,心里满是惊恐,南宫允和杜祈宁站在他面前,皆是面露怒色。 尤其是南宫允,秦川从没见过一向和颜悦色、亲和有加的老板严肃起来竟然这么厉害,浑身上下散发的雷霆之势仿佛要把人吞没一般。 南宫允冷喝道:“说,王爷到底去哪儿了?” 秦川身子一抖,往地上磕了个头,惶然道:“老板,小的实在是不能说啊,王爷会要了我的命的!” 南宫允目光一寒,从杜祈宁的护卫单左的剑鞘里把剑抽出来,拿剑指着他,喝道:“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秦川抿唇,跪直了身子:“那就请老板杀了我吧,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王爷的!” 南宫允气得,这简直就是愚忠! “我知道,表面上你尊我为主,实际上你的主子是王爷,可你别忘了,现在我也是你的主母大人。王爷昨夜出去做什么我无从知道,可是他彻夜未归,现在连他的一点消息也没有,若是他有半点差池,你们担待的起吗?”南宫允冷冷地斥道。 秦川听着,瞳孔微缩,心里有些松动。 南宫允见状,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抓着他的胳膊恳求道:“秦大哥,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我实在是担心啊!” 秦川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爷他,去了傅府。” 什么?南宫允抓着他胳膊的手兀地一紧,疼得秦川一皱眉。 南宫允站起身子,心底不知怎么,突然涌上一股寒意,目光落在杜祈宁手上的那个玉扳指上,这是杜云烈的东西,那这个玉扳指,难道是傅家的人送回来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 傅残阳趴在软塌上,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内衣,正在被婢女伺候着喝药。 傅青龙丰姿翩翩地踏进门来,一身淡蓝色的衣袍衬得他越发玉树临风。 傅残阳一见三叔进来,忙要起身行礼,“三叔……” “免了。”傅青龙上前拦住他,“你身上有伤,还是趴着吧。” “侄儿谢三叔体谅。”傅残阳恭敬地说,话语里倒是随意了一些,不似面对师父时的敬畏战兢,三叔的性情最是温和的,在他面前有敬但不会有畏。 傅青龙坐到软塌上,轻柔地掀开他的内袍,见他的伤口虽然还有些痕迹,但基本已经愈合,知道他昨天晚上肯定没少折腾,眼睛瞥到桌上的紫霜,拿在手里,叹道:“我不是已经偷偷给你换成了银霜吗,怎么还用这个?” 傅家子弟皆是术业有专攻,三爷傅青龙便是最擅长医术,这紫霜和银霜便是出自他之手。 两种金创药经他多年研制,都是治伤的良药,紫霜的药性强,银霜的药性慢,只是银霜柔和,上药不会有半点痛苦,反而紫霜掺杂着刺激药物,一旦涂抹在伤口上,犹如重受一遍酷刑,疼痛难忍。 傅残阳知道三叔这是心疼他,感激一笑,淡淡道:“疼痛能使人清醒。” 傅青龙嗔他:“我看你还是伤得不够重,还有心情在这儿打趣。” “三叔,昨夜闯进府中的那些人,师父是如何处理的?”傅残阳试探性地问。 傅青龙睨了他一眼,“怎么,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你师父可是吩咐过了,让你好好养伤,府中之事你一概不许过问。” “三叔……”傅残阳正想磨他一番,“小七……” 傅五少和傅六少结伴而来,见三叔也在,忙上前行礼,五少笑道:“三叔可真是有口福,侄儿们刚从莫居回来,买了好些点心呢!” 六少打趣他:“五哥都快把莫居给买空了,我看他是巴不得把莫居搬到我们傅家来呢!” 傅青龙和傅残阳都是忍俊不禁,众所皆知,傅五少是个吃货,走到哪儿吃到哪儿。 自从莫居的店面开到秦淮,傅五少便成了莫居的常客,哪怕是莫居的价格成倍的翻,他也是一边骂一边又忍不住又跑去买。 傅青龙揶揄他:“你该不会把这个月的例银又花光了吧,这一次,我可不帮你了。” 傅五少闻言,眼神里满是惊恐,一下子黏在傅青龙身上,抱着他哭求道:“三叔,你可不能这样,得接济一下我这个穷人啊,不然我又得被大哥趁火打劫安排去做苦力了!” 众人被他逗地哈哈直笑,傅五少止住哭声,冲傅青龙眨巴眨巴眼睛,诱惑他道:“三叔,听说莫居住进了天下第一美人,难道你就不想见识一下?” 傅青龙笑着敲敲他的额头,“怎么,想给我使美人计?若是想看美人,看我们家残阳不就行了,他可比女人还要漂亮呢!” 傅残阳一怔,轻笑道:“三叔莫要打趣我。” 众人纷纷看向傅残阳,他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让众人的心不由一揪,轻轻地叹息一声。 天知道,为了这副面容,他受了什么样的痛苦。 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傅残阳趴在枕头上,眼前忽然而过一个影子,天下第一美人,原来,她也来秦淮了? -- 南宫允正在百爪挠心之时,秦川急赤红脸地闯进来,一下子撞到门上,咽了一口口水,道:“回,回来了……” 南宫允和杜祈宁脸色倏变,急急地楼下窜去,客人们都被请出去了,大厅里,老八、向南向北等人全身布满伤痕,剩下的影子们一身青衫已经染成了红色,放眼望过去,一个比一个惨。 不见杜云烈的身影,南宫允心神俱惊,一颗心仿佛在油锅里被炸了几遍一样,她走上前去,见老八的手筋都被挑断了,忙问:“八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五章 牵肠挂肚 老八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煞白,嘴唇也白的骇人,干裂开细小的口子,他想说什么奈何嗓子干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拿水来。”杜祈宁命道,小二递过来一碗水,杜祈宁竟然不顾身份亲自喂老八喝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七叔呢?”杜祈宁急切地问道。 老八润了润喉咙,艰难说道:“我们中了傅家的埋伏,王爷为了众兄弟的性命,留下来当了人质……王妃,我们无能,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王爷……” 南宫允眼睛里寒光一闪,傅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她的烈哥哥! 杜祈宁“噌”地站起来,“这傅家什么来头,竟然敢动我朝廷中人,是想造反吗?我这就修书给父皇,让他派人来救!” 南宫允淡淡道:“天高皇帝远的,等皇上的救兵到了,王爷早就没命了。” 杜祈宁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南宫允扫了一眼众人,深叹一口气,怎么能搞得这么狼狈。 她站起身,道:“该修的书也要修,让你的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盛京。” 杜祈宁点点头,带着单左单右上了楼。 南宫允对小二们道:“你们扶着他们,能上楼的都上楼,不能上楼的就在原地铺上软毯,我先给你们治伤。人手不够啊……” 南宫允心念一转,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唤来小二,“去斜对面的红袖阁请几个丫头来。” 小二看着手中的银票,支吾道:“花娘,花娘行吗……” 南宫允不耐烦吼道,“是女的就成……” 又吩咐秦川,“让咱们的人把能打听到的傅家人的消息传递到我这儿来,要快!” “是。”秦川领命而去,心里对南宫允的安排和命令没有半点怀疑。 影子们看着南宫允,心里都是赞赏不已。 王爷不在,群龙无首,他们都已经方寸大乱,可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女子,却能处变不惊,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不愧是麒王殿下的女人,就是有魄力。 —— 南宫允治好了众人的伤,忙乎了一整夜,很有些疲惫了。 小二们把老八抬上床,南宫允上前给他掖好了被子,老八看着她,“王妃……” 南宫允截住他的话,轻轻一笑:“八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王爷的命重要,你的命同样重要。你放心,一切有我,他们敢劫持我南宫允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呢?” “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伤养好,王爷既然让你回来就是把你托付给我,若是他回来后见你还是浑身是伤,他能饶得了我吗?” 老八终于点了点头,却是瞅了瞅自己的胸前,又用急迫的眼神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问他,“你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老八道,“王爷写给您的……信。” 南宫允忙扯下被子,从老八怀中把信掏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竟是用血写成的。 一封血书,只有寥寥数字,“勿念。保重。” 南宫允的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开始落下来,将血红的字氤氲开来。 烈哥哥,你可知道,允儿有多么担心你? —— 傅家冰室就在府中地下,是傅府最冰冷的地方,那里从来没有阳光,也从来没有人情。 傅麒麟带傅青龙来到冰室,两个蓝衣少年在门口侍立,见了傅麒麟和傅青龙慌忙跪倒,“燕文、燕武见过大老爷,三老爷。” 这二人正是傅府的内侍弟子,属于燕子系,还有一支外侍弟子,属于玄字系。 傅麒麟摆手命起,问道:“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燕文摇头道:“没有什么动静,一直很安静。” 傅麒麟点点头,燕文按下石门一侧的一处开关,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傅青龙跟着傅麒麟进去,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寒气。 冰室里面一切都是用冰石制作而成,宽大,却也寒冷非常。 非是习武之人,受不了这份寒气;但这里,却是一处疗伤的好地方。 冰室一侧有一张冰床,是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傅麒麟等人的父亲从极北苦寒之地费尽千般心思才弄回府中的,有愈合伤口、增强内力的功效。 傅家子弟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殊荣可以享用这张冰床的,除了家主傅麒麟,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可来此冰室,违者立死。 便是傅青龙,也只是犯了大错被大哥重责后有幸在这冰室呆过几日,那滋味,他宁愿让大哥再打他一顿鞭子。这张冰床虽好,可是躺在上面需要极大的忍耐力,没有个十年以上的武功修为绝对受不住这份寒气。 可是,当傅青龙见到稳稳地坐在冰床中央阖目打坐的杜云烈时,连他都不禁感慨,这杜云烈的心志非同于常人啊。 杜云烈听到动静,缓缓张开双眼,嘴角溢出淡淡的微笑:“多谢傅兄肯给这样一个妙处让我疗伤。” 傅麒麟淡淡一笑,对傅青龙使了个眼色。 傅青龙颔首,走到杜云烈跟前,道:“伸手。诊脉。” 杜云烈轻笑着把手腕伸出去,傅青龙捏着两指贴上他的脉搏,杜云烈目光一闪,笑道:“这两指诊脉法普天之下也只有神医白柏和雪衣青龙能够使得,莫非阁下就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衣?” 傅青龙不吭声,只对傅麒麟道:“大哥,他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 傅麒麟眉头一皱,“只是什么?” 傅青龙知道大哥最不喜子弟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忙上前两步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意料之中,傅麒麟的脸色顿时沉下来,“这个畜生!” 傅青龙心神一凛,大哥发怒,全家没有一人不害怕的,他暗暗有些后悔告知大哥杜云烈中毒一事。 方才他为杜云烈诊脉,竟然发现他曾经中过剧毒,虽然毒性已经在体内尽数除尽,但他还是能隐隐察觉出来,因为杜云烈所中之毒是他亲手研制出来的,一个是“断生鸳鸯”、一个是“葬心散”,都是天下奇毒之首,只要沾上一点,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毫无疑问,最有可能给他下毒的,除了傅残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种下三滥的江湖手段,一直身为大哥所不齿,他深深叹口气,残阳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瞒着长辈们的事,又岂止一桩一件? 傅青龙看着杜云烈,好奇地问道:“你的毒,是何人所解?” 杜云烈不明白傅青龙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淡淡一笑:“是拙荆所解。” “哦?尊夫人也通晓医术?”傅青龙霎时来了兴致,能解开他所研制的毒药,那此人的医术,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杜云烈的笑容中带着淡淡的骄傲,“她医术很好,是神医白柏的徒孙。” 第一百零六章 傅宅救夫 南宫允把秦川送来的线报研究了一晚上,总算是研究出了一些眉目。 这傅家在江湖上颇为神秘,是一个百年大族。 现在的家主名傅麒麟,传说他手中有一枚印有麒麟的金色令牌,可以号动天下武林。 傅麒麟在年轻的时候可谓是叱咤风云,所向披靡,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十数年前,傅家从大明湖迁居到秦淮,便开始退隐江湖,不问世事,傅麒麟也渐渐销声匿迹,只是在江湖上还留有他的一些传说。 现在行走在江湖上的傅家子弟合称傅家七少,在江湖上口碑甚好,富有侠名。 南宫允将手指点在傅五少的名字上,傅从阳,后面注有——吃货一枚。 南宫允从秦川那里得知傅从阳是莫居的常客,隔三差五便会来莫居走一遭,钱也给的痛快,从不赊账,可谓莫居的财神爷。 南宫允决定,从他下手。 傅五少和傅六少刚刚踏入莫居之时,便有小二过来禀告,南宫允正在往脸上易容,杜祈宁在一旁看着,拧着眉问道:“你这招能行吗?” 南宫允对着镜子擦粉,嘴角一扬,“对付别人或许还得费一番周折,但对付吃货,我最有招了。” “为什么?”杜祈宁不解地问。 南宫允歪着头笑道:“因为姑娘我就是一枚纯正的吃货啊。” —— 冰床上,傅麒麟和杜云烈面对面盘腿而坐,中间放置着一张石桌,清酒一壶,小菜几碟。 杜云烈和傅麒麟坐在一起高谈阔论,从天下大事聊到江湖轶闻,好不痛快。 “如今乱世当空,杜老弟天纵奇才,又身居高位,就没想过要结束这乱世的局面?” 杜云烈云淡风轻地一笑:“谁人不想看到天下太平,只是天地伦常,一切皆有定数。我们便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傅麒麟点点头,杜云烈的想法倒是与他如出一辙,不是不为,而是不能妄为。 杜云烈为傅麒麟斟上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道:“来,傅兄,小弟敬你一杯。” 傅麒麟沉肃的脸上竟然浮出一丝笑意,饮下一杯酒,才感慨道:“十年前我游历江湖之时曾有幸和青岩老人小酌过几杯,他的胸襟、气度一直令我辈倾慕不已,我也曾想拜他为师,却被他所拒,没想到,他竟会收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为徒。” 傅麒麟的语气中既有羡慕,也有置气,杜云烈爽朗一笑,好奇地问:“那我师父为何不愿意收傅兄为徒?” 傅麒麟回忆起往事,有些讪讪,“青岩前辈说我太死板、无趣,若是收我为徒,就不能尽兴地玩了。” 杜云烈又是哈哈大笑,道:“师父说的是,若是师父收了傅兄为徒,那我的日子可就惨了。有个爱闹的师父,偏摊上一个严厉冷肃的师兄,那日子还有法过吗?” 傅麒麟也跟着一笑,心里多年的沉郁被杜云烈这一句玩笑话竟然消散不少。 两个人又对饮一杯,傅麒麟感慨道:“杜老弟,我是真喜欢你的性子,若是你不是朝廷中人,我倒真有这个心与你结义为金兰兄弟。” 杜云烈大喜,“这又何难?朝廷中人又如何,我是身在朝野心在江湖,不瞒傅兄说,我见到傅兄也是一见如故,也有结交之心,若是傅兄不弃,咱们今日就义结金兰如何?” 听杜云烈真的这样说了,傅麒麟心中也甚是豪迈,两个人从冰床上下来,席地而跪。 两人一人一杯酒下了肚,跪地告天,结拜了兄弟。 喝罢,兄弟俩四手相握,相视大笑,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痛快。 “大哥。”“二弟。” 傅麒麟哈哈大笑,将杜云烈从地上扶起来,瞄了一眼冰床,道:“你真愿意在这儿呆着?” 杜云烈笑道:“总要装装样子嘛,不瞒大哥,小弟可快要被冻死了!” “就知道你小子装相!”傅麒麟用手指点点他,笑得开怀。 两人刚要走出冰室,便见傅二少来禀:“师父,有一个自称白玉之人跑到府里来闹,他劫持了五弟和六弟,说要用两位弟弟的性命,换他兄长的性命。” 傅麒麟拧眉:“他的兄长是谁?” 傅二少的目光落在杜云烈身上,杜云烈轻笑道:“是我。大哥见笑,这个白玉便是内人。” “她叫白玉?”傅麒麟莞尔,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杜云烈一笑,满是柔情:“不是,白玉只是她的化名。她的真实姓名,叫做南宫允。” —— 南宫允左手搂着傅五少的脖子,右手牵着傅六少的腰大摇大摆地进了傅家大门。 傅家人往后节节败退,看着三人,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两位少爷被南宫允治得服服帖帖。 傅五少脸上还泛着红晕,醉眼朦胧的还在跟南宫允说着醉话,南宫允一边哄着,指缝中的银针却是堪堪对准了傅五少脖颈处的动脉,只要身后的人敢轻举妄动,她能瞬间要了傅五少的命。 而傅六少则是带着南宫允闯过傅家的重重机关,一步一步地迈进内宅,额头上竟是冷汗,一则是担心五哥的安危,另外,他的玉带被南宫允扯在手里,底下可是一丝不挂,只要南宫允一松手,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况且,南宫允说了,她来只是想救人,没有别的目的,绝不伤人。 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傅六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看着在南宫允手里的五哥,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知道吃,这会儿吃出事来了吧。 话说傅五少和傅六少去莫居解馋,莫居一改往日每人限点两份菜品、两份点心的规矩,将他们请到天字号房间,琳琅满目地摆上一大桌子菜。 正当傅五少沾沾自喜,觉得是自己爱吃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胡吃海塞的时候,小二拿过来一份账单,张口就要一万两银子。 傅五少和傅六少受的惊吓不小,差点把吃下去的饭给吐出来,吃霸王餐丢不起自己的脸,砸店又丢不起傅家的脸,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白玉闪亮登场,以莫居老板的身份免了他们的账目,并且派人端上美酒,与他们痛饮起来。 当他们醒来之后,发现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这个白玉,阴险啊阴险…… 可怜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 傅六少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被五哥给连累了。 “在下白玉,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见大哥一面,如果他安全,我保证两位少爷绝对毫发无伤,但是,若是我大哥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会让他们跟着陪葬的!” 南宫允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冷硬。 “好大的口气,竟敢来我傅家要人!”傅麒麟扬声从内室走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还我夫君 南宫允看着出现在眼前这个伟岸的身姿,眉睫一颤。 如果所料不差,眼前的人便是傅家家主傅麒麟。 原本以为傅家家主会是个糟老头子,可傅麒麟比自己想象中年轻多了,俊朗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一身简单的淡灰色长袍,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大家长的霸气。 南宫允不是没有见识的人,连英明神武的当今帝王她也见到过,高山仰止的青岩老人她也接触过,可傅麒麟身上的霸气浑然天成,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心。 其实不只是傅麒麟让她惊讶,南宫允放眼望过去,傅家人清一水的帅哥,各个养眼得很,简直让人不忍移目。 若是平日,南宫允肯定是忍不住调戏一番的,可是今天例外,她还有正事要办呢。 南宫允扬声道:“阁下就是鼎鼎大名的傅先生吧,晚辈有礼。我知道傅家的本事大得很,可是劫持王爷罪名可不小,傅先生难道想和朝廷做对?” 傅麒麟淡淡道:“傅家能在江湖立足这么多年自然有我们的能耐,倒是你,真的以为能凭一己之力把人从傅家救走,未免太天真了吧。” 南宫允冷冷一笑:“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让自己命丧于此。再说了,就算我死,也一定会拉着你这两个宝贝徒弟陪葬的。” 傅麒麟眼神一眯,看着被南宫允牵制在手中的两个宝贝徒儿,怒火丛生。 丢人丢到家门外了,教给你们的功夫和本领都就饭吃了吗,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傅六少站在南宫允的身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师父的脸色,心里骇得怦怦直跳,完了完了,今天便是能功成身退,这被人设计、绑架的罪名也是逃不掉了,肯定会被家法重责的。 他不由羡慕起喝得醉醺醺的五哥来,傻人有傻福啊,早知道自己也喝醉了算了。 其实傅五少在南宫允的手底下也是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天知道他的酒早醒了,只不过是不敢面对师父和师兄们责备的目光,才假意装醉的。 他不怕南宫允抵在他脖颈上的银针,却是害怕即将到来的家法,干脆能躲得一时算一时。 傅青龙早就看出傅从阳是在装醉了,偷瞄着大哥的脸色实在难看得很,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大哥会忍不住出掌把这两个丢脸的小家伙拍死,便传音给傅从阳。 “你师父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再装下去可收不了场,你想被吊到回廊上打吗?” 傅麒麟回眸冷冷地瞧了傅青龙一眼,傅青龙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大哥的眼睛,忙垂头敛目,做认罪状,心脏也是一突突地跳,怎么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呢。 南宫允感觉傅五少在自己的胳膊下一哆嗦,不由跟着惊了一下子,幸亏她稳住了手中的银针,不然就扎进他脖子里去了,她看着仍然眯着眼睛的傅五少依旧是一副喝醉的样子,可不知为何,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傅五少的眼睛突然一下子睁开,南宫允一惊,下一秒钟自己的银针就飞了出去,而傅五少一改醉意,迈着轻盈的步伐身子飞离三丈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风度翩翩。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傅从阳得罪了。” 与此同时,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她身后的傅六少也已经脱身行到傅五少身侧。 南宫允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心里骤然变冷,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傅家人的本事。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女的?”南宫允自认为自己的易容术已经足可以掩人耳目了。 傅五少轻轻一笑:“贴着你的身子那么久,如果再觉察不到你是女人,我就枉为男人了。” 南宫允的模样没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可是她柔软的身子和身上掩盖不住的清香,都暴露了她是女儿身。 若不是早察觉出来她是女儿身,他又怎么可能任由她劫持,恐怕早就杀了她了,一根小小的银针岂能困的住他傅五少? 不过,刚才自己在闪身的一瞬间也不是万无一失的,银针虽小,却也有致命的危险。刚才南宫允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闪身,手中的银针堪堪甩了出去,可见她并没想过要伤他性命。 “从阳,不得无礼!”傅麒麟轻斥。 傅从阳脸上的神色顿时收敛下来,和早已抽身出来的傅六少行至傅麒麟身侧,扑通跪地,俯首请责,“弟子学艺不精,丢了傅家的脸,请师父重责。” “先站过一边。”傅麒麟冷冷地说。 傅五少和傅六少惶恐地起身,站到旁边,看着南宫允。 傅青龙上前一步问道:“事到如今,姑娘还要装神弄鬼吗,你究竟是何人,来傅家做什么?” 南宫允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半点话语权了,便也不再装作,心下也没有多少忐忑,这么多大男人,还能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不成? “我没骗人,我确实是莫居的老板。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南宫允轻轻一笑,“我还是杜云烈的妻子,南宫允。”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南宫允扯下面具,露出姣好迷人的面庞。 南宫允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而言笑晏晏,“傅先生,你把我夫君关到哪里了,既然我走不了了,那烦请您带我去找他吧。说实话,我还真是想他想得紧呢。” 傅麒麟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转化为赞赏,这个女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难怪像二弟这样倾世的人才也会为之神魂颠倒,哪怕是提起来,脸上也荡漾着笑意。 傅家子弟看着花容月貌的南宫允,不由呆了。 天底下竟然有这般美好、明媚的女子,一颦一笑如此撩人心弦,又率真可人得很,灵动的大眼睛淬着无比调皮的笑意,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无所畏惧。 “原来是王妃娘娘,失敬了。”傅麒麟淡笑道,“来人,带王妃娘娘去冰室,见麒王爷。” 南宫允的笑意淡下来,心里一咯噔,冰室,那是什么地方? 第一百零八章 相拥取暖 燕系子弟奉命将南宫允带到冰室,石门一开,南宫允立刻觉得寒意侵透了整个身子。 烈哥哥,竟然是被关在这里吗? 南宫允寒着一张脸走进去,心中忐忑不安,偌大的冰室里温度极低,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在温暖的江南水乡,南宫允简直觉得自己现在在南极探险呢。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也太冷了吧! 坚硬的石壁一直不停地泛着寒气,地上的冷气迅速蔓延过脚踝,顺着身子一路渗到脖颈,满身的鸡皮疙瘩,南宫允下意识地抱住胳膊,寻觅着杜云烈的身影。 往里又走了几步,霎时,南宫允的脚步倏然停住。 只见一身是血的杜云烈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冰床上,浑身僵硬。 南宫允的眼睛瞬间瞪大,疾步冲上去,“烈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顾不得寒冷的冰床,南宫允窜上去跪在杜云烈身侧,眼泪忍不住开始啪嗒啪嗒地落,看着杜云烈浑身是伤的样子,鲜血刺痛了她的眼睛,心脏狠狠地揪在一起。 在刚才那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南宫允都可以谈笑风生,不皱一下眉头。 可是,在看到杜云烈的一刹那,她心里的所有防线都在一瞬间彻底崩溃,慌张地抱着他,心神俱惊,连诊脉都忘记了。 杜云烈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惨白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啊,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你武功不弱的……”南宫允心疼地直哭。 杜云烈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心疼极了,几乎要忍不住起身,活蹦乱跳给她看。 这一切,其实都是杜云烈故意为之。 他既然已经和傅麒麟拜了把子,自然是傅家的座上宾,怎么可能还关在冰室呢? 刚要出去之际,杜云烈听说南宫允劫持了傅五少和傅六少单枪匹马地闯到傅府救他,不由感慨她的胆子真是大的出奇,这种危险的事情也是她一个姑娘家家做得出来的? 杜云烈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便和傅麒麟设计了这样一出戏,假装自己被傅家重伤囚禁在这冰室。 其实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实在忍不住想看允儿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可是现在,似乎玩得有些过火,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杜云烈为南宫允擦擦眼泪,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没事……” 南宫允抽泣道:“烈哥哥,都是允儿不好,我应该早点来的。” 看着她为自己哭泣、难过、着急的样子,杜云烈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自从萱萱走后,他对女人,对男女之间的情爱都再也提不起兴趣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在经历了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他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能入他的眼,填补他内心的缺口,可是,偏偏,南宫允出现了。 这个淡笑间可以轻松解决一切的女孩,这个聪明、调皮、率真、美丽的女子。 在一颦一笑之间,让他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抽身出来。 由最初的喜欢,化作现在的爱恋,他知道,这辈子,他逃不开了。 “烈哥哥,你放心,允儿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南宫允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 杜云烈轻笑道:“傅家大宅便是连我的暗卫都攻破不了,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南宫允动人的眼眸中透着坚毅。 “若是真的出不去呢,若是我今天死在这里,怎么办?”杜云烈眼睛带笑地看着她。 南宫允轻轻俯下身子,在他薄唇下落下轻轻一吻,眼睛里晶莹的泪珠连串滑下脸颊,美的动人心魄,她唇畔一扬,轻轻道:“若是真的出不去,那允儿陪烈哥哥一起死。” 杜云烈心中大恸,再也忍不住,身子一倾上前亲吻她,深深地吻她。 南宫允极致一切地回应他,火红的唇、炽热的吻,心底的炙热没有一丝保留,全给了杜云烈。 她曾经也是这样,爱上一个人便毫不保留地将自己的爱全部付出。 直到,被伤得遍体鳞伤。 于是,她开始不相信爱情。她开始报复。 直到,她把所有的男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 见识过各色各样的男人之后,她越来越不相信爱情。 男人,对她来说,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品,可以提供一时刺激,却绝不会给她终生依靠。 可是,她偏偏遇到了杜云烈。 他焕发了她所有对爱情的渴望和激情,于是她再一次,变成了最初的那个自己。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既然这样爱了,那就爱下去吧。 她无比肯定,现在杜云烈也是爱她的。 这就够了。 她一定会让他,愈来愈爱她…… —— 南宫允趴在杜云烈身上,有些微喘,抬起头来问他,“烈哥哥,你冷吗?” 杜云烈没说话,却是突然想起来,自己习武之人都受不了这份寒气,允儿又怎么可能受得住? 反正也闹够了,目的也达到了,杜云烈刚要起身将南宫允带出去,却见南宫允已经要开始行动了。 杜云烈不由愣住,眨巴眨巴眼睛,她要干嘛这是? 眼看着南宫允的行动越来越快,杜云烈忙拦住她的手,惊问道:“允儿,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允看着他,认真地说:“相拥取暖啊。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一种方法,说在寒冷的时候,只要两个人抱在一起便会驱走寒意,不会觉得冷了。” 南宫允说着又要给他接下盘扣,杜云烈吓得赶紧握住她的手,惊呼:“允儿,不可。” 这如果被傅大哥进来看到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取笑他呢!也着实失礼得很。 南宫允歪着脑袋道:“烈哥哥,你在害羞吗,我们是夫妻,不妨事的。反正这个冰室里也没有别人,有人进来也不怕,他们都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了,若是敢闯进来,我拿银针射瞎他们的眼睛。” 南宫允恶狠狠地说,不由分说就要给他取暖,杜云烈这次是真的受到惊吓了,慌忙从冰床上爬起来,“允儿,别闹。” 南宫允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看着杜云烈敏捷灵活的身手,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愣住了。 南宫允缓缓抬头看着杜云烈,眼睛瞬间转冷,“杜云烈,你骗我!” 第一百零九章 冰魄银针 入了夜,万籁俱寂,整个傅家大宅也沉浸在一片寂静当中。 傅残阳的房间,一盏烛光隐隐在黑暗中闪烁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师父,徒儿真的吃不下。”傅残阳的声音透着几丝恳求的意味。 傅麒麟脸色有些沉,却不似之前那样冷肃,挑挑眉道:“吃不下也要吃,你看你这孱弱的身子,还有点肉吗?护心丹的功效再强,也不能当饭吃。来,师父喂你。” 傅残阳无奈,见师父亲手端起了汤碗,便是再没胃口,也不忍心拂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傅残阳强逼着自己喝了几口粥,看着师父慈祥而温意的眼睛,竟不自觉地红了眼圈。 傅麒麟看在眼里,放下汤碗,淡淡地问道:“怎么,师父打重了你,觉得委屈了?” “徒儿不敢。”傅残阳仄仄地说,嘴上说着不敢,可语气怎么听都是万般委屈的味道。 傅麒麟叹口气,循循善诱道:“残阳,你有鸿鹄之志,为师不拦你,也拦不住你。可是成大事者最忌轻贱人命,更忌不择手段。我知道你的天下第一庄有万千门客,也知道你的灵霄阁高手如林,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视人命如草芥。” 傅残阳不吱声,手却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 他知道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师父,也知道自己的那些手段早已犯了不知多少条傅家门规,可师父终究是不忍心动手伤他,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立足于江湖? 曾几何时,他也期盼着父亲能在床前谆谆教诲,告诉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幻想,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做这一切的,始终都是师父,是师父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教他、责他、安慰他。 师父对他的恩情,又何止如此? 他傅残阳这一生可以负天下人,唯独不愿辜负师父,辜负傅家。 可是,傅家终究还是被他脱下了水。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不知该作何回应,傅残阳便也只能给出这官方的回答。 傅麒麟冷哼一声,“你就尽管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对杜云烈下毒一事为师已经知道,这次念在你身上有伤,为师权且给你记下,若敢再犯,我一定将你像小五小六那样,吊到回廊上打去。” 虽然师父的语气中威胁之意居多,可实在是师父积威颇深,傅残阳还是忍不住打颤。 傅五少和傅六少下午正是被吊到回廊上抽了个半死呢,入暮时分才被赦免抬回房间,傅麒麟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他们,顺便再去教训一番。 看着师父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傅残阳觉得一阵心安,却是愧疚非常。 师父,原谅残阳。有些事,残阳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为之。 原本重伤卧床的傅残阳从软塌上爬了起来,整理好衣衫,发出了一个暗号,立刻便有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来,面上显露着几分担忧,“小七,你还行吗?” 傅残阳淡淡一笑:“这点小伤又怎么会伤得了傅残阳?二哥三哥未免太小瞧我了。” 傅二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一叹,还是道:“我和你三哥已经安排好了,冰室门口的值班弟子被遣往别处,没人会拦你。” “多谢二哥、三哥。”傅残阳感激一笑。 傅三少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问道:“你确定我们不用跟着一起去?” 傅残阳道:“多谢三哥美意,只是你们这样帮我,已经触犯了家法。若是再被我连累,残阳会过意不去的。” 傅二少有些迟疑地问:“杜云烈,非除不可吗?” 傅残阳的眸色一冷,“非除不可。” “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 “三哥难道忘了吗,杜云轩已经死了,在五年前就死了。而我现在,是傅残阳。” 傅残阳语气清淡,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眼神中的杀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 南宫允万万没想到杜云烈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觉得自己刚才的眼泪和感情都浪费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瞪着杜云烈。 杜云烈见她果真怒了,也知道自己开玩笑开大发了,忙嬉皮笑脸地上去哄她,作势要把她搂在怀里,“允儿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保证你个头,杜云烈你还真是厉害,居然敢骗我,真够可以的,气死我了……”南宫允简直要暴走了,猛地推开他的怀抱,翻身就要下床。 杜云烈看着她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看她气得打转转,故意吓唬她说:“哎,你别瞎走,这里可好多机关,危险着呢!” 南宫允一听立刻蹲下身子,惶恐地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什么暗器突然射出来。 杜云烈见她吓成这个样子,不由捧腹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在冰床上打跌。 他和傅麒麟故意把南宫允引到这里来,又怎么会让她有危险呢? 傅麒麟早就吩咐人把冰室里的机关都给关掉了,因此杜云烈才有闲心跟南宫允在这儿打情骂俏。 南宫允一见杜云烈的反应,便知道自己又上当受骗了,一时间气得站起来,叉着腰活像一个受了气的怨妇。 这人怎么这样啊?捉弄她很有趣吗? 南宫允忿忿道:“你自个儿在这儿笑吧,我走了。” 南宫允气得拂袖而去,杜云烈见她真急了,忙翻身下床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哄道:“真生气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有多可爱,两个腮鼓鼓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像小金鱼似的……” “你还说!”南宫允嗔他一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杜云烈笑着喊疼。 “说,错了没?”南宫允眼睛微眯,气势如虹。 “错了错了,娘子威武,夫君我甘拜下风,服了,服了……”杜云烈打趣道。 “呸,谁是你娘子!”南宫允笑骂一声,心里却早就气不起来了。 只听冰室里传来隆隆一声,像是机关开启的声音,杜云烈微愣之际,见一根散发着寒气的银针直直地冲他们射过来。 “小心!”杜云烈一声惊呼,一个闪身抱住南宫允转了个圈,用背部挡住她身后射来的冷箭。 南宫允靠在杜云烈怀里,惊魂甫定,下一刻,便感觉杜云烈的身子朝自己的方向狠狠地撞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冲进他体内一样,杜云烈的眼睛倏然瞪大,然后,堪堪朝后倒去。 “烈哥哥!”南宫允一声惊呼。 第一百一十章 命悬一线 南宫允跪在杜云烈身侧,托起他的身子,心里大骇,浮起惊惧。 “烈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醒醒啊……” 她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股灼热的液体在蒸腾,她多么希望杜云烈又是在跟她开玩笑,可是他冰冷的身子如同坚冰一般,单是抱着他,都让南宫允感到惊悸异常。 她用颤抖的手贴近他的鼻息,没有。 南宫允的脸色突然间变得煞白,冰冷的手贴上他的脉搏,他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是跳动的,南宫允突然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心跳,说明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南宫允在他冰凉僵硬的脊背上摸着,若是没有看错,刚才就是有一根发着光的银针射入了杜云烈的体内,而这根银针,本来是要射入她的,杜云烈为她挡了下来。 在这样冰冷的冰室中,她竟然满身是汗,身子开始不停地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自己如今唯一的依靠,已经倒下了。 她看着他毫无知觉的样子,肌肤苍白得如同死人,她忽然开始害怕起来,害怕他会就此死去,害怕他望着她深情如斯的样子,会就此消失不见。 她呆住了,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依靠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她以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麒王殿下,原来也会有这般虚弱无力的时候。 她知道,此时此刻,他需要她。 南宫允强迫自己将紊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隔着衣衫什么也摸不到,南宫允索性将杜云烈的衣裳脱下,露出光滑赤裸的脊背,南宫允的眼睛在霎时间瞪大。 因为在杜云烈的脊背上插着一根指缝粗细的冰针,已经渗透进杜云烈的体内,只余下小小的一个尾巴。 这根银针已经以杜云烈的脊背为中心,迅速在他的身体各处结成冰块,着着实实的冰块。 冰魄银针! 南宫允听师公讲起过,江湖上有一个独门暗器叫做冰魄银针。 这冰魄银针威力无穷,既可以当普通的银针救人,也可以充当毒针杀人。 一旦它进入体内,人的身子便会迅速结冻,如果冰块蔓延至全身,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南宫允听着好奇,还央求过师公给她见识一下,师公笑着告诉她,这冰魄银针是雪衣青龙的独门秘笈,他也有幸见识过一次,为其威力深深地叹服过…… 南宫允不知该如何解这冰魄银针的毒,急得不知所措,也来不及多想,便用手中的银针封住杜云烈身上的几处大穴,防止毒性蔓延,她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杜云烈带出去,在这里多呆一分钟,杜云烈便多一分危险。 南宫允的身子早就冻得麻木了,她勉强站起身子,想要拖着杜云烈的身子往外走,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急得大哭,她咬着牙又将杜云烈挪出去几寸,却一个不防扑倒在他身上。 南宫允恨极了现在的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茫然无措之际,一双白靴映入自己眼前,缓缓冲自己走来。 南宫允趴在地上,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傅残阳穿着一袭绣有兰花的白袍,风华绝代,他的面容精致地如同雕刻一般,剑眉飞扬,眉眼中冷冷的,没有一丝温意,虽然他的嘴角是笑着的。 在南宫允狼狈无措的时候,他犹如神祗般,出现在她面前。 南宫允的大脑没有了任何可以思考的余地,她朝他匍匐爬过去,摸上他的白靴,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求求你,救救他……那个承诺,我现在要……” 傅残阳眼睁睁地看着晕过去的南宫允,乌黑的墨眸忽然有火光在闪动,下一刻,他便俯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身后,杜云烈的身子还在尘埃里,在寒冰中,无人问津。 景象,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 南宫允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真实…… 她梦到了她和杜云烈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初来乍到,她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鬼,而那个鬼不仅抢走了她的手链,还掐着她的脖子,语出威胁,说要要了她的命。 然后,他在她极其狼狈的时候出现,救她于水火,她知道了他的身份,想要攀附上他。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说,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再然后,就是他一次次的中毒,她一次次地救他,他们成了彼此的依靠。 他们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走着,也不知何时,杜云烈开始由那个权倾天下、霸道冷酷的王爷变得柔情起来,而她,也不知何时对杜云烈倾付了自己的真心…… 她对他爱过、恨过、伤过、痛过,直到他成为自己生命中的烙印,再也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眼前又出现一个人的影像。 那个人一袭白袍,翩然如玉,举手投足之间如同谪仙一般,风华绝代。 那日在船上,他微挑剑眉,薄唇轻启,淡笑说道:“在下,傅残阳。” 她解开了他亲设的九连环,拔得了头筹,赢得了他的医术,也领了他一个承诺。 冰兰公子傅残阳,以前只生活在传说中,她听着他的传闻逸事,心里偶尔会泛起波澜,可那也不过是将其当作遥不可及的一道彩虹,怀着欣赏的心情罢了。 可当真正有了交集之后,一切都变得与众不同。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如果说擦肩而过便是缘分,那他们的缘分,也不算浅了吧。 残阳公子,会帮自己的对不对。 可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傅残阳,傅残阳…… 难道,他也是傅家子弟? 心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南宫允忍不住疼痛,双目兀地睁开,惊醒过来。 “你醒了?”凉凉的,淡淡的声音侵入耳中,一个陌生的青衣男子立在自己面前。 南宫允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子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晚了可就见不到你夫君最后一面了。” 南宫允大惊,烈哥哥,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救夫心切 南宫允随着青衣男子来到一处院子,门口站满了人,见到青衣男子,纷纷欠身行礼:“老大。” 南宫允眉眼一跳,侧过头去看青衣男子,他应该就是傅家七少的大哥,傅昱阳了吧。 此人冷面冷心的,看起来可不怎么友好,看起来年方三十的样子,却颇有乃师之风,在众师兄弟面前不怒自威,很有大师兄的派头。 傅家七少齐聚于此,刚刚受过重刑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傅五少和傅六少也在此处,一个个都是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翩翩美少年,让人看了真是欢喜。 “里面怎么样了?”傅昱阳问。 傅二少上前一步答道:“情况不是太好,师父和三叔正在为麒王爷输送功力呢。”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马不停蹄地奔了进去,听到后面傅昱阳又问:“小七怎么样了?” “已经昏过去一次了,师父吩咐用盐水泼醒,还打着呢……” 傅昱阳的脸色冷到极致,“自作主张、忤逆尊长,若依我的意思,非打烂他的皮!” 众师兄弟神色一凛,不由垂下头去,一声也不敢吭。 南宫允推门闯了进去,见傅麒麟和傅青龙正在给杜云烈输送内力,三人的周身被一团金光环绕着,十分炫目。 南宫允惊讶万分,一时间看呆了,这是什么样的绝世神功? 没等南宫允反应过来,傅麒麟和傅青龙双双撤了手,金色的光晕慢慢消失了。 傅青龙扶着杜云烈躺下,南宫允急忙走上前去,问道:“傅先生,烈哥哥怎么样了?” 傅麒麟自床上下来,叹息一声,“情况不妙啊,青龙,你来说吧。” 南宫允心里咯噔一下,急切地看着傅青龙,满脸的担忧之色。 傅青龙道:“银针已经取出来了,只是这冰魄银针的威力实在太猛,扎得又深,我和大哥虽然将他被冻结的经脉全部活血疏通开了,可是还是无法驱走他体内的寒气,再这样下去,他的命依然救不回来。” 傅麒麟冷哼一声,斥道:“还不是你捣鼓出来的破东西,研制出来也就罢了,为何不接着研制它的解救之法,搞得这般束手无策?” 傅青龙喏喏应错,心里却是腹诽,当初我研制出这个冰魄银针就被您老人家好一个嫌弃,吓得我连用都不敢用,更别提什么解救之法了。 南宫允脑中灵光一现,吃惊地看着傅青龙,问道:“您就是雪衣青龙?” 傅青龙淡淡点头,看着南宫允,眼睛突然一亮,“我记得王爷说过,你是神医白柏的徒孙是吗?” 南宫允点点头。 傅青龙一喜,不过只是一瞬又暗淡下去,叹道:“是他的徒孙又如何,你年纪这么小,他的独门绝技‘清泉针法’应该也没有教给你吧,真是可惜,若是白兄在就好了。” 南宫允目光一闪,“只要会‘清泉针法’就能救烈哥哥的命吗?” “你会?”傅青龙眉毛一挑。 南宫允点点头,“我跟师公学过,只是,还从来没有在人身上施过针。” 傅青龙的眸中生出几分赞赏的意味,道:“无妨,凡事总要有第一次嘛。白兄既然肯将针法教与你,必定是相信你有驾驭它的本事。” 南宫允轻吐一口气,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南宫允刚坐上杜云烈身边,准备施针,傅青龙迟疑着开口道:“光施针还不够。” 南宫允扭头看他,“还需要什么,傅先生,您尽管说,只要能救他的命,什么我都肯做。” 傅青龙目光怯弱地看了大哥一眼,傅麒麟瞪眼睛,“有话就说,看我做什么?” 傅青龙道:“这针法只能打通他的周身穴位,将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可是还需要有人给他一个助力,把寒气吸出来才可以,只是这事,只能是亲近之人才可以做……” 傅麒麟的面色有些沉,傅青龙瞄着大哥的脸色,不敢说话了。 南宫允的面色却是没有一丝波澜,“我懂了,他体内的寒气,我来吸。” 傅青龙脸上有些戚戚然,忍不住提醒道:“王妃娘娘,您可想清楚了,这寒气王爷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若是附在你体内,轻则终身不孕,重则会有性命之忧,你当真愿意这样做?” 南宫允目光坚决,声音更是坚定,“我当真不想让他死。” —— 南宫允在里头施针,傅麒麟和傅青龙从房里走出来,傅家七少除了傅残阳都恭候在门外。 见了师父出来,纷纷跪下行礼道:“师父、三叔。” 傅麒麟负手而立,淡淡地说了声,“跪下。” 众人心神一凛,他们都跪着呢,师父出言责罚的人当然不会是他们。 傅青龙早已做好了被大哥责罚的准备,应声一跪落地。 傅麒麟声音冷冷的,“冰魄银针当真只有这一种解决的法子?” 傅青龙犹豫了片刻,方才应道:“是。” 傅麒麟出手一个耳光打在傅青龙的脸上,一声脆响吓得众人浑身一哆嗦。 不是没被大哥责罚过,可当着这么多侄儿的面,真是丢人啊。 傅青龙下意识地一抿唇,嘴上喏喏应错:“青龙知错了,大哥息怒。” 傅麒麟冷冷道:“我只有一句话吩咐你。” “大哥请讲。”傅青龙惶恐战兢。 “杜云烈不能有事,南宫允也不能有丝毫差错。”傅麒麟看着他。 傅青龙抬头看着大哥,半响,垂头恭敬地应了声是。 傅麒麟开始点将:“昱阳。” 傅昱阳上前膝行一步,“昱阳在,师父但请吩咐。” 傅麒麟道:“传我命令,麒王殿下和王妃是我请来的贵客,阖府弟子谁也不可以轻易怠慢,违者按家规处置。” 傅昱阳抬头看了师父一眼,垂首应是。 他心里因为傅残阳被杜云烈等人连累一事还愤愤不平呢,如今却不得不对他们礼遇待之了。 傅昱阳见傅麒麟抬步欲走,忙趁机试探性地问道:“师父,小七他……” 傅麒麟脚步顿住,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赶出去,傅残阳以后不再是傅家子弟。” 此言一出,众人俱惊,通通跪伏于地:“师父开恩。” “不必多说,为师心意已决。”傅麒麟甩袖离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不负你 傅家的后院有一处回廊,回廊处有一方石壁,石壁上方有三个铁环,上面挂着绳子。 而这个地方,阖府上下,闻者心惊,见者胆寒。若是不小心亲身体验一遭,那滋味,终身难忘。 此时此刻,回廊下倒吊着一个白衣少年,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了,衣衫褴褛,只在隐晦处遮上了几块碎布,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团血渍,旁边还放置着几个木桶,桶里盛放着盐水,冒着轻微的泡沫。 傅残阳又晕了过去。 掌刑弟子面露难色,拿鞭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打了足足三个时辰了,都快打成血人儿了,七少爷也已经昏过去两次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次用盐水泼醒。 刚放下鞭子,想让师弟们去请示傅家长辈,傅青龙率六位少爷朝这走过来。 几人纷纷跪地行礼:“燕飞见过三老爷,见过各位少爷。” 傅青龙看着一身是血的傅残阳,这个心疼呦,摆摆手道:“还不快把小七放下来。” “是。”傅二少和傅三少连忙上前把傅残阳放下来,简直无从下手,看着一向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幼弟被伤成这个样子,心疼极了。 傅残阳苏醒过来,觉得整个身子仿佛放在油锅里被炸过一样,疼得钻心,便是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抬头看着傅青龙,呢喃道:“三叔,师父,师父……” 傅青龙重重地叹口气,“这个时候想起你师父了,那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呢。大哥发了话,要把你赶出傅家,这次,恐怕连我们也保不住你了。” 傅残阳猛地瞪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全身的疼痛,满脑子都回荡着傅青龙的话,师父要把他赶出去? 傅残阳询问的眼神看向各位哥哥们,他们黯然的神情证实了三叔说的是真的,傅残阳的心瞬间凉透了,到头来,连师父也不要他了吗? —— 傅昱阳在傅残阳央求的眼神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往师父的院子走去。 傅残阳瞄着大师兄冷冷的面容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嗫嚅道:“师兄也生残阳的气了吗?” 傅昱阳瞪他一眼,冷哼道:“你想杀谁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也懒得管。可既然已经下了杀心,为什么又多此一举的要救他?你这不是上杆子找拍呢吗!” 傅残阳凄楚一笑,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手下留情,没有立时要了杜云烈的命。 他不应该心软的,可是,不知为何,当那个意气风发、倾世绝丽的女孩子俯伏在自己的脚前,求他救命,要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他竟然不忍心拒绝她。 是他亲手把她推到了天下第一美人的地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她来迷惑杜云烈的,可为什么,自己竟然也被她迷住了? 为什么,在看到她为了杜云烈那样心急、惊慌、难过的时候,他会那样嫉妒、心痛? 以后无数的夜晚,傅残阳在烛光下都曾这样问过自己,若是早知道自己会落得这步田地,当初会不会后悔答应南宫允放过杜云烈? 可是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不后悔。 君子一诺,一诺千金。既然他答应了她,当然要做到。 —— 南宫允给杜云烈施完了针,额头上浮出微微虚汗,在他身前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南宫允将手探进杜云烈的内衫,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身子经过傅麒麟和傅青龙还有自己的两番折腾已经恢复了些温意,可是他已经昏迷不醒让南宫允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清泉针法”开始焕发效力,杜云烈的身子突然一阵惊悸,开始猛烈地抽动起来,南宫允知道这是他体内的寒气还是往外喷发了。 顾不得许多,南宫允收了针,放下帘帐,将自己的衣衫和杜云烈的衣衫尽数脱尽,浑身赤裸着抱上他的身体,他身上的寒气侵得南宫允不由一哆嗦,可她还是紧紧地抱住他,贴着他的身子。 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南宫允眼眶的泪忍不住留下。 烈哥哥,这一针是你为允儿挡的,若非如此,现在躺在这里受苦的就是允儿了。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不顾危险地救我? 你待我这样好,我该怎么回报你呢? 不知一直这样抱着杜云烈抱了多久,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整个人像是跌入冰窖一样,冷得直哆嗦。 杜云烈却是慢慢苏醒过来,虽然他一直昏迷着,可傅青龙和南宫允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光是低头看着此时此刻的情形,他也知道南宫允正在做什么。 杜云烈轻轻一叹,“允儿,你这是何苦呢?” 南宫允听到杜云烈的声音,心里一动,抬头看着杜云烈,即使自己浑身已经冷到麻木,却还是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烈哥哥,你醒了?” “快下来。”杜云烈想让南宫允放手。 南宫允轻轻一笑:“都已经开始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允儿要烈哥哥活着,你不能死。” 杜云烈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只是心疼她。 原本这一切,她都不应该去承受的,却被自己给连累了。 杜云烈将大汗淋漓,几欲昏厥的南宫允拥入怀中,吻着她湿润的秀发,坚定地说:“相信我,我这一生都不会负你。” 南宫允凄美一笑,嘴角荡漾起美丽的弧度,“我相信。” —— 残月如钩,夜色微凉。 傅麒麟的院子中央跪着一个清润的身影,他的脊背已经无法挺直,就那样蜷缩在地上,看着无比心酸又可怜。 可是傅麒麟丝毫不觉得自己可怜,他现在满心都是恐惧、战兢,他怕师父真的不要他了。 他姓傅,是傅家给了他第二条生命,傅家是他的根,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他,他也不怕,可师父的一句“赶出傅家”让他觉得生无可恋了。 他知道他让师父生气伤心了,昨夜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话,可见都是枉费,都是白说。 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胆大包天。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傅麒麟抱着身子扭头看过去,见杜云烈乘着月色而来,一直走到他身边。 杜云烈的嘴角勾着冷冷的笑意,“四哥,看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兄弟相认 寂静的庭院,一站一跪,各有各的姿态。 傅残阳跪直身子,脊背挺得笔直,神色有些傲然,也有些冷素。 而站着的杜云烈却是受不住这份寒气,不时咳嗽几声,打破这一院的静籁。 屋子里,傅麒麟负手站在窗前,透过纱窗面色沉然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 傅青龙站在他的身后,面露担忧,“大哥,他们两个……” 傅麒麟打断他的话,“放心吧,还没到摊牌的时候,他们不会撕破脸的。” 傅青龙看着大哥伟岸的身姿有着了如指掌的胸有成竹之势,心中不由升起敬慕之意。 他知道大哥虽然看起来不问世事,但是天下大事、时势走向无一不在大哥掌控之中。 傅青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大哥真的要赶残阳走吗,您明明知道,傅家是他最后的依靠,如果连我们都不要他了,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傅麒麟微不可察地叹口气,看着院子里那个傲然跪立的身影,心中一片黯然。 “我又何尝忍心赶他离开傅家?可是我不仅是他的师父,更是傅家家主,我不能拿整个傅家来做赌注。残阳所谋之事,是逆天而行,势必成功不了的。” 傅青龙拧眉,“大哥就这么断定残阳一定会失败?可不可能有例外?” 傅麒麟的嘴角凝起一抹苦笑:“世间万物,哪有这么多例外?若是有例外,我也不会接下这傅家家主之位。” “大哥……”傅青龙闻言大惊,凄楚地喊了一声。 傅麒麟回头看了三弟一眼,眼中的凄凉怎么也遮掩不住,“人间正道是沧桑,这话说的真不错。青龙,日后你就会明白了,各人有个人的命数,即便你再想躲,也是躲不开的。我是这样,残阳也是这样。” 傅青龙听着大哥的话,心中浮起万分悲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我们势必要舍弃残阳,让其自生自灭吗?”傅青龙痛心地问。 傅麒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任其自生自灭,我怎么舍得?既然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那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扶他一把罢了。” 临了临了,终究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看着那个孩子举目无亲,在寒冷的时间独自漂泊。 —— “五年不见了,我差点没认出四哥来。”杜云烈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傅残阳则是冷冷一笑:“可是你终究还是认出来了。” 杜云烈点点头,“是啊。一个人,即使变得面目全非,可他身上的味道、气质却不会轻易改变。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当年隐晦低调的旭王殿下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名动天下的冰兰公子,坐拥天下武林。” 傅残阳淡淡一笑,“我也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淡泊名利的七皇子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权倾天下的麒王殿下。” “你这次回来,目的为何?” “明知故问。” “你不会得逞的。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伤害大哥分毫。” “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四哥。” 杜云烈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刚才要杀我的时候,四哥可有想过,我是你的兄弟?” 傅残阳抬头看他一眼,“是啊,你的四哥在五年前就死了,被你和杜云卿联手害死了,和他一起死的还有言家一百多口人,还有那么多手足兄弟。” 杜云烈的目光中淬着冷意,“若不是你们想要谋权篡位,又如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傅残阳转过头去,看着那一室的灯光,心底骤然变冷,师父,还是不肯出来。 罢了,既然注定这条路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他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没有了退路,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他将再也没有牵绊、没有负担。 他将身子跪得更直些,扬声说道:“师父,徒儿不孝,日后不能在师父身前尽孝了。您就当再也没有残阳这个孽徒,自此成功失败、兴衰荣辱,皆与傅家无关。” 傅麒麟在房间里面露痛楚之色,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青筋暴起。 “残阳拜别师父了。”傅残阳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忍下心中的悲痛凄楚站起身。 他不带一丝留恋地转头离去,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家了,也再也没有心了。 杜云烈听见傅残阳留在黑夜里的清冷声音,“告诉杜云卿,他欠我的一切,我迟早都会拿回来的。这个天下,我要定了。” 傅残阳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杜云烈悠悠抬起头眺望着夜空上的残月,半响无话。 暴风雨就要来了,权且让他享受一下这份难得的静谧吧。 天下从来不属于任何人,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属于他杜云烈,亦不属于傅残阳。 —— 南宫允靠在杜云烈的怀里,看着那一碗浓黑的药,蹙眉央求道:“可不可以不喝啊?” 杜云烈连一丝商量的余地也不留给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 南宫允眨巴眨巴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有几丝撒娇的意味:“好苦……” 杜云烈一字一顿道:“良药苦口。” 南宫允见躲不过去,眼咕噜一转:“那你喂我喝……” 杜云烈蹙眉,冷冷地拒绝道:“不要。” 南宫允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了,“为什么?” 杜云烈淡淡道:“太苦了。” 南宫允一脸黑线,刚才谁说良药苦口的! 见南宫允非暴力不合作,杜云烈捏起南宫允的下巴,作势要给她灌下去,南宫允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态度,忙道:“我自己喝。” “这还差不多。”杜云烈这才面露笑意,摸摸她的头发,满脸的宠溺。 在场的傅家子弟都看不下去了,真是赤裸裸地秀恩爱呀。不过任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自从傅麒麟宣布他和杜云烈已经结义为金兰兄弟之后,杜云烈在傅家的地位就变了。 傅家极重纲常辈分,对杜云烈也执弟子礼,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了。 所以奉师命前来服侍的傅昱阳哪怕是再心生不满,面上也不得不装作一副谦恭的样子。 他冷着一张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着杜云卿和南宫允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心里腻味极了,你们小两口秀恩爱能不能回家秀去,跑到我们傅家算怎么回事…… 傅二少急匆匆地奔了过来,顾不得给杜云烈见礼,对傅昱阳禀道:“师兄,有外人闯进来了,整个傅宅,也被包围起来了……” 傅昱阳大惊,“可知来者何人?” 傅二少看了杜云烈一眼,咽了口口水,“他说他是太子。” “宁儿!”杜云烈和南宫允失声叫出来,看着对方都愣了。 刚刚死里逃生,他们沉浸在温柔乡里,竟然都忘了放出消息去,告知自己人他们是安全的,这下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皇上驾到 杜云烈被抓了,皇上怒了。 不惜发兵围剿傅家,层层禁卫军已经将整个傅家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杜云烈私闯傅家属于暗访,并没有亮明真实身份,所以傅家将他囚禁起来,还有情可原。 但皇上这次派兵到傅家是以朝廷的名义,如果傅家敢抵抗,便坐实了于朝廷作对的罪名,相当于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傅家再厉害,也是平民百姓。老百姓怎么斗得过朝廷呢? 所以杜祈宁师出有名地闯入傅家,所向披靡,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傅家内宅。 杜云烈和南宫允赶到的时候,杜祈宁正和傅五少缠斗在一起,过了已经不下百余招,势均力敌,看得南宫允眼花缭乱。 “哇塞,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厉害呢!”南宫允惊叹道,觉得自己平日真的是小瞧了他。 杜云烈瞪了她一眼,那意思是,咱能不能不这么唯恐天下不乱。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热闹? 杜祈宁的武功是他教出来的,有几把刷子他最清楚了,杜祈宁学武功也只是为了防身,对付个毛头小子还行,但在傅从阳这种资深的江湖高手面前就显得很露怯了。 若不是傅从阳怕伤了他故意让之,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在傅从阳手下过百余招,早就被打趴下了。 “宁儿住手!”“从阳住手!” 杜云烈和傅昱阳异口同声地说,打斗的两个人听到动静,赶紧收手。 杜祈宁见到杜云烈和南宫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大喜,忙奔到他们面前,“皇叔,婶婶,你们没事啊,担心死宁儿了。” 南宫允见到杜祈宁也很是欢喜,却捏捏他的脸颊道:“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叫姐姐。” 杜祈宁现在可没心情跟她拌嘴,从她的咸手中把脸抽离出来,对杜云烈悄声道:“父皇也来了。” 杜云烈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了,什么? 皇兄也来了? 这下死定了! “王爷!”只听几声满带惊喜的喊声,杜云烈从惊魂甫定中抬眸,见是铁血十三骑。 他不禁展颜一笑,数月未见自己这帮兄弟,久别重逢,亲切得很。 南宫允自是十分欢喜,和七姑娘金玉亲昵地抱在一起,相拥而笑。 南宫允笑道:“七姐,你们可来了,我都想死你们了!” 金玉脸上也弥漫着笑意,“我也想你啊南宫姑娘,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王妃了。” 铁血十三骑看着南宫允,几人相视而笑,默契地对南宫允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南宫允脸色一红,忙把金玉等人扶起,嗔道:“自家人讲究这么多礼数做什么?你们以后可不许叫我王妃,多见外呀,叫我允儿就好了。”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和他们相处甚欢,嘴角轻轻扬起,心里欢喜得紧。 “王爷。”一个身穿劲装的青年男子行至杜云烈面前,单膝点地,道:“主子请您过去。” 杜云烈在看到那男子的时候便知道大事不妙了,这是皇兄的御前侍卫陈林。 看来皇兄真的来了。 —— 傅麒麟的院子,方圆五里无一人敢靠近,因为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杜云卿,你凭什么派人围困我傅家大宅?” “你抓了我弟弟,差点把他害死,你还有理了!还有,杜云卿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怎么,想拿皇帝的身份压我,你压得住我吗你,你别忘了,我手上可有高祖皇帝钦赐的免死金牌,见金牌如见高祖皇帝,你敢冒犯祖宗不成?” “我告诉你,别说只是高祖皇帝的一张令牌,就算是他亲自站在我面前,你伤我弟弟就是不成,这笔帐我就得跟你算。我告诉你傅麒麟,我忍你们傅家很久了,你可别逼我!” “你想怎样,为了你的宝贝弟弟,你还敢灭了我傅家不成?” “你说对了,我杜云卿这辈子最宝贝的就是这么一个弟弟,谁也甭想伤害他,谁要是敢伤害他一根汗毛,我定会给他讨个公道!你傅麒麟也不例外!” 南宫允被杜云烈牵着去傅麒麟的院子,不时侧头瞧着杜云烈的脸色。 杜云烈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看我做什么?” 南宫允歪着头问道:“烈哥哥,你很紧张吗?” 杜云烈一愣,矢口否认道:“没有啊,不过是见皇兄吗,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南宫允点点头,“哦,那就好。” 眼看着踏上台阶了,南宫允又是一蹙眉,心里腹诽杜云烈,还说不紧张,她的指骨都快被杜云烈捏断了。 来到门前,杜云烈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深吸一口气,扬声道:“烈儿告进。” 内厅里静默了半响,正在杜云烈惴惴不安之际,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 杜云烈看了南宫允一眼,抱着大义凛然的心情,推开门,规规矩矩地行了进去。 大厅里非常宽敞明亮,两把黑檀木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两位霸气的男人。 左首的太师椅上,坐着傅麒麟;而右首的太师椅上,端坐着皇上,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们,南宫允瞥见皇上的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可是她为何从那笑容中嗅到一丝危险呢?难道是错觉? 杜云烈只怯怯地看了皇兄一眼便心虚地低下头去,单看皇兄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心里惴惴不安,端端正正地跪拜下去:“小弟给二位兄长请安。” 皇帝点点头,可怎么觉得这话那么别扭呢? 杜云烈心里跟打鼓一样,他故意用了比较隐晦的称呼,不然依大哥舐弟情深的脾气,知道自己除了他在外面还私自认了一个大哥,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杜云烈拽了拽旁边发愣的南宫允,示意她赶紧行礼参见,好分散大哥的心思。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好笑,忍着心底的笑意,落落大方地请安道:“允儿见过皇上,见过傅先生。” 皇帝看向南宫允的目光充满慈祥,和煦地笑道:“允儿不必多礼,是不是也应该改口唤一声皇兄了?” 南宫允一笑,羞涩地喊了一声:“皇兄。” 皇帝十分受用地笑了,颇为得意地看着傅麒麟一眼,眉宇间有些炫耀。 傅麒麟不屑地瞥他一眼,心道:又不是你媳妇,得意个什么劲啊。 傅麒麟温和地笑道:“允儿不必多礼,既然我和云烈已经结义为兄弟了,日后你就跟着他唤我一声大哥便是。” 此言一出,南宫允笑了,皇帝愣了,杜云烈傻了。 皇帝眼睛蓦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杜云烈,声音严厉:“你竟然认他做了大哥?” 杜云烈慌了,“皇兄,我……” 简直是无从解释,杜云烈紧张地看看自家大哥,再看看傅大哥,眸子里怨念十分,大哥呀,小弟我可是被你害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兄责弟 皇帝忍着气,沉着脸起身告辞,命陈林收兵,打道回京。 皇帝这次下江南也算是微服私访,不想搞得满朝皆知,既然把杜云烈完好无损地救了出来,也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了,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于是一行人当天就浩浩荡荡地返往盛京。 回京的一路上,皇帝都没给杜云烈一个好脸色,杜云烈也缩在自己的马车里不出来,后来连南宫允都看不下去了,把杜云烈踢下马车让他主动去找皇上认错,早死早超生嘛,老这么悬着,也不是个事儿。 江南一路好风景,皇帝久居皇宫,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出来,看着大好河山、绮丽景色,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宝贝弟弟,气还是不打一处来。 弟弟现在已经是人人敬仰的麒王殿下了,稚气尽数褪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派沉稳的样子,可在他眼中,总还是那个爱缠着他、扑进他怀里撒娇讨宠、闯了祸会哭着鼻子躲在他身后求他帮忙的孩子。 可能是母妃走的早,父皇又忙着东征西战,根本就没有时间管他们。他们那么多兄弟,也只有烈儿和他是一母同胞,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感情自然不是其他兄弟可相比的。 他比烈儿大十几岁,跟他半个父亲似的,他对烈儿既严厉也疼爱,哪怕他每天板着脸,烈儿也愿意跟他亲近,天天黏在他身边跟着他东奔西跑,他能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对自己的依赖,他以前总担心弟弟长不大,可现在他真的长大了,他又觉得怅然若失,真是矛盾得很。 杜云烈远远看着皇兄一人负手站在湖边,孤独落寞的样子,觉得心中好生难过。 他知道皇兄的肩上挑的是天下的重担,这个担子并不轻省,即便他陪在皇兄身边,也不可能帮他分担全部,再说,皇族斗争的残酷和血腥,朝堂上下明争暗斗的龌龊肮脏,都让他厌倦到了极点。 杜云烈是个淡泊的性子,一心向往自由,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归田隐居,和心爱之人一起过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逍遥日子。 只是,当今天下并不太平,战争纷乱,百姓流离失所,终日惶惶度日。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身为皇室贵胄,对于兴邦安国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待到天下太平,他可以带着允儿回渤海,过神仙眷侣的清淡日子,他相信,允儿一定会喜欢那个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的。 杜云烈回过神来,见皇兄正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杜云烈心神一凛,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去,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弱弱地唤了一声皇兄。 皇帝冷哼一声,几乎要忍不住扬手打过去,但环顾四周,大白天的,儿子、弟媳妇、铁血十三骑、还有众多侍卫们都站在那儿看着,终究是不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难看。 皇帝冷冷地吩咐道:“跟朕回马车!” 杜云烈垂首应了声是,尾随着皇兄往他的轿撵走过去,心里骇得怦怦直跳。 皇帝行到马车边,瞅着众人,冷冷地命道:“都给朕离这儿远点!” 众人见皇帝面带怒色,默契地闪身离开,有多远闪多远。 杜云烈在心底轻轻地叹口气,觉得今天皇兄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教训了。 认命地跟着他上了马车,膝盖刚落地,皇兄已经是气爆了肺,忍不住,回手一记耳光夹着风声呼啸在他脸上,力道重得让杜云烈的头不由一偏。 杜云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侧,却也知道这是刚开始,只忍着痛把头摆正,等着皇兄下一巴掌的到来。 皇帝果然没让他失望,回手一记清脆的巴掌又掌掴在杜云烈的脸上,这才略停了手。 杜云烈知道这是开胃菜,忍下心中的万般惊惧,垂手认错道:“皇兄息怒,烈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皇帝冷哼一声,他知道这个宝贝弟弟是惯会哄自己的,每次认错认得痛快,可从来不会去改,“再也不敢”之类的话也不会是敷衍他罢了。 “朕倒是不知道胆大包天的麒王殿下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竟然敢擅作主张、以身犯险,你有多少命是可以拿来去赌的?既然你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朕又何必心疼你!” 皇帝冷冷地斥道,伸出手道:“束带。” 杜云烈刚被训得低下头,闻言又猛地抬起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皇兄,眸子里全是惊惧,急急地喊道:“皇兄,皇兄息怒……” 皇帝冷声道:“朕这怒火,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熄不了。朕知道麒王殿下一身武功冠绝天下,你要是翅膀硬了,不服管了,不想认我这个大哥了尽管逃刑,没人会拦你。” 一句话成功地把杜云烈逼出了冷汗,杜云烈惶恐地低头道:“大哥,小弟不敢。”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有一个人,会是自己的死穴。 杜云烈这一声久违的“大哥”一经出口,皇帝冷硬的心瞬间便软了下来。 皇帝强忍下心软,冷道:“叫大哥也没用,快点。” 皇帝的耐心已经达到极限,不耐烦地提了杜云烈一脚,杜云烈立刻脖子都红了。 心里狂喊道:大哥呀,我好歹也是一朝王爷,您就不能给我留点脸面吗? 杜云烈委屈归委屈,难堪归难堪,却是不敢再迟疑,从腰间接下玉带双手奉过头顶,开口请责道:“烈儿不孝,让大哥担惊受怕了,请大哥重责。” 总算你还是知道的,皇帝脸色缓和了些,接下他手中的玉带,指着车上的软塌命道:“趴过去。” 膝行着过去,趴在软榻上,杜云烈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在,自己竟然在这马车里被大哥像小孩子一样打屁股,情何以堪啊。 杜云烈暗暗抬起手掌,用内力将马车周围加固了一道屏障,以防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皇帝并没有拦他,默许了他的行为,本来自己还有些担心丢了他王爷大人的面子,现在教训起他来,更是不用顾忌了。 皇帝扬起束带噼里啪啦地打在杜云烈的翘臀上,边打边教训着:“朕什么都能容得,就是容不得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大哥怎么活,以后有何颜面去见母妃……” 杜云烈又疼又悔,只是一个劲地应错:“大哥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皇帝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想起什么,束带在他的臀上点了点,语气清冷,“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的另一桩错,谁准你随便认别人当大哥的,当我的弟弟委屈你了吗?” 皇帝扬手狠狠地抽了一下,杜云烈疼得哎呦一声,忙解释道:“哥您误会了……” 皇帝喝骂:“误会什么误会,事实就是你很欠揍!” 杜云烈欲哭无泪,大哥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啊!疼死他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返盛京 杜云烈趴在马车的软塌上看书吃着水果,南宫允自个儿坐在旁边托着下巴唉声叹气。 杜云烈又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什么事给你愁成这样?” 南宫允扭头看他,满脸的怨念,“我离家这么久了,这一回去,父母大人肯定饶不了我。这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要到鬼门关去走一遭,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杜云烈淡淡一笑,“既然不想回相府,那就来王府吧,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早晚都得搬过来住。” 南宫允气哼哼地坐到他旁边,“还说呢,都是你害得。你以为你的麒王府是个什么好地方吗,你那几个侧妃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想想以后要跟她们朝夕相处我就头疼。” 杜云烈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就觉得可爱,侧躺着把她揽在怀里,揶揄道:“难得见你也有怕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一只小龙虾呢,谁要是惹你不顺了,你就拿两把大钳子上去把他咔嚓了。” 南宫允一笑,这个比喻倒是贴切。 再一看杜云烈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登时又开始不爽,掐掐他的脖子道:“先说好啊,你府里的那些女人不惹我也就罢了,要是敢主动来招惹我,我可不会任由她们欺负,到时候把你的王府搞得天翻地覆的,你可别怪我。” 杜云烈嘿嘿一笑:“求之不得。你最好啊,能够把那些女人都吓跑,这样我们就可以过二人世界,双宿双飞了。” 南宫允被他的话逗得心生欢喜,嘴上却嗔道:“呸,谁要跟你双宿双飞啊!” 杜云烈宠溺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宽慰道:“允儿,你放心,一回到盛京,我把王府的事情解决了,就请皇兄赐婚,我们再补办一个婚礼。我说过的,我一定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南宫允大为感动,摸摸他的脸柔情道:“烈哥哥,允儿不在乎什么形式。只要能够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都好。” 南宫允的柔情似水激地杜云烈心神一荡,忍不住在她樱桃般的香唇上轻嘬一口,笑道:“甜的。” 南宫允羞恼地拍他一巴掌,正好拍在他的伤口上,疼得杜云烈哎呦一声。 南宫允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上有伤了……” 杜云烈疼得呲牙咧嘴,心里更是各种怨念,这次真的是惹到皇兄了,打得狠也就罢了,便是连药也不准上,就这么硬挺着,行车颠簸,疼得他每天七荤八素的。 南宫允知道杜云烈练武之人,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皇上打得再狠伤得也只是他的皮肉,不可能真的伤了他,所以也没有多少心疼。 南宫允惋惜般地叹口气,“原本我还想着和你一起偷偷溜到巴蜀去看看小蛮的,可是你偏偏伤在那个地方也不方便骑马啊,真是可惜了……” 杜云烈闻言脸色俱变,叹道:“我的亲媳妇啊,你可真敢想,居然还想着在皇兄的眼皮底下和我私奔到巴蜀,你觉得有可能吗,真够异想天开的!” 南宫允一瞪眼,“你觉得我做不到?” 杜云烈见她认真了起来,吓得,“你别闹啊……” 南宫允沉着脸不说话,杜云烈心里开始慌张起来,他可是知道自己媳妇“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的,搞不好真能连夜私自“潜逃”,还得拉他下水。 杜云烈无力地趴下,哼哼道:“老婆大人,你饶了我吧,你是嫌我趴的时间还不够长是吧,皇兄的气还没消呢,我如果再跟着你胡闹,估计未来的半年我都得在床上趴着了……” 哼,没出息的东西,不敢就算了。 南宫允心里暗骂,愤然从软塌上站起来,就要出去。 “你干嘛去啊?”杜云烈急得起身。 南宫允没好气地说:“闷死了,我出去透透气去。你放心,我保你的屁股就是了。” —— 水果盘上的水果都被杜云烈消灭干净了,杜云烈趴在榻上,感觉有些肚胀,正想撑着身子爬起来舒缓一下,车撵传来轻微的响动,“皇上金安。” 杜云烈瞬间又趴了回去,竖着耳朵探听着外面的动静。 皇帝“嗯”一声,“王爷怎么样了?可吃的下东西?” 老八禀道:“王爷吃不下饭,倒是吃了些水果。” “既如此,你去我的车上把果盘都给你家王爷端过来。”皇帝吩咐道。 “是。”老八领命而去。 听着皇帝踩上车撵,杜云烈赶紧趴了下去,假装睡着了。 偌大的马车,只剩下了皇帝和杜云烈两个人,气氛很安静。 杜云烈虽是闭着眼睛,心里却是跳动得厉害,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皇兄拍一顿。 皇帝在杜云烈身边坐下,听着他微弱而浮动的气息,心里失笑,这臭小子,每次挨了自己的教训便是这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看起来多么害怕似的。 “睡了?”皇帝淡淡地开口。 “嗯。”杜云烈下意识地轻声回答,下一刻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是傻吗?睡着了的人怎么可能给出回应?该死…… “行了,别装了。起来陪朕说说话。”皇帝嗔一声,给弟弟一个台阶下。 杜云烈睁开眼,对皇帝赔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乖巧地叫道:“皇兄。” “还疼吗?”皇帝脸上的线条很是缓和,声音也不似那日那般严厉,听在杜云烈心里,觉得心安不少。 “疼……皇兄打得可狠了。”杜云烈夸张地叫道。 皇帝知道他是故意装作,瞪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吧,哥亲自给你上药。” 杜云烈羞得捂着身后,结巴道:“不,不用了吧……” 皇帝拍他一把,“忸怩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再不听话我把你拎到外面打去。” 杜云烈知道皇兄只是吓唬他,却还是不敢再抗,乖乖地任由皇兄摆弄。 皇帝褪下杜云烈的裤子,轻轻在他伤口上涂抹药膏,清清凉凉的感觉让杜云烈顿时舒服不少,皇兄动作很轻柔,杜云烈享受地趴在软塌上,心里暖暖的。 皇帝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这次的事就这样算了,这顿打是重了些,但也好好长长记性,下次再犯,我可不饶你。” “知道了。”杜云烈闷闷地说。 皇帝又道:“你和杜云轩打过照面了是不是?” 杜云烈一惊,回过头来:“……皇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帝王之位 皇帝的嘴角凝出一丝清凉的笑意,“或许,我现在应该称他,傅残阳?” 杜云烈就知道,无论什么都是瞒不过皇兄的,也不再隐瞒,低声道:“是。” “他想做什么?”皇帝问。 杜云烈道:“无论他想做什么,皇兄都无需担心,有臣弟在,绝不会任由他妄为。” 皇帝要的就是杜云烈这句话,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兄弟俩静默了半刻,皇帝突然开口道:“当年你故意放他一马,没有要他的性命,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一句话让杜云烈再也趴不住,起身便跪落于地,顾不得身后的痛,垂头道:“皇兄……” 皇帝的面色沉沉的,隐含怒气,终究是叹道:“自古无情帝王家。烈儿,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既然杀戮已起,就一定要狠得下心。放虎归山就等于斩草不除根,留下来的,都是祸患。且等着看吧,大风就要起了,天下,势必又将迎来一阵腥风血雨。” 杜云烈头都抬不起来,他知道是他的一念之差筑成今日之祸. 可是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他又如何下得去手? 皇帝单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己这个弟弟,有着经天纬地之才,是个能定国安邦的好臣子,可是他的心肠太软,恻隐之心太强,所以他势必当不了君主。 不然,凭着父皇生前对烈儿的宠爱,不可能不把皇位传给他,而是传给了自己。 父皇亲口对他说:“卿儿,朕这一生最疼你们兄弟二人。你是长子,是朕壮年所生,凝聚了朕最多的心血,而烈儿,是朕的幼子,是朕最为偏宠的。烈儿天纵奇才,宽心仁厚,本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只可惜,他心肠太软,在这乱世,想要建立一番功业,想要天下太平,仁君不如暴君。朕知道你的雄才伟略,这皇位,朕就交给你了,但是,朕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皇帝追溯着往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叹道:“想要天下太平,谈何容易? 父皇走的时候既然把这皇位交给朕,不论如何,朕也势必要保黎国太平,你明白吗?” 杜云烈恭应一声,“明白。” 他懂得皇兄话中之意。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对于他们而言,黎国就是他们的家,都先把家守好了,才有平天下的资本和能力。 杜云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正色道:“皇兄放心,小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回到这个位置,定当竭尽全力辅佐皇兄保我黎国平安,平定天下。” 皇帝目光露出温存的笑意,伸手摸摸杜云烈的头,叹道:“烈儿,以后你就会明白,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杜云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皇兄放心,我知道您今日的铁腕手段都是为了给宁儿铺路,只是宁儿还小,倒是也不用着急为他做打算,再者,宁儿聪慧,只要悉心教导,日后也一定会是一代贤君。” 皇帝盯了杜云烈半响,心中大震,一句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烈儿,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帝?” 杜云烈闻言,大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皇帝自知失言,抿着唇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兄的话让杜云烈大为震惊,心里千回百转,他知道历来皇帝都容不得对皇位有半点觊觎之心的臣子,稍有差错就是谋逆的罪名,他一直都谨记这一点,大哥现在不仅是大哥,更是皇帝,一声“皇兄”叫出口,里面不知掺杂了多少生分的尊卑纲常在里面。 即便再亲近,他也从不敢轻易逾矩。是不是最近,自己太过随意了,冒犯了皇兄。 难不成皇兄怀疑自己对他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吗? 念及此,杜云烈顾不得许多,膝行着后退两步,对皇帝深深一叩首,跪直身子,举起手掌道:“皇兄在上,杜云烈以皇族之名起誓,对皇位绝没有半分觊觎,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谴。” 说完,深深叩首下去,俯伏在地。 皇帝心里很是难过,刚才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烈儿向来是个心思重的,自己这样说,他定然是误会了。 皇帝深叹一口气,将杜云烈从地上扶起来,见他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宽慰地拍拍他的手:“干嘛吓成这个样子,朕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你的性子,朕还不知道吗,就算是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当这个皇帝,你也不会做的。” 杜云烈怯怯地抬头,见皇兄一脸笑意,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微垂下头,低声道:“皇兄,臣弟刚才的话可不是随口说的,没有人比皇兄更清楚当初小弟为何回京,又为何坐上这王位,若不是为了皇兄,小弟早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了,还会在京都管着禁军三多万人的吃喝拉撒吗?” 杜云烈本来是想表表衷心的,结果越说到最后竟然有几分怨念了。 “臭小子……”皇帝被杜云烈气笑了,在他屁股上轻拍一巴掌,笑骂:“你可是在埋怨朕拖累你吗?” 杜云烈被拍到伤口,疼得一呲牙,索性又在皇帝跟前跪下,仰着脸求道:“皇兄,小弟想跟大哥求个恩典。” “什么恩典?” 杜云烈道:“待到天下太平,请皇兄开恩,准许小弟解甲归田、辞官退隐。” 皇帝看着杜云烈坚定的样子,心里又是一叹,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弟弟的笑容多了不少,那笑容是真心的,一点都没有掺假。 他是属于江湖之人,又最是向往自由和山水,只是这么多年的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的朝堂诡谲,仍然没有改变他的初心和渴望,想着想着,不觉有些心疼了。 可是烈儿,你可知道父皇临终之时跟我说了什么? “朕可以把皇位传给你,但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父皇请讲。” “朕要你,在天下太平之际,将皇位传给烈儿,让他继任你的皇位,你可愿答应?” “父皇放心,儿臣答应。” 皇帝看着杜云烈,心道:烈儿,你明白吗,大哥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为你铺路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归相府 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杜云烈带着南宫允私下江南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是南宫允一走便是数月,便是再刻意隐瞒,相府上下也探听到一点风声。 只是这风声没刮多久,南宫允清丽的身影便开始活跃在相府的各个角落,仿佛从来不曾离开一样。 下人们窃窃私语,不是说四小姐染了恶疾吗,怎么突然间就康复了,而且病了三个月之久,居然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依旧美艳如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南宫允蹦跶没几天,皇上赐婚的圣旨正式下发,将南宫允以正妻的名义嫁给麒王杜云烈,做麒王妃,定在八月中旬完婚;另外,安宁公主杜云汐也将在同日嫁到丞相府,与南宫将军南宫烨完婚,双喜临门。 皇家的喜事向来是举国上下的大事,普天同庆。 南宫允的名字又一次轰动了整个盛京,一直传遍天下。 南宫一家跪接圣旨的时候,南宫香和南宫玉看着南宫允,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这狗屎运怎么就被她踩到了呢。 麒王殿下啊,那可是全京城的名门闺秀人人都想嫁的对象,怎么就能被南宫允吊到呢? 丞相南宫承霖却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皇家的双喜临门亦是南宫家的双喜临门。 儿子娶公主,女儿嫁王爷,当今天下,还有谁有这等光耀门楣的福气? 顶着准王妃的头衔,南宫允在家里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下人们见之恭敬有加,南宫香等人则是避而远之,因为现在南宫允的地位远在她们之上,见了她是要下跪行礼的。 南宫允乐得自在,她们不来找她的麻烦就是万幸,她不可能主动上去找茬。 回京之后,杜云烈积攒了一堆的公事要处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多少时间陪她。 南宫允也并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人,况且,她也很忙。 醉生阁和莫居的生意蒸蒸日上,南宫允的腰包也越来越鼓,眼看着自己就快要坐拥金山了,下半辈子的日子是不用愁了,就开始仗义疏财,在盛京近郊建立了一间又一间的欢乐居,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请师傅教他们读书识字,请妈妈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 前线的将士、灾区的难民也收到源源不断的接济,只是当难民们追着送食物的马车问恩人是何人时,车上的人只留下两个字“白玉”。 “玉公子”的侠名一时间名满天下,连云游四海的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也是一路听着白玉的传说行走江湖。 —— 竹屋 秦素素给南宫允诊着脉,南宫允左手托着下巴,一副漫不经心,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只信鸽飞了进来,南宫允扭头,脸上浮出一层笑意,转身就要去勾。 “别动!”秦素素轻斥道。 南宫允吐吐舌头,老老实实地坐着让师父诊脉。 秦素素眉毛微蹙,撤了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南宫允赔着笑脸凑到她身边,道:“师父,不要每次给我诊完脉都是这副样子嘛,好像我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秦素素看向她的眼神立刻闪过一道寒光,板起脸来:“你说什么呢?” 南宫允吓了一跳,立刻坐直身子,捂着自己的嘴支吾道:“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秦素素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今天我再给你添一味药,回去让盛夏煎了给你喝。” 秦素素起身去拿信鸽,南宫允趴在桌子上欲哭无泪地哼哼,“还喝啊,我都快喝吐了!” 秦素素将信取下来,将鸽子放了出去,还未打开,听见南宫允的抱怨,脸上又是一沉:“必须喝,一滴也不许剩!” 师命难违,南宫允撇撇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看到秦素素手中的信,立刻换了一张笑靥,兴奋地跳起来,蹦到秦素素身边,满脸的期待:“是师公的信吗,快打开看看。” 秦素素笑着打开,信中寥寥数语,却是充满温情和慈爱。 信上的字太小,南宫允侧着头看不太真切,见师父满脸的笑意,急切地问道:“师父,师公在信里说了什么啊?” 秦素素笑着将信纸递给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师公对你这个徒孙可比对我这个徒儿满意多了。” 南宫允看完来信,乐得咯咯直笑,师公对她的宠爱从来都不掩饰,每次来信都是变着花样夸她,而且每次都跟青岩老人比,看谁夸得最惊天地、泣鬼神。 南宫允能猜想到,这时候,王府估计也飞来了这样一只信鸽。 南宫允坐到秦素素身边,见她满脸的醋意,笑着往她怀里钻,宽慰道:“师父,一代当然是要比一代强啦,你难道希望教出来的弟子不如自己有出息吗?” 秦素素冷哼道:“你是有出息,你都快把你师父我拍死在沙滩上了。” 南宫允闻言爽朗地大笑,她知道秦素素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此时此刻心里不知为她多么的骄傲得意,面上却总要装出一副严师的模样。 妈妈也是这样,爱之深,责之切。 这个道理,她很小就懂得了。 大婚在即,南宫允就要离开相府了,她对这个冷冰冰的相府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 唯一放心不下的,除了自己的娘亲蒋氏,便是师父秦素素。 南宫允在秦素素身侧蹲下,将头靠在她的膝上,环过她的腰,依依不舍道:“师父,允儿好不舍得您啊!” 秦素素抚着她的秀发,难得柔情地说:“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要是想师父了,就经常回来看看。师父一直都在这,在这儿等着你。” 南宫允抬起头来,“师父,你愿不愿意离开相府?我在秦淮有一处房产,您可以到江南走走看看,您还年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度过余生呢?” 秦素素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捧起南宫允的小脸,道:“师父知道你孝顺,只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南宫允不解地叫道。 秦素素的脸上有晶莹的泪珠滑下,她缓缓道:“因为,他在这里。” 南宫允自然知道秦素素说的是谁,除了她那冷酷的丞相父亲,还能有谁? “这样一直等着他,默默守护着他,值得吗?”南宫允问。 “值得。心都已经给了他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秦素素笑着说,即便那笑容里沾满了苦涩,苦涩到让南宫允心疼。 女人啊,一旦遇到爱情,都是傻的,傻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蓝颜知己 锦帕制作而成的乳白色请柬上绣着兰花,南宫允闻着上面淡淡的芳香,眼前浮现出那个风华绝代的俊逸身影,请柬上的落款处用黑线绣着两个隽秀的字——残阳。 盛夏在一旁好奇地端详着南宫允手中的请柬,啧啧称赞:“这冰兰公子就是风雅,便是连一张请柬用的都是银丝制成的手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呢。” 晚秋瞄了一下南宫允的脸色,轻拍了盛夏一下,嗔道:“别胡说。” 南宫允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那方锦帕,脑海中却是不断回响起那日在傅府冰室里的情景。 那个清逸出尘、温润如玉的身影,她不会看错的,一定是他,傅残阳。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傅残阳,傅残阳…… 南宫允脑中忽闪而过一个念头,难道名满天下的冰兰公子,也是傅家子弟? 其实有很多事情,南宫允都想不明白。 比如说,为什么傅宅如此神秘莫测,便是连杜云烈的暗卫都闯不进去,反而败得这样惨;为什么明明将杜云烈困了起来,却又放了他;那日的冰魄神针已经穿入了杜云烈体内,只要置之不理,杜云烈必死无疑,他们既然动了杀心,又为何费尽心思将他救活? 还有,如果傅家真的心存谋逆之心,那为何皇帝亲临傅家,可以毫发无损地回京? 更奇怪的是,傅家家主傅麒麟和当今皇上看起来,更像是故交,难得他们以前就认识? 种种疑虑在南宫允的心里涌现,看来这当中有太多她不清楚的事情,而杜云烈,根本就没有想要让她知道的打算,连莫居的自己人都被杜云烈收买了,南宫允忽然有种感觉。 有些事情看似是自己做的,其实做到最后,她都有种被人操纵的感觉,仿佛背后有一只大手,在一步一步地把她往前推,那这只伸出来的手,究竟是杜云烈的,还是傅残阳的? 南宫允淡淡一笑,将请柬收了起来,道:“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盛夏和晚秋跟着她进了内室,问道:“小姐,您要去哪儿啊?” 南宫允解开腰间盘扣,白了盛夏一眼,“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天下第一庄。” 南宫允想清楚了,无论身后的这只手是杜云烈的还是傅残阳的,她都不可能任由他们摆布,更不可能稀里糊涂、心甘情愿地被他们利用。 杜云烈那里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研究,再者,她相信杜云烈无论做什么,都绝不会害她的,只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做提线木偶,相反,她平生最讨厌被人当成工具利用。 哪怕这个人是她最爱的丈夫,也绝不可以。 —— 天下第一庄 楠木马车刚刚在天下第一庄的门口停下,南宫允挽起轿帘,便看见一身白色锦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负手立在门口的傅残阳。 南宫允心念一动,天底下就是有这样完美的男子。 无论何时见到他,永远是这样一副淡然自若、风度翩翩的君子气派。 不久之后,当南宫允再想起傅残阳时,她才终于明白,越是看起来温和无害、彬彬有礼的人,他的冷漠更是冷到了骨子里,只要一探到他的内心,就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允下了轿撵,抬起眼睑微微仰头看着台阶上的傅残阳,轻轻一笑。 傅残阳看着巧笑嫣然的南宫允,唇瓣微动,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心里竟然有些痴了。 眼前的南宫允依然是在英雄大会上那个倾世绝丽、惊才绝艳的美女,可不知为何,他总能想起那天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用尽全力地俯伏在他脚下,摸着他的鞋子央求他的可怜模样,没的让人心疼。 每当想起那一幕,他的心里就不自觉地泛起丝丝缕缕的怜惜之意,这是从未有过的心疼,只对南宫允这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傅残阳不知道自己对南宫允是何种情感,或许,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曾俯伏在一个人的脚前恳求他放过自己,结果那个人还是残忍地一脚将他踢了出去,脸上里没有一丝怜悯,眼睛里更是冷冽异常,没有一丝疼惜。 傅残阳缓过神来,迎上去,拱手说道:“王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南宫允轻轻施了一礼,淡淡笑道:“傅公子不必多礼,还是喊我一声南宫姑娘吧。” “南宫姑娘,请。”傅残阳摆手请南宫允进府,南宫允微微颔首,缓步而入。 傅残阳陪南宫允在花园里闲逛着,看着满地的落英缤纷,南宫允心生感慨。 时间过得好快呀,离开盛京的时候还是夏日,转身一回来,竟然已经入秋了。 南宫允看着满院含苞待放的菊花,姹紫嫣红,十分惹人喜爱,不禁问道:“公子很喜欢菊花吗?” 傅残阳淡淡一笑:“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南宫允扭头望向他,眼眸中凝着晶亮的笑意,她唇畔一扬,“原来公子向往的也是这样的生活,倒是和允儿不谋而合了。” 傅残阳温润一笑,却又听南宫允轻轻叹了一口气,“木兰虽好,却未免太高洁了些。菊花虽好,也太孤傲了些。世间万物,哪有完美的,身在凡尘,又如何会不沾惹上尘埃?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之所以向往那样美好纯净的日子,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得不到罢了。” 傅残阳凝望着南宫允,眸中闪烁着轻微笑意,“愿望之所以美好,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我们坚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做到。朝饮露,夕餐菊的日子,并不只是一种痴念。只要小姐肯,残阳愿意为君实现。” 南宫允一怔,随即轻轻一笑:“多谢公子美意,允儿愧不敢当。” 傅残阳迷离着眼睛看着她,“若说这世间只有一个女子配得上这样的痴念,在残阳心中,唯南宫允一人而已。”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残阳公子,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傅残阳淡淡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金兰之义 南宫允抬起乌黑的墨眸看着傅残阳,眼眸中有些错愕、有些惊奇、有些……难以置信。 他竟然说,他不在乎。 男人对女人的名节,不一向是最在意的吗? 傅残阳的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从来不曾散去,他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喜欢……南宫允望向傅残阳的眼睛蓦然瞪大,他刚刚说……喜欢? 南宫允听过无数个“喜欢”,霸道的有,深情的有,痴情的有,轻挑的亦有,可从来不曾听过这样一句喜欢,带着淡淡的味道,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直接渗透到她心里去。 他们见了不过寥寥数面,并不陌生,却也谈不上深交,如何竟会喜欢上她? “可是我……”南宫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喜欢他吗? 不,她也是喜欢他的。 可是,她对他的喜欢就像是看到优美的风景、精致的食物、雅致的书籍一样,那种喜欢源自欣赏,源自倾慕,源自惺惺相惜,和爱情不同。 “允儿……”他突然这样唤她,用如此亲昵的称呼,透着暧昧的味道,每个字都像是淬炼上一些汁液,粘粘的,却并不让人生厌。 “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不只是因为你漂亮,而是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味,对,不是气质,是气味。不同于大家闺秀,不同于官宦之女,甚至不同于世间女子,仿佛你来自另一个时空。” 傅残阳的话让南宫允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惶然抬起头,竟然,被他看出来了吗? “怎么,被我的话吓到了吗,说实话,当这个想法在我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呢。”傅残阳淡淡一笑。 南宫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来,我见过无数的女子,可从没有一个女子像你这般聪明、锐利、美丽且率真,长的比你更美的也有,比你聪明的也有,可是既美丽又聪明的,若论天下第一,舍你其谁?”傅残阳的声音低沉,但是一字一句,窜入南宫允的心中,那么鲜明。 “傅公子……”南宫允堪堪开口。 “不要叫我傅公子,如果不介意,叫我一声傅大哥吧。”傅残阳的笑容如春风般旭暖。 “傅公子。”南宫允坚持道,抬起头来看着傅残阳,用清楚的声音说道:“我嫁人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辈子既然已经认定了杜云烈,那别的男人,哪怕再好,也不是她的盘中餐了。 既然不可能,与其吊人胃口,若即若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给对方留一点希望。 虽然残忍,但也好过暧昧不清,徒惹口舌,徒增烦恼。 她以为她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可傅残阳的笑容依旧没变,“我说过了,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南宫允的声音透着决绝和生冷,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她眼睁睁地看着傅残阳的笑容渐渐染上了苦涩的意味,竟然心口一闷,不忍心再看下去。 傅残阳轻轻道:“允儿,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必为此而烦恼。若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再说便是了。” 南宫允听他如此说,垂下头,咽下口中的一声叹息,又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道:“傅大哥,不知可否愿意做允儿的兄长?” 傅残阳眸中一闪,听南宫允笑着说:“小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有个疼爱我的哥哥,可惜,娘亲先生了我,允儿为此深感遗憾,不知傅大哥可愿与允儿结拜为兄妹?” 傅残阳淬着笑意的眼睛透着几分无奈,“你不是已经有哥哥了吗?” 南宫允想起南宫烨,脸上的笑意不由沉了几分,那样凶悍的哥哥,她宁愿不要。 “不一样的,我大哥惯会欺负我,我可不得找一个能疼我的吗?”南宫允笑道。 傅残阳也笑了,笑容又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道:“好,那便做兄妹吧。” 清风吹起落英,一树繁花下,傅残阳和南宫允相视而笑,刚才尴尬的小插曲在两个人的笑容中荡然消失掉,无影无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傅残阳和南宫允循声望过去,只见小莫匆匆赶来,面露焦急之色。 傅残阳不由蹙眉,问道:“怎么了?” 小莫看了南宫允一眼,躬身回禀道:“公子,麒王殿下来庄里要人了,说是皇上有请南宫姑娘入宫封赏。” 南宫允眉睫一颤,脸上现出几分尴尬,对傅残阳说:“傅大哥,既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傅残阳面上并无半分着恼,反而噙着笑意。 一出天下第一庄的大门,便瞧见绣有麒麟纹路的马车停在门口,无比殷贵华丽。 南宫允看着伫立在街道旁边的马车,心里不禁有几分着恼,因为杜云烈并没有下车。 登主人门却不下轿撵,居然连面也不露,这在她看来,是件极其失礼的事情,更何况,现在她既然已经认了傅残阳做兄长,便也是杜云烈的兄长,他如此倨傲无礼,不是让她难堪吗? 南宫允扬声对傅残阳说:“多谢大哥盛情款待,改日邀大哥来相府做客,小妹定当好好招待。” 傅残阳温润一笑,“好,改日定当亲往相府拜访。你去吧,别让王爷等久了。” “是。”南宫允轻施一礼,对傅残阳微微颔首,然后迈下了台阶。 马车里的杜云烈,早就坐不住了,脸上隐含着怒气,这丫头,什么时候跟人家混得这么熟了,一口一个傅大哥,怎么从来不曾听她这么温柔地叫过他? 那傅残阳亦是过分,明明知道他们即将成亲,还过来招惹他的准新娘,到底是何居心? 南宫允踏上车撵,自马车里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透着王爷的高贵,南宫允心下闷哼,真想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可毕竟当着外人的面,还是不愿折他的面子,便伸出手去扶上他的手,由他牵着进了马车。 傅残阳看着马车辘辘远去,想起刚刚那一幕,嘴角浮出一丝清凉的笑意,无比淡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度进宫 南宫允刚在马车里站直身子,便将手从杜云烈的手中抽了出来,自顾在他对面坐下。 杜云烈打量着南宫允有些微愠的脸色,心里不由一格,脸色也忽地沉了下来。 心情不好,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杜云烈声音有些冷:“怎么,你不打一声招呼地就来见别的男人,你还有理了是吗?” 南宫允心里正憋着火呢,闻言细眉不由皱在一起,眸子里散发着清冷的寒意,“王爷这话是何意?可是把我当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即将与你成亲的日子,还要去勾引别的男人?” 杜云烈眉毛下意识地皱了一下,支吾道:“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南宫允气怒,指骨下意识地捏在一起。 她难得专情一回,竟然还要被这样怀疑,她就知道女人不可以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见她刚才的一番矜持都是白费了,与其在这里平白无故地被冤枉,索性就顺了他的意思! 南宫允“噌”地在车里站了起来,拂袖就往外面走,杜云烈在身后急切地喊她:“你干嘛去?” 南宫允气哼哼地说:“我去勾搭男人去!” 眼看着南宫允一只脚都迈了出去,杜云烈微起身拽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南宫允被迫转了个圈,裙摆飞扬,杜云烈再轻轻一拉,南宫允稳稳地落在他的大腿上。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南宫允的脸庞几乎要贴在杜云烈的脸上,两个人面对着面,鼻尖几乎相撞在一起。 南宫允心里的气还没有消,挣扎着就要起身,手臂却被杜云烈紧紧地箍住,她羞恼地看着他,杜云烈的眸子里却不似刚才的冷漠与强硬,而是被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取代了。 杜云烈伸出手去掐掐她气得鼓鼓的脸颊,语气中有些嗔怪:“至少有旬日没有见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一见面就要跟我吵。” 一句话说的南宫允立刻红了眼圈,心里不由泛起委屈。 他还知道两个人旬日没有见面了,她嘴上说着不想他,心里怎么可能不想呢? 甫一见面,她有多欢喜,可是他偏偏又这么凶,还冤枉她。 她可是为了他守身如玉,乖乖的,没有去调戏男人的,便是连傅残阳这样的人间极品都忍痛放过了,这可是以前从来不会发生的事情,她为他牺牲多大啊,他竟然都不领情。 真是越想越生气! 南宫允嘟囔道:“明明是你要跟我吵,还说是我跟你吵……” 杜云烈凑过脑袋去看她低垂的小脸,见她苦着小脸皱巴巴的,怎么看都是委屈十足的味道,心里不由泛起丝丝心疼,语气也软了下来,试探性地问:“委屈了?” 南宫允哼哼鼻子,不理他。 “行了,别委屈了。我原谅你了。”杜云烈豪气万丈地说。 南宫允猛地抬头,见他一副好像自己很大方的样子,气得一记粉拳打过去,骂道:“我做错了是什么是需要你原谅的,你爱信不信,我问心无愧!” 南宫允懒得再跟他白费唇舌,强行从他怀中把身子撤出来,坐到角落里一个人生闷气。 杜云烈凝眉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马车里一片静寂。 杜云烈垂下头去默默捻着手指,心思千回百转,傅残阳为什么要主动与允儿结交? 允儿,对他会有什么帮助呢? —— 马车辘辘驶进了皇宫,因为是麒王府的马车,所以没有任何阻拦,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宫。 这是南宫允第二次进皇宫,说不紧张是假的,谁面对着这样的红砖黄瓦、高墙巨楼都会有种很渺小的感觉,不自觉地就会心生战兢,这就是皇家的威严。 不同于第一次直接被公主带到锦绣宫见皇后,这一次因为是皇上召见,所以杜云烈一路带着南宫允往养心殿走去。 所经之处,禁卫军十步一人全副武装,金盔银甲,笔挺地站立在两旁,表情严峻,目不斜视,没过十人都会有人朗声高呼:“参见王爷。” 南宫允跟在杜云烈身后,忍不住偷眼去瞧前面这个身材颀长,伟岸高大的男人,杜云烈一路上只是轻轻应着,一眼都不曾看向他们。 南宫允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暗暗感叹帝王家的高贵威严,也真正见识了杜云烈的位高权重,都说麒王殿下权倾天下,名望极高,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皇上把这么大的权利交给他,对烈哥哥就一定好事吗? 功高盖主,这是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哪怕他们是兄弟,帝王之家,哪怕真的存在手足之情,也经不起利益的引诱和撺掇。 杜云烈在前边大步流星地走着,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见南宫允愣在他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云烈眉眼一跳,心道,她是在紧张吗?这还真是百年难见了。 杜云烈静悄悄地走到南宫允身边,轻轻问道:“允儿,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南宫允抬起头看着他,回过神来脸色恢复如常,摇摇头,“没什么。” 杜云烈朝她伸出手,南宫允有些怔愣,疑惑地握住,不解地看着他。 杜云烈对她轻轻一笑,道:“放心,凡事有我在,无需害怕。” 南宫允点了点头,笑道:“我不怕。” 杜云烈牵着她的手往养心殿迈着步子,侧面小跑过来一个女官,上前盈盈失礼,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麒王殿下,太后娘娘有请南宫姑娘到慈宁宫一叙。” 太后娘娘?那不就是未来的婆婆吗? 南宫允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看向杜云烈,满脸的拒绝,意思很明显,我不去。 她还没准备好呢…… 杜云烈看出南宫允眼中的惶然和排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问那女官道:“慈宁宫只有太后在吗?” 女官道:“皇后娘娘也在。” 杜云烈和南宫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凌厉。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后婆婆 南宫允已然知道在秦淮刺杀她和杜云烈的那队黑衣人是皇后派去的。 皇后想要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在锦绣宫要赐她毒酒时被杜云烈施计拦下,这才暂且放过了她;然而杜云烈先前明明说了不爱她,却又暗暗带她去了秦淮。 皇后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先前是杜云烈故意骗她,因此才派人在宫外设下埋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却没想到被他们化险为夷,不仅如此,还因此成全了她和杜云烈。 若不是在生死攸关的当头,她一时被惊险刺激到,理智全无,又怎么可能那么痛快地从了杜云烈,让他趁虚而入。 南宫允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皇后本来就对她存有杀心,现在她和杜云烈的婚事一定, 对皇后来说就是奇耻大辱,更会把自己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了。 杜云烈心里也是生起阵阵不安和怒意,上次就因为皇后的挑唆,差点害他和允儿分崩离析、恩断义绝,每想到她还是不肯放过允儿,这一次,他可不会由她胡作非为了。 再者说,秦淮一事,他还没找皇后算账呢,是要找个机会和南宫蝶好好谈一谈了。 南宫允笑着对女官说:“不好意思啊姑姑,皇上召见,我得先去觐见皇上啊。” 女官始终微垂着头,嘴角噙着淡漠的笑意,“南宫姑娘无需担心,皇上还在养心殿议事,太后娘娘已经跟皇上打过招呼了,您安心随奴婢去就是了。” 南宫允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杜云烈牵起南宫允的手,道:“没事,我跟你一起去。” 南宫允抬眸看着他,目光中有些感动和温意。 即便自己一个人可以应付前面的荆棘坎坷,但是若有一个人可以陪着自己共同面对,那当然会让自己的心更加安定,便是再前路再危险,也觉得没那么恐怖了。 杜云烈拉着南宫允刚迈了两步,总管太监迈着小碎步从台阶上下来,走到杜云烈身边禀请道:“王爷,皇上在养心殿等候您多时了,让您即可见驾。” 杜云烈剑眉微皱,隐隐觉得皇兄那里似乎有什么要紧事等着他,可是允儿…… 南宫允看在眼里,轻轻道:“你先去吧,正事要紧,我自己可以的。” “可是……” 杜云烈还待再说,总管太监在一旁记得额头上都冒了汗,“王爷,切莫让皇上等久了。” 南宫允松开杜云烈的手,轻笑道:“放心吧,没事的。太后娘娘还能吃了我不成?” 南宫允对女官客气道:“烦请姑姑带路吧。” 女官道一声是,微微退后两步,引着南宫允往慈宁宫走去。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离去的背影,心中涌上万般不安,却也不好让皇兄久等,只得稳了心绪,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问总管太监:“出了什么事了?” 总管太监紧跟着杜云烈的脚步,一脑门的汗,道:“您进去就知道了……” —— 慈宁宫 南宫允来到太后的寝宫,被院子里一簇簇的海棠吸引住了目光。 海棠花素来都是花中名品,雅俗共赏,有“国艳”之誉,寻常人家养不起,也养不活。 南宫允在自己院子里倒是养植了几株,自己离开盛京的时候正值花开之时,还记得院子里繁花锦簇、似胭脂点点,浓淡有致,极为赏心悦目。 只是现在正值秋季,到了海棠的果期,看着上面一颗颗晶莹的小果,别有一番风味。 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喜欢海棠。 海棠花的花语是温和、快乐、美丽,喜欢它的太后娘娘,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南宫允这样想着,怀着丝丝侥幸,暗舒口气虽女官迈入正殿。 南宫允微垂着眼睑迈入正殿,刚才在抬头的瞬间,已经瞄清了殿内的形势。 太后端坐在首位,而下首的位子,除了虎视眈眈的皇后,还有安宁公主——杜云汐。 话说南宫允也好久没有见到杜云汐了,今日一见,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给紧张烦乱的情绪铺上一层心安的意味。 杜云汐也是含着笑意看着南宫允,她可是知道她要来,一大清早就跑到慈宁宫这边了。 皇后南宫蝶看了南宫允一眼,嘴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眸里却是冷极,垂下眼睑看着手中华丽的丹蔻,真是恨不得用它在南宫允的脸上狠狠划上几道口子! 她费了多少心思,原以为南宫允这次离开盛京便再也回不来了,可是她不仅回来了,还得偿所愿,成了杜云烈的王妃。 她听说皇上再度赐婚给杜云烈和南宫允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只是她派去暗杀南宫允的心腹无一人生还,这让皇后颇感不安,生怕杜云烈已经知道了刺客是她安排的。 别人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但是她在杜云烈面前一向是温婉大方,娇媚可人的,绝不能因为南宫允这个小贱人而破坏掉她的完美形象。 随着南宫允的进入,偌大的宫殿,满室寂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一般。 太后一身华服,面容极为温和,慈眉善目,她开口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慈祥:“你就是允儿吧,快,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南宫允深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跪地行了大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安康,福泽万年。见过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行完了礼,南宫允便跪起身子,端端正正地挺直腰板,目光平视着前方,等着太后问话。 南宫允的礼数极为周全,便是再怎么挑理也挑不出来,太后赞赏地点点头。 皇后突然掩袖轻笑了一声,“瞧瞧我这妹子,还没正式过门呢就自称臣妾了,真是不知羞,我这妹妹一向任性,让太后见笑了。” 南宫允心里一格,逐渐沉下去,涌上一丝冷笑,这才刚见面这么快就憋不住要给自己下绊子了,自己这位长姐还真是心急啊。 太后看向南宫允的目光也是一沉,任性吗,这于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挑拨离间 皇后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刚才和谐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大厅里又恢复了静默。 南宫允依旧不嗔不怒地跪着,目光恭顺,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皇上的旨意既然已经下达,那她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麒王妃,中间不过是差道婚礼的程序而已,但是这程序,她和杜云烈在秦淮的时候已经走完了,所以她才会自称“臣妾”。 不过她和杜云烈在外举办的婚礼不过是青岩老人和师公两位老人家一时兴起搞的,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皇家不承认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皇后娘娘揪着这个说礼,她还真没什么好辩驳的。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能混到太后位子上的人,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她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既然玩花花肠子玩不过人家,那就干脆不玩,老老实实的,人家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如果皇后硬要刁难,那就见招拆招,拆不了的丢了人,也是丢她们南宫家的脸。 唉,真不知道这位长姐的如意算盘是怎么打的,南宫家若是失了颜面,她的脸上就会很好看吗? 太后见南宫允安安静静地跪着,面色平和,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自有一番气度。 平心而论,这丫头的容貌性情于烈儿也是匹配,只可惜,是个庶女。 杜云汐见南宫允跪在地上好半天,母后也不发话,还以为是刚才皇后娘娘的一番言论让母后多心了,忙在一旁帮南宫允解释道:“母后,既然皇兄赐婚的旨意已下,那南宫允现在已经是七哥的王妃了,她称‘臣妾’也没什么过错。再说了,媳妇见公婆,哪有不紧张的,您就别挑理了,人家在那跪半天了,您快点免礼呀。” 太后扭头看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满脸的宠溺,嗔道:“你这孩子,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向着婆家人说话了,小没良心的……” “母后……”杜云汐很是羞恼,她不喜欢母后当着皇后的面打趣她,很没面子的。 皇后在一旁顺着太后的话道:“公主居然害羞了呢,能娶到公主这样的好媳妇,真是我们家烨儿的福气,也是我们南宫家的福气。” 杜云汐淡笑了一下不哼声,对于皇后的谄媚丝毫不领情。 听了皇后的话,太后目光一闪,脸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沉吟着又低头打量了南宫允一番,才道:“允儿,你起来吧。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不必多礼。” 南宫允正是跪得腿酸呢,甫一起身膝盖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般,又麻又痛地,只是面上依然沉着,两只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微微颔首,应了声“是”。 皇后勾起凤眼,盯着不远处的南宫允,越看越不顺眼。 只要一想到她即将以正妻的身份嫁给杜云烈,心里就像是被投入炉火中淬炼一般疼痛难忍,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她的肝肠,嫉妒之火要将她整个儿吞没一样。 她堂堂相府嫡女,当年想委身以侧妃的身份嫁给麒王爷,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南宫允何德何等,论地位不如她,论容貌更是不如她,凭什么她就能以正妻的身份嫁给杜云烈!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南宫蝶笑意盈盈地陪太后闲话家常着,不知不觉中就又绕回到皇帝赐婚一事上。 皇后笑道:“说起来也是好事多磨,皇上第一次赐婚的时候允儿还不愿意,怎么着都不肯以侧妃的身份嫁给老七,咱们麒王殿下也是个实诚人,无奈之下只好自损颜面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气得皇上罚他在养心殿门口盯着毒日头跪了大半个下午,差点没晕过去……”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她隐约知道这回事,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 杜云汐对当日之事了如指掌,因为事发之时她正在养心殿陪皇兄说话,七哥一来便求皇兄收回赐婚的旨意,君无戏言,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气得皇兄责罚了七哥。 可是,也没皇后娘娘说的那么夸张啊,杜云汐心道,她七哥的身子一向强壮,哪至于跪几个时辰就要晕倒了,再说了,皇兄最是疼七哥的,也没狠罚,不到三个时辰就让起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事关皇家威仪,他们一直瞒着没让母后知道,否则母后一定会不依不饶的,结果他们苦心孤诣瞒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被皇后在今天一股脑地给揭发了出来。 杜云汐看着太后愈发深沉的面容,惊得心里一骇,暗骂皇后小题大做,这不是给允儿下绊子呢吗,这到底是不是亲姐啊! 太后冷冷地问:“皇后说的,可是真的?” 皇后见太后冷肃了面容,正中她下怀,心下正是欢喜,却装作一副惶恐紧张的样子,好像自己一时高兴说漏了嘴一样,起身赔笑道:“太后息怒,感情一事哪有不是一波三折的,我这妹妹也是孤傲的性子,不愿委身做小,向来不容人,都被我们给惯坏了。不过现在也好,既然皇上赐婚给她的身份是正妻,两下皆大欢喜了。” 南宫允听着皇后的话,心里简直想笑,真是颠倒黑白呀,居然说她被南宫家给惯坏了,真是可笑,南宫家上上下下有几人真心待她好过,更别提什么宠爱,便是连一点点温意,对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来说,都是无比奢侈的东西。 太后听完这话,脸色已经是铁青,猛地一拍扶手,大吼一声:“简直放肆!” 整个宫殿的人鲜少看到太后发怒,吓得神色一凛,都惶然跪地,南宫允自然也跪下了。 皇后在一旁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惶恐地欠身说道:“太后息怒,不知是否是臣妾说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我气的不是你,而是她。” 太后一指南宫允,南宫允抬起头来,见刚才慈眉善目的太后换上一副冷肃的面容,对着她斥骂道:“你年纪不大,心气倒是挺高,怎么,做我烈儿的侧妃委屈你了吗?” 南宫允的心,瞬间冷却下来,看来今日之事,恐难善了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勃然大怒 杜云烈迈入养心殿时,皇帝正在发火,奏折甩了一地,整个内殿只传来皇帝的喝骂声,太监宫女地跪了一地,吓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书案前还跪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虽是跪在那里,可若不仔细察看,人人都会觉得那只是一团灰色的影子而已,没有丝毫存在感。 而这个人,叫风一阵,是皇帝的心腹,也是暗卫真正的首领,年不过十三岁。 杜云烈缓步而入,跪地施礼道:“臣弟参见皇兄。” 皇帝见到杜云烈,满带怒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沉着声音吩咐道:“都下去吧。”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如蒙大赦,除了杜云烈和风一阵跪在原地,其他人都躬身退下。 “你们也起来吧。”皇帝揉了揉眉心,神色中满是疲惫。 杜云烈在站起来的同时将地上散落的奏折也捡了起来,正要往皇帝的书案上放,皇帝却开了口,“打开看看吧。” 杜云烈抬头看了皇兄一眼,见他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心里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打开奏折,里面的内容让他触目惊心,竟然都是言官们发来控告南宫丞相的言论。 “皇兄……”杜云烈看向皇上。 皇帝的脸上依旧阴寒,面上显露着愤怒,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个南宫承霖,真是枉费了朕的一番苦心。” 杜云烈心里也是叹一口气,却不自觉地想到了南宫允。 前朝后宫之事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皇家的婚姻,利益永远排在感情之前。 原本南宫家已经出了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南宫承霖又贵为丞相,百官之首,可谓位极人臣,叱咤风云了。 只是南宫承霖毕竟是皇上的人,皇帝之所以宠信他是想借他来牵制三大国公府的势力,南宫承霖行事一向稳重,也深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之术,才朝堂上很吃得开。 本来南宫家比三大国公府的影响力要略输一筹,有皇帝撑腰,正好可以平衡朝中势力,可是现在,公主下嫁南宫烨,他又娶了南宫允,这样一来,南宫承霖的身份和地位在黎国简直是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了,甚至足以压制三位国公大人。 那三个老狐狸无一不是朝廷重臣且是两朝元老,怎么可能会容忍一向碌碌无为的南宫承霖骑在他们的头上,便开始处处针对丞相大人。 南宫承霖亦是老谋深算,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为人处事更是存了万分小心,可再谨慎的人也架不住身边人源源不断的试诱和蛊惑,百官的追捧和谄媚也渐渐让我们的丞相大人开始膨胀起来,甚至在一场宴会上说出“吾乃国丈,当今皇家,只尊吾一人,亦可与太后平之”。 南宫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放厥词,竟然说他可以和太后娘娘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狂妄的话,言官们本就对他虎视眈眈,如今亲耳听到,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自然要逮着机会大肆攻击一番。 言多必失,这不过是酒后的醉话,皇帝尚可容忍,可是南宫承霖办的糊涂事又岂止这一件,礼部尚书举报丞相大人私收贿赂,居然卖官给送礼之人,这在本朝可是杀头的大罪。 让人生生逮着这么一个把柄,哪怕是皇上有意保他,恐怕也堵不住百官的悠悠之口。 杜云烈蹙了眉头,问皇帝,“皇兄打算怎么处置南宫承霖?” 皇帝眸色深邃地看了杜云烈一眼,冷声道:“若是以前倒也罢了,不论是罢官还是抄家,朕都不会有所顾忌,可偏偏皇家与南宫家还有两桩婚事牵扯着。舍了一个皇后无所谓,但要朕舍掉自己弟弟妹妹的幸福,于心何忍?” 杜云烈心中一凛,看来皇兄已经动了处置南宫承霖的心思了,可是偏偏他和云汐给皇兄出了个大难题,如果南宫家是罪臣之家,皇家便不可能与之联姻,那云汐和南宫烨,他和南宫允,势必不可能在一起了。 杜云烈拱手道:“皇兄请三思。联姻之事尚且不论,若是撤走了南宫家的势力,三大国公府那边恐怕就要蠢蠢欲动了。” 皇帝的唇角掠过一丝冷意,“你以为,朕就算不动南宫家,三大国公府就能老老实实地听话吗?” 杜云烈目光一闪,“皇兄的意思是……” 皇帝挑眉看着风一阵,吩咐道:“你说吧。” 风一阵躬身应是,然后转身面向杜云烈说:“据线报,李牧将军在前线勾结孟国公府,似是要举兵谋反,而这件事,南宫丞相也参与其中,这是从相府搜到的信。” 风一阵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递给杜云烈,杜云烈已经是吃惊不已,打开信看完后,更是心神俱惊了,看来大风,真的要刮起来了。 允儿,那我们怎么办呢? 杜云烈正想着南宫允呢,皇帝突然想起今日是让南宫允进宫领赏的日子,见杜云烈只身前来,有些纳闷,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过来了,南宫允呢?” 杜云烈道:“被母后请去慈宁宫了。”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杜云烈突然瞪大眼睛看着皇帝,问道:“皇兄,南宫家的事您有没有透露给母后知道?” 皇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朕倒是没提过,不过——” 皇帝这话锋一转,立刻让杜云烈紧张了起来,听皇上说道:“母后前几天还问过我南宫家的事,前朝后宫之事,如何能逃过母后的眼睛,恐怕,她已经是知道了。” 杜云烈一听便知道大事不妙,母后是极其聪慧之人,又一向最重皇家利益,若是知道南宫家有谋逆之心,那么允儿—— 糟了! 杜云烈心中大急,也顾不得礼数,草草地施了一礼:“皇兄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弟先去看望母后了。” 皇帝看着杜云烈急迫的样子,也是猜到了几分,摆手道:“你去吧。” “多谢皇兄。”杜云烈大步流星地迈了几步,正要迈出门槛,“烈儿……” 皇帝叫住他,杜云烈停下脚步,面色焦急地看着皇帝,心里狂喊,十万火急啊,他再不快点赶过去,恐怕允儿就有危险了。 皇帝深邃的眸子像是淬了一层火光,他悠悠问道:“烈儿,若是让你在江山和允儿之间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后发威 慈宁宫 太后面色冷峻,风姿犹存的眉眼之间充满冷厉之气,单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允笔直地跪在殿内冰冷的大理石上,心里没有多少惧怕,却是涌上无尽的腻烦。 婆媳之间,注定不能和平相处是吗? 她不是个温和的性子,却也晓得人情,明白事理。 太后是杜云烈的母亲,即便是养母,也是杜云烈极为敬重之人。 她是他的妻子,自然感念太后对自家男人的恩情厚意,心底对她也是充满尊敬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太后可以随意欺压她,轻侮她! 皇后说的没错,她的确任性,做不到对人人都友善,更加做不到以德报怨。 她的为人之道非常的简单粗暴,你待我好我便也对你好,你若是待我不好,哪怕打我一下,骂我一句,瞪我一眼,我也会牢牢地记在心上,总会寻得机会加倍奉还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慈眉善目的太后突然间便会陡然作色,难道真的是因为皇后的挑拨之言让太后震怒?不至于吧…… 太后一展袍袖,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稳着身姿迈下台阶,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皇家的威仪,霸气十足。 杜云汐瞠目结舌地看着母后的身影,端详着她愠怒的脸色,觉得震惊极了。 在自己的印象中,母后一直是端庄贤淑,温和亲切的,如何竟会对南宫允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呆然地立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的脚步在南宫允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声音清冷地问道:“你一个小小的庶女,封你做侧王妃已经是抬举你了,居然还敢抗旨不尊。说,你是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引烈儿,让他答应纳你为正妻的?” 杜云汐闻言大惊,忍不住叫道:“母后……” 南宫允细眉一皱,太后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咄咄逼人的口气都让她很不舒服,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什么叫狐媚手段啊,这词儿您堂堂一太后说出来合适吗?再者说了,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勾引您的的宝贝儿子了?明明是他非要死乞白赖娶我的好吗? 南宫允强压下心中的怒意,硬梆梆地说:“民女不敢。太后娘娘,就像您说的,民女和王爷的婚事两次都是由陛下颁旨赐婚,名正言顺,何来狐媚手段,又何来勾引之说?您这话,不仅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王爷和皇上。” 太后勃然大怒,扬手一掌狠狠地扇在南宫允的脸上,喝骂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这样的口吻跟哀家说话!” 皇后看着南宫允浮起掌痕的半边脸,心中解气极了,暗叫太后威武。 这一巴掌,她心心念念很久了想要扇在南宫允脸上,如今也算是承了太后的盛光了。 杜云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出手掌掴南宫允,这也太过分了,急急地想要上前拦阻,衣袖却被人拽住,杜云汐诧异地回过头去,见是母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宛如拉住了她,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杜云汐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母后这是想做什么? 南宫允轻轻抚上脸颊,左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尼玛,她竟然被人打了脸!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南宫允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快要插入掌心,然而她感受不到一丝痛意,现在她满心满身都是屈辱感。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跪在人家面前由人家肆意谩骂扇打,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此委屈? 妈妈曾经告诉过她一句话,女人这一辈子,什么都能受,就是不能受委屈! 哪怕是一点点,也不行! 南宫允抬起头来,与太后对视上,只这一眼,便让太后心中一颤。 她很美丽,眉眼精致得仿佛一张墨图,眉睫浓长,乌黑的眼眸转动时流转着光芒,动人心魄。 当真是个美人胚子! 即便太后久居深宫,见惯了环肥燕瘦的美人儿,也不得不感慨,眼前的南宫允是个足以倾世的大美人。 难怪烈儿会心动了。 不过,她看起来竟那般清冷,眸中更是淬着寒冷的光芒,她的瞳孔内仿佛含着万年寒冰,散发着无尽的冷意,摄人魂魄。 而她知道,这冷意是针对她的。 “怎么,你不服气吗?”太后冷冷地问。 南宫允缓缓站起身子,在太后惊讶的眼神下,轻轻笑道:“太后想要民女服气,总要拿出让我服气的理由啊。” 太后没想到,南宫允竟然就这样站了起来,登时又惊又怒,而站在她面前,淡笑着打量她的南宫允,竟然浑身凌厉,气势夺人,丝毫不输给她这个老太婆。 她望着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惶然。 “你……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站起来的?” 皇后在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她是领教过南宫允的脾气的,不过她竟然敢在太后面前放肆,等着瞧吧,看她是怎么死的! 南宫允冷眼瞧着太后,清亮的眸底一片冰寒,道:“民女失仪,触怒了太后娘娘,请太后恕罪。只是,太后震怒的原因民女实在是猜不透,究竟是为了民女最初的抗婚,还是觉得民女配不上这王妃之位,亦或是,太后压根就不同意我和王爷的婚事?” 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既然皇帝已经下了赐婚的旨意,哀家便是不同意也晚了不是吗?” 南宫允没吭声,脸上的神情却是表明了一切,您知道就好。 太后气得闷哼了一声,又问:“哀家只想问你一句,嫁给烈儿之后,你预备如何对待那些比你先过门的侧妃们?她们虽然地位不如你,但无论家世身份还是资历,都是你之上,哀家想听听,你这个主母准备如何恩威并施?” 南宫允知道太后是想看看她御下的本事,掂量掂量她有无做王妃的资格。 冠冕堂皇话她自然会说,那些中庸之道她也会做,可是她就是不想在太后面前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南宫允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地说:“这个好办,服我敬我者留之,兴风作乱者逐之,心怀不轨者——杀之。” 南宫允此言一出,满室一片静默。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语出惊人 太后听了南宫允的话,惊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皇家儿媳,怎可这般容不得人! 这孩子的心性未免太高了。 太后幽幽在心里叹息一声,若是她在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可烈儿是当今麒王,身份特殊。莫说现在他才三妻四妾,便是拥有万千嫔妃也是使得,难道南宫允要一一除之不成? 太后盯着南宫允娇美的容颜,冷道:“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你想让烈儿独宠你一人不成?” 南宫允摇摇头,淡笑道:“太后,允儿不是想让王爷独宠我一人,而是独爱我一人,甚至,独有我一人。宠而不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我知道,王爷贵为皇室贵胄,必然会妻妾成群,这也正是我一开始不愿意嫁给他的原因。但成亲之前,我和王爷已经说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太后呆呆地看着南宫允,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杜云汐听着南宫允铿锵有力的一番豪言壮语,心中翻涌起阵阵澎湃之情,允儿实在是太帅太拽了,这简直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啊!只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一切,不过是幻想,不过是痴念罢了。 男人有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哪怕她贵为公主,嫁给南宫烨之后,他要纳妾,她能不允吗? 皇后听了南宫允的话,也是震惊无比,居然还想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南宫允疯了不成,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从进宫的那天起,便知道她的男人是当今帝王,他的枕边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即便她美如天仙,即便皇帝对她万般宠爱,但他的夜晚,从来不会属于她一个人。 只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她有这皇后之位,她就是后宫之主,百妃之首,人人都得俯伏在她脚前,对她顶礼膜拜,俯首称臣。只要她比她们多那么一点点的宠爱,便可以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了。 女人争得,不就是男人那比别人多一点点的宠爱吗?可是,这南宫允,竟然想要霸占一个男人所有的爱,怎么可能呢? 太后看着南宫允如墨玉雕琢而成的双眸,那里面不仅蕴着光华,还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和坚定。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普天之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攀龙附凤也就罢了,居然妄想着让烈儿只留你一人在身边,你以为你是谁?便是前王妃施妃萱在世,也不敢口出妄言,你一个小小庶女,竟然狂妄至此,如何配得上我们烈儿?” 南宫允对太后也没有半分耐心了,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我也懒得登你皇家的大门了,至于杜云烈,太后如此态度,她还能顺利地嫁给他吗? 南宫允看着太后,淡淡道:“配不配得上,不是太后能说了算的。” 太后完完全全被南宫允镇住了,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在她面前都不曾如此放肆狂妄过,便是当今皇上,在她面前也是恭恭敬敬,没有半分悖逆过,她南宫允,她南宫允竟敢如此…… 太后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指着南宫允,命身边的女官道:“如此目无尊长,信口雌黄,宛如,你去给我撕烂她的嘴!” 南宫允眉睫一闪,怎么,她又要打她? 女官面露难色,走上前去劝道:“太后息怒,想来南宫姑娘也是无心之师,您开恩,就别罚掌嘴了吧。” 南宫允心里冷冷一笑,如今便是一介小小的女官在太后面前都比她这准王妃的分量来的重,只是太后这泼天的怒气还真是让人诚惶诚恐。 皇后在身后悠悠道:“是啊,太后,您老人家三思,罚允儿倒也罢了,只是这耳光打下去打得可是麒王爷的脸,您忍心吗?” 太后闻言更是大怒,“怎么,这还没过门呢,就学会狐假虎威了?别说你现在还未行册封礼,便是入了王府,成了王妃,你也是我的儿媳妇,这一巴掌我这当婆婆的也打得!便是烈儿在这,我要教训他的女人,他照样不敢说半个不字!宛如,给我打!” 杜云汐见气氛越来越凝重,一发不可收拾了,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开口求情,“母后,您别跟允儿置气了,允儿一向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的,也不是存心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杜云汐扭过头去一个劲地给南宫允使眼色,示意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跪下认错,好平息太后的怒火才是。 可是她忘了,南宫允又岂是随随便便屈膝跪地,认错求饶的主儿? 见南宫允不为所动,一副傲然无物的样子,太后更是怒意升腾,冷冷地说:“你们不必为她求情了,瞧瞧她那个狂傲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哀家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哀家又何必给她留有颜面。宛如,你就放心大胆地打,不必留情,给我狠狠掌她的嘴!哀家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庶女,也敢在我面前横,这宫中没有礼法了不成?” 南宫允轻瞥了一下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南宫蝶,心想,皇后娘娘怕是恨不得这里的火越烧越旺吧。 女官无可奈何,只得凑到南宫允身边,扬起手来,南宫允目视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她的指缝间已经夹了一根银针,无论是谁敢伤她,她都能用最迅猛的速度伤了那人的手。 眼看着女官的手就要扇在她的脸上,杜云汐心急如焚,想拦已经晚了,南宫允静静地立着,等着那一记耳光的下落,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感受到痛意,更没听见耳光的脆响。 南宫允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看着从天而降的杜云烈,心中泛起微微暖意,他可算是来了。 杜云烈擎着女官的手微微用力,疼得女官眉头一皱,弱弱地叫了一声:“王爷……” “烈儿……”太后见杜云烈面色冷峻,心里不由一震,烈儿在她面前一向恭顺有礼,几时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种神情,心里骤然一冷。 看来南宫允对烈儿来说,确实不一般。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不嫁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杜云烈撩袍而跪,行了大礼。 太后端详着他的目光冷冷的,“你未过门的好媳妇都快要将哀家气死了,何安之有?” 杜云烈拱手道:“儿臣教妻无方,冲撞了母后,请母后降责。” 杜云汐轻轻扯了扯太后的衣袖,目光中充满恳求之意,她实在不想看到一向母慈子孝的母后和七哥闹得这般不愉快。 太后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 “谢母后开恩。”杜云烈俯身叩了个头,才缓缓站起身子,扫了一眼殿内的形势,走到南宫允面前,目光清冷,声音更是冷到极致,“你惹母后生气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句。 南宫允没想到他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了自己的罪,不问缘由便来责问自己,心里泛起阵阵委屈,“烈哥哥,我……” “啪!”杜云烈手起掌落,狠狠地一巴掌打在南宫允的脸上,南宫允猝不及防,被他大力的一巴掌直接打扑在地,疼得满眼冒金星,耳朵更是嗡嗡作响。 南宫允捂着脸颊,感受到脸上浮起的肿痕和嘴角硌出的鲜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打她的杜云烈,他居然打了她,他居然敢打她! 这满宫殿的人,任何人打她她都不可能容得,早就做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没伤在别人的手里,却是伤在她最心爱的男人手里。 杜云烈俯视着她,指着她骂道:“不知礼数、没有规矩的东西,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竟然敢对母后不敬,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杜云汐也被杜云烈突然的出手给惊到了,她没有看错吧,一向对允儿呵护备至,宠爱有加,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七哥竟然会打允儿! “七哥,你干嘛!”杜云汐气得上前推了杜云烈一把,赶紧上前把南宫允从地上扶起来,“允儿,快起来,七哥是气糊涂了,你别……” 南宫允站起身子,冷冷地推开杜云汐的手,眼神如同出了刀鞘的剑锋般冷然地扫向众人,那冰冷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呆呆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南宫允缓步走到杜云烈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沉着嗓音问了一句:“你打我?” 杜云烈眸中一痛,心道:“不打你你就没命了!” 只是一瞬,杜云烈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冷声道:“你如此目无尊长,难道不该打吗?我告诉你南宫允,你不要以为凭着我对你的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若再有一次敢如此放肆,连我都不能护你周全!” 南宫允的唇间突然勾起一抹十分恬淡的笑意,带了些冷漠又决然的味道,喃喃道:“不能护我周全,不能护我周全……” 南宫允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她狠狠地阖上双目,任由两行清泪划过她的脸颊,她就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稍有退让便会万劫不复。 她爱他,所以爱得一再失去理智,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她在他面前丢盔弃甲,抛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忍让他,迁就他,可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了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是吗? 杜云烈,你真是好的很!你这一记耳光打碎了我对你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在我和你母亲之间,你选择了维护你的母亲。这无可厚非,毕竟她是养育你多年的慈母。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句话都不问就给我定了罪,若不是你母亲咄咄逼人,口出恶言,我又如何会对她不敬? 事情有因才有果,你竟然连问都不问,便给我安了罪名,当众给我难堪,可见在你心里,根本就是不在乎我的吧。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的只是你不问缘由地支持而已,男人对女人的安全感,就是无论在她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的时候,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维护她。 哪怕全世界都背弃她,但是他可以一直在后面默默地守护她。 而他现在却说,他无法护她周全。 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她! 南宫允转头看着杜云烈,嘴角溢出一丝凄苦的笑意,她一字一顿道:“杜云烈,既然你无法护我周全,当初就不该要我,更不该娶我!” 杜云烈被南宫允眼中的伤心刺痛了心肠,强压下心中涌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怜惜,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做错了事情自个儿还委屈上了是吗?还不赶紧给母后认错赔罪!” 南宫允收住眼泪,再也不肯让自己留下一滴,她面对着太后,屈膝而跪,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中更是带着万般决绝,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南宫允冒犯太后,罪该万死,请太后恕罪!” 没等太后开口,南宫允抬头看着太后,嘴角竟然溢出一丝笑意,她道:“太后,海棠花除了是花中仙子,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断肠花,意为苦恋,说的是一男一女明明深爱着彼此,却总是不能够在一起。您看不上我,我知道,可是我之所以愿意嫁给杜云烈,并不是因为他饿身份和地位,相反,我宁愿他是一个普通人,那样,或许我爱他还能轻松些,不用像现在这样,那么累……” 杜云烈不动声色地听着,袍袖中的双手却是攥成了拳头,捏得指骨都泛了白,青筋暴起。 允儿的每句话都像是拿针在一根一根地扎在他的心尖,疼得他,疼得他…… 太后看着南宫允的目光突然软了下来,她的刻意刁难原本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让南宫允忍不住出言忤逆她,可她现在突然服了软,竟然让自己泛起心疼之意,这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在了南宫家…… 杜云汐听着南宫允的话,泪水也早已打湿了脸庞,允儿的每一句话她都感同身受。 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傻的,她对南宫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他身后拼命地追,而他则一个劲地躲,终于她成功地抱得男人归,可这其中的艰辛,别人又如何能够体会? 南宫允又道:“我想清楚了,既然高攀不起这桩婚事,不结也罢。还请太后恩准,否了这桩婚事,还允儿的自由身。” 南宫允说完,俯伏在地。杜云烈则是站在旁边,一动也动不了了。 她不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不想娶 杜云烈怔愣当场,他今日来到这里的目的便是要与南宫允解除婚约,可是为什么,她说她不嫁了的时候,他的心那么疼,大脑里好似一片空白。 他多么想把那个可人疼的瘦弱身影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疼上一番,可是他不能…… 南宫家已经保不住了,皇兄已经动了重新洗牌的念头,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是寻得一个时机而已,不只是南宫家,三大国公府也势必要面临兴衰存亡的命运,整个盛京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而他作为麒王,自然是这场风暴的中心,无论前途如何艰难,他都不害怕,也早就做好了置之生死的准备,可他不能让允儿陪他冒这个险。 南宫允缓缓站起身,不带一丝眷恋地转身离去。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太后是否同意这桩婚事,她在乎的只是杜云烈对她的心。 哪怕他说一个“不”字,可能她的心就会松动了,可是他没有。 她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也没有听到他的半个“不”字。 杜云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当初要娶我的是你,现在要抛下我的还是你。 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为什么招惹了,骗我爱上你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推开我,丢下我? 南宫允走出宫殿,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她知道,那是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以前她从不会轻易哭泣,更是不相信眼泪能抚平心灵上的创伤。 哭又何用?哪怕她把双眼都哭瞎了,也换不回男人的爱。 这一点,她在五年前被初恋男友抛弃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她只是恨,恨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记不住教训! 明明知道一旦动了真心,自己就会如飞蛾扑火般狠狠地爱上那个男人,可还是这样爱了,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爱了…… 真是活该啊…… 杜云烈,这是你的选择,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因为我,决计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南宫允孑然一身漫步走下台阶,衣袂飘起,给她的背影添上一层飘飘欲仙的潇洒意味,可看在杜云烈的眼睛里,却是那样的凄凉、萧瑟。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南宫允终于明白,她和杜云烈之间,从来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杜云烈不想娶而已。 那便,再见吧。 —— 慈宁宫里,众人看着兀自离去的南宫允,心底都余下一声叹息。 杜云烈看着那个消散在风中的身影,心里已经疼到失语。 允儿,等我,等我把这一切了结了,我一定许你一个繁花似锦的清静人生。 杜云汐看着南宫允的身影离去地那般的骄傲,那般的倔强,心底一片凄然,为什么到头来,受伤害的永远都是女人? “人们都说女人心是世界上最难解的,我今天才算是知道,男人的心才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又臭又硬,便是连我觉得对待感情最认真的七哥到头来也还是背弃了允儿。七哥,就这样失去允儿,你一定会后悔的。”杜云汐看着杜云烈,神色冷然。 “公主何必要这样说王爷呢,相信王爷也是情非得已,都是允儿不懂规矩,触怒了太后,还请太后不要介怀,臣妾在这里替妹妹给太后赔罪了。” 皇后盈盈施了一礼,透着假惺惺的意味,她这番话成功地让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露出憎恶的神情。 杜云汐最是讨厌皇后伪善的面目,因此从来不肯叫她一声皇嫂,在她心目中,南宫蝶半点也比不上前皇后顾思清的温婉贤淑,哪有半点母仪天下的资格? “皇后这声妹妹叫的还真是姐妹情深啊,那为何刚才母后动怒发作南宫允的时候你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曾说出口,现在在这儿急着找补,不觉得太矫情做作了吗?” 杜云汐毫不留情地讥讽道,骂得皇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当着太后和麒王的面发作她不得,只好忍气吞声了。 太后轻斥道:“汐儿,怎么这样和皇后说话,没大没小!” 杜云汐嘲弄地一笑:“是啊,汐儿也是目无尊长,信口雌黄了,母后是不是也要否了我和南宫烨的婚事?” 太后被杜云汐的话噎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不安,瞧杜云汐这态度,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杜云烈轻喝道:“安宁放肆!” 杜云汐昂首冷冷地瞥他一眼,“怎么,七哥也要教训我吗,也像像刚才对允儿那样狠狠地打我一巴掌?” 杜云汐心中充满悲凉与冷寂,对太后道:“母后,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断了女儿的后路。南宫允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未来的小姑子,您这样一来,让我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她,面对整个南宫家?” 知母者女儿也。母后从来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也从来不曾如此凌厉,能让她像今日这般动此肝火,并不是允儿有多冒犯,而是母后铁了心要撤了这桩婚事,至于其中的原因,她还不甚了解,但想也知道,除了与朝堂之事有关,还能因为什么呢? 杜云汐冷冷地扫过众人,眸子里沁着坚毅的光芒,道:“我不管你们目的为何,总之我告诉你们,不要总把我们当作政治的牺牲品和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惹急了我们,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我说到做到。” 杜云汐甩手走人,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太后心里一酸,深深地叹上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从来不是养在深闺中不问世事的女子,今日之事,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 南宫蝶的眼睛眯了起来,公主的话说的古怪,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似乎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难道,是和她南宫家有关? “皇后还有事吗?”太后看着她突然开了口,“没事就先退下吧,哀家许久未见儿子,想和他说些体己话。” 太后的逐客令下得很明显,皇后眸色一冷,知趣道:“那就不打扰太后和七弟母子叙话了,臣妾告退。” 南宫蝶一走,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杜云烈和太后了。 杜云烈扑通跪地,“儿臣不孝,让母后跟着操心了。” 太后深深叹一口气,“母后没什么,只是苦了你们小两口了……烈儿,你别怨我。”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是情种 太后将杜云烈从地上扶起来,屏退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女官宛如福了福身子,率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下。 “烈儿,你随我来。”太后带着杜云烈进入内殿,关上房门,带着怜惜的目光走到杜云烈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悠悠叹息道:“好孩子,母后让你受委屈了。” 杜云烈接过她的手,扶着太后在软塌上坐下,劝慰道:“母后千万不要这样说,都是做儿子的不省心,还让母后跟着殚精竭虑……” 太后拉着杜云烈在身旁坐下,拍拍他的手,道:“你不怨怼母后就好了……母后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那丫头。” 杜云烈垂下头,带着些许懊恼的神色,黯然叹息道:“可我终究还是伤了她。” “这也不是你的错,先国而后家,身为皇室王孙,凡事自然要以大局危重,这是难免的嘛,你做的很好,以后慢慢补偿那丫头就是了。”太后劝道。 想着南宫允临走时那副决然的态度,杜云烈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母后要我拿什么补偿她?拿钱,还是拿麒王妃这个虚无的名号?” 太后一时语塞,知道烈儿向来重情重义,让他这样去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确实是难为他了。 过了半响,太后才拍拍他的手叹道:“都好。只要是出自你的真心,无论怎么补偿,我相信,她都会原谅你的。” 杜云烈苦笑道:“您是不了解她的性子,喜欢你的时候可以如同火焰,烧得你浑身发烫,欲罢不能;不喜欢你的时候便会化作寒冰,冻得你瑟瑟发抖,心如死灰。只怕这一次,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挽回了。” 太后若有所思,她和南宫允不过初次见面,却也没少在云汐和皇帝的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仿佛每个人提起她来都是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形容她的趣事可以滔滔不绝,她也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有着这样的魔力,能够俘获她三个孩子的心? 今日一见,那孩子的真性情在她面前表露无遗。南宫允一开始在她面前是谦恭有礼的,若不是皇后恶意挑唆,她刻意刁难,南宫允也不会口出妄言,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保护自己。其实她不是不懂规矩,只是她只愿意尊重自己觉得值得尊重的人。 太后想着南宫允那一副小小骄傲的样子,唇角不由失笑。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倒是第一次看见像南宫允这样动静皆宜,美丽率真的女孩子,透着那么一股子劲儿,倒是别有一番味道,总感觉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孩子还真是敢想,其实,那个女孩不是心存这样的希冀与盼望呢? 太后的唇间凝出一丝无奈的微笑:“也不知是怎么了,从高祖皇帝开始,咱们杜家的列祖列孙个个都是情种。先帝和宸妃,你皇兄和你皇嫂,还有你……真是冤孽啊,当年你皇兄执意不肯再封后,可终究是拗不过哀家,才给了南宫家一步登天的机会,如今,形势所迫,我们又不得不暂时弃掉这枚棋子,你以为你皇兄那里,对哀家就没有半分怨念吗?” “母后,您多虑了,皇兄没有……”杜云烈急急地为皇兄分辨。 太后捂住他的嘴,对他轻轻摇头,“你们兄弟俩孝顺我,我都知道,你们父皇和母妃临钟之前把你们托付给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自然要竭尽全力地护你们周全,保我们黎国江山的太平。” “母后,我都知道,皇兄也知道的。”杜云烈的语气中有着几分哽咽了。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的眼角溢出两行泪水,看得杜云烈一阵酸涩。 太后垂下眼睑,用手帕擦擦泪,“你们兄弟俩这里还好说,哀家担心的是云汐,她那性子,若是强行拆散她和南宫烨,哀家真的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杜云烈紧紧握着太后的手,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看好云汐,不会让她出事的。” —— 醉生阁 从宫里一出来,南宫允不想回相府,驾着马车便来到了醉生阁。 醉生阁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莫居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现在普天之下,人人都晓得“莫居”的名号,作为醉生阁和莫居的老板,赵翊和白玉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天下第一首富。 玉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在江湖上鲜为人知。倒是成全了赵五爷,一跃成了京都最有名望的公子哥,所经之处,人人追捧,前去求情的名媛小姐更是把宁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弄得赵翊几经狼狈。 南宫允一踏进醉生阁的大门,便引得众人侧目,她今天没有易容,因为之前应邀去天下第一庄见傅残阳,所以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甫一进来,人人都认出她是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美人,惊叹之余却无人敢上前靠近。 因为美人的心情着实不好,脸色冰冷的骇人,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寒气。 南宫允没有理会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看的众人,而是径直踏上楼梯,直接踹开了天字房的大门,赵翊正在里面算账呢,被她冷不丁地闯入吓了一跳,“妈呀,吓死我了……” 南宫允扬声吩咐跟上来的小二道:“把我存在这里的几坛杜康酒都给我端上来。” “哎,好嘞。”小二打了一个揖,领命而去。 南宫允也不理赵翊,自顾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赵翊见她心情不佳,合上账本,调侃她道:“怎么了,看起来这么丧?谁欠你钱了?” 南宫允将茶杯重重地叩在桌子上,抬头瞅了赵翊一眼,冷声道:“本姑娘现在心情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你最好别来惹我,也别跟我说话!” 赵翊一眯眼,“嘿,我招你惹你了,冲我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啊你!” 第一百三十章 醉生梦死 小二端上来两大坛杜康酒,南宫允站起身,上前一把把红酒盖揭开,酒香立刻溢满了整个房间。 南宫允命小二拿两个大碗来,对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的赵翊说:“怎么着?本姑娘今天打算一醉方休,你陪是不陪?” 赵翊眉睫一颤,目光一闪,轻笑着上前:“玉公子要醉生梦死,小五岂能袖手旁观,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够义气!”南宫允端起酒坛倒了两杯酒,端给赵翊一杯,自己也兀自端起:“来,喝!” 几杯酒下肚,赵翊也来了激情,对南宫允说:“在这干喝酒太没意思了,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见赵翊的眼睛闪闪发光,不用猜也知道赵翊带她去的地方肯定是个妙处,当下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拍桌子道:“好啊!” 赵翊和南宫允从马房里一人挑了一匹马,两人一黑一白策马奔腾直奔城郊而去。 晚秋时节,西风日暮。 城郊的一条古道上,南宫允和赵翊抖动缰绳,策马狂奔,纵马驰骋的英姿实在潇洒俊逸,赵翊看着弱不禁风,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但好歹也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学生,礼、乐、射、御、书、术,无一不精。 他打马走在前头,不时挑衅地回头望一下南宫允,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本事你来追我呀!” 南宫允斗志昂扬:“不用你得意,我这匹马后劲猛着呢,迟早会追上你的!” “驾!”南宫允扬起马鞭,轻轻地在马儿的屁股上抽了一记,马儿吃痛,嘶叫着撂开马蹄,飞奔向前,堪堪追上了赵翊,南宫允得意地回头朝赵翊一呲牙。 赵翊和南宫允每次凑到一起便会自动减龄,看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下就生出斗志。 赵翊眼中流露出狡黠的光芒,将手中的马鞭朝南宫允一伸,勾住南宫允的细腰缠成一个环,轻轻一扯,便将南宫允拉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南宫允被赵翊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回头骂道:“赵翊,你要死啊你!” 赵翊看着她完美得如同雕刻出来的侧颜,那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只觉得心里发烫,呆愣愣地看着她,半天回不过神。 正在赵翊看南宫允看得出神的时候,听到她清凉的一声叹息:“阿翊……” “嗯?怎么了?别打扰我看美女。”赵翊还是不舍得移目。 南宫允悠悠道:“你再这样看下去,马儿就要撞树上了!” 赵翊猛地回过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了缰绳,这才避免了一幕悲剧的发生。 赵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叹道:“好险啊,要不都说红颜祸水呢,小爷的命差点丢了……” 南宫允没好气地跳下马,哼道:“我看你就是作死!以后想死的话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离你远儿点,免得躲闪不及被你拉着陪葬。” 赵翊闻言,嗷嗷怪叫着翻身下马,道:“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啊,你就这么咒我,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南宫允牵着马往前走,语气还是很恶劣:“谁要跟你一起愉快地玩耍啊,自个儿玩去吧!” 赵翊气得又是一阵怪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心情不好就拿我撒气。” 南宫允回眸瞪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情不好了?” 赵翊嗤她:“别逗了你,你那一张脸啊完全就是晴雨表,开心不开心的都挂在脸上呢。” 心底的话赵翊没说出来,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那么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你一定会知道。 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语,你都能清晰地探到她内心的声音。 秋日晚阳,长亭绿,古道深,芳草碧连天。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南宫允问赵翊。 “待会你就知道了。”赵翊卖关子道。 “阿翊,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奇怪地看着我?”南宫允又问。 “看美女不行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翊搪塞道。 “哈哈,我以为你会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暗恋本姑娘很久了?” “去死,我才没有呢……” 夕阳的余晖将南宫允和赵翊的身子拉得老长,投在地面上,两个人牵着马漫步在草地上,一直走到夕阳尽头。 —— 赵翊神秘兮兮地用双手蒙上南宫允的眼睛,终于来到目的地,慢慢地放开手,“当当当当……” 南宫允惊讶地看着眼前风景如画的景色,眼睛兀地瞪大。 只见宽广的湖面上闪着金光,湖边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 而一轮火红的夕阳下,但见炊烟袅袅升起,南宫允眺目望去,见湖的不远处便是一家家农舍,牧童吹着牧笛赶着牛羊回家,一派祥和的气氛。 南宫允坐在草地上,欣赏着落日,心中很是欢快,由衷感叹道:“哇,这里的景色真美……” 手中清酒一壶,马儿长嘶,对日畅饮,鹰鸣苍云。 南宫允和赵翊背对背地靠着,拿起手中的酒壶开怀畅饮,看着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月色很亮,南宫允有些微微醉意,斜靠在赵翊的身上,脚底下散落着他们喝完的空酒瓶。 南宫允举起酒壶,覆盖住了月亮,咯咯笑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赵翊倒是清醒得很,侧过头去看南宫允,心里一股怅然的味道,平素里玩世不恭的他此刻倒是变得沉静内敛了不少,他闷声喝着酒,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南宫允神色迷离,在他耳边低喃着一首诗:“黾勉同心,不宜有怒……德音莫违,及尔同死……不念昔者,伊余来暨……” 赵翊听得不太真切,但隐隐知道,这是选自《诗经》的一首诗——《谷风》。 南宫允突然站起身子,对着月色扬声道:“不念昔者,伊余来暨啊……当初情意全不念,你我恩爱一场空。”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翊,唇间溢出一丝凄苦的笑容,“阿翊,你知道吗,我他妈爱上杜云烈就是自己作死!有些作死拦不住,那就作到死。死透了,也就甘心了。” 甘心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惊天秘密 赵翊看着南宫允溢满沧桑和伤心的脸庞,心里忍不住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惜。 在他的心目中,允儿应该是天底下最开心,最值得拥有幸福的女子,不应该像现在这般,为情所困,如此痛苦、寂寥。 赵翊站起来,摸摸她的脸颊,道:“允儿,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南宫允醉眼朦胧地摇摇头,痴痴笑道:“不知道……” 赵翊放下手,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充满柔情,他的声音如同泉水一般清冽,却透着磐石一般的认真,“我最喜欢的,便是你的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南宫允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可能是喝醉了酒,双颊透着绯红的光晕,有些孩子气。 赵翊转过身,抬头眺望着无边的夜色,流露出一丝叹息:“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的潇洒、快意、自由、率真,像一只小龙虾一样张牙舞爪,但是活得有滋有味的……” 南宫允手上还拿着酒壶,咯咯笑道:“我听明白了,你这是在夸……夸我呢……” 南宫允打了个酒嗝,满口都是污浊的酒气,赵翊嫌恶地扇扇鼻子,叹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女神形象啊,我好歹也是一男的好吗,能不能注意点……” 南宫允斜靠在他肩膀上,呢喃道:“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男闺蜜,在你面前什么女神形象,不需要……” 赵翊一愣,“男闺蜜,那是什么玩意?” 南宫允一拍他的脑袋,骂道:“你怎么那么笨啊,连男闺蜜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懂不懂?” 南宫允说着,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不由呛到,引起一阵咳嗽。 赵翊轻轻地给她拍拍背,叹道:“你和七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伤心成这样?” 南宫允听到他谈到杜云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蹲到地上就开始恸哭,嘴里喃喃道:“他不要我了,烈哥哥不要我了……” 赵翊无奈地蹲在她身边,出言安慰她,“别说傻话了,七哥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怎么会不要你呢?” 南宫允突然停止了哭泣,看了赵翊半天,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干嘛,你怎么了?” 南宫允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赵翊见她故作玄虚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免得我一个不小心说出去,你还不得吃了我呀,我不听。” 南宫允嫌弃地推他一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不听我偏要说……” 南宫允粗鲁地扯着赵翊的耳朵凑到自己的嘴前,疼得赵翊一咧嘴,只听她低声道:“我告诉你啊,我不能生孩子了,我以后不能给烈哥哥生宝宝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赵翊闻言,整个人都愣在当场,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满脸的难以置信。 南宫允说完这一番话,咯咯一笑朝后倒去,赵翊慌忙上前抱住她,见她闭上的眼睛,眼角滑下两行热泪,心里顿时疼得不能自已。 允儿…… 你可知道,每次看到你难过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钝刀割成一片片那样,疼得我呦。 —— 一旦曾经拥有过,那么一旦失去,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真的是无法承受的。 南宫允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头痛得几欲炸掉,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 南宫允坐起来发了好一会儿愣,才恍悟过来这里是她在醉生阁的私人房间。 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允拍拍脑袋,脑子里早就断片了,她只记得昨天下午赵翊带她去郊外喝酒来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应该是喝醉了然后赵翊把她送回来了吧,南宫允这样想。 头还是很痛,不愿意下床,南宫允拍拍床板,喊道:“人呢,有没有人在啊……” “来了来了……”房门被一下推开,小淮应声而来,看着她笑道:“小姐醒了?” 南宫允指指桌上的茶盏,舔舔干巴巴的嘴唇,道:“我要喝水。” 小淮“哦”了一声,忙上前给南宫允倒水,双手端着捧到南宫允面前。 小淮是小蛮的亲哥哥,两个人承蒙南宫允的盛恩,对她一向是心怀感铭,恭敬有礼的。 南宫允接过茶水润了润嗓子,才觉得舒服了些,问小淮道:“五爷呢?” 小淮自从跟了赵翊之后,便成了赵翊的贴身随从,几乎到哪儿都跟着他,南宫允想当然地便以为赵翊还在醉生阁。 小淮的目光有几分躲闪,嘴上也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宫允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疑惑,“怎么了,这么难以启齿,五爷去哪儿了?” 在南宫允面前,小淮终究是不敢隐瞒的,只得说道:“五爷他……他去麒王府找王爷算账去了,说是要帮你讨个公道。” 南宫允怔愣地看着小淮,半响突然笑了出来,虽然这笑容里尽是苦涩的意味,她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淮见南宫允脸色不太好,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多说什么,抿抿唇躬身告退。 南宫允重新躺回床上,自嘲地一笑,看来她昨天喝醉了酒说了不少胡话呢。 经过了一夜,或许是昨晚折腾得太累了,现在的南宫允反倒平静了下来。 虽然只要一想起杜云烈那无情的一巴掌心里便会生疼,不过也没有多少伤心了。 南宫允不由抚上自己的脸颊,感叹自己还真是皮糙肉厚,耐打着呢。 他那记巴掌打得并不狠辣,却比太后的那记耳光要重的多,因为他打的不只是她的脸,更是她的心。 哪怕脸上的伤痕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可消失不见,可心里的伤痕却是要永远留下了。 南宫允突然想起妈妈曾经告诫她的一番话,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只有一次,便再也不要给他第二次伤害你的机会,趁早离他远远的,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南宫允阖上双目,强咽下心底的凄楚,她就知道。 感情里最忌讳的,就是一味迎合。踮起脚尖来爱一个人,终究会累的。 我要的是平等的爱情,没有高攀,没有配不上,没有所谓的门第观念,有的,只是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互相尊重。 杜云烈,既然你给不了我这份尊重,那我们从此天涯陌路,恩断义绝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恩断义绝 原本以为幸福已经触手可及,没想到一夜过后,一切都成空了。 南宫允觉得婚姻于自己而言,好像真的是触不可及的一个东西。 前世未婚夫都已经将求婚的戒指套到了自己的手上,眼看着就要和宋烈迈入婚姻殿堂了,可偏偏来到了这个破地方。来了倒也罢了,在她好不容易解除心中的魔障,愿意把心交托出去的时候,杜云烈又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为什么会这样呢?每次都觉得幸福唾手可得了,然后现实就会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自己完全是在痴心妄想。 老天爷你是不是玩我啊! 南宫允简直想要仰天长叹三百声,歪倒在床上就开始一个劲地哼哼。 房门突然被大力地踹开,整个木质的门都在啪啪作响,南宫允正气不顺呢,暗骂谁这么没有礼貌,起身刚要发飙,就看到杜云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脸上还挂着彩。 南宫允一愣,刚想问他脸怎么了,就跌入了一个狠狠的坚实的拥抱中。 他的力气那么大,那么猛,直捂得南宫允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已经好了,都是我害你身上受了寒气,也是我害你没法生孕,我该死……” 杜云烈语无伦次地在南宫允耳边道歉,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南宫允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里倏然凉透了,原来,他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上次在傅家的冰室,杜云烈中了冰魄银针,她为了给他把体内的寒气吸出来,不惜赤裸着身子把他拥入怀中,跟他交织,可是这样一来,他体内的寒气一大半都会吸到自己的身上,对女人来说,是会伤到子宫,影响生育的。 傅青龙原本的意思是想找个青楼女子来以身试法,可是南宫允不让。 开玩笑!这是他的丈夫,岂能被其他女人染指? 杜云烈那日虽然在昏迷状态,却还是隐隐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谈话,知道其中的利害。 苏醒之后,他一直担心南宫允的身子,在傅家的时候,傅青龙就一直开一些祛寒保暖的药给南宫允恢复身子,回到盛京后,有秦素素在,杜云烈也放心很多,南宫允则一直宽慰他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一直忙于公务,对南宫允疏于关心,还以为她真的好了。 没想到……一切,不过是她怕他担心内疚,安慰他罢了。 允儿,对不起…… 南宫允自己也是大夫,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那日帮杜云烈把体内的寒气吸出来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一直有股寒气在作祟,底下经常会有一些抽痛,例假也是越来越不正常了,要么不来,一来就像是水龙头似的刹不住。 雪衣青龙和师父都告诉过她,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日后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在短时间内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南宫允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好好的,纳闷杜云烈怎么会知道的? 她侧过头去,见赵翊的身影在门口打着晃,往里探头探脑的。 南宫允恍然大悟,一定是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让赵翊知道了。 这个大嘴巴!南宫允心里暗骂。 杜云烈还在喋喋不休地道着歉,南宫允心里除了烦,再没有第二种感觉了。 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她做事一向看自己喜欢与否,当初既然自己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那么结果就应该是她来承担,与人无尤。 “好了王爷,你的歉意我收到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南宫允冷淡地说道。 杜云烈抱着南宫允的身子一僵,他堪堪放开她的身子,看着她,有惊讶、有恍惚。 他认识她这么久,见过她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难过的样子,伤心的样子…… 就是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冷淡的一面,冷淡的好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亲密过…… “允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为我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杜云烈一脸的愧然。 “王爷……”南宫允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都已经这样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杜云烈怔愣住,呆呆地看着她。 南宫允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味道,“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我无法生孕,正好给了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即便是退婚,世人也只会嘲笑我南宫允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认为王爷您才是受害者,而尊贵的麒王殿下,您也不用为之前的事情负责,一切都是我南宫允咎由自取。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允儿,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吗?”杜云烈心如刀割,南宫允的每句话都像是在拿利刃剜他的心一般,让他几乎窒息。 南宫允冷冷一笑:“王爷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你的态度我已经清楚,所以现在任何话都没有说的必要了。我南宫允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也不是以前那个因为臭男人悔婚就要寻死觅活的人,杜云烈,我只会活得比以前更好,甚至,比你幸福。” 杜云烈苦笑一声,任由自己的心冷下来,他淡淡道:“那就好,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杜云烈从南宫允的床上站起来,清冷的双眸看着南宫允,强咽下心中的悲痛,冷声道:“退婚的懿旨不日便会下达到相府,本王会告诉南宫丞相,不要为难于你。” 南宫允轻轻一笑:“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如此,便谢过王爷了。” 不忍心看南宫允的笑容,杜云烈紧咬着牙,才忍住嘴里几乎要喷出来的事实真相。 “那你好好休息,本王告辞了。”杜云烈往外走去,眸中的痛楚再也忍不住。 允儿,对不起,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娶你,实在是……不忍心。 “烈哥哥……”南宫允的一声低喃让刚刚要迈出台阶的杜云烈倏然顿住脚步。 “怎么?南宫姑娘还有话要跟本王说?”杜云烈回头看她。 南宫允一笑,“没什么,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再也不要见面了。”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本王就如你的愿。”杜云烈说完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屋子里的南宫允唇畔扬起一抹决然的笑,终于,恩断义绝了,如此,也好。 再也不会有爱,也再也不会有恨了。 南宫允堪堪倒在床上,任由泪水蔓延,在脸上肆意纵横。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通广大 即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去爱你,你也要学会爱你自己。 伤心归伤心,但伤心之后,还是得好好地活着。 南宫允在醉生阁一呆便是两天,回到相府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切都变了。 原本对她恭恭敬敬的下人开始对她视而不见,甚至公然在她面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南宫允熟视无睹,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心里冷笑,这些奴才们哪个儿不是惯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主儿,跟他们生气还真是犯不着。 还未踏进侧院,南宫允便听到吵闹的声音,还有劈哩啪啦东西砸碎的声音。 南宫允心底涌上一阵不安的感觉,脚下疾走几步迈入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群家丁在拿棍子砸花的场景,不仅如此,屋子里的瓷器、玉器、书籍全被砸落在地,有些碎片甚至都飞溅到了院子里。 盛夏和晚秋正在拼命地阻拦,却被小厮们无情地推倒在地上。 伴随着清脆的碎响和粗秽的喝骂声,南宫允觉得胸腔里一阵气血直接窜到脑门。 “住手!”南宫允一声喝骂,走进院落中,小厮们听到她的声音,一时间都停下动作。 盛夏和晚秋见小姐终于回来,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哭着奔上前去,“小姐……” 南宫允看着她们哭得梨花带雨,头发、衣服皆凌乱不堪的样子,心里这个气,想也知道这些家丁刚才定是没少欺负她们,敢动老子的人,我看你们是活腻味了。 南宫允冷眼扫过院中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傲慢无人的家丁们,冷冷地问:“敢跑到我的院子来撒野,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个小厮手上还拿着棍子,昂首挺胸地对南宫允说:“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四小姐不要见怪。” 南宫允冷冷一笑:“奉命行事?奉谁的命,能说给我听听吗?” 那小厮傲然道:“当然是奉大夫人之命,大夫人说了,咱们相府容不下四小姐这尊大佛,也丢不起这个脸面,既然四小姐已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那就别赖在相府骗吃骗喝了,还是尽早出府,这样大家也省心……” “住口!”蒋氏从房里扶着门框蹒跚着走出来,冷冷地叱责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奴才,也敢来评判主子的不是?” 南宫允目光一闪,忙上前将蒋氏扶起,关切地问:“娘,你受伤了吗?” 盛夏在一旁哭着说道:“小姐,你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进来二话没说就又砸又抢的,夫人不让,上前阻拦,他们竟然把夫人推倒在地,还侮辱夫人,说……” 蒋氏对盛夏摇了摇头,盛夏忙支吾着截住了话头。 南宫允眸子里含着冰冷的光芒,冷冷地问:“说什么?” 盛夏看了蒋氏一眼,怯怯地道:“他们说夫人不过是老爷的一个侍妾,地位比他们高不到哪里去,本来看小姐的面子还对她礼让三分,现在小姐被麒王爷退婚,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自然也不用再给夫人什么面子。” 南宫允听完,冷冷一笑,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吗?” 他们欺负她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娘亲不敬,当真以为她不发脾气就没有脾气吗! 南宫允眼底掠过一片杀意,对盛夏和晚秋吩咐道:“你们过来扶着夫人。” 盛夏和晚秋忙上前从南宫允手中接过蒋氏,便听南宫允低声道:“你们进屋子里去,待会儿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蒋氏担忧地看着南宫允,“允儿,你要做什么,千万别冲动。” 南宫允对蒋氏露出一个笑容,“娘亲,对不起,允儿让您跟着受委屈了。您放心,他们敢动你,我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南宫允一记眼神,盛夏和晚秋扶着蒋氏进了屋子,关上房门,刚刚坐定,就听到南宫允惋惜的声音:“可怜了这满院的梨花,花开花落,本就是自然无法更改的规律,人也是一样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都出来吧……” 只听嗖嗖的声音,如风声鹤唳一般,外面开始卷起残云,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偶尔闻到几声尖叫,声音不大,却足够令人胆战心惊,盛夏和晚秋、蒋氏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仿佛天地变幻、风卷残云了一般。 隐约能听见小姐清冷的声音,“你给我退下,不用你出手……今天这些人为何过来给我羞辱你也都听到了,回去告诉你们王爷,今日的这些难堪我全都会记在他的头上,日后江湖再见,我一定十倍百倍地奉还给他……还有,你回去吧,我身边不再需要你保护了……没有他杜云烈,我南宫允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一股血腥气窜入屋里,盛夏和晚秋惊得瑟瑟发抖,蒋氏坐在椅子上,脸上也是惨白一片。 过了半响,外面没了动静,一切又变得风平浪静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蒋氏三人浑身一个激灵,南宫允进得门来,脸上还挂着轻笑:“怎么了,见到我这么害怕?没事了……” 三人下意识地探出头去,只见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刚才那些前来挑衅的家丁们也都不见了踪影,更让人大为惊讶的是,院子里仿佛变了一个世界一样,满地的残花全被收拾干净,花朵树木皆被连根拔起,夷为平地,连一片花瓣也没有留下。 那些碎瓷片还有散落在院中的书籍也消失了,外面一片安静,仿佛刚才的闹剧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三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不知道她如何做到的。 南宫允自顾进了里屋,见保险柜里空空如也,忍不住喝骂一声:“这些该死的奴才!” 南宫允叉腰喘了几口气,走到床边拉下一根帘绳,从木床的上方缓缓落下一个木匣子,南宫允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轻轻一扭,银簪立刻变成钥匙的形状,南宫允不动声色地将木匣子打开,将里面的银票和金子全取了出来,走到衣柜里取出一个包裹,又将银票和金子都装了进去。 蒋氏三人见她半天都不出来,只好进屋来寻她,见她的举动像是要搬家的样子,不由问道:“允儿,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允回头道:“娘,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们了,女儿决定,搬出去住。盛夏、晚秋,你们收拾一些随身穿的衣物即可,其它的搬到新房子我们再重新置办,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的。” 南宫允将包裹打成一个结,心里冷哼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南宫允站定,突然想到秦素素,暗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师父她愿不愿跟自己一起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威武师徒 竹屋 “师父,我求您了,您就跟我走吧,把您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实在是不放心呐……” 南宫允追在秦素素身后,苦苦哀求道。 秦素素自顾整理着药材,漫不经心地笑道:“二十多年我都一个人挺过来了,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南宫允无奈地叫道:“师父……您再这样不听劝,我可用强了啊。” 秦素素闻言,顿时敛了笑意,冷冷的目光看得南宫允直发毛,“你想干什么?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还想逼我不成,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南宫允被秦素素的一句斥责训得垂下头,闷闷道:“徒儿不敢对师父不敬。” 秦素素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都是你师公,惯的你越来越放肆了!” 南宫允吐吐舌头,正为秦素素执意不肯跟她走为难着呢,晚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扑通跪地哭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夫人被大夫人强行带走了,说是要把她扭送到官府关进大牢呢……” “什么?”南宫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它,脚下生风狂奔了出去。 秦素素秀美微蹙,上前将晚秋从地上扶起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晚秋擦了擦泪,将事情发生的始末原封不动地说给秦素素听。 秦素素的面上一片冰寒,心里哼道,那个老巫婆,是越来越能出幺蛾子了。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秦素素对晚秋说。 晚秋直愣愣地看着她,“夫人,您……您要出去?” 秦素素嘴角勾起一丝轻笑:“是啊,都在这里窝了二十多年了,也是该出去会会那个老太婆了,她要做其它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不管,可她想欺负我徒弟,我就是不答应!” —— 南宫允赶到大夫人院子的时候,正看到一众小厮压着蒋氏要往外面走,动作极为粗鲁。 “住手!”南宫允大喊一声,上前把小厮们推开,护着蒋氏,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大夫人和南宫香、南宫玉姐妹俩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南宫允,脸上尽是阴寒。 大夫人冷喝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才对吧。你们母女俩想干什么,你们要离开相府我同意了,我好心派众小厮过去帮你们搬家,你们可倒好,非但不领情反而重伤我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吧,你们这分明就是不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南宫允这才明白过来,她们是中了大夫人的毒计,孟氏算准了她的性子绝对受不得侮辱,更不可能坐以待毙,可是一旦她出手伤人,孟氏就可以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再倒打一耙,诬蔑她们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南宫允眼神冷冷地射向方才到她院子里作乱的一众小厮,他们皆酥软的躺在地上,面目狰狞地瞪着她,南宫允没有一丝害怕,更不觉得惭愧。 没有事情不要惹事情,惹了事情也不要怕事情。 她一向的原则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这些人敢来招惹她,那就得承担后果。 南宫允眼神锐利地看向孟氏,嘴角噙着冰冷的笑容,“母亲,如果我真的想走,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你派去的这些狗奴才,我不杀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也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告诉他们不要以为为虎作伥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惹急了我,我管他们是谁派来的,就算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天兵天将,也照杀不误!” 孟氏被南宫允的一番话气得头顶冒烟,刚要发飙,便听到一声清脆悦耳如风铃般的声音。 “说得好!”秦素素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依旧是一袭素雅的衣裙,淡雅的装束,走起路来自然带风,衣摆轻动,一举一动之间从容的气质、脱尘的姿态表露无遗,摄人魂魄。 秦素素常年不见日光,皮肤白皙,娇嫩的如同少女,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 “允儿好帅,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秦素素轻笑着走向南宫允,灵动的眼眸中带着赞赏的目光。 南宫允见师父竟然肯出竹屋,登时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去,却没注意身后的蒋氏竟然在看到秦素素的瞬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身子也不由一缩,头微微垂下,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包裹起来,她偷瞧着秦素素的容颜,眉眼中竟露出三分凄然、三分苦涩、四分唏嘘。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都老了,可秦素素偏偏还是那样妩媚动人,让人欣羡…… 孟氏在看到秦素素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气得差点没当场昏过去,好在南宫香和南宫玉手急眼快在后面扶住了她。 秦素素盈动的双眸微微一挑,望向面色憔悴的孟氏,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大夫人,二十多年未见了,别来无恙啊。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仿佛要吃了我似的,妹妹好怕怕啊,怎么,不认识我了?” 孟氏强装镇定,血红的眼睛瞪着秦素素,指着她道:“贱人,你竟然出来了,你难道忘了二十二年前的誓言了吗,永不出竹屋!” 秦素素目光清冷地看向孟氏,“大夫人非要往事重提,那妹妹就好好跟您絮絮。二十二年前,你夺走了我的丈夫,杀死了我的孩子,还将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把我关在那个竹屋里让我自生自灭,风雨凄迷的那个夜晚,我立下重誓,若不能报夺夫杀子之恨,绝不出竹屋!但是今天,我之所以出来,就是说明,你的死期将至。” 孟氏被她凌厉的眸子慑得不由一退,南宫玉上前一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秦素素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诅咒我的母亲,贱人,不过是我母亲的手下败将,竟敢在这里嚣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南宫玉撸撸袖子就要上前抽秦素素的耳光,南宫允面色一寒,刚要迈步上前,便看见秦素素一动不动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南宫玉的胳膊,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啪啪”两记耳光一正一反抽在南宫玉白皙的脸上,立刻肿起指痕。 秦素素一撤手,南宫玉立刻倒退了两步,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恐地看着秦素素,不敢相信她这要打人的却被人给打了。 秦素素拍拍手掌,声音清冷地骂道:“不自量力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府大乱 南宫玉哭丧着脸重新回到孟氏身边,孟氏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气她给自己丢了脸。 南宫玉满腹委屈,可看到母亲阴狠的目光,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得缩到她身后。 孟氏上前一步,重新焕发出气势,端着架子,嘴角扬起冰冷的笑容,“好啊,既然你今日出来了,那么正好,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清理门户,履行一下主母的责任。” 南宫允眼睛一眯,冷冷道:“怎么,你还想滥动私刑不成?” 孟氏得意一笑:“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按照家里的规矩惩治不守规矩之人,怎么能算是滥动私刑呢?来人呐……” 孟氏一声令下,家丁们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将南宫允等人团团围困住。 南宫允环顾四周,唇畔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冷道:“大夫人,您的手下不会只有这些酒囊饭袋吧,就凭他们还想困住我们?你可别忘了,我既然能轻而易举地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自然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孟氏冷冷一笑,“我知道你的本事大的很,只是你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这些家丁不过是出来准备为你们收尸的,真正要对付你们的人,是他们……” 孟氏拍了拍掌,只听得嗖嗖风声,无数黑影从屋顶、围墙上方出现,身穿劲装,手执强弩,箭头直指南宫允等人,招式透着锋利,干练。 南宫允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竟然敢私自调动禁卫军的人?” 禁卫军一向是皇帝的人马,为当朝天子鞍前马后的,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调动。 而孟氏不过是相府夫人,居然有这能耐,想来也知道,他们奉的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南宫允心中忽地闪出一个念头,难道皇后娘娘的势力已经大到如此地步,竟然都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那父亲呢,他们南宫家在这里面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孟氏脸上尽是傲然的神色,“你一个小小的庶女都敢私自培养杀手,我调动两个禁卫军使使又如何?众人听令,对犯上作乱者,格杀勿论!动手!” 南宫允抬起手,就要把自己的人招呼出来,只听一声大喝:“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大少爷南宫烨施展轻功飞身前来,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姿势潇洒。 南宫允眼睛一眯,垂下手,心道:他怎么来了? 秦素素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烨,不知为何,每次听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脸庞,心里都会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她既心酸,又心痛。 秦素素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引得蒋氏不由朝她看过去,目光不由看向南宫烨,一瞬间,怔愣当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师父,您怎么样?”南宫允担心地问,她知道秦素素一向体弱,受不得寒气,站了这么老半天,身子肯定吃不消了,心里不由开始着急了,不想再和孟氏这样耗下去,只想速战速决。 “我没事,就是呛了几口风。”秦素素给了南宫允一抹宽慰的笑容,拍拍她的手。 “你不是陪你父亲去军营了吗,怎么回来了?”孟氏一看儿子回来,心里一惊,转瞬又化作愤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南宫烨疾走两步到孟氏面前,请了个请安礼,才问道:“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孟氏冷冷地道:“没什么,这些贱人想要以下犯上,我正遵循家规处置他们呢。后院之事自有我掌管,你们男人只需要关心国事就好了,这些琐碎的家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南宫烨微微躬身道:“母亲教训的是,只是在场的都是烨儿的家人,除了您,二姨娘和三姨娘也是烨儿的长辈,允儿更是妹妹,母亲要处置她们,至少也应该知会一下父亲大人吧。” “怎么,你觉得我堂堂一个主母,还没有资格处置几个贱婢吗?就算你父亲在,也管不得我惩治侍妾和庶女!”孟氏恶狠狠地说。 “大夫人好大的威风啊,承霖管不得,不知道我这个老夫人能否管得?” 一声略带苍老可是不输威严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老夫人在莫妈***搀扶下拄着拐杖缓步走来,南宫烨忙上前搀扶起老夫人,“祖母,您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冷冷地哼一声,“我再不出来,这个家就被你母亲一手遮天了,还能想起来有我这个老祖宗吗,我的好孙儿允儿就要没命了……” 老夫人狠狠地瞪一眼大夫人,却是充满慈爱的目光看向南宫允,南宫允一阵愕然,心里却渐渐涌上一阵感动和暖意。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老夫人和南宫烨都会出来帮她。 在她的心目中,相府算不上一个温暖的家。她也一向只把蒋氏和秦素素当作她的亲人而已,对老夫人,她自然也是真心的孝顺,只是这孝顺里面还掺杂着对她的利用,毕竟老夫人是相府资格最老的长辈,把她哄好了对自己在相府立足没有坏处。 至于南宫烨,她可真心没把他当成大哥看,南宫烨一向惯会欺负她,只是,南宫允转念一想,南宫烨除了有点大男子主义和不怎么尊重女人之外,似乎对她,也没有多坏。 唉,看来自己就是受不了这个,人家一对你好,你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大夫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会半路杀出个老夫人,心里暗恨,这死老太婆,存心坏我的好事不成? 嘴上却还是佯装笑意:“老夫人这是说哪儿的话,媳妇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啊。只不是怕您这么大年岁了还得动怒生气,这才擅作主张想要把这些贱人收拾了吗?” 老夫人面色不善地说:“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才欺哄我,我和烨儿的想法一样,你想处置她们,可以,但不能滥动私刑,触犯国法,有什么事情,等承霖回来再说。” 大夫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正想孤注一掷一把,便听到下人的禀报声,“老爷回来了……” 看着呼哧呼哧赶回来的南宫承霖,蒋氏心底一笑,这下子,人总算是到齐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仇旧恨 南宫承霖收到家里传来的消息,忙快马加鞭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只是他的轿撵终究是没有南宫烨的马快,这才慢了一拍。 一进家门便看到剑拔弩张的局面,南宫承霖的脸色变得皴黑,端起家主的派头威喝道:“都是自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好看吗?这是怎么回事,谁说给我听听。” 南宫承霖的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周,却是停在了一抹清秀淡雅的身影上,眼睛瞬间变亮。 “老爷……”大夫人刚要开口恶人先告状,没成想南宫承霖竟然堪堪迈下了台阶,直直地朝南宫允等人走过去,“素素……” 南宫承霖见到秦素素,又惊又喜,一时间把所有人都抛诸脑后,上前拉住她的手,脸上堆满了笑意,全然不似刚才的冰冷阴沉,他欢喜地笑着说:“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秦素素微垂下眼睑,眼眶里闪烁着泪花,都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以为已经放下的感情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以为早已恨之入骨的人在她的心中还是弥足珍贵的。 孟氏看到南宫承霖这副样子,早就气得火冒三丈,扬声道:“老爷,秦氏带着蒋氏母女犯上作乱,南宫允更是对我的人大打出手,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您作为一家之主,是不是应该遵循家规,处置这群不懂规矩的东西!” 南宫承霖听了孟氏的话,也是面露难色,眼看老夫人都惊动了,他作为一家之主不得不拿出点款儿来,南宫允被麒王府退婚已经是无用之人,她和蒋氏死不足惜,可是偏偏这时候秦素素又出来横插一杠子,他本就对素素愧疚多年,如何愿意对她下手,这不是为难他吗? 南宫承霖眼睛瞥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南宫烨身上,索性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儿子,便道:“烨儿,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也看到了,依你之见,为父应该怎么处理啊?” 南宫烨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把球踢到了自己这里,心下叫苦,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父亲的话,依孩儿所见,两位姨娘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自己家人,何必闹得这样不愉快呢。说到底还是允儿任性,便让她跟母亲赔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南宫承霖捋了捋胡须,觉得儿子这番话非常符合孔夫子的中庸之道,正想点头同意。 孟氏却气炸了肺,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儿子脸上,骂道:“畜生!还没当家呢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谁教你的本事!口口声声都在护着外人,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孟氏突如其来的一记巴掌打得众人一愣,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把气撒到南宫烨身上,众所周知,孟氏平素里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子,向来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秦素素直勾勾地看着南宫烨,忽而觉得心口一疼,不知怎的,看到南宫烨挨打,她的心会这么难受,仿佛在剜她的肉一样,手下意识地抓住南宫承霖的胳膊,手劲大到让南宫承霖眉头一皱,却是赶紧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素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蒋氏在后面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暗暗咬紧下唇,手指也在袖中渐渐收拢起来。 南宫烨也被孟氏的一巴掌打懵了,捂着脸看向母亲,瞪大的眼睛写满了不可置信,这应该是记事以来,母亲第一次打自己。母亲从小就教他男孩子一定要有骨气,要顶天立地,要做事狠辣果决,为成就大事甚至要冷酷无情,男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输了颜面。 可她今日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他的脸,这让他情何以堪? “母亲……”南宫烨喊了孟氏一声。 孟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既然如此,我让你亲手杀了这个贱人,你肯还是不肯?” 孟氏手一指秦素素,南宫烨望过去,秦素素也恰好抬头,两个人四目双望,心底都泛起异样的感觉,仿佛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南宫承霖见孟氏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眸色骤然冷了下来,暴喝一声:“你竟然敢教唆烨儿伤害素素,简直是疯了!” 孟氏大喝一声,“是,我是疯了!老爷,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她秦素素,不过是一个侍妾,这么多年,她除了待在竹屋里苟延残喘,她还为你做过什么?是我,帮着你撑着这偌大的家业,劳苦功高的人是我啊!” 南宫承霖冷淡道:“是,我今天拥有的这一切,当然有你的功劳在,这一点,本相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的结发妻子从来都不是你,而是素素。” 南宫承霖深情款款地望着秦素素,秦素素回以微笑,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琴瑟和鸣。 孟氏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南宫烨道:“你去不去,你今日若是不听我的话杀了那个女人,就不必再叫我母亲了!” 南宫烨为难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群中突然扬起一抹凄厉的笑声,听得众人毛骨悚然,南宫允心里陡然惊了一下,因为这声音如此熟悉,她回头望过去,见发出这笑声的竟是自己的娘亲,蒋氏。 蒋氏仰天狂笑,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孟氏只觉得她这笑容无比的刺耳,厉喝一声:“蒋氏你疯了不成,无缘无故的,笑什么?” 蒋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此刻的她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凌厉,全然不像平日里那般柔柔弱弱、温婉贤淑的模样,南宫允看着这样的娘亲,一时间觉得惶然。 蒋氏上前两步,目光犀利地看向孟氏,道:“我笑你,竟然会让大少爷去杀秦氏,难道你忘了,弑母之罪是要天打雷劈的吗?我笑你,为何都嚣张跋扈了二十多年,现在还是不肯收敛,你今日的富贵全都是靠坑蒙拐骗、烧杀掳掠抢来的,有多少是靠自己的本事,竟然还在这里讨什么功劳,真是可笑至极!” 孟氏也是第一次看到蒋氏这副样子,不由惊愣当场,“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蒋氏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点怯弱,她一字一顿道:“大夫人该不会以为,二十二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你做的龌龊之事都被风雨给冲淡了,便无人知道了吧?大少爷究竟是何人所生,是你,还是秦氏,你要不要重新昭告一下世人?” 蒋氏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孟氏一个腿软,竟然堪堪歪倒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夺骨之恨 蒋氏的一句话勾起了所有人对往事的回忆,秦素素和南宫承霖更是觉得浑身凉了个彻底,震惊无比地看着彼此。 二十多年前,南宫承霖在外出游历的时候遇到了秦素素,两个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 奈何一纸诏书下达,南宫承霖回京述职,造化弄人,迫于家族威势,南宫承霖被迫迎娶孟国公府的嫡女孟绮云,而原本的结发妻子秦素素则只能委屈成了妾室。 秦素素来到南宫家之后,拥有了南宫承霖的万般宠爱。 孟氏虽然嫉妒得发疯,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自己温良大度的正妻形象,与秦素素友好相处,姐妹相称。 久而久之,秦素素也不好意思了,便违心相劝自己的丈夫多多去大夫人那里走动走动,分一点宠爱给孟氏。南宫承霖虽不情愿,却也感念孟氏最初的帮忙,便也从善如流。 巧合的是,秦素素和孟氏居然同时怀孕了。 秦素素刚刚被诊出喜脉的第二天,孟氏那边也传来了怀孕的消息。 双喜临门,整个南宫家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南宫承霖和老夫人更是每天都笑容满面。两位夫人都怀着孕,不便行房事,老夫人便作主又给南宫承霖纳了一房妾室,便是南宫允的母亲蒋氏。 蒋氏出身书香门第,父亲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好在家室清白,蒋氏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好,既是老夫人亲自开口,孟氏和秦素素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便同意了,蒋氏就这样进了南宫家。 很快便迎来了秦素素和孟氏临产的日子,真是无巧不成书,两个人居然又是同一天临盆。 那一晚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风雨凄迷。 偏偏孟氏和秦素素都难产,撕心裂肺地吼了一晚上,全京城的产婆都被请到了相府,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血腥气中弥漫着喜气。 可是,正在普天同庆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秦素素的孩子只啼哭了两声便止住了呼吸,产婆不停地逗弄孩子想让他发出点声音,可无论怎么拍打,孩子就是没有动静,产婆颤巍巍地用手去探孩子的鼻息,竟然呼吸全无。 孩子——夭折了。 南宫承霖大惊失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没有半分知觉,而秦素素已经疼得累得昏了过去。 正在南宫承霖丧失爱子痛不欲生之时,大夫人房里传来喜讯,孟氏成功诞下麟儿,母子平安。真正是悲喜交加,南宫承霖一时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秦素素苏醒之后,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孩子,却被告知孩子已经夭折了,她如何会信,明明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在秦素素的苦苦哀求下,南宫承霖将死胎抱过来给秦素素看,秦素素颤抖地抱过儿子,痛哭不已,可她慢慢发现,自己的孩子面色不对。 秦素素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孩子平放在床上,将包裹他的棉被解下,仔细察看他的全身,那瘦瘦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了让人心碎。 秦素素强忍住万分悲痛捧起孩子的小脸,仔细端详,结果发现,孩子的口唇、颜面青紫,再加上他蜷缩的身体,可以断定孩子绝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掩住口鼻,活活闷死的。 而最有可能对她孩子下手的,整个南宫家除了大夫人孟氏,还会有谁呢? 秦素素嚎啕大哭,扑到南宫承霖怀里要他为自己的儿子报仇,说是孟氏指使产婆害死了她的孩子,南宫承霖亦是悲痛万分,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贤良淑德的孟氏会干出这等恶事,只当秦素素因为丧子之痛一时间失了心志,才把一切都归因于和她一起生产的孟氏。 失去孩子的秦素素久久不能从丧子之痛中抽离出来,整日以泪洗面,对南宫承霖也不如往日那般柔情蜜意了,反而经常责怪他利欲熏心,不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谁也不愿意每天对着一张冰窟窿一样的臭脸,接受他人的指责,更何况是在官场上越来越如鱼得水,事业蒸蒸日上的南宫承霖。 他虽然深深地爱着秦素素,可是却越来越害怕见到她了,一则是不忍心,二是愧疚。 因为他也觉得事有蹊跷,私下里偷偷调查过,结果当日为秦素素接生的产婆全都离奇失踪,要么死亡,当日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无从知晓了。 南宫承霖不敢再调查下去,因为他害怕真的查到孟氏的头上,如果那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孟氏,因为在孟氏娘家的支持下,他满可以平步青云,获得皇上青睐,他不舍得失去这个帮手,所以,便只能委屈牺牲秦素素了。 后来秦素素和孟氏反目成仇,孟氏也像突然变了一张脸似的开始对付秦素素,无所不用其极,秦素素也不是个柔软的性子,两相交锋,终究是敌不过有娘家作为强大后盾的孟氏。 在孟氏将秦素素赶去竹屋囚禁起来的那日,看着蜷缩在地上,被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秦素素,孟氏踩着秦素素娇美的脸,嗤笑道:“手下败将,便是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他是被我派人活活闷死的,哈哈哈哈……” 秦素素原本已经快要阖上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瞪大,散发着无尽的恨意,她多么想要爬起来将孟氏亲手撕碎,却被人狠狠地按在地上,孟氏在她身旁蹲下,双手捏住她的嘴, 给秦素素灌下一瓶红花,然后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上,讽笑道:“妹妹,别怪我狠心,你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你就在这破屋子里看着,看我是怎么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 往事不堪回首,每次秦素素想起这些惨痛的记忆,便会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吃孟氏的肉,喝她的血,才能消掉心头之恨。 可是,为什么蒋氏说,南宫烨是她的儿子? 秦素素的眼睛蓦然瞪大,难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迷雾重重 秦素素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之时,便听到大夫人的一声厉喝,她指着蒋氏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烨儿当然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所生……” 蒋氏清冷一笑:“是吗?大夫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个雨夜,我亲眼看到你命人偷偷地从府外抱来一个男婴送往兰若居,我觉得事有蹊跷,便一直尾随在后面,结果发现,你竟然命产婆将两个孩子偷偷做了交换,而秦氏所生之子被送到了你的房间,我掩在门后亲眼看到你将一团絮状物质从衣服里掏了出来,这才明白,原来你一直都没有怀孕!” 在场的所有人都倏然瞪大眼睛,南宫允听在耳里,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知道豪门大户里往往藏有很多秘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二十年前,南宫家也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只是这孟氏竟然比宫中的妃嫔还要恶毒,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先是假孕争宠,后来又抢走了别人的孩子,这些还不算,她竟然为了以绝后患不惜亲手害死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多么歹毒的心肠! “贱人,竟然敢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你从实招来,梦瑶所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南宫承霖暴喝一声,脸上怒气冲冲,狠狠地用手指着孟氏。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夫人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年他对她处处忍让,如今也是忍到头了。 孟氏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不,不是这样的,老爷,你要相信我,不要听蒋氏这个贱人胡说八道,她想害我,她妒忌我拥有这么多她没有的东西,她妒忌我……” 蒋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便是连我的孩子,你也不舍得放过……” 南宫允正听得心生疑惑,却听到一声“啪”的脆响,竟然是父亲出手打了大夫人一记耳光,力气大到直接将她扇到在地,喝骂道:“你干出这等下作的事情,简直是死不足惜!” 孟氏惨呼一声,扑倒在地,却下意识地瞥见了站在旁边的南宫烨,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南宫烨的衣摆,道:“儿子,你别听他们胡说,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生的……” 南宫烨就只是低头这样看着她,满目凄然,他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一面是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大夫人,一面是从未见过面只是偶尔听过几次的二姨娘,按理说他应该确定无疑地相信他就是大夫人所出,他就是南宫家如假包换的大少爷,嫡长子。 可是,心底有一个念头告诉他,蒋氏所说的,才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一直不曾作声的老夫人冷不丁地开了口,她拄着拐杖走下台阶,来到孟氏面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的事知道真相的又何止蒋氏一人?莫妈妈,你说……” 莫妈妈躬身应了一声,对南宫承霖说道:“老爷,当年二姨娘的孩子夭折后,老夫人亦是伤心不已,即便大夫人已经顺利诞下麟儿,但二姨娘所生的也是她的亲孙子啊,老夫人疼孙儿的心是一样的……” 秦素素心里一阵酸,她只当阖府上下除了她自己,没有会可怜她那一出世便夭折的孩子,没有人会跟她一样感同身受,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也会心疼她的儿子,虽然从踏进南宫家起,老夫人对她一直都淡淡的,却也从未可以为难过她,单是这样,就足以令她感激了。 莫妈妈继续道:“老夫人将当日接生的产婆全都密审了一通,威逼利诱之下,有几个口松的吐露了当日的真相,老夫人思虑再三,正想把她们叫到南宫家当面对质一番,结果却发现她们都离奇失踪了,有的甚至暴毙而亡,老夫人知道,这一切和大夫人逃不了干系……” “可是后来,没想到大夫人不知怎么听到了风声,知道了老夫人在秘密调查她,从那之后,老夫人的身体就日况愈下,后来我在老夫人的饮食里发现了有毒物质,这才知道,大夫人竟然派人在老夫人的食物里下毒……” 莫妈妈说到这里,南宫承霖已经是抑制不住暴怒,冲上前去就把孟氏从地上揪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看着她,声音仿佛含了万年寒冰,“你伤害别人也就罢了,竟然丧心病狂到对老夫人动手,简直罪大恶极,我岂能容你……” 南宫承霖把孟氏狠狠地掷在地上,连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 南宫允听着南宫承霖的话,只觉得心里冰冷至极,什么叫做“伤害别人也就罢了”,在他们这些位高权重之人的心里,只有自己亲人的命重要,其它的人便是名如草芥,是死是活的都跟他没关系…… 孟氏被自己丈夫的冰冷寒透了心肠,她缓缓站起身,面色凄凉,“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竟然还是比不过这个贱女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孟氏的眼刀扫过南宫承霖,又扫过秦素素,最后站定在秦素素面前,“没错,你的儿子就是我抢来的,烨儿,是你生的。” 秦素素和南宫烨听了这句话,身子均禁不住歪了一下。 “可是,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妾室,能够给烨儿什么呢?他只有在我膝下长大,才能成为南宫家的嫡长子,才能拥有高贵的出身,才能在人前人后活得昂首挺胸,你应该谢我才对,何苦要来怪我!”孟氏脸上浮过一丝阴毒的笑容。 秦素素冷冷一笑:“谢你?孟绮云,你别忘了,若不是你捷足先登,现在相府夫人的位子,也应该是我的。” “现在也不晚。”南宫承霖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就休了这个贱人,扶你做正妻。” 南宫承霖这一番话彻底让孟氏的心冷了下来,他竟然要休了她,她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竟然要休了她…… 南宫承霖迈步欲往屋里走去,写休书休了孟绮云,这个恶毒的女人,骗了他这么多年,他早就对她忍无可忍了。 孟氏的眼睛里突然浮出一层杀意,只见她袖中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直直冲南宫承霖的背后刺去,离他最近的秦素素和蒋氏同时大叫一声:“小心!” 两个人同时朝南宫承霖扑了过去,南宫允瞳孔微缩,下一秒钟,鲜血便染红了她的双眼。 南宫承霖听到喊声,堪堪转回身,便看见秦素素摔倒在一侧,而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他怀里的人,居然是蒋氏,南宫承霖下意识地抱住她,“梦瑶……”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丧母之痛 孟氏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在蒋氏的胸口,蒋氏一口鲜血喷出来,直直地朝后倒去,倒在南宫承霖的怀里。 南宫承霖抱着她瘫倒在地上,看着自她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眼睛兀地瞪大,急急地喊她的名字:“梦瑶,梦瑶……” 蒋氏的嘴角溢出一丝凄美的笑容,荡漾在柔美的脸上,她沾满鲜血的双手摸上南宫承霖刚毅的脸庞,“老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今天是你叫我的名字……最多的一次……” 南宫承霖看着躺在他怀里柔情似水的女人,冷硬了这么多年的心肠竟然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在他身边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话不多,性子柔和但也无趣,从不争什么,只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与书为伴。 他一直对她很冷淡,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愧疚,是打心底的愧疚让他不敢面对她。 蒋氏的嘴角鲜血淋漓,她深情地看着南宫承霖,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承霖,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就是嫁给你做妾,不是老夫人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老夫人只是知道我有这份心,成全我罢了……大概连你都不知道,十四岁那年,我在对诗大会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对诗大会?”南宫承霖喃喃道,拼命地早记忆中搜索着蒋氏的影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突然他脑里灵光一现,“难道是你……蒋遥?” 蒋氏盈盈一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把脖颈处的衣衫都染透了:“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好开心,好开心……” 南宫承霖眼睛里的怜惜之情终于泛滥,“对不起,梦瑶,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了,也委屈你了……” 蒋氏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给了我这么聪明美丽的两个女儿……” 蒋氏还待再说,南宫承霖却突然将她揽在怀里,用一声声的“对不起”将她的声音淹没了,蒋氏眼睛狠狠地阖上,心底一片凄苦,便是临了,你也不肯让我说出当年的真相。 罢了,蒋氏呢喃道:“允儿……” 南宫承霖听她呼唤南宫允,忙把她放下,对站在不远处一直呆愣着的南宫允说:“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母亲都要去了,你还不快过来跟她说最后一番话……” 南宫允一直摇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看到娘亲目光充满慈爱地看着她,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凑到她跟前,扑通跪地的一瞬间,眼眶里的眼泪倏然下落,“娘亲……” 蒋氏气息已经变得相当微弱,她伸出修长苍白的手爱怜地摸摸南宫允的脸蛋:“允儿,我的乖女儿,娘要走了……” 南宫允拼命地摇头,眼泪像决堤一般簌簌地落,恸哭道:“娘,求求你,不要离开允儿,允儿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允儿还想带你过好日子呢,不要丢下允儿……” 蒋氏激动不已,又咳出一口血,“娘亲……” 南宫允大惊,忙上前将蒋氏从南宫承霖的怀中接过来,抱着她嘤嘤地哭着,蒋氏的眼睛几乎要闭上,她的视线渐渐迷糊起来,却还是强忍着不咽下最后一口气,虚弱地说:“允儿不哭,我的女儿一向是最坚强的,最勇敢的,记住,珍惜对你好的人,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秦姐姐……” 秦素素在一旁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听见蒋氏的呼唤,忙上前两步凑到她跟前,迭声应道:“在呢在呢,我在这儿……” 蒋氏脸上显出一丝痛苦,低声道:“我……我对不起你……隐瞒了这么久的真相,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其实,我是嫉妒你,嫉妒你拥有承霖的爱,对不起……” 秦素素哭着摇摇头,嘴角微微一笑:“我不怪你,不怪你……” 蒋氏看了南宫允一眼,对秦素素说:“我把允儿交给你了,请你代我好好照顾她……” 秦素素拼命点点头,“允儿……”蒋氏低声道:“蝶儿,她是你的……姐,姐姐……” 南宫允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亲,眼睁睁地,看着蒋氏闭上了眼睛…… “娘亲……”一记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云霄。 不要丢下允儿……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允儿需要娘亲…… —— 南宫允抱着蒋氏,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半分关系了。 孟氏看完了这一幕戏,脸上布满阴冷的笑容,扬声道:“众将听令,能亲手杀了秦素素者,本夫人重重有赏,并给他加官进爵!” 一句话说完,一直守在屋顶和墙上的禁卫军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看谁敢动!”南宫烨大喝一声,飞身挡在秦素素面前,冷冷的眸子看着禁卫军们,道:“你们想造反吗?” 秦素素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儿子,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这就是她心心念念,魂萦梦牵了二十年的亲生儿子,失而复得的感觉,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孟氏冷冷地喝道:“我看是你想造反,南宫烨,我养了你二十多年,难道这份恩情比不上那个女人生你要重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南宫烨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他上前两步对着孟氏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在孟氏惊讶的目光下,跪直身子,一字一顿道:“养育之恩没齿难忘,这三个响头就当是报答您的恩情了,您还是我的嫡母,但我南宫烨的亲娘,从今以后只有秦素素一人。” 秦素素的眼泪因南宫烨这一句话,又簌簌地在脸上连成了线。 孟氏身子一个趔趄,几乎要崩溃,牙齿咬的嘎嘣作响,她指着南宫烨怒骂道:“二十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你以为凭这三个响头,就可以报答我这二十多年为你付出的一切,做梦!” 南宫烨冷冷地站起身,对孟氏说:“母亲,您别忘了,若不是二十二年前您把我从我娘亲身边抢走,她也会疼我,爱我,呵护我,甚至,比你疼我更甚……是你亲手剥夺了她爱我的机会,最值得让人心疼的是她,不是你!” “你!畜生!”孟氏气得头昏脑胀,“来人,把这个畜生也一起给我杀了,我眼不见为净!” 禁卫军们拉开强弩,蓄势待发,可是突然之间,相府涌进来一大批官兵,“圣旨到……” 一声尖利的嗓音,众人如临大敌望向门口,见杜云烈带着一队人马驾临相府,手上还拿着明黄圣旨,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可是他的视线落在南宫允身上时,脸色倏然变色。 第一百四十章 灭顶之灾 一道闪电在阴霾的天空上空劈过,惊雷阵阵,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秋雨纷纷,带着丝丝凉意,打在人的脸上,那么冷,那么疼。 杜云烈左手撑着伞站在树冠下面,冷峻的面庞显示着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愉快到极点。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不远处的墓碑前长跪着一道清丽的身影,雨丝已经侵袭了她整个身子,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蒋氏下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而南宫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就这么安静且沉然地跪在这里,秋雨太冷,劝她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无论别人说什么,南宫允都充耳不闻,众人无奈,只好去求秦素素,秦素素叹口气道:“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吧。” 知徒莫若师,南宫允此时此刻的心情怕也只有秦素素可以领会。 苍翠的树木,绽放的小花都在突然而至的急雨倾泻下被凌虐地零落不堪,所有的一切在暴雨中都失去了轮廓,整个世界蒙在一片水濛濛的雾气中。 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在南宫允的身上,脸上,寒气逼人,她的整个身子都曝露在雨中,寒气从膝盖直窜进心口,冻得她有点瑟瑟,只是哪怕身上再寒冷,也敌不过心底的愧疚与凄怆。 娘亲走了,就这样丢下她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 每次看到蒋氏的容颜,她都能想到妈妈,所以不敢太过与她亲近,她怕会抑制不住自己对妈***思念之情,想方设法地回去;她也怕会视蒋氏如亲娘,对她越来越依赖,这让她觉得这样是对妈***一种背叛。 因此,她总是对娘亲敬而远之,保持着一份疏离,对她的关心、爱护和依赖甚至都不如对师父多。 现在,她好后悔啊…… 后悔为什么不多关心娘亲一点,她甚至都不知道隐藏在娘亲内心的对父亲的那份情真意切,她见娘亲一直对父亲淡淡的,还以为她根本就不爱他,现在才忽然发现,娘亲的爱是不动声色便爱到骨子里,不需要你的陪伴,不需要你的靠近,我知道能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总以为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和娘亲相处,可是没想到,娘亲竟然说走就走,不给她一点挽救的机会。 如果她早知道这样,她就不会对娘亲刻意疏离,她会尽其所能地对她好,孝顺她;如果她早知道娘亲这么深爱着父亲,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创造他们在一起的机会,不会让母亲抱憾而终;如果她早知道娘亲会死在孟氏的手上,她一定不会心慈手软,早就命人把孟氏碎尸万段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亲者痛仇者快;如果她早知道…… 可惜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否则她也不会这般恨自己! 一股冰冷的恨意袭上心头,南宫允忍不住手撑着地面,重重地咳嗽起来,感觉脑袋传来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朝侧面倒去,却堪堪跌入一个人的怀抱。 那么熟悉的感觉,瞬间让南宫允心安下来,她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视线一片模糊,怎么也睁不开,杜云烈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脸上一片冰寒,忽而听见怀里的人喃喃地说了句:“烈哥哥,是你吗……” 杜云烈的身体犹如电流传过一般,浑身一个颤栗,脚步堪堪停住,垂头看着南宫允惨白的小脸,心底的痛意再也忍不住,脚步也迈不动了。 杜云烈微微躬身将脸庞贴在南宫允的脸颊上,剑眉微蹙,心底轻轻喊道,允儿…… 对不起。 是的,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没能遵守承诺,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多么想陪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陪伴着你,可是…… 那么多好想好想,偏偏不能。 —— 养心殿外 冰凉的雨丝直直地砸在南宫烨的面颊上,冰冷如刀,给他原本冷峻的脸上又蒙上一层寒气,从小到大,他都是矜贵且骄傲的,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彷徨、无措、羞辱、难堪。 他还未从惊天的身世剧变中抽离出来,父亲又被捕入狱,南宫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南宫承霖以私收贿赂、结党营私、徇私枉法三项罪名被皇上关进了天牢,等候处置。 皇上连半句申辩的机会都不给父亲,便直接逮捕入狱,如此不留情面让一直备受恩宠的南宫家震惊无比,心也骤然冷了下来,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麒王爷赶到相府的时候,将奉命而来的禁卫军全都抓获,逼问下来,他们招供说是皇后娘娘下的命令,皇帝大怒,一气之下将皇后软禁在锦绣宫,非召不得出宫,如此一来,南宫家最强有力的后盾也不顶用了。 南宫烨身为二品将军,又是准驸马的身份,看似依旧尊贵,然而众人心里都清楚,臣子的兴衰荣辱本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南宫烨现在便是贴在马蹄上的蝼蚁,稍有不慎,便会被碾成碎末。 南宫家被抄家,该抓的抓,该逃的逃,该散的散。 南宫烨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当然要暂代家主一职,安置好家里的长辈之后,便一个人跪在养心殿门口长跪不起,向皇上告罪。 他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有罪的是父亲,皇帝要处置可以,但是不要牵累无辜老幼和妇女;第二,便是向皇帝俯首称臣,像皇帝表明态度,即便南宫家有罪,但对皇家一直是忠心耿耿的,绝无悖逆之心,如此,南宫家才有翻身的机会。 雨点砸在身上,格外沉冷,眼看着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南宫烨咬紧牙关直挺挺地跪着,捱着,一柄油纸伞遮在他的头顶上空,南宫烨抬目望去,见杜云汐撑着伞站在他身旁,正在对着他笑,“我陪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偏要嫁 烟雨濛濛,养心殿门口。 南宫烨跪着,杜云汐站着,一蓝一白,勾勒出一幅绮丽的风景画。 “回去吧。你一个金枝玉叶,何必陪我在这里受辱?”南宫烨宏亮的嗓音在雨中显得有几分低沉沙哑,落在杜云汐耳朵里,说不出的心疼。 杜云汐轻轻道:“现在站在你身边的,除了是黎国的安宁公主,还是你的妻子,杜云汐。” 南宫烨眉头一动,目光里闪过一丝痛楚,强压下心中的悲痛,清冷的声音从齿缝间流出:“不是还没过门吗?”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让杜云汐身心一颤,猛地扭头望向他:“南宫烨,你什么意思?” 南宫烨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公主殿下,你不会以为,皇上会让他捧在掌心上呵护的亲妹妹嫁给一个罪臣之子吧?” 杜云汐从未见过一向清高孤傲、眉高于顶的南宫烨露出如此自伤的神情,他从不示弱的。 杜云汐心口一疼,目光里充满坚定之色,“只要我想嫁你,谁也拦不住。” 南宫烨没有一丝犹豫地说:“可是现在,我不想娶你了。” “阿烨!”杜云汐大惊,“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南宫烨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你了。” 杜云汐看着身边笔挺地跪在地上却没弯分毫的南宫烨,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她最心爱的男人向来都是她心中的神,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面对着千军万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飞星将军南宫烨,可他现在,竟然说他……配不上她? 杜云汐冷冷一笑:“南宫烨,你不想娶我便直接说不想娶我就是了,何必胡诌出这种话来骗我?你以为我会信吗?配不上我?名满天下的南宫烨,让敌人闻风便会丧胆的飞星将军,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软话,今天竟然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认怂了,说出去谁信呢?” 南宫烨一声不吭,任由杜云汐冷嘲热讽,面上浮不起任何波澜。 杜云汐看着他这副样子,胸腔卯上来一阵烈火,怒不可遏地扔了伞,跪在他身侧。 只是短短的这会儿功夫,豆大的雨点已经将杜云汐浑身浸透,南宫烨猛然惊醒,不顾自己已经跪得麻木冰冷的身子,抱住杜云汐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怕她受凉,怕她感冒,急急地道:“杜云汐,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杜云汐心里失笑,她就说嘛,他是在乎她的,小样儿,还敢跟她在这儿玩什么铁石心肠,就不信你装的下去,就不信你不心疼! 南宫烨伸手便要去勾被杜云汐扔到一旁的伞,被杜云汐率先捡过来一把丢得老远,“你拣这玩意儿干嘛……” 南宫烨冲她吼道:“杜云汐,你能不能别闹了,赶紧回去,走!” 南宫烨推着杜云汐离开,杜云汐哭着摇头,回身抱住他:“我不走,不走……” 杜云汐双手摸上南宫烨的脸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看得让人好生心疼,心疼到南宫烨再也不忍心推开她。 “阿烨,你要淋雨,我陪你淋!你要跪着,我陪你跪!你要受辱,我陪你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南宫烨再也忍不住,猛地吻上杜云汐已经冻得发白的粉唇,双手托着她的肩膀,深深地吻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云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是不配,我只是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皇帝站在养心殿里,透过拉开的缝隙看到南宫烨和杜云汐在雨中深深亲吻的情景,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们把皇宫当什么了,居然敢在这里卿卿我我,真是无法无天…… 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的神色,试探性地问:“皇上,要不要奴才去……” 皇帝瞪他一眼:“你去干嘛,煞风景吗?让他们再吻一会儿,腻味够了就去传旨让这小两口起来吧,那南宫烨皮糙肉厚的朕倒是不担心,冻坏了朕的皇妹可不成……” 总管太监抿嘴一笑,躬身应是。 皇帝回过头来问他,“麒王那边有消息吗?” 总管太监神色一凛,垂首道:“听说南宫四小姐在雨中淋雨受了寒,高烧不退,王爷正陪着呢,暂时也没什么旁的消息,哦,南宫家老夫人已经苏醒了,不过听说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恐怕,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负手往内殿走去,沉声道:“朕知道了。” —— 相府被抄,仆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南宫烨将南宫家一家老小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宅院里,只留下几个贴身伺候的婢女,盛夏和晚秋不愿意离开南宫允,死心塌地地跟在她身边。 南宫允的房间里堆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面露焦急之色,南宫允一直高烧不退,小脸烧的滚烫,红扑扑的,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杜云烈站在床边,凝望着南宫允通红的小脸蛋,急得肝儿疼。 秦素素又给南宫允施了一套针法,才将她的烧强自减下几许,盛夏在一旁急得眼眶里泪水一个劲儿地打转,“夫人,我们家小姐怎么还不醒啊……” 秦素素接过晚秋递过来的一方手帕,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悠悠地叹口气:“能活着就不错了,她这烧再不退下去,肯定非得肺炎。” “啊?”盛夏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急得眼泪刷地流了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我们家小姐的身体一向是倍儿棒的,什么时候见她生过病啊……” 秦素素冷冷道:“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啊,她体内的寒气本来就没有散干净,受不得冷,现在又在雨里跪了这么长时间,完全是在找死,臭丫头,等她醒过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杜云烈听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允儿的身子原本是健健康康的,若不是因为她,也不可能落得这般田地,允儿啊允儿,你快点醒过来吧…… “二姨娘,您快去看看吧,老夫人不行了……”莫妈妈火急火燎地前来禀告。 秦素素大急,赶紧提裙拿起药箱往老夫人房里赶去。 杜云烈刚要跟上去,便听到南宫允在床上喃喃自语:“娘亲……妈妈……烈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抛下允儿……” 杜云烈的心里染上一股灼痛,痛得他连眼眶都红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破人亡 南宫允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清晨时分,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觉得嗓子要冒烟儿了一般,干渴的难受,偏过头去,见窗边站着一道熟悉的影子,太阳的剪影投在傅残阳的脸上,脖颈处,他的侧颜完美无缺,能清晰地看到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风华绝代。 南宫允觉得,每次傅残阳出现的时候,都能把周围勾勒得像一幅优美的风景画,而周围的一切,无论是锦绣山河还是绮丽山谷,都会自觉地收敛光芒,成为他的陪衬。 正当南宫允看傅残阳看的出神之时,傅残阳堪堪转过头来,嘴角一动:“你醒了?” 南宫允勉强爬将起来,捂着依旧疼痛的脑袋,嗓音沙哑地轻唤一声:“傅大哥……是你抱我回来的吗,我还以为……” 傅残阳倒水的动作一顿,眉睫微闪,瞬间又恢复如常:“你以为什么?” 南宫允摇摇头:“没什么……” 她自嘲地一笑,怎么会以为是杜云烈那个混蛋呢,他现在恐怕连她是死是活都毫不在乎了吧。真是可笑,现在她和他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又何必在意他是否在乎呢? “给,喝点水润润嗓子。”傅残阳将水递给南宫允,南宫允笑着接过,仰头饮下。 “傅大哥,你怎么会来?”南宫允看着傅残阳,问道。 傅残阳揉揉她的头发:“听说你高烧不退,一直昏迷不醒,我很担心。” 南宫允心底涌进一股暖流,冲傅残阳笑笑,然后问道:“大家呢?” 傅残阳眼神一黯,道:“今日凌晨,南宫老夫人,去世了。” 南宫允脑袋“嗡”地一下,什么? 南宫允翻身下床,久跪的膝盖还没有恢复如常,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允儿……” 傅残阳连忙把她扶起来,南宫允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在傅残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奔往老夫人的房间,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连绵不绝的抽泣声。 南宫允扶着门框缓缓走进去,见老夫人瘦小的身体孤零零地躺在床上,依旧是慈祥和善的样子,透着安详,南宫允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迈到床榻旁,眼泪已经堆满了脸颊。 老夫人往日的重重温情都浮现在南宫允的脑海中,南宫允回忆起老夫人的音容样貌,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扑倒在床榻一侧痛哭起来。 这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丢在火炉里淬炼一样,每天都充满煎熬,痛不欲生。 一天一夜之间,她先是失去了娘亲,继而又失去了祖母,南宫家仅有的对她来说两个亲近的人就这样走了,家破人亡的滋味现在才算是真正饱尝了。 为什么,人生要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 —— 权势熏天的南宫世家在朝夕之间便落得家破人亡的局面,实在令人心惊,也令人唏嘘。 据说皇帝接连提审南宫承霖三次,逼他说出与他同谋之人,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孟国公府为了不受牵连,居然落井下石,在这当头让南宫承霖写休书休了孟绮云,要与南宫家断绝姻亲关系,一纸休书被送往牢狱,南宫承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签字盖章了。 南宫承霖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愿意坦白一切,只求皇帝不要牵连无辜。 皇帝体恤南宫丞相为国效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决定赐卿毒酒一杯,保存其最后的颜面,据说南宫承霖在狱中洋洋洒洒写了一份陈情表,里面记述了他所知道的朝堂上所有的机密要事,包括私相受贿的官员大臣,有百余之人。 一时间朝堂上来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大换血,麒王殿下亲自调查官员之间行贿、受贿、结党、营私一事,便是连三大国公府都牵连其中,接受调查。 朝堂上风云变幻,恢复生气的南宫允却像是焕发了新的活力,安葬了老夫人后,南宫允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城南的一处豪华宅院里,与天下第一庄毗邻而居,而这处宅院属于南宫允的私产,朝廷想要调查也无话可说,南宫家在盛京又风光了一把。 众人惊奇南宫家的庶女四小姐如何会有这么通天的本领,竟然能在短短数日将南宫家重新改头换面,还买得起这么豪华的宅邸,一番打听下来,南宫允的身份也被江湖百晓生曝露出来,原来南宫允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那个行侠仗义、乐善好施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玉公子”,醉生阁和莫居的半个老板,此消息一出,轰动整个天下。 秦素素随着南宫允外出采办东西,又是拉了整整一车的衣衫布匹,水果蔬菜,招摇过市。 秦素素掀开窗帘,看着道路两旁纷纷侧目的百姓,叹口气道:“允儿,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些?” 南宫允吃着香蕉,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房契地契,漫不经心地说:“招摇吗?我们花自己的钱,又没偷没抢,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再说了,他们要说说他们的呗,嘴长在人家身上,我又管不得,必要的时候,我是可以把自己的耳朵关上的。” 秦素素看着她那副骄横又无所谓的样子,无奈地摇头。 南宫允咽下最后一口香蕉,道:“对了师父,我想开一个医馆,你意下如何?” “开医馆?”秦素素惊讶地问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救死扶伤,挺好的。比你开钱庄什么的靠谱多了。” 南宫允不服地哼了一声:“钱庄是赚钱的东西,医馆是花钱的东西,不过拿着别人的不义之财搞慈善,想想都觉得自己好邪恶……” 南宫允贼贼地笑了笑,秦素素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够了啊!” “神医白柏的弟子亲自坐诊,我能想象到来求诊的病人一定会排满十三条街的,医馆的生意肯定不会差。” 秦素素愣愣地看着她:“我坐诊?那你呢?” 南宫允嘿嘿一笑,扬扬手中的房契地契,“我要忙着赚钱啊!” 秦素素简直无语,这徒弟就是个钱串子,掉钱眼里去了。 秦素素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对南宫允开口道:“我想去牢中见你父亲一面,你有法子能让我进去吗?” 南宫允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情况不妙 明亮的烛光下,秦素素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对着镜子,将一只祖母绿的玉簪插在头上,笑着问身后的南宫允:“允儿,看师父好看吗?” 南宫允忍着心中涌现出来的万般情绪,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好看。师父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南宫允抬起手对着镜子将秦素素发髻上的簪子插得更正些。 秦素素抚着自己的容颜,溢出一丝苦笑:“岁月不饶人,女人的容颜最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再美的容貌也架不住年岁的洗礼。二十多年不曾施粉描黛了,这么一看,还真是不习惯。” 南宫允从后面环住秦素素的脖子,笑意盈盈地说:“才不是呢,师父素颜的时候清丽脱俗,施妆之后更是美艳动人,怎么看都像是青春美少女,难怪父亲这么多年都对您念念不忘。” 秦素素轻笑着起身,垂下眼睑看着身上粉白相间的衣裙,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件衣裳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时穿的,你父亲曾说,就是因为这身衣服他才对我一见钟情的,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在我心上也扎了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衣服我一直没舍得丢掉。” 南宫允心里一酸,强笑道:“师父穿着很好看,显得比小姑娘还要水灵呢。” 秦素素嫣然一笑,掐上南宫允的脸蛋,嗔道:“你呀,就这张嘴最会哄人了……” 放下手,秦素素的神情忽而一暗,“师父这么多年,就是学不会这个,要不然,你父亲也不会……允儿,你要记住,女人有时候就要学会‘作’一点,撒娇什么的都得学会,男人骨子里都是喜欢被女孩需要的,付出的越多反而越会心疼她……” 南宫允难得听秦素素跟她进行“感情”上的经验交流,一时觉得啼笑皆非,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深了,怎么听着师父的话音、情绪都是要与她告别的节奏。 秦素素上前一步,将南宫允紧紧地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允儿,答应师父,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活得开心一点儿,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委屈了自个儿……” 南宫允轻轻碰了碰秦素素的腰际,眸色一痛,唇畔之间却是荡漾起一抹微笑:“师父,您甭担心,您何时见过我委屈过自己?” 秦素素一笑,放开她,轻叹道:“你这性子,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南宫允背过手去,将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入袖中,撇撇嘴道:“师父,您今儿可有些奇怪,怎么搞得像是要远游一样?” 秦素素心里一颤,故意板了脸道:“这是什么话,你很盼着我离开吗?” 或许是积威太深的缘故,哪怕知道师父是在虚张声势,南宫允还是觉得心里惴惴,贴着她的身子赔着笑脸道:“师父这说的是哪里话,允儿可是巴不得天天和您待在一起呢。您可是答应了娘亲,要好好照顾我的,君子一诺千金,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秦素素看着南宫允晶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几分试探和惶恐,心里更是泛滥着不忍心,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干涩地说了句:“嗯,师父不会的。” 外面响起几声短促而有力的叩门声,南宫允从秦素素身上撤下身子,问道:“谁?” “是我。南宫烨。”南宫烨的声音隔着一道门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南宫允和秦素素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秦素素的面色浮出几丝紧张,南宫允给了她一记宽慰的眼神,意思是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 南宫允上前打开门,见南宫烨正负手站在门外,神色有些疲惫,可想而知,南宫家一夕惊变,偌大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身上,也够他受的。 “大哥。”南宫允轻唤一声,南宫烨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患难见真情,经过这次的事件,南宫允对南宫烨这个大哥的印象有了新的改观,不仅不像以前那样讨厌,甚至还生出一些同为亲人的患难之情,让她心里倍感温暖,一声“大哥”再叫出口时,便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硬梆梆的了,而是夹杂着真情实感。 “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你。”南宫允朝屋里努了努嘴。 南宫烨点点头,看着屋里,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尴尬之色,身子忽然有些紧张般的僵硬。 南宫允看在眼里,凑到他面前笑道:“大哥不用紧张,师父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再怎么说你也是她心心念念二十多年,失而复得的儿子,她对你一定比对我要温柔多了。” 南宫烨听着南宫允的安慰之语,无奈地在她脑袋上轻敲一记:“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安慰人的,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词儿用在这里合适吗? 南宫允仰起头来看他,“公主来了吗?” 南宫烨点点头,“早就到了,现在在大堂等你呢。” 南宫允道:“那我这就去,那丫头可是个急脾气,让她等久了非得发飙不可。” 南宫允急急地就要往外走,南宫烨拉住她,神色中透着担心:“今晚的行动一定要小心。” 南宫允轻轻一笑:“大哥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南宫烨这才心下稍安,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自己这个妹妹刮目相看,也知道她能耐大着呢,既然她说万无一失,便一定可以将一切安排妥当。 见南宫允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南宫烨才回过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 南宫允奔到大堂,扬声叫道:“让公主殿下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南宫允在看到杜云汐的瞬间,却是被站在她旁边的一个身影惊了一下,喜道:“傅大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杜云汐摆摆手,“不,我们可不是一块儿过来的。” 傅残阳淡淡一笑:“我听说你们要去天牢,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南宫允撇嘴:“二骆告诉你的吧,哼,真不仗义。” 她口中的二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神偷”骆夭,南宫允刚刚从他那里学到了一招“顺手牵羊”,被他讹了五百两银子呢,现在还觉得肉疼呢。 不过跟师父的性命比起来,五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傅残阳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你管他叫……二骆?” 南宫允笑道:“因为他二呗……哦,你不知道二的意思对不对,二呢,就是傻的意思,哈哈,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他还以为我是夸他呢……” 傅残阳被南宫允弄得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的温意与宠溺。 杜云汐在一旁看着,眸色瞬间暗沉下来。 情况,看着有些不妙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子相认 房间里只剩下秦素素和南宫烨两个人,两个人一坐一站,都有些紧张,气氛显得很静谧。 秦素素和南宫烨看着对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别扭。 毕竟是二十多年没有相见的母子,见儿子出落得这样出类拔萃、一表人才,在秦素素的眼里和心里都为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 只是她也能想象到,作为家中的嫡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同时,身上肩负的家族重担也是巨大的,从小到大一定经受了千锤百炼。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秦素素,其实他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比少女还要年轻的美貌女子竟然会是自己的亲娘,可是当年的事实真相依然在他心中澄明,没有什么可疑惑的,可那一句“娘亲”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口。 “你……”“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想要打破这室内的静谧,甫一开口,却又陷入了另一阵尴尬。 南宫烨再也呆不下去,微低头道:“夜露霜重,天牢里冷得很,您身子不好,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南宫烨转身就要往外走,秦素素急急地在他身后叫道:“烨儿……” 南宫烨的脚步倏然顿住,听到秦素素略带颤抖的声音:“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南宫烨嘴角溢出一丝清苦的微笑,要如何回答她? 好,还是不好呢? 自然应该是好的,他一个含着金汤勺出身的相府世子,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万众瞩目,父亲将他当作继承人那般精心培养,母亲更是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他衣食无忧,天资聪颖,再加上名师教导、细心雕琢打磨他,一年抵得上寻常子弟的十年。因此有今天的年少成名,其实于他自己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一个缺口,那就是,他什么也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爱,是温情。 他没有朋友,因为母亲说,人是不需要朋友的。 母亲从小便跟他说:“烨儿,你记住,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你要除掉成功路上的每一块绊脚石,等到你登上金字塔顶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仰慕者,自然就会想方设法地与你结交了。” 然而,等到他真的到了那一天,才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孤独常伴左右,他渐渐明白,没有人是不需要朋友的。 直到遇见了他,他才拥有了人生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这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他从不亲近异性,因为母亲说,成大事者必须要斩掉自己的七情六欲,永远不要让女人成为自己的羁绊,所以他从来不会去爱一个人。 正因如此,当杜云汐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候,他明明也是喜欢她的,可就是不知怎么表达他的情感,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到她…… 他从不曾被人真正疼爱过,因此他根本就不会去爱别人。 —— 秦素素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还在怪自己,心里好生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儿子的抱歉和愧疚,可是她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必须趁着最后的时光与儿子话别一番,了了她最后一桩心愿。 秦素素站起身,走到南宫烨面前,看着面露苦色的儿子,抚上他的面颊,充满柔情地望着他,声音缱卷:“烨儿的眼睛长得真像你父亲,细细长长的,透着精明强干,只是这英俊的小脸长得像娘,聪明也是随了娘的,就是脾气有点像你爹爹,沉默寡言,深沉稳重,很讨女人喜欢的,当年娘就是这么被你爹骗去的……” 南宫烨一声不吭地听着秦素素细数着往事,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无比汹涌澎湃,这种母子之间温意绵绵的情话,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如今从娘亲嘴里亲耳听到,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秦素素的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扑簌簌地划下脸颊,打湿了妆容,她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烨儿,别恨娘,别怪娘,不是娘不要你,是娘根本就不知道你竟然还活着……二十多年,娘每日每夜都在不停地想你,如果娘知道你还活着,就算拼死也会把你抢回来,决不会把你留在那个毒妇的身边,娘会自己带着你,疼你,爱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南宫烨再也抑制不住,紧紧地抱住秦素素,失声痛哭起来,“娘……” 南宫允正在大堂等得不耐烦,刚踏进院子便听见南宫烨喊得那一声娘,嘹亮的声音划破长空。她脚步顿了一下,轻喘口气,嘴角渐渐溢出一个大大地笑容。 真好,他们终于相认了。 南宫允见天色渐晚,不能再等了,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凑到门前,打开一个小缝,探进脑袋去,见二人都泪意盈盈地看着她,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煞风景,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时间不早了,马车也已经停在外面了,您二位能不能稍后再叙母子之情,先办正事要紧。” 南宫允那一副看好戏又心怀忐忑的样子逗笑了南宫烨和秦素素。 南宫烨为娘亲擦了擦眼泪,道:“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慢慢说道。” 秦素素心里一疼,却是笑道:“妆都花了,我可不能以这副鬼样子去见你父亲,你们先出去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那您快点啊……”南宫允催到,和南宫烨双双退出。 环臂站在屋檐下,南宫允偷瞧着南宫烨尚有些红肿的眼眶,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难得啊,此生还能见到大哥哭的时候,真是荣幸。” 南宫烨瞪她一眼,“你别在那说风凉话,听说某人被麒王殿下抛弃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如绝啊,眼泪都决了堤了吧……” 南宫允的脸色骤然冰冷下来,喝道:“你再跟我提那个混蛋别怪我翻脸啊,他早就被我从心底抹去了,以后这个世界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就这么简单。” 南宫烨佯装会意地点点头,悠悠感慨道:“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明明心里想人家想得要死,嘴上却偏偏不承认……” 南宫允冷哼道:“谁想他了,我才不想那个混蛋呢……” 南宫烨轻叹着摇摇头,心道:但愿待会你见到他的时候会记得住刚刚自己说的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爱一回 天牢 天牢重地,关的要么是穷凶极恶的犯人,要么是身份尊贵的政治要犯。 天牢守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便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可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既然秦素素跟南宫允开了这个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二话不说,竭尽全力地帮师父办到。 南宫允认识的朝廷中人并不很多,她首先想到的是杜云烈,可是既然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绝不会放下姿态去求他。 赵翊是个富贵公子哥,在生意场上还算是一号人物,但在官场上就说不上话了。 思来想去,唯一能帮上忙的,便只有安宁公主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去求好朋友,生怕她为难,杜云汐却连半分犹豫也没有便应承下来,反而嫌弃她怎么最后才想起她来,把南宫允感动得无以复加。 马车停在天牢门口,南宫烨和杜云汐率先下了车。 南宫允和秦素素都是一身黑色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南宫允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傅大哥,你在外面稍等我一会儿,我把师父送进去就出来。” 傅残阳淡淡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万事小心,万一有什么情况记得放烟花通知我。” 南宫允点点头,一边挽着秦素素往里走,一边道:“师父,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嗯,我知道。”秦素素应了一声。 杜云汐走在前面,掏出一方令牌,守卫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惶恐地双手奉还给她,二话不说便放行了,南宫允原以为还要与守卫磨叨一番,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由惊喜,心道:看来这权利比钱还好使啊,难怪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了。 南宫允眼看着秦素素走了进去,心里默念道:师父,别怨我。 “允儿……” 无比熟悉的清冷声音窜进南宫允的耳朵里,让她瞬间一个激灵愣在原地,他怎么会在这儿? 杜云烈在天牢门口已经等了许久了,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就离开的。 可是,当他看到她和傅残阳呆在一起,亲切地喊他“傅大哥”,笑意盈盈的样子,一幕幕的闪现都让他难以忍受,心里简直嫉妒到发狂,一张脸早已寒透了。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着别人笑,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这样亲密,怎么可以……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呢? 当初是他,亲手将她从自己身边推走的。 是他的一巴掌,打碎了两个人全部的过往。 可是,她是他的。 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他要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脑的都是她,去他的江山,去他的朝政,去他的天下,他通通都不顾了,他只要她,只想要她。 —— 南宫承霖穿着死囚的刑服,坐在角落里,发髻有些凌乱,神色却是充满安详。 粗陋的桌子上放置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置着一个酒杯,这是皇帝刚刚派人赐下的。 南宫承霖手上拿着一个荷包,式样看起来有些陈旧,却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这还是他拜托狱卒大哥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他笑着说,没有这东西,他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些天在牢里,前尘往事一点一滴地往脑子里钻,回想他的一生,也算得上是风光了。 他这一生都走得顺风顺水,唯独在秦素素身上,跌倒过。 平生无憾事,唯一爱女人。 最爱的得不到,得到的不爱他。 孟氏的休书送进他手里的那一刻,他忽而明白了婚姻的意义。 没有感情作基础的婚姻,便是利益堆积起来的一处海市蜃楼,一旦利益不再,这楼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以他没有一丝伤心和难过,十分痛快地在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字。 他现在满心满念的都是秦素素的身影,为什么有些东西,总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他多么多么后悔,为了追名逐利,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素素,害她受了这么年的苦。 他看着手中的荷包,想着秦素素的音容样貌,竟然堪堪落下泪来。 这个荷包是秦素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上面用针线勾成了一对鸳鸯,记得当时刚收到礼物的时候他还调侃说这是一对鸭子,气得素素好几天都不理他。 他还纳闷的,素素的针法冠绝天下,为何拿起绣花针来就玩不转了。 不过不管绣的是什么,只要是她亲手绣的,他就喜欢。 他将荷包放在嘴边深深地落下一吻,阖上双目,眼泪顺着脸颊划下。 好想在临走前能够再见素素一面,一面就好,如今见她一面都是奢求了…… 南宫承霖握着手中的荷包,扶着墙壁站起身子,拖着脚链一步一步地往桌旁挪,刚要端起酒杯饮下,便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夫人快点吧,时间有限。” “谢谢。” 南宫承霖放下酒杯,扭过头去,竟然看到秦素素站在门口。 南宫承霖的眼睛兀地睁大,狱卒将锁链打开,秦素素跨进门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秀目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霖哥……” 秦素素解下斗篷,南宫承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一眼便认出了她身上穿的就是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南宫承霖心里一热,也顾不得狱卒就在身旁,扑上前去就开始亲吻起她的嘴唇、脸颊,秦素素也极尽所能地回应他,全无半点羞涩。 狱卒抿唇笑着,垂下头退了出去。 这个吻阔别了数年,而南宫承霖吻上秦素素的一瞬间,两个人仿佛都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时候,他们初次相逢,他少年英姿、风流倜傥,她惊天绝艳、美艳动人。 他们爱上了彼此,只一眼,便沉沦了。 二十多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他不再年轻,她也不再惊艳,唯一不变的—— 是那颗爱你的心。 既然一切都已回不到从前,未来也没有了,那他们拥有的,便只有现在。 就让他们,不顾一切是与非,淋漓尽致地再爱一次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配原谅 南宫允转过身来,面色不善地瞟了杜云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寒意。 杜云汐被南宫允看得心里发毛,直往南宫烨身后躲,讪讪地笑道:“允儿你别生气啊,后宫不得干政,我哪有这本事能把人送进天牢啊,你来求我,我只好拜托七哥了……” 杜云烈适时地说道:“是我的主意,你要怪便怪我好了。” 南宫允没好气地瞪了杜云汐一眼,也不看杜云烈,只微微垂眸,盈盈地福了一礼,透着客气疏离的意味:“多谢王爷成全,让我师父能够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杜云汐瞪大眼睛,难道今晚就是…… 杜云汐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南宫烨,见他满脸的痛苦之色,心里倏然难过起来。 杜云烈被南宫允冷漠的态度和赌气的口吻弄得心里沉闷,目光纠结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终究还是怪他的。 之前闹得再僵,也都是情侣之间的小别扭罢了。 可是现在,牵扯到了家恨。南宫家落得今天这个局面,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允儿怎么可能不恨他呢? 南宫允没心思去理睬杜云烈的心情,只对南宫烨说:“大哥,时辰差不多了,你也进去看看父亲吧,估计他有很多话要对你交代。” 南宫烨点点头,望着她,“那你?” 南宫允苦笑:“在父亲的心里,何曾挂念过我这个女儿,见或不见,又有什么要紧?” 南宫烨轻叹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感慨安慰的时候,拔腿就要走,“大哥……” 南宫允喊住他,走到他跟前,低声说了一句话,惊得南宫烨不由倒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南宫允摇摇头,淡淡道:“你别紧张,师父的毒药已经被我偷偷换掉了,现在她身上的只是假死药,喝下去会暂时昏迷,五个时辰后便会苏醒,你一定要把她完好无缺地带出来。” 南宫烨这才稍稍放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烨,我跟你一起去……”杜云汐喊了一声,赶忙凑到杜云烈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道:“七哥你抓紧时间吧,再拖下去,允儿可就被别人抢走了。”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乌黑的瞳孔微缩,绽放出无比灼热的光芒。 目送着南宫烨和杜云汐也进了天牢,南宫允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今天晚上,她又要失去一个亲人了,即便那个人再不爱她,终究是她的父亲,说不难过,不伤心,怎么可能呢? 南宫允觉得身上涌上一股寒气,直窜心间,她不由抱紧胳膊,轻轻颤抖起来,眼眶也在瞬间热热地烧起来。 以前从来都没觉得南宫家对她有多么重要,巴不得早点逃离那个冰冷的地方,可是当亲人们接二连三地去世,当那个家再也回不去时,她突然发现,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和南宫家的人有了感情。 以往承欢在老夫人膝前陪她谈天说地,和娘亲安安静静待在一起,和父亲的唇枪舌剑,如今想来,竟然历历在目,连和南宫香和南宫玉拌嘴打架的往事都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无比。 可是,那个承载了她感情和思绪的地方,顷刻间,便被当权者弹指一挥间倾覆了所有。 帝王之威,直到今天,她才彻彻底底地感受到、领悟到了。 因为是帝王,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随便操控别人的命运,践踏别人的人生。 为什么这些活在云端之上的人认为,除了他们,所有人都是些不值钱的蝼蚁。 真是太特么可笑了。 别人也就罢了,她南宫允岂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南宫家今日所受到的所有冤屈和血泪,总有一天,她会统统讨还回来的。 血债,就要血偿。 —— 南宫允转身就要往马车走去,这里已经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她只需要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等着父亲的死讯,等着大哥将师父抱出来,就可以了。 傅大哥,还在车里等着她。 杜云烈已经凝望了南宫允许久,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和微微颤抖的身子,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着,手也不自觉地伸了出去,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他恼恨自己的怯弱和优柔寡断,一直以来,只要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他得不到? 可是现在竟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谨小慎微,这些,都是因为南宫允。 南宫允转身,毫不眷恋地就要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杜云烈心里一惊,再也顾不得别的,狠狠地扑过去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允儿,你要去哪儿?” 南宫允被他这个迅猛有力的拥抱震住,身子猛地一晃才堪堪在他怀里停住。 杜云烈将下巴贴在她的耳边,南宫允感受到杜云烈灼热的呼吸声,心里随着他的呼吸一颤一颤,她狠狠一阖眼睛,恨极了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他对她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情,她竟然还是忘不了他? 明明说好的,已经将他从自己的心上抹去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 人,果真是贱的,便是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却还是忍不住扑上前去找虐。 只是,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人散了、家没了,他亲口说不要她了,现在又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给谁看! 南宫允逼着自己硬下心肠,“王爷,男女授受不亲,你抱够了没有?” 杜云烈身子一僵,被她冰冷的话语侵地心里一寒,手上的动作也松了下来。 南宫允心底冷笑一声,他从来不肯抱她久一点,自己只要稍微冷一点,他就自动缩了回去,从来不肯用他的暖来融化掉她的冷。 其实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冰冷向来是她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其实她的心肠是很软的,只要他肯抱她久一点,她就会放下心中的防备,将自己坚硬的外壳剥掉,可他,终究是不肯的。 所以,他又凭什么奢求她的原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做棋子 傅残阳端坐在马车上,透过窗帘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杜云烈和南宫允,目光无比阴沉和深邃,握着窗帘的手不自觉地抓紧,指骨都泛了白,却又放松开来。 看着被揉皱的窗帘,傅残阳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苦笑,原以为已经炼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再也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了,竟然也有像现在这般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南宫允,她对自己而言,究竟算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他都应该认清现实,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永远不可能。 南宫允心里已经冷到彻底,刚要从杜云烈的怀抱里抽身出来,岂料杜云烈突然加了力道,将她又重新揽在怀里,两个人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一起,这次,杜云烈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面,疼得南宫允一声闷哼。 “允儿,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杜云汐在她耳边无比深情地呢喃道。 南宫允耳根一痒,心里亦是一颤,嘴角却是冷冷一笑:“杜云烈,你说这句话不觉得很可笑吗?当初,明明是你要离开我的……” “允儿,我错了,你原谅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杜云烈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跟南宫允解释才好。 南宫允冷冷地掰开他环着自己腰际的手,抬起冰冷的墨眸看着他,“你的迫不得已就是和皇上亲手酿造了南宫家的悲剧,让我在被未婚夫抛弃之后,彻底无家可归是吗?” “允儿……对不起。”杜云烈知道自己在南宫允面前无可辩驳,当初他狠心地跟她解除婚约,确实没怎么为她考虑,他只是不能让联姻成为铲除相府的障碍,所以才…… 他知道,是他负了她,是他对不起她。 南宫允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手,从唇齿间流出一丝嗤笑:“对不起?这三个字从王爷嘴里说出来真是让人觉得稀奇,可是,你觉得我会稀罕吗?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我南宫家的百年基业,换不回我亲人的三条性命,也换不回我南宫允的心。” 杜云烈的心被南宫允这番话说得骤然冰冷,他微垂下头,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时机还未成熟,覆灭南宫家只是第一步,后面三大国公府才是皇兄真正的目标。 政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今日他来到这里,就是想见她一面,可是没想到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冲出来见她,还想要和她重修于好,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允儿。 杜云烈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透着些许淡漠之色。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冷漠的神情,疼得心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男人的心比女人要硬多了,哪怕前一刻对你再怎么温柔体贴,下一刻也可以残忍无情地将你投进地狱。 此时此刻,南宫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如何会允许自己爱上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再火热的一颗心也禁不住一瓢瓢冷水的肆虐。 往日的情分,早已消灭殆尽。 罢了,杜云烈,我对你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 “王爷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上马车了,车上还有人在等我。”南宫允冷冷地说,往马车走去。 杜云烈白玉似的面庞微微扭曲了一下,眼神骤然冷却下来,像一块快要碎裂的浮冰。 他当然知道,坐在马车里等着南宫允的人是谁。 “允儿……”杜云烈急急地叫道。 南宫允停住脚步,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眼神冰冷,声音更是冷得骇人:“王爷,我跟您有那么熟吗,请不要直呼我的闺名,这样很不礼貌,允儿这个名字,只有和我最亲密的人才可以这样叫我。” 杜云烈心里一疼,最亲密的人,难道他不是她最亲密的人吗? “允儿……”马车里传来傅残阳低沉清冽的轻唤,很及时。 “哎。”南宫允毫不犹豫,甜甜地应了一声,仿佛是故意要气杜云烈一样,问道:“怎么了傅大哥?” 杜云烈心里闷哼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南宫允,好啊,刚刚还怒目而视不让他叫她的闺名,人家一叫她就这么忙不迭地答应,还一口一个傅大哥,她存心气他是不是! “有什么麻烦吗,需要我帮忙吗?”傅残阳的口气透着一丝戏谑。 南宫允挑眉看了杜云烈一眼,嘴角略带嘲讽,扬声道:“不用了,不过是个缠人的小喽啰,我自己可以打发掉。” “好。”傅残阳的声音透着轻快,气得杜云烈恨不得把他马车上揪下来痛打一顿。 杜云烈刚往马车的方向迈了一步,南宫允揽在他身前,“你想干嘛?”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有些紧张的神色,顿时气结,指着马车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这么护着他?” 南宫允朝马车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看着杜云烈,语气无比肯定地说:“他是对我好的人。” “南宫允。”杜云烈紧紧地抓住南宫允的胳膊,道:“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南宫允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被他眼睛里的怒火惊得怔了一下,眉头微皱:“你弄疼我了。” 杜云烈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控了,只觉得怒火攻心,气得脑仁生疼。 他放开南宫允,冷冷地说了一声:“你给我离傅残阳远一点。” 南宫允只觉得杜云烈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又可笑至极,“王爷,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跟谁好跟谁歹,关你什么事,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你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好吗,他只是想要利用你,南宫允,你给我清醒一点!” 杜云烈怒吼道,简直要气炸了肺。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他是利用我,你就不是吗?” 杜云烈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王爷不只是利用我,王爷还把我当成一颗棋子随意摆弄呢。现在,这颗棋子没有了用武之地,所以就被你毫不留情地舍弃了是吗?” 南宫允冷冷一笑:“别人想要利用我,说明我南宫允有价值,但我,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利用的。王爷大可以回去告诉皇上,你们想要拿南宫家当作垫脚石对付三大家族,我无权表示异议,但是,千万别把我南宫允放在棋盘上当成棋子来随意摆弄,否则,我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南宫允潇洒地说完了这番话,转身便想上马车,天牢门口传来动静,循声望过去,见南宫烨抱着秦素素面色沉重地走出来,南宫允的眸色也瞬间冷了下去。 父亲走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苦肉之计 已经是凌晨时分,南宫家新搬入的宅地里彻夜灯火通明。 暖阁里,秦素素安然地躺在床上,南宫烨立在床侧,眉头紧锁,而床前还跪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可怜的南宫允。 眼看着从天牢出来到现在已经快到五个时辰了,南宫允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师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她能预料到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的师父突然惊魂般苏醒过来,然后意识到被自己的徒弟戏耍之后会是怎样的暴怒,只是想着,便觉得身心都开始哆嗦起来。 秦素素一向不是个好惹的性子,对她向来是七分严厉、三分温柔的,最恨的便是她不听话,自作主张,如今她犯了师父的忌讳,虽然是为了师父能够活命,可是终究还是违背了师父的意愿,想要求得师父的原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原不原谅的还是后话,万一师父存了必死之心,她又该如何阻拦呢? 南宫允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南宫烨,忽闪着大眼睛巴巴地瞅着他。 南宫烨被她瞧得心里直发毛,“干嘛,我可帮不了你……” 南宫允的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仰头看着南宫烨,紧咬着下唇,颤巍巍地叫道:“大哥……” 南宫烨简直无语,就知道她肯定要拖他下水,无奈地蹲下身子,“说吧,我该怎么帮你?” 南宫允凑到他耳边,低声巴拉巴拉一番,南宫烨惊讶地看着她,“你确定要这样做?” 南宫允含泪点点头,看了一眼秦素素,道:“周瑜打黄盖,我也没办法,只希望苦肉计能换得师父的原谅,也不枉我白疼一场。” 南宫允抬头看着南宫烨,推了推他,“大哥你快去准备吧,待会儿师父醒了,我这招就没用了……” 南宫烨应道:“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毕竟是行伍之人,南宫烨动作很利索,很快就把南宫允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红木的条凳搬上来的时候,南宫允心神一凛,可当她看到南宫烨手中三指粗的藤条时,觉得腿都软了,瞪大眼睛看着南宫烨,结结巴巴地说:“这……你从哪儿找的?” 南宫烨甩了甩手中的藤条,在空中嗖嗖的风声让南宫允的心都跟着轻颤起来,便听南宫烨说道:“盛夏给我找来的,说这还是从老宅拿过来的呢,你什么时候也用的着这玩意?” 南宫允简直欲哭无泪,这是她特意让盛夏从集市上买来的“家法”,用来吓唬小蛮的。 小蛮刚到她身边的时候,顽劣成性,很不好管,她沿袭了妈***“棍棒教育”,柳条打断了一根又一根,小蛮跟挠痒痒似的,依旧是不听话,给她气得,索性就准备了根厉害的,倒是让小蛮老实了一阵,这还没派上用场呢,小蛮就被她送到峨眉拜师学艺去了。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她尝尝这藤条的厉害了,这可不是报应嘛。 “大哥,这个打人很疼的……”南宫允怯怯地说。 南宫烨可是挨惯家法的人,这种藤条对他来说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因此他只觉得南宫允矫情,催促道:“行了,你快点吧,我尽量轻点打就是了。” 南宫允翻了一记白眼,就知道不用指着大哥这个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男人疼惜自己,南宫允看着条凳,就觉得面色发烧,尤其是被大哥打,真是有够难为情的。 不过能怎么办呢,路是自己选的,再难也得咬着牙走下去。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南宫允一狠心,伏身趴在了条凳上,手紧紧抓住了条凳的前两条腿。 南宫烨见她摆好了姿势,甚是熟练的样子,纳闷极了,没听说过三姨娘有打孩子的习惯啊,怎么瞧着这允儿挨打的姿态比自己还要轻车熟路呢。 南宫允趴在条凳上,心里一个劲儿地叫苦,原以为离开了妈妈,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乖乖趴在条凳上挨家法了,没想到今儿为了师父,她真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南宫允扭头对南宫烨说:“大哥,你先打我一下试试,我感受一下力度,也好调整。” “哦。”南宫烨从善如流,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藤条兜着风就呼啸上了南宫允的屁股。 南宫允猝不及防,没想到大哥会使这么大的劲,疼得差点咬舌自尽,半天才缓过神来,额头都冒了汗,回过头去骂道:“你疯了,使那么大劲干嘛,我跟你有仇吗……” 南宫允伸手摸了摸屁股,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一条鼓鼓的檩子,眼泪立马夺眶而出。 他娘的,疼死我了,南宫烨一定是故意的,公报私仇,丫的,看我以后怎么报仇。 南宫烨见南宫允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也惊了一下子,道:“打疼你了吗,那我轻点……” 南宫允和南宫烨正在为轻一点还是重一点协商着呢,秦素素堪堪苏醒过来,两个人都是极敏感之人,立刻捕捉到了这一点,默契地一对视,南宫烨也顾不得轻重了,抡起藤条就对准了南宫允的屁股噼里啪啦地打了下去。 一边打一边训道:“你真是长本事了你,竟然敢算计起长辈来了,谁给你的胆子……” 南宫允趴在条凳上哀嚎着:“大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不想让师父就这么死去而已,我舍不得师父,呜呜……” 南宫烨一边偷瞄着床上的娘亲,一边又骂道:“你还敢说,等娘亲醒过来,你要怎么跟她交代,你真是气死人了你……”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干脆打死我吧,这样师父就不会怪我了,师父……” 盛夏和晚秋在屋外看着,也不敢进去,不知道大少爷和小姐这是闹得哪一出,真是让人心急。 秦素素躺在床上,听得清楚,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真是难为这俩孩子了…… 秦素素自己坐起身子,抚着额头说了一声:“行了,别演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动之以情 南宫烨扶秦素素在床边坐定,南宫允抽抽哒哒地跪在秦素素面前,不时偷瞧着师父的脸色,身后火烧火燎的,也不敢去碰,垂着手战战兢兢地跪着。 她南宫允这辈子,没跟谁低过头,没跟谁弯过腰,前世怕妈妈,今生怕师父。 哪怕在外面再横再蛮,到了她们面前,浑身的毛也会松软下来,服服帖帖的。 虽然是假死药,但秦素素毕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脸色还有些苍白,透着虚弱。 她捂着胸口,面色寒冷地看着南宫允,冷冷地问:“把我当猴子耍,很好玩是不是?” 南宫允被师父充满寒意的口气激地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秦素素,急急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师父……” 秦素素一瞪眼睛,吓得南宫允又垂下脑袋,不敢吭声了,鼻尖都渗出些许冷汗。 完了完了,这次真是捅大篓子了,自己果真要惨了…… 秦素素面色森冷,道:“你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呢,如今反倒用到为师身上了。我可真是给自己教出来一个好徒弟。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就那么好糊弄?” 南宫允抬头怯怯地看了师父一眼,心虚地说道:“允儿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心存侥幸?”秦素素冷哼一声,目光锋利地看着她,南宫允不敢对视师父的眼睛,头都快要扎进地面了,还不忘给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南宫烨打手势,发出求救的信号。 南宫烨看到了,瞧着南宫允惶然无措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可是他和娘亲还没有那么“熟”,没有摸清楚她的脾气,贸然开口求情也不太合适,而且,看到这样板起面孔,一脸严肃的娘亲,他也心惊胆战得很,单是站在旁边,都觉得呼吸困难。 见南宫烨迟迟不肯出声,南宫允心里暗骂:不仗义的家伙,就知道指望不上他。 算了,人还是得靠自己。 南宫允逼着自己硬挤出几滴眼泪,抬起水雾濛濛的大眼睛望着秦素素,抽噎道:“师父息怒,允儿知错了,允儿不是存心戏弄师父的,如果我不这样做,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师父,允儿舍不得您死……” 本是用来哄师父的话,可是说着说着,倒是真的泛了心酸和委屈,南宫允哽咽地说:“娘亲临终之前,您亲口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我的,您怎么可以食言呢……” 见秦素素的脸上有了些许松动,南宫允趁热打铁,干脆跪行几步扑到师父怀里,哭求道:“老夫人走了,父亲母亲也走了,允儿现在是身世飘零的孤儿了,允儿只有你了师父,如果你也要丢下允儿,那允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地活着,不是太可怜了吗,您忍心吗……” 秦素素看着趴在她腿上失声痛哭的允儿,心底的火被她这软磨硬泡的一番话给熄灭了大半,忍不住摸上她的脑袋,心里哀伤极了。 其实在天牢里她喝下那瓶药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不对劲了,晕过去之前就猜到自己的药肯定是被允儿偷偷掉了包,其实她若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承霖共赴黄泉,一心求死的话,谁能拦得住她呢? 只是这世上,其实还有她牵挂,放不下的人,便是允儿和烨儿。 南宫烨听着南宫允的话,心里也是感伤,允儿的伤心他感同身受,只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不能够像允儿这般痛哭流涕的发泄,只是心里的苦,又能跟谁倾诉呢? 南宫烨也在一旁跪下了,秦素素看着扑通跪地的南宫烨,一脸愕然。 南宫允听见动静,从秦素素的怀里跪起身子,吃惊地看着南宫烨,湿润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南宫烨一脸凄然地看着娘亲,道:“娘,烨儿才刚刚与您相认,还没有好好与您相处,您就忍心撒手而去吗?娘亲难道就不想看着烨儿娶妻生子,共享天伦之乐吗?” 秦素素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哽咽道:“娘当然想看着你娶妻生子,日盼夜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秦素素忍了泪水,看着跪在身前的徒弟和儿子,再也舍不得,悠悠地叹口气,“罢了,既然命不该绝,那我便好好地活下去吧,把浪费的那二十年光阴都赚回来。” “您这么想就对了。”南宫允和南宫烨均破涕而笑。 秦素素看着南宫允笑得无比灿烂的样子,心里虽是欢喜,却还是有些气恼她的胆大包天,佯装板起脸来轻斥道:“你还敢笑,为师虽然妥协了,但是你算计师父、目无尊长这桩错,却是跑不了的。” 南宫允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见师父面色沉然,心里登时又翻了个个儿,求救的目光看向南宫烨。 秦素素捏着她粉嫩的小脸将她的脸掰回来,轻喝道:“看你大哥也没用,该你受的,一下也少不了你的。” 南宫允的一侧脸颊被秦素素捏得通红,另一半脸也因为害羞染上了粉色的光晕,如同晚霞一般,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了。 南宫允从嘴巴里发出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端正态度道:“徒儿知错了,师父想怎么罚,徒儿都甘愿承受。” 认罚的态度秦素素还是很满意的,于是也不客气,瞄了一眼厅里的红木条凳和摆放在上面的藤条,淡淡道:“这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正好,今天就正正师门的规矩,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我看你下次还敢!” 南宫允面色不由吓得惨白,心下叫苦,完了完了,这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吗? 南宫烨被秦素素赶了出去,秦素素还是很注重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完美娘亲形象的,自己这么残暴的一面,还是不要让儿子看到好了。 南宫允看着秦素素挽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颤声求道:“师父,允儿知错了,您就饶了允儿一回吧,允儿保证以后绝不敢再犯了……” 秦素素不为所动,用藤条点了点条凳,面色沉冷,语气更是说不出的严厉:“少废话,既然敢做就要敢当,你不是想玩一出苦肉计吗,那我就成全你,今天一定要打得你旬日坐不得凳子。” 南宫允小脸吓得又白了几分,简直欲哭无泪,师父说话向来算话,说让你旬日坐不得凳子,绝不会少了一天,她突然间有种想要逃命的冲动。 在乖乖趴上条凳的那一刻,南宫允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太怂了,连跑路都不敢了。 唉,乖乖受着吧。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变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冬天。 盛京是黎国的都城,自然也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里的一点点波动也会引起天下剧变,而处在乱世中的黎国,向来不太平。 什么是朝政? 朝政就好像是一池湖水,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则里面暗流汹涌。 一旦风起,表面的平静也将被打破,荡起阵阵涟漪。 黎国的朝堂,从南宫家破灭时便面临着风云变幻。 官员们一个一个下马,朝堂上人人都活在风口浪尖上。 最引人注目的三大国公府原本平分秋色,现在实力也开始显现出悬殊之势。 孟国公府因为亲家南宫相府的衰落惨遭牵连,深受皇上忌惮,连同李牧将军的兵权都被皇帝找了个借口收了回来。 孟氏在南宫丞相最危难的时刻不但没有与之同甘共苦,反而逼得南宫承霖写下休书,连最后一条活路也没留给自己的丈夫,此举深受世人诟病,连带着孟国公府都背上了刻薄的骂名。 宁国公一向老谋深算,察觉朝堂形势不对,自入秋之时就一直称病在家修养,对于朝堂之事总是三缄其口,不直接发表意见,宁国公府开始韬光养晦,保存实力,等待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宁国公府选择暂避朝政,最开心的便是咱们的赵五爷,在家一向不受待见的他这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天天带着几位哥哥打马球、玩蹴鞠,变着花样寻一些新鲜玩意哄家里长辈开心,终于成功地将自己的不务正业洗白了,获得了全家人的认可。 至于齐国公府,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其它两个家族都选择暂避风头的时候,它却逆流而上,在朝中安插了大量亲信身居要职,一时间,整个朝堂仿佛都被齐国公府所把控了。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江湖上也不怎么太平。 武林大会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这次的武林大会是要选举新一届武林盟主。 朝堂和江湖,一直是息息相关的。因此朝廷特派麒王杜云烈前往参加武林大会,见证新一届武林盟主的诞生。 乱世一向是英雄辈出之时,只是这英雄,不仅指的是政客和诗人,还可能是生意人。 南宫允便是这样一个投机分子,在风云迭起之际,她也没闲着,不仅在全天下扩建莫居,还在万众瞩目下于盛京建立了一座医馆、一处钱庄,在同一天轰轰烈烈地开张大吉,轰动天下。更为轰动的是,她这次打出的名号不再是“白玉”,而是南宫四小姐。 相府衰落之后,南宫允在天下第一庄旁边建立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府花园,匾额上苍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南宫山庄”,自此,南宫家由官宦世家变成富贵世家,一跃成为京城第一富商。 南宫四小姐的名号,更是响彻整个朝野和江湖。 近些日子,皇帝光听南宫允的名字听得耳朵都生了茧,看着案牍上摞满的关于南宫山庄的奏折,无奈地笑叹:这小妮子,是成心让朕后悔没有让烈儿娶了她吗? 南宫允还真没有这个意思,她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一向只凭自己的心。 若是她真的想要嫁给杜云烈,又岂是皇帝一道圣旨就可以阻拦、拆散得了的。 反之,现在就算是杜云烈跪在她面前求她嫁给他,南宫允也绝不会答应。 因为她,再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杜云烈面前,任由他践踏凌辱了。 正妻王妃神马的,都一边玩儿去吧,她南宫允不稀罕。 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活得更好。 这就是南宫允借着自己的行为想要告诉杜云烈的态度。 初冬时节,天气还没有十分寒冷,南宫允却早早便裹上了厚重的棉袍,这当然是被秦素素逼的。 秦素素现在除了经营南宫允为她建立的医馆,剩下的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南宫允的病上。 南宫允的寒症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入冬之后,经常出现惊悸的症状,从早到晚的,手足冰凉,如同小冰人一般,哪怕是天天捧着手炉,温热的也只是肌肤表面。 秦素素和神医白柏四处给南宫允寻找治病的良方,天天往南宫允肚子里灌药,弄得南宫允苦不堪言,见天儿地抱怨。 —— 南宫山庄的暖阁里 南宫允和傅残阳正盘腿坐在软塌上对弈,他们都是下棋的高手,棋逢对手的二人曾经大战两天两夜都未能分出胜负,后来便不比了,下棋只当是切磋消遣了。 傅残阳看着坐在火炉旁边、捂着棉被都冻得嘴唇发白的南宫允,不由心疼,道:“秦姑姑寻得的方子还是无效吗,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三叔了,还没有收到他的回信,若是他肯来,或许希望会大一点……” 南宫允唇边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眸子倒是忽闪忽闪的透着灵动,她轻笑道:“是啊,我也真想看看,雪医青龙和神医白柏,谁的医术更高明些?” 傅残阳无奈地遥遥头,笑她总是这样,唯恐天下不乱。 晚秋还未踏进暖阁,南宫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面色不悦地看着迈步进来的晚秋,道:“还没见到你人呢,便先闻到药味了,怎么又要喝药啊,上午不是喝过一回了吗?” 晚秋忍着笑将托盘端到南宫允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道:“夫人说了,一滴也不许剩。” 南宫允顿时苦了小脸,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对傅残阳抱怨道:“傅大哥,你看到了吧,我整天在这个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呦,一点家主的威严都没有。我现在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女人味,全是药味。” 傅残阳不由失笑,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南宫允的眼睛顿时闪亮起来,“是蜜饯!” 南宫允接过来,打开眉眼弯弯地朝傅残阳笑道:“还是傅大哥懂我。” 傅残阳笑道:“我特意从莫居拿的,还被阿翊笑话了一番呢,说我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吃小孩子的东西。” “那怎么了,谁说小孩子的东西大人不能吃的?”南宫允欢喜地打开,看着晶晶亮亮的糖果开心极了,笑靥如花的样子落在傅残阳的眼里无比姣好明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逼疯孟氏 傅残阳看着小孩子模样的南宫允,心里生出无限怜惜和歉疚,若不是他,允儿也不会害此病症,即便当初他想要对付的是杜云烈,可允儿的病,他依然是罪魁祸首。 南宫允都已经好久没有出家门了。 前阵子被赵翊撺掇着出去踢蹴鞠,玩得热火朝天的,可能是出了一身汗的原因,也没有多注意保暖回来就着了凉,又生了一场病,气得秦素素将她好一顿数落,罚她禁足在家,不准随便出门,免得她再出去折腾。 南宫允天天窝在暖阁里烦闷得要死,好在傅残阳住的近,经常过来陪她解闷,不然日子都过得多无趣啊。 南宫允张口就要把蜜饯往嘴里填,晚秋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坚定地说:“先喝药,再吃糖。” 南宫允狠狠地刮了晚秋一眼,知道躲不过去,无奈地端起药碗捏着鼻子把药喝了下去,苦的她将眉头都皱了起来,放下碗就赶紧将一块蜜饯放入口中,这才慢慢溶了药苦。 棋盘上黑白子还在厮杀的状态,南宫允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手执一黑子,放在指间轻轻摸索着,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都说人生如棋,如今朝堂之势也犹如这棋盘一般,甚是错综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傅残阳闻言,眉毛轻轻一挑,看着她笑道:“我还以为天下大势,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呢?” 南宫允落下黑子,唇间漾起一抹微笑:“傅大哥太抬举小妹了,我不过一个小女子,知道的也不过是家长里短的小事,又如何会尽知天下大事?” 傅残阳云淡风轻地道,“既如此,孟国公府最近被闹得鸡飞狗跳的,也与你无关了?” 南宫允眼睛里淬着狡黠的亮光,裹了裹身上的棉被,调皮地笑道:“知我者,大哥也。” 傅残阳无奈地摇摇头,也是佩服她这层出不穷的百出花样。 孟国公府最近却是不太安宁,传言说府里闹鬼,好几个夫人都亲眼看到了,阖府上下人心惶惶。而这鬼,据说是孟绮云带回家的,因为那鬼总是在孟绮云住的院子里乱窜,模样呈小孩状,众人纷纷传言,说是二十年前被孟绮云害死的那个孩子从阴间回来索命了。 那小鬼当真厉害,竟然在一天夜里当着众人的面生生咬下了孟氏的一只耳朵,鲜血淋漓地吐着血红的舌头说要孟氏“血债血偿”,吓得在场的几位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世界上当然没有鬼,所有的鬼不过是人假冒的。 不过还有一句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孟绮云平生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自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孟绮云便是有再强的心理素质也经受不起这一波三折的惊吓之举,很快就传出她得了失心疯的消息,被孟国公府关进了后院的一处柴房里,不让她出来发疯咬人。 南宫允听后,只是冷冷一笑,让一个人死太容易了,如果你真的恨一个人,最好的报复,便是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孟绮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惹上了她南宫允。 孟绮云怎么对付她,南宫允都无所谓,见招拆招,不去招惹你便是了;但孟绮云亲手害死了她的娘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南宫允不可能和她善罢甘休,如今她落得这步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其实孟绮云舍弃南宫承霖投靠娘家,本身就是一个必输之赌。 南宫承霖身上被扣了三个大帽子,必死无疑,这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皇帝只是处置了南宫承霖自己,并没有赶尽杀绝,说明他并没有彻底清除南宫家的打算,毕竟南宫家还有南宫烨在,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更何况,皇后娘娘虽然依然被皇帝软禁在宫中,但并没有被废除,所以,南宫家的势力还是在的。 孟绮云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南宫家,真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在南宫家是高贵的主母,耀威扬威,人人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可她一旦回了娘家,便是寄人篱下,再也没有地位可言,更何况,她还是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回去的。即使那一封与南宫家解除姻亲关系的休书是孟国公逼着女儿写的,可答应了,便是孟绮云的愚蠢之处。 孟绮云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这次灰溜溜地回到娘家,还带着两个即将出嫁的拖油瓶,可想而知,娘家人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没用的嫡女,还会高高把她当成皇上的丈母娘,相府夫人来捧着吗,怎么可能呢? 南宫允只需要略施小计,就可以整得孟绮云哭都哭不出来,如果想要让一个人灭亡,便要先让她疯狂,这就是南宫允的对敌之策。 南宫允托着下巴道:“纵观朝堂局势,最让我看不懂的便是齐国公府了,我对齐国公这个人向来没什么研究,不过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做过帝师,也是个满腹经纶的人物呢。” 傅残阳淡淡一笑,只道:“齐国公一向深居简出,深藏不露,我听说他很少去上朝,可每次只要他一入朝堂,朝堂上总会发生那么一两件大事。当今圣上对他,更是言听计从。” 傅残阳想起少年时和兄弟们一起到上书房读书学习的场景,黎先生虽然严厉,却是极开明之人,学识渊博,对世事往往有独特又异于常人的见解,每每聆听他的教诲,总是受益匪浅。 “是吗?这齐国公这么厉害,倒是让我好奇得很。”南宫允顿时来了兴致。 傅残阳和南宫允都不是朝堂之人,却都牵挂着朝堂中事,虽是各有各的目的,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在真真假假之间游走,高谈阔论,也别有一番滋味。 忽而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青衫男子拿着书信急匆匆地跑进暖阁,带来一股寒气。 南宫允蹙眉看着小淮,重新整饬了山庄之后,南宫允便从赵翊手中将小淮要了回来,做她南宫山庄的管家,之所以想要培养他,一是看在小蛮的面子上,还有就是她观察了小淮一阵,见他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办事稳重,像今天这般焦急匆忙,还是第一次。 南宫允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然后就听小淮喘着粗气将信呈给南宫允,道:“小蛮……小蛮出事了……” 南宫允看着信的内容,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蛮出事 小蛮在武林大会上杀了海沙帮的帮主,被海沙帮劫持囚禁了起来,说是要在武林大会结束的时候当众处死小蛮,为帮主报仇,以儆效尤。 南宫允看完信之后眉头紧蹙,心都沉了下去,看来这次的事情,恐难善了了。 傅残阳接过信看了一眼,脸色也是微沉:“海沙帮帮主的武功可不弱,小蛮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杀得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魁梧汉子?她的武功,很高吗?” 南宫允蹙眉道:“高什么,不过是在峨眉学了半年功夫,能高到哪里去?” 小淮在一旁见南宫允眉头紧锁,心里愈发沉重,看来妹妹这次真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不然也不会让凡事都信手拈来,云淡风轻便能解决掉一切的小姐愁成这样。 小淮扑通跪地,眼睛里都急出了泪水,求道:“小姐,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小蛮啊!” 南宫允沉着脸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小蛮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难道会见死不救吗?” 晚秋见南宫允面色不渝,知道她现在也是烦着呢,可不要把小姐惹怒了才好。 晚秋赶紧将小淮从地上拉起来,劝他说:“小淮哥,你不要着急,小姐正在想办法呢。” 南宫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傅残阳道:“傅大哥,我不太懂江湖规矩。这武林大会上的切磋不是都签了军令状,生死由命的吗,就算是小蛮失手杀死了海沙帮帮主,也不应该偿命啊。” 傅残阳将信递给她,淡淡道:“按理说是这样的,不过碰到些蛮不讲理的门派,输了比赛也会吵嚷着杀人偿命,不过都是私下里偷偷报复,不可能放在明面上惹江湖英雄鄙夷。” 南宫允闻言,急急地开口,“那……” 傅残阳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抬抬下巴瞄了瞄那封信,道:“你仔细看看信的内容,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 傅残阳打了一个手势,小莫会意,上前给他拿来宣纸,跪在一旁研墨,傅残阳一边抬笔写字,一边对一头雾水的南宫允说:“我看信上的内容,说的是小蛮和海沙帮帮主的切磋不是在武林大会上进行的,好像是私下里有什么过节,海帮主出言挑衅,一言不合动了手,没想到海帮主竟然死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傅残阳感慨着,南宫允的眉头却是越蹙越深,她怎么也想不通,小蛮的武功就算再好,短短半年的时间又怎么可能跟一个拥有二三十年功力的武林前辈相提并论,还杀了人家? 难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时失手? 南宫允不信,这种几率简直是太小了,其中一定有什么隐秘。 傅残阳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信,封起来递给小莫,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赶到洛阳,一定要亲自送到信阳公子手里。” 小莫领命而去,南宫允愣愣地看着傅残阳,傅残阳笑道:“你放心,我在信中央求大哥一定要竭力保全小蛮的性命,调查此事,他好歹也是现任武林盟主,一定有办法的。” 南宫允看着傅残阳温润的笑意,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幸好有他在。 “谢谢你,傅大哥。”南宫允真切地说。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应该的。”傅残阳淡笑道。 南宫允回以微笑,眉毛轻挑,道:“只是这样还不够。小淮,你以南宫山庄的名义放出话去,小蛮是我南宫允的妹妹,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要它整个海沙帮跟着陪葬。” 南宫允这句话说的太过凌厉与狂妄,在座的人听了脸色都有些惶然。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眼底的一抹寒气,却是面露欣赏之色,她的杀伐决断、霸气凌人较之男人更加脆快,让人震撼。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依南宫允目前的实力,若是能够成为他的盟友,无异于如虎添翼,对自己的所谋之事,一定大有裨益。 傅残阳扭头对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淮说:“你放心地去,不用害怕。若是一个南宫山庄不够,就再加上灵霄阁和天下第一庄的名义,海沙帮再嚣张,也不至于不给我冰兰公子这个面子。顺便透出风声去,灵霄阁也要参加武林大会。” 傅残阳说的如此斩钉截铁,无疑给小蛮的性命又多加了好几道护身符,海沙帮若真要一意孤行,凭着灵霄阁和天下第一庄在江湖上的势力,能灭他一百次都不在话下。 小淮心下安定许多,不再迟疑,赶紧前去安排了。 南宫允感激地看着傅残阳,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到这个份上。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傅残阳这一出手,让南宫允除了感激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南宫允站起身,对傅残阳施了一礼,拱手道:“南宫允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日傅大哥肯出手相助,改日若是大哥有需要小妹的地方,小妹一定义不容辞,两肋插刀。” 傅残阳也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却是没有说什么“无需见外之类”的客套话。 因为他日后,或许真的有需要南宫允帮忙的地方。 南宫允将身上的棉被解下,对一旁的晚秋吩咐道:“事不宜迟,晚秋,你立刻去准备几匹快马,通知沿途各地莫居,让他们准备好衣物,我们这就出发。” 晚秋担忧地看着南宫允单薄的身体,迟疑地说:“可是小姐,您的身子……” 南宫允毫不在乎地摇摇头,“没事,不过是冷了一点,死不了,多穿点衣服就是了。” 晚秋还是不允,“可是……” 南宫允瞪起眼来,轻喝:“可是什么可是,如今我说的话不顶用了是不是,我的身子重要还是小蛮的命重要?” 晚秋被南宫允斥地心里一紧,不敢再说什么了,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刚走了几步。 “你想干什么?”秦素素冷着一张脸踏进暖阁,声音沉得厉害,“就你这身子还想骑马,不要命了是不是?” 南宫允见师父进来,一颗心倏然凉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营救小蛮 南宫允见秦素素冷着一张脸,以为秦素素是来阻拦她的,忙道:“师父,我求您了,您就让我去吧,小蛮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任由她落在别人手里,见死不救呢?” 秦素素白她一眼:“我有说不让你去吗?” 南宫允一愣,“那您这是?” 秦素素从盛夏的手中接过一件貂皮的白棉袍,伸展开后给南宫允披在身后,细心地给她系好锁扣,声音透着无可奈何:“我怎会不知道你的性子,你若真要去,我拦得住你吗?我可以让你去,但不准骑马,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拉车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脚力不比你那匹枣红马差的。车里棉被、衣物和火炉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将盛夏和晚秋都带上,有她们照顾你,我也放心些。对了,还有,药方我已经派人送到了各处驿站,必须按时喝药,听见了没有……” 南宫允鲜少听见秦素素这么柔声细语地跟她长篇大论,喋喋不休地悉心叮嘱,由最初的怔愣化作无尽的感激与暖心,眼眶里飘起了泪花,软软地唤道:“师父……” 秦素素紧了紧她的衣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叫我做什么,你可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啊,要是你回来之后身上少了一斤肉,看我怎么收拾你。” 虽然知道秦素素是佯装怒意,却还是让南宫允心里一紧,乖乖地点头道:“知道了。” 傅残阳在旁边看着这情意浓浓的师徒二人,心里也是生出无限温意,笑着说:“姑姑放心,我一定把允儿完好无缺地给您带回来。” 南宫允吃惊地看着傅残阳,“傅大哥……你,你也要去吗?” 傅残阳道:“让你一个人去,我怎么可能放心呢?” 秦素素点头道:“如此甚好,有残阳在你身边照顾,我也能放心些。” 南宫允愣愣地看着傅残阳,感受到他眼睛里闪烁的绵绵情意,一时失语,怔愣当场。 傅残阳上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好了,别发愣了,我这就回天下第一庄交代一下,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看着傅残阳渐行渐远的背影,南宫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离之意,心里悠悠地叹了一声。 傅大哥这里的债,怕是不好还啊。希望,不要成为一段孽缘才好。 “残阳是好,只是,不适合你。”秦素素在她身边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南宫允吓了一跳,脸上有些绯红,嗔道:“师父,您说什么呢?” 秦素素眼睛轻轻眯起,“我看不透他,但是我了解你。你对她或许有倾慕之情、有兄妹之义,但绝不是男女之情。你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南宫允的脑海中突然呈现出杜云烈的模样,心口忽然一疼,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喜欢,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两个,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杜云烈,他现在也在洛阳吗? 小蛮的事,他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呢? 他知道小蛮是她的妹妹,那他会救她吗,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护着小蛮不受伤害吗? 南宫允这样想着,待回过神来,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气得掐了自己一把。 南宫允啊南宫允,你就是不长记性是不是?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还是对他心存希冀,念念不忘呢? —— 洛阳 南宫允的马车很快,不日便抵达洛阳。 一路上,南宫允都乖乖地喝药,马车里有暖炉,身上穿得也厚,因此倒也没冻着。 只是长途跋涉毕竟疲累,南宫允的神色都有些虚弱,不时咳嗽几声,都让傅残阳心揪。 在莫居呆了一晚上,见天色不早,几人打算吃过莫居准备的早饭后,就赶赴武林大会。 南宫允没什么胃口,被傅残阳软声细语地哄着喝了几口粥,盛夏和晚秋在一旁看着抿嘴偷笑,残阳公子真是把自家小姐都快捧到天边儿上去了。 或许是举办武林大会的缘故,原本就是繁华都城的洛阳近日更是热闹不凡。 莫居里人来人往,茶余饭后闲聊的都是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 “哎,你们听说了吗,灵霄阁在武林大会的后半期姗姗来迟,灵霄阁阁主冰兰公子傅残阳更是连面也没露,灵霄阁放言并无争夺武林盟主的心思,可是在武林大会上却处处针对海沙帮,现在海沙帮三个帮主,非死即伤,太惨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海沙帮今年流年不顺,都是因为沾惹了一个小姑娘,叫什么小蛮的。” “可不是,按说这小蛮是峨眉弟子,和灵霄阁应该没什么关系啊,如何会逼得灵霄阁出手与海沙帮过不去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蛮虽然和灵霄阁没什么关系,可是她跟南宫山庄有关系啊。你们没听说吗,南宫山庄的四小姐是小蛮的结义姐姐,听说义妹被海沙帮抓了,直接放出话来说若是海沙帮敢伤害小蛮一根汗毛,便要海沙帮整个儿来陪葬,气得海沙帮恨得简直想把小蛮碎尸万段,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反倒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像供着祖宗一样,可滑稽了……” “那南宫四小姐我也有所耳闻,有钱的很,也是个不好惹的性子,据说她横起来连当今皇上和王爷的面子都不给,胆大妄为得很……” “这么厉害啊,那她和灵霄阁又有什么交情,能够让傅残阳这么帮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能够让一个男人肯为女人这么付出的,想想就知道了,两个人肯定有一腿……” 那汉子发出夸张的淫笑,没等笑几声,就被人隔空出手扇了好几个嘴巴。 那汉子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连挨了好几个耳光,全无半点还手之力,直到被打扑在地,口鼻都流出鲜血来,打人的人才收回手来。 “谁?”那汉子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怒不可遏地大喝道。 下一刻,就被一个青衫男子踢翻在地上,从口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南宫允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看着走进来的一行人,眼皮一跳。 铁血十三骑的老三正是方才出手之人,冷着脸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那个汉子,喝骂道:“口不择言,老子撕了你的嘴!” 话音刚落,一个淡蓝色的颀长身影,带着满身光华迈步进来,正是麒王殿下,杜云烈。 南宫允明显地觉着自己的心停了半拍,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提前见到他。 杜云烈目光透着淡漠冰冷,刚刚站定身子,却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匝上的肌肉不由一动,堪堪望过去,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允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莫居重逢 南宫允的目光停留在杜云烈身上只是一瞬的功夫,便堪堪移走了。 铁血十三骑见自家王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惊讶地发现让王爷心心念念的南宫姑娘竟然在这儿,这可真是天下掉下个允妹妹啊! 铁血十三骑默契地朝南宫允走过去,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气势夺人,引得莫居里面的客人纷纷侧目,不知道那桌的客人是什么来头。 “见过王妃娘娘。”铁血十三骑在南宫允面前站定,齐刷刷地单膝跪了下去,恭敬行礼。 杜云烈眉峰一竖,正在观望热闹的百姓们听到这一声震天动地的称谓不由张大了嘴巴,也不敢再坐着了,纷纷站起身来,神色紧张又惶然,看看南宫允,再看看杜云烈。 如果那位是王妃,那这位不就是王……王爷吗? 老百姓们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跪地行礼的时候,听到“王妃娘娘”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可不是什么王妃娘娘。”南宫允淡淡地说,淡淡地拿锦帕擦了擦嘴巴,一举一动透着贵气优雅,只是她的神色很冷,声音更冷,冷得让人发颤。 杜云烈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浑身散发的寒气即便在角落里也能感受得到。 不顾跪在地上吃惊地看着她的铁血十三骑,南宫允轻声对坐在她旁边的傅残阳说:“天色不早了,傅大哥,我们走吧。” “好。”傅残阳轻轻应了一声。 南宫允甫一起身,只觉得浑身疲软,洛阳比盛京更要冷上几分,昨晚没有休息好,一大清早起来,南宫允就觉得体内的寒气一直在四处游走,透心地凉。 傅残阳在旁边扶住南宫允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她眼底的青紫,就觉得心疼,关切地问:“还撑得住吗,不然再休息一会儿,来都来了,不着急。” 南宫允的病容上勉强绽放出一丝微笑:“我没事。” 杜云烈看着两个人眉目传情、相处自然、举止亲密的样子,只觉得满腔的怒火一下子涌到心头,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面色森冷,轻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回来,丢人现眼!” 铁血十三骑知道王爷这是在拿他们撒气,也不敢辩驳什么,灰溜溜地退回到杜云烈身边。 南宫允好似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满不在乎地起身就要走出去。 她微垂着眼睑,不顾身上的寒气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硬逼着自己挺直了脊背,脚步沉稳地往外走,她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不能在他面前有一丝的软弱,决不能。 南宫允看也不看杜云烈一眼,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这一擦肩之际,不知怎的,前尘往事通通浮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 在竹屋的时候,她拉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自信地说:“王爷,你的病,我能治。” 在锦绣宫,她被他的一巴掌打碎了心,面对着太后,斩钉截铁地说:“既然高攀不起,那这桩婚事,不结也罢。还请太后允准,还允儿的自由身,我不嫁了。” 仿佛每一次的擦肩,两个人的距离都隔了千山万水,一转身,就会错过。 杜云烈不想再错过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手。 南宫允没想到在这种境况下,杜云烈会当着众人的面拉住她的手,心里猛地一颤,回过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掌被他蜷在手里,那么紧实。 他的手真大,真温暖…… 杜云烈则是被南宫允冰冷的手指激得心里一个激灵,失声叫道:“允儿,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刚要把手从他手掌中抽离回来,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杜云烈不由分说便用自己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南宫允小小的手掌,放在两手之间不停地揉搓,不时放在嘴边对着她的手呵热气,动作温柔极致。 有多久,没有见他这么温柔的一面了? 南宫允觉得心口一酸,眼泪差点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却生生地咽了回去。 杜云烈,你这是在做什么?如此迟来的关心呵护,还有用吗? 莫居里里外外堆满了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如此亲昵的杜云烈和南宫允,不敢轻举妄动,连过重的呼吸都不敢,因为铁血十三骑已经默契地在南宫允和杜云烈身边围成了一个圈,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面露威胁,以保他们家王爷和王妃可以不受打扰地秀一场恩爱。 突然间传来一阵犬吠,杜云烈和南宫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莫居门口不知何时伫立着一条大狼狗,正凶神恶煞地朝着他们汪汪乱叫。 南宫允最是怕狗,被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杜云烈怀里躲,惊叫道:“烈哥哥……” 杜云烈被这一声久违的“烈哥哥”叫的肝都颤了,抱着窜入他怀中的南宫允,顿时心花怒放,安慰道:“没事没事,有烈哥哥在,不怕啊……” 可是下一刻,南宫允就从杜云烈的怀里窜了出来,神色尴尬地看着他,恨不得咬舌自尽,她简直是疯了,怎么会冲进他的怀抱让他占自己便宜呢,他们还没和好呢! 杜云烈还没怎么感受到南宫允身上的味道,就被她溜了出去,手尴尬地放在半空当中,脸色也冷了下来,恶狠狠地瞪向那只狗,恨不得一掌拍死它。 铁血十三骑早就看这只狗不顺眼了,老三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拎着狗尾巴问道:“这是谁家的狗啊,有没有人管了?”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孩,看到自己的爱犬以那种不堪的姿势被人羞辱,气得火冒三丈,上前狠狠地推了老三一把,“放开我们家小三!” 老三纹丝不动,不过他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孩子较劲,怒目圆睁道:“小孩,你说清楚了,谁是你们家小三?” 小孩愤慨地指着那条狼狗道:“这就是我们家小三啊!” 老三懵了,南宫允噗哧一笑,铁血十三骑更是狂笑起来,连杜云烈也跟着抿唇笑了。 老四捂着屋子走到老三面前,笑话他:“三哥,我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会跟一条狗重名,小三,哈哈哈哈,这以后就是你的新绰号了……” “去死!”老三被他笑话得满脸通红,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捣了一拳。 有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见自家少爷好像惹了祸,惊得忙上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对老三等人躬身道:“对不起对不起,冲撞了贵人……” 妇人回过身对少年说:“哎呦我的小少爷啊,您能不能消停会儿,我这一不留神,您就闯祸,忘了出门的时候夫人怎么叮嘱你的了?” 那少年不服气道:“奶娘,是他们先欺负我们小三的,我一定要回去告诉父亲,让他好好派人教训你们……” 这小孩实在太有意思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拼爹了。 老四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嚣张?” 少年气势汹汹地说:“你听好了,我是海沙帮二帮主的儿子,海焰。” 南宫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眉睫一跳,海沙帮是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吃飞醋 少年一张口暴露了姓名,妇人惊慌失措地捂住他的嘴,在他身边低声道:“你忘了夫人的话了,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身份。” 海沙帮正是多事之秋,最近帮内频频出事,让所有的人都惴惴不安,生怕再惹出什么乱子来遭到灭顶之灾。 妇人慌张地环顾四周,灵霄阁的眼线遍布天下,万一小少爷被他们抓去做了人质,那可怎么得了? 南宫允看着那个叫做海焰的少年,眼睛微眯,心中有了算计,把掌柜的叫来,吩咐道:“带海少爷到天字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掌柜的应声上前笑呵呵地招呼着少年:“海少爷,您里边请。” 少年脸上现出倨傲之色,以为别人听见了他海沙帮的名号给他面子,心中颇为得意,不顾奶娘在后面的拉扯和苦苦相劝,牵着狗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进了莫居。 杜云烈看着跟着掌柜往楼上走的少年,心中了然,面色清冷地对南宫允说:“你想做什么?” 南宫允见他语气如此不客气,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丝温意顿时消灭殆尽,冷冷地回绝道:“无论我想做什么,都跟你无关。” 杜云烈被南宫允的话噎得一口气没缓过来。 以前她总是会自称“允儿”,高兴的时候更是会叫他“烈哥哥”,甜甜的、丝丝的、滑滑的,每次的轻唤都能让他心荡不已。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这么叫他,一口一个“王爷”,透着满满的客气与疏离。 直到今天,她连王爷都懒得叫了。 当她从嘴里说出一个“我”和一个“你”时,杜云烈忽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这个“我”和“你”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屏障,生生地把两个人隔开了,触不可及。 杜云烈软了几分口气,轻轻叹道:“那毕竟是个小孩子。” 南宫允冷冷一笑,锐利的目光射向他,里面淬着无比冰冷的寒意。 她真相挖出他的心来看看,看看在他的心目中,她南宫允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铁石心肠,她是不择手段,可是她也不会残忍到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他那么紧张做什么,难道她还会将大人的事情迁怒到孩子身上,将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吗? 南宫允冷然道:“他是小孩子,难道我妹妹就不是孩子?是他们先抓了我的妹妹,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一向都是这样的人,王爷不知道吗?还是,已经忘了?” 杜云烈一脸悲怆地看着她,南宫允对视上他的眼神,嗓子突然一痒,不可抑止地咳嗽起来。 杜云烈吓了一大跳,忙给她轻轻拍着后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上的寒症还是没有治好吗?” 南宫允真想躲开他的手,拒绝他的假好心,可是她咳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实在没那功夫搭理他。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虚弱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他知道允儿都是因为他才染上了这个不治之症,落下了病根,心里不可抑止地开始自责起来。 杜云烈的手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大手生生擒住,他望过去,见傅残阳正冷冷地打量着他,四两拨千斤般就将南宫允揽在了自己的怀中,仿佛宣告主权一般。 杜云烈愣了一下,都没来的及作出反应。 南宫允靠在傅残阳的怀里,抬头看着他的侧颜,一时也懵住了,咳嗽竟然也停了下来。 傅残阳只是淡淡地瞄了杜云烈一眼,微微垂下眼睑对南宫允道:“在冷风口里吹了那么久,你的身子还要不要了?你要是再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置气,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看着傅残阳,捕捉到他语气中的暧昧之意,脸热辣辣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去看杜云烈,果然见他脸色一片皴黑,心里顿时有些慌乱。 还没等她从害羞中抽离出来,下一刻她一个不防就被傅残阳凌空抱了起来,吓得南宫允差点惊叫出声,花容失色地看着傅残阳,傅残阳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大步流星地往马车走去,扶着她上了马,傅残阳才转头对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的杜云烈笑着说:“王爷,我们武林大会上见。” 杜云烈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脸色一片冰寒,手刚扶上门框便听到了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惊得铁血十三骑都是浑身一凛,怕怕地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在原地静默了一阵,平和了一下心绪,才淡淡道:“走吧,回逍遥山庄。” 逍遥山庄正是信阳公子箫一然的府邸,也是武林大会举办的地方。 老四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怪叫道:“王爷,咱不吃饭了?” 老三重重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喝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没看王爷心情不好吗?” 老四摸摸脑袋,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饭香飘逸的莫居,可是,惊人的一幕就在他眼前发生了,刚刚吱啦作响的门应声倒落于地,发出“哐当”的巨响。 老四听得莫居里面一阵惊呼,惊得连忙回头,跟上杜云烈的脚步,心里还在怦怦直跳。 乖乖,王爷真的被惹怒了…… —— 南宫允坐在马车上捧着香炉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小脸透着苍白,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着实心疼。 盛夏和晚秋坐在南宫允的左右两边,用棉被紧紧地裹住她的身子,想要传递一下温暖。 傅残阳眉毛都拧成了结,他是知道这种滋味的,整个身子仿佛跌入了冰窖一般,身心俱颤,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那种感觉,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 “小莫。”傅残阳掀起轿帘,对小莫伸出手:“把护心丹给我。” 小莫扭头看了一眼,便知道傅残阳想做什么了,犹豫道:“公子,护心丹只有一颗了,三老爷的新药还没有送过来,您也得用啊。” 傅残阳面色一沉:“你少废话,快拿过来。” 小莫无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 傅残阳接过,从瓷瓶中倒出最后一粒药丸,让哆嗦不停的南宫允靠在他的怀里,将药丸放进她的嘴里,对盛夏吩咐道:“拿水来。” 南宫允咽下药丸,傅残阳将手掌贴在她的后背上,慢慢帮她把药丸消化吸收进体内,看着南宫允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晕,不再那么冰冷了。 南宫允勉强睁开眼睛,苦笑着对傅残阳说:“傅大哥,别对我这么好,我还不起。” 傅残阳将她拥在怀中,轻笑道:“谁让你还了,只要你好好地,傅大哥就满足了。” 南宫允眼角的泪水倏然滑了下来,傅大哥,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四年一度,本届的武林大会已经步入尾声。 信阳公子箫一然是上一任武林盟主,在中原武林颇具威望,与八大门派关系交好,若是不出意外,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应该会由他连任。 只是武林上一些后起之秀对武林盟主的位子亦是虎视眈眈,跃跃欲试。 南宫允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谁做武林盟主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若不是为了小蛮,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地从盛京赶到洛阳来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南宫允和傅残阳是被箫一然亲自带到武林大会上的, 三人言笑晏晏地走来,让全场的目光登时聚焦在三人身上。 早到一步的杜云烈坐在台上的贵宾席处微垂着眼睑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没有察觉到南宫允等人的到来。 能够被信阳公子亲自接见,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众人皆知箫一然和傅残阳关系匪浅,可南宫允站在二人中间,毫无违和感,反而相得益彰,三个人都是俊男美女,看得天下英雄眼睛一片直。 南宫允漫步走来,嘴角挂着轻轻浅浅的笑,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有种异常慵懒的味道,这懒散柔媚的笑意给她丽绝人寰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邪魅的气质,可偏偏她的一张脸又素淡的很,隐约透着几分病容。 哪怕是在气势夺人的箫一然和傅残阳中间,她也不输半分气势。 只见她一身貂皮白裘,在周围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白的撩人,白的刺眼,白的动人魂魄。浑浊尘世,因着这女子的到来,一切仿佛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杜云烈轻挑眉之间,南宫允已经随傅残阳走到灵霄阁所在的位置,脸色又是一变。 灵霄阁绝对是武林大会上一道亮丽的风景,阁内人士都是一身白衣,飘飘欲仙。 灵霄阁原本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虽然叱咤江湖,但鲜少露面,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即便几次出手都是针对海沙帮,可短短的几次出手都让在座的江湖英雄惊叹其武功的身法曼妙、深不可测,不然也不会让横极一时的海沙帮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折损过半。 “阁主。”灵霄阁的人一看傅残阳驾临,纷纷离座,屈膝行礼。 傅残阳并没有命他们起,淡淡道:“见过南宫姑娘。” 众人依言行礼,“拜见南宫姑娘。” 其中有几个头系蓝色发带,发带上绣有云纹的白衣少年纷纷抬头,对南宫允甜甜地叫道:“允姐姐。” 南宫允展颜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吩咐道:“起来吧。” 傅残阳和南宫允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落座,傅残阳悠悠感慨道:“这群孩子,都被你惯坏了。”又回头睨了那几个白衣少年,“你们几个,没给允姐姐添乱吧?” 几个人神色一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南宫允笑嗔道:“傅大哥别吓他们了,他们很乖的,帮了我不少忙呢。” 傅残阳摇头笑道:“这几个猴崽子自从跟了你之后就乐不思蜀了,我瞧着他们有了你这个姐姐之后都快要忘记我这个阁主了。” 南宫允忍俊不禁,打趣道:“兴许是我那里的伙食比较好。”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原来南宫允身边的暗卫便是从傅残阳手里要来的,灵霄阁门下有很多分支,那一队系蓝色发带的白衣少年便是云影的部落,共十七人,都被傅残阳送给了南宫允。 这其中的情分,又岂是普通朋友? 杜云烈看着相谈甚欢的南宫允和傅残阳,感觉他们之间隐隐有种默契存在,那种琴瑟和鸣的感觉让杜云烈有种危机感,仿佛他的允儿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真怕,再这样拖下去,允儿真的会属于别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每次念及此,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一阵钝痛,仿佛在用刀子在他的心脏处来回搅动一般。 ——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南宫允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艳羡、有仰慕、有不屑…… 只是这些目光中,有一群人的目光着实不怎么友好,便是来自海沙帮的。 他们从南宫允踏进来的那一刻心就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准确地说,自从抓了小蛮之后,海沙帮就没有了安宁之日。那小妮子真的是花样百出,嘴巴刁、脾气臭、武功还高,哪怕被刺穿了琵琶骨,依然能挣脱锁链,徒手伤他众多弟子,十个人都看不住她。 他们实在没有耐性与她再纠缠下去,恨不得立马结果了小蛮的性命,偏偏这个时候箫一然和杜云烈三番四次地派人来帮里询问关于小蛮的诸事,弄得他们不敢贸然下手。 他们正纳闷小蛮的身份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能劳动武林盟主和麒王殿下亲自过问,岂料后来更玄乎,不仅收到了南宫山庄的警告信,灵霄阁和天下第一庄频频发难,弄得他们腹背受敌,帮内的生意在江湖上受阻不说,武林大会上更是受到灵霄阁的连番挑衅。 接二连三的几座大山压下来,海沙帮简直喘不动气了,即使恨不得把小蛮碎尸万段,以慰帮主在天之灵,可碍于南宫山庄等的淫威,还真是不敢轻举妄动,反而不得不给小蛮治伤,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怄得要死。 他们原以为南宫允一进逍遥山庄便会兴师问罪,张口要人的,可南宫允只是面带笑意,气定神闲地与傅残阳聊天,偶尔看一两场比斗,压根就不稀得瞅你。 他们心里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南宫允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一个妇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闯进来,在场内紧张地张望了一圈,才脚步踉跄地冲海沙帮奔了过去,南宫允和傅残阳都注意到了,正是在莫居门口被海焰称作“奶娘”的那位妇人。 南宫允嘴角微扬,与傅残阳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妇人在海沙帮二帮主身边扑通跪倒,正在哭诉着什么,二帮主海闻言,“噌”地站了起来,目光猛地射向南宫允,面露杀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杀意腾腾 南宫允之所以气定神闲,不是因为她不担心小蛮,而是现在她手上已经有了筹码。 只要海沙帮的少东家在她手上,还怕海沙帮不把小蛮交出来吗? 海沙帮是绿林出身,海清、海祁、海利三兄弟凭着一身胆气在这乱世打下一片天,创办了海沙帮,做的主要是海上的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在航海中经常会遇到海盗,三兄弟凭着多年航海的本事自成一派武功,还收录了不少弟子。 只是不同于根基颇深的八大门派,海沙帮即使再勇猛,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并不甚高。 南宫允还真是不怕得罪他们,若是逼急了她,她真的可以搅动风云,断了他海上的运输航道,到时候海沙帮还不是顷刻间便会覆灭的事。 海二帮主毕竟是出身草莽的汉子,脾气一上来了还管你三七二十一,撒了火再说,因此他才不跟你南宫允玩什么先礼后兵的把戏,听说儿子被抓了,立马就炸了,站起来就指着南宫允喝骂道:“南宫允,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众人还在愉快地吃着早茶,悠闲地看着比赛,突然见海沙帮这边炸了锅,对刚到的客人挑起事端,不由蹙眉,面露不渝之色。 也有一些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期待着好戏登场。 气氛登时微妙起来,杜云烈和傅残阳看着海二帮主,眉头微皱,脸色很不好看了。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们家允儿的大名,活腻味了吗? 南宫允脸上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微挑,看着海祁,悠悠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真有意思,我都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人了。” 众人听着南宫允的声音,竟是冷不丁地一震。 她的声音很是独特,带着些懒懒的魅惑的味道,每个字的尾音清脆又缠绵,透着清冷。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一个白衣少年腾空而起,身法飘逸奔到海祁的身边,没等到他出手便将一个锋利的匕首横在他脖颈的动脉处,众人一片惊呼。 海祁身后的人吓得脸色煞白,不由后退几步,惊叫道:“二帮主!”“二哥!” 海祁不敢稍动,看着白衣少年面容稚嫩,可是那脸上的杀气和寒意却是让人心惊。 海利上前一步,对着南宫允冷冷道:“南宫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你来都来了,还绑架了我们海沙帮的小少爷,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谈判就是了。” 南宫允微微一笑,艳绝人寰的脸上满是嘲讽,“终于有一个会说人话的了。星儿,你回来吧。” 那白衣少年听到吩咐,收了匕首,狠狠地瞪了海祁一眼,才展开轻功重新回到南宫允身边。 海祁这才得以重新呼吸,心里却已经是怄得喘不动气了,驰骋江湖这么多年,竟然冷不防地被一个娃娃拿刀架在了脖子上,颜面尽失啊! 他摸着脖颈上一道细小的伤口,面色沉得厉害,冷冷地问南宫允:“南宫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允淡淡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想要你的命,不过是眨眨眼皮的事情,你最好在我面前收敛一点,不要那么嚣张,惹我心烦。” 这口气里的嘲讽之意,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海祁勃然变色,恨不得飞奔上前将南宫允撕碎,目光一寒,袖中一个飞镖以迅雷之势直直地射向南宫允。 南宫允眼睛一眯,却纹丝不动。 杜云烈大惊,情急之下一个杯子射过去,却是已经晚了,慌得忙站起身子。 只见那记飞镖在离南宫允一厘米处堪堪射在一个扇面上,弹了回去,恰好打在杜云烈射过来的那个杯子上,顿时击得碎片满地。 傅残阳收起金折扇,面色阴冷地站起身看着海祁,一言不发,只是眸底的杀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海二帮主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使用暗器,还是拿着这么多英雄的面,端的是好本事啊。箫大哥,这种江湖败类,如何会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傅残阳语气生冷,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在场的各门各派都变了脸色。 听傅残阳这意思,恐怕武林大会过后,海沙帮很快将会在江湖上消失了。 箫一然面色也是冷峻十分,原本身为武林盟主,这个时候他应该出来打打圆场,可是海沙帮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做得太不地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允站起身,淡淡一笑:“傅大哥何必跟这种小人生气,灭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只是,在灭他们之前,还有一件官司得跟你了了。我妹妹小蛮呢?” 海祁是个暴脾气,南宫允的鄙夷之色让他压不住的火气,几欲爆发,恨不得跟她来个鱼死网破,相比之下,海三帮主海利倒是比自家兄长更稳重些。 他拦住暴走的二哥,上前一步对南宫允说道:“南宫姑娘放心,小蛮姑娘就在帮内,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没让她受一点委屈。那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把海焰交出来?” 南宫允轻轻一笑:“你放心,只要我妹妹平安无事,我定然不会为难令公子,他现在肯定在开心地大吃大喝呢。不过,我不相信你们,你们先让小蛮出来见我一面再说。” 这种私人恩怨本不应该摆在台面上说的,尤其是现在正在进行武林大会的当口,只是好戏谁不愿意看,直觉告诉他们,今日海沙帮和灵霄阁以及南宫山庄的较量足以成为未来半年的谈资,怎能错过? 海利和海祁见南宫允神色坚定,怎么也不肯松口,实在担心自家孩子的安慰,交换了一下目光,索性先把小蛮交出来,再从长计议。 海祁朝手下挥了挥手,南宫允循着目光看过去,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静默了一会儿,一个紫衣少女被人推搡着走进院中,面色清冷。 南宫允看到小蛮终于现身,心里这次松了一口气,算起来得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了,个子长高了不少,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长相清丽可人,透着英气。 南宫允嘴角刚要勾起,却是在看到小蛮肩胛骨斑斑血迹的时候,倏然变色。 他们还是伤了小蛮? 第一百五十八章 鱼死网破 “姐姐……”小蛮看到南宫允,又惊又喜,想要飞奔到她身边,却被人生生地钳住。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小蛮气得大骂,却是动弹不得。 她的周身大穴都被点了穴道,只剩下两条腿能走路,其它地方一点知觉也没有。 南宫允在看到小蛮身上的伤时,原本沉静淡漠的眸子顿时变得寒光凛凛。 她面对着海沙帮再没了半点怜悯,冷酷的目光看着他们,声音如碎冰一般:“我千说百说让你们不要伤我妹妹一根头发,你们当我的话是耳旁风?还是觉得,我南宫山庄没有这个本事整治你们海沙帮?” 海祁和海利看着南宫允娇美的面容布满肃杀之意,一时恍惚,被她的气势摄住。 南宫允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众人循目望去,见一个少年缓缓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满嘴都是糖汁,十分开心的样子。 “焰儿!”海祁和海利看到儿子和侄儿,失声叫出来,见他完好无缺,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海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糖葫芦,听到有人喊他,张望过去,开心地一咧嘴:“爹爹,三叔……” 他正要往海沙帮的方向跑去,却被人点了穴道,登时动弹不得了,怔愣当场。 南宫允冷眉一挑,扬声道:“星儿,你给我把海少爷的两条胳膊卸下来!” 星奴听命,作势将手放在海焰的肩膀处,众人神色一凛,有一些甚至都离座站了起来。 海祁和海利更是惊呼:“不可!” 情急之下,两个人如出鞘之剑一般飞奔到海焰身边,在星奴即将动手之时,一个上前护住了儿子,一个掌风嗖嗖地劈向星奴,星奴却是微微一笑,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了掌风,斜着身子往后滑去,在地上擦出一条白印。 海利打了一记空掌,暗呼不妙,急急地回过头去。 果然,在他们飞身出去营救海焰之时,南宫允身边的月奴便一个箭身奔到海沙帮把小蛮救了出来,与此同时,只见嗖嗖几道白影,整个海沙帮已经被南宫允的人尽数包围了。 中计了! 海利上前一步,冷冷的目光射向南宫允,指着她喝道:“你使诈!卑鄙!” 南宫允毫不示弱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温意,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怎么,就许你们海沙帮不讲信用,欺凌弱小,别人不过用了指东打西的小小计谋,就是卑鄙?这不是欺负人吗?” 南宫允的声音又恢复了慵懒的味道,她这番话虽然是对海沙帮说的,可是眼睛却一直看着小蛮,摸着她的肩膀处,满脸的心疼之意,她爱怜地摸着她的小脸,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淡淡道:“小蛮放心,姐姐会为你报仇的。” 南宫允和傅残阳对视一眼,分明看到了对方眸底的杀意,心照不宣地一笑。 她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事先已经警告过海沙帮不要碰小蛮一根汗毛,是他们不守信用在先,那就怪不得她履行承诺,让他们整个海沙帮陪葬了。 南宫允拉着小蛮的手,柔声道:“走吧,跟姐姐回家。” 小蛮神色中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峨嵋派所在的方位,南宫允却视而不见。 “南宫姑娘。”峨嵋掌门莫言师太终于坐不住了,出声站了起来。 南宫允这才顿住脚步,拉着小蛮的手不曾放下,转向莫言,淡淡地问道:“怎么,师太有事?” 莫言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没什么,只是小蛮毕竟是我峨眉中人,你要带她走是不是也应该知会我一声啊?” 南宫允闻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失敬失敬,师太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您还是小蛮的师父呢。只是您这个师父还真是沉得住气,自己的徒弟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您半声都不吭,着实让人敬佩,我脾气不好,实在做不到您这般冷酷无情,见死不救。” 南宫允的话越说越冷,反讽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众人听着面面相觑,心道这南宫允实在太犀利了,也太刁蛮了,半点余地都不留,半点面子也不给,真是……有个性! 莫言师太听完这番奚落之言,脸都红成了猪肝色,又气又怒。 她虽然年纪轻,但好歹是一派掌门,也是有身份的人物,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丫头骗子笑话了一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如何不想救小蛮,只是小蛮杀死海沙帮帮主一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她也不能太护短,毕竟她是峨嵋派的掌门,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能因为小蛮一人,坏了峨嵋派百年的清誉。 “南宫姑娘,我峨嵋派一向正直,帮理不帮亲,小蛮杀死海沙帮帮主是不争的事实,按江湖规矩,总要以命抵命,给海沙帮一个交代,我这个做师父,也是无能为力。”莫言师太忍着气,冷冷地说。 小蛮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苦笑,她从来都没有指望师父能来搭救自己,在师父的心目中,自己又算什么呢,大哥哥说得对,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自己变强大了,才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才能够保护亲人不受伤害。 南宫允唇角溢出一抹冷笑:“好一个无能为力,既然你保护不了小蛮,还如何配做她的师父,这个师门,不拜也罢。小蛮,跪下,给莫言师太磕三个头,报答她的教导之恩。” 小蛮听出南宫允的话音,是要让她拜别师门,不由惊讶,“姐姐……” 南宫允冷冷地瞅她一眼,“怎么,舍不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送到了峨嵋派,今日看莫言师太对你的态度,我也能够猜到你在峨眉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南宫允看向莫言,道:“莫言师太,若不是我包办了峨嵋派所有的伙食,还经常派人前去慰问,恐怕现在小蛮早就被你们峨嵋派的众师姐妹生吞活剥了吧?” 莫言神色一冷,冷叱道:“南宫庄主,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小蛮是我的徒弟,我们还能故意为难欺负她不成?” 南宫允冷冷道:“那可说不好。” “你……”莫言气得脸色铁青,恼恨南宫允当真半分面子都不给她。 她不了解南宫允的脾气,南宫允是极其护短之人,见不得自己的家人受半分委屈,小蛮被海沙帮劫持之事她已经迁怒于峨嵋派,心道你堂堂一个峨嵋大派,如何竟会让自己的弟子落入人家之手而不采取任何行动? 方才在武林大会上,她一个人和海沙帮唇枪舌战,莫言师太只作壁上观,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既然如此,她又何须还敬峨嵋是小蛮的师门,趁早断绝关系罢了。 “姐姐……”小蛮见姐姐和师父闹成这样,心里颇不是滋味。 南宫允睨她一眼,冷冷地放开她的手,瞅着小蛮只说了一句:“是想留在峨嵋派还是跟我回家,你自己选,我不逼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拜别峨眉 南宫允话音一落,小蛮的脸上就蒙上了一层惶恐,她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难以应付的局面。 小蛮凝视着南宫允的脸,姐姐的脸上并无半丝犹疑,沉寂而平静,她自然清楚,姐姐既然说出这番话,便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她再回峨眉,说是不逼她,是因为姐姐可以笃定,在师门和她之间,自己选择的一定是她。 小蛮想着,眼眶却在瞬间热热地烧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相依为命的哥哥,允姐姐是第二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虽然她总是凶巴巴的,很少温柔地跟她说话;虽然她总是那样霸道,为她安排好一切从不问她喜不喜欢;虽然她总是待她严厉,一言不合就家法伺候…… 可是她知道,姐姐爱她,疼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那般对待。 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姐姐……”小蛮上前拉起南宫允的手,语带哽咽,却是透着坚定:“我跟你走。” 南宫允脸上冰冷的线条这才缓和了些,嘴角轻轻一勾。 小蛮望向莫言师太,眼神中有些凄楚,在原地跪下,磕了三个头,也不看师父的神情,只道:“小蛮拜别师父,感谢师父的教导之恩,自此以后,兴衰荣辱,均与峨眉无关。” 莫言师太的脸色异常难看,峨眉派创立这么多年,有弟子被逐出师门的,却还从来没有弟子自请拜别师门的,这简直是打她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难堪嘛。 可是,小蛮已经得罪了海沙帮,留在峨眉也只能给峨眉带来灾祸,与其这样,倒不如顺坡下驴,就势让小蛮离开峨眉,如此,也撇清了峨眉派对海沙帮帮主之死的嫌疑。 师父一句话都不说,小蛮心里倏然凉了下来,想也知道此时她的离开对于峨眉来说是最好的决定,如此一来,海沙帮帮主之死便是她小蛮一个人的责任,与峨嵋派无关了。 她死不足惜,只是如此一来,势必要牵连南宫家了…… 她站起身子,正在犹豫之际,南宫允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面。 姐姐的掌心很凉,可是她的力气让小蛮有种难以言明的坚定与心安,她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姐姐都是要她的,从来不会不顾她。 “等等。” 南宫允拉着小蛮没走两步,海祁就出声阻止了她们,“南宫庄主打算把小蛮带到哪儿去?无论她是不是峨眉弟子,小蛮杀死我大哥都是难逃的事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你自称是她姐姐,那总得给我们海沙帮一个交代吧。” 南宫允挑眉看了海祁一眼,转过头去问小蛮,“海帮主是你杀的吗?” 小蛮抬头怯怯地看着南宫允,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南宫允心里一松,又扭头对海祁说:“你听见了?我妹妹说了,不是她杀的。” 海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什么鬼话?她说不是她杀的就不是她杀的吗?” 南宫允认真地点点头,半分怀疑也没有,看着小蛮,嘴角挑起淡淡的笑意:“当然了。我妹妹虽然胆子大,但从来不会骗我。她说不是她杀的,那就一定不是她杀的。” 南宫允冲小蛮温和一笑,小蛮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南宫允眉睫一跳,却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初。 杜云烈和傅残阳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听到南宫允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不由失笑,这小妮子,护短的话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简直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海祁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刁蛮的女子,驳得人哑口无言,一肚子的气都发不出来。 “南宫允!你别欺人太甚!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便只有小蛮和我大哥两个人在场,我大哥倒在地上,被一剑毙命,小蛮手里的剑还沾着我大哥的血,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想抵赖不成?” 场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南宫允秀眉一皱,竟然是被一剑毙命? 南宫允看向小蛮,小蛮微垂着头,一声不吭,她心中不由一惊,这孩子,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小蛮的性子和她如出一辙,最是讨厌被人平白无故地冤枉。 若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那她肯定会梗着脖子跟海沙帮叫嚣,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脸的心虚样。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即便如她所说,海沙帮帮主不是她杀的,但是肯定跟她逃不了干系。 看来,半年多没见,她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和关心都有待提高了。 南宫允满脸的漠然迫视着海祁,冷冷道:“一招毙命?你大哥好歹也是一帮之主,驰骋江湖这么多年,居然会被刚学半年武功的小蛮一招毙命,说出去谁信呢?不会是你们海沙帮内斗,害死了帮主却要嫁祸给别人吧?” 海祁被南宫允气得两眼发黑,理智全无,从手腕上解下软剑直直地朝南宫允劈过去,只见寒光一凛,说时快那时急,众人还没来的及反应,站在南宫允身边的小蛮却用手中一柄蝴蝶刺勾住了海祁射过来的剑锋,将南宫允护在身后,飞起身子两步踩在海祁的胸口上,只把他踢地后退了一步,手中的软剑也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不敢相信刚才小蛮出手如此迅速敏捷、动作轻盈飘逸又威力十足,竟然能把以蛮力著称的海二帮主逼得后退了两步,这是何等的功夫。 这下子,就算是南宫允再怎么护着,众人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小蛮的身手绝对是可以杀死海帮主的,就算不是蓄意,一时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杜云烈脸色有些沉,心里疑窦顿生,小蛮的武功招式可不像是峨眉的功夫。 灵霄阁的人见海祁竟然差点伤到南宫允,心惊之余怒火顿生,想要上前把海祁碎尸万段,傅残阳轻轻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傅残阳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心里也是生起几分疑虑,虽然只有短短的几招,可是傅残阳看得出来,这是傅家子弟修习的乾坤心法,而这套武功的创始人,正是他的五叔,傅白鹭。若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那小蛮手中的蝴蝶刺,便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小蛮如何会认识五叔?她和五叔又是什么关系呢? 小蛮挡在南宫允身前,手执蝴蝶刺冷冷地逼视着海祁,“你敢伤我姐姐,我要你的命!” 第一百六十章 横生枝节 此时此刻的小蛮,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全然不似刚才那个在南宫允身边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让众人看着不由一呆。 南宫允站在小蛮的身后,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自己的妹妹,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 海祁捂着胸口,感觉喉咙处一阵腥咸,却是笑出了声,他看着南宫允说:“南宫庄主,现在你还有话可说吗?小蛮所使用的武功根本就不是峨眉派的功夫,还不知道是什么旁门左道的歪门邪术呢,我大哥一定是被她算计了才一时大意死在了她的手上。事实真相就眼睁睁地摆在你面前,你还要继续护短不成?” 南宫允上前两步将小蛮抬起来的手放下,毫不迟疑地再次将她护在身后,对海祁道:“我不管你什么真相不真相,我只知道,小蛮是我的妹妹,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惹了什么祸,都由我这个姐姐来管教,除了我,谁也别想动她一下。” 海利负手,冷冷地道:“看来南宫庄主打定主意要护短到底了,如此,就不怕遭到天下人的耻笑吗?” 南宫允轻蔑一笑:“天下人的耻笑,与我何干?且不说我不在乎,我一个小女子,不懂得什么江湖大义,只懂得保护自己的家人不受伤害,如此而已,天下人笑我什么呢?” 海利气得,“你简直是冥顽不灵!” 他今天才懂得了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南宫允见海祁和海利气得跳脚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是丝毫笑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像她说的,小蛮是她的家人,既然她认了她这个妹妹,那就意味着一份责任。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她,让她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至于别人的想法,天下人的非议什么的,那个不是她考虑的东西。 南宫允对海祁兄弟俩说:“你们也用不着生气,既然你们已经认定了我妹妹是杀死你们大哥的罪魁祸首,如果想找南宫山庄报仇,尽管来就是了,南宫允随时奉陪。只是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以卵击石。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给你们海沙帮留条后路,只要你们不来找我们麻烦,南宫山庄绝不会主动挑衅。但是……” 南宫允盈盈一笑:“如果你们主动送上门来,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还有,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她或许任性了一些,但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海帮主真的死在她的手里,把必定是他做了什么无耻的事情,有他该死的因由,你们最好调查清楚了再说话。” 南宫允撂下这一番话,也不管海家两兄弟是什么反应,自顾拉着小蛮的手走到傅残阳身边,轻声道:“傅大哥,我们走吧。” 傅残阳不动声色地看了小蛮一眼,轻轻点头。 海祁怒不可遏,还想要上前阻拦,被海利拦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有灵霄阁护着,还有这么多门派看着,他们奈何不了南宫允,不如慢慢规划,从长计议。 一个不留神,海焰从奶娘的怀中又窜了出去,欢呼雀跃地冲南宫允跑过去。 星奴看他过来,忙要拦住他,南宫允却冲他摇了摇头,任由海焰挡住了她的去路。 “焰儿!”海祁和海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惊得失声大呼一声。 南宫允微垂着眼睑,笑眯眯地看着海焰,“怎么,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海焰歪着脑袋看着她,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姐姐,你是坏人吗?” 傅残阳眉心一动,却听南宫允淡淡道:“说不准,时好时坏。你觉得呢,我像坏人吗?” 海焰认真地摇了摇头,“虽然我爹爹和三叔不喜欢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 南宫允失笑:“哦,为什么?” 海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你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啊,我还没吃够呢,嗯……下次我还可以再去莫居找你玩吗?” 灵霄阁的众人在后面听着简直是苦笑不得,这孩子打哪儿淘来的啊,整个儿一小吃货。 南宫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可以啊,不过姐姐就要离开洛阳了,你想见我的话就来盛京找我吧。” 海焰猛点头,坚定地说:“那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盛京找你的。” 南宫允微楞之际,海焰的脸上竟然染上一圈红晕,害羞地跑开了。 南宫允看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欢喜地笑了,扭头的瞬间,余光却瞥到了杜云烈,见他一脸的不屑和恼然,南宫允在心里冷哼一声,让你不好好珍惜我,瞧瞧,现在姑***魅力都已经下延到小孩子身上了。 不过,那小屁孩刚刚是在撩他吗,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肯定是个花花公子。 不对,应该会是采花大盗吧。 南宫允一撇嘴,那得祸害多少小姑娘啊…… 只是转过头来,南宫允脸上还是漫上丝丝笑意,低声对傅残阳说:“傅大哥,如果真的有一天,不得不对海沙帮出手,答应我,不要伤他性命。” 傅残阳悠悠叹道:“斩草不除根,是会后患无穷的。” 南宫允眼睛迷离起来,“即便他以后会找我报仇,那我也认了。至少现在,我不想杀他。”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和傅残阳肩并肩离去的背影,觉得心中怅然若失,什么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再也不是他了? 杜云烈啊杜云烈,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允儿就此离开,跟了他傅残阳。 杜云烈痛苦的垂下眼睑,听到自己心底异常清晰的声音,不,允儿跟着傅残阳,不会幸福的。 再抬起眼眸的时候,杜云烈的眼睛已经变得明亮且坚定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 哪怕允儿的心冷硬如冰,他也要用他的心给它捂热了,捂化了。 杜云烈端起茶杯,悠悠地对箫一然说:“萧盟主,热闹看得也够久了,比赛正式开始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从实招来 坐着马车回到莫居,在车里,南宫允仔细察看了一下小蛮的伤势,见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 她的心是放下了,可是小蛮的一颗心却一直悬在半空当中,惴惴不安地偷瞧着姐姐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姐姐一进马车就发作了她。 南宫允阖上双目端坐在马车的软塌上闭目养神,脸色阴沉,连一记眼神都懒得给她。 盛夏和晚秋仔细地处理着小蛮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嗔怪,碎碎念道:“瞧瞧这光洁的肩膀,都要留下疤痕了,多难看啊……”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省心,出门在外的,脾气也要收敛一些,还是那么任性妄为,多让人担心啊……” “小姐一听说你出了事连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来了,本来就身子不好,这下子病情又加重了,还有啊,你哥哥都快被你吓死,急死了,我看你回去怎么跟你哥哥交代……” 小蛮默不吭声地听着盛夏和晚秋的数落,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酸,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刚才姐姐拉着她的手往外走的时候,触碰到她的掌心,她就知道姐姐生病了。 小蛮跟着南宫允学了点医术,虽然只是皮毛,但听姐姐在武林大会上说话的时候,全然不似以前那样中气十足了,透着虚弱的感觉,整个身子也是摇摇欲坠,消瘦得厉害。 以前姐姐可是活力四射的,像一个铁打的小火人一样,现在却这般孱弱无力…… 她走了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姐姐刚才在武林大会上理都不理麒王爷,两个人好像陌生人一般? 又为何,姐姐和傅公子走的那般亲近了,难道现在,傅公子才是姐姐的意中人? 她偷瞥着姐姐的脸色,见她脸上讳莫如深,心里更是忐忑,恐怕今日的官司,难以善了。 这一路实在煎熬,好不容易抵达了莫居,一行人下了车。 傅残阳在后面的马车上也辘辘驶来,看着垂着头跟在南宫允身后的小蛮,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小莫吩咐道:“把随行带来的金创药都准备好吧。” 南宫允一踏进莫居就对迎上来的掌柜说道:“今天莫居暂停营业,把客人们都请出去吧。” 掌柜的愣住了,“啊,这……” 南宫允冷冷地瞥他一眼,淡淡道:“今天的酒水一律免单,作为补偿,赠给每一位客人十张免费的饭卡,所有菜品,任君挑选,这样总可以交代了吧。” “可以可以……”掌柜的迭声应道,赶紧吩咐小二按南宫允说的去安排了。 傅残阳在后面听着南宫允的吩咐,嘴角轻轻一挑,怎么听着都是财大气粗的味道。 南宫允一众往楼上走着,听见楼下的客人一片抱怨之声,只是不一会儿又拍手叫好,满堂喝彩,不过片刻,整个莫居便清走了所有的客人,挂上了暂时歇业的木牌。 进了房间,南宫允冷声吩咐盛夏和晚秋带小蛮下去梳洗一番,换一身干净衣服,自个儿坐在桌边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暖着身子,神色冰冷。 傅残阳知道她心里压着火气呢,劝道:“孩子都回来了,就别动气了。有什么话你待会儿好好说,别吓着她。” 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你太小瞧她了,那死丫头脾气拧着呢,你以为好好说,她会跟我说实话吗?” 傅残阳还待再劝,南宫允却是抬眸看着他,态度坚决,“傅大哥,家务事,你别管。” 见南宫允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傅残阳无奈了。 南宫允把掌柜的喊了上来,张口就问:“这里有鞭子或棍子什么的吗?” “这个……”掌柜的一时语塞,不知道南宫允要做什么。 盛夏和晚秋带着梳洗过后的小蛮刚走到房间门口,便听到南宫允的问话,三个人的心都是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直对着掌柜摇头摆手。 小蛮吓得心脏都快跳停了,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掌柜的会意,忙赔笑道:“这里没有,用不着那些玩意……” 南宫允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三人,冷声吩咐道:“盛夏,你去后院的马厩给我把马鞭拿过来。这没有,老子自备。” 盛夏看着小蛮求救和恳求的眼神,于心不忍,急着劝道:“小姐……” 南宫允一拍桌子,喝道:“快去,你们也想造反?” 盛夏一惊,不敢再劝,只得听命去取马鞭了。 盛夏把马鞭取来的时候,小蛮已经垂着脑袋跪在房间里了,偷瞧着马鞭,怯怯的目光让人看着好生心疼,南宫允却视若不见,将盛夏手中的马鞭取下,冷声喝道:“都出去。” 盛夏和晚秋见小姐的脸色这样难看,知道小蛮的这顿打肯定轻不了,她们是说不上话了,只好把希望放在了傅残阳的身上,两个人目光灼灼地瞅着傅残阳,傅残阳亦是不忍心看着小蛮挨打,再次出口劝道:“允儿你消消气,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南宫允一瞪眼,推搡着他们出去,“都出去,出去……” 南宫允粗鲁地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随着关门的声音,小蛮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瑟缩着身子跪在原地,头都不敢抬。 南宫允插上了门闩,转身面对着小蛮,缓步走到她面前,冷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小蛮听见她冰冷的声音,身子哆嗦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姐姐。 南宫允眼神冰冷,全然未见小蛮脸上的惶恐和眼里飘闪的泪花,扬手一记耳光扇在小蛮脸上,几乎把她打扑在地,小蛮捂着脸怕怕地看着南宫允,嗫嚅地唤道:“姐姐……” 南宫允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的冰冷之色,喝道:“说,海帮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蛮垂下手,脸上有些黯然,“原来姐姐也不相信我,姐姐也认为,海帮主是我杀的吗?那为何在武林大会上,姐姐不干脆把我交给海沙帮算了,何苦要来救我?” 南宫允闻言更是暴怒,甩手又是一个耳光,干脆把她打扑在地。 南宫允的声音像是淬了碎冰一般,拿鞭子指着她骂道:“你用不着故意来气我,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你姐姐,跟我信不信你是两码事。我还不了解你,你那小表情一出来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海帮主就算不是死在你手里,也肯定跟你逃不了干系,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南宫允扬手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小蛮身上,疼得她惨呼一声,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呜呜,姐姐好厉害……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我杀的 莫居暂时歇业,原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莫居一时间陷入一片静寂当中。 空荡荡的莫居只听得见凌厉的鞭子落在肉上的声音,甚是清晰,听得人胆战心惊。 掌柜的带着三三两两的伙计们坐在大堂里,难得闲下来的他们听着楼上刺耳的鞭声和惨叫声,心神俱惊,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知道楼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也不敢问。 木质小楼实在谈不上什么隔音效果,傅残阳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是坐不住了,负手站在窗边看着日落西山,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阵阵鞭声,心里也是寒的厉害。 鞭子的滋味,没有人比他尝的更多了…… 一次又一次,他在那人的鞭下被抽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他的软声求饶也换不来那人的丝毫怜惜,反而换来他更大的怒气,落下的蛟龙鞭更急、更狠,痛不欲生…… 傅残阳想着那些惨痛的过往,心口一寒,满口的腥咸,重重地咳嗽起来。 小莫刚好推门而入,听见傅残阳的咳嗽声,知道他是旧疾发作了,慌得赶紧上前扶着傅残阳坐下,急切地问:“公子,你怎么样,还挺得住吗?” 傅残阳止不住地咳嗽,面如冠玉的容颜惨白如雪,一点血色也没有,小莫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傅残阳,又是重重的一声咳嗽,满嘴的腥咸。 傅残阳打开帕子,见洁白的锦帕上氤氲着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小莫吓了一大跳,失声叫了出来:“公子……” 傅残阳剑眉一皱,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无妨。不是还活着吗?” 小莫蹲跪在他身边,急得泪眼汪汪,嗔怪道:“公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们保重身子啊,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兄弟们依靠谁去?三老爷调制的护心丹就那么几颗,您还把最后一颗给了南宫姑娘,若是今天药到不了,您这病,可怎么办呢……” 傅残阳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运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说不好。” 小莫扶着傅残阳到床上躺下,给他掖好被子,道:“您躺着睡一会儿,我这就去飞鸽传书,看看药送到哪儿了。” 隔壁的鞭声还是没有停歇,傅残阳无奈笑道:“听听这动静,我也睡不着啊……折腾了一下午了,这姐俩怎么还不消停呢,小蛮皮都快给允儿抽烂了吧,还是不招吗?” 小莫也是一脸无奈,“可不是吗,姐妹俩的脾气都是一样的犟,一个打死也不肯说实话,一个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不,马鞭都抽断了两根了,再打下去,小蛮非残了不可……” —— 南宫允的房间里,小蛮跪趴在地上,跟一个血人儿似的,刚换的衣衫已经被凌厉的鞭子抽破了,脊背上,臀腿处,凌乱的鞭痕,几乎都渗着血丝。 南宫允手上还是一刻不停,即使她的手心都在颤抖,身子也几乎站立不住,可手中的鞭子还是一下又一下落在小蛮的身上。 南宫允也教训过小蛮,可是像这般毫不留情的打法,还是第一次。 她确实生小蛮的气,但是她气得不是小蛮给她惹了麻烦,也不是怪她害死了海帮主,她气得是小蛮有事瞒着她,不听她的话,跟她拧着,这就不行。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南宫允一边抽着,一边骂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也正了,还敢跟我拧着了,我告诉你,今儿你要是不招,咱姐俩儿就这么耗着,我就不信打不服你……” 小蛮跪伏于地,随着鞭子的下落身子一晃一晃的,疼得几欲昏厥过去,她多么想跟姐姐求饶,多么想跟姐姐认错,她也疼,可是有些事,她真的不能说。 因为她不敢保证,说出来之后姐姐会是什么反应,若是真的生了气,不认她怎么办? 那比打她,更让她难以承受…… 盛夏和晚秋在外面已经嚎地嗓子都哑了,她们听着鞭声,都替小蛮疼地慌。 “小蛮,你别跟小姐拧着了,赶紧认个错,小姐就饶了你了……” “小姐,你就饶了小蛮吧,再打下去就没命了,你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妹妹,当真要亲手打死她么……” 两个人在外面苦苦相劝,房间里面,南宫允和小蛮听着,心里也是难受得很。 小蛮身上有多疼,南宫允的心里就有多疼,看着她满身的鞭伤,完全没有下手的地方了,南宫允后悔了,自己下手过重。 南宫允扔了鞭子,叹道:“罢了,既然你这么不服管,我不管便是。以后,也不必叫我姐姐了,我也乐得轻松自在。” 小蛮本来要疼昏过去的身子因着南宫允的这番话又重新苏醒过来,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她侧过头去惶急地望着姐姐,见南宫允的脸色阴沉的厉害,眸子里尽是冷漠,再没了半分温情与柔情,心里大骇,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久跪的身子甫一站起,身后像是泡在油锅里一样噼里啪啦地烧焦了,疼得小蛮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才好,可是姐姐的冷漠让她顿时心慌不已,强撑着身子跪起来,抱着南宫允的腿哭求道:“姐,姐姐……小蛮知错了,别不认我,别不要我……” 南宫允冷冷地低头看着她,道:“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小蛮没有,姐姐冤枉小蛮……呜呜……”小蛮抽泣道。 那么狠辣的鞭子,小蛮都能忍住不哭,却是被南宫允的几句话逼出了眼泪,她将头扎进南宫允的双膝之间,眼泪鼻涕的蹭了南宫允一身,被抛弃的恐惧填满了她整个心房,什么也顾不得了,翻来覆去地认着错:“姐姐,小蛮错了,错了,再也不敢惹祸了,你生我的气就打我骂我吧,求姐姐不要抛弃小蛮……” 南宫允终于心软了,小蛮很乖的时候,对南宫允是很有杀伤力的,尤其是难得的讨饶和认错的时候,天知道,能从小蛮嘴里说出一句“我错了”得费多大的力气。 南宫允逼着自己狠下心,喝问道:“你现在肯招了吗?” 小蛮嘤嘤地哭,却还是不肯松口,给南宫允气得呀,简直想从地上捞起鞭子打死她算了。 窗口突然吹进一阵风,南宫允闻到一阵清淡的柠檬味,循目望去,见窗口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手上捧着一个酒瓶,以极其闲适和无谓的口吻悠悠说道:“你别逼她了,海沙帮帮主,是我杀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鹭小蛮 南宫允挑眉看着坐在窗口的帅哥,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她对这男子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那男子的年龄约摸二十一二岁,五官如画,如软玉雕琢一般,没有一丝瑕疵,眉宇之间有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唇畔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举手投足之间洒脱自在,有些玩世不恭,让人看着,却是那么舒服,自然。 南宫允是见惯了帅哥的,已经有了一定的审美疲劳,可是在看到这白衣男子时,还是忍不住惊为天人,竟然下意识地干咽了一下口水。 “大哥哥……”小蛮眼眶里还噙着泪水,看到傅白鹭时,眼泪便像断了线一般倾然落下。 傅白鹭看着浑身是伤的小蛮,立时便心疼了,从窗口上跳下来,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南宫允,冷冷地说:“她犯了什么错,你这般往死里打她?” 南宫允被傅白鹭骂得有点懵,小蛮的一声“大哥哥”更是让南宫允惊讶不已。 小蛮何时多了个哥哥,她怎么不知道? “你是谁?”南宫允瞳孔微缩,看着傅白鹭,冷冷地问。 傅白鹭理都不理南宫允,自顾上前将小蛮从地上抱起来,小蛮疼得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给傅白鹭心疼的,满脸的冷酷瞪着南宫允,道:“亏小蛮还在我面前说你千般的好,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她好的,问也不问清楚就定了她的罪。且不说海帮主的死跟小蛮没有关系,就算是她杀的又如何,值得你下这么重的手罚她?” 南宫允听着傅白鹭的指责,半句也不辩,原本,她责罚小蛮就不是为了海帮主的死。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半年,小蛮的确瞒了她不少事情。 她的武功,如果不是出自峨眉派,那便是眼前这个男子教的了,可是他和小蛮非亲非故,为何要教小蛮武功呢?而且,看他如此紧张小蛮,那毫不掩饰的关心一看就是出自真心的,他又为何,要对小蛮这么好? 有太多的东西南宫允想不通,猜不透,她心中忽然有种无力的惆怅感。 什么时候,对她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妹妹,也有自己的xiǎo mi密了,也会为了别人而忤逆她,跟她拧着了? 小蛮缩在傅白鹭的怀中,小脸疼得全是冷汗,勉强睁开眼睛,对傅白鹭求道:“大哥哥,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气了,姐姐罚我是应该的,你别怪她……” 傅白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蛮,嗔道:“她都对你这样了,你还替她说话。” 南宫允懒懒地一挑眉,瞪视着傅白鹭道:“小蛮是我的妹妹,我要如何管教她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倒是你,你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海帮主既然是你杀的,为什么要让我妹妹替你背这个黑锅?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傅白鹭被南宫允这一通咄咄逼人的问话气得心里闷哼一声,凭他的身份和地位,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若不是看在她是小蛮姐姐的份儿上,傅白鹭早就一掌拍过去了。 至于傅白鹭和小蛮的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傅白鹭是傅麒麟的五弟,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算起来,比傅残阳还要小呢。 只是傅家极重辈分,长幼有序,哪怕年龄再小,子侄们也要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五叔”。 傅家规矩大,傅白鹭不愿意呆在家中备受拘束,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都在江湖游历,小蛮便是他游历到峨眉时碰到的。 傅白鹭是个武痴,没事就爱琢磨功夫,半年前游历到蜀地一带,听说峨眉山上的猴子都快成精了,不由对猴拳产生了兴趣,便直接奔到了峨眉顶上,天天跟猴子为伴,逗留了大半个月。 他在峨眉顶上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小姑娘每天天刚蒙蒙亮时就在山上练功,风雨无阻,十分刻苦,心中对那小姑娘颇感好奇,闲暇之余也会隐身在树上偷偷观察她一会儿。 一天,他正和一猴子比赛攀爬之时,听到树下有争吵的声音,循目望过去,见那小姑娘正被一群比她大的女孩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从她们的喝骂声中他听出了几分端倪,说白了就是那小姑娘在峨眉山上有人罩着,师父偏疼,其他师姐妹羡慕嫉妒恨,便合起伙来欺负人家。 女孩们之间总是很复杂的,傅白鹭不懂,只觉得无趣得很。 只是那个被打的女孩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等到那些师姐们发泄完了,愤愤地离开,她便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地继续练武功,眸子里的倔强和坚定让傅白鹭心生好奇,这孩子挺有意思的嘛,小小年纪,便懂得隐忍的道理了。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峨眉派那些绵软无力的拳法,忍不住出声指导了一下,没想到小姑娘颇具慧根,一点即通,他最是喜欢聪明的孩子,也来了兴致,索性从树上飞身下去,亲自教了小姑娘几个招式,两个人很是投缘,有时候一教便是一整天。 闲聊之时,小姑娘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小蛮。 他问她为什么不把被欺负的事情告诉师父,小蛮说,被欺负说明你自己没本事保护自己,这本身已经够丢人了,如果还在背后告黑状,那不是更没脸活了。 她还说,就算她告诉师父,师父也只会觉得她恃宠而骄,不会替她出头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让姐姐担心。 小蛮每次提到姐姐,都是一脸的崇拜,“我姐姐说过,人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一时的隐忍不算什么,只要我忍过这口气,我就回过头去把那些欺负我的人一个一个地都咬死。” 或许是她说话时的样子太过认真,傅白鹭看着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教小蛮武功,小蛮本就聪明,傅家的武功秘籍更是博大精深,这半年的勤学苦练顶得上寻常峨眉弟子的十年。 至于海沙帮帮主之死,那就是另外需要说道的事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在旦夕 半年来,傅白鹭和小蛮几乎是朝夕相处,似是师徒,又像是兄妹。 小蛮在傅白鹭的悉心教导下,武功日益增强,落了众师姐妹好几条街。 只是她怕被人看出端倪,刻意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傅白鹭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大半年来,两人在峨眉顶上的事竟无人察觉到,便是连南宫允派去的人也瞒住了。 月前,峨眉派应邀前往参加武林大会,小蛮身为掌门弟子,没有不去的道理。 傅白鹭本就是喜欢看热闹的人,便索性随峨眉派一道来了洛阳,他易容成车夫,倒是没人认出,只是当着峨眉派众姑娘的面,傅白鹭也不便和小蛮交往亲密,连话也不敢说多。 这一路上,可给傅白鹭憋坏了,在逍遥山庄呆了几日,傅白鹭就忍不住了,一天偷偷传纸条约小蛮在后花园的竹林见面,傅白鹭正要去见小蛮的时候收到了傅家子弟求救的信号。 傅白鹭心急着去救人,想跟小蛮打个招呼就走的,赶到后花园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魁梧的彪形汉子在纠缠小蛮,口里尽是轻挑污秽之语。 傅白鹭怒不可遏,上前一剑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小蛮吓得花容失色,傅白鹭护着她上前察看,认出了那人是海沙帮帮主海清,也惊了一跳,知道是闯祸了。 可谁知道短短几年不见,海清居然会胖成那样,也难怪傅白鹭认不出来了。 不过杀了海帮主,傅白鹭并不后悔,他想轻侮小蛮,就该死,让他死的这么痛快,还算是便宜他了呢。 傅家的求救信号又发射出来,傅白鹭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了,简单地嘱咐了小蛮几句,并在地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号,意在告诉海沙帮,冤有头债有主,海帮主是他杀的,他们若想报仇,找他傅白鹭便是。 傅白鹭匆匆离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小蛮为了保护他,竟然抹去了他留下的字,被赶来的海沙帮弟子当作杀死海帮主的凶手抓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呢?我杀海清是因为他该死,大丈夫敢做敢当,海沙帮要找我报仇,尽管来就是了,我傅白鹭难道会怕吗?居然替我顶罪,你说你是不是傻?” 傅白鹭责怪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蛮,可这口气怎么听都尽是宠溺的意味。 南宫允看着小鸟依人一般缩在傅白鹭怀里微垂粉颈的小蛮,悠悠地叹道:“她不是傻,她是喜欢……” “姐姐!”小蛮看着南宫允,惶急地出声,目光中充满着恳求,截住了南宫允的话头。 傅白鹭的神情有些茫然,不解地看着小蛮,又看了看南宫允,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南宫允看着一脸娇羞,脸色绯红的小蛮,心里感慨道:小蛮果真是长大了呢…… 门被猛地推开,小莫的声音透着慌张,急切地叫道:“南宫姑娘,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家公子旧疾复发,快要不行了……” 南宫允一震,傅白鹭看着小莫,不由惊讶:“小莫,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莫见到傅白鹭,也是惊讶不已,吃惊之余却是面露喜色:“五老爷,是三老爷让您送药过来了吗?” “药,什么药,我没回傅家啊……”傅白鹭脸色一沉:“是残阳出事了吗?” 寥寥数语,南宫允已经明白了大概,可是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 南宫允奔到隔壁,见盛夏和晚秋正在往傅残阳身上一层一层地盖被子,而被厚厚的棉被压在底下的傅残阳,依然在剧烈地颤抖着,面如寒冰,没有一丝血色。 南宫允三两步奔上前察看了一下傅残阳的面容,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诊脉,不由震惊,转头问小莫:“傅大哥什么时候也染上了这寒症?” 小莫急得脑门都生出了汗,带着哭腔说道:“我家公子这寒症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靠护心丹支撑着,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发作了,可是今天……” 南宫允面色沉肃,声音透着清冷,“那药呢?” 小莫抬眸看了南宫允一眼,有些轻怪之意,“最后的一颗护心丹,公子在马车上给姑娘您服下了。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三老爷了,现在药还在路上,可是公子,怕是撑不住了……” 南宫允闻言大震,不由想起在马车上迷迷糊糊中听到傅大哥和小莫的对话,原来,他竟是把自己的救命仙丹给了她,只为让她不那么难受…… 南宫允看着傅残阳惨白的面容,湿润了眼眶,傅大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南宫允看着被寒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傅残阳,心疼得无以复加,更是感同身受。 没有人比她更能领会寒症发作时,那种犹如身在冰窖中,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她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病症,她连自己的寒症都治不了,要如何救傅大哥呢? 南宫允一咬牙,扭头问小莫:“你说的三老爷是雪衣青龙对吧?他的药,什么时候能送到这里?” 小莫擦了擦眼泪,道:“刚刚收到信,说是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 南宫允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心道: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傅白鹭踏进门来,看到了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傅残阳,脸色顿时沉下来,把怀中的小蛮交给盛夏和晚秋,吩咐道:“她的伤拖不得,你们赶紧给小蛮上药去,这里交给我……” “大哥哥……”小蛮轻唤一声,傅白鹭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轻轻笑了笑,“你乖。” 傅白鹭扭过头去,看到南宫允将盖在傅残阳身上的棉被全掀了,上前一把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允甩开他的手,也不解释,沉着脸从袖中抖出一包银针,对小莫吩咐道:“小莫,把你家公子扶起来。” 傅白鹭看着南宫允娴熟的手法,一时惊讶:“你会医术?” 南宫允回头看着傅白鹭,道:“你会武功,我需要你的帮助。” 傅白鹭眉睫一闪,毫不迟疑地应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南宫允看着傅残阳光裸的脊背,斩钉截铁地说:“一会儿我把针扎在相应的穴位上,你用内力将银针全逼进他的体内,半个时辰之后再逼出来。” 傅白鹭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针法,不由问道:“把针完全刺进穴位里面?不行,这样太冒险了,你这是在玩命!” 南宫允淡淡地说:“你放心,我玩的不仅是傅大哥的命,也是我的命。今日若是救不活他,我跟他一起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波未平 南宫允和傅白鹭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行完了一套针法,两个人额上都渗出了汗珠。 南宫允身子本就虚,前面刚教训完小蛮,后面又给傅残阳施针,这可都是体力活。 扶着傅残阳躺下,坐在床边的南宫允只觉得头晕目眩,摇晃着脑袋就倒在了傅残阳的身上,靠在傅残阳的胸膛上,隐约听到他的呢喃:“冰魄银针,对不起……” 南宫允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再说傅青龙,收到傅残阳的飞鸽传书,拿着刚刚为他配制好的护心丹一路疾行,赶往洛阳。一路上耳边就没闲着,武林大会上南宫允和傅残阳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海沙帮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傅青龙却是越听越恼,残阳这小畜生,离开家门更是没了顾忌,整天跟着南宫允胡闹。 更让他生气的还不是傅残阳,而是自己的五弟傅白鹭。 他收到傅家密报,说海沙帮帮主是被五弟杀死的,不由大吃一惊,白鹭,他怎么敢? 傅家家训,未经家主允许,不得擅自与人在外动武,更不能随意掺合江湖恩怨。 傅白鹭倒好,不仅跟人家动武,还直接伤了人家性命,更是与海沙帮结下了血海深仇。 这可怎么得了,若是被大哥知道了…… 傅青龙正在冥思苦想着怎么替五弟遮掩塞责的时候,在路上便收到了大哥傅麒麟的亲笔书信,勒令他亲自去找傅白鹭并尽快将他带回傅家,不得有误。 傅青龙虽然生气弟弟在外头闯祸惹事,却还是担心他回家受责,本想放任他在外面逍遥快活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在莫居便看到了他。 这是你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哥哥我了…… —— 傅青龙给傅残阳喂下护心丹,重新给他诊了诊脉,觉得哪里不对劲。 仔细检查了一番,看到他身上的针眼,不由大吃一惊,问了小莫几句话,知道南宫允方才对傅残阳进行了怎样的疗法,只觉得后怕,呆愣了半天才惊魂甫定。 看着躺在傅残阳身边的南宫允,傅青龙不禁感慨:这小妮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雪衣青龙的名号不是随便说说的,本事也不是盖的,不慌不忙之中就诊治了三个病人。 药力发挥还需要些时候,傅残阳和南宫允躺在床上还没醒,小蛮上好了药知道姐姐和傅大哥没事了才被傅白鹭哄着睡了过去。 傅白鹭去见傅青龙的时候,小莫刚煮好一壶茶端进来,就要给傅青龙倒上。 傅白鹭从他手上接过茶盏,吩咐道:“你去照顾残阳吧,这里我来伺候就好。” 小莫恭敬应是,从雅间里退了出去。 傅白鹭和傅青龙对视一眼,脸上不由都现出笑意。 兄弟俩至少有半年未见了,着实想得慌呢。 傅白鹭给傅青龙倒了一杯茶,亲手奉给他,语气充满尊重,“三哥喝茶。” 傅青龙淡笑着接过,抿了一口,却在傅白鹭即将落座的瞬间,悠悠地说了一句:“那小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傅白鹭的臀部再即将落座的时候又弹了起来,站直了身子,看着三哥晦暗不明的脸色,试探性地说了句:“没,没什么关系啊……” “再装。”傅青龙目光有些威胁,闪烁着各种不信任。 “真没什么。”傅白鹭有些急了,脸色红煞。 傅青龙白他一眼,端起茶杯,淡淡道:“这事不急,日后再说不迟。” “哦。”暂时躲过去了,傅白鹭心头有了丝丝侥幸,又要落座。 傅青龙咽下一口茶,又悠悠地来了句:“海沙帮帮主,真的死在你的手上?” 这下子,傅白鹭可是真的坐不下去了,小心脏开始砰砰砰地狂跳,偷着眼瞧着傅青龙。 傅青龙的脸上没有多少愤怒,甚至还带着些玩味的表情看着傅白鹭,可是傅白鹭还是觉得心脏慢了半拍,三哥不怒自威,向来如此。 “三哥,我……”傅白鹭想像以前一样认错,可又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一时语塞。 傅青龙也不恼,放下茶杯开始审他:“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傅白鹭看了三哥一眼,供认不讳:“是。” 傅青龙淡淡一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还敢在我面前站着?” 傅白鹭呼吸一窒,随着傅青龙的话音一落之际,扑通跪倒。 —— 傅白鹭虽然诚惶诚恐地跪下了,心里却还是有几分委屈与不甘的。 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虽然一身武功天下难有出其右者,可是一向恪守傅家家规,从不与人争强斗狠,更不会滥杀无辜。 杀死海沙帮帮主虽是一时冲动,但他也的确该死,傅白鹭没什么好后悔的,更加不会自责。不过,违背傅家家规,一顿狠厉的家法,怕是躲不过去了。 傅青龙何其了解这个弟弟,单是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微冷了脸色道:“你不用在这各种委屈,我也懒得听你解释,大哥命我押你回家,等回到傅家,你自个儿跟大哥解释去吧。” 一句话,可是把傅白鹭吓得脸都白了,惶急地说:“三哥救命。” 傅青龙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傅青龙瞄了傅白鹭一眼,问道:“你杀死海帮主,可是因为那个叫小蛮的姑娘?” 傅白鹭泛白的小脸染上一抹红晕,心里直叫:三哥真是的,怎么又绕回来了? 傅青龙见他不吭声,踢了他一脚,“舌头被猫刁去了?” 傅白鹭被三哥踢得身子一晃,终究是不敢不答。 “恩啊。”傅白鹭含混应着。 傅青龙笑了,笑容很是好看,“不赖嘛,我的小弟也知道英雄救美了,够浪漫的啊。” “三哥……”傅白鹭被傅青龙笑话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和小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一时看不见她,就会想;看到她受伤,就会心疼;看到她被欺负,恨不得把欺负她的人碎尸万段才好! 傅白鹭还在害羞中,便听到隔壁传来南宫允带着哭腔的喊声:“傅大哥,你怎么了……” 傅青龙和傅白鹭对视一眼,脸色不由大变,忙奔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波又起 傅青龙和傅白鹭着急忙慌地赶到隔壁,结果看到傅残阳躺在床上,浑身痉挛,面色发青,南宫允抱着他,脸都吓白了,张皇失措地叫道:“傅大哥,你怎么了傅大哥,你不要吓我啊……” 傅青龙见傅残阳这幅样子,便知道大事不妙,上前将南宫允推开,一把撕开他的衣衫,不出所料,傅残阳身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几乎要渗出皮肤,触目惊心。 南宫允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症状,感觉傅残阳的皮肤像是披在肉上一样,松弛得几乎要掉下来,“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针扎错了穴位,不可能的……” 南宫允惶惑地摇着头,她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怎么可能会扎错穴位,犯这么低级且致命的错误呢? 傅青龙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会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他血红的眼睛猛地瞪向南宫允,反手一掌劈在她的脸上,怒骂道:“你干的好事!” 南宫允被傅青龙的掌力打得眼前一黑,半天才回过神来,不顾脸颊上火热的疼痛,急着哭道:“你赶紧救他啊,只要能把他救回来你怎么着我都行……” 傅青龙懒得理南宫允,将傅残阳平放到床上,喝道:“白鹭过来帮忙,小莫去烧热水去,女的都给我出去……” 盛夏和晚秋见傅青龙已经开始给傅残阳宽衣解带了,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赶紧将怔愣当场,几乎没有了知觉的南宫允拉出去,“小姐,我们先出去,别耽误傅先生救人……” 南宫允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被盛夏和晚秋带到门外,泪水才倏然滑落脸颊,她无力地靠在门上,手抚着额头开始嘤嘤哭起来,傅大哥,傅大哥,都是我害了你,都是允儿不好……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傅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不可能扎错穴位,那么,难道是她刚才用的针法太过凌厉? 那是师公教她的“清泉针法”的最后一套,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若是使用不当,也有夺命的危险,师公嘱咐过她,非到紧急关头,不要轻易使用。 刚刚傅大哥危在旦夕,如果不当机立断,再拖下去傅大哥必死无疑,施了针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是不是反而害了傅大哥? 南宫允,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南宫允狠狠敲着自己的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她看着那根离自己不远的柱子,呆愣了半响,突然就释然了。 她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无比清晰而坚定。 南宫允,你有什么好怕的? 傅大哥如果死在你的手上,你把命赔给他就是了…… —— 夜色微凉,傅青龙在小莫的伺候下净了手,拿起一方干净的毛巾擦拭着修长白净的双手。 八百年没有这么累过了,傅青龙将毛巾扔进水盆里,在心里感慨一声。 傅残阳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是元气大伤,至今仍然处在昏迷状态,能不能再醒过来还未可知。 护心丹的制作药物都非常的珍贵且很难寻到,一年的时间他也只能制得十二颗,本就计算好了时日让傅残阳服用的,却没想到…… 傅青龙听着小莫的禀告,心里就来气,那小畜生,竟然拿救命仙丹去跟南宫允献殷勤,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护心丹护的不只是傅残阳的心,还是他的皮囊。 五年前傅残阳被救回来的时候就中了剧毒,浑身的皮肉都已经溃烂了,还染上了寒症。 傅麒麟和傅青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傅残阳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可是傅残阳也真的是经历了剥皮削骨之痛,哪怕恢复了武功,那健康的身体却再也没有了。 傅白鹭看着一脸疲惫的大哥,瞄了一眼屋外长跪的身影,低声道:“三哥,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南宫允的错,您何苦为难她呢?” 傅青龙瞪了傅白鹭一眼,没好气地说:“难道是我让她跪在外面的吗?哼,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好了。” 傅白鹭撇撇嘴,见三哥面色不善,不敢再多说。 其实他也不喜欢南宫允,可是看到南宫允难受自责、视死如归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 更何况,南宫允毕竟是小蛮的姐姐,小蛮有多在乎这个姐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傅青龙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南宫允并不知道残阳的皮肤跟常人不同,刺在穴位上的银针其实都扎偏了位置,直接刺进了血管之中。但是,也正因此,却让她误打误撞地激发了残阳体内的毒素,若是能想法子逼出来,残阳身上的寒症应该就可以治好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法子,她能肯吗? 傅青龙起身走到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打开,南宫允就直挺挺地跪在门外,一脸淡然,看到傅青龙终于出来,南宫允抬眸看着他,淡淡道:“南宫允遵守承诺,任凭处置。” 呵,还是个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的人呢。 且不说别的,就南宫允这个敢作敢当,绝不逃避责任的性格就很合傅青龙的心意。 罢了,既然残阳都肯为她舍命,看来也是真的喜欢这小妮子,成全他们又如何? 傅青龙看着南宫允的左脸上还留有被自己掌掴的痕迹,心里有些羞惭,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女人动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傅青龙脸色缓和了些,对南宫允说:“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残阳现在是什么状态你也看见了,我手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南宫允闻言,原本已经淡漠的眸子重新焕发了闪亮的光芒,急急地问道:“什么法子,只要能救回傅大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傅青龙见她发自内心的心切和惊喜,知道她对傅残阳也是有感情的,心里柔和了几分。 傅青龙将南宫允从地上扶起来,温润的目光看着她,如同看着自己的晚辈。 “你可愿意,嫁给残阳?”傅青龙淡淡地问。 南宫允僵住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与君长决(上) 夜色漆黑,昏黄的烛光下,南宫允提笔在写一封家信,她面色平和,看不出半点情绪。 小蛮趴在床上,将下颌支在枕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允出神,目光中有些忧伤。 她醒来后已经从傅白鹭那里听说了傅残阳的事情,心里也是万分难过,可她更心疼姐姐。 傅大哥差点死在她的手里,想来也知道,姐姐该是怎样的愧疚和自责,可是这也不是姐姐的错啊,难道真要因为这无心之失赔上一生的幸福? 傅残阳的病,拖不得。所以一行人商议后决定连夜启程,返回傅家。 只是这一次,南宫允也得跟着去了。 盛夏和晚秋整理好了行装,敲门进来禀报道:“小姐,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嗯。”南宫允轻轻点头,将信封好,递给盛夏,“让咱们的人尽快送到府里,一定要亲自交到夫人手中,信里的内容不得有失,明白吗?” 盛夏郑重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跟了南宫允这么久,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懂得了不少,总之小姐吩咐什么,照做就是了。 南宫允起身坐到小蛮的床边,见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失笑,点点她的鼻尖,笑道:“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开花了?” 话一说完,没等小蛮反应,南宫允打趣她:“不是我脸上开花了,是某人的屁股开花了。” 小蛮被姐姐羞得满面通红,不满地撇撇嘴,一脸怨念。 南宫允将盖在小蛮身上的被子拉下,察看了一下她身上的伤,见涂抹了金创药之后伤口没有那么狰狞了,稍稍安心了些,想起待会儿还要连夜赶路,面色又漫上一丝担忧,转头吩咐晚秋道:“你去把马车里的软塌铺得再厚一点,路途颠簸,我怕小蛮受不住。” 晚秋看着小蛮,轻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傅五先生已经把莫居里的软垫都搬到了马车上,铺得可厚了,说如果小蛮再受不住他就干脆抱着她好了,贴心着呢……” “晚秋姐姐!”小蛮羞得,“连你也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南宫允和晚秋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小蛮好不容易从害羞中抽离出来,看着南宫允道:“姐姐,我们真的要去傅家吗?” 南宫允眉睫一闪,看着她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去吗?去傅家,可以跟你的大哥哥待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小蛮垂眸,“好是好,可是……”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允,认真问:“姐姐,你真的要嫁给残阳哥哥吗?” 南宫允瞳孔一缩,摸着小蛮的头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嫁给傅残阳,嫁给傅残阳,嫁给杜云烈……杜云烈…… 南宫允浑身一震,怎么会突然想起杜云烈那个家伙来?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南宫允心道:今日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杜云烈了。 即使见到,到时候彼此的身份也不同于现在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如此。 南宫允摸摸小蛮的脸蛋,乌黑的墨眸有些黯淡,却笑着问:“难道你不希望我嫁给傅大哥吗?” 小蛮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更是透着坚定:“姐姐,我只希望你幸福。” 南宫允一怔,眼睛里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幸福? 这个词儿,可真是新鲜呢…… —— 马车已经停在莫居门口,众人小心翼翼地先将傅残阳抬上了马车,傅白鹭进来房间直接把小蛮包裹在棉被里抱了出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马车,南宫允系好披风,刚要出莫居的大门,一抬眸,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南宫允一怔,侧目看过去,整个人瞬间僵在当场。 杜云烈站在人群中央,正微微仰头看着她。 夜色很深,南宫允看不清楚杜云烈的神情,但见他淡青色的袍摆轻扬,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怎么来了? 南宫允发愣之际,杜云烈却是乘着夜色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他的脚步很轻,可是他的每一步靠近都让南宫允的心脏跟着他的节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与此同时,杜云烈的神情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南宫允面前。 他看着她的目光淡然而带着冰冷,如水般清雅,如月般皎洁,如此摄人魂魄。 南宫允一动不动,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杜云烈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杜云烈凝视了她半响,忽而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你要离开我吗?” 一瞬间,南宫允心口仿佛被人狠狠地击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她垂下眼眸,不敢对视杜云烈冷酷而痛苦的眼睛,眼眶热热地烧起来,她强吸着气,忍住那即将夺出眼眶的一汩清泉。 杜云烈,你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走? 你可知,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想要彻底离开你的世界,可是你的出现,把这一切全毁了。 你可知,他们要我嫁给别人,那个人差点因我而死,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还债,我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 为什么心里那么不情愿呢? 我都已经嫁给你了啊…… 即便你不要我了,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你,便再也放不下别人了…… 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要我呢? 杜云烈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挑起南宫允埋于颈间的下巴,目不转瞬地盯着她。 “你说话啊,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这么悄悄地离开?” 他的指间稍稍加了几分力气,疼得南宫允眉头一皱。 南宫允想将下巴从他手中抽离出来,却被他紧紧地禁锢住,半分动弹不得。 南宫允的眸中有了几分恼意,“杜云烈,你有毛病是不是?我要去哪儿是我的事情,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问这些话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你竟然敢辱骂本王!”杜云烈眸中一寒,捏着南宫允下巴的手突然滑至她的脖颈上,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侧面的门上,门发出剧烈的声响,众人一声惊呼。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与君长决(中) 傅青龙站在马车边不由上前一步,大喝一声:“杜云烈,你想干什么!” “我教训我自己的女人,碍着傅先生什么事了,我们两口子的事,傅先生也要管吗?”杜云烈冷冷地回傅青龙,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南宫允。 傅青龙被杜云烈一句话噎住,顿时气结。 他知道南宫允和杜云烈有段过往,第一次见到南宫允的时候,是她只身闯入傅家营救杜云烈,还记得她面无惧色,反而笑意盈盈地说:“我是杜云烈的妻子,我来救我的夫君。” 她可以为杜云烈勇闯虎穴,舍弃生命,甚至放弃了一个做母亲的权利。 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便是连一向不近女色的傅青龙都为之钦佩和感动。 可是杜云烈,偏偏抛弃了她…… 南宫允听着杜云烈的话,从喉咙里发出一丝低沉的冷笑,她只觉得说不尽的可笑。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说出她是他的女人这种话来? 南宫允冰凉的眼睛滑下两行热泪,她如刀般冰冷的目光在杜云烈的苍白的容颜上缓缓扫过,轻嗤一声:“杜云烈,你凭什么说我南宫允是你的女人?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下吗,还是你王府里那些等待你承恩的女人,喜欢了就捧在手心里呵护,不喜欢了就弃之如敝履?杜云烈,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喜怒哀乐,我也有尊严,你凭什么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南宫允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竟然生生地把杜云烈推开了。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如玉的面容微微扭曲,他看着她的神情,那么心疼,那么歉疚。 南宫允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堪堪将头侧了过去,迈下台阶,尽管心里疼得难以呼吸,她还是狠狠地捏紧了指骨,用尽一切力气撑起腰杆,维持着自己虚弱的病体不倒下去。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离去的背影,那般的决绝和狠心,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坚定地离开他的世界,他真怕,真怕他这么一放手,允儿会就此消失,再也回不到他身边了。 或许只是一瞬间,众人只是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衣袂飘起,在夜色中翩然起舞一般。 下一刻,南宫允已经被杜云烈抱在了怀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来的及反应。 杜云烈看着众人,眸底一寒,轻喝一声:“铁血十三骑听令!” “属下在。”铁血十三骑扬声应道。 “守着这里,任何人也不准靠近。”杜云烈冷声吩咐,透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是。”铁血十三骑齐声应是,声势震天。 杜云烈低头看了怀中的南宫允一眼,眸子里的柔情蜜意再也掩盖不住,他说:“南宫允,你想离开本王,没那么容易。本王才不管你愿还是不愿,我爱你,就这么简单。” 南宫允狠狠地瞪着杜云烈,她想骂他,可是张不开口;她想打他,手也抬不起来。 这王八蛋,居然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道。 杜云烈转身抱着南宫允踏进莫居,门就在后面关上了,把除了他们以外一切的人和事,都屏蔽在外面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杜云烈和南宫允。 眼睁睁地看着南宫允被杜云烈抱了进去,外面的人才如梦方醒,迟迟地反应过来。 “姐姐……”同样被傅白鹭抱在怀里的小蛮急切地叫道,连同傅白鹭也跟着紧张起来。 傅青龙脸色一沉,提步就要上去踹开门把南宫允拎出来。 只听嗖嗖风声,铁血十三骑飞身上来,在莫居门口围成了一道屏障,拦道:“王爷有令,也不准靠近这里。” 傅青龙冷冷地看着他们,“如果我要硬闯呢,你们以为你们拦得住我吗?” 铁血十三骑的老大说:“拦不住也得拦,若是放你进去,我们兄弟的命也就没了。” 傅青龙还待再闯,七姑娘金玉开了口:“傅先生,强扭的萝卜不甜。我不相信您看不出来,南宫姑娘还是喜欢我们家王爷的,您何不,让她自己做选择呢?” 傅青龙脸色难看至极,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温意,眸底甚至升腾起一丝杀意。 若是没有南宫允,残阳必死无疑。 今日如果南宫允反悔,不肯跟他们回傅家,那么,他一定会杀了南宫允的。 —— 杜云烈抱着南宫允往楼上走,一脚便踢开了雅间的大门,往床上走去。 南宫允靠在杜云烈的怀里,感受到他火热的身躯,登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南宫允睁着双目,眼泪却是止不住地下落。 杜云烈,为何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临了,还要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的一切吗? 杜云烈将南宫允放上床,动作温柔至极,他看着她含着无限痛意的目光,心里狠狠地一疼,他知道她是恨他的,他更知道,允儿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强迫,可是…… 除了对她用强,除了对她霸道,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她的冷漠。 他从未如此用心的对待过一个女子,所以分外的在乎她对他的看法,看着她对自己越来越冷漠,杜云烈心中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曾经已经属于过他,拥有过她,所以面对其他女人,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更别提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了。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她,即使是甘愿的,心里难免也有些抑制不住的情绪。 今天,他一定要把在她这里攒下的通通要回来。 不,不只今天,还有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他必须全部讨回来,必须的。 杜云烈轻轻吻着她柔软的唇片,细细体会着她的美好,南宫允眉心只是轻轻皱着,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杜云烈得到了甜头,心情不由大好,凝着笑意又凑到她脸边,在她粉唇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笑道:“你这么乖,我倒是不忍心弄疼你了。” 南宫允看着他,原本淡漠的眸子焕发出点点柔情,看得杜云烈心神一震,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一般,允儿这是,原谅他的节奏吗? 南宫允深情地望着他,眼角的泪无声滑下,她眨巴了一下水濛濛的睫毛,似是有话要说。 杜云烈顾不得其它,抬起手在她胸前点了几处给他解开了穴道,南宫允身子一颤,不再那么僵硬了,她垂下双眸,张了张嘴。 杜云烈听不见她的声音,便将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听到她说:“烈哥哥,允儿好想你啊。” 杜云烈的身子猛地一震,又惊又喜,南宫允成功地把他心里所有的热火都唤醒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与君长决(下) 杜云烈狂热地吻起南宫允来,而被解开穴道的南宫允也开始回应他,卸下了所有的矜持。 她想他,非常非常想他。 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早知道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短暂,当初在秦淮的时候,她就应该多缠他一会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去哪儿,她也去哪儿。 早知道在一起的时光那么珍贵,她就应该在他要她的那一晚上,绽放自己所有的光芒,把全部的自己都给他,让他舍不得从她身上下来。 早知道爱他这么辛苦,当初她为什么要救他,还救了一次又一次。 南宫允深吻着杜云烈,眼角的泪水倏然下落,杜云烈,我怎么就是躲不开你,我怎么就是……躲不开你…… 杜云烈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是霸道的,南宫允便是如何隐忍,也抵不过他那般粗鲁甚至颇有些凶残的摆弄,便是怎么样下定决心咬紧牙关绝不吭声,却还是忍不住让细碎的呻吟声滑出唇际,这些低低的娇喊,反而让杜云烈的动作更加疯狂起来。 一个猝不及防,杜云烈一把捞起她的腰肢,如游龙如海般直入了进去。 南宫允闷哼一声,忍不住从齿缝间又发出一声低吟。 这下太疼了…… 南宫允猛地睁开眼睛,气恨地看着杜云烈,心里暗骂:你他娘的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是吧,也被你欺负得够久了,既然是最后一晚上了,就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南宫允一咬牙,挥手一记耳光打在杜云烈脸上,杜云烈被打得一懵,从她胸前抬起头来,睁着迷离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南宫允却是从他的身下挣扎着翻身而起,反客为主,把杜云烈压在身下。 杜云烈看着坐在他身上的南宫允,脸上布满得意的笑容,乌黑的墨眸淬着狡黠的光芒,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南宫允要做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骑在他的身上,这小妮子,真是恃宠而骄,胆大妄为的很…… 罢了,便再宠她一次又何妨? 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刮着,南宫允和杜云烈的心,却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一夜,两个人干柴烈火,小别胜新婚,对彼此释放了自己所有的激情。 想念也好,怨念也好,恼恨也好,气恨也罢,待两人完全融为一体之时,便都被水火交融的亲密与快乐所淹没了。 “烈哥哥……”南宫允的声音软软地,喃喃的,她的身体如火般灼热,像一座沉寂了许久的火山,终于得以绽放。 她想杜云烈,一如杜云烈想她。 只是,过了今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烈哥哥,允儿会永远把你放在心里,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请你,把允儿忘了吧。 因为,过了今夜,允儿再也不属于你了,也再也,配不上你了。 南宫允将昏过去的杜云烈轻轻放倒在床上,摸着他冠玉一般俊逸的面庞,心里泛着阵阵怜惜与酸楚,她心里轻轻道:“烈哥哥,对不起。”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相思无用,唯别而已。别期若有定,千般煎熬又何如? 莫道黯然销魂,何处柳暗花明。 南宫允拭干了泪,从床上捞起衣服披在身上下了床,打开房门的瞬间,脚步倏然停住。 终究还是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烈哥哥,再见了。 —— 三年后 正值乱世,烽烟四起,战火漫天。 孟国公联合李牧将军与燕国勾结,举兵谋逆,黎国内忧外患不断。 黎国皇帝和麒王爷运用铁腕手段,在朝堂上刮起一阵狂风,运筹帷幄,力挽狂澜。 对于谋逆之人,不分亲厚,不论权重,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贬谪的贬谪,血洗朝纲,肃清内患。 面对燕国的挑衅,南宫将军南宫烨主动请缨,戴罪立功奔赴前线击退敌军。 皇帝感念其忠心,册封南宫烨为一品大将军,并将皇妹安宁公主许配给他,许诺待他得胜还朝之日便是二人成婚之时。 屋漏偏逢连夜雨,黎国淮北一带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旱灾,千里饿殍,民不聊生。 眼看灾情越来越重,受难的百姓揭竿而起,组成了一支起义军,不为推翻朝廷,只为惩戒贪官污吏,让他们把贪污的灾银都从口袋里掏出来,从嘴里吐出来。 义军自淮北一带发起,迅速蔓延江南一带,获得了不少武林人士的支持,江南一带的文人墨客更是纷纷吟诗作赋为义军做宣传。 一开始义军在众人的眼中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并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可当朝廷注意到他们时,义军的势力已经遍布江南,足可以与朝廷抗衡了。 朝廷震惊之余,忙派人调查,发现新上任的义军首领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带领着义军在淮北一带疏通河流、开荒垦田,用从贪官污吏那里弄来的钱修建堤坝,兴修水利,没有动用朝廷的力量,却是弄得声势浩大,有声有色。 她亲自教导义军武功,培养出自己的几支军队,纪律严明,所向披靡,需要他们作战的时候分分钟拿起武器、披上战甲,闲暇之余便换上粗布衣服,下地干活,军民一体。 是的。她。义军首领人称“银面圣女”,是个带着银色面具,喜欢穿白衣服的女子。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淮北一带不仅消除了旱灾,反而从穷乡僻壤发展成了富庶之乡。 这里俨然成了乱世的一处桃源圣地,百姓们安居乐业,和谐相处。 皇帝震撼于义军首领的能力与势力,想要给她加官进爵,收为己用,却被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皇帝无奈,却又不敢放任义军的势力太大,威胁朝政,便派麒王前去刺探情况,麒王奉皇上之命三顾茅庐,却连银面圣女的面都没能见到。 —— 傅家 南宫允一进侧院便把手中的面具摘下来丢给迎上来的小蛮,笑着问道:“傅大哥呢?” 小蛮将面具比划着戴在自己的脸上,一边道:“在湖边坐着呢。” 南宫允点点头,也不换衣服,风尘仆仆地就往湖边赶,果不其然,傅残阳正背对着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看书,单是他的背影就足以让人心动,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绝伦。 南宫允心里生出一股恶趣味,轻手轻脚地上前两步从后面抓着轮椅的推手,往后一撤,前轮抬起来,只剩下后面两个轮子,南宫允大叫道:“傅大哥,坐稳了,兜风喽!” 傅残阳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手上还翻看着书,嘴角却是溢出一丝温润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章 岁月静好 小蛮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着下巴遥望着湖边上两道白色的身影,出神。 傅白鹭踏进侧院就看到这一幕,嘴角轻轻勾起,走到她身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南宫允正靠在傅残阳的膝上面对着湖面而坐,画面十分的恬淡静好,让人看着心暖。 可是这么温暖有爱的画面,小蛮的眼神中却布满了忧伤。 傅白鹭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声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小蛮微嘟了嘴,幽幽地问道:“大哥哥,你说我姐姐这几年过得开心吗?” 傅白鹭目不转瞬地看着小蛮,道:“我只关心,你过得开不开心。” 小蛮微怔,扭头看着傅白鹭灼灼的目光,小脸一下子红透了,嗔怪地说:“哎呀,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傅白鹭绽放了笑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才看着不远处的南宫允和傅残阳,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条路既然是她自己选的,无论多难,她都会走下去的。而且,我瞧着她也挺开心的嘛,和残阳有说有笑的。” 小蛮瞪他一眼,懒得和他再说,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姐姐以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还和麒王爷在一起,那时候姐姐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最烂漫的。 看着愉快地和傅残阳聊着天,言笑晏晏的南宫允,傅白鹭眼睛微眯,心里也是颇多感触。 这些年南宫允是怎么对残阳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孩子,原谅他以这种口吻说话,虽然他比南宫允大不了多少,但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嘛。 话说回来,这孩子的容貌和脾性都是万里挑一的,难得的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又大方爽朗,不拘小节,身上没有一点闺阁小姐特有的娇气,很得傅府上下人的喜欢。 还记得她刚来到傅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因为残阳的事而迁怒于她。 南宫允不争不辩,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言听计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嫁傅残阳。 傅家上下都以为她是嫌弃残阳,气得简直想要杀了她。 南宫允跪在大哥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傅先生,傅大哥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只要能让他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三先生说的法子我答应,但也不用非得嫁给傅大哥。您也知道,我已经嫁了人了,虽然……他不要我了,可是他依然是我的丈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们不都要求女子要从一而终吗,我既然已经嫁了别人,绝不会再嫁给傅大哥。” 三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说的法子你也知道,需要你们两个脱掉全部的衣物进入浴桶中蒸发体内的毒素,你若是不嫁给他,我如何让你进去,就不怕天下人说闲话吗?” 南宫允淡然苦笑:“天下人的闲话,我南宫允听得还少吗?早就不在乎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是嫁给傅大哥这一点,恕我不能同意。” 后来还是大哥想了个法子,让南宫允披纱而入,反正残阳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也不可能睁开眼睛看南宫允,傅青龙医治的办法是需要两个同得寒症的人同时坐在蒸腾的浴桶里,以毒攻毒,将残阳体内被激发的毒素彻底逼出来,而这样的话,所有的毒素都会被灌入南宫允的体内,南宫允必死无疑。 傅青龙之所以想要南宫允嫁给傅残阳正是因为不忍心见她就这样死掉。 原来傅家有一套武功心法正是可以助南宫允以毒攻毒,死里逃生的,可是傅家家规,非是傅家内室子弟不得修习这套武功,只有南宫允嫁给傅残阳,他们才好救她的性命。 南宫允听后不为所动,她不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 傅麒麟闻言沉思了半响,方才开口问了南宫允一个问题,“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做我傅家子弟?”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谁人都知道傅麒麟收了残阳等七小只徒弟之后就收门了,可是居然会为了南宫允破誓! 她何德何能啊? 众人都不赞同傅麒麟的决定,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的话,何人敢抗,便只有听命的份儿了。 于是乎,南宫允就这样成了傅麒麟的小徒弟,货真价实的关门弟子。 傅白鹭悠悠感慨道:“其实允儿也未必不开心,只是她身上的担子太重,即便是笑,也因为沾惹上一些凡尘俗事,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谁说不是呢,残阳哥哥身体不好,灵霄阁、天下第一庄的事全靠着姐姐在打理,南宫山庄虽然有秦姑姑撑着,可姑姑的身子也不好,海沙帮还频繁挑衅,姐姐也没少操心。再加上义军的事,我看着姐姐每天忙里忙外,没个清闲的时候,可是她还是每天硬挤出时间来陪残阳哥哥。唉,也只有陪残阳哥哥的时候,姐姐还能轻松些。”小蛮叹气道。 傅白鹭看着她眉头紧锁,一副千般忧虑压心头的样子,莞尔道:“好了,不要为你姐姐操心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她都闯过去了,她会调整好自己的。反倒是你,近日的功课都做了吗,我考校一下你的武功,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尽管放马过来,谁怕谁啊?”小蛮扬眉一笑,开心地随傅白鹭奔了出去。 南宫允伏在傅残阳的膝头,让他给自己修剪着指甲,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静谧的时刻。 “好了,换只手。”傅残阳轻轻道。 南宫允依言把另一只手给他,换了个姿势靠在他的膝盖上,睁开双眸看着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傅残阳看着她,脸上布满温意,轻声道:“瞧这小手脏的,今天又下地了吗?” 南宫允笑着应道:“嗯哪。五哥非要跟我比赛插秧,结果又是惨败而归,气得嗷嗷的,这不,一回来就忙着搬救兵去了,估计待会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呢。” 傅残阳也笑:“你们就闹吧,看师父不罚你们。” 南宫允扬眉道:“那没办法,谁让他们非要挑衅呢。我啊,就是喜欢看到他们既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贼心不死 傅残阳无奈地摇摇头,允儿来傅家不过三年,武功修为日渐精进,现在傅家乾坤心法已经练到第七重了,落了众人一大截,也难怪师兄弟们对她如此不服气。 “跟师父请安了吗?”傅残阳看着她风尘仆仆的小脸,便知道她肯定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过来见自己了。 南宫允一笑:“没呢,一会儿就去。师父知道我一回来定会先来见你,不会怪责的。” 傅残阳点点她,“傅家子弟哪个像你这般没规矩?” 南宫允蹭蹭他的膝盖,“回来的时间太少了,我就是想多陪你一会儿嘛。” 傅残阳轻叹一口气,“允儿,傅大哥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担。” 南宫允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神情一沉:“傅大哥,我不要你说这种话。允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陪在你的身边,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吗?” 傅残阳见她眼神微眯,目带威胁,忙道:“喜欢,喜欢。” “这还差不多。”南宫允转怒为喜。 南宫允余光瞄到站在影壁处一道青色的身影,眉眼一动,笑着对傅残阳说:“那我去梳洗一番,给师父请安去。” “好。”傅残阳笑道。 南宫允站起身来,进屋匆匆梳洗了一番,走到影壁处,见青衣男子脸色不渝,忙欠身问安道:“允儿给师兄请安,劳师兄久等了。” 傅昱阳面色确实不怎么好看,阖府上下,最不把傅家规矩放在眼里的就是这个小师妹。 不过这小丫头深得师父偏宠,师父都不怪罪,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傅昱阳沉着脸道:“师父在书房等你,有事相商。” “是,允儿这就去给师父请安。”南宫允躬身应道,垂着脑袋就要绕道而行。 “等等。” 南宫允没走几步,就被傅昱阳喊住了,心里暗叫一声,却还是换上一副毕恭毕恭的样子回身面对着傅昱阳,“师兄有何吩咐?” 傅昱阳盯了她半响没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的。 他是第七代弟子中的老大,自然有大师兄的派头,平时待师弟们恩威并施,也颇为严厉,按理来说,他们怕他是应该的。 南宫允也是怕他的,只是那种怕不是打心眼里的敬畏,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总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师弟们或叫他老大,或叫他大哥,只在个别场合或者见他生气发怒的时候才诚惶诚恐地唤他一声师兄,可这南宫允拜师后便一直称呼他为“师兄”,听起来是恭敬有礼,可是他只觉得冷冰冰的,充满着客气与疏离。 也是,她一个王妃,以前都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地接受人家的拜礼,现在却要对他点头哈腰,难怪心里不平衡了。 只是,他才不管她是什么王妃还是南宫庄主神马的,既然进了傅家大门,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他的小师妹,就得守傅家的规矩,听长辈的话,是龙也得给他盘着,是虎也得给他卧着,对,就这样。 南宫允被傅昱阳盯得浑身发毛,巴不得立刻飞离这里,一刻也不想多呆。 傅家上下,她谁也不怕,唯独对这个冷面冷心的大师兄打怵得很,每次面对他都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她一度觉得他是面瘫,一丝笑容也不舍得露给她看,有时候阴阳怪气的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她一直觉得傅昱阳是在公报私仇,可是她也没得罪过他啊。 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她来傅家救杜云烈的时候,那时候也没有多少交集……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闭了闭眼睛,心道:靠,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等了半响,也没见傅昱阳开口,南宫允抬起头来见他正在出神,叫道:“师兄,师兄……” “哦。”傅昱阳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尴尬,掩饰般地咳嗽了一下,才又端起师兄的架子,沉着声音吩咐道:“没什么,就是嘱咐你一声,不要没事就跟小五他们胡闹,不小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南宫允撇嘴,心道:是他们要跟我闹,我有什么办法。 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允儿知道了,谨遵师兄教诲,那允儿去了。” “嗯。”傅昱阳点点头,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觉得孺子可教也。 —— 傅残阳坐在湖边望着开得娇艳欲滴的荷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残腿,轻轻地说了一句:“出来吧。” 平静无波的湖面因着他这一声吩咐突然爆发了两个巨大的浪头,两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湖水里升腾到半空中,随即降落于地,在傅残阳脚前两步单膝跪地,恭声道:“阁主。” 傅残阳看着轮椅边被溅落的水花,眉头微蹙,两个白衣男子浑身一凛,忙施功将身上和地上的水稀释干净,直到没有半点痕迹,傅残阳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淡淡道:“你们两个的功力还需要再提升一点,下一次,我希望你们出来的时候是没有一丝水花的。” 两个白衣男子心神一凛,却是毫不迟疑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傅残阳微微点头,问道:“盛京最近有什么动静?” 左边的白衣男子答道:“启禀阁主,前线来报,南宫烨大败燕军,不日便会班师回朝了。” 傅残阳眼睛微眯:“看来最后一场战役,还是输了啊……” 想也知道,燕国皇帝必定又是暴怒,看来后宫里那些女人,那些尊贵的皇子公主们,又有的罪受了,不知道这次,死的将会是谁…… 傅残阳沉静了半刻,才又开口问:“杜云烈最近在做什么?” 右边的白衣男子答道:“杜云烈又去了淮北一带,听说他这次去还是为了银面圣女。” 傅残阳眼匝上的肌肉一跳,嘴角渐渐上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真是贼心不死啊,我竟不知道,一向不可一世的麒王杜云烈,什么时候脸皮也变得这么厚了……” 杜云烈既然要去淮北,不日后便又会来傅家了,每年一次,还真是准时。 看来,自己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允儿了…… 傅残阳沉思片刻,吩咐道:“安排一下,允姑娘离开的当天,我们动身去燕国。也是时候见见那个老匹夫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涯何处 莫居的雅间里,杜云烈正坐在桌前处理着堆了满桌的文案,他眉峰微蹙,看得极为认真,只是速度也奇快,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小摞。 杜云烈看着手中的折子,左手端起茶杯想要喝茶,见杯中已空,扬声吩咐道:“添茶。” 在门口已经捧着茶盏恭候多时的木蝶衣闻言心神一惊,端着茶盏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她强自按捺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深吸了两口气才轻轻推开房门,迈着轻盈灵动的步伐进去。 看着背对着她坐在桌边那个伟岸俊逸的身影,木蝶衣只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木蝶衣狠命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生怕惊动了他。 她缓步走到他身边为他添茶,她呆呆地看着他执笔的手,修长匀称,曲线优美,透着养尊处优的贵气,但是又充满力度,单看他写出来的字就知道了,苍劲有力,铮铮傲骨,字如其人。 他的侧颜,完美无缺。那高挺笔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冷漠超脱中又显得格外清雅。 麒王杜云烈,是当今天下最为出众的男子,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她今日,终于见到了他…… “啊……”木蝶衣失声叫了出来,她走神了太久,茶都从杯中满溢了出来,洒了一地,甚至还有几滴溅落到杜云烈的袍摆上。 木蝶衣大惊失色,这真是,太失礼了…… 木蝶衣从袖中掏出锦帕,慌不迭地蹲在他脚前为他擦拭着袍摆,嘴上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杜云烈自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无妨,你退下吧。” 木蝶衣听着他淡漠清冷的声音,手上的动作倏然停了下来,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杜云烈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文案上面,这一盏茶的功夫,文案又摞上了一个高度。 木蝶衣紧咬着下唇,脸上的神色有些失落,有些焦急,甚至有些……不甘心。 她是河南开封府尹的千金,打出生起,没有人不说她漂亮,前来求亲的男子更是踏破了家里的门槛,家里的长辈开玩笑说寻常的男子根本就配不上她,她将来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说她是进宫当娘娘的命。 木蝶衣不想进宫,更不想当什么娘娘,因为她早已经心有所属,便是麒王杜云烈。 她自认为,普天之下,除了自己,没有人配得上他。 如今机会就在自己面前,是打退堂鼓还是勇往直前,只在一念之间。 木蝶衣咬了咬唇,转过身来冷不丁地说了一句:“王爷,蝶衣仰慕您。” 杜云烈写字的笔微微一顿,却还是把字写完了才合上文案,扭头看了她一眼,“谢谢。” 木蝶衣看着他俊逸无双的面庞,那乌黑深邃的眼睛直把人看到心里去,他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锦衣,绣着绘云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衬托着他的气质更加的淡雅华贵。 “什么……”木蝶衣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没有听错吧,他竟然,他竟然跟他说谢谢,那他是什么意思呢,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吗? 杜云烈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淡淡道:“我说,谢谢你的喜欢。只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妻子了。” 木蝶衣脸上一僵,妻子? 天下谁人不知,自从王妃逝世后,麒王殿下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正妻,三年前,也不知因为什么,麒王向皇上请旨,将王府里的侧妃们都和离了,此事轰动天下,更是引起了满朝争议,只是当时恰逢燕国来袭,皇帝和朝臣们忙着抵御外地,才让此事糊弄了过去。 战事一了,皇帝回过味来才想起麒王殿下干的荒唐事,只是已经为时已晚,无奈之下只好再重新给他张罗婚事,皇帝连每年一度的选妃大典都不举办了,干脆把普天下的女子都交给麒王来挑选,只是看了一拨又一拨,麒王妃却是迟迟没有落定。 可是杜云烈今日却对她说,他已经有妻子了? 木蝶衣缓缓收拢自己的十指,她当然觉得这是杜云烈不喜欢她的假托之辞,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头的首先是悲愤,她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人,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带着些咄咄逼人和赌气的意味:“那么请问王爷,您的妻子是何人?” 杜云烈眉睫一闪,清冷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清亮的笑意,他抬眸看着她,以极其认真的口吻,一字一顿道:“她叫,南宫允。” —— 月朗风清,杜云烈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政务,仰起脖子舒缓了一下疲惫的颈椎,在一旁给他添茶的金玉见状,忙上前给他按摩颈部,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 杜云烈脸上的阴霾消散了不少,这才端起茶杯开始审书桌前跪了一排的铁血十三骑,声音清冷:“今天的事是怎么个意思,谁来说说看?” 铁血十三骑浑身一哆嗦,不约而同地看向大哥。 老大气得简直想拍死这些小兔崽子,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哪知道该怎么跟王爷解释啊? 枪打出头鸟,身为大哥,不舍他舍谁,于是乎,老大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王爷,您息怒,听属下们解释。” 杜云烈神情冷淡,道:“嗯,你解释看看,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老大顿觉头皮发麻,铁血十三骑其余人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王爷最冷静的时候就是他怒火最盛的时候,这一点,他们三年前就领教过了。 那一夜,他们没能拦住南宫允,第二天王爷苏醒过来,才发现人去楼空的事实。 当时他整个人都恍惚了,站在窗前一整天一动不动,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跪在门前请罪,杜云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你们真厉害,便是连我的话,都可以不听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来,他们连跪都跪不稳了,接下来便是整整一个月没能下地。 那次的家法可真是将他们打怕了,更可怕的是,王爷差点因此把他们赶走,吓得他们…… “木姑娘一片痴情,我们实在是不忍拒绝。”伴随着老大的话音一落,铁血十三骑默契地叩头伏地请罪,“属下们知错了,请王爷重责。” 杜云烈冷哼一声:“正事不办,就知道管这些闲事,允儿呢,三年都过去了,便是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能给我找来,要你们干什么吃的?今晚都不用睡觉了,就回屋给我跪着,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以后再敢随便放人进来,我就把她赐给你们当媳妇。” 此言一出,铁血十三骑猛地抬头,灼灼的目光看着杜云烈,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那敢情好…… “滚!”杜云烈瞪眼睛,粗鲁地大喊一声。 铁血十三骑惊慌失措,屁滚尿流地仓皇出逃了。 杜云烈站在窗前,看着荷塘月色,眼神忽地黯淡下来,“允儿,你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处躲藏 慎言斋 这里是傅麒麟的书房。 书房的门关着,外面执侍的燕系弟子笔直地站在门的两侧,远远地见南宫允来了,忙欠身问安,“允姑娘。” 南宫允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裙摆,才抬起头,对准了门扬声道:“允儿告进。” 门从两侧打开,南宫允抬步走进去。 傅麒麟端坐在首位上,下首的位置坐着傅青龙。 南宫允走到书房中央,垂着眼睑跪落于地,行礼问安:“徒儿给师父、三叔请安。” 傅麒麟和傅青龙看着南宫允,沉冷的面容不自觉便柔和起来,心里更是轻缓几分。 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南宫允绝对算得上是傅家一道亮丽的风景。 傅家子弟众多,但却是男儿的天下,鲜少有女子出入,南宫允身为唯一的女子,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再加上她容貌美丽,在傅家众多帅哥俊男中不输分毫,性格走的也是大方爽朗的路线,不一会儿便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难得的是,这小妮子耳聪目明,眼亮嘴乖,心灵手巧,无外乎大家都宠着她。 这受宠的节奏,直逼傅残阳。 “起来吧。”傅麒麟淡淡地说。 “谢师父。”南宫允淡定起身,规矩没有一丝错乱。 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适者生存,不适者亡。 哪怕以前对这种繁琐的规矩再怎么不屑,嗤之以鼻的南宫允,如今也早已习惯且轻车熟路了。 傅麒麟从桌上拿起一封密函递给南宫允,道:“看看吧。” 南宫允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一看,眉睫一闪,淡淡道:“他又要来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淮北地区和傅家都会收到来自麒王府的一封书信,准确的说,应该是麒王杜云烈的一张拜帖。 去淮北,他想要见的人是银面圣女;来傅家,他想见的人是南宫允。 可是杜云烈应该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竟会是一个人。 南宫允十分淡然地将信装回信封收起,轻道:“允儿知道了。我回去跟傅大哥说一声,这段时间傅大哥就拜托师父、师叔和各位师兄照顾了。” 看着她神色恬淡,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傅麒麟禁不住问道:“三年都过去了,他依然不死心,你真的不打算见见他?” 南宫允淡淡一笑:“师父让我以什么样的身份见他呢?以银面圣女的身份还是傅家子弟的身份,哪一个都不是我愿意让他看到的,相见不如怀念,三年又如何,哪怕是十年,他若依然不死心,我也还是那两个字‘不见’。” 傅麒麟无奈地叹口气,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一想到要面对那个结义兄弟,还得绕着弯地撒谎,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傅青龙见泰山压顶都不带变色的大哥难得面露难色,不由失笑:“可怜大哥又要苦于周旋,陪麒王爷兜圈子了。” 傅麒麟见傅青龙幸灾乐祸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傅青龙忙收敛了笑意。 南宫允见状心里也是失笑,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赔礼:“都是徒儿累师父辛苦了。” 傅麒麟知道南宫允面上虽然平静,心里恐怕也是不好受,问道:“这次你又打算躲到哪里去,还有地儿躲吗?” 南宫允闻言一怔,是啊,天下之大,面对杜云烈的穷追不舍,还真是无处躲藏。 这几年,杜云烈追的辛苦,她也躲的辛苦。 其实见了面又能如何呢,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南宫允一笑,“这次不瞎跑了,回盛京。三年没回家了,秦师父每年都写信骂我。” 傅麒麟和傅青龙对视一眼,傅青龙道:“回盛京也可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隐秘点就是了。不过,你确实也应该回家看看,前线传来消息,你大哥南宫烨打了胜仗,不日便会班师回朝了。” 南宫允闻言又惊又喜:“是吗,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明儿就出发。师父三叔若是没别的吩咐,徒儿告退了。” “嗯,你去吧。”傅麒麟摆摆手,南宫允施礼退出。 走出书房的大门,南宫允心情大好,喜上眉梢。 这么长时间以来,终于听到了一件开心的事情,大哥果然不负众望,再次光耀门楣。 有了大哥的不朽军功,南宫家想要在朝堂上翻身,指日可待。 南宫允脚步轻快地刚奔到别院,就看到凉亭里已经等候她多时的师兄们,秀美一挑。 傅家几个少爷们正在愉快地商量着待会儿如何对付南宫允的“阴谋诡计”,远远地看着她过来了,几兄弟如临大敌,纷纷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看着面露笑意的南宫允笑得那么开心畅快,不由都看呆了。 南宫允站在池边,扬声对几位哥哥说:“今儿本姑娘高兴,陪你们玩玩,先说好了,输的人可得任由对方从自己身上挑一样东西,不许赖账哦!” 此言一出,几兄弟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身上的某个地方,面露恐慌之色,南宫允看在眼里,清楚地记住了每个人刚才捂的位置,晶莹的双眸里散发着小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其实她心里还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狐狸,南宫允。 —— 夜色很深,杜云烈站在窗边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很是有些郁闷。 他奉皇兄之命再一次来到淮北见义军首领银面圣女,得到的结果已经是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见。 杜云烈真是纳了闷了,这银面圣女究竟是何方神圣,三年来便是连她的半点信息都没有查到,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不知道她家住何处,不知道她师承何人…… 只知道她脸上有一面银色的面具,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至于其它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每次到淮北,想要从当地的老百姓口中探听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每当他们问及银面圣女,百姓们都十分默契地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他,有的甚至绝口不提。 银面圣女的神秘莫测搞得杜云烈越来越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朝思暮想 不慕名利、不贪虚荣、肆意而为、洒脱过活…… 那银面圣女的性格和允儿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允儿,允儿…… 三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可是,她究竟去了哪儿呢? 为什么会音讯全无。 三年前她不告而别,以那样的方式离开自己,走的那样绚烂,美的那样极致。 无论是被压在身下的她还是骑在自己身上的她,都是那样的妩媚动人,可爱迷人。 这三年来,他遇到过很多女人,也有无数的女人想要爬上他的床,成为他的妻妾,可是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在他看来,她们连允儿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 有些东西,是不是真的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这三年来,他寻遍了天下,逛遍了所有的莫居,都没有寻到她的半点痕迹,没有人知道允儿去了哪里,准确地说是没有人肯告诉他,她在哪里。 那一晚,他明明记得允儿和傅家的人在一起。 当日在洛阳的逍遥山庄,武林大会顺利结束,信阳公子箫一然再次拔得头筹,得以连任武林盟主,八大门派和天下各路英雄都出席了箫盟主的庆功宴。 在宴会上,他便收到了密报,说是南宫允要随着傅残阳去傅家。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觉得此番离开,允儿就要彻底离开他了。所以他顾不得许多,匆匆跟箫盟主告罪,便径直奔往莫居。 果不其然,赶到莫居的时候,正好看到允儿要随傅青龙等人上马车连夜离开。 他连情况都没来得及搞清楚,满心满脑的都是允儿要就此离开他的念头。 一想到此,他就理智全无,只好再次用霸道的、强硬的方法想要把她留下。 当时,她看着他,那凄怆而痛楚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她那狠绝而伤心的话更是让他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 她哭着对他说:“杜云烈,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喜怒哀乐,我也有尊严,你凭什么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 她真的误会他了。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他爱她,很爱她,非常非常爱她。 遇到允儿之后,他才懂得,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的。 她开心,你比她更开心;她难过,你比她更难过;她痛苦,你比她更痛苦。 对她的一切伤害,到头来,其实都是在伤害他自己。 他知道允儿是恨他的,恨他抛弃了她,更恨他无情地覆灭南宫家,害死了她的祖母、父亲和娘亲。 他们之间的阻隔又岂止是爱与恨那么简单,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政治、利益与心机。 记得那日皇兄问他,“烈儿,如果让你选择,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江山是皇兄的,我只要允儿。” 可是他还是为了保全皇兄的江山,暂时牺牲了允儿。 南宫家当时已经无法保全了,他和皇兄只得丢车保帅,选择暂时性地放弃南宫家,南宫承霖下马,势必会拖累孟国公府,届时朝堂的布局必定需要重新划分。 傅残阳,哦,应该说是死而复生的杜云轩,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到盛京,开展自己的势力,一定是筹备多年,早有预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来势如此凶猛,他们不得不早作打算,将朝堂中的牌重新换洗,培植自己的势力,不能任由三大国公府将皇权架空。 可是,古往今来,那一次的朝堂洗牌是不需要流血的? 他们能做到的,便是将危害减至最轻。 原本想要牺牲的,就只是南宫丞相一人。 南宫承霖深知皇上的谋略,本着舍生取义的原则,走的也十分洒脱和坦然。 因为南宫家还有南宫烨,他这一死,皇上定然会把对他的愧疚都加倍补偿给南宫烨,南宫家的复兴指日可待,更何况,后宫还有个皇后,南宫家的势力是得以保存下来的。 可是他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尾。 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以严谨治家的南宫丞相竟然会在二十年前留下隐患,致使南宫家在他入狱之时牵出了南宫家族二十多年前的隐秘,整个相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短短几天的时间,南宫家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家破人亡。 而这一切,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别说允儿不原谅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奢求她的原谅。 他想要补偿她,用尽他的余生来加倍地补偿允儿,而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南宫烨打了胜仗,只等着班师回朝的那日加官进爵,南宫家就算不再是相府,也会被赐封为大将军府,更何况,云汐和南宫烨的婚事拖的也够久了,一个大将军再加上一个驸马,南宫烨一人便可重新撑起整个南宫家族。 朝堂实力得以巩固,内忧外患也已经解除,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重新唤回允儿的爱。 这三年,他已经将一切的障碍都清除掉了。 她不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那他就成全她,把他的那些侧妃们都从王府赶走了。 他还种上了满园的梨花、海棠花、杏花、菊花、兰花、红梅,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通通都给她安排好了。 现在麒王府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个女主人。 他终于可以许她她要的一切,可是允儿,你究竟在哪里啊? “王爷,您又在想王妃娘娘了?”七姑娘金玉端茶进来,看着窗前那道萧瑟的背影,不由也是难过起来。 杜云烈身子都已经站僵了,堪堪回过身来,走到桌前坐下,金玉给他沏上茶,杜云烈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叹道:“你说她不在傅家,又能去哪儿呢?” 金玉抿唇,目光闪烁了一下,道:“王爷,有句话金玉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杜云烈轻轻道。 “每年的这个时候,王爷都会去傅家要人,可傅家永远是闪烁其词,打死也不肯说出南宫姑娘的下落。恕金玉直言,今年王爷再去傅家,肯定又是败兴而归。既如此,倒不如不去。” 杜云烈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不去?那允儿不是更找不到了?” 金玉一笑:“王爷,人跟人之间都讲求一个缘分,强求无用,天命最高。您苦苦寻觅了这么久,不还是半点踪迹都没有寻到?王妃的性子我也清楚一些,若是她铁了心不想让您找到她,您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杜云烈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那你说怎么办?”杜云烈真是愁得没办法了。 金玉眉毛一挑,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道:“南宫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他们兄妹感情颇深,您觉得王妃会不会回盛京与家人团聚呢?” 杜云烈乌黑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有道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明知故犯 傅昱阳正在房间的软塌上处理着师父吩咐下来的事务,身为首徒,为长辈分忧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事情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师父处理了,于他并没有什么难的。 其实以傅昱阳的能力来说,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 唯独家里那几小只不省心的师弟们,会偶尔让他犯一下头痛症,哦,现在多了个小师妹,他只觉得自己近三年来偏头痛的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了。 南宫允别看是个女孩,论调皮捣蛋、惹祸的劲头绝对不输于男儿,比之那些淘气不省心的师弟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都能气得他脑门生疼,恨不得一掌拍死了这小妮子。 不过,每次她去淮北的时候,家里便会突然安静下来几日,说实话,没有她上窜下跳地闹腾,整个傅家会清静不少,但也不免寂寞冷清几分,会失去很多欢声笑语。 允儿虽然淘气,但是对长辈一向孝顺尊重,对他这个大师兄,也一向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孺子可教也。 他只希望,今天他嘱咐她的话,她真的能往心里去,年纪都不小了,整天和师兄们跟猴子似的在院子里上窜下跳地闹,成何体统。 傅昱阳喝了几杯清茶,吃了一点水果,见桌上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懒腰还没伸开一半,外院值班的燕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少爷,不好了……” 傅昱阳有些尴尬,将抬起的胳膊勉强放下,面色不善地轻斥道:“慌里慌张的,什么规矩!” 燕武被骂得神色一凛,忙单膝跪地告罪:“大少爷恕罪。” 傅昱阳忍了气,上前一步问道:“什么事?” 燕武怯怯地禀告道:“是几位少爷们在别院比武,满池的荷花都快被毁了,弟子们不敢拦,您快去看看吧,那可都是大老爷精心培植的……” 傅昱阳脸色一寒,没等燕武说完便脚下生风,施展轻功奔到了别院。 映入眼帘的情形让傅昱阳何止大吃一惊,俊逸的脸简直都寒透了,气血“嗖”地一下子蹿到了脑门,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那几个不怕死的小东西居然还在池塘上打得火热呢,傅家不许弟子们私下使用武器比武,于是这几个小畜生就干脆拔了莲蓬打斗起来,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一群七尺男儿居然被南宫允一个弱女子追得满池飞,丢不丢人啊…… 只见允儿手上拿着四五个莲蓬,噼里啪啦地打在小五、小六他们的脸上,弹无虚发,直中脸庞,吃了一嘴莲子,别提多狼狈了,允儿得意地哈哈大笑,足尖轻轻从荷叶上点起,一俯身之间又眼疾手快地拔了几个莲蓬。 傅昱阳手抚上额头,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这死丫头,敢嘱咐她不要跟着小五他们胡闹,她前头点头哈腰地应着,乖的跟什么似的,一转头就敢给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依然我行我素,可是把他的话都当成耳旁风吗,真是欠收拾了…… 说起来也真是无奈,他们这些师兄弟打小就跟在师父和师叔们后面读书习武,武功造诣也已经将近二十年的功力了,而且傅家的武功心法集各路武功之大成,又有师父和五叔等隐世高手精心钻研,一年顶得上寻常门派弟子练好几年的。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卵用呢? 允儿来傅家仅仅三年的时间,便将乾坤心法练到了第七重。 要知道,整个傅家只有师父、五叔和他还有残阳练到七重以上,便是连三叔等其它师叔,也只是五六重那样,其它的师弟更是徘徊在四五重左右的样子。 当然,当时为救允儿的命,师父和几位师叔合力将傅家一套秘密心法输入到允儿的体内,让从来学过一点武功,半分内力都没有的她平白就得到了师父和师叔们加起来十几年的功力。 允儿修习傅家武功直接便从第三重开始,第一年便突破了第四重,第二年接连突破了第五重和第六重,现在直接到达了第七重,武功修为直逼自己,惊得傅家上下下巴都快要掉了。 众人在感叹允儿学习力超强的同时,更是佩服她练武功的毅力。 刚学武功的时候,别人练武的时候她在练武,别人吃饭的时候她在练武,别人睡觉的时候她也在练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候会练到体力不支直接昏死过去,有时候必须师父出面强力制止她才不得不停下休息会儿。 后来小五问过她为什么那么拼命,她哑着嗓子说:“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不受伤害,才能保护傅大哥不受伤害……” 当时所有的人听完这句话都热泪盈眶,对她的偏见和怨愤于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自此后,原本整日想着偷奸耍滑的师兄弟们也开始苦练武功,不管怎样也不能被小师妹落下自己太远啊,像这样的切磋比试也开始在傅家频繁出现了。 傅昱阳心里还是气,你们比武切磋什么的我都可以由得你们,但是能不能注意点,每次都非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不搞得天翻地覆誓不罢休的节奏啊。 你们倒是玩得爽了,师父怪罪下来,还不是得我担,这些打死也不长记性的东西。 傅昱阳内心戏演的差不多了,负手站在池边摆出大师兄的架子,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站在荷叶上闹得正欢的众人一听到这句熟悉的呵斥声,脚下都忍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池塘里面。 背对着傅昱阳的南宫允在听到大师兄喊声的一刹那只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停了,狠狠地闭上眼睛咬了一下嘴唇,暗骂一声该死,完了完了,这下惨了,又被抓了个现行。 都怪自己玩得太嗨了,明明想好的,和他们玩一会儿要了他们身上的东西就撒丫子跑路的,怎么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呢,唉…… 这下作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作不死 傅家七少的几小只看到大师兄大驾光临,只觉得身体僵直,心脏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几个人硬着头皮来到傅昱阳面前,一跪落地,“老大。” 傅昱阳看着这些不省心的师弟们就觉得火大,当然,最令他生气的另有其人。 他抬起冰冷的墨眸瞪向刚落到地面,站在不远处诚惶诚恐地偷瞄着他神色的南宫允。 南宫允的头已经快要埋进衣服中去了,被师兄逮个正着,不好意思的她晕红的脸颊如同醉酒之后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愣在那里做什么,没你事儿了是吧,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傅昱阳喝。 南宫允顿觉头皮发麻,深知今天是没有好果子吃了,偷瞄着周围心想师父他们怎么还不过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傅昱阳身边蹭着身子。 傅昱阳见她那贼眉鼠眼,探头探脑的样子便也知道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想起她的阳奉阴违,心里就格外的火,喝道:“南宫允,你真当我收拾不了你是吗?” 南宫允被他冷不丁的一声轻喝吓得浑身一哆嗦,见傅昱阳果真是在暴走的边缘了,不敢再磨蹭,急走两三步挪到他面前,亦是一跪落地,和傅从阳等人并排跪到一起。 傅昱阳冷冷地看着微垂着头跪在他面前的师弟们,训道:“年纪都不小了,整日就知道胡闹,三日不打上房揭瓦的兔崽子们,我看你们是想造反!便是连师父精心培植的荷花也敢糟践!” “啊?”傅从阳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大师兄,有些嗔怨地嘟囔道:“这是师父新种的荷花啊,我们还以为是管家……您怎么不早说呢?”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暗骂:这个蠢东西,不是自个儿往枪口上撞吗? 果不其然,只闻得一声清脆嘹亮的巴掌声,傅昱阳毫不留情地赏了傅从阳一记巴掌,听得众人心神一颤。 傅昱阳的脸色寒透了,冷冷地道:“这么说,还是我的问题了?” 众人闻言心里一沉,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傅从阳只觉得左边脸像着了火似的,疯狂地燃烧着,心里大骇,顾不得痛,忙垂首认错道:“从阳不敢,老大息怒。” 傅昱阳冷哼一声:“看来还是平时我太纵着你们了,惯的你们如此放肆,皮痒了没关系,每个人去戒堂领五十板子,再回房跪省五个时辰,跪不完不许吃饭也不许睡觉。” “啊?”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异口同声地发出抗议:“五个时辰?” “怎么,有意见?”傅昱阳眼睛微眯起来。 “小弟不敢,恭领师兄责罚。”众人态度无比端正,只有南宫允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傅昱阳开始点名了,“允儿,你对为兄的处置不满意吗?”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傅昱阳,唇角绽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师兄,允儿已经向师父辞行了,今儿就得启程回盛京。跪不完五个时辰,路上还得骑马,也没法儿挨板子……” “这样啊,那还真是难为你了。”傅昱阳淡淡地说。 “师兄明鉴。”南宫允小声道,心里却是扑通扑通地跳,怎么感觉师兄话里有话呢。 傅昱阳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也好办。骑马的话屁股上不能有伤,手还得拉缰绳也不能打手心,那就鞭背吧;至于罚跪,一下子跪不完五个时辰就分开跪,每晚在驿站跪上它一两个时辰,很快就可以领完了。” 南宫允抬起头,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都快哭出来了。 现在知道她为什么每次见到傅昱阳都躲着走了吧,就是因为这厮的境界太高了,论武功她略输他一筹,打不过他;论谋略,她有《三十六计》,傅昱阳就有《七十二记》,她熟读《孙子兵法》,人家傅昱阳倒背如流,顺便再送她一本《战国策》,落她一大截。 她有张良计,他就有过墙体,见招拆招,斗了几百个回合之后,南宫允就甘拜下风了,行行行,我打不过您,也斗不过您,我躲着您还不成吗? 现在可好,躲都躲不过去了…… 傅从阳等人见大师兄又是完败小师妹,心里解气得很,憋笑憋得脸通红。 傅昱阳一脚踹过去,骂道:“还有脸笑,还不给我滚去戒堂领责去!” 众人落荒而逃,南宫允还没从打击中反应过来,提裙也要起身跟上,却听得后面一声轻喝:“站住,你要去哪儿?” 南宫允回身忍不住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戒堂领罚了,难不成师兄还想亲自动手打我不成?” 话一出口,南宫允的眼睛猛地睁大看着傅昱阳,不是吧你? 傅昱阳满目赞赏地看着她:“你猜对了,我就是要亲自教训你的。” 让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不给你点教训尝尝,为兄的威严何在? —— 夜幕降临,太阳终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一弯明月夹带着满天星地悬挂在空中。 傅家已经宵禁,南宫允的房间里却不时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正在往南宫允的伤口上上药的小蛮只觉得耳朵都快要聋掉了,本来看着她光裸的脊背上满是姹紫嫣红的鞭痕还有些心疼的,可现在只剩下了翻白眼的力气。 “姐姐,你一定要叫的这么夸张吗,大家都睡着了,会被你吵醒的……”小蛮小声劝道。 南宫允满脸委屈地回头看着小蛮,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旁边就是大师兄的院子,我这么喊就是为了让他听见的,把我打得这么重他还想睡安稳觉,凭什么呀……” 南宫允越说越气,一起身便抻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哎呦”一声,又重新趴了回去。 小蛮嘟囔道:“这还重啊,连皮都没破,比起你打我的力度轻多了好吗……” “你说什么?”南宫允回头瞪她。 “没什么没什么……”小蛮忙道,赔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们姐妹俩又在拌什么嘴呢?”傅残阳自己推着轮椅进来,南宫允忙起身:“傅大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深夜话别 见傅残阳进来,小蛮给南宫允的脊背上披上一层薄纱,傅残阳恍若未见,只含着笑意将手中的一个小银瓶递给小蛮,道:“紫霜药性太刺激,给你姐姐用银霜吧。” 小蛮点头接过,傅残阳转动轮子背过身去,小蛮揭开南宫允背上的纱布,净了净手均匀地将银霜给南宫允抹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果真没那么疼了。 其实南宫允的乾坤心法已经练到了第七重了,抗打着呢,原本青紫肿胀的伤口现在颜色已经淡了不少,再加上这珍贵的银霜敷上,很快肌肤又会光洁柔嫩如初了。 南宫允笑道:“这银霜就是比紫霜用起来舒服,还是傅大哥疼我。” 傅残阳背对着她,嘴角也是扬起一抹笑容:“我可不敢居功,这是大哥让我拿来给你的。” 南宫允一愣,怀疑地问道:“不会吧?他会那么好心?” 傅残阳轻笑:“大哥说怕你喊一晚上把嗓子喊哑了,明日跟大家辞行的时候就没有力气说话了。” 南宫允一咧嘴,怨念道:“就知道他不会突发善心,原来是嫌我吵……” 上好了药,南宫允在小蛮的帮忙下换上衣服,半天伸不进袖子去,折腾得南宫允一头的汗,气哼哼地骂道:“笨手笨脚的,就是没有盛夏和晚秋伺候得舒服。” 小蛮一脸的黑线,不服气地驳嘴道:“行行行,我不会伺候人行了吧,谁叫您把盛夏和晚秋两位姐姐赶回家了呢,我还不乐意呢,您当您好伺候呢……” 南宫允在傅家安顿下来之后就让盛夏和晚秋回南宫山庄了,秦素素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她也不放心。 南宫允被她噎得,掐上她的小脸,斥道:“不就是给我上个药嘛,瞧把你委屈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小蛮躲开她的手,挣扎着退后两步,揉了揉被掐红的小脸,不满地怨念道:“现在可不是您养着我,是大哥哥养着我呢。” 说完撒腿就跑,南宫允气得直骂:“嘿,这个小白眼狼,你给我回来……” 小蛮贴在门框上探进脑袋来说:“傻子才回去被你打呢,傅大哥你好好陪陪姐姐吧,每次挨了打她就耍刁,可难对付了,您小心点啊……”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脑袋上都要被小蛮气得冒青烟了,这小丫头片子,现在仗着五叔疼爱,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大哥哥,真这么叫起来她还被她矮了一辈呢,唉,真要是让小蛮跟了五叔傅白鹭,这辈分可就乱了套了。 想起辈分这回事,南宫允疑惑地看着转过身来的傅残阳,不由问道:“傅大哥,我一直没问,你今年多大啊?” 傅残阳眉睫一闪,却是轻轻笑道:“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个?” 南宫允下床拿一条板凳坐在傅残阳腿边,给他揉着腿道:“没什么,就是感觉你比师兄他们小不了多少,甚至要更成熟一些呢。” 傅残阳轻笑:“成熟与否本来就与年龄没有直接的关系,看得是一个人的阅历。” 也是。南宫允点点头,三年前傅大哥苏醒之际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了。 傅残阳的真实身份是已逝的黎国四皇子杜云轩,在八年前皇子夺嫡的时候惨遭当今皇上和麒王杜云烈的陷害,差点丢了性命,幸好被傅麒麟所救。 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了争夺皇位,兄弟相残、反目成仇的事情数不胜数。 可是南宫允知道真相的时候仍然觉得震惊极了,不管皇子夺嫡之争有多么残酷,那毕竟是历史书上的故事,于南宫允只是看热闹假作一番感慨罢了。 可是现在,残酷的现实却是赤裸裸、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即便傅大哥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她能想象得到,当年那场夺嫡之争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傅大哥全身的皮肉被毁,还被投入冰庐里染上了寒症,而做出这一切残忍之事的就是她最心爱的人,麒王杜云烈。 情何以堪? 想也知道,傅大哥该有多么恨烈哥哥。 傅大哥告诉她,既然他命不该绝,便一定会找皇帝和麒王报仇,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成王败寇的道理,人人都懂。 可是若想让人愿赌服输,就难了。 南宫允不知道该怎么劝傅大哥放弃复仇的念头,虽然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在皇位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什么对与错,是与非,可是她心里也是生气的,她气的是在她心目中她的烈哥哥不应该是那种争名逐利、不择手段的人才是。 当年,他怎么会如此残忍地伤害自己的兄弟呢? 难道,权利真的会熏了一个人的心? 好像是这样的,不然那个混蛋也不会狠心伤害她的家人,差点灭了她南宫家。 这样算起来,傅大哥是杜云烈的四哥,那年纪应该比杜云烈还要大吧。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傅残阳拦住她揉捏他腿的手,道:“好了,休息会儿吧,这腿再怎么揉也是两条残腿了,费那力气做什么?” 南宫允身上一僵,抬起头来看着傅残阳,眼睛先飘起了泪花,“傅大哥,对不起。” 若不是为了她,傅大哥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步田地,命是捡回来了,可是寒症的毒素留在这两条腿上,怕是再也难以站起来了。 南宫允每次看到原本意气风发、如谪仙一般的冰兰公子只能坐在轮椅上指点江山,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疼,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她欠傅大哥的债,怕是用尽一生也还不清了。 傅残阳从袖中掏出锦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这怎么还哭了?允儿,傅大哥不要你的歉疚和自责,这一切都不干你的事,是傅大哥命当如此,怨不得任何人。我们得承认并接受这个现实。” “什么现实,我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受,我只想让你好起来。”南宫允流着泪道。 傅残阳脸上显出一丝落寞的笑意:“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亡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为死去的手足和言家报仇,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南宫允含泪含着傅残阳,只听傅残阳满脸痛苦地对她说道:“允儿,如果我让你重新回到杜云烈身边,你愿意吗?” 南宫允浸在眼眶中的泪水,啪嗒掉落于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一个人 傅昱阳往师父的书房慎言斋走去,一路上很是有些无精打采。 今天早上送走了允儿,师弟们因为被他罚跪跪得膝盖都快折了,也蹦跶不起来了。 傅家突然陷入了一片静寂当中,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傅昱阳自嘲地苦笑一声,这人还真是贱皮子,他们闹腾的时候嫌烦,安静下来了吧他又觉得无聊,真是纠结得要死。 不过不管怎么说,没了允儿给他惹祸生事,倒也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也不知道允儿现在到哪儿了,她走的时候还讨要了师父从西域弄来的一匹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他们师兄弟平日连碰一下师父都不让,居然就这样借给了允儿,唉,师父对她的宠爱可真是没边儿了,令人发指啊…… 不过这些话傅昱阳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眼看着走到慎言斋门口了,赶紧整肃了面容,整理了一下衣衫,扬声告进。 傅昱阳给师父行了礼,见师父正看着一封帖子发愣,也不敢打扰,乖乖地垂手站着。 好半天,傅昱阳才听见师父缓缓的一声叹息,惊得他心神一凛,怯怯地抬起头来小声问道:“怎么了师父,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徒儿去做吗?” 傅麒麟又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帖子递给傅昱阳,道:“杜云烈不来了。” “什么?”傅昱阳大吃一惊,忙接过帖子来,看完以后暗叫不妙,不由问道:“麒王爷要折返盛京,那岂不是会和允儿打上照面?” 傅麒麟面露忧愁:“谁说不是呢,这也正是为师担心的事情。” 傅昱阳抬起头看着师父,“您说,麒王爷突然不来傅家,是不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傅麒麟摇头:“傅家上下已经被我下了严令,没有人敢主动透露允儿的消息,会不会是淮北一带的老百姓们放出的风声?” 傅昱阳了然,道:“徒儿这就命人去查。” 傅麒麟点头,“嗯,你去吧。” 傅昱阳走后,傅麒麟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将门口执侍的燕杰叫进来,问道:“你去把残阳给我叫过来。” 燕杰领命而去,可匆匆回来跪地禀告道:“启禀大老爷,七少爷的院中无人,连同小莫也跟着不见了,弟子去门口问了问,值班的弟子说并没有看见七少爷出去。” 傅麒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小畜生,看来还是不死心。 —— 由淮北一路折返回盛京,杜云烈见众人行路都有些疲累了,见沿路风景不错,便吩咐车马停下来休息休息。 杜云烈下了马车,行至湖边,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心中的阴霾这才消除了不少。 山河壮丽,只是这秀丽江山、太平盛世是多少前线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便是他们这些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机关算尽不也是为了这天下,为了这江山吗? 杜云烈深深地叹一口气,若是他真的可以选择,他多么希望能够过“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生活,多么希望和允儿无忧无虑的游山玩水。 现在朝堂暂时安定了下来,正是他可以短暂休息的时候,如果允儿还在他身边,他满可以将朝堂上那些烦心事一股脑抛给皇兄,给自己放个假,带着允儿逍遥快活去。 其实哪怕征战沙场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依然没能改变他的初心。 杜云烈,还是那个渴望自由、向往山水的平凡人,一个江湖客。 两个农妇打扮的女人端着衣盆走到湖边,轻车熟路地在一方青石上拿着圆棒捶打着衣服,一边愉快地闲话家常着,杜云烈熟知各地的口音,因此两个农妇的方言交谈,他也能听得懂,只是让他感兴趣的不是两个人有趣的口音,而是她们谈话的内容,大体是这样说的。 “她真的亲自下地插秧,她不是你们的首领吗?”一妇人惊叫道。 “是我们的首领,可是她为人非常的亲切,又平易近人,就是脸上的面具让人不敢靠近。” “她脸上果真带着面具吗?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呢,难道她长得太丑,不敢见人?” 那妇人一张口,就赶紧闭上了嘴,因为另一个妇人脸上已经面露怒色。 “可不敢这么说我们圣女,她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的仙女。你再这样讲,我可生气了。” “不气不气,我说错话了,打嘴。我这不是刚改嫁过来,不了解情况吗?” “我告诉你啊,这种话千万不要出去乱讲,这里的人对圣女的一切都不敢随便议论的,否则圣女一生气不管我们了可咋办。不过我可以跟你讲的啊,你不要出去跟别人胡说,我们圣女不但不丑,还长得漂亮得很呢,有一次我还听见一个少爷开她玩笑说她是什么天下第一大美人,公认的哎……” “真的么,要不要这么厉害啊!我听说她武功高强的很呢,十个汉子都打不过她。” “不止这样嘞,她本事可多了,下地干活、骑马射箭、舞刀弄棒样样精通,哦对了,她还会医术呢,听说还是大大夫嘞,我们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全都是她给治的,厉害着呢……” “你说的我怪好奇的,哎,你们那个圣女叫什么名字嘞?”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她叫什么云不二,但是我听和她关系很好的几个少爷都叫她云儿还是允儿什么的,哎呀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杜云烈听到这里,脚下顿时一个不稳,差点一头扎进湖水里。 允儿,她们说的银面圣女,难道是允儿吗? 怎么会呢? 允儿怎么会是银面圣女,她明明不会武功的? 可是她会医术,她还懂兵法,她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那几个和她一起玩的少爷,是傅家七少他们吗,等等,她们说她叫云不二,云不二,这是什么鬼名字? 杜云烈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写写划划着,云不二,云儿,不就是无的意思,云字去掉二,再加上一个儿字,不就是——允。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见故人 要回家了,才知道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南宫允和小蛮骑的马都是千里良驹,一路马不停蹄地往盛京赶,片刻也不舍得停歇。 小蛮一路跟在南宫允的屁股后面紧赶慢赶地,累得腰酸背痛,眼看着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小蛮又累又饿又渴,忍不住对南宫允说:“姐姐,我们停下来歇会儿好不啦,我腰都快断了。” 南宫允一拉缰绳,望了望天色,道:“先在前面的驿站歇会儿吧,晚上我们得赶去莫居。” 生意做的大就是有好处,走到哪儿都能找到落脚之地,还是自己的地盘。 茶肆歇脚的人不多,倒是旁边的凉亭坐了不少人,赶了一天的路,身子有些疲乏。 “姐姐,我们去那边坐吧,这里有一个酒鬼。”小蛮拧着眉头,嫌弃地指着茶摊上一个醉倒了趴在桌上的人说。 “不得无礼。”南宫允轻斥她,看那人衣衫不整,身上渗着斑斑血迹,许是遇上什么糟心事,跟这儿借酒浇愁呢。 不过,谁没有自己的烦心事呢,她并不爱多管闲事。 南宫允和小蛮坐在驿站外面的茶摊上喝了一碗凉茶,伙计把马儿拉去喂食,不由多看了南宫允两眼,来来往往的贵客见多了,不过像这样名贵的汗血宝马还是第一次见,想来这位身穿白衣,轻纱遮面的姑娘定是位身份尊贵之人。 从驿站里走出来几个壮汉,手上都执有刀剑,南宫允余光一瞥,不由眉睫一跳。 “哇,这两个姑娘长得可真俊,大哥,不如娶回家给大当家的做压寨夫人吧。” 一个糙汉子粗着嗓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蛮怒视过去,几乎要拍案而起,南宫允用眼神制止了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小蛮虽然有时候会跟南宫允驳两句嘴,但在大事上还是很拎得清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南宫允更是唯命是从。 小蛮忍了气,眼睛瞄到他们随身所带的佩剑上有一个山状图纹,认出他们是高山寨的人,这才发现,似乎来者不善,心里暗呼不好。 果然,那领头的哈哈大笑:“果真是美艳动人啊,哎,你们说她们和天下第一美人南宫允相比如何?” “瞧大哥说的,那南宫允咱也没见过啊,不过能让海沙帮的少帮主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美人一定非同凡响,大哥,咱们老大不是一直想在海沙帮面前抖抖威风吗,眼下可就个绝妙的机会,如果我们将这两个大美人领回去,大当家的一高兴,让您做二把手也有可能啊。” 那领头的闻言,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色眯眯的眼睛在南宫允和小蛮的身上来回打着转,目光落到小蛮的系在腰上的玉箫上面,笑道:“姑娘还会吹箫啊,若我把你娶回寨子,那弟兄们岂不是能天天听曲了?” 他嘴里轻佻的言语实在让人气愤,小蛮冷冷一笑,忍不住道:“想娶我的人多了,你算是哪根葱,也配让我吹箫给你听?” 他脸色一沉,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对身边的兄弟说:“看来还是个烈性子,老子喜欢,弟兄们,看来今天我们要办喜事了。” 其余众人亦是哈哈大笑,纷纷跟那为首的表示祝贺,然后便站起身子,朝南宫允她们气势汹汹地走来,作势要将她们拉起。 南宫允和小蛮刚要出手,就听到一个慵懒的却坚定的声音:“等等。” 众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循声望去,见是刚刚趴在桌上的一个蓝衣男子。 那人还是酒醉的状态,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嘴里碎碎念:“吵死了,老子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行。你们两个女娃娃,安安分分地在家里呆着不好吗,偏生出来招惹男人……” 南宫允和小蛮微怔,无语地看着那个蓝衣男子,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南宫允看过去,他仿佛受了重伤,衣衫上满是血迹,只是他身上穿得衣服甚是华贵,忽略他身上的酒气和那浓厚的黑眼圈,这人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的,不过,怎么瞧着这么熟悉呢。 突然间,南宫允的脑海灵光一闪,他他他,他不是…… “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坏爷的好事!”那为首的气哼哼地说。 他的兄弟们站在他的身后,一脸愤懑且不屑地看着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拼命稳着身子,慵懒地问:“你们是高山寨的人?” “小子有点眼力,既然知道我们是高山寨的人,还敢管我们的闲事,不怕死吗?” “怕,人不怕死还活着干嘛呢?”蓝衣男子嘴角噙着笑意,说:“高山寨的匪患是出了名的色胆包天,要女人不要命,没想到今儿让我碰上了。只是,你们好这口我也好这口,这俩姑娘我也看上了,要不弟兄们把她们让给我得了。” 小蛮听着他嘴里的轻慢之语,不由恼怒,刚刚对他平生的几分好感完全消失了。 南宫允嘴角却扬起一抹轻笑,这小家伙,果然不出她所料,长大后是个花花公子。 “哈哈,竟然来了个偷食的,放马过来吧,让老子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从老子手里抢女人。”那为首的摆好了架势,他身后的兄弟一拥上前把蓝衣男子包围起来。 蓝衣男子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似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南宫允不确定他的武功到大什么程度,但是他身上的伤却让她不由担心起来,他为何会搞得伤痕累累呢? 蓝衣男子显然没有认出南宫允和小蛮,回头一看,见南宫允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魅惑的笑容:“没事,丫头,我就是伤的再重,应对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带着你的妹妹站一边去,当心吓着。” 南宫允被他不着调的口气弄的啼笑皆非,也不作声,见他已经拔剑与那伙匪盗打斗起来,他手起刀落,出手又狠又快。 南宫允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想到三年未见,这小子的武功进步神速啊,现在在江湖上应该也能称得上是高手了。 一会儿工夫,那群匪徒已经尽数倒下,只剩下那为首的在苦苦迎战,身上也是被划破了数道血口,他一个趔趄后退,蓝衣少年已经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为首的喘着粗气,不甘心地问:“你究竟是何人?” 蓝衣少年微微一笑:“你刚刚不是还谈到我了吗,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海沙帮少帮主,海焰呐。不过死人是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东西的,再见。” 他随手一挥,那为首的脖子上立时便横出一道血痕,瞪大眼睛倒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擦肩而过 小蛮吃惊地站起身,呆呆地看着倒下的尸体,讶然一惊:“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她以为他只是打晕了他们,没想到他竟没留一个活口,尽数灭了。 他的狠辣让南宫允也心惊不已,海焰却云淡风轻地收了剑,冷冷地说:“一群败类,留着做什么?要不是我爹一直拦着,小爷早就灭了他们了。” “可他们罪不至死啊。”小蛮倒不是不忍心,只是觉得人命太脆弱了些。 海焰冷笑地看着小蛮:“留着他们干什么,上你吗?” “你……”小蛮气的刚要骂他,却见他脸色苍白,悠悠地朝自己倒了下去。 “喂,你……”小蛮赶紧接住他,大惊失色,扭头看向南宫允:“姐,他这是怎么了?” 南宫允示意小蛮将他放倒,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拧眉道:“怎么伤得这么重?这里太不方便了,把他扶上马,到莫居再说。” “是。”小蛮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海焰,再看看姐姐,总觉得怪怪的。 这臭小子该不会真的一直对姐姐念念不忘吧,唉,看来又是笔冤孽了…… —— 杜云烈放弃了缓慢的马车,直接驾马率铁血十三骑返往盛京。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允儿,一刻也等不及了。 长到现在,他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 银面圣女居然就是南宫允! 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 难怪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见自己,因为他们两个太过熟悉彼此,即使允儿带着面具站在他面前,即使她全副武装,他也能够一下子将她认出来。 难怪他每次去傅家都悻悻而归,便是掘地三尺也寻不得她的半分踪迹,原来每次自己去傅家之时,她就提前收到消息,去往别处了,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这次,她真的会回到盛京吗?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试试看。 打马来到了驿站,远远的便看见官府的人,杜云烈放缓了坐骑,吩咐身后的铁血十三骑说:“老大,你去看看什么情况,别影响了咱们赶路。” “是。”老大拍马上前,杜云烈等人来到凉亭处坐着歇息。 不一会儿老大便回来禀报:“死的人是高山寨的几个盗匪,据说是和两个白衣女子起了冲突,结果被一个蓝衣男子英雄救美了。” 杜云烈眸中亮光一闪,白衣女子,难道是允儿? 那个蓝衣男子又是谁?傅残阳吗? 杜云烈的双眸又阴沉下来,问道:“可知那两个白衣女子往何处去了?” 老大抬头道:“店小二说,听到她们说要去莫居。” 杜云烈倏然站起身子,神色无比坚定,“走,去莫居,天黑之前一定要赶过去。” 这辈子,他再也不想和允儿擦肩而过了。 —— 南宫允刚到莫居门口,就被人给拦下了。 木蝶衣见到南宫允,兴高采烈地迎上前去,笑道:“云姐姐,你可来了,让我好等啊。” 南宫允见是开封府尹的千金,有些微怔:“蝶衣,你怎么会在这里?” “爹爹收到消息,说你今晚会途经开封,特意让我过来候着,姐姐今晚到我家住吧。”木蝶衣热情地邀请南宫允住到她家里去,倒是让南宫允犯了难。 开封府尹木谦和是淮北一带的父母官,为人圆滑识时务,也是个办正事的好官,略懂文墨,和南宫允很聊得来,两个人一明一暗配合默契,才有了淮北地区安居乐业的现在。 木蝶衣经常随父亲去傅家做客,和南宫允见过数面,她为人冷傲清高,却很喜欢动静皆宜的南宫允,当然,她并不知道她是南宫允,只当她是银面圣女云不二。 本来人家诚心邀请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一来急着赶路,二来还有海焰这小子需要治伤,去开封府实在不方便,南宫允刚要婉言拒绝,身旁的小蛮却憋不住冷冷地回绝道:“不用了吧木小姐,我们可都是俗人,高攀不起您那开封府,就不去叨扰了。” 木蝶衣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向众星捧月惯了,何时受过这等侮辱,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她和小蛮向来不对脾气,唇枪舌战的也不知斗了多少次了,她一直觉得小蛮是嫉妒她的美貌,因为每次去傅家,傅家那些少爷们便会围着她转,小蛮受了冷落,当然不开心了。 “小蛮,不得无礼。”南宫允轻斥一声,又对木蝶衣说:“蝶衣,小蛮向来有口无心的,你别见怪。” 木蝶衣盈盈一笑:“怎么会呢?我一直拿小蛮当我妹妹看的。云姐姐,你就跟我回府吧,就住一晚上,不会耽误什么事的,我有好多体己话想跟你说呢。” 南宫允见她一副情意切切的样子也不好拂了她的意,看了一眼马背上的海焰,觉得事不宜迟,道:“好,那我们赶紧走吧,我这还有个病人呢。” 木蝶衣愉快地点点头,冲小蛮得意地一笑,小蛮气得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愿意理她。 她最讨厌木蝶衣这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了,仗着自己漂亮便眼高于顶,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还偏偏喜欢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得围着她转一样。 对于这种人,小蛮唯一的态度就是:讨厌,恶心,呸。有多远滚多远。 哪怕和她同在一片天空呼吸,她都觉得喘不动气。 不过不满归不满,她可不会任性到在外面无理取闹,耍小孩子脾气,折姐姐的面子。 不然姐姐是会在外面维护她,但回到家肯定逃不了一顿好打,她可不愿意去碰那个雷。 算了,不就是一晚上吗,忍忍就是了。 不过也不知道这木家大小姐献的是什么殷勤,每次见到姐姐,都巴巴地贴上去,哪怕能沾上姐姐一星半点都欣喜若狂,不就是看中了姐姐在淮北一带和江南一带的名望吗,说白了还不是虚荣心作祟。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且等着看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盛情难却 杜云烈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莫居,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情,一进门就开始楼上楼下地乱窜,到处寻找着南宫允的身影,哪里还有一点王爷端庄稳重的样子? 只是寻遍了莫居上下,都没有看见南宫允的身影,杜云烈心中大急,生怕南宫允又提早一步走了,抓过掌柜的就问:“你们老板呢,她在哪里?” 掌柜的是认识杜云烈的,前些日子刚刚接待过他呢,不知为何麒王殿下又回来了。 见他满脸焦急,掌柜的忙道:“王爷说的是谁?” 杜云烈喝道:“废话,当然是你们莫居的老板南宫允了。” 掌柜的一愣,随即笑道:“王爷说笑了,老板若是要来我还能不知道吗,不瞒您说,我还从来没见到我们南宫老板呢,赵老板倒是来过几次,小的有幸见到过。” 杜云烈揪着他的脖领,剑眉一挑,问道:“你说的赵老板可是赵翊?” “是啊,莫居还能有几个赵老板?”掌柜的一头雾水,愣愣地回答。 杜云烈又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可是来见什么人?” 掌柜有些迟疑:“好像是的。可是五爷每次都神神秘秘的,我们只知道他要接待贵客,可从来没看见过贵客长的什么样子,只隐隐约约知道是个穿白衣服的女子。” 杜云烈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合着这几年赵翊一直和允儿有联系,可是每次自己问他关于允儿的消息,他就一问三不知的,还满脸的责怪地看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他面前装大尾巴狼。 这臭小子,竟然敢拿他当猴耍,简直太可恶了。 杜云烈松开掌柜的衣领,问道:“那今天呢,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进来?” 铁血十三骑听着都无语了,他们王爷心里便只有王妃一个人,忙补充道:“不止一个,是两个白衣女子,再加上一个蓝衣男子,他们应该是在不久前到这儿的。” 掌柜的一脸懵逼,“不会啊,今儿下午我一直在呢,没有见到你们说的人啊。” 杜云烈瞬间有种整个身体被掏空的感觉,心底的失落溢于言表,又错过了…… 允儿,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你? 为什么见你一面如此艰难?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真的,好想你…… —— 一进开封府,匆匆跟开封府尹木大人打了个招呼,南宫允就赶紧给海焰治伤了。 好在他身上都是皮外伤,南宫允用剪刀将他脊背上有些破烂的衣服剪开,露出里面狰狞骇人的伤口,鞭鞭见血,皮开肉绽不过如此。 小蛮在旁边拧了一条湿毛巾,递给南宫允,咋舌道:“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他一个堂堂海沙帮的少帮主,谁有那么大的能耐伤到他呀?” 南宫允白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三年后再见到海焰,往事一点一点袭上心头,还记得三年前他还是一个吃着冰糖葫芦,甜甜地叫着她“姐姐”的男孩,不过三年的时光,竟然就蹿到这么高了,简直可以称之为男人了,还是俊男的那一种。 难不成这孩子吃了什么催长剂? 南宫允给他上好了药,药性这么强的紫霜涂在身上都没能让他醒过来,看他趴在枕头边,清秀俊逸的面容上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怎的,南宫允心里竟然泛起几丝心疼之意。 这三年来,她和海沙帮的恩恩怨怨真是每个三天三夜都说不清楚。 若是照她和傅大哥的性子,断没有把海沙帮留下来的必要,可是偏偏师父不让。 海沙帮帮主之死是五叔傅白鹭造成的,傅家从来不愿意草菅人命,虽然不至于让五叔以命抵命,但总觉得是傅家愧对海沙帮,下了命令不许傅家子弟寻海沙帮的麻烦,这就相当于赐给海沙帮一道免死金牌。 因此,虽然这三年来海沙帮频频去南宫家挑衅,南宫允也一直以防守为主,从来不主动攻击,但是南宫允也不是好惹的,既然师父不让伤他们性命,但断了他们的活路总可以吧。 南宫允动用自己在商界和生意圈的力量,直接断了海沙帮海上运输的生意。 海沙帮的生意本就多依靠海上,生路被人活活斩断,他们只好另辟蹊径,可是无论做什么都处处受阻,后来被逼无奈,只好主动跟南宫允讲和,不过这和平也只是表面上的,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算是越结越深了。 因为海沙帮从江湖上一个叱咤风云的门派沦落到现在要和山上的盗匪抢生意的地步了,何等可怜,可悲啊。 南宫允还在感慨中,门被人叩响,木蝶衣噙着笑意缓步走入,手上端着几碟小菜和一壶清酒,小蛮见她进来,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南宫允却是起身迎上去:“这种事情吩咐下人做就好了,怎么还麻烦你亲自送进来?” “举手之劳嘛。”木蝶衣笑容灿烂,十分友好。 小蛮却不领她的情,见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有话要跟姐姐说,也懒得在这里应付她,便道:“姐姐,你们聊着,我出去透透风。” 南宫允在后面喊她,“你不吃饭了?” 小蛮没好气地喊道:“不吃了,看着某人吃不下。” 南宫允脸色有些尴尬,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小蛮也太不给面子了,讪讪地看着木蝶衣,赔礼道:“对不起啊蝶衣,小蛮太没礼貌了,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她。” “别,千万别,她本来就不喜欢我,若是你因为我再责罚她,她不是更恨我了?”木蝶衣满不在乎地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即将要跟南宫允说的话,无暇顾忌小蛮。 南宫允坐下,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也没有了胃口,再一看木蝶衣一副有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便问:“蝶衣,你有话要跟我讲吗?” 木蝶衣闻言抬起头看着南宫允,眼眶里竟然含了泪,一下子扑进南宫允的怀里,哭道:“云姐姐,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卸下所有的自尊和矜持巴巴地送上门去,可是他却跟我说他已经有妻子了,他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南宫允被她这一下给弄懵了,好半天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明白了些,原来是主动求爱被拒绝了,这倒是让她微微有些吃惊,印象中木蝶衣可是个孤傲的性子,竟然也会主动对人家表白,这倒是奇了,看来那个男人必定不是凡夫俗子。 南宫允温和地笑着,问她:“你说了半天的他啊,你喜欢上的那个他,是谁呢?” 木蝶衣闻言从南宫允怀中抽离出来,还挂着泪珠的脸庞染上两片晕红的浅醉,细弱微小的声音从她的粉唇中缓缓吐出:“我喜欢的人,他,他是……麒王杜云烈。” 什么?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南宫允浑身僵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就是嫉妒 海焰在睡梦中被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吵醒,这是谁啊,如此聒噪,扰了小爷的清梦? 海焰不情不愿地缓缓睁开朦胧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一个身材清瘦的白衣女子坐在离他不远处,她的背影与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道倩影交叠在一起,天衣无缝。 是她吗? 如果是她就好了。 他永远忘不了她的容貌,她的风姿,她微笑的样子,她皱眉的样子,她走路的样子,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欲罢不能。 “姐姐,你是坏人吗?” “说不准,时好时坏。你觉得呢,我像坏人吗?” “虽然我爹爹和三叔不喜欢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 “哦,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啊,我还没吃够呢,嗯……下次我还可以再去莫居找你玩吗?” “可以啊,不过姐姐就要离开洛阳了,你想见我的话就来盛京找我吧。” “那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盛京找你的。” 海焰想起那日分别时候和她的约定,唇角不由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一瞬,晶亮的眸子又黯淡了下去。 三年了,他每年都会去盛京找她,在莫居逗留一段时间,只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可是她却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无论他怎么打听,都寻不到她的下落。 允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为什么会突然间失踪? 海焰正在冥思苦想之际,南宫允也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你喜欢的人是……杜云烈?”南宫允震惊地看着木蝶衣。 木蝶衣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嘟着小嘴点点头,哽咽地说:“我十岁那一年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当时他刚刚获封亲王,奉皇上之命来淮北一带视察,那个时候他尚年轻,正是少年英姿,意气风发之时,我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便深深地陷进去了。” 木蝶衣细数着往事,面容上顿时露出止不住的笑容,带着点女孩应有的羞涩,娇媚又俏皮的模样说不出的动人,“从那之后,他就在我心里种下了根,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出众,变得美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嫁给他。可是前来求亲的人越来越多,麒王府却没有半点动静。后来多番打听才知道麒王妃殁了之后,麒王爷一直郁郁寡欢,也不愿意再续弦。” 木蝶衣顿了一下,突然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他愿意解开心结……可是我等来等去,却是等来了一个又一个皇上赐婚的消息,他府里的侧妃越来越多,多得让我难受……我不在乎,只要能嫁给他,哪怕是做妾我也认了……可是,爹爹不同意,他舍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做人妾室。” 南宫允缓缓道:“你爹爹的决定是对的,女人一旦为了名分妥协,是不会拥有幸福的。” “是啊,可是我就是舍不得放下他……”木蝶衣脸上有两行清泪滑下,抽泣道:“他一直没有娶妻,我心里还怀着一丝希望,可是你也知道我爹爹在朝中的地位,想要嫁给他,成为他的王妃,谈何容易?” 南宫允心里叹一声,杜云烈娶妻,看的从来都不是身份和地位,他只凭自己的内心。 “云姐姐,你知道吗,我一度都想要放弃了,可是三年前,麒王爷突然间把他府里的那些侧妃们都和离了,将王府的整个后院都空出来了,此举震惊朝堂,据说王爷在等待一个真命天女,为了表示诚意,愿意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什么?”南宫允失声叫了出来,杜云烈竟然将他府里的侧妃都赶出王府了? 木蝶衣泪意盈盈,哭道:“我原以为我的机会来了,就在前阵子他来到淮北,在莫居逗留了几日,我精心设计好不容易请求他的护卫让我见他一面,这面是见到了,可是在我跟他表白之后,他竟然笑着告诉我,他已经有妻子了。” 南宫允眉睫一跳,感觉整个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半响,她听见自己晦涩的声音问道:“他可有说,他的妻子是谁?” 木蝶衣一想到当日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里跳跃的光芒,就觉得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深吐一口气才开口,“他说他的妻子是……南宫允。” 南宫允的眼睛蓦然瞪大,而趴在床榻上的海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的允姐姐怎么可能会是麒王杜云烈的妻子,开什么玩笑? 海焰正想开口询问一番,便听见木蝶衣激动的抽噎声:“云姐姐,你说那个南宫允有什么好的,竟然会让麒王殿下称之为妻子,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个称呼啊,她凭什么……我听说南宫允三年前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王爷这三年来一直在找她,都快遍寻天下了!” 木蝶衣越说越气愤,“麒王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这个南宫允如此不懂得惜福,真是令人发指,天下第一美人了不起吗,相府千金了不起吗,她也不过是个庶女,身份本就低微,现在又是罪臣之女,更加配不上我们麒王爷了……” 南宫允嘴角抽搐,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骂,还骂得这么难听…… 按照她以前的脾气,早就两巴掌抽上去了,可是现在,怎么在木蝶衣面前这么心虚呢? 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木蝶衣喜欢杜云烈是她的事,杜云烈不喜欢她是杜云烈的事,与我何干? 南宫允正无语凝噎中,突然听见床上传来一声暴喝:“放你娘的屁!我允姐姐怎么配不上麒王爷了?天下第一美人是天下公认的,又不是我允姐姐死乞白赖讨来的,人家非塞给她,她有什么办法!庶女怎么了,相府的庶女也比你一个芝麻官的千金尊贵多了!你刚刚还说什么,哦,罪臣之女,我告诉你,南宫烨得胜还朝,南宫家很快就要翻身了,什么罪臣之女,我告诉你,你这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终于相见 木蝶衣被海焰戳中了心中的痛处,“噌”地站起身,怒道:“你,你胡说!我才不是嫉妒呢!” 海焰觉得趴在床上实在发挥不出吵架的气势,不顾身后还没好利索的脊背,坐起身子冷冷地看着木蝶衣,叫嚣道:“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吃不到葡萄就把责任归到葡萄树上,葡萄愿意呆在树上怎么了,麒王爷就是喜欢我允姐姐怎么了,不行吗?” 木蝶衣气得直哆嗦,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骂人都不会,又怎么可能是在江湖上混惯了的海焰之对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海焰道:“你……” “你什么你,你还别不服气,我允姐姐就是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有气质,你连她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海焰讥讽道。 南宫允还没从海焰苏醒的情况中反应过来,就被眼前两个人吵架的场面给搞懵了。 木蝶衣脸色冰冷异常,她冷冷地问:“你叫她姐姐,你和南宫允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焰冷哼道:“你管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但至少比你和麒王爷没关系强!” “云姐姐,你看他,他欺负我!”木蝶衣说不过海焰,小脸被他奚落得一阵红一阵白,羞臊气愤得要死,只好求救地看向南宫允,想让她帮她出气。 “好了好了,不气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南宫允搂着木蝶衣劝慰道。 “说不过我就搬救兵,算什么本事?”海焰心里的火还没消呢,这个丑女人敢这么侮辱他的允姐姐,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焰儿,闭嘴!”南宫允回头轻喝一声,瞪了他一眼。 海焰被她富有气势的一眼瞪得一愣,下意识地就听话,闭上了嘴,继而又张开了嘴,她是谁啊,他凭什么要听她的话,可是为什么刚才听她说话的感觉那么似曾相识呢。 她叫他焰儿,他们认识吗? 他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想透过遮在她面上的轻纱看清楚她的模样。 “砰”地一声,门被人撞开,小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姐姐,不,不好了……” 小蛮的面纱早就被她扯了下来,海焰看到小蛮,“噌”地从床上下来,“是你?” 小蛮看了海焰一眼,下意识地说道:“咦,你醒了?” 南宫允见她脸色不对,放开木蝶衣,往前走了两步,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蛮脸上布满焦急之色,指着外面说道:“他,他来了……” 南宫允眉睫一闪,突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难道是他? 木蝶衣见小蛮如此慌张失措的样子,心里充满好奇,心想家里难道来了什么不速之客吗,便端出主人的姿态问道:“谁来了,有派人通传吗?” 小蛮见她那副做作的样子就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通传毛线啊,你当你开封府是皇宫吗,谁来都得通禀一声? 木蝶衣刚刚站在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惶急而嘹亮的男人声音,“允儿,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南宫允,你给我出来!” 杜云烈这一声吼,让南宫允怔住了,也成功地让海焰和木蝶衣惊住了。 —— 三年了,没有能够听到他的声音,那低沉、清冽,富有磁性的声音。 隔着千山万水,层层屏障,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南宫允心里深叹一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千般滋味压心头,丝毫动弹不得。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小蛮急切地说:“姐姐,麒王爷就要来了,你不找地方躲躲吗?” 南宫允睫毛微闪,凄然道:“躲,躲到哪儿去呢?都躲了三年了,不还是躲不掉吗?也罢,既然他这么想见我,见他一面又有何妨?这一次,我不躲了。” 木蝶衣挂着泪珠的眼睛突然又瞪大了几分,踉跄地退后几步,喃喃道:“麒王爷,麒王爷……你,难道你就是南宫允?” 南宫允扭头看着她,实在不忍心见到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只得点头,淡淡地说:“是,我就是南宫允。” 木蝶衣眼眶里的泪水啪嗒掉了下来,一边退后一边说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不不是真的,你怎么会是南宫允呢,你明明是……” 云不二…… 木蝶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名字在眼前重新拆开组合了一番,云不二,不就是允吗,哈,原来人家早就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而已,还叫人家什么云姐姐,真是太可笑了! 南宫允最不会安慰人,因此她看到木蝶衣那充满凄怆和愤恨的眼神,只能是躲避,可是这一躲,却又对视上另外一双布满悲伤和不敢相信的眼睛,海焰似乎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直愣愣地看着她。 南宫允心中充满了无奈,看着他道:“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此话一出,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带着面纱,苦笑道:“我倒是忘了……现在呢?” 南宫允将面纱轻轻解下,露出姣好绝丽的一张容颜,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亮了几分。 木蝶衣看着现出真面目的南宫允,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不带面具的银面圣女,即便以前从她的谈吐举止中,她也能感觉出来云姐姐一定是个美女,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美到这种地步。 从小到大听惯了“美”这个字的木蝶衣,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海焰看到他魂萦梦牵的允姐姐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欢喜得不能自已,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扑进了她的怀里,“允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南宫允被海焰的大力气撞得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丝无奈却又温润的笑意,在她心目中,海焰一直是那个问她要糖葫芦吃的弟弟,弟弟跟姐姐撒娇,没什么不可以的。 “允儿……”随着一声清淡,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传入南宫允的耳朵里,她整个人的身子都僵住了,堪堪抬起头来,果不其然,是他。 她的烈哥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好想你 杜云烈踏着月光,缓步迈上台阶,他依旧是那般风姿闲雅,素白的衣袍衬得他的气质温文从容,只是他的目光那样的急切,那样的渴望,看得人忍不住便心疼起来。 南宫允轻轻推开扑在她怀里的海焰,在杜云烈面前站直了身子,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流转间电闪火光。 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过他,可真的当他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么,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和他才三年未见啊,为什么感觉,两个人分别了这么久。 南宫允唇畔微微张开,还未待说话,就被杜云烈狠狠抱在怀里。 “允儿,真的是你,我终于见到你了……”杜云烈不敢置信地放开南宫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又重新抱住她,这一次,比之前更要用力了。 他想她,真的想得快要发疯了! 每晚,他站在窗边,看着花瓣在清亮的月光下迎风飞舞,那么美丽的景象,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可是却只有他一个人在欣赏,他的身边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恍惚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目光清冷地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似乎在说:烈哥哥,看吧,我就说过,你会后悔的。 是的,他后悔了。 他后悔没能履行诺言,明明要了她,却没能娶她,没能给她她想要的幸福。 他不该隐瞒她,不该伤害她,不该欺骗她,那么多的不该不该,生生地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推了出去,逼得允儿离开了他,抛弃了他。 每当想起那个缠绵的夜晚,他的心就狠狠地揪在一起,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咬噬着他的心脏,折磨得他发疯,恨不得就此死去才好。 她走的那一晚,他醒来后便知道了她离开的消息,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反而,他异常的平静,因为他知道,允儿从来都不是心软之人,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地就原谅他,还愿意跟他鱼水交欢。 她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只是当时她的吻太过深情,她的身子太过柔软,她的声音那样温柔,种种都让他深陷其中,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来思考,去怀疑什么。 因为在那一刻,他无比坚定地确信,允儿是爱他的。 哪怕她恨他,可是恨得越深,爱得就越深。 那晚,他站在窗前,伫立了好久,久到双腿已经麻木,待到反应过来,他才知道他的表现不是平静淡然,而是被掏空了。 他的心随着允儿去了,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在他狠心地把允儿从他的怀抱里推开的时候,允儿有多伤心。 哀莫大于心死,心若是死了,一切都完了。 “你抱够了没有?” 南宫允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听得杜云烈浑身一震,僵硬地松开手,看着她,“允儿……” 他喃喃地叫,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和绵绵的情爱。 南宫允不动声色,而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木蝶衣却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愤懑和耻辱,爆发了出来,她指着南宫允,脸上却是泪,“你,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南宫允转头看着她,忍住心里的难受与酸涩,淡淡地问:“我骗你什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南宫允?亏我把你当成好姐妹,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你,我真是太可笑了……”木蝶衣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身子都被燃烧起来了,她狠狠地瞪着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可怖的微笑,勾在她如玉一般美丽的面庞上,显得极不相衬。 “你刚才听我说那些傻话,心里一定在偷笑吧?南宫允,你觉得这样羞辱一个人有意思吗?” 南宫允看着木蝶衣,一字一顿道:“蝶衣,我从来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 “够了!我不想听你什么解释,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想听!”木蝶衣捂着耳朵尖叫道。 小蛮脸色一沉,忍不住道:“你够了啊,发什么疯啊在这儿!我姐姐是谁跟你有关系吗,你是谁啊你,她的身份也需要跟你汇报吗?别搞得好像全世界人都对不起你一样……” 海焰看了小蛮一眼,面露赞赏之色,他心里对这个矫情的千金大小姐也是厌烦透了,刚要忍不住帮腔几句,就听到南宫允的斥责声:“小蛮,住口!你再胡说八道我可饶不了你。” 小蛮见姐姐作色,登时不敢言语,不自觉地就往海焰身后躲去,海焰看着面色微沉的南宫允,心里也不由惴惴,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杜云烈只是瞄了木蝶衣一眼,却想不起来她是谁,也懒得去想,他现在所有的心思与目光都在南宫允身上,心心念念想得都是怎么能哄的允儿不生自己的气,原谅自己,不要再离开自己。 南宫允见木蝶衣如此态度,也甚是理解,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对不起蝶衣,我不是存心欺骗,在江湖上行走,使用真姓名多有不便,就用了一个化名,只是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隐姓埋名不就是为了不让麒王爷找到你吗?哼,欲擒故纵,这样的把戏我见多了,府里的那些姨娘就是这样哄骗我爹的,南宫允,你这样有意思吗?”木蝶衣的每句话都带着刺,虽然不至于扎到南宫允,可是听着,就让人怪不舒服的。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允儿是什么关系,但即便是普通朋友,也没有随意指摘挑剔别人的权利,请你慎言。”杜云烈护着南宫允,冷冷地看着木蝶衣。 南宫允挣脱开他的怀抱,扭过头去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让他多管闲事。 “这位小姐?王爷,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蝶衣啊。”木蝶衣好生委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杜云烈,眼泪扑簌簌地落。 杜云烈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有些膈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蝶衣是谁?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再离开 既然得罪了主人,便没有再留下做客的道理。 南宫允跟姗姗来迟的木大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她凑在木大人耳边说:“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替麒王爷做事,我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你还算是一个好官。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我警告你,千万别再在我的脑袋上打主意,我能忍你一次,绝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一句话说的木谦和额头上冷汗直冒,微垂着眼睑甚至都不敢与南宫允对视。 正在他呼吸即将停止之时,南宫允堪堪撤回了身子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淡淡道:“这次我去盛京可能会多呆一阵子,淮北的一应事宜就有劳木大人了,有什么情况随时传信于我。” 木谦和连连点头:“是,是,下官明白。” 海焰站在旁边,对木大人畏首畏尾的怂样子嗤之以鼻,小蛮却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杜云烈站在不远处,凝望着别具威严的南宫允,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那睥睨天下的气势比往日更胜一筹,看来这些年的历练在她身上不是没有留下痕迹的。 这三年来,他虽然没有南宫允的消息,但是对银面圣女在淮北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甚至,有些事情,是他在背地里暗自支持完成的,比如说兴修水利工程等利国利民的举措。 现在的允儿,再也不是那个依靠乔木才能存活的丝萝,已经有了足够和他谈判的筹码,所以,想要挽回她的心,再靠以前那些霸道、粗鲁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只会徒惹她厌弃。 那么,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唤回她的爱呢? 一行人再度回到莫居,每个人心里都揣着心事,一路上倒是无话。 天色已晚,莫居的客人尽数已经回屋歇息了。 南宫允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小二,小二接过缰绳,呆呆地看着她,久久无话。 大晚上的,这是打哪儿来了个仙女啊,一袭白衣,浑身笼罩在月光中,容貌极美,气质幽兰。 淮北地区最负盛名的美女木蝶衣木大小姐,他也是见过的,原以为那已经足够美丽了,可是见到这位,才知道什么叫做绝色。 南宫允点点他发愣的脑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哦,是,是……”小二迭声应着,牵着马离开。 南宫允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小二,心里暗叹一口气。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带面具的原因了,长的太漂亮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若她以真面目示人,肯定会引起很多非议,想要让淮北一带的百姓听从她的号召就难了,搞不好再被人套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号,岂不冤枉? 只是现在银面圣女的名号在淮北一带也是人人皆知了,带着面具出来未免太过招摇,便暂时用轻纱覆面,只不过她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便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 其实无论是面具也好,轻纱也罢,她自始至终要躲的,都是杜云烈。 既然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她,也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一切的躲避,便再也没有必要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若是终究躲不过,不如勇敢面对。 铁血十三骑被勒令在莫居等着杜云烈,一见王爷回来,立马迎了出来,却都震惊当场。 看着站在王爷身边那道熟悉的倩影,众人吃惊不已,这不是…… 没等到他们张口,南宫允负手站在台阶下,嘴角噙着笑意看着眼前的故人,淡淡道:“各位,别来无恙啊。” “拜见王妃。”铁血十三骑反应过来,惶然要屈膝下跪,可是膝盖却是被什么东西抬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他们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南宫允,不敢相信是她巧施内力托住了他们。 南宫允微微用力,迫得他们站起了身子,杜云烈在她身后看着,神色亦是惊讶。 允儿这一身奇功,究竟是如何炼就的? 南宫允脸上波澜不惊,像是没有看到众人面上的异常,淡淡道:“不必多礼。” 杜云烈望着南宫允的背影,眉眼一动,这次她竟然没有果断拒绝王妃这个称谓,更没有冷嘲热讽,难道,她终于肯原谅他了吗? 杜云烈双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上前两步站在南宫允身边,轻声道:“允儿,我……” 南宫允转头看着他,打断他的话:“王爷,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不如早点歇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改日再谈。” 杜云烈辨不清楚她这句话的情绪和含义,望着她的目光充满着小心和恳求的意味:“你不会连夜又逃走吧?” 只这一句话,忽然在一瞬间她的胸口被触动到,南宫允那拼命压抑住的心跳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轻垂下眼睑,旋即抬起头来看着杜云烈,唇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轻道:“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顾杜云烈是什么反应,南宫允就自顾上了台阶,站在铁血十三骑面前,铁血十三骑还在惊愣当中,回过神来忙向两边撤去,闪出一条路来给南宫允。 “谢谢。”南宫允淡淡道:“掌柜的,麻烦准备两间天字房给我。” 掌柜的从柜台走过来,赔着笑意道:“真不好意思客官,今晚小店天字房住满了,我让小二给您收拾出两间雅间可以吗?” 南宫允脸上有几丝狡黠,认真地说:“不,我只要天字房。” 说完就拂袖往楼上的天字房走去,掌柜的面色不渝,“姑娘,我都说了天字房满了,你……” “哎哎……”小蛮拦住暴走的掌柜,笑嘻嘻地说:“您老人家别激动,楼上不还空着两间天字房吗?” 掌柜的一愣,他们怎么知道的,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莫居的规矩,那两间天字房是特意留给我们两位大老板的,即使他们没在也得空出来,我一个小小的掌柜实在是做不了主啊。” 小蛮轻笑道:“不用你做主,你们的大老板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掌柜的吃了一大惊,看着小蛮,眼睛睁得老大,指着她道:“哦,是你?” 小蛮一个白眼翻过去,打掉他的手,气笑道:“什么眼神啊你,我像吗?是刚刚那位好吧。” 掌柜的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赶紧往楼上跑去,一边高声吩咐小二道:“快,你们几个赶紧去把楼上那两间天字房收拾出来……” 杜云烈站在楼下,看着楼上天字房的房间,久久失神,允儿刚才那句话一直在他的心头盘旋着,她刚刚说“不会离开了”是什么意思,是不会离开盛京了,还是……不会离开他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微微一笑 前来收拾房间的伙计们前脚刚走,南宫允就忍不住发作小蛮了,“给我跪下。” 小蛮一跪落地,心下虽然惴惴,面上却还是有些不服气:“姐姐要因为那个矫情的木家大小姐罚我吗?” 见她那一副骄横的样子南宫允就来气,唇畔却是漾起微微笑意,轻轻点着桌子道:“你说错了,我不是要罚你,而是要打你。” 南宫允环顾四周,小蛮心脏立刻跳停了半拍,光看这动作,便知道姐姐在找趁手的工具了,完了完了,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原本这个时候,小蛮早就禁不住软声求饶了,可一想起姐姐竟然要为木蝶衣教训她,心里的委屈便升腾起来,怎么也忍不住,小声辩驳道:“明明是她先对姐姐不敬的……” 南宫允一拍桌子:“你还敢说话!” 小蛮吓得,立刻收声,垂头。 南宫允冷冷地看她半响,直看得小蛮毛骨悚然,正要发作之时,敲门声响起,“允姐姐,我是海焰,可以进去吗?” 小蛮猛地抬头,恳求的目光看着南宫允,南宫允瞄她一眼,轻喝道:“先起来。” 小蛮忙不迭地爬了起来,站在南宫允身后,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若是让海焰这个臭小子看到她挨罚的样子,那多没面子啊…… 南宫允料到海焰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看来还是小孩子心性,沉不住气。 “进来吧。”南宫允淡淡道,朝后打了一个手势,小蛮会意,立即给她倒了一杯茶。 海焰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他刚才回房匆匆地换了一身衣服,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就忍不住过来见南宫允了,积攒了满腹的话想对她说,可当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南宫允看着换装之后的海焰一身蓝衣锦袍,芝兰秀发,显得十分神清气爽,嘴角不由溢出一丝笑容,打趣道:“现在还像个人样了。” 一句话说得海焰很有些不好意思,“允姐姐……” “把门关上,过来坐吧。”南宫允淡淡道。 —— 南宫允亲自给海焰倒上一杯茶,看着他坐在旁边一脸局促的样子不觉好笑,道:“对付高山寨的匪贼时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现在怎么这么害羞了?” 海焰被她笑话地双颊微红,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 南宫允抿唇一笑,道:“手伸过来。” 海焰一愣,忙照做,南宫允搭上他的脉搏探了探,淡淡说:“没什么大碍了。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海焰摇摇头:“不疼了。” 南宫允微微点头,“那就好。” 南宫允的关心让海焰的心里暖暖的,偷瞄了一下她的神色,迟疑地叫道:“允姐姐……” 南宫允抬起眼眸,看着他,“嗯?” 海焰看着她如星辰一般灿烂的眼睛,心里的话如何也问不出来,话到嘴边竟然脱口问了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盛京吗?” 站在南宫允身后的小蛮一愣,警惕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海焰,心道:这小子想干嘛?还嫌姐姐的身边不够乱吗,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南宫允秀眉一挑,“海沙帮的事务不需要你这个少帮主帮忙打理吗?” 海焰闻言神色一黯,苦笑道:“我爹都不认我了,我这个少帮主还有什么作用?” 只这一句话,南宫允就明白了个大概,看来海沙帮最近,是不太平。 “你愿意跟着来也没什么不可以,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吃遍莫居美食的,虽然这个承诺迟了三年,也总得兑现不是?”南宫允轻笑道。 海焰闻言大喜过望:“你还记得?” 南宫允微微点头,“当然,我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谢谢允姐姐。”海焰激动地握上她的手,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忙松开,起身道:“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明天见。” “好。”南宫允看着海焰一副小孩子一般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被他愉快的心情感染了几分。 小蛮见海焰的背影消失了,才急不可耐地说:“姐姐,你真要让那个小鬼跟我们一起回盛京啊?” 南宫允淡淡地“嗯”了一声,“怎么了,不可以吗?” “可是,您带他回去做什么呢?”小蛮疑惑地问。 南宫允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海沙帮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既然师父拦着不让灭,我们总得想别的法子,你觉得,让海焰跟着大哥混,怎么样?” 小蛮惊讶地瞪起眼珠子,“您想让那小鬼参军啊?” 南宫允点头:“他那一身好武艺,不做将军,岂不是浪费?” 小蛮彻底无语了,让一混混弃恶从良,这种事情,恐怕也就姐姐敢想、敢做了。 南宫允抬头,见小蛮一副纠结无比的样子,瞥她一眼,道:“程咬金走了,我们的事还没解决完呢,跪下,说说今儿错在哪儿了?” 小蛮屈膝跪在南宫允的脚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道:“姐姐,小蛮知错了。” 南宫允眼神微沉地看她,小蛮心神一凛,忙道:“小蛮不该对人恶语相向,没有礼貌,给姐姐丢脸了。” 南宫允斥她,“不是给不给我丢脸的问题,小蛮,你喜欢一个人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没必要摆在脸上给人看。咱们到人家做客,基本的礼数一定要有,可你是怎么做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处处针对木蝶衣不说,言语尖酸刻薄,我提醒你你都不听。你以为你这是率性而为,心直口快,错了,人家只会觉得你没有教养,觉得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教好你。” 小蛮被南宫允教训得一声不敢吭,越想越惭愧,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恃宠而骄了。 “姐姐,对不起。”小蛮抬眸看了一眼南宫允,眼睛有点飘泪花了。 南宫允说着,还真有些生气了,冷冷地看着她,责道:“心有城府,不动声色,这是我一直跟你说的为人处事的原则。教了你这么多遍的道理,你全当耳旁风了?” 小蛮被南宫允喝得一哆嗦,眼泪立刻吓了出来,怯怯地看着姐姐,忽闪着水濛濛的大眼睛,嗫嚅道:“姐姐别生气了,小蛮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错了就得认罚,出门在外,板子先给你记着,现在,墙角跪着去,好好反思反思。”南宫允压了火气,命道。 “是。”小蛮知道姐姐已经是从轻处罚了,认命地往墙角挪去,乖乖地面壁思过。 南宫允端起茶杯静了静心绪,心里还是郁结难平,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想透透气,却在看到不远处那一抹身影时怔住,杜云烈正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她,嘴角微微一笑,很倾城。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你嫁给我 杜云烈就站在一树繁花下面,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显得清雅极了。 他面色清俊,神色安然,穿着一身绛纱中单,举止顾盼之间温文尔雅。 作为习武之人,他虽然只是垂首而立,却是身姿挺拔,有一种难掩的凌厉和锋芒。 只是远远地这样看着他,南宫允一颗浮躁的心,突然变得平静而安定下来。 以前竟然没觉得,作为兄弟,杜云烈和傅大哥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们都是天生自带光芒之人,站在人群中,不用说话,便足以令所有人倾慕、仰视、拜服。 他们都是高冷之人,只是前者选择了冷漠,后者选择了温柔,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将自己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看来这一觉,终究是睡不成了。 南宫允轻巧地站上窗口,就要往下飞落,杜云烈心里一咯噔,刚要飞身前去接她,却看到一道轻盈灵动的白色影子自窗口飞落于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旋,白色的裙摆飘起,画面在杜云烈的眼瞳中定格住,缩成一个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的仙子。 杜云烈反应过来之时,南宫允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抬眸看着他,淡淡地问:“王爷这么晚了还不睡,站在这里做什么,看风景吗?” 杜云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无比的深邃,逼人的灼亮:“我在看你。” 南宫允心口一动,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淡若的笑容,“王爷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说哄女孩子的话了?看来这些年,历练了不少。” 杜云烈认真地看着她,“我说的是事实。在我心中,你就是天下最美丽的风景。” 南宫允看着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不由有些失语,道:“王爷,你知道有些话如果说的太认真,就不好玩了。” 杜云烈怔愣地看着她,见她耳边的长发被微风吹起,抬手便想给她抚到脑后。 看着他温柔的神情,不知不觉,南宫允也陷入了迷离之中,等回过神来,才下意识地堪堪扭过头去,杜云烈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当中,一颗心也不自觉地坠了下去。 南宫允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再呆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发疯。 “王爷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歇息了。”南宫允急急地说,抬步就要走。 杜云烈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允儿,别走。我们谈谈……” 南宫允挣脱他的手,回眸看他,眼角微微上扬,透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嘴上淡淡道:“好啊,只是不知道王爷想让我用什么样的身份跟你交谈?是南宫允,还是银面圣女?” 杜云烈眉间微蹙,“有区别吗?” 南宫允唇角一挑,“当然有区别。若是南宫允,那我们就没有交谈的必要了。一切的话,在三年前已经说清楚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也已经在三年前一笔勾销了。” “允儿……”杜云烈心里好生难过,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泯灭了他们所有的过往。 “至于银面圣女嘛,”南宫允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笑道:“麒王殿下都三顾茅庐了,我架子再大也不能大过诸葛孔明不是?王爷有什么要对银面圣女说的,现在说就是了。” 杜云烈凝眸望着她,半响无语。 南宫允“哦”了一声:“这样很奇怪对吗,那我把面具戴上……” 南宫允刚要从袖中将银色面具掏出来戴上,杜云烈拦住她,轻道:“不用了,我喜欢看你真实的样子,一颦一笑,都是我熟悉的。” 南宫允又愣住了,她简直要被杜云烈搞疯了,不过三年没见而已,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撩妹了,绝对是出口成章的节奏啊,每一句话都能准确地撩拨起她的心弦,让一颗心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直跳。 南宫允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被他的美色给迷惑了,一定要淡定,淡定…… 杜云烈悠悠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南宫允抬手折了一枝花捻在手心,淡淡地说:“无所谓好与不好,百姓好,我就好;百姓不好,我也不好。” 杜云烈被她淡漠如常的神色激地心神一凛,其实这句话问也是白问,她若真的过得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模样了。 一个人是不会轻易被改变的,能够改变他的,只有生活。 以前的允儿,多么的天真烂漫,活泼任性,现在的她,虽然还是有着自己的个性,但是性子已然收敛了很多,变得有些沉静了。 更准确地说,是她长大了。 只是想要成长,势必要付出代价的。 他倒宁愿,一直保护着她不经风雨,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南宫允心中亦是一片怅然,有些事情,非得自己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其中滋味。 偌大的担子担在身上,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殚精竭虑,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在其位,谋其政。 当你身上承载着那么多人的期待和希望之时,任性这种东西,真的是太奢侈了。 其实她心里早就不恨杜云烈了。 真的坐上了这个位子,才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有多苦。 “王爷,我们开门见山吧。”南宫允定定地看着杜云烈,“朝廷对淮北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地谈一谈了。” 杜云烈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允儿,你一定要用这么严肃客气的口吻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王爷,今日若我不是银面圣女,你不是麒王爷,我们不会站在这里,面对面地平等地交流。其实现在,除了身份,我们之间早已经不剩下任何东西了。” 杜云烈的神色闪过一道痛楚,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初。 既然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彼此的身份,那就让我把剩下的这一点点也用完吧。 他的脸上,终于恢复了那惯常的淡漠,透着漫不经心的味道,“朝廷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淮北一带本就是黎国的领土,不可能让它独立出去。” 南宫允秀眉一挑,“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独立出去,更没有什么造反的意图,淮北地区的百姓对朝廷已经失望了,我们也只有一个要求,完全交由我们自治,淮北的一切,我们自己管。” 杜云烈沉默了半响,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南宫允听他语气有些松动,强压住心中的悸动,佯装淡定地问:“只是什么?” 杜云烈一笑:“朝廷从来都没有交由地区自治的先例,为了防止日后生乱,也为了安定君心、民心,我们必须在朝廷和淮北的关系上增加一个砝码。” 南宫允闻言倒是有些疑惑了,“什么砝码?” “联姻。”杜云烈轻轻一笑,“你嫁给我。银面圣女嫁给麒王爷,不就是最稳固的保障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择手段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说这番话时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一时间,好像被冰冷的一盆水浇在脑袋上一般寒冷刺骨,迅速地在她身上蔓延开来。 他看着她,唇角露出微微上扬的弧度,让南宫允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又甚是愤愤不平。 她缓缓抬起头来举目望天,觉得自己刚才心中升腾起来的那一丝感动真是浪费。 她早就应该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权势熏天的麒王殿下,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和他聊天,怎么可以心存侥幸? 幸好,他的这句话又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让她清楚地看到,如今的他们,早已经不是以前打情骂俏的那对欢喜冤家。 身份不同了,对待彼此的心境自然也就不同了。 “你意下如何?”杜云烈见她半响无语,强压住心中的紧张,故作淡定地问,目不转瞬地偷瞄着她的脸色,想要在她的面部寻得蛛丝马迹。 南宫允恰巧回头,杜云烈赶紧整肃了面容,站直了身子。 南宫允的嘴角微微扬起,却是透着淡淡的嘲讽,“王爷为了巩固你的江山,还真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啊。不过这句话一说出口,王爷难道不觉得耳熟吗?” 杜云烈闻言一怔,是啊,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熟悉。 让她嫁给他的话,说了不下三遍了,单是皇兄就赐了两次婚,他们也拜过堂,成过亲,其实在他心目中,她早已经是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只是还没有正式册封为王妃而已。 他一时语塞,哪怕可以在朝堂上为了和离侧妃一事与言官们唇枪舌战,不输分毫。 可是在允儿面前,他却心虚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自己理亏。 眼前的这个女人,几次三番救他性命,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决不能再辜负她了。 他缓缓张开口,坚定地看着她,充满认真的意味,一字一顿道:“这一次,是真的。” 南宫允的心脏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不是她不愿意相信,而是她根本就不敢再相信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在杜云烈这里,她跌倒了太多太多次,一颗心早已经被他刺得千疮百孔了,如今再次站在他的面前面对他,天晓得,她要多么努力去说服自己,需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 “杜云烈,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了。我们之间,存在着太多太多难以逾越的障碍。在你的心中,有很多东西都比我重要得多,我不会是你的唯一,也不会是你最重要的。说实话,我已经承受不住你的一次又一次舍弃。盐是咸的,若是失了味,怎能让它再咸呢?” 南宫允嘴角沁出一丝凄苦的笑意,看着狡兔东升,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一丝痛楚。 南宫允,你不是早就已经放弃他了吗,不是说好了再也不为这个讨厌的家伙伤心了吗,为何面对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南宫允的话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割裂他的心脏,疼得杜云烈眉头一皱,他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直到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一寸。 南宫允见他逼近了自己的安全防线,下意识地就要后退一步,杜云烈却上前一步从后面搂紧她的腰将她一把拥入自己的怀中。 南宫允猝不及防差点摔倒,以倾斜的姿势被他捧在怀里,感受着他灼热的气息,清淡的体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望着他深邃而柔情的双眸,听到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在自己耳边说:“允儿,我们之间或许有距离,但并不是不能逾越的,一步之遥而已,你看,我一跨就跨过来了。” 他凝视着南宫允在月光下如玉般的容颜,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你退一百步,我就进一百步,哪怕你退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上你,把你紧紧地锁在我的身边。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最重要的。” “那你的江山呢?”南宫允问。 杜云烈一笑,“江山固然重要,可没有你的江山,怎能完整?再说了,江山是天下人的,你是我的,我只要你。” 南宫允心中大恸,他说的是真的吗? 为什么他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心里的防线尽数瓦解呢? 杜云烈看着她粉嫩晶莹的唇,托着她腰际的双手稳稳的,一动不动,头却是轻轻俯下去,凑到她的嘴边,两个人的唇瓣相触的一刹那,南宫允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惊慌失措地站直身子,脸上烧得通红,背对着他道:“王爷,你失礼了。” 杜云烈见她对自己如此排斥,失望的情愫侵上心头,看来她对自己,还是心存芥蒂。 “允儿,有一句话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是要对你说。我爱你,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现在,我已经将王府收拾利索了,你不喜欢的那些侧妃我也都赶跑了,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许给你,就看你愿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南宫允回过头去看杜云烈,“你预备怎么办?” 杜云烈神色坦然,眉梢扬起,淡淡道:“你不是说我不择手段吗,允儿,只要能够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手段不手段的,我真的不在乎。” 南宫允顿时觉得呼吸一窒,这种不要脸的话,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那样的霸气测漏? 杜云烈走到南宫允的面前,揽上她的肩膀,道:“允儿,身居高位并非我所愿,只是身上的责任让这一切都无法推脱,为了大局,为了江山社稷,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只是,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利用你,从来都没有。我现在只盼着江山安定,天下太平,我们便去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徜徉于山水之间,不问世事。” 南宫允眉睫一跳,心念翻动,他们,真的可以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纯属谣言 南宫允回到房间,身子抵上房门之际,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小蛮在墙角正跪得摇摇欲坠,听到动静,忍不住身子一个激灵,挺直脊背跪得笔直。 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喝骂声,小蛮心生疑惑,壮着胆子扭过头去看,见姐姐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顾不得还在受罚,问道:“姐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南宫允神色迷离地看着小蛮,半响才回过神来,脸上浮上两片红晕,强自镇定道:“哦,没什么。” 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南宫允神色沉然,轻斥道:“让你动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蛮神色一凛,忙回过头去继续面壁思过,心中欲哭无泪,她的膝盖可是已经跪得发软了,姐姐不会真的狠心让她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跪一晚上吧? 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南宫允看了一眼在墙角跪得有些打晃的小蛮,心里不由一软,放声道:“起来吧,二更天了,明儿还得赶路,早点休息。” 小蛮听到姐姐终于开赦,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应了声是,扶着墙从墙角爬起来,久跪的膝盖又痛又麻,那滋味,如针扎一般,真是永生难忘。 小蛮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苦哈哈着一张小脸,抱怨道:“姐姐,你刚才去哪儿了,去了那么久,我的腿都快要跪折了。” “少夸张啊,才跪了多久就跪折了,你呀,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真打折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南宫允毫无怜惜地威胁道,小蛮气哼哼地揉着膝盖不敢说话了。 南宫允解下盘扣,将外衣脱掉,身上只留下一件月牙白的内衫,对着铜镜将身后的发簪卸下,瀑布一般柔顺的长发倾泻下来,垂在脑后,给她添上了一丝恬静、柔和的气息。 南宫允走到床边,给小蛮把外衣脱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将小蛮的裤腿挽起,露出通红一片的膝盖,伸手捏了捏,引起小蛮的低呼,南宫允取了一点自治的冰露抹在小蛮的膝盖上, 小蛮嘟囔道:“真是的,连紫霜也舍不得给我用……” 南宫允抬手在她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道:“不过是红了一点,矫情什么。就这么点伤,用紫霜岂不是浪费?” 小蛮揉揉脑袋,不满地瞪了姐姐一眼,“什么叫只是红了一点儿啊,都肿了好吧。” 南宫允不觉失笑,轻道:“行了,快躺下睡吧,我给你揉揉膝盖,保管你明天活蹦乱跳的。” 小蛮终于绽放笑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甜甜地说:“谢谢姐姐,你最好了。” 南宫允佯装嫌弃地擦了擦脸,心里却是失笑,这小丫头,倒是不记仇。 跟她一个样,能屈能伸的。 南宫允给小蛮揉着膝盖,手法娴熟,不轻不重的,让小蛮颇感心安,很快便沉沉睡去。 南宫允看着她的膝盖消了肿,轻轻地将她的腿放平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熄了灯,自己也轻轻地躺下了,阖上双目,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杜云烈刚刚跟她说的话。 南宫允摩挲着脖颈的一个金星,脑海中思绪万千。 这个金星是她请人用原本的那条金链子打造的,其实在离开杜云烈的时候,她就把这条金链丢掉了荷花池里,后来才发现舍不得,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池里捞了上来。 那一天还下着大雨,她在荷花池里找了整整一天,将傅家上下的人都惊动了。 后来她被师父拽上来狠狠教训了一顿,可是师父还是心疼她,命傅家子弟将荷花池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帮她找到了金链子,只是已经损坏了。 傅大哥看着她一脸伤心的模样,在旁边淡淡地说了句:“打成项链吧,一样可以带在身上。” 她没有告诉傅大哥这个链子是谁送的,也没有告诉他她和杜云烈之间的爱恨纠葛,但是直觉告诉她,傅大哥对于这一切都是知道的,可是他从来不会问她什么。 南宫允忽然想起离开傅家的那一晚,傅大哥对她说的话,“若是让你重新回到杜云烈身边,你愿意吗?” 南宫允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怅然的意味,似乎每个人都在把她往外推呢。 但是,跟谁还是不跟谁,是她南宫允自己说了算的,不容他人置喙。 月色迷蒙,南宫允握着脖颈上的金星,阖上双目,安然入眠。 —— 南宫允和杜云烈一行人行动很快,一路马不停蹄地奔往盛京,偏巧赶上南宫烨班师回朝的日子,管道上迎接军队的百姓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嘴上议论纷纷的全是南宫烨的丰功伟绩。 “真是少年将军啊,多亏南宫将军的英明神武才换来我黎国的太平……” “是啊是啊,南宫家倒了一个丞相,又兴起了一个将军,看来南宫世家又将迎来一个春天了。” “可不是嘛,听说皇上在城西给南宫将军建了一座新府,亲笔题匾“大将军府”,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啊。” “何止如此啊,今天南宫将军入宫述职,皇上还要赐婚呢,这南宫将军巴巴地等了三年,终于可以抱得美人归了,荣升驸马爷,喜上加喜啊。” “哎哎哎,听说三年前皇上赐婚的可不知南宫将军和安宁公主,还有麒王爷和南宫四小姐呢,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那也是一对苦命鸳鸯,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我听说南宫四小姐三年前就莫名失踪了,偌大的一个南宫山庄都无人打理,咱们麒王爷啊隔三差五地就去南宫山庄看看,满世界地找她,也够痴情的了。” “论起痴情来,当今天下属麒王爷为最,据说他将王府的侧妃们都和离出府,就是为了一心盼南宫四小姐归来,唉,这南宫四小姐也是够狠心的……” 南宫允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嘴角微微抽搐,这也太颠倒黑白了吧,谣言,纯属谣言! 南宫允愤愤地回头看了杜云烈一眼,原以为他会面露羞涩,至少也应该觉得惭愧和不好意思吧,可那厮居然在笑,望着她的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似乎在说: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真是太无耻了! 第一百九十章 近乡情怯 南宫允等人牵着马刚进入御街,御前侍卫陈林就骑马匆匆赶来,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杜云烈身边的南宫允,南宫允只当没看见他,轻抚着马儿的脖子。 杜云烈问道:“陈总管,有事?” 陈林回过神来,面对杜云烈拱手道:“皇上听闻王爷回来了,让您即可进宫觐见。” 杜云烈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他看向南宫允,刚要说什么,南宫允率先开口道:“我也要回家了,王爷,就此别过。” 杜云烈听这一句话就觉得心中不妙,忙道:“等我见过皇兄,就去南宫山庄找你。” 南宫允本想拒绝,却又发现若是他真的想来,自己也拦不住,不去费那唇舌了。 翻身上马,南宫允对杜云烈道:“王爷,有一件事,还得请你帮忙。” “你说。”难得她肯开这个口,杜云烈的眉梢染上点点喜色。 南宫允道:“我回京的事还请王爷暂时替我保密,不要让太多不相干的人知道,毕竟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回家探亲,没有别的目的。” 杜云烈的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应道:“好。” “那就多谢了。”南宫允淡淡地说,对身后的小蛮和海焰道:“我们走。” 陈林看着南宫允策马离去的背影,眼睛亮亮的,带着丝丝钦佩,觉得这四小姐简直气势如虹,这气势,简直分分钟碾压麒王爷啊! 只是,陈林对杜云烈不耻下问道:“王爷,南宫姑娘刚刚说的‘不相干的人’指的不会是皇上吧?” 杜云烈眉睫一跳,盯着他问:“皇兄知道允儿回来的消息吗?” 陈林点点头:“恩啊,她跟您一起回来的,皇上岂能不知?” 杜云烈眨巴眨巴眼睛:“哦。那这就不是我说出去的了,你们可得替我证明。” 说完,杜云烈便翻身上马,行在前面。 陈林看着杜云烈的背影,眉毛都拧成了疙瘩,咋舌道:“王爷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挺高大的呀,这怎么突然间,在南宫姑娘面前就变成这样了呢?” 铁血十三骑忍俊不禁,也都翻身上马,道:“不只是你,我们也有同感。” —— 骑马走到了十字路口,南宫允拉住缰绳,望着摆在前方的两条路,有些纠结了。 一条是通往南宫山庄的,一条是通往醉生阁的,先去哪儿好呢? 小蛮见南宫允停滞不前,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不由问道:“姐姐,怎么了?” 南宫允回头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小蛮,你说我们也没提前跟师父打招呼,就这么回家,会不会吓着她啊?” 小蛮愣了一下,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姐姐,是你在害怕吧?” 南宫允“切”了一声,嘴硬道:“开玩笑,我南宫允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的?我就是觉得,大哥不是快回家了吗,让他先进门让师父乐呵乐呵,我们再进去,锦上添花,双喜临门,岂不更好?” 小蛮忍着笑意,认真地点点头,“哦,那也行。可是我们如果不回家,要去哪儿呢?” 南宫允面露喜色,“那还用说,当然是去醉生阁了,三年没见阿翊这臭小子了,我都快想死他了。嗯,就这么办,先去醉生阁,走。” 小蛮看着南宫允在前面奔腾的身影,捂嘴笑出了声,几时没见到姐姐这么诚惶诚恐的样子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海焰对南宫允的做法看不透了,摸着后脑勺,一脸迷惑地问:“允姐姐这是怎么了?” 小蛮笑道:“你允姐姐啊这是害怕了。” 海焰惊讶道:“什么?她连麒王爷的面子都不给,天底下还有能让她害怕的人?” 小蛮道:“一物降一物嘛,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能让咱们允姐姐害怕的人,是何方神圣?” —— 赵翊坐在醉生阁的天字房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账本,心想着明明收到了允儿的来信,说是今天能到的,怎么现在还没来呢,真是让人着急。 当年她突然失踪,音讯全无,着实让他着急紧张了一番,漫天撒网地去打探她的消息。 半年后的某一天,他在莫居收到一封匿名书信,打开一看居然是允儿发给他的密函。 之后两个人就建立了秘密联系,这三年虽然不常见面,但是彼此的动态都十分清楚。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让赵翊颇感欣慰的是,这么多朋友,允儿还是最信赖他,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辜负这一信任。于是从来藏不住秘密的他竟然真的没有将允儿的消息告诉杜云烈,甚是连云汐也没有告诉。所以,每次面对他们的时候,心里都是万分愧疚加心虚。 不过那也没办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赵翊想倒一杯茶喝,茶盏空了,拍拍桌子扬声道:“小二,添茶。” “来了。”清脆的声音侵入耳膜,一个轻盈的身影翩翩而入,“赵老板,您的茶。” 赵翊没做声,点点桌子,示意小二放这儿就好了。 “账本好看吗?”南宫允附在他耳边,悠悠地问。 “嗯。”赵翊淡淡点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倒像是第一次在赌坊见到允儿时的声音,缓缓扭头看过去,看到眼前朝思暮想的可人儿,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颜,“允儿……” 南宫允亦是愉快地笑了起来,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叫道:“阿翊,我终于回来了!” “哈哈……”赵翊欢喜地抱起她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布满了琳琅满目一桌子好菜,小蛮和海焰吃得狼吞虎咽的,南宫允却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赵翊见状,问道:“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南宫允摇摇头:“不是,吃不下而已。” 小蛮嘴里塞得满满的,插话道:“我姐姐这是愁得,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姑姑呢。” 赵翊轻笑,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道:“不用担心,烨兄不是快回来了吗,有他给你打前阵,你怕什么?” 南宫允苦笑道:“你还真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但愿师父能因为见到儿子而欢喜,不生我这个徒儿的气。” 赵翊看她一眼,“你还叫秦姑姑师父吗?” 南宫允愣愣地看着他,“不然叫她什么?” 赵翊眨巴眨巴眼睛,“如果你换个称谓,我想今天回家的这一关,你会好过一点。” 南宫允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听他口中缓缓吐出来的两个字,不由惊住了,可以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艰难爱情 养心殿 皇帝听了陈林的禀告,一瞪眼睛,“什么,她竟然说朕是不相干的人?” 杜云烈淡淡地瞟了陈林一眼,道:“皇兄,您可别听陈林胡说,人家可没指名道姓。” 陈林扁扁嘴,嘟囔道:“皇上的名讳谁敢随便说出来啊,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人四小姐又不傻……” 杜云烈猛地看向陈林,目光如刀,立刻让陈林识趣地闭了嘴。 皇帝气笑道:“朕就知道这小丫头肯定对朕心存怨怼,看来这怨气还不小呢。” 杜云烈心神一凛,跪地请罪道:“皇兄息怒,允儿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对您不敬。” 陈林又在旁边嘟囔道:“您都对人家那样了,搁谁谁也生气啊……” “你闭嘴!”皇帝和杜云烈异口同声地冲陈林喝道。 陈林顿时觉得有种引火烧身的节奏,急中生智道:“臣去瞧瞧迎宾队伍的安排,不打扰皇上和王爷议事了,臣先行告退。” 皇帝看着陈林极速前进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养心殿门口,不由失笑,笑骂道:“这臭小子,蹿地倒快……” 又瞄了一眼垂手跪在地上的杜云烈,道:“起来吧,朕没生气。” 杜云烈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站起,皇帝也离座而起,轻叹道:“南宫允生朕的气,朕理解。换做是谁,被人搞得家破人亡也不会不愤怒反而心存感激的。” 皇帝看着杜云烈,沉声道:“但是你要告诉她,朕已经在竭力保全南宫家了,事情闹成那个样子并非朕所愿,享得起多大的恩宠,就要承受多大的责任,形势如此,朕也没办法。” 杜云烈心中苦笑,允儿如此聪明,难道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想要让她毫不介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杜云烈抬眸看着皇帝,淡淡道:“皇兄放心,她会慢慢想通的。”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道:“烈儿,其实她原不原谅朕,朕一点儿都不在乎。朕在乎的,是她对你的态度。你和她,你们还有可能吗?” 杜云烈眉睫一颤,薄唇微抿。 皇帝深叹道:“当年的事,终究是朕对你们不起。云汐和南宫烨的婚事已经落定了,你和南宫允呢,需不需要朕再颁一道圣旨,重新给你们赐婚一次?” 杜云烈笑道:“还颁啊?皇兄,您都赐了两次婚了,她不还是没嫁给我?” 皇帝瞪他一眼,“第一次可不怪朕啊,是她不想嫁,朕能怎么办?” 杜云烈淡笑道:“这不就是了,她若是真不想嫁,您就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都无法逼她就范。所以这一次,我不想逼她了,我想让她自己做选择。” 皇帝眼睛微眯,噙着丝丝笑意:“这么民主啊,那你有几成的把握?” 杜云烈摇摇头:“本来还有两成,现在我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了。” 皇帝一愣:“这是为何?这话可不像是我们聪明盖世,凡事胸有成竹的麒王爷说的话。” 杜云烈苦笑道:“皇兄说笑了,我哪怕有浑身解数,满腹计谋,一到她面前,什么招也没了,只能缴械投降。以前还能拿王爷的身份压压她,现在连压她都压不住了,想让她嫁给我,更难了。” 皇帝闻言更是迷惑了,“此话怎讲?” 杜云烈道:“因为她现在身上又多了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皇帝皱眉。 “银面圣女。”杜云烈一字一顿道。 “什么?”皇帝大吃一惊,“你说……南宫允就是银面圣女,这怎么可能呢?” 话一出口,皇帝和杜云烈一对视,登时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思,无奈地扶额。 这种事情,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可能,但是发生在南宫允身上,那就太正常了。 皇帝心底失笑,这小妮子,为何总能出其不意地给他带来惊喜? “烈儿,如此,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娶的问题了,而是,你必须娶。” 杜云烈看着皇兄的脸,又露出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狐狸微笑了,顿觉心中不妙。 皇兄这次,又想干什么? —— 醉生阁今日又是人满为患,实在是它坐落的地理位置太好,正好在京城的主干道上,客人们都站在窗边,翘首期盼着南宫将军队伍的到来,一睹少年将军的英姿。 南宫允和赵翊所在的天字房自然是醉生阁最佳的看风景的位置,两个人一边吃着花生闲聊着一边等着看热闹。 杜云汐从宫里溜出来就撒丫子往醉生阁赶,今天可是阿烨回来的日子,岂能错过? 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杜云汐狂奔上了楼,一进门就大喊,“小五,快给我腾个地儿,让我瞧瞧……” 又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南宫允和赵翊听见声音便看见一个欢呼雀跃的身影朝他们奔来,刹那间便来到了阳台,喘着粗气道:“还好,还好,没有错过……” 南宫允轻笑着看着杜云汐,许久未见了,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模样也更秀美了一些。 杜云汐刚刚平缓了呼吸,突然间感觉哪里不对劲,扭过头去一看,愣住了。 她足足瞅了南宫允半刻钟的时间,才不敢置信地戳了戳赵翊,道:“小五,你从哪儿淘到的美女,怎么跟允儿长得这么像啊?” 赵翊差点没一头从椅子上栽下去,突然觉得云汐的智商有点令人着急,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是不是傻了,这就是允儿好不好?” 南宫允在一旁忍俊不禁,莞尔笑道:“怎么,才三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还是我长得太漂亮,你都认不出来了?” 杜云汐眨巴眨巴眼睛,上前一把掐住了南宫允的小脸,疼得南宫允一咧嘴,“你干嘛,嫉妒我的美貌,要给我毁容啊?” 杜云汐突然“啊”的一声尖叫,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允儿,我没有看错吧,你终于回来了!” 南宫允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靥,抱住她,笑道:“是啊,我回来了。” 并且,是彻底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昭告天下 南宫允和杜云汐一见如故,两个好朋友拉着手愉快地聊着天,被晾在一旁的赵翊无奈地给两个大小姐剥着花生,心里的气都发泄在了花生上,花生皮剥的啪啪作响。 杜云汐嫌弃地道:“哎呀你小点声,我都听不见允儿说话了……” 赵翊气结,正待发飙,听见楼下一阵喧嚷声,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南宫将军凯旋归来了……” 一句话成功地把众人都惊了起来,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噌地起身趴在了栏杆上看热闹。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远远便看见南宫烨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如同鹤立鸡群,无比俊毅英武。 前后有开道的卫兵,一排数十人秩序井然,长途奔波,一路跋涉,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疲累,但是毕竟重新回到了故乡,每个人的神色都是极其愉悦的。 南宫烨站在人群中央,面对着群众热烈的呼声,他神色如常,宠辱不惊一般骑着马缓缓驶来。 杜云汐许久未见情人,不过是遥遥望了他一眼,眼眶里便盈满了泪水。 黑了,也瘦了。 还记得出征之前,她送君千里,在他耳边多少叮咛,最后便只化作了一声珍重。 他深情地望着她,只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她捧着他俊逸的面容,哭着笑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宁不负相思意。” 此生最怕离别,一想到要和他分开,心如刀割,千丝万缕情切切。 他们之间的爱情,实在太过艰难。历经了多少千辛万苦,才得以在一起。 这一次,哪怕天崩地裂,也拦不住她嫁给他了,她爱他,她要他,她想和他长相厮守。 南宫允上前揽住杜云汐的肩膀,看着她泪流满面,劝慰道:“别哭,大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杜云汐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他可算是回来了,不然我真要忍不住去前线找他了。” 南宫允眼眶一湿,她如何不知道云汐和大哥的艰难爱情,她和杜云烈又何尝不是如此? 相爱容易,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 她看着杜云汐,心中对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充满了羡慕与钦佩。 原本,她以为自己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可是跟杜云汐一比,自己或许太过优柔寡断了。 人生苦短,若是真的这么继续纠结下去,这大好时光岂不是都要被自己蹉跎了? 可是她和杜云烈之间,还不像云汐和大哥那样,中间牵扯着太多太多的利益。 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的身后,还有淮北数千黎民百姓,她必须对他们负责。 杜云烈,为什么想要和你在一起,那么的难? 南宫烨一直平视着前方,对群众的高亢呼声置若罔闻。 见惯了铁血沙场,生离死别,或许对这些东西,真的不在乎了吧。 感受到头顶上方两道灼灼的目光,南宫烨微抬眼眸,便看到伫立在醉生阁楼上遥望着他的杜云汐,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却在看到她旁边拿道白色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允……允儿?她回来了? 南宫允正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南宫烨,唇畔勾起一道微笑,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 “吁。”南宫烨扯住了缰绳,车马都跟着停了下来,百姓们止住了呼声,呆呆地看着南宫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南宫烨在众人的注目中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轻点马背一跃飞上了醉生阁,百姓们一片惊呼。 南宫允已经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飞身上来的南宫烨,面色恬淡。 “阿烨……”杜云汐没料到南宫烨就这么飞了上来,见他面色不善地看着南宫允,心道不妙,暗暗扯了扯他的盔甲。 南宫烨看着南宫允半响,蓦然开口:“回家见过娘亲了吗?” 南宫允淡淡道:“还没,想让大哥帮我打前阵呢。” 南宫烨冷哼一声,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南宫允心中不由一紧,大哥这是几个意思? 南宫烨不再理她,回身抱住杜云汐低头便亲,羞得杜云汐脸色通红,“这么多人看着呢……” 南宫烨唇角一勾,道:“老子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杜云汐抬眸看他,南宫烨看她眼眶里还有些泪花,心里不由一软,嘴角一挑便搂着杜云汐的腰跳下楼,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引得百姓们又是纷纷惊叹。 杜云汐惊魂甫定,对身后的南宫烨道:“你要做什么?” 南宫烨一笑,凑到她耳边道:“陪我进宫面圣,求圣上尽快颁旨赐婚,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杜云汐脸上已是红透,佯怒瞪了他一眼,嗔道:“谁要嫁给你啊?” 南宫烨豪气一笑,“现在反悔,会不会太晚了些?驾!” 车马重新起驾,一行人缓缓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南宫允看着马背上恩爱如初的那对璧人,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拧着眉头问赵翊道:“你说我大哥刚刚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帮我还是不帮我啊?” 赵翊往嘴巴里填了一个花生,道:“这你都看不出来,那态度、那眼神分明就是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南宫允不耻下问。 赵翊嘴角挑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轻启薄唇道:“无能为力,自求多福呗。” 南宫允闻言愣住了,怒瞪着南宫烨离去的背影,暗骂道:不仗义的大哥。 明明知道三年没回家,这一回去师父肯定饶不了她,他竟然忍心见死不救,真是够狠。 —— 南宫山庄 南宫允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上面自己亲手题字的匾额,很是有些惆怅了,扭身就想走。 小蛮和海焰在后面拦住她,一个说:“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一个说:“早死早超生。” 南宫允悲叹一声,带着悲壮的心情上前叩门。 大门缓缓打开,佣人们一见南宫允,愣了半刻才惊喜地叫出声:“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南宫允缓缓迈步进入,环顾四周,三年没有回来了,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 是不是,只有她变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返家门 南宫烨已经比南宫允早一步进了家门,他将自己的卫兵全安排在离家门五百米远的地方驻扎着,怕惊扰了母亲,自己则带着云汐低调地回了家。 “大少爷回来了!”秦素素正在院子里摆弄着花草,听到佣人的喊声,缓缓抬起头来。 南宫烨和杜云汐携手进入院中,南宫烨许久未见娘亲,心中百感交集。 岁月仿佛没有在秦素素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已经四十多岁的秦素素看起来依然年轻貌美,满头黑发,气质幽兰,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秦素素一袭雪兰衣袍,站在一株兰花旁含着笑意看着他们,身上那种婉转风韵浑然天成,一半源于天生,另一半则是来自岁月的沉淀。 南宫烨和杜云汐对视一眼,朝秦素素走了几步,双双跪地,俯身行了大礼。 “儿子拜见娘亲。”“媳妇拜见婆婆。” 此话一出,秦素素便知皇上已经给他们正式赐婚了,面露喜色,上前将他们扶起:“快起来。” 秦素素看着日思夜想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欣喜之情如何也掩饰不住,亲昵地拉过杜云汐的手,道:“走,我们去堂上叙话。” 南宫烨回房间换了便衣,跟秦素素说了皇上的赏赐。 “娘,皇上在城西赏了儿子一处宅院,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南宫烨说道。 杜云汐在旁边帮腔,“是啊娘,成婚后阿烨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军营了,说不准日后还会到前线领兵作战,到时候将军府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多孤单啊,您就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媳妇肯定孝顺您。” 秦素素面色柔和地看着儿子媳妇,轻笑道:“你们有这份心,我很开心。只是夫妻俩还是需要有两个人的私人空间,我可不去凑这份热闹。你们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就行。” 南宫烨和杜云汐四目相望,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失望,他们是真心希望秦素素能搬去将军府住。人家都说婆媳是天生的仇敌,杜云汐以前在面对孟氏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的。 可自从和秦素素接触下来,她才知道人跟人之间还是有一个磁场在的。 她和秦素素就非常的对脾气,不需要刻意讨好,不需要费心找什么话题,两个人哪怕安静地坐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难受。 秦素素看起来清冷,实则内心非常的善良柔和,杜云汐很喜欢这个新婆婆。 其实,秦素素的性格跟另一个人的性格十分的相像,谁呢? 杜云汐瞄了南宫烨一眼,看着秦素素说:“娘是不是想守在这里,等着允儿回来?” 南宫烨瞪了杜云汐一眼,果不其然,秦素素听到南宫允的名字,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堂上原本温馨的气氛突然变得冷肃起来,杜云汐不自觉地便往南宫烨身边躲,南宫烨揽过杜云汐,劝慰道:“娘还生允儿的气吗?她未必不想家,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才无法回来。” 秦素素冷冷地一笑:“什么样的苦衷至于连封家信都不写,若不是小蛮写给小淮的信时不时透露一下她们的消息和动态,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死丫头,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南宫烨和杜云汐听着秦素素的怒言,不由心神一凛,不约而同地在心里为南宫允默哀了一下。 “小姐回来了!夫人,少爷,小姐回来了……” 佣人禀报的声音传来,秦素素刚刚端起来的茶杯一个失手掉落于地,砸得粉碎。 —— 南宫山庄因为要迎接南宫烨从疆场上归来,将整个院子都洒扫了一遍,山庄上上下下透着喜气和朝气,尽管没有怎么隆重的布置,但南宫允还是嗅到了甜蜜的味道。 家的味道,总是温馨而甜蜜的。 这三年来,在傅家的日子过得也不错,师父师叔和师兄们都待她很好,那自然也是她的家。 可是这里的家是她亲手建立起来的,这里有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挂念的人,她的师父,秦素素。 秦素素在南宫允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任何人都不能与其比拟。 其实,在她心目中,秦素素这个师父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妈妈。 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却无法再相见的人,南宫允将自己对妈***思念和愧疚都寄托到了秦素素身上。正因如此,她爱她,也怕她,怕到离家三年连封家信都不敢写。 想来也知道师父得多生气,可是她每当要提笔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泪奔,一个字还没落到纸上,宣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再多的话也表达不了她的自责。 父母在,不远游。 还记得临去洛阳的时候,师父亲手给她披上貂裘,语重心长地叮嘱她,让她保重身子,让她尽早回家,别在外面疯太久。 她答应了,可是她没有做到。 南宫允在佣人的簇拥下迈着毫无知觉的步伐绕过影壁,缓缓向主院走去。 小淮正在后院忙乎着,听到消息提起前襟就往前院急窜。 “哥哥!”小蛮和小淮更是数年未见了,甫一见面,两个人眼圈都红了,小蛮扑到小淮怀里,两兄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均是泪流满面。 小淮现在早已长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可在妹妹面前还是忍不住哭了,拍着她的背,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南宫允看着这两兄妹抱头痛哭的感人画面,心里唏嘘不已。 多么希望自己和师父待会也会上演这样一出感人肺腑的一幕,然而直觉告诉她,迎接她的不会是泪水,更有可能的是师父的两记巴掌。 南宫允正在心中忐忑不安着,微抬头便看见不知何时从大堂里走出来的秦素素还有南宫烨杜云汐小两口。 南宫允愣住了,秦素素正在看着她,用一种极其漠然、冷淡的眼神注视着她。 “师父……”南宫允在看到秦素素的一刹那,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泪流满面。 秦素素却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冷冷地转身,走掉了,留下一句,“我不是你师父。”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负荆请罪 从未见师父对自己如此横眉冷对过,南宫允深知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一路心怀忐忑地跟在秦素素屁股后面转到了后院。 秦素素自然知道南宫允就跟在自己身后,没看到她的时候日思夜想,忧心忡忡,生怕她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每天的心都是悬着的。 虽然每次别人提起允儿,她都会沉了脸骂她,扬言等她回来要打断她的腿,可是等她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份见到她平安无事的心安和惊喜早就大过了生气。 可是现在,惊喜过后便只剩下了生气。 一想到临走的时候对她的千叮咛万嘱咐都白说,她不仅没尽快赶回来,在外面一逗留就是三年之久,她心中的怒火就不打一处来。 最让她生气的是,出门在外,连封家信都不写,无论有什么难言启齿的苦衷,写个信,报个平安总可以吧,真是太过分了! 秦素素冷着面孔进了自己的房间,忍着满腔的怒火,生怕自己这就忍不住发作了南宫允。 南宫允却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自觉性,随着师父进门便转身关上了房门低眉顺眼地在门口跪下了。 秦素素回头瞄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这臭丫头向来不轻易服软,哪一次不是跟自己软磨硬泡,偷奸耍滑的,今儿倒是自觉。 见她垂首跪着,半天不吭声,秦素素冷冷地问:“南宫四小姐这是怎么个意思?” 还是第一次被师父用这种称呼喊自己,南宫允只觉心里像是被开了一个冰窟窿,彻骨的冷,禁不住一个哆嗦,眼眶也早已湿润,抬起头睁着水濛濛的大眼睛哀哀地唤道:“师父……” 秦素素对她的撒娇装可怜早就免疫了,她知道允儿一向能屈能伸的很,一张嘴舌吐莲花,软话硬话都说的出来,她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忍住心里泛滥的疼惜,依旧冷着脸,咄咄逼人地问道:“你不是在外面又认了一个师父了吗?还叫我做什么?” 南宫允看着秦素素眼睛里有些受伤的神色,脑袋嗡地一下仿佛炸开一般,师父黯然的神情让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疼起来,她膝行着两步上前抓着她的衣摆,哭求道:“师父,您别生气了,是允儿错了,您饶了允儿吧……” 秦素素打掉她的手,在她惊惧的目光下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眼神中淬着冰冷,秀美的容颜上更是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错了,我倒是想听听,你哪儿错了?” 南宫允神色一凛,在秦素素面前端端正正地跪好了,怯怯地抬头看她一眼,低声道:“对不起师父,允儿没有遵守承诺,离家……没有及时赶回来,并且在外面一逗留就是三年……” 秦素素的眼神一寸一寸地冰冷下来,指骨捏得发白,忍着气又问:“还有呢?” 听着师父的逼问,南宫允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怯弱地继续道:“允儿不孝,允儿不该不给师父写信报平安,让师父担心了……啊……” 南宫允话音一落,秦素素像是被她戳进心窝一样再也忍不住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南宫允被打扑在地,不由惨呼一声,却是连忙爬起来,捂着脸低声抽噎着,看都不敢看秦素素一眼,哭着呢喃道:“师父,师父……” 南宫允只觉得自己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师父这一巴掌充满掌力,毫不留情,她知道比起离家出走,没有写信报平安这一项过错才是师父最介怀的,也最生气的,这一巴掌打出了师父的痛心和忧伤,看来她是真的让师父失望了。 秦素素浑身气得发抖,怒道:“你还知道,你还知道啊……我只当你以为我死了,连封信也懒得往家写,要不是小蛮还记挂着小淮,时不时寄回一封信来透露一下你们的情况,我真是要担心死了!你大哥在前线日理万机,还知道要写信报个平安,你呢,你是有多忙,忙到连封信都不愿意写,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师父?” 南宫允被师父语无伦次的喝骂骂得抬不起头,她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可是每每要提笔写信之时,真的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因为她对师父的思念,又岂是寥寥数语就能表达地清楚的? 南宫允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索性就低头做认罪状,心想真的把师父逼急了打自己一顿,也比怒火一直憋在心里要好。 只是秦素素可不懂她这些小心思,见她默不吭声大有和自己死扛到底的架势,心里止不住地失望和愤懑,冷声道:“罢了,你翅膀硬了,我这个师父在你眼里早已没有任何位置。既然你回来了,这里是你的宅子,我物归原主,今儿我就搬出去住,给你腾出地儿来。” 见秦素素起身,果真要搬出去住的架势,南宫允顿时汗如雨下,“师父,师父……” 南宫允猛地上前抓住秦素素的衣摆,声音凄怆而惶急,“允儿错了错了,您打我骂我吧,求求您别离开我,允儿这次不走了,不走了……” “放开!”秦素素冷冷地喝道:“你走还是留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从今以后,你再不是我的徒弟,我也再不是你的师父。” 秦素素抬腿就走,南宫允再也顾不得什么,膝行着拦跪在她面前,狠狠地一叩首:“云儿知错了,允儿再也不敢了师父,求您别不要我……” 重重的几下叩在木质的地板上,秦素素瞧着她如玉般白皙的小脸额头上顿时红肿起来,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喝道:“够了!” 南宫允听见师父的喝声,身子不禁一哆嗦,这下是真的知道怕了,被抛弃的恐惧将她整个儿包围住,她不怕师父骂她,也不怕师父打她,唯独怕的,是师父不要她,再也不关心她。 其实她的内心,并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强大,她也很脆弱,她也渴望被疼爱,她也有紧张害怕、恐惧战兢的时候。 南宫允紧张地抬头盯着秦素素,眼神中的恐惧和惶急让秦素素的心底被触动了,清冷的双眸中不可抑止地现出一抹怜惜,抬手抚上她的额头,轻声问:“疼吗?” 南宫允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秦素素的膝间,爆发出一声:“娘亲……” 秦素素听得她这一声呼唤,身子顿时僵住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言不合 后院的师父责徒进行地如火如荼,前院的众人则是等得如坐针毡,心急如焚。 尤其是海焰,看着刚刚南宫允离去的背影如此“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悲壮,在心底就替南宫允捏把汗。 允姐姐的师父看起来很高冷,很凶恶的样子,不会真的对她动手吧。 他是尝试过家法伺候的滋味的,这次他的伤就是拜父亲大人所赐,因着他在帮中对长老们出言顶撞,还责他隔三差五的便往盛京找南宫允,对帮内的事务不予理睬,总之就是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一顿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爬都爬不起来。 他皮糙肉厚的倒是抗打,允姐姐细皮嫩肉的可禁不起鞭子,想到这儿,他恨不得立刻赶出救她才好。 正当海焰憋不住的时候,盛夏和晚秋从后院匆匆跑来,南宫山庄的佣人被秦素素辞掉了大半,剩下的人不多了,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刚才她俩就一直在大少爷的房中布置收拾呢,听到南宫允回来的消息,这才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盛夏姐姐,晚秋姐姐。”小蛮迎上去,跟两位姐姐打了个招呼。 “小蛮,你也跟着回来了。”盛夏和晚秋许久没见小蛮了,欢喜极了,扫一眼堂上,竟然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惊愕了一下,却是半点未见南宫允的身影。 “小姐呢?不是说她回来了吗?”盛夏和晚秋环顾四周,问道。 小蛮面露担忧之色,道:“姐姐随秦姑姑去后院了,我看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盛夏和晚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真的是小姐?” 杜云汐看在眼里,心中不觉便涌上不详的预感,眉头一皱,上前问道:“怎么了,你们从后院过来的,可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盛夏的脸色顿时有些焦急,不安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夫人的房间里有动静,可是心系着小姐就赶紧赶过来了。” 晚秋也是一脸担忧,“是啊,隐隐约约听到了喝骂声和哭求声呢,难道是夫人在责骂小姐?” 众人一听,心里陡然一惊,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南宫烨的眉毛也微微蹙起。 虽然在他看来,允儿做的事情确实该打,可是听到她真挨了教训还是有些心疼。 海焰闻言再也忍不住,举步就要往后院走去,“我这就去看看。” “站住。”南宫烨喊住他,问道:“你去做什么?” 海焰冷眉一挑,“废话,当然是去救允姐姐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打死不成?” 南宫烨冷冷道:“你多虑了,虎毒不食子,她离死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海焰被他漠然的态度激到,这个人冷面冷心的,一看就不怎么关心允姐姐,他是知道这些世家宅院,豪门大户亲情一向淡薄,单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一定没少给允姐姐委屈吃,不然她怎么会离家这么久都不愿意回来。 海焰不理他,依旧昂首阔步地往后面走去,南宫烨起身伸出胳膊拦住他,“不准去。” 海焰抬起冰冷的墨眸冷冷地扫他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屑,“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南宫烨瞳孔微缩,半步不让,海焰则站在原地一触即发,众人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知怎么,竟然在这里嗅到了烟硝弥漫的气息,这是什么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南宫烨和海焰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朝对方的颈部抓去,结果都没有逮到对方的命脉,两个人同时撤掌两相格斗起来。 南宫烨看着海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敏捷灵活的身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海焰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屑地一笑:“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 “好小子,够狂的,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狂傲的资本?”南宫烨一言既出,掌风已至。 海焰脚尖点地,轻盈地滑了出去,姿态灵动,他微微一笑,道:“这里施展不开,弄坏了家具我可赔不起,南宫将军,我们去外面打如何?” 话语里像是在征求南宫烨的意见,身子却早一步撤了出去,南宫烨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小子,也是个混不吝的主儿,真是欠收拾。 杜云汐、小蛮等人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南宫烨和海焰两个人就在院中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了。 众人目瞪口呆了半天,杜云汐问道:“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三个人看她一眼,纷纷摇头,一脸无奈和怔愣地看着在院中打得火热的二人。 这一说话间,南宫烨和海焰已经斗了百余招了。 南宫烨禁不住赞赏道:“不赖嘛小子,我都好久没有碰到能在我手上过一百招的人了。” 海焰冷冷一笑:“别把自己说的多厉害的样子,在你手上走一百招,很轻松好吗?” 南宫烨哈哈大笑,知道他这是激将法,他不信海焰看不出来他是手下留情了。 “我要动真格的了,这次你能在我手上过十招就算你赢。”南宫烨笑道。 “尽管放马过来,小爷还怕了你不成?”海焰傲然道。 杜云汐不由扶额,她现在可以毫无理由地确信这两个家伙纯粹是来捣乱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架?允儿还在后院受罪呢…… 等等,允儿…… 杜云汐的眼睛突然闪亮起来,对盛夏和晚秋说:“你们快去后院,就说大少爷和……他叫什么名字啊?” “海焰。”小蛮在一旁插话道。 “哦,海焰,就说阿烨和海焰打起来了,说我们拦不住,他们把院子都快拆了,让允儿过来救场。”杜云汐道。 盛夏和晚秋都是聪明伶俐之人,当场就明白了公主的意图,连忙领命而去。 杜云汐看着院中还在斗战的二人,刚才嫌弃的心情顿时变得喜悦了,“喂,你们慢点打啊……” 南宫允正给秦素素捶腿讨饶呢,就听到盛夏和晚秋传来的求救信息,心里失笑,他们这架打得倒是时候,她正想让大哥抽空试试海焰的身手呢,没想到两个人就干上了。 这下子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南宫允起身扶起秦素素,“娘,我们去瞧瞧热闹呗……”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秀个恩爱 南宫允赶到的时候,南宫烨已经把海焰打得落花流水了,虽然在别人看来两个人还是胜负未分,棋逢对手,但是南宫允看得出来,大哥并未用尽全力已经把海焰打得节节败退了。 海焰的武功在海沙帮应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但海沙帮都是绿林出身,武功招式都是野路子。 南宫烨则不然,他虽然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但是从小南宫承霖便请最好的武学师父来教导他,武功集各门派之大成不说,他在战场上历练多年,早已经将死招式灵活应用于实践当中了。 海焰能在大哥手上过这么多招,已经出乎她意料了,看来这小子,也是个遇强则强型,值得培养。只要用心雕琢,把他往正道上引,或许将来他也能成为安邦定国的大将军呢。 南宫允眉睫一跳,南宫烨一个闪身唰地一点,海焰登时动弹不得了。 南宫烨得意一笑:“第一百零八招,你输了。” 海焰被南宫烨点了穴,可不影响他做表情,他怒瞪着南宫烨,吼道:“我不服。” 南宫烨被他气笑了,“这么无赖啊,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懂不懂?” 南宫烨“慈悲为怀”地给他解开穴道,海焰气得抬手又要打,南宫烨挡住他的手。 “焰儿住手!”南宫允终于看够了热闹,开口叫停了。 海焰果真没有再动,愤愤地放下手,站在原地嘟着嘴气鼓鼓地不说话。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额头为什么这么红?”海焰看着南宫允的脸,走上前去,关切地问。 “我没事。”南宫允笑着捏捏他嫩滑的小脸,道:“行了,别不开心了。你还小,只要肯努力总有一天可以长江后浪推前浪,把这位大叔拍死在沙滩上的。” 海焰一听,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瞪了南宫烨一眼,看着南宫允道:“你放心允姐姐,我一定狠狠地拍!” 众人闻言,不由失笑,刚才紧张的气氛一时间消失于无形。 杜云汐走到南宫烨身边,打趣他道:“难得见你这么有比武的兴致,既然你喜欢他,不如把他安在军营里做你的副官好了。” 南宫烨一听,看着海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海焰却是撇了撇嘴,“切,谁稀罕?” 南宫允睨他一眼,道:“我稀罕。云汐这话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大哥,你意下如何?” 南宫烨看了南宫允一眼,不知她这步棋意欲何为,看着海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允一笑,大哥这话明摆着是想要收下海焰了。 海焰不理南宫烨,只问南宫允,声音里有些急切:“允姐姐,你真的要让我参军啊?” 南宫允回头看他,淡淡地问:“怎么,你不愿意?” 海焰抿唇,他并非不愿,只是…… “我得考虑考虑。”半响,海焰说。 小蛮在旁边急得敲他脑袋一下,气道:“考虑什么呀考虑,能够去军营历练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还摆谱!难不成你想一直做一个混混,整日游荡吗?” 海焰捂着脑袋,不服气地叫嚣:“混混怎么了,我乐得清闲自在。” “你,你简直冥顽不灵、不可理喻,你没救啦你!”小蛮怒不可遏地骂道。 “行了,别吵了。”南宫允道:“这是事关你前程的事情,你当然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允姐姐不逼你,是想参军还是继续混迹江湖,全凭你的心愿,但是焰儿,凡事多听听自己心里的想法,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扰你追求梦想的权利。” 海焰似懂非懂地看着南宫允,觉得心房有一处坚固的地方似乎被敲动了。 南宫允见他若有所思,也不再打扰他,回身去看紧靠在一起的南宫烨和杜云汐,他们甜蜜幸福的样子让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还没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呢,我要做伴娘。”南宫允调皮地笑道。 杜云汐望着南宫烨,甜蜜地一笑,却是对南宫允说:“你可不能当伴娘,每次你一出现啊,就会成为焦点,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陪衬。你当伴娘,大家的目光岂不是都落到你身上了?” 南宫允无语,要不要把她说的那么夸张啊,“我有那么妖孽吗?” 杜云汐一笑,抬眸望向南宫烨,见他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淡淡道:“无妨,即便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允儿身上,我的眼里,自始至终只会有你。有我一个人看着你,还不够吗?” 杜云汐被他的甜言蜜语弄得浑身发软,羞涩地一笑躲进他的怀里。 这简直是红果果的秀恩爱呀! 南宫允鸡皮疙瘩抖落了一地,夸张地抖个激灵,众人捂着后槽牙,大呼“酸死了……” 南宫烨轻笑着,犀利的眼神望向南宫允,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注意。” 南宫允一愣,“什么?” 南宫烨认真地说:“结了婚以后,不能没大没小,要叫嫂子。” 南宫允不由愣住,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朝秦素素狂奔过去,嚷道:“娘,我快要被他们虐死了,您管不管啊……” 南宫烨和杜云汐看着她抓狂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南宫烨听得她叫的这一声娘,忽而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才像是,一家人。 —— 众人吃过午饭,秦素素给南宫允诊了脉,确定她的寒症彻底治愈了,甚是惊喜。 这几年,南宫允跟着三叔傅青龙学了不少东西,她一直记挂着秦素素的病,这次回来也没空着手,将自己精心研制的护心丹孝敬给秦素素。 秦素素告诉她,这些年南宫允不在山庄,麒王爷和赵五公子隔三差五地就来府中看她,山珍海味,灵丹妙药的不知送来了多少,云汐更是怕她一个人孤单,时常过来陪她聊天,解闷。 南宫允听了,心中很是感动,锦上添花的朋友算不上什么,唯有雪中送炭的朋友才值得你去珍惜。 至于杜云烈,又岂止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两相望 南宫允回到房间,盛夏和晚秋正在为她整理床铺,见她进来,忙起身叫道:“小姐。” 南宫允点点头,上前拉住她们的手,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盛夏和晚秋不由怔愣住,旋即眼眶不由湿润起来。 她们出身穷苦人家,是做丫鬟的命,跟过不少恶主,辗转流落到南宫允身边,才算是迎来了自己人生的春天。 小姐虽然脾气没有那么温和,但是待她们一向是极好的,是小姐给了她们做人的尊严,从来不曾把她们当下人看,反而吃穿用度都给她们最好的,还教她们读书识字。 在她们的心目中,小姐就是她们的恩人,是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小姐,您这是说哪儿的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盛夏道。 晚秋微微哽咽道:“是啊,只要小姐不嫌弃我们就好了,不过您这次回来能不能不走了,我们都舍不得您。” “是啊是啊。”盛夏在一旁猛点头。 南宫允摸摸她们的小脸,笑道:“放心吧,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走了。” 盛夏和晚秋闻言开心地露出笑脸来,“姐姐……”小蛮抱着一只信鸽从外面闯进来。 “咦,哪里来的鸽子?”盛夏疑道。 南宫允和小蛮脸色均是微微一变,小蛮讪讪地笑道:“可能是傅家来信了,姐姐……” 南宫允从小蛮手里接过信鸽,对她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会。” “是。”盛夏、晚秋和小蛮应道,合上门退了出去。 南宫允看着手中的信鸽,来到窗边,将信件取下轻轻一松手,信鸽扑拉扑拉地飞走了。 南宫允深吸一口气,取下木筒里的信,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答应他”。 南宫允猛地抬头,一颗心倏然便凉了下来,点燃蜡烛,将信件放在上面,看着布帛上隽秀的三个字燃烧在火焰中,也灼热了她的心,她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果然,任何人都是不值得依靠的。 人总是在爱别人的同时,更爱自己。 幸福,也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南宫允,这一次,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你追求幸福的心念了。 —— 日暮西斜,杜云烈坐在窗边看书,夕阳打在他的脸上,汇出一道剪影。 他微微抬眸,看着满树繁花,心中涌上无限情愫,恍惚中又看到允儿在花下笑靥如花的模样。 那年夏日,她就站在梨花树下,眼神中布满悲伤,似是在思念亲人的样子,他的心不可抑止地便心疼起来,忽然就有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对她说:“从今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都有我陪着你,一起。” 当初那一步,是他要踏出去的,为何又收回来呢?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下定决心待找到她后,无论如何,一定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他可以不顾一切,只要能让她原谅他,重新回到她身边,他什么都肯做。 可是,她现在就在南宫山庄,离他不过几条街的距离,他为什么竟不敢去见她? 难道他对允儿的爱,只是说说而已吗? 当然不是。 杜云烈墨黑的双眸中绽放出晶亮的光芒,扬声道:“来人,备车,去南宫山庄。” 他知道他伤她至深,也知道她的心中有太多难以愈合的伤口,没关系,他愿意做她的大夫,做她的灵丹妙药,治愈她的伤口,一天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三天,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去弥补这些缺口。 杜云烈的心中突然变得无比坚定,他从未如此清楚过自己对允儿的心意,这一次,他不会再允许自己放手了,哪怕山崩海啸,也绝不会放手了。 因为,整个天下,便只有一个南宫允。 若是失去了她,他去哪里再找一个南宫允呢? —— 傍晚时分,杜云烈叩响了南宫山庄的大门。 他对南宫山庄早就轻车熟路,这三年,他无数次踏足这个地方。 南宫山庄的人对麒王爷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无需通传,下人们行礼后都说了同一句话:“小姐在后院练武。” 于是杜云烈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奔后院而去,在看到院中飞旋的一个白色身影时,倏然顿住脚步。 南宫允正在练的是一套剑法,剑气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尘土飞扬,甚是凌厉。 杜云烈眼睛微眯起来,这些招式看起来飘忽简单,但没有极高的功力和耐力是不可能做到收放自如的,他自认为这套剑法自己使起来都未必得心应手,可偏偏在南宫允手里却像是横扫千军万马,出剑的速度更是快如闪电。 南宫允一个飞旋,腾身而起,剑尖在空中划成一道完美的弧形,剑花铺天而下,她浑身都被包围在重重剑网之中,密不透风,杜云烈看着,眼睛里寒芒一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意味。 这……怎么可能呢? 身为练武之人,杜云烈百分之一百地确定,南宫允刚才练的这套剑法每个十年以上的功力根本驾驭不了,而她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从一个半点武功都不懂的弱女子变成如今这般武功高强? 其实在银面圣女横空出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刻怀疑过允儿就是银面圣女,可后来因为听说银面圣女武功奇高,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任何东西都可以速成,唯独武功这东西,非一日之功可以修炼成的。 可是,允儿再一次成功地刷新了他的三观,也让他见识到了,在允儿身上,果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杜云烈转念间,南宫允已经收了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你来了。” 杜云烈微微有些失神,这口气,这神情,怎么那么像自己啊? 杜云烈走上前去,看她淡然地望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帕,抬手轻轻给她擦拭着额上的汗水。 “这么好的锦帕,擦汗水岂不可惜?”南宫允淡若道。 “再好的东西用在你身上,也不会可惜。”杜云烈轻道,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八章 青楼一逛 南宫允看着眼前眉目清朗,隽秀文雅的杜云烈,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此权势熏天又多金帅气的麒王爷,得有多少年轻小姑娘往上扑啊,她就不相信,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面对美色可以一点也不动心。 杜云烈见她一双如墨一般的眼睛又在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总觉得有些不妙,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南宫允摇摇头,“没什么。你稍等我一会儿,我梳洗一下。” “嗯。”杜云烈应道。 南宫允动作很快,简单地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濛濛水汽,如画的眉目看上去仙气十足。 只是,杜云烈看到她的打扮,不禁有些愕然。 南宫允穿着一身文绣繁密的天青色锦衣,腰间系着镂刻云纹的白玉带,手上还摇着折扇,一副翩翩玉公子的模样。 杜云烈见她又易容了,还打扮成男子,猜也能猜到她要做什么,却还是轻笑着问道:“你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南宫允一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出去逛逛了,王爷要一起去吗?” 杜云烈轻轻一笑:“却之不恭。既然四小姐有此雅兴,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似是找回了往日的熟悉与默契,心中都莫名涌上一阵暖意。 —— 盛京的十里御街白日已经是热闹非凡,可到了晚上,更是人声鼎沸。 南宫允忽地想起杜牧的一首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其实在她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要阻挡老百姓对快乐生活的追求。 他们努力去创造太平盛世,不就是为了百姓们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吗? 夜灯如昼,满街的灯笼挂在亭台楼阁上一直沿着街巷排列到尽头,明亮如白天。 杜云烈跟在南宫允半步后,自灯下看着她皎白如玉的面容被暖橘色的灯光打上一道光晕,目光不再那么冷漠清淡,反而显出一种迷蒙和悦然。 “不知道淮北地区的百姓们,晚上都有什么娱乐和消遣?还是一到黄昏,便各回各家,炊烟袅袅,寂静无声了?”杜云烈轻轻问南宫允。 南宫允心里失笑,他们淮北晚上比这儿还热闹呢,不过他若是知道她怎么把那些纯朴的乡民带的活泼奔放、夜不归宿的,估计会当场昏死过去。 南宫允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见杜云烈那一向冰冷的俊脸在灯笼的流光中竟染上一层温和的光华,随着清风微微波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杜云烈这般模样,有些轻微的失神。 “允儿,你在看什么?”杜云烈抬起手轻轻在她眼前一晃。 南宫允回过神来,忙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脸上不觉便开始发烫,直烧到耳朵根,暗骂自己刚才竟然看他看得走神了,真是丢死人了。 杜云烈迷茫地跟在她身后,探到她脸上布满红晕,似是在害羞,突然意识到她刚刚的想法。 杜云烈莞尔一笑,凑到南宫允耳旁低声问道:“你刚才是在看我吗?” 南宫允脚步一顿,羞得更是没脸了,脚下生风地往前走,暗咬嘴唇:耻辱啊耻辱…… 杜云烈跟在南宫允身后,唇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果真是在害羞呢,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事情,看来自己魅力还在。 走了两步,南宫允突然想起刚刚杜云烈似乎问她淮北的事情了,蓦然转身,“哐当……” 南宫允愣住了,杜云烈也愣住了。 南宫允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因为她好死不死地正撞在杜云烈坚实壮硕的胸膛上。 南宫允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太不正常了,简直是流年不利,为什么非要选在今天出门呢? 真是奇了怪了,她自认为对杜云烈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竟然还会对着他犯花痴,说出去谁信呢,连她自己都害怕! 还有啊,这家伙的肌肉怎么都不带缩水的,还是这么硬实,疼死她了…… 杜云烈在南宫允的头顶上方,低声说了句:“你确定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个男子,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影响不好。” 南宫允一个激灵,猛地撤回身子,果不其然,围观的群众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咳,基情四射。 黎国的民风比较开化,京城的断袖之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种东西,听听热闹还可以,若是真的看到了,那可是百年难遇的场景,必须瞧个清楚。 南宫允觉得自己已经丢脸丢到家了,这些个人们不会把她看作是杜云烈的男宠吧…… 我去,这可是毁清誉的事情,事关她的一生,不能白白地惹人误会。 南宫允正绞尽脑汁地想辙解围,略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大牌子——千妃阁。 有了! 南宫允强自按下心绪,略退后两步,遥遥折扇,故意粗着声音说:“杜兄,月色寂寥,咱们去千妃阁找几个美人解解闷可好?” 杜云烈脸上看热闹的笑意瞬间僵住,一脸黑线地看着南宫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哎呀,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种地方一回生两回熟,再说了,我就不信我不在盛京的这几年你没有进去过,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南宫允豪气万丈地拍拍杜云烈的肩膀,半拖半拉着他往千妃阁走去。 杜云烈看着她,她似真似假的一番话说的杜云烈脑袋上都快冒了青烟,登时明白了她出来逛街的意图,嘴角不由一勾。 呵,这小妮子,原来存的是这个心思。 杜云烈轻轻一笑,不再抵抗,随南宫允大摇大摆地进了千妃阁。 一进门,便迎上来一簇花枝招展的女子,纷纷朝杜云烈扑过去,把南宫允挤在了一边。 “王爷,您怎么来了,奴家可想死您了……” “王爷啊,您都三年没来千妃阁了,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眼花,看错人了?” 南宫允站在外围,听见这声娇嗔的撒娇,愤愤地想:你不是眼花,你是眼瞎! 第一百九十九章 偷鸡不成 南宫允瞧着杜云烈被一堆庸脂俗粉瞬间包围了起来,心里这个气愤! 她现在好歹也是一枚富的流油的贵公子吧,怎么在杜云烈面前还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呢。 看来和金钱比起来,有权的男人更是让女人爱慕和向往。 杜云烈在众美人中间,站得笔直,浑身的清冷气质让那些花娘们只敢围绕着他,却并不敢与他贴着身子接触,竟然在杜云烈身边空出了一个圆圈的位置,越发显得他遗世独立,玉树临风,清逸脱俗。 杜云烈噙着笑意含情脉脉地看着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南宫允,目光中有挑逗,有狡黠,晶晶亮亮如远空的繁星。 南宫允失神地望着杜云烈,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刹那间,她想起大哥对云汐说的那番话,脸色忽地红了起来,微垂下眼睑,嘴唇轻抿。 云汐说每次她一出场,立刻便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其实她从不在乎别人看她的目光。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她南宫允在乎的只有他的目光,麒王杜云烈。 楼下正在喝花茶的客官看到楼下被围的水泄不通,场面壮观不比,带着探寻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楼下被围在正中央的那道清俊的身影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咦,这不是麒王爷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废话,来千妃阁当然是来找乐子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可能啊,谁不知道整个京都唯有麒王爷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谁说的,三年前不就来过一次,我们都看到了的……” “闭嘴吧你,三年前他是来了,可是人家不是来找乐子的,而是来抓人的,一下子带走十多个官员呢。”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他今天来干嘛,不会又是来抓人的吧?” “啊,不会吧!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好不容易趁着我娘子睡着了出来寻个欢还没尽兴呢,又得败兴而归了……” “谁不是呢,别着急,再看看再看看……” 整个千妃阁议论纷纷,南宫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却是知道了个大概。 现在她不怀疑了,看来杜云烈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啊,竟然能忍着这么多年不偷腥。 杜云烈对群众的议论置若罔闻,他突然抬步,众人自动闪出一条路来给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杜云烈目不转瞬地看着南宫允,径直地朝她走过去,南宫允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杜云烈站定在南宫允面前,嘴角依旧浮着笑意,朝她微微弯身,南宫允不由往后一缩。 他……他要干嘛? 南宫允以为杜云烈要对她“图谋不轨”,惊得心脏都快跳停了,现在她的打扮可是男人,若是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嘴,那不用半刻钟便会传遍整个盛京,还能见人不? 南宫允正在紧张之际,杜云烈却在靠近她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低声说了句:“你不要误会,他们可不是我找来的托。” 什么跟什么……南宫允一愣神,突然明白了杜云烈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刚刚那些人嚼的舌头,所说的一切话都是真的。 他在表明,在她走后的这三年,他绝对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反而为她守身如玉。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脸现在都可以用来烙饼了,简直是滚烫。 杜云烈站直身子,低头看着她,悠悠地来了句,“不过,既然今天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想必也是希望我玩得尽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南宫允有些懵然地抬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云烈环顾四周,轻声问了句:“花妈妈在哪里?” 老鸨正躲在人群中观望着动静,生怕麒王爷又要抓人又要封阁的,再把她抓起来可怎么得了。 正忐忑不安着呢,就被他点名了,也顾不得多想,忙应道:“在呢在呢……” 老鸨堆着一脸谄媚且尴尬的笑意,战战兢兢地走到杜云烈面前,施了一礼,讨好地问道:“不知王爷驾临千妃阁有何贵干,满枝可有能帮的上王爷的地方,愿意为您效劳。” 杜云烈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气,眉间轻蹙,满脸的嫌弃与不悦,教养使然,他没有立即显示出来,只冷冷地说:“有雅间吗,把你们千妃阁最好的姑娘都叫过来。” 南宫允正在揣摩着老鸨的大名“花满枝”,觉得人如其名,赞叹不已。 下一秒钟,她就被杜云烈指着鼻子说了一句:“我这位兄弟如饥似渴很久了,今晚一定要挑几个好姑娘让他开心,他开心,本王就满意了。”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愣住了,这厮什么意思啊?谁如饥似渴很久了,分明是你好吧。 老鸨闻言,喜不自胜,敢情王爷不是来砸生意的,是来找乐子的,那太好了。 既然王爷发话了,老鸨拍拍手,扬声道:“姑娘们,王爷的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花娘们齐声应道:“听到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伺候好这位小兄弟啊!”老鸨笑道。 一声令下,花娘们朝南宫允一拥而上,而杜云烈则适时地退了出去,幸灾乐祸地看着南宫允被花娘们包围起来,活像刚才他遇到的场景。 南宫允被一群花娘驾着往楼上走,都快被抬起来了,“哎哎……” “公子,您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您喜欢胖的还是喜欢瘦的?” 南宫允:“……我喜欢不胖不瘦的。” “讨厌,你直接说人家不就好了吗,居然这么含蓄……” 南宫允:“……” 南宫允被众人推着往上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身后的杜云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算什么嘛,这厮一定是故意的,王爷了不起啊,滥用职权,她一定要去皇上那里告他。 老鸨殷勤地把杜云烈往楼上引,“王爷,您请……” 杜云烈看着气愤不已的南宫允,心里突然便舒畅起来,觉得刚才被她设计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二百章 王爷选妾 进了雅间,杜云烈看着花团锦簇的南宫允,自顾悠哉悠哉地喝着酒,脸上始终弥漫着笑意。 南宫允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来气,身边花娘们身上的脂粉味太浓,顶得她头晕。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反正来都来了,那总得找点乐子吧…… 花娘们还一个劲地往她嘴里灌酒,南宫允接过来以迅雷之势倒入了那人的口中,差点给呛到。 众人吓了一跳,往南宫允嘴边送的酒杯立时便收了回来,拿在手上不敢稍动了。 南宫允拍拍她们的腰,点点她们的屁股,道:“好了姑娘们,都玩够了吧,该是时候让爷玩玩了……” 杜云烈脸色一僵,听着这轻挑的一句话眉头立刻蹙起来,心中亦是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南宫允就露出了一个奸诈的、魅惑的笑容,命令着花娘们,“来来来,都在这儿站好了,按高矮个站成一排,爷都没看清楚你们的模样呢。” 几个花娘们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南宫允,不晓得他要玩什么花样。 她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艺妓,伺候过的客人数不胜数,面对着他们稀奇古怪甚至有些怪癖的喜好也是见招拆招,尽量满足,只是其中的艰涩与羞耻又岂能对外人道也。 今儿她们有幸能来伺候麒王殿下,简直是三生有幸,老天垂怜。 若是能获得王爷青睐,哪怕是进入王府在他身边做个侍妾,她们也心甘情愿。 南宫允又岂会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别忘了,她也是从脂粉圈里摸爬滚打出来的。 虽然那是前世的经历,可是记忆还在,她们的圈子本来就息息相关,只是社会地位的高低不同,像她这种在人物,称得上是千年老妖了。 想当初,她在c市也可以称得上是叱咤风云,哪个小妖精见着她不得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允姐”,不过,咳,好汉不提当年勇,今世可不同往昔了。 南宫允扫了一眼松肩塌腰地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们,不由咋舌,这些人长得也太磕碜了吧。 不过这些毕竟是原装进口,不似现代那些长得玲珑剔透的美人儿都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你们这儿,有更漂亮的姑娘吗?”南宫允一开口,众妓忽然有种想死的冲动。 她们愤愤地看着南宫允,目光里有些嗔怨,“公子是嫌弃我们长的不好看吗?” 南宫允一咧嘴,实在不忍心打击她们,忙说:“好看好看,只是美的不那么明显而已。” 杜云烈在后面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众妓们一听,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睁着圆目怒瞪着南宫允,气得简直想要吐血。 南宫允一看也不忍心了,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给她们,笑道:“好了姑娘们,别不开心,我知道你们比的是内涵,不过王爷选妾,在美不在贤,你们告诉妈妈,本公子要帮王爷挑的是最好的姑娘,懂吗?” 众妓一听这话,眼睛都瞪直了,我的天呐,王爷,王爷要在这里选妾吗? 杜云烈听着南宫允的话,原本漫着笑意的脸顿时寒了下来,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叩在桌上,吓得众人神色一凛。 南宫允对他的怒气视若不见,拍拍姑娘们的屁股道:“看到没,王爷都生气了,你们赶紧回去好好打扮一番,人人都有机会啊!” 姑娘们重重地点点头,攥着手中的钞票急流勇退,回去捯饬去了。 千年难遇的机会啊,抓住了便会飞黄腾达,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万一见鬼了呢? 偌大的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杜云烈和南宫允两个人,南宫允感受到对面的低气压,学着他刚刚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喝酒,不予理睬。 半响,她听到杜云烈满含怒气的声音,仿佛淬着冰块一样冷,“南宫允,你什么意思?谁跟你说本王要在这里选妾了?”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杜云烈,轻轻一笑,“王爷,玩笑而已,不要那么紧张嘛。不这样说,怎么能看到真正的美人儿呢?我就不相信偌大的千妃阁,只有那样一些庸脂俗粉。来都来了,总要养养眼再走。再说了,若是真看对了眼,娶回家又何妨?” “南宫允!”杜云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他真的快被她气死了! 难道她不知道,他最想娶的人就是她吗? 杜云烈刚想起身,门被轻轻推开,南宫允回头望去,眉睫一跳,终于来了!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削肩细腰的美人端着酒壶款款而入,她皮肤白皙,俊眼修眉,穿着一袭紫色的衣裙,裙子上绣着淡雅的兰花,腰间盈盈一束,身材曼妙,纤如蒲柳,脸上蒙着面纱,微垂着眼睑,露出些许羞怯之色,头上戴着长长的璎珞更显几分柔美。 她走路的姿态十分优美,真正是行不带裙,一步三摇,雪白的指尖上是淡紫色的指甲,被修成完美的形状。 她行到面前,微微一笑,盈盈施礼:“紫裳见过王爷,见过公子。” 南宫允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目露赞赏之意,够漂亮,够优雅,够神秘,果真是个妙人儿呢。 她的声音十分的婉转动听,像是黄鹂鸟的叫声一样,让人听在耳朵里觉得酥酥痒痒的。 “王爷,你看……”南宫允欢喜地去看杜云烈,仿佛得以见到这样的美人儿是她的功劳一样。 可是,杜云烈只顾低头喝着酒,他神色漠然,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南宫允大感扫兴,这男人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啊,面对如此美色,居然都不动心? 她堂堂一个女子,都忍不住要心动了呢? 紫裳却仿佛没有看到杜云烈的态度,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盈盈两步走上前来给他们斟酒,一边柔声细语道:“王爷可以尝尝这壶酒,是我亲手酿造的米酒,埋在地下已经数十年了。” 杜云烈依旧没有反应,紫裳也不恼,便给南宫允倒了一杯:“公子也赏脸尝尝吧。” “嗯,好啊好啊。”南宫允托着腮帮子将酒杯递过去,她看着眼前的美人,不知怎的,单看她的眉眼,竟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仰头喝下酒后问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二百零一章 别有用心 杜云烈听到南宫允这句话,眼皮倏然抬起,嘴角微微抽搐。 这丫头简直了,居然连女人也不肯放过,定要调戏一番? 紫裳却是眉睫一颤,唇角又是勾起微微笑意,神色如常,如无风的湖面一般,不起一丝涟漪。 “公子说笑了。”紫裳又给南宫允倒上一杯酒。 南宫允嗤嗤笑着,兀自饮下,挑眉看着杜云烈,似是在说:“怎么样,这妞还不错吧?” 杜云烈暗自摇头,心里苦笑:原以为经过了三年的磨练这丫头已经足够成熟稳重,没想到还是这么不着调。 说话间,南宫允已经是三杯酒下肚了,杜云烈蹙眉道:“你少喝点。” 南宫允豪放地抹抹嘴,道:“没事,米酒而已,喝不醉的。” 杜云烈无奈摇头,罢了,大不了一会儿背她回去就是了。 紫裳看着杜云烈清朗俊逸的面容,在如豆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温润如玉,经久不变的那颗波澜不惊的心竟然开始跳动起来,而且越跳越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自己今日不是为他而来,可是竟然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在烟花场上驰骋了十多年,从一个不经世事、懵懂无知、胆小怯懦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样敏感多思、世故圆滑、心有城府的“京城第一妓”。 她是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颗心早就经历了千锤百炼,除了妹妹,没有谁能勾起她的心绪,没有人能够挑动她的心弦。 可是,现在连唯一的牵挂都没有了,她实在不知道漫漫余生,她要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这种风花雪月的生活她早就已经厌倦到极点,赚的钱也足够养活自己,更何况,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数不胜数,只要她愿意,有的是男人肯为她豪掷千金。 不过,那些个凡夫俗子岂能入她的眼? 几年前她就立誓,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人上人。 人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 所以,在看到麒王杜云烈的那一刻,一瞬间,她突然看清楚了自己前面的道路,一生的道路。 一个激灵,紫裳从迷离恍惚中清醒过来,冲杜云烈露出一个美到醉人的微笑:“王爷,佳人在侧,您若是不肯赏脸喝一杯,那就是嫌弃紫裳了,紫裳会伤心的。” 南宫允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紫裳身上,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心里感慨,这个叫紫裳的姑娘不俗啊,撒娇的功力十足,还不让人觉得膈应,反而觉得舒服无比。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很。 不过,她心里有些许遗憾,女人美到这个地步,总要有男人懂得欣赏才行,那样才不算暴殄天物。 可是,在座的两个人,她是同类,另一个呢,则是冰山一样没有半点激情的冰窟窿。 杜云烈瞄了南宫允一眼,眸底一闪,终于抬眸看了紫裳一眼,嘴角勾起一道魅惑的笑意。 南宫允还托着下巴为紫裳感到惋惜,可是下一刻,杜云烈却抬眸对人家轻笑道:“好啊。” 南宫允一怔,紫裳的眼底滑过一抹惊喜和希冀,唇角的笑容荡漾起来,盈盈地倒上一杯酒。 或许是太过惊喜,她的动作有些紧张,也有些无所适从,拿着酒壶的手有些颤抖。 南宫允和杜云烈同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流露出一丝寒意。 他们清楚地看到了,紫裳刚才在酒壶的盖上转动了一下,太明显了。 南宫允下意识地就朝自己的酒杯看过去,咂巴咂吧嘴,感受着留在齿缝间的酒味。 刚刚酒里不会真的有毒吧,她真没尝出来…… 杜云烈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南宫允的身上,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不适。 南宫允抬起头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杜云烈,目光落到他的酒杯上。 杜云烈使了一个眼色,南宫允会意,站起来道:“王爷,不打扰您和紫裳姑娘谈心了,在下出去找乐子去。” 杜云烈点点头,淡淡道:“嗯,你去吧。” 南宫允应了声是,径自走了出去,在关上门的刹那间,杜云烈随手一扯,紫裳已经翩然落到了他的腿上,南宫允趁机用掌力一吸,将方才她喝酒的酒杯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从门缝里,南宫允看到紫裳靠在杜云烈的怀中一口一个奴家,吴侬软语地说着缠绵的话,心里不由涌上一阵酸意,心里暗骂,杜云烈你要是敢把持不住,老子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老鸨就守在不远处嗑着瓜子观望着里面的动静,见南宫允出来,脸色一变,紧张地凑到她面前,探头探脑地询问道:“爷您怎么出来了,里面……怎么样了?” 南宫允嘿嘿一笑,眨眨眼睛道:“还能怎么样,你在想什么,里面便在做什么……” 老鸨会心一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悠悠感慨道:“幸亏把我们千妃阁的杀手锏亮出来了,要是得罪了王爷,那可怎么得了,我就知道紫裳肯定没问题的。” 南宫允听着嘴角冷冷一笑,试探性地问:“花妈妈,我来千妃阁不止一次了,这个紫裳姑娘还从来没见过呢,你们藏的够严实的啊!” 老鸨一笑,目中有些得意,心想既然是杀手锏,自然是压箱的宝贝,怎么可能随便拿出来亮眼,面上故作为难道:“爷说笑了,您是不知道,想紫裳这样的姑娘我们都得尊称一声小姐,在她身上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心性傲着呢,接待什么样的客人啊还得看她们自己的意思。” 南宫允佯装惊讶地点点头,心里却道:好好的良家妇女被你们逼良为娼,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装作一副好心仁慈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透顶。 “千妃阁的头牌不是紫烟姑娘吗,好久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南宫允问。 老鸨一听紫烟的名字,堆满笑意的脸上一僵,冷冷一笑道:“那个贱丫头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虽是亲姐妹,可她又如何跟紫裳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南宫允眼睛倏然瞪大,难怪她会觉得如此熟悉,原来她们是亲姐妹。 第二百零二章 惨遭陷害 紫烟,是死在南宫允手里的。 这么多年过去,按理来说应该已经模糊了。 可是,紫烟的音容样貌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脑子当中,从来没有淡去过。 尤其是在见到紫裳之后,知道她和紫烟是亲姐妹,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更为真切。 唉,紫烟已经香消玉殒了,紫裳也逃不开这个宿命。 难道,她们两姐妹,注定都要死在她的手里? 谁让她们都瞧上了她南宫允的男人呢? 司徒靖倒也罢了,毕竟不是自己真正爱的男人,所以当年对紫烟,她是恨屋及乌。 可是杜云烈不一样啊,所以紫裳,又该拿她怎么办呢? 南宫允冷冷一笑,她从来都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也相信因果报应这一说,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紫烟先惹上她的,她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紫裳找她报仇,那无可厚非。 但是,别指望她会因为紫烟的死而愧疚心软,她没有那么心善。 南宫允将袖中的酒杯拿出来,放在指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还是没瞧出什么端倪。 南宫允蹙着眉头将酒杯放下,心中充满疑惑,什么都没有吗,难道是她想多了?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不知怎么,觉得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难道是自己穿的太多了? 南宫允浑身燥热难当,起身环视了一眼整个房间,四下寻觅了一番,目光定格在角落的衣柜上,眼睛瞬间变得晶亮。 南宫允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藕荷色的裙子只遮住了身前一点点,上半身竟还透着斑斑点点的小洞,底下的裙摆也只是盖到膝盖上面,下面一抹轻纱让小腿在空中若隐若现。 南宫允心里感慨一声,没想到这古代青楼女子的衣服还挺前卫的嘛。 身上已经很清凉了,可是南宫允还是觉得身上热得厉害,整个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身上频频出汗,南宫允走了两步,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象,手扶在桌子上,整个身子都酥软了。 南宫允猛地晃了晃脑袋,开始粗重地呼吸起来,她手碰触到桌上的那个酒杯,握在手心里狠狠地摔在了门上,发出叮咚的响声。 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南宫允强稳着身子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撞上了隔壁的房门,恍惚中看到杜云烈站在床边,而紫裳则躺在床上,在不停地抚着脖颈往下扯衣服,嘴上说着好热好热。 杜云烈看到南宫允蹒跚着进来,脸色胀得通红,暗叫不妙,忙上前将南宫允接在自己怀里。 “允儿,怎么了?”杜云烈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方才他看到紫裳转动酒壶,便知道酒中必有猫腻,在宫里什么机巧玩意没见过,紫裳用的那把壶应该就是鸳鸯壶。 之所以称之为鸳鸯壶,是因为壶里面分为两部分,可以分装两份不同的酒,壶盖上有一个按钮,轻轻一按,机关打开,倒出来的酒就不一样了。 紫裳在杜云烈和南宫允面前搞这种把戏,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刚才眉目交接间,两个人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杜云烈将计就计,索性让允儿先出去,自己试探一下她的意图。 南宫允一走,紫裳便哄着杜云烈喝酒,杜云烈却将酒都灌到了她的嘴里,若是毒药倒也不怕,允儿的体质本来就异于常人,百毒不侵的伤害不到她,再者,他把毒药给紫裳灌下,她自己中了毒不可能不拿出解药来,可是让他纳闷的是,紫裳略有犹豫,却还是喝下了酒。 杜云烈心里一惊,既然这杯酒里面没有毒药,难道毒药是在允儿的杯中? 杜云烈心里牵挂着南宫允,无暇再去顾忌紫裳的意图,刚要推开她去找南宫允,可下一刻,紫裳就紧紧抱住了他,脸上开始冒虚汗,浑身滚烫。 杜云烈拿下紫裳的手,端详了她一下,觉得她的症状不是中毒,倒像是…… 南宫允倒在杜云烈怀里,嘴里嘟囔着愤愤地骂:“他娘的,这贱人竟然在酒里下了灼心散,老子一世英名,都毁在她手里了……” 杜云烈听着南宫允的怒骂,整个身子一僵,他的预想没错,果然是灼心散。 这种东西服的量少有怡情的效果,可是若是服的多了,与中毒无异,若不及时解毒,也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解这种毒只有一种办法,就是……赶紧把体内的毒素发泄出来。 南宫允意识到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堂堂一个大夫,竟然没有觉察到酒中有灼心散,不过非是她医术不行,而是灼心散这种东西,她知道是知道,却从来不曾用过。 开玩笑,她南宫允床上的功夫要论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哪里需要这种东西来助兴? 南宫允身子发软,脑袋发沉,整个人都摇摇晃晃,却努力撑着,推开杜云烈走到桌前将那壶酒拿起来。 “允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杜云烈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解。 “做什么,让她尝尝什么生不如死的滋味。”南宫允说着,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看着几乎已经将自己的衣裳全部剥光还在大汗淋漓的紫裳,心中突然明白了,她一开始的目标的确是自己,给她下了灼心散无非是想看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可是在看到杜云烈的时候,紫裳忽然改变了主意,为了能够攀上杜云烈这根高枝,她索性也给杜云烈倒的酒中也放了灼心散,可是为什么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她,就得问杜云烈了。 “好热好热,奴家好热啊,王爷,您要了我吧,我愿意做妾,当牛做马日日在你身边伺候你,每晚都让你尝到入仙如醉的感觉,王爷……”紫裳呢喃着。 热火烧得紫裳浑身发烫,她迷离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幻象,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她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天真烂漫,旁边那个和她一同笑着的女孩,是自己吗?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候,可是,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妹妹,姐姐来找你了…… 第二百零三章 命运捉弄 南宫允听到紫裳的话更是怒火丛生,贱人就是矫情,当着她的面,竟然敢调戏她的男人,这如何能忍? 南宫允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芒,看着手中的酒壶,一只手捏住紫裳的嘴就全给她灌了进去,紫裳止不住地挣扎,却是喝掉了大半,呛得直咳嗽。 南宫允将酒壶摔在地上,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冷冷地说:“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喜欢这种感觉,爷就让你享受个痛快!” 南宫允抖着手在紫裳裸露的肩膀处嗖嗖点了几下,紫裳立刻动弹不得了,瞪着无助的眼睛盯着南宫允看,眼角留下一行泪,几若无声地喃喃道:“妹妹……” 南宫允头沉得厉害,偏偏听到了这句话,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不可遏止地一疼。 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可是为什么做这种事情还是会觉得于心不忍,说到底,她只是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而已,自己已经害死了一个,还要再害死另外一个吗? 倏然睁开眼睛,南宫允看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紫裳,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抬起手来在她脖颈处狠狠一击,紫裳终于昏死了过去,与此同时,南宫允也撑不住了。 杜云烈忙上前将南宫允抱起,满脸的担忧之色,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一边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隔壁的房间走,一边略带责怪地说:“既然已经动了杀心,为什么又放过她。像她这样的女子,根本就不值得你同情和可怜。” 南宫允躺在杜云烈的怀里,虚弱地一笑,“我不是可怜她,我只是不想让她就这么死掉……怎么说她也算是个美人,这样死掉,岂不是太可惜……” 杜云烈脸色俱寒,一脚蹬开了房间的门,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 杜云烈把南宫允放到床上,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心神一颤。 此时此刻的允儿,前所未有的娇媚动人,一举一动都让他控制不住地心颤。 南宫允浑身燥热得难受,手也开始不老实地放在身前,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扯下来,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撕碎,她痛苦地低喃道:“好热啊烈哥哥,救救我,救救允儿……” 这一声“烈哥哥”一经出口,杜云烈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她灼热了起来,又是心疼又是心痒,可是他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允儿现在对他种种排斥,若是他今天真的对她做了,允儿醒来以后肯定会气恨得杀了他的。 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气他如何,杀他又如何,这些都不是他害怕的东西,他真正害怕的是……允儿从此以后再也不理他,那让他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杜云烈伸出手放在允儿的额上,探着她的体温,本来还想弄点冰块被她降降温,可允儿的额头实在是太烫了,不仅是额头,她的脸,脖子,手,腿,但凡是能露出来的地方全变成了红色。 杜云烈知道她已经是忍到了边缘,药性之所以发作的这么强,肯定是因为她刚刚拼命用内力稳住了药性,结果她喝下去的酒实在是太多了,现在药力一下子都喷发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杜云烈知道不能再等了,忙道:“允儿你等一下,我去弄些冰块给你解热……” 他刚刚站起身子,手腕就被人握住,回过头去,看到南宫允正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里攒着满满的浓情蜜意和痛楚,“烈哥哥,允儿忍不了了,你若是不想要我,就杀了我吧。” 杜云烈心口一疼,哀哀地想:“允儿,不是烈哥哥不想要你,而是怕你醒来之后想起了今天晚上的一切,不肯要我了!” 南宫允喘得越来越厉害了,她觉得浑身像是被投入火炉中一样,烫的她难受至极,她看着杜云烈的目光越来越野性了,妩媚十足,杜云烈不由心悸,那种从心而发的感觉让他颤栗不已。 “允儿,你再忍一会,我立马就回来,一会儿就好了……”杜云烈轻声哄着她,抬步就要走。 见他果真要走,南宫允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从床上爬起来从身后抱住了杜云烈,凄然地叫了一声:“烈哥哥,别走,不要走……难道你不喜欢允儿了吗,允儿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忍心抛下允儿不管呢?” 南宫允这一抱本就让杜云烈的意志涣散了,他强压着自己的心悸,刚要拉开她的手,又听到她的那声呼唤,心里蓦然一荡,便是再也忍不住,猛然回过身去看着她。 南宫允身上的衣服被她扯得凌乱不堪,她睁着秋水般的明眸凝望着他,满含柔情,粉红色的小嘴微微嘟着,又是娇俏又是可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允儿。 杜云烈贪婪地看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千千万万日夜的女子,通红的双目终于喷发出来熊熊烈火,他一把将她按到怀里,俯身吻了上去。 “允儿,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杜云烈在她耳边诉说着心中的情意。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日盼夜盼都想要跟她在一起。 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追悔莫及。 三年的忍耐与思念,天知道他忍得有多么辛苦,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想她的煎熬中度过。 那是怎样一种难熬的滋味,他再也不敢去尝试了。 允儿,我从不后悔在当日山崖下救了你,那是我一生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缘分既然把我们拴在一起,命运既然把我们串在一起,一切早已注定,为什么要躲开呢? 允儿啊…… 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我只愿,你从此以后不再气我,恨我,不在逃开我,只要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愿你能记得今夜…… 第二百零四章 你给我滚 一场暴雨连夜袭来,整个盛京都沉浸在倾盆大雨的肆虐中。 雨水冲刷着屋檐,南宫山庄也被沁入一片朦胧之中。 南宫允站在窗边看着院子外面被风雨袭卷的花瓣,落英缤纷,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一张姣好如玉的脸上布满冰霜,像一个冷面人一样,慢慢伸出手去,任由屋檐上抖落的雨点霹雳扒拉落在她的手掌心,汇成一小摊清泉。 她之所以站在这里,只为等人。 只听得“嗖嗖”两道风声,两个白衣女子披着黑色雨衣出现在院中,不顾脚下淤积的雨水,刚要屈膝行礼。 “免了。”南宫允看着她们,淡淡地说。 微微一顿,南宫允冷冷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丝隐藏的怒气:“人找到了吗?” 两个白衣女子拱手道:“启禀阁主,人还没有找到,但是通过这两天属下们潜伏在千妃阁打听到的消息,可以确定紫裳不是死了,而是逃了。” “逃了?”南宫允拧眉。 “是。准确地说,是被人救走了。” “可知是何人所救?” “……目前还没有查到。” 空气凝固了半刻,南宫允面若寒霜,冷冷地命道:“再查,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再查不出准确的消息,你们就不用流星阁了,一辈子呆在千妃阁吧。” 两个白衣女子闻言,在雨中单薄细长的身子明显抖动了一下,垂首应道:“是,属下领命。” “去吧。” 随着南宫允淡淡的一声吩咐,两个白衣女子瞬间消失在雨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南宫允平视着前方,淡漠的眼睛里淬着满满的冷意还有恨意,她就不信找不到紫裳的踪迹,哪怕是掘地三尺,她也一定要给她挖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长到这么大,南宫允还从来没有尝过如此屈辱和羞耻的感觉,让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一个人。 —— 那日,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销魂散的药力已经退却,南宫允睁开眼睛之际,便觉得整个身子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疼痛无比。 她努力撑着身子坐起,见是在自己的房间,迟愣了半秒,但下一秒,昨天晚上所有的回忆一点一滴地统统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无比清晰地回想起来。 千妃阁,紫裳姑娘,酒杯,销魂散……还有,杜云烈。 南宫允冷不丁地打了一个激灵,拉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身子,她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新衣,隔着衣物依然能感觉到胸前的一抹疼痛。 南宫允颤抖着手撕开自己的前襟,裸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她看到自己前胸那斑斑红色的印记,一颗又一颗,全都是杜云烈昨夜种下的吻痕。 南宫允猛地合上衣服,扯过被子就缩到了床的角落,一股寒意从胸腔而发,一直蔓延到全身。 南宫允将头深深地埋进被子里,满心的恐惧和羞愤,继而全身颤抖起来。 门被砰地打开,杜云烈颀长的身影匆匆迈入,脸上布满担忧之色,“允儿,你醒了……” 杜云烈几步已经跨到了床边,看着缩在床的角落浑身颤栗的南宫允,只觉得整个心都揪在一起,狠狠地疼了一下。 南宫允听到动静,试探性地从被子里抬起头,眨巴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见她满脸泪痕,整个小脸皱巴巴的,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那小模样可怜极了。 他坐到床边想要靠她进一点,可是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南宫允的惊慌,她抱着被子又往后缩了缩,警惕性地看着他,抖着声音尖声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不过去……”杜云烈抬手稳着她,示意她冷静,别冲动。 杜云烈看着对他如此排斥、畏惧的南宫允,心里难受极了。 他就是怕她醒来之后会如此态度,怕她觉得是他趁人之危,更怕她觉得是他故意施计陷害,想要通过这种手段逼她就范,他怕她误会,更怕她不肯原谅他。 “没事了,没事了,允儿,有烈哥哥在,不怕……”杜云烈柔声哄着。 这一声“烈哥哥”让南宫允的心有了些微悸动,情绪却是慢慢平稳了下来。 杜云烈看她安静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揽在怀里:“别怕,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了,过来,到烈哥哥身边来……” 杜云烈的手慢慢靠近南宫允,在接触到她身体的一刹那,南宫允突然尖叫起来,发狂似的推开他,“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你这个禽兽,畜生,走开……” 杜云烈的手像是被刺猬身上的刺扎到一般,蓦地缩回了手,她的谩骂和她的激动都让他心惊。 允儿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强烈,难道昨夜的事真的刺激到她了? 秦素素、小蛮和盛夏、晚秋早就在外面守候多时了,忐忑不安地在外面等着,心急如焚。 南宫允和杜云烈出去,一夜未归,让整个南宫山庄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天蒙蒙亮的时候,杜云烈抱着南宫允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抱着她进了房间,还不许别人进去。 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可以共处一室,秦素素想要阻拦的时候,杜云烈却只坚定而认真地说了一句话:“我会对她负责的。” 在秦素素等人震惊的目光中,杜云烈要了南宫允一身内衫又关上了房门。 除了杜云烈和南宫允,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昨夜发生的一件不是一件小事。 南宫允的一声惊喊,秦素素等人再也候不住,推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滚,滚出去,我不要见到你,你给我出去,出去……” 南宫允毫无淑女形象地站在床上大吼大叫,把床上的被褥、毯子、枕头什么的全都砸在杜云烈的身上,杜云烈一声不吭,只小范围地躲避着,任由她谩骂摔打。 “允儿,你这是怎么了……”秦素素从未见过南宫允如此失态的样子,整个人像是发疯了一般,赶紧上前抱住她,安抚她的情绪。 南宫允倒在秦素素的怀里,嘤嘤地哭着,嘴上还不停地说:“娘,你让他出去,我不要看见他……” 秦素素看着一脸心痛的杜云烈,心中也是不忍,却还是道:“王爷,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半响,杜云烈才轻轻道:“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照顾她。” 南宫允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杜云烈远去的背影,双颊滑下两道泪痕,将头深深地埋进秦素素的怀里,打湿了一片。 第二百零五章 没脸见人 整整三天,南宫允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接触,也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 南宫山庄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连饭都是盛夏晚秋等人给她放在门口,南宫允却连碰都不碰,秦素素各种唉声叹气,却也知道南宫允的性子,别人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 杜云烈每天晚上都会来到南宫允的院子,在树下站一会儿,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各怀心思。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张口去问,每次看到麒王爷站在树下那单薄林立的背影都觉得万分心疼又是难过不已。 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入夜时分才稍稍小了一些,微风夹杂着轻微的雨丝打在树上。 杜云烈站在树下,手中撑着一把伞,他定定地望着南宫允半合的窗子,神色迷离。 雨水已经将他的袍摆打湿,只是,他颀长的身影站在雨中,不显丝毫狼狈,反而让濛濛的水汽在他周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上去飘飘欲仙,简直不似凡人。 轩窗未开,只见明瓦。 南宫允的房间并未燃灯,许是已经睡下了,杜云烈想。 他着实有些想她了。 只是,现在他离她仅隔着一道窄门,一扇轩窗,几步之遥而已,如此近的距离,却看不见,也摸不着,更不用说想跟她说几句话了。 允儿不见他。 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怪他的。 杜云烈心里染上几分懊恼之意,好不容易等到她肯赏自己一个笑脸,关系缓和了几分,还没趁热打铁与她重修于好呢,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让人尴尬。 事后他去千妃阁找过紫裳,令他惊讶的是,紫裳竟然在千妃阁凭空消失了。 千妃阁的人众口铄金,不置一词,有的说紫裳不知被何人下了销魂散,药性发作之际一下子上了好几个客人才把体内的那些药力散去,后来却不知道是不是消耗过度,暴毙身亡。 还有的说紫裳被人点了穴道绑在床上等着伺候客人,可后来不知她用了什么歪功邪术,将那些客人体内的阳气全都吸走了,她功力大增,从窗子逃了出去,从此不再为妓,从良了。 也有的说紫裳得罪了麒王杜云烈,没能在床上伺候好他,被王爷灌下春药点了穴道,想要让她暴裂而亡,后来实在不忍心,帮她赎了身子,放了她。 众说纷纭,只是哪一种说法,乍一听还挺离奇,但里面错漏百出,可信度都不高。 那天夜里千妃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明白,只是,此事一出,千妃阁的声誉一落千丈,达官贵人都不敢去那个要人命的地方了,更不敢碰销魂散这个东西。 麒王杜云烈下了个封杀令,从此以后,只要在谁身上发现销魂散这种东西,一律死罪。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紧闭的大门,分分种都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节奏,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强踢了房门进去,可是他还是忍住了,允儿那么执拗的性子,若是不肯见他,他还真是没法子。 哪怕是进的门去见到她,她若是闭上眼睛不想看他,他还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杜云烈无比清楚,允儿就是他的克星,泰山压顶他都可以毫不变色,可是在她面前,他总是能不知所措,缴械投降。 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可是……明明是你亲口要求的…… 杜云烈心里也是万般委屈,在那个关头,他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允儿“毒发身亡”吧。 罢了,既然她不想见自己,他又何必在这儿自讨没趣。 可是每次自嘲地败兴而归,下一晚,在同样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又来了。 次次都站在这树下,看着她半合的窗户,失神半天。 杜云烈抬步离开,南宫允房间里的轩窗缓缓打开,雨丝渗入,带着清凉的风气。 南宫允望着杜云烈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怎么看都带上一阵萧瑟的意味,看得她好不心疼。 她的目光落在树下,想象着杜云烈立在那里,想象着他失神的样子,心里就疼。 其实她并没有生他的气,也并不恨他,她恨得是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是她提议去妓院找乐子的,乐子没找着,反而引来了仇人,还被人下了春药。 这些事情这三天频繁地在她脑子里回荡啊回荡,每当想起来她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壤里面再也不出来,真是没脸见人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看来做人真的不应该得意忘形,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她南宫允竟然有一天会栽到一个小妖精手里,说出去谁信啊,她的一世英名啊,毁得彻彻底底的。 南宫允决定闭门思过三天,禁食三天,好好反省反省,对所有人的劝说都置若罔闻。 她最没脸见的人,就是杜云烈。 明明还没有和他和好呢,居然又跟他发生了这种关系,而且这一次,还是她主动的。 准确地说,杜云烈是为了救她。 可是那样也不行啊,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原则。 南宫允都快气死自己了,也快恨死自己了,身上,杜云烈留下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散,她对他从未消失过的爱恋又一次死灰复燃了,而且是在熊熊的列火中烧起来的。 烈哥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那日和你出去的时候,就想要和你重修于好了。 只是,没想到半路又出了岔子。 他们想要在一起,还真是不容易呢。 不能再逃避了,老这么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总不可能永远不出去见人。 不就是被人设计陷害了嘛,马总会有个失蹄的时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等着看吧,叫紫裳的那个妹子,既然她放过了她一次,那么下次江湖再见,她绝不会再心慈手软了,到时候,就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了。 “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南宫允打开门,扬声喊道。 盛夏和晚秋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脸上透着惊喜:“小姐,您终于肯出来了……” 南宫允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沐浴,更衣,吃饭,饿死老子了。” 第二百零六章 荆国公主 日子悄然无声地过去,南宫允也渐渐恢复了自己的青春活力。 只是她对于杜云烈还是避而不见的态度,她并非不想见他,而是实在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 杜云烈依旧每晚都站在南宫允的窗外伫立一会儿,静悄悄的,轻轻地来,轻轻地走。 南宫允在房间里,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两个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却是难得的和谐静谧。 渐渐的,南宫允已经习惯看到树下的那道身影了。 多么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走下去,岁月静好。 可是,杜云烈已经两天没来了,每晚那个时候,她打开轩窗,都希望看到她的身影,可是每一次都大失所望,他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已经厌倦了自己? 晚饭时间,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小蛮和海焰吃得大快朵颐。 “哎,你给我留点排骨,别都扒拉到自己的碗里好不好……”小蛮埋怨海焰。 “大小姐啊,你都吃了半盘子了,我这才刚吃了一块你就嗷嗷叫……”海焰气得直瞪眼。 “我乐意,管得着吗你!”小蛮将排骨都倒进自己的盘子里,得意地冲海焰一咧嘴。 海焰气得,“你是猪吗你……” 秦素素盈盈笑着看着对面斗气的两个小朋友,无奈摇头,这俩孩子一碰到一起就会自动减龄。 南宫允实在是没有胃口,干咬着筷子,碗里的米饭可是一粒也没有碰,目光呆滞。 秦素素瞄了她一眼,给她盘子里扒拉了一些菜,道:“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南宫允回过神来,呆呆地抬眸看了秦素素一眼,淡淡笑道:“谢谢娘。” 秦素素看她胃口不佳,轻轻问道:“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南宫允摇头,“可能是中午吃得太饱了,没什么胃口。” 海焰闻言怪叫道:“什么呀,我看到姐姐中午就吃了点火龙果,怎么可能饱?” 南宫允瞪他一眼,“吃你的饭。晚饭后去练武场,我考校一下你的武功。” 海焰一听,愣了。 自从进了军营,允姐姐倒像是他的头儿一样,不仅亲自指导他武功,还教他兵法阵法,对他要求极为严厉,每天都要考校他的武功,比南宫烨还要严厉。 这下倒好,白天他在军营里训练,晚上还要接受允姐姐的残酷折磨,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样。 “哦。”海焰闷闷地回答一声,顿时没了胃口。 小蛮看着他恹恹的神色,幸灾乐祸地在旁边说了句:“活该,这下看姐姐怎么收拾你的。” 海焰刚要发飙,南宫允咽了一口米饭,悠悠地来了一句:“小蛮也跟着一块去。” 只这一句话,小蛮整个人便呆若木鸡了,不是吧…… 海焰心里顿时平衡多了,哼,让你幸灾乐祸,这下现世报了吧。 两个猴精神的孩子因着南宫允的两句话都收敛起笑意,食不知味地闷头吃饭了。 秦素素看着他们突变的脸色,充满忐忑的意味,暗自摇头,这允儿也真是的,就不能让这俩孩子开开心心地吃顿饭。 众人正吃着呢,听到外面丫头禀报:“大少爷回来了。” 秦素素和南宫允等人皆抬头看去,南宫烨一脸疲惫地踏进正堂,面色微沉。 秦素素和南宫允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不详的预感,难道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南宫烨下午就被皇帝召到宫中商议要事,直到夜幕降临才迟迟回家,看来不是小事。 “大哥。”“烨哥哥。”“将军。”众人纷纷站起身跟南宫烨打招呼。 南宫烨淡淡应着,走到秦素素面前躬了躬身子,行了个请安礼,“儿子回来了。” 秦素素拍拍他的胳膊,道:“去换一下衣服过来吃饭吧,给你留好了。” “是。”南宫烨应道,走的时候还略带担忧地看了南宫允一眼,还是咽下了。 南宫允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明显了,究竟出了何事? 能够让一直稳重自持,喜形不露于色的大哥如此惆怅? 有了考校的任务在等着他们,小蛮和海焰实在是吃不下了,暗自在底下踢了对方一脚,同时站起来道:“姑姑,姐姐,我们吃完了,先去练武场练功了。” “不急,休息会儿再说,吃完饭不好直接活动,对肠胃不好。”秦素素柔声道。 “我们知道了。”小蛮和海焰乖乖地应道,并肩往外走去。 南宫烨换了一身天蓝色的便服,坐下吃饭。 “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可是皇上吩咐了什么棘手的差事?”秦素素见南宫烨面色不佳,忍不住问道。 南宫烨淡淡应道:“差事是挺棘手的,不过不是吩咐给我的。” 秦素素和南宫允不解地看着他。 南宫烨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允,道:“荆国使团不日便会抵达京都,荆国太子和如梦公主一同驾到,皇上让我去接。” 南宫允一挑眉,“然后呢?” “此次荆国来使,只为一件事。”南宫烨故意卖关子一样顿了顿舌头,才缓缓道:“求亲。” 秦素素一愣,“那是荆国太子求亲还是公主求亲?” 南宫烨道:“都是。荆国太子要在黎国找一个太子妃,而如梦公主则要找一个乘龙快婿。” 秦素素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这倒有趣了,他们荆国沃土廖原,竟然跑到我们黎国来求亲?” 南宫烨亦是冷冷一笑:“谁说不是呢,表面上是求亲,实则还是借和亲之名与我黎国建立邦交关系,这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所以,皇上很痛快地答应了,也很重视这次的来使。” 南宫允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荆国太子要选什么太子妃,还是如梦公主选什么驸马,都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因此也失了兴趣,继续低头吃饭。 “只是,如梦公主倒是早就挑中了人选。”南宫烨又开始卖关子了。 秦素素闻言“哦”了一声,“不知能被公主看上的人,是谁家的王孙公子?” 南宫允右眼皮不由一跳,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般,抬眸看了南宫烨一眼,不会是…… 南宫烨看着她,轻启薄唇,缓缓道:“如梦公主看中的人是,麒王爷,杜云烈。” 第二百零七章 宁死不娶 南宫烨这一句话成功地勾起了南宫允的兴趣,漆黑明亮的眼睛兀自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秦素素听着亦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怎么会是麒王爷,这荆国公主还真会挑人。” 秦素素看了南宫允一眼,见她整个人都愣在当场,没有从震惊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允儿你先不要着急,她想嫁是一回事,王爷想不想娶还另说呢。” 她又望向南宫烨,问道:“那皇上和王爷呢,他们又是什么态度?” 南宫允抬眸看着南宫烨,嘴上虽然不发一言,眼睛里的急切和惶然已经充分地表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南宫烨道:“皇上倒是有这个想法,觉得却之不恭,人家伸出了和平的橄榄枝,我们总不可能不接吧。” 见南宫烨又卖关子,秦素素也没了耐心,语气有些急了,“那王爷呢,王爷也同意了?” “至于王爷嘛……” “快说!”南宫允和秦素素都是急性子,早就忍不了了,异口同声地喝道。 南宫烨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又见娘亲都跟他急了,忙道:“王爷当然不同意了,当场就驳了回去,一点面子也不给,气得皇上拍案而起,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养心殿罚跪呢。” 南宫烨说着这一番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允,注意着她一系列表情的变化。 他并不是忸怩之人,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只是想要弄清楚南宫允内心的想法,那样他才好办事,也知道该如何对待那荆国使团。 开玩笑,敢跟她妹妹抢夫君,哪怕是什么荆国公主,他也不可能容得。 果然,南宫允闻言再也忍不住,蹭地站起身,面如浮冰,神色除了淡漠的平静只剩下了嘲讽。 “当初硬要赐婚的是他,后来觉得我南宫家无用,逼着烈哥哥抛弃我的也是他。现在呢,来个一个荆国公主,他又要让烈哥哥娶那个素未谋面的公主,咱们这个皇上,还真是善变呢。便是连自己亲弟弟的婚姻,都可以成为他利用的工具,如此冷血……” “允儿!”南宫烨大喝一声,截住她的话头,以免她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凶什么!难道允儿说的不对吗?自古无情帝王家,我也真是看透了。”秦素素在一旁也是愤愤不平地骂。 南宫烨冷汗都快下来了,他回来告诉这娘俩朝廷秘事,可不是让她们“造反”的。 “娘,切莫胡说,祸从口出。”南宫烨见娘亲作色,也不敢太疾言厉色,只得小声劝慰道。 秦素素冷冷一笑,“他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南宫烨简直是欲哭无泪,如今他们南宫家刚刚有点起色,在朝堂上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既要担心皇上忌惮,又要防备言官们的找茬,南宫烨在朝廷混得很是辛苦。 只是那一切他都可以长袖善舞地去应付,不过是多长几个心眼便是了,父亲的言传身教和谆谆教诲他铭记于心,记得父亲临走之时还特意叮嘱他,“切莫功高盖主,记住韬光养晦。” 朝堂的政务再难处理,也比不上安抚娘亲和妹妹来得艰难,这娘俩都是暴脾气,点火就炸,还偏偏固执得很,也不好哄,胆子更是大的出奇,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他每天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娘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大逆不道的大事,累得南宫家满门受难,不过说是这么说,真到那个时候,他拼死也会保全她们的。 经过了那样残酷的劫难之后,南宫烨认识到了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家人来得重要。 不过,他现在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他和云汐还是搬出去住为妙,不能让她跟这娘俩待在一起。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个人可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要是让她们三个凑在一起,恐怕天都得被她们掀了,他还有活路不? 南宫烨内心戏演绎得正热烈着呢,抬起头来正想再劝慰这娘俩一番,甫一抬头,这二人都不见了。 南宫烨愣了半秒,“盛夏,晚秋……” 听到南宫烨的呼唤,盛夏从外面赶过来,“大少爷,您叫我?” 南宫烨挑眉问道:“夫人和小姐呢?” “小姐去麒王府了,说要找王爷谈谈,夫人出去送她了。”盛夏不急不慢地说。 南宫烨点点头,“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盛夏告退。 南宫烨看着一桌子的吃食,顿时食欲大增,看来他这一席话没白说,允儿终于开窍,想要主动出击了,不错不错,照她的本事,只要她肯,还不把麒王爷分分钟拿下啊。 —— 皇宫养心殿 内殿里一片寂静,香炉里龙涎香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给偌大的内殿添上一道氤氲的芳香。 烛光点亮,在温暖的光晕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跪在地板中央,地上虽然铺了一层毯子,但是跪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是难捱的。 杜云烈垂手笔直地跪着,脊背挺直,一动不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朝臣们议完事之后,皇兄被太后请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这里罚跪,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太监宫女们战战兢兢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屏息静气不敢稍动,连瞧一眼都不敢。 总管太监不时过来劝,“王爷您再忍一会儿,皇上已经从慈宁宫起驾了,这就快回来了,您待会可千万别跟皇上拧着了,认个错,服个软,皇上最是疼王爷的……” 杜云烈置若罔闻,若是旁的事,他自然可以认错服软,可是这次,他绝不可能有一丝的妥协。 这一辈子,他认定的人只有允儿一个,别的女子,无论她是公主还是郡主,他杜云烈都不稀罕,也绝不会娶之为妻。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腾出来的王府,是为允儿准备的。 王妃之位,也是为允儿准备的。 那个什么如梦公主,他宁死也不会娶的。 第二百零八章 娥皇女英 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杜云烈都腾不出时间去南宫山庄找南宫允,不知道允儿会不会想他? 她会因为见不到他而难过吗? 杜云烈嘴角凝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允儿对他那么排斥,连见都不想见到他,又怎么会想他呢? 恐怕,他不去,她才开心吧。 杜云烈心中涌上一阵烦闷,更是抑制不住地开始想南宫允,他大着胆子想,皇兄再不来,他真的要走了,光在这儿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身体,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膝盖和小腿起初还只是酸麻,现在这一活动,简直是胀痛难忍,像是有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在他膝盖上一般,那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皇上回宫。”太监长而尖的嗓音划破内殿,悠扬传来,杜云烈心神一凛,忙又跪直了身子。 伴着龙袍轻微的抖动声,皇帝沉着脸色缓缓迈入内殿,瞄了一眼跪在地板中央的那个身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冷冷地问:“想清楚了吗?” 杜云烈闻言,抬眸看着皇兄,神色中有些懵懂和迷离,“想清楚什么?” 皇帝看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知道他刚才跪这儿半天怕是什么都没想,白跪。 皇帝把刚刚拿起的奏章合起来,“啪”地一声扔在面前的几案上,或许是屋子里太静,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异常清晰,冷不丁地吓了杜云烈一跳,眉睫更是一抖,一抬头,便对视上皇兄一双不怒自威的深沉利眸,杜云烈干咽了一下口水。 即便心里觉得自个儿没错,但是面对皇兄的疾言厉色,终究还是害怕的。 杜云烈嗫嚅地唤了一声:“皇兄……” 皇帝冷冷一笑,打量了他一眼,从几案转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道:“你还知道朕是皇兄啊?即是皇上,也是兄长,无论是论君臣之礼还是兄弟之礼,你出言顶撞,以下犯上,毫无上下尊卑都是大错,罚你跪,你不服气?” 杜云烈小声辩驳道:“皇兄又冤枉人,臣弟方才只是就事论事,可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皇帝冷淡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严厉,“这么说,还是朕冤枉你了?” 杜云烈嘟囔道:“本来就是嘛。” 皇帝听得清清楚楚,气得一脚踢在他的大腿根,杜云烈本来就跪得辛苦,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踢得滚落到地上,大腿上已经是一片钝痛,膝盖这一动弹更是疼痛难忍,不由蹙了眉头。 皇帝见他就这样被自己踢倒了,还以为他是故意装作惹自己心疼,毫无怜惜地冷嘲道:“呦,这是做给朕看呢,麒王殿下神功盖世,居然这么容易被踢倒呢。” 杜云烈揉着膝盖,愤愤不平地跪直身子,心道:“皇兄这就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当了皇帝之后跪过几次啊,自然已经忘了以前罚跪的滋味了。” 皇帝看着杜云烈一副不思悔改的样子,心中火气就大,这臭小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摆明了是要跟自己扛到底了。 弟弟心中是怎么想的,他自然知道。 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烈儿对南宫允的心意,他又何尝愿意棒打鸳鸯,可是南宫允的心思实在太重,性子又倔,且任性的很,在他心中并不是最适合做烈儿王妃的人。 可是烈儿喜欢,他成全他们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现在南宫允是银面圣女,淮北地区一直是他心头上的一块心病,南宫允若是能够嫁给烈儿,淮北地区就迎刃而解了,不用担心淮北的动乱、百姓揭竿起义这种破事的发生,何乐而不为? 可是这个南宫允,实在是太不识抬举了。 他听闻南宫允回京之后对烈儿的态度便一直很冷淡,不温不火的,烈儿这臭小子也是,一点儿王爷的尊贵也不管,男人的尊严也不顾,巴巴地跑去南宫山庄献殷勤,人家还不领情,竟然连见一面都懒得。 这不是热脸贴个冷屁股吗? 烈儿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怎么可以为一个女子如此放下身段和架子? 他想到这里,便会心痛。 方才去慈宁宫,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不能因为南宫允一个弱女子赌上他们皇家的尊严,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让烈儿迎娶如梦公主没什么不好,既能稳定黎国和荆国的关系,又能稍微刺激一下南宫允。 女人嘛,没有不吃醋的,若是知道烈儿要娶如梦公主,他就不信南宫允还能淡定如初。 “荆国使团不日便会抵达盛京,朕听闻这个如梦公主长得貌美如花,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称,品行端庄,知书达礼,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配你都是最合适不过的。母后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朕也喜欢,你好好考虑考虑。”皇帝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杜云烈身子一挺,昂首挺胸地朗声回道:“回皇上,臣弟无需考虑。这个如梦公主无论是美是丑,是胖是瘦,和臣弟都没有半点关系,更不会娶她。不劳皇兄和母后费心,王妃的人选臣弟早已经定好,除了南宫允,臣弟绝不会娶第二个人。” 皇帝料定他会说出这番话,慢悠悠地道:“南宫允都不理你,你要如何娶她?” “臣弟可以等。”杜云烈坚定地说。 “多久?难不成你要等上她一辈子?”皇帝声音有些冷了。 “一辈子又如何,只要能够天天看着她,陪在她身边,哪怕她一辈子不肯嫁我,我也认了。皇兄,您若是实在不愿意给我和允儿赐婚,不如就放臣弟回归江湖吧,我不介意和允儿做一对野鸳鸯,乐得自在。”杜云烈笑嘻嘻地跟皇帝说。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皇帝不轻不重地掌掴了杜云烈一记巴掌,用劲不大,警告的意味更明显一些,却是让杜云烈涨红了脸,立时噤声,不敢说话了。 皇帝冷冷地喝道:“朕就知道你存的是这份心思,朕也明确告诉你,绝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个如梦公主,你是一定要娶的,至于南宫允嘛……” 杜云烈抬头看着皇帝,目光中充满恳求和迫切。 “如果她愿意,朕可以将她赐婚于你做平妻,效仿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你意下如何?” “什么?”杜云烈震惊了。 第二百零九章 破镜重圆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麒王府门口,盛夏挽起轿帘,率先下了车。 南宫允脚步轻盈地迈下车,神色中透着些许急切,径直迈上台阶就要闯进王府。 王府门前的侍卫将她拦下,脸上透着冷峻:“您是何人?” 南宫允不答反问,“王爷回来了吗?”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们不认识南宫允,自然没这胆子敢透露王爷的行踪。 南宫允懒得和他们在门口这里吹冷风,道:“回来了就带我去见他,没回来我就进去等他。” 两个侍卫面露难色,听她这话音,这气势,怎么看都非富即贵,还一口一个“他”,竟然连敬语都不用,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允眉毛一挑,见铁血十三骑面露焦急之色从府里走出来,一路商议着似乎要出门办事。 见门口一阵喧闹,铁血十三骑停下议论举目望过去,居然看见南宫允站在门口,登时又惊又喜,这可是稀客贵客啊! 铁血十三骑忙迎上前去,呵斥侍卫道:“不长眼色的东西,王妃回府你们也敢拦!还不退下!” 两个侍卫惶恐告罪,心里却是犯了疑,他们当差也有一段时间了,没听说麒王府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王妃啊。 铁血十三骑纷纷向南宫允施礼,南宫允问道:“你们王爷呢?” “王爷进宫后就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今晚要留宿皇宫的消息,我们正想去打探一下消息呢,您就来了。”铁血十三骑的老大说道。 南宫允立时拧了眉,“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回来……” 见南宫允满脸的担忧之色,铁血十三骑们互相对视,嘴角竟然都勾起淡淡笑意,终于看到王妃对王爷的关心了,看来王妃心里还是有他们家王爷的嘛。 老三道:“王妃不用担心,兴许王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这就去接,您先进府等会儿。” “不用。”南宫允一口回绝,看着他们诧异的神色,缓缓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接他。” 不一会儿,就看到南宫允英姿飒爽地打马在前,她的身后跟着铁血十三骑,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朝皇城奔去,马蹄翻飞。 盛夏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站在王府门口欲哭无泪,她就这么被抛弃了…… —— 杜云烈亦步亦趋地上了轿撵,跪了一下午,现在他还能走得动路已经是奇迹了。 马车辘辘朝宫外驶去,杜云烈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倒吸着冷气,心里却更是恹然。 皇兄真是有够可以的,居然想得出“娥皇女英”这种招数,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嘛。 别说让允儿做平妻,就算是让她做正妻,二女共侍一夫这种事情她也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别说允儿不答应,他也不愿意答应啊。 那个什么荆国公主与他素未谋面,并无半分交集与情分,让他娶一个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的女子,怎么可能呢。 再者说了,那个如梦公主哪怕再怎么端庄娴静,知书达礼,也不是他的菜。 唉,自从有了允儿之后,不得不承认,其他的女人在他面前真的像大白菜一样,勾不起他半点兴趣,甚至连看她们一眼,都觉得多余。 杜云烈轻抚自己的面颊,他的半边脸上还留有皇兄刚刚印上的指痕呢,嘶,好疼。 杜云烈阖上眼睛,心里不免泛了一丝委屈,本来嘛,既然荆国想和亲,与他黎国建立友好邦交关系,那只要能够让如梦公主成功留在黎国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嫁给他嘛。 于是杜云烈大胆提议,“皇兄,您的后宫也很久没有添人了,不如直接将如梦公主纳为妃子,留在后宫得了,做皇妃可比做王妃有面子,她一定会同意的。” 回答他的是皇兄一记响亮的巴掌,成功地将原本微红的半边脸拍肿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兄向来就知道把这些难事推到他身上,真是坑弟啊。 杜云烈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各种汹涌澎湃,他觉得跟允儿在一起呆久了,越来越愤世嫉俗了,内心戏也越来越丰富了,这是不是就叫做近墨者黑啊。 想起南宫允,杜云烈冰山一般的面容勾起淡淡的笑意。 马车猛烈地抖动了一下,成功地将杜云烈脸上的笑意收拢了起来。 驾车的是铁血十三骑的老八,透着轿帘扬声道:“王爷,是王妃娘娘。” 杜云烈眉睫一颤,猛地抬起轿帘,果真看到南宫允率领着他的兄弟们从远处奔来。 “吁!”马儿长嘶一声,南宫允拉住缰绳,缓缓停下脚步。 南宫允和杜云烈四目相对,不过短短几日没见,两个人却像是隔了数月一样。 杜云烈又惊又喜,强自压抑住喜悦的心情,兀自下了马车,南宫允也从马上翻身而下。 杜云烈站在马车边,深情而清雅的眸子凝望着南宫允,看着她的花容月貌,淡淡一笑。 “你怎么来了?” 南宫允稳步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沉静而淡若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你要娶荆国公主?” “不。”杜云烈毫不犹豫。 南宫允一顿,定定地看着他。 “你还爱我吗?” “爱。” “还要我吗?” “要。” “愿意娶我吗?” “愿意。” 杜云烈脱口而出,继而,他的眸中布满惊喜,“允儿,你……你肯原谅我了吗?” 南宫允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泪花,看了他一瞬,猛地上前抱住了他。 “烈哥哥,允儿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罢了。” 杜云烈抱紧她,看着失而复得的允儿,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她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怀里。 南宫允从他怀抱中抽离出来,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不许再离开我了,也不许再不要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把自己的心交给你,若是你再不珍惜,我就……” “唔……”南宫允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杜云烈堵住了,他深深地吻着她,在她的唇际荡了一圈又一圈。 杜云烈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夫人息怒,我不敢了。” 南宫允靠在他怀里看了他一眼,终于破涕为笑。 铁血十三骑看着破镜重圆的两个人,纷纷会心地笑了。 第二百一十章 和好如初(上) 杜云烈放弃了轿撵,和南宫允共乘一匹马,缓缓驶向麒王府。 夜色已经深了,街边的油灯还亮着,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铁血十三骑跟在杜云烈的后面,不敢靠的太近,实在是怕被那对神仙眷侣的秀恩爱虐到。 南宫允坐在杜云烈的前头,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和他灼热的气息,心中漾起阵阵悸动。 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和幸福,重新回到她的手里,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牢牢地抓住,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杜云烈手拉着缰绳,环着她的腰际,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欢欣的笑容。 没想到,皇兄这次不靠谱的指婚反而成全了他和允儿,如此,倒要感谢那个如梦公主了。 南宫允微微扭头,问道:“那个荆国公主,你预备怎么办?” “凉拌。”杜云烈淡淡道。 南宫允舒心地一笑,心中涌上一阵喜悦,又问:“那这次,皇上不肯为我们指婚了,怎么办?” 杜云烈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这个更好办了。” 南宫允瞪大眼睛,回眸看着他,见他一脸的狡黠,眼睛微眯起来,怎么感觉,情况不妙呢? 杜云烈凑在她耳边,悠悠地吐气:“我们便来它个生米煮成熟饭……” 南宫允身上一酥,下一刻,杜云烈便笑了笑,翻身下马,不由分说地便将南宫允从马背上拉下,打横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地往王府迈去。 铁血十三骑不明所以地跟在杜云烈后面,听见他扬声道:“这几天谁都别来烦我,老子有正事要办,天塌下来你们也给我顶着。” 杜云烈这一句话说出口,便是三天不见人影。 —— 一连三天,杜云烈和南宫允赖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南宫允躺在床上,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扯过旁边的轻纱遮在身上,扭头看着杜云烈一脸神往,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中的样子,不由失笑:“瞧你这副样子,不知道还认为你这三年委屈了自己呢……” 杜云烈看着她,肯定地点点头,一脸的怨念和委屈。 “你一走我就将府里的那些侧妃和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可是足足想了你三年。” 南宫允着实惊讶了。 杜云烈见她一脸认真,坐了起来侧着身子看着宛如天仙的南宫允,端详了半天,摸着她垂在身前的一绺秀发,缓缓道:“我把你伤得那么深,每当想起你那决然离去的神情,都恨不得杀了自己,只是三年吃素而已,就当作是对自己的惩罚了。” 南宫允微微失神,她万万没有想到,杜云烈会为自己做到这般。 可能是前世自己生活的圈子实在太过污浊,男人们同时拥有好几个女人是正常的事情,她指的是——情,妇。 她们的存在并不是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而是作为美色,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和他们的需求,以及,对女人的渴望。 没有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 他们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们喜欢形形色色的女人,喜欢尝试不同口味的女人。 喜欢那种能给他们带来刺激、激情的女人。 她虽然是宋烈身边众所周知的情,妇,可是她也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陪在他身边,有时候她忙起来,根本也顾不上他,所以宋烈去找别的女人解决一下自己偶尔突发的荷尔蒙,她也理解,不会太过介意。 可是,她现在才明白,不介意是因为爱得不够彻底。 女人都是善妒的,没有女人能够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在拥有自己的同时,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杜云烈是专情的,也是经得起考验的,对这一点,南宫允现在很满意,亦很感动。 南宫允俯身在杜云烈的脸上落下一个甜蜜的吻,甜甜地一笑:“这个是奖励。” 杜云烈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灼灼的目光又泛起一丝亮光,满满的盯着她。 南宫允被他看得心神一荡,知道她这一个动作又激起了他内心的炽热,娇羞的脸庞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发出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腰都快断了,不能再依着你了……” 杜云烈轻笑着,拉下她的被子露出她的头,魅惑地笑道:“魂都被你勾走了,心也被你激起来了,现在你想临阵脱逃,怎么可能呢?” 杜云烈不顾南宫允羞红的小脸,一把扯下她身上的轻纱,又趴了过去,吻上她粉嫩的唇。 —— 麒王杜云烈和南宫家四小姐在房里共度三天四夜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盛京。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头巷尾,老百姓们全都在讨论这件事。 麒王爷三天没上朝了,朝堂上,文武百官对这件事更是议论纷纷。 谣言总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这个消息被微风送到了即将抵达盛京的荆国使团耳朵里。 荆国公主勃然大怒,一封书信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黎国皇帝的桌上,询问此事的究竟。 黎国皇帝的回信还没有到达,盛京便又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帝正式赐婚麒王杜云烈和南宫家四小姐南宫允,指南宫允为麒王杜云烈的正妻,麒王妃。 也就是说,南宫允现在已经是杜云烈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名分已定,昭告天下,与民同庆。 换句话说,即便如梦公主愿意嫁给麒王,最高也只是平妻的身份,还是得屈尊南宫允之后。 盛京城外一百里处的营帐中,荆国太子金哲翰聚精会神地下着棋,身边不时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如梦公主长鞭一伸,正中一个花瓶,晃了一圈之后跌落在地,碎瓷片四射而去。 金哲翰轻抬左手,一枚瓷片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右手准确无疑地落下一子,将瓷片扔在地上,终于抬眸看了眼前的如梦公主一眼,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第二百一十一章 和好如初(下) —— 麒王杜云烈和南宫家四小姐在房里共度三天四夜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盛京。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头巷尾,老百姓们全都在讨论这件事。 麒王爷三天没上朝了,朝堂上,文武百官对这件事更是议论纷纷。 谣言总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这个消息被微风送到了即将抵达盛京的荆国使团耳朵里。 荆国公主勃然大怒,一封书信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黎国皇帝的桌上,询问此事的究竟。 黎国皇帝的回信还没有到达,盛京便又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帝正式赐婚麒王杜云烈和南宫家四小姐南宫允,指南宫允为麒王杜云烈的正妻,麒王妃。 也就是说,南宫允现在已经是杜云烈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名分已定,昭告天下,与民同庆。 换句话说,即便如梦公主愿意嫁给麒王,最高也只是平妻的身份,还是得屈尊南宫允之后。 盛京城外一百里处的营帐中,荆国太子金哲翰聚精会神地下着棋,身边不时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如梦公主长鞭一伸,正中一个花瓶,晃了一圈之后跌落在地,碎瓷片四射而去。 金哲翰轻抬左手,一枚瓷片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右手准确无疑地落下一子,将瓷片扔在地上,终于抬眸看了眼前的如梦公主一眼,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麒王府的书房 成婚后,南宫允并没有完全搬离南宫山庄,而是王府和山庄两头跑。 距离产生美,南宫允觉得两个人即使相爱也没必要一天到晚的腻在一起。 她和杜云烈刚刚举行完婚礼,在别人看来应该算是热恋中的新婚夫妻。 然而,她却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毕竟,两个人认识也数个年头了,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足够透彻,不会存在太多分歧。 婚后的生活没有多大变化,她和杜云烈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此时此刻,书房里燃着岩兰草,淡淡的芳香席卷整个书房。 南宫允和杜云烈分别坐在书房两侧的书桌上处理着事务,静寂无声。 南宫允阅完淮北的来信,在桌上铺上一层宣纸,提笔润墨,下笔如飞,不一会儿功夫就写完了回信,对淮北近日的状况做了安排,用火漆封了,吩咐小蛮送出去。 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南宫允伸了个懒腰,看着对面的杜云烈,身着一件天青色的常服,一手执朱笔,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章,他专注的神情透着满满认真的意味。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句话,专注而认真的男人才是世界上最帅的。 南宫允托着下巴享受地看着眼前这一抹亮丽的风景,这个男人,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无死角的男人头也不抬,只轻轻道:“夫人若是再看下去,我的字就要斜出黎国了。” 南宫允盈盈一笑,“长的帅还不让人看啊,你这人怎么那么自私……” 杜云烈终于抬眸,无奈地看她一眼,不管有理无理,永远都是她有理。 “看我可以,但不准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杜云烈不放心地叮嘱道。 他的老婆可是个见色起意的,每次见到帅哥,就走不动路了。 南宫允轻挑秀眉,打趣地问道:“那若是比你长得帅怎么办呢?” “那就更不用看了。长的帅的没有我有钱,有钱的没有我有权,有权的没有我长的帅。” 杜云烈这一串饶舌把南宫允说愣了,若是可以,她真想给他配上一段现代版的rap。 第二百一十二章 婚后生活 杜云烈抬头看了南宫允一眼,展颜笑道:“总之,你只需要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南宫允僵住了,这家伙怎么连如此臭屁自恋的话都能讲得那么帅! 杜云烈宣告了自己的主权,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南宫允不淡定了,把我搞得火烧火燎的,你却跟没事人一样,这能行吗? 南宫允眼睛骨碌一转,站起身子来蹑手蹑脚地朝杜云烈的书桌走过去,作势就要去掐他脖子。 没想到杜云烈比她更要眼疾手快,在她不安分的爪子伸过来之际将手边的茶杯递上,头也不抬地说:“茶没了,劳烦夫人给续上一杯。” 南宫允无奈了,不情不愿地去给自己的相公倒茶,心里暗骂,他倒会使唤个人儿。 南宫允走到茶几前倒茶,铁血十三骑的老三老四笑着走进来,打趣道:“哟,让咱们堂堂王妃娘娘倒茶,这怎么使得,丫头都到哪儿去了?” 南宫允瞪他们一眼,“还说呢,盛夏和晚秋不都被你们哄走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老三嘿嘿讪笑道:“我的王妃娘娘,您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王府本来女人就少,您这整日与王爷卿卿我我的,兄弟们干看着,那心里多难受啊,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兄弟们当然如饿狼一般猛扑上去了……” 南宫允一脸黑线,老四瞄到王爷的脸色有些不善,手握在嘴边咳了一声,让老三注意分寸。 老三却浑然未觉,继续舔着脸堆着满脸的笑意跟南宫允说:“王妃,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南宫允眉间微蹙,警惕性地往后一缩身子,“你说说看。” 老三眨巴眨巴眼睛:“能不能把晚秋指给我啊……” 老三话音未落,老四就鬼吼鬼叫道:“哦,三哥你终于承认了,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晚秋姑娘心怀不轨了!” 老三扬手在老四的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一把,斥道:“什么叫做心怀不轨啊,不会说话就闭嘴!” 老四无辜地摸摸后脑勺,老三转脸冲南宫允笑道:“行不行啊,王妃……” 南宫允嘿嘿一笑,老三也嘿嘿一笑,南宫允求救的目光冲杜云烈看过去。 杜云烈正好处理完了政务,将奏折“啪”地一下合上,抬起清淡的眸子朝老三射过去,淡淡道:“多大的人了,还自己张口讨媳妇,知不知羞?” 老三被杜云烈三言两语说的垂下脑袋,整个人都蔫了,一腔热血顿时被扑灭了。 南宫允看着于心不忍,声音也软了下来:“三哥,不是我不答应你,晚秋虽然是我的婢女,但她要嫁谁是她的事,我说了可不算。我回头问问看,若是她对你也有这番心思,我当然乐意成人之美。” 老三闻言,刚才耷拉的脑袋顿时又扬起生气,生出无限活力,如捣蒜一般猛点头。 南宫允见他呆萌的那幅样子,不由失笑,端着茶杯朝杜云烈走过去,将茶杯递给他。 杜云烈含笑接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杜云烈嘬了一口茶水,道:“想要讨媳妇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差事都办好了吗?” 老三和老四闻言,神色立刻从刚才的玩世不恭变得认真严肃起来,老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走到杜云烈旁边双手呈上去,道:“禀王爷,这是我们的探子从城外送回来的情报,里面详细记录了这段日子荆国来使的日常行为和生活起居。” 杜云烈伸手接过,打开火漆将信掏出来,知道是机密文件,南宫允自觉地往外撤了一步。 杜云烈很快便扫完了满满六页纸的一封信,按照惯例将信烧毁,又问:“还有呢?” 老三看了老四一眼,老四会意,从袖中掏出一副卷轴,亦是双手奉给杜云烈。 杜云烈将线扯掉,缓缓打开卷轴,上面画着一个人的像。 南宫允虽然好奇卷轴上面画的何人,可杜云烈不开口,她也不好意思过去看,只是往外探出的身子和脑袋充分地显示了她蠢蠢欲动的内心。 杜云烈将视线从画中人挪开,离座二期,端起茶水来喝着,淡淡地冲南宫允说:“想看就过来看吧。” 南宫允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身子却是“嗖”地冲到了桌前,眼睛蓦地瞪大。 只见卷轴上画着一个窈窕淑女,长相极为艳丽,大大的眼睛透着满满的灵秀,小巧的嘴唇微撅,娇俏可爱,面如桃花,既明丽又世俗,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贵气。 “这是……”南宫允询问的目光看向杜云烈。 杜云烈淡淡道:“如梦公主,金婉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整容之术 如梦公主被兄长冷冷地一呵斥,心神一凛,心中不由泛起无限委屈,眼圈一红,泪光也闪现出来,撇撇嘴道:“大哥你都不疼我了,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连问都不问一句……” 金哲翰收回目光,继续盯着眼前的那盘棋,淡漠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金婉儿扔了鞭子,蹭到他身边,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期期艾艾地说:“您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嘛,还不是那个麒王爷杜云烈,我巴巴地从帝都来到这穷乡僻壤,就是为了要嫁给他,他可倒好,居然先我一步娶了什么南宫家的四小姐,这不是打我脸吗?” 金哲翰神色平静,不露半分声色,神色中除了平静,便只剩下了淡淡的嘲讽。 婢女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想要将满地的狼藉打扫干净,金婉儿回眸,眼睛一瞪,厉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本公主还没发泄够呢。” 婢女们站在原地不敢稍动,垂首而立,等着主子们下一步的指示。 “我让她们进来的。”金哲翰淡淡地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理她。” “是。”太子的命令毕竟大过公主,婢女们遵命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大哥……”金婉儿眼看自己的命令被否决,扯着金哲翰的衣服不依不饶起来。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震得整个营帐都在颤抖,婢女们抱着花瓶的手差点掉落于地,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回头去看。 金婉儿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着兄长,脸上已经是一片烫痛,顿时吓得不敢再言语,怯怯地看着金哲翰,嗫嚅地唤了一声:“太子哥哥……” 金哲翰冷冷地瞧她一眼,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能打你脸的,不止杜云烈,我也可以。” 金婉儿抬眸对视上兄长深沉冰冷的利眸,骇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下意识地便在他身边跪得笔直,苍白着一张脸垂首跪着,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透着满满的可怜。 金哲翰却视若不见,继续下自己的那盘棋,轻打手势,婢女们又开始忙活起来。 金婉儿脸上依旧是委屈不已,可怜巴巴的一副小模样,心里却是充满愤恨。 现在所有的屈辱和血泪,总有一天,她会亲手讨回来的。 —— 南宫允盯了桌上的画像半响,方才感慨了一句:“这如梦公主果然是个大美人。” 杜云烈闻言,茶杯贴在唇边,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三和老四也是心照不宣地一笑,眼睛里闪过些许不屑。 南宫允何其眼尖,自然注意到了他们诡异的神色,看看杜云烈,又看看老三老四,道:“喂,你们什么反应啊,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看着美女最应该激动的是你们好吗?” 杜云烈噙着笑意看了她一眼,笑意不明。 南宫允被他那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气笑了,“这都是什么表情啊!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呵呵的笑容里都是什么意思?” 老三上下打量了南宫允一眼,道:“王妃,像您这种浑然天生的天然美女,我们男人见了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一番,顺便流一下口水的。可是像如梦公主这种的嘛……” 南宫允瞬间捕捉到了刚才他话里的关键点,“你的意思是,如梦公主不是纯天然美女?” 老四狡猾一笑:“看来王妃娘娘对荆国了解不深哪,让在下为您细细禀来。” 老四拿起说书人的架势娓娓道来,荆国幅员辽阔,但他们的地盘尽数都是草原,比不上中原这般富贵发达,草原盛产牛羊,却不盛产美女,那里的光线充足,草原的女儿们脸上都染有草原红,面色皆呈红黑,再加上她们豪爽开朗的个性,再漂亮的女孩也都变成女汉子了。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嘛,既然不能改变外部的环境,便只能改变自身的条件了。 于是乎,荆国有钱人家的女儿深谙美容养颜之术,白天在草原上纵马疾驰,打猎奔跑,夜晚便在闺房贴黄瓜,抹蜂蜜,竞相比美。 但美容养颜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是个慢性工程,有些急性子的女孩便苦苦研制整容之术,不惜在脸上动刀子,削削骨头,刮刮脂肪什么的,在荆国,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流行性的风气。 如梦公主号称“草原第一美女”,并不是说她本身有多漂亮,而是她的整容是荆国最成功的一次手术,她的脸更是被荆国的女子视为整容的模板和典范,纷纷效仿,却没有一人能把自己完全整成她的样子。 因为如梦公主并不是只整了一个地方,也并不是只动了脸部的手术,而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挨刀子的。 南宫允听着这一席话,下巴一直垂在锁骨处,惊得简直要控制不住了,目瞪口呆。 天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直以为整容术是源自韩国,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古代,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南宫允看着桌上的那幅画,顿觉失了味道,画中的女子依然国色天香,美若天仙,只是可惜了,居然是个人造美女。 再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一旦被打上了“人造美女”这个标签,便失去了原来的韵味。 怎么看,怎么别扭了。 南宫允颇为遗憾地卷起卷轴,表情有些凝重,看了杜云烈一眼,后怕似的说:“幸好我拯救了你,不然你娶这么一个女人回家,每天晚上不得做噩梦啊。” 杜云烈波澜不惊的脸色微微一动,僵住了。 老三和老四愣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纷纷朝南宫允竖起大拇指。 王妃娘娘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出去。”杜云烈扫了老三和老四一眼,冷冷地说。 老三和老四拼命忍住笑意,“属下告退。” 南宫允的思绪还陷在刚才老三和老四告诉她的残酷现实中无法自拔,看着缓缓走过来的杜云烈,轻轻挑眉问道:“看来你对这个如梦公主,很感兴趣。” 杜云烈轻轻一笑,从后面环住她的腰际抱住她,在她耳垂上落下云淡风轻的吻,轻道:“夫人误会了,我只对你感兴趣。”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简单的人物 杜云烈从南宫允的耳垂一路往下游走,脸颊、唇角、脖颈,无一不被他灼热的吻亲到。 南宫允羞得满脸通红,小声道:“大哥,这是在书房,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杜云烈唇角一勾,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说道:“我的地盘我做主。” 南宫允被杜云烈逗得直笑,见他的嘴又要凑过来,推开他道:“你别闹了,我们谈点正经事。” 杜云烈还要再亲,“有什么事比这个事还正经……” 南宫允小脸又染上了一道颜色,推搡他:“去死……” “荆国使团就要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杜云烈放开南宫允,脸色阴沉了下来。 南宫允微微一笑:“这可不像是未雨绸缪、胸有成竹的麒王殿下说出来的话。” 杜云烈眉间微蹙,道:“咱们黎国和荆国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以山海关为界,彼此经营着,只在经济上有着贸易往来,每一年他们都用牛羊、玛瑙翠玉来换我们的布帛、瓷器、茶叶等,其实说白了,荆国虽然幅员辽阔,却远远比不上我国繁荣昌盛,尝尝需要我们接济,和他们经贸,吃亏的是我们。” 南宫允了然点头,“这个我知道,我们在生意场上也难免要跟荆国人打交道,醉生阁一年到头总会常驻一些荆国来的商人,我和小五也有几个草原上的朋友。不仅衣物方面,他们荆国对我们中原的美食也是垂涎三尺的很,不过……” 南宫允挑眉一笑:“他们出手可是抠搜的很,远没有燕国人出手阔绰。” 杜云烈一笑,复又正色道:“荆国的天气没有那么稳定,经常一场大雪下来,牛羊什么的不知要冻死多少,百姓们的生活也不好过。去年冬季又赶上几场暴风雪,直到现在,荆国的经济也没有复苏过来,去年答应要送到黎国的牛羊,估计又无法兑现承诺了。” 南宫允眉毛一挑,“牛羊不够,和亲来凑。所以说,荆国前来和亲的意图,就是想要借联姻来抵债?” “嗯,差不多是这样。”杜云烈淡淡道。 南宫允眨巴眨巴闪亮的大眼睛,这样也行? 不过,这种商业性的政治联姻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出身皇室的皇子和公主,自己的婚姻都是以利益为主的,有几个能够凭自己的真心娶得或嫁得意中人? 不过,荆国皇帝也够舍得的,一下子要牺牲掉自己最疼爱的太子和公主,也是下了血本了。 南宫允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扭头问道:“如梦公主倒也罢了,那荆国太子呢,他应该已经娶妻了吧,再者,我们黎国也没有年龄相当的公主嫁给他啊,安宁公主已经嫁给我大哥了,皇上的几个公主都还是娃娃呢,他也要和亲,娶谁呢?” “错了。”杜云烈悠悠道。 “哪错了?” “全错了。” 杜云烈一笑,故弄玄虚道:“荆国太子,那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 营帐里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透着光洁亮丽。 气氛极静,偌大的营帐中,只有金哲翰和金婉儿在。 只是这二人一坐一跪,构成的画面极不和谐。 金哲翰一盘棋下得极慢,像是在刻意延长时间一般,每一颗棋子都是再三斟酌方才落子。 他聚精会神地自个儿下棋,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金婉儿在他的脚边着实跪得辛苦,温暖的阳光射进营帐,一张精致如玉雕一般的小脸细致秀美,眼睛大大的如同鹿眼那般晶莹,皮肤更是象牙白,透着粉嫩。 只是那额头上和鼻尖渗着的一层细密的汗珠和隐藏在长袖下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她的虚弱。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对她不是呵护备至,万千宠爱的。 便是连暴戾的父皇,对她亦是百般宠爱,有求必应,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只有眼前这个人,是她怕的。 宠你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辱你的时候也能把你踩在脚底下,毫无怜惜。 他们兄弟姐妹众多,自然是怕父皇的,可比起残暴的父皇,最怕的却是大哥,太子金哲翰。 金婉儿对这个大哥是又爱又恨,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情绪。 太子哥哥在荆国,是有如神祗一般的存在,没有人不敬他,也没有人不怕他。 在草原上,爱一个人不算什么,但是怕一个人,却可以令人神往,心旷神怡。 落下最后一枚黑子,金哲翰眉宇间终于松动了些。 金哲翰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淡漠,“知道错了吗?” 金婉儿正在咬牙与浑身的酸痛作斗争,金哲翰冷不丁地一开口,吓得她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来,对视上金哲翰目带威严的神情,不由心神一凛,心中又泛上各种委屈。 “太子哥哥,婉儿知错了,您饶我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金婉儿泪意盈盈。 金哲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一张笑脸,终于泛起怜惜之情,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哄道:“好了别哭了,不过是跪了一会儿,瞧给你委屈的,下一次再敢乱发脾气,可就不是跪地毯这么简单了,哥哥就要罚你跪碎瓷片了。” 金婉儿闻言,身子猛地一抖,抬起眸子怯怯地看着金哲翰。 金哲翰看着她眼睛里的惊惶与畏惧,觉得心中无比舒畅,享受地看了一会儿,将她从地上扶起,金婉儿忍着膝盖上的胀痛与酸麻,不敢露出丝毫不敬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被金哲翰拉到身边坐了。 金哲翰捏捏她的下巴,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嘴角的笑容越发的邪肆。 金婉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这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多狠毒,即使是兄妹,她也是惧怕极了这个太子哥哥。 下巴被金哲翰捏的生疼,金婉儿却不敢做任何的反抗,由得指骨捏的生疼,恨不得把面前这个狠毒的男人碎尸万段,以泄她的心头之恨。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变态荆国 还是第一次从杜云烈嘴里听到“不简单”这三个字,南宫允觉得新鲜得很。 “哦,我倒是想了解一下,那个荆国太子有多么不简单。” 杜云烈轻轻一笑,自己在座椅上坐了,拍拍自己的大腿,微微仰头看着南宫允,“过来。” 南宫允瞳孔微缩,“你又要干嘛?” 杜云烈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要听故事吗,坐我腿上,听为夫慢慢给你道来。” 南宫允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真是要被自家相公给打败了,这么不要脸的话他也能说的这么温、文、尔、雅。 “不这样就不能好好说话是不是?”南宫允瞪他。 “不能。”杜云烈无比认真,眼睛里含着笑意,看着她。 杜云烈朝南宫允伸出手,一脸的不容置疑,大有一副你不过来我就不开口的架势。 南宫允白眼一翻,不情不愿地蹭过去,搭上他手心的一刹那,杜云烈轻轻一扯,南宫允旋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到他的大腿上,靠在他温热宽厚的胸膛上。 南宫允小脸一红,杜云烈看着她粉嫩玉砌的脖颈,心里一痒,忍不住便将脸庞凑过去。 南宫允眼疾手快地捂上他的嘴,佯怒道:“就知道你动机不纯,还不快说!” 杜云烈从她的掌缝里吐出两个字:“遵命。” 南宫允这才松开他的嘴,见他满脸的笑意,似乎忘了正事,目带威胁,道:“快说!” “是。”杜云烈忙收敛笑意,正色道:“荆国太子名金哲翰,是荆国皇帝最疼爱的一个皇子。一般来说,做父亲的都是最疼幼子,荆国皇帝却是个例外。金哲翰是正宫皇后所出,又是大皇子,可以说是出身尊贵、根正苗红的嫡长子。在荆国,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南宫允瞅他一眼:“王爷殿下,那是他命好,会投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一生下来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没你说的那么不简单好不好?” 杜云烈目光微闪,嘴角轻笑:“他确实命好,可是你若是了解荆国国情,就不会这样说了。” “什么意思?”南宫允不解。 “荆国是一个蛮夷之地,那里的人豪爽粗犷,却也暴虐残忍。我曾经亲眼见识过他们在校场上猎杀逃兵的场景,不仅将他们五马分尸,还将他们的皮都剥了下来,高挂示众,并做成了捶鼓。” 南宫允听着便觉得一阵反胃,恶心得要死,这样变态的一个民族,简直是太残暴了嘛。 杜云烈说着,表情也变得异常凝重起来,记得当时他还小,随皇兄去荆国做客,因为出面拦阻他们如此暴虐的行为,引来荆国皇族和民众的不满,差点酿成大祸,还是皇兄护着他才得以顺利地回到黎国,后来因为得罪了荆国还被父皇教训了呢。 “看来荆国皇帝也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好国君,这种人,怎配做皇帝?”南宫允愤愤道。 杜云烈点点她的鼻尖,“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杜云烈目光含着深意:“你以为这些事是荆国皇帝授意的吗,并不是,这一切都是出自荆国太子金哲翰之手。荆国皇帝虽然残暴成性,但对于百姓还是爱护的,论起残暴二字,金哲翰比之他的父亲,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宫允抿了抿唇,她知道杜云烈说话从来都不会夸张,单是听他这样说,她对这个荆国太子半分好感也没有了,以后逮着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整整那个什么太子。 “荆国太子治国唯有一个宗旨,就是’不服者,杀之‘,他为人暴戾成性,不仅对老百姓,便是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亦是残忍的很。荆王顽疾缠身,数年前就卧床不起了,甚少理会朝政,正是夺权的好时机,荆国近些年一直不怎么太平。金哲翰下面还有三个庶出的弟弟,他们虽然苦于他的淫威之下不敢轻举妄动,却都不是些省油的灯,总要掀起一些波澜。而如今,那三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荆国便只剩下了金哲翰一人独大。” “听起来,这金哲翰手段确实毒辣得很,也就是说,现在荆国的实权都掌握在太子的手中,只等着荆国皇帝一命呜呼,他便可以登基称帝了。”南宫允道。 “没这么简单,偌大的荆国,你以为除了皇帝,便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吗?”杜云烈冷冷一笑。“摆在他面前的障碍,除了那些庶出的弟弟和荆国皇帝,还有一个人。” 南宫允闻言有些疑惑了,“他可是太子,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成为他的忌惮?” 杜云烈将她搭在额上的空气刘海拨了拨,淡淡一笑:“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荆国江山,乃女人之天下’吗?” 南宫允惊讶万分:“你的意思是……皇后?” “不,”杜云烈摇头,“准确地说,应该是皇后为首的女人帮,如梦公主之流,她们,才是荆国幕后真正的主人。” 南宫允愣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国家,简直是闻所未闻。 —— 荆国的营帐外面,方圆百米之内无人敢靠近,所有的侍卫婢女都被屏退到百米以外的地方。 营帐里,若是南宫允看见此情此景,便懂了杜云烈话中的含义,也便懂了荆国的变态可怕之处。 与刚才金婉儿卑躬屈膝的模样不同,现在的金婉儿犹如凌驾在一切之上的女王,而金哲翰则好似变了一个人,被金婉儿征服着。 比那些触目惊心的刑罚更可怕的是,荆国现在的情形,和他们兄妹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女人帮,才是荆国最为可怕的存在。 没有人敢去打扰金婉儿和金哲翰,没有人愿意去送死,这营帐就是把他们和世界隔绝的最好的方式,似乎在营帐中,他们便不能对荆国发生的事情指手画脚。 金婉儿被荆国这可笑的国情折磨的精疲力尽,却是无路可退,一狠心一咬牙,却还是做不出什么动作,杀了他?不可以! 金婉儿无力地看着金哲翰,满心的屈辱与愤懑。 这些禽兽,便是到了现在,依然不肯放过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都为了你 南宫允坐在桌旁,托着下巴研究着流星阁收集来关于荆国的线报,手上拿着一柄簪子,不停地在宣纸上勾勾划划,眉毛却一直蹙着未曾舒展开。 单是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刑罚都让她觉得毛骨悚然,南宫允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残暴的民族是怎么生存到现在的? 风吹草低见牛羊。 以往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内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贴近生活,贴近大自然的地方。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绿绿的草,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这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沾惹上血腥呢? 没有杀戮,就没有伤害。 以前她觉得,天下太平不一定非要大一统,哪怕分成十个国家,只要每个国家的国君能够善待百姓,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国与国之间不用为了抢地盘、争土地而挑起战争,那就是太平盛世了。 可是自从接下淮北的首领一职,她才知道,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领导人对于国家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当王的不知道爱护百姓,视人命如草芥,那百姓们的生活真的不止是吃糠喝稀那么简单,他们心中没有平安,如何能够好好过日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像荆国这样的国家,有荆国皇帝这样的国君,有荆国太子这样的储君,老百姓们如何会有希望与平安? 南宫允深叹一口气,将线报都收起来,锁进柜子里,在桌子上铺上宣纸,抬笔写信。 洋洋洒洒的一封信写完,南宫允看着几页宣纸,微微吐气,将信折叠起来封入信封中。 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小蛮告进:“姐姐,你找我?” 南宫允将信封递给她,道:“将这封信尽快送到傅家。” 小蛮伸手接过,点点头,嘟囔道:“每次都让我送,真成跑腿的了……” “怎么,你不乐意?”南宫允一挑眉,笑道:“送信的时候顺便还可以打听一下五叔的消息,不是正合你的意?” “姐姐,你说什么呢……”小蛮被南宫允说中心事,不由脸红了,忙道:“我去送信。” 看着小蛮急忙逃窜的背影,南宫允轻笑着摇摇头,寻思着小蛮今年应该也有十四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过,她倒是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盛夏进得门来,禀报道:“小姐,姑爷来了。” 南宫允闻言一愣,他今天不是要进宫等着接见荆国使团吗,怎么过来这边了? 南宫允站起身,“王爷有说来做什么吗?” 盛夏摇摇头,道:”姑爷在堂上陪夫人呢,只说让您换上朝服过去,好像要和您一同进宫。“ 进宫?南宫允眉毛微蹙,那个地方她可是连一步都不愿意迈。 大婚的那日,她也只是披着头纱远远地给皇上和太后行了礼,没有正式见过面。 她虽然嫁给杜云烈了,但并不意味着她不介意以前的事情。 皇上对南宫家做的一切,太后对她做的一切,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爱杜云烈,却无法做到爱屋及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婚后太后和皇上多次想要见她,都被杜云烈挡了回去,杜云烈知道她的心结,也不愿意勉强她,母后和皇兄做的一切事情,他都无法做到完全释怀,又如何去劝允儿放下。 只是,那毕竟是他的亲人,他着实希望有朝一日,双方都能打开心结,互相体谅。 —— 南宫允赶到前院的时候,杜云烈正陪着秦素素谈心,两个人相谈甚欢,气氛正好。 杜云烈见南宫允进来,眼皮不由一眨,心里叹息一声,因为南宫允并没有换上进宫面圣的朝服,身上还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 ”怎么没换衣服?“杜云烈站起身迎向她。 南宫允抬眸看着他,面色有些清冷,“我又不进宫,为什么要换衣服?” 杜云烈脸色一僵,虽然已经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她拒绝得这样彻底,这样不留情面,求救的目光顿时射向秦素素。 “你不用看娘。我记得婚前跟你约定过,决不进宫。要去,你自己去,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南宫允淡淡地说完,便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低头饮着茶,并不看他。 杜云烈神色有些尴尬,秦素素见状,轻咳一声,道:“我乏了,回房间休息会儿,你们聊。” 杜云烈微微颔首,“您慢走。” 秦素素前脚一走,杜云烈就绷不住了,上前在南宫允的脑门上轻敲一记,“在娘面前就不知道给我留两分面子,瞧瞧,弄得气氛多尴尬。” 杜云烈也走到一旁坐下,南宫允揉着被他打痛的额头,没好气地说:“哼,我若是跟你进宫见皇上和太后,就不仅仅是尴尬的问题了,万一他们再一时兴起,想赐我一杯毒酒怎么办,那可是玩命的事。” 杜云烈深叹一口气,“允儿,你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南宫允嘴角勾起冷冷的一笑,“究竟是谁在逼谁,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杜云烈拉起她的手,看着她,认真地说:“允儿,你现在是我的王妃,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 南宫允更为认真地说:“烈哥哥,实话告诉你,我从不稀罕什么王妃,我稀罕的是杜云烈的妻子。我嫁的人,是你,不是别的什么人。我只要你的爱,别人喜不喜欢我,我根本就不在乎。若是在乎,我不会嫁给你。” 杜云烈被她说的心神一荡,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可是,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们吧?允儿,你是我最爱的人,可是母后和皇兄是天底下最爱我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够和谐相处,希望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希望能真的给你幸福的感觉。” 南宫允的手被杜云烈紧紧地攥在手里,冷硬的心也被他的三言两语撩得火热起来,南宫允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杜云烈,见他满脸的深情与怜惜,心里更是不忍。 她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意,不知他的为难与纠结,可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烈哥哥,你别说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杜云烈看见她流泪,简直是心如刀割,上前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心里百感交集。 南宫允抬起晶亮的双眸看着他,道:“烈哥哥,最爱你的人可不止太后和皇上,还有,我。” 杜云烈闻得此言,心里猛地一震,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去亲吻起她的唇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南宫允的眼角滑过一道泪痕,罢了,为了你,又有什么人不能见,又有什么事不能忍?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平地惊雷 既然要进宫面圣,南宫允便回房换上了一身朝服,依旧是一副素净端庄的打扮。 秦素素打量着南宫允的装束,拧眉问杜云烈道:“是不是太素了些?” 杜云烈伸手将南宫允拉到自己的身边,目带赞赏地看着她,道:“不会。母后不喜欢太过艳丽的打扮,这样正好,允儿这身一定会合乎太后心意的。” 南宫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心里却道:“太后喜欢不喜欢我不知道,反正我喜欢。” 杜云烈扶着南宫允上了马车,豪华的镶金马车一路向皇宫驶去。 南宫允和杜云烈面对面而坐,南宫允盯着杜云烈,问道:“突然让我进宫,恐怕不只是觐见太后、皇上这么简单吧?” 杜云烈看她一眼,眼匝上的肌肉一跳,笑道:“夫人好厉害,这都被你猜到了。” 南宫允冷哼一声:“到底还有什么目的,一并说了吧,也好给我一个心理准备。或者,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还请麒王爷帮忙提点一二,免得我做错了事,给你丢脸。” 南宫允说一句话杜云烈的脸上就白一分,他早就知道,在南宫允面前,最好什么小心思都不要有,什么歪心思也不要动。 杜云烈摸摸鼻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希望夫人帮忙配合着演一出戏就是了。” “什么意思?”南宫允拧眉,“我听不懂。” 杜云烈讪讪一笑,噼里啪啦地说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南宫允目瞪口呆。 半响,南宫允方问:“你是说,其实今天要见我的不是太后和皇上,而是荆国的如梦公主。” 杜云烈点头,“我们着实小瞧了这个如梦公主,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打听到母后喜欢参佛,竟然从迦叶寺请高僧亲自撰写了一部《法华经》献给母后,变着法地哄母后开心。” 南宫允冷冷一笑:“所以,太后一高兴,便决定将她指给你,做你的平王妃,与我平起平坐?那今天进宫面圣,实则是你和如梦公主的相亲之礼,那么我去,岂不是太不合适了?” 南宫允话音一落,便高喊一声:“停车。” 马车在离皇宫十丈远的地方停下,在杜云烈惊诧的目光中,南宫允起身便要走出去。 “你要去哪儿?”杜云烈拉住她。 南宫允毫不留情地打下他的手:“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我的南宫山庄了,我这就回去让人把我的东西从麒王府里搬出来,好给新王妃腾地方。” 见南宫允果然要出去,杜云烈急了,兀自起身从背后抱住南宫允,两个人在马车里好一阵扑腾,半响才安静下来,传来杜云烈的一声吼:“老八,继续走。” 驾车的老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唉,这王爷和王妃整天也真够闹腾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幸好王爷将所有的侧妃娘娘都和离了,不然以王妃娘娘的性子,怕是十个王府也不够她折腾的,王府将永无宁日了。 侧妃们不好过,王爷的日子当然不好过;王爷的日子不好过,那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暗自祈求,王府里有一个王妃娘娘,就够了。 杜云烈将南宫允紧紧地箍在怀里,看着她气得铁青的脸色,无奈地说:“你说说你这人,怎么点火就炸啊,平时挺成熟稳重的,一提到女人,你那堆积在内心深处的战斗力‘蹭’地就上来了,简直就是个……” 他想说疯子来着,可是南宫允凶恶的目光让他识趣地把嘴闭上了。 其实说真的,他还蛮喜欢她吃醋的样子,小女人十足。 她之所以会吃醋,说明她在乎他。她之所以醋味这么浓,说明她非常非常爱他。 这难道不好吗?当然不会。 杜云烈巴不得南宫允把围在他身边的花花草草都剔除干净,留给他一方净土,有她一人即可。 “南宫允,你这个妒妇!”杜云烈轻笑着,在她的脸颊上落下深深一吻。 南宫允嫌弃地推开他,不满地擦了擦脸颊,心里的气却是消了大半。 “杜云烈,我告诉你,我南宫允没那么贤惠,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把如梦公主送到你的枕边而不闻不问,还大方地冲她微笑,我跟你保证,只要她踏进王府,我一定会弄死她的。”南宫允恶狠狠地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气鼓鼓的腮帮子,非但没觉得她心狠手辣,反而觉得她特别的可爱真实。 杜云烈笑得灿烂,“允儿,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我和母后就是这样的意思。” 南宫允一愣:“什么意思?” 杜云烈微微一笑:“把如梦公主弄死,还不能让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南宫允着实惊讶了,“啊?这是为什么?” 杜云烈脸上的笑意突然聚凝了一些,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因为,如梦公主此番前来,真正的身份是荆国皇后的一颗暗棋,她要嫁给我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如梦公主的目的是要留在大黎,作为奸细,为荆国获取有利的情报。就算她不嫁给我,也会千方百计地嫁进皇室,若是真的让她进了后宫,就不好控制和监视她了。” 南宫允冷哼一声:“不能进后宫,就进王府吗?这是什么道理?” 杜云烈一笑:“你不要急嘛,先听我说。如梦公主之心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要堂而皇之地防范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太后再三考量,觉得后宫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妃嫔能够震慑她,但是进王府,那么一切就简单多了。” 南宫允一瞪眼睛,“杜云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进王府就简单多了?拜托,皇宫里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身经百战历练出来的千年老妖,对付一个如梦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好吗,再说了,后宫不还有皇后娘娘吗,她能独享恩宠那么多年,必定有她的手段和本事,你们直接把如梦公主交给皇后,分分钟毒酒赐死的节奏。” 杜云烈的神情有些阴沉:“真不巧,咱们的皇后娘娘,你的长姐,已经被如梦公主收买了。” 什么?南宫允眼睛兀地瞪大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势汹汹 皇宫的宝华殿是皇帝接见外使的地方,杜云烈和南宫允赶到的时候,荆国使团已经到了。 “王爷王妃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声通禀,杜云烈和南宫允并肩迈入宝华殿。 南宫允微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的白玉瓷砖,随着杜云烈屈膝跪拜。 “起来吧。”皇帝声音温和,似乎心情还不错。 “烈儿,允儿,见过荆国太子和如梦公主。”皇帝亲自为他们引荐。 杜云烈拱手失礼,南宫允也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如梦公主与画中人并无二致,整个人站在那里活像一个精美的花瓶,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至于荆国太子嘛,南宫允对这个嗜血成性的人没有半分好感,只略略地扫了他一眼,知道是一个面容黝黑,胡子拉碴,身材魁梧的男人。 荆国太子和如梦公主跟着还礼,却是在看到杜云烈和南宫允的清晰面容时,眸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宛如画中人一般,实在是绝配。 杜云烈一身天锦色的朝服,上面绘着夔龙纹,腰间束着白玉带,气质高贵清雅,翩翩如玉。 南宫允则是一身堇色素朝服,绸缎光滑的衣裙上坠有兰花,超凡脱俗,淡雅明媚。 若只是看气质,两个人已经是人中之龙,人中之凤了,偏偏两个人的相貌,眉目如画。 如梦公主在来之前,已经在画像中瞻仰过杜云烈的风姿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入宫为妃,却一门心思想要嫁入王府的理由。 因为,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尤其是极其注重美色的她。 她以为公主府里她秘密养的那几个男宠已经足够绝色,可是在看到杜云烈的时候,她眼睛都瞪直了,口水都要流下来,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一番才好。 更可况,麒王殿下的真人要比画像上帅多了,画像简直连他三分之一的风姿都没有描摹出来。 她回头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给杜云烈画像的人杀了,若不是那人,她又怎会浪费这么多天才得以看到麒王,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早点见到他才对。 可是,她更没想到的是,杜云烈的妻子,麒王妃,竟然长得这么美,堪称绝色美人。 来之前她就调查过南宫允,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她知道南宫允是一个庶女,出身低微,可是凭着自己出色的美貌获得了麒王爷的青睐,一步登天成了麒王妃。 据说,她还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如梦公主冷冷一笑,她可是听皇后娘娘说了武林上的选举水分很高,是不作数的。 再说了,她就不相信南宫允是原汁原味的纯天然美女,能长到这个模样,肯定是在背后下了很多功夫,没关系,来日方长,只要她顺利嫁进王府,便一定可以在麒王爷面前撕开她的面具,露出她的真实面目的。 如梦公主想着想着,一双美目已经不自觉地布满了凶恶与狠毒。 南宫允只是瞅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了,嘴角微挑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南宫允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冷冷一笑,太后想要借刀杀人,可是太后凭什么认为,她南宫允会心甘情愿地做那把杀人的刀呢? 如梦公主两步上前亲昵地拉起南宫允的手,亲切地笑道:“这位就是允姐姐吧,果然是国色天香的‘天下第一美人’,怪不得皇后娘娘一个劲地夸你,尽说你的好。” 如梦公主的一句话成功地让皇后南宫碟变了脸色,她下意识地去偷瞧皇上的脸色,心里暗骂:这蠢货,会不会说话,真是被她害死了! 南宫允心里轻笑,这如梦公主还真是杀人不见血,甫一张口,就轻而易举地把皇后卖了个结实,意在告诉太后和皇上,她和皇后早就在私下里取得联系了。 这么迫不及待地出卖自己的盟友,南宫允瞧着如梦公主如花似玉、天真烂漫的一张小脸,心道:她若不是蠢,便是太过精明。 看来这个如梦公主,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居然连南宫碟都被她利用了。 皇后讪讪地笑说:“公主说笑了,当姐姐的哪有不疼妹妹的?我不过是刚才夸了舍妹一句,你倒是会夸张……不过,我这妹子脾气可不太好,以后进了王府,你们可得好好相处啊。” 南宫允抬眸淡淡地瞟了南宫碟一眼,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位长姐了,不过,有些人,哪怕数年不见,也不会有距离产生美这一说。 南宫碟虽然是南宫家的大小姐,但又是孟国公的亲外孙,这身份,着实让她在后宫尴尬得很。 若是以前,她凭借着相府嫡女这个尊贵的身份得以在后宫叱咤风云,可是现在,却是孤苦无依了。 她依然是南宫家的大小姐,只可惜,父亲获罪致死,母亲痴傻成疯,孟国公府倒台,她唯一能依靠的弟弟南宫烨,已经证实和她不是一母同胞。 在外人看来,南宫碟或许还有她这个成为麒王妃的妹妹可以依靠,但是,她相信,南宫碟没有那么愚蠢,会把她当做靠山,因为她心虚,因为她曾经差点害死她。 所以南宫碟别无选择,只能另辟蹊径,攀上荆国这条线,想要借着荆国的力量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 不得不说,南宫碟为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死路。 因为她和大哥即便再不喜欢南宫碟,也决计不会伤她性命,可是荆国就不同了。 外人和亲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会在危急关头毫无顾忌把你推送出去,让你先死。 南宫允轻轻一笑,不动声色地将如梦公主伸出来的“友谊之手”打掉,略略退后一步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说的没错,我脾气可不太好,最不喜欢别人碰我了。如果你要进王府,这可是你第一件需要记住的事情,而且,一定要记到心里去。因为下一次,可能你的手,就会断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请君入瓮 南宫允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是让如梦公主浑身一凛,手停在半空中,不由僵住。 除了母后,她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身子整个儿麻掉了,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在笑,却让她嗅到了危险甚至有些血腥的气息。 如梦公主眯起眼睛盯着南宫允,不知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不好惹。 金婉儿不由抬目看向站在南宫允身边的杜云烈,见他正轻轻挑眉看着自己,眸中有些许笑意。 金婉儿心中不由一动,脸上泛起些许红晕,朝杜云烈盈盈施了一礼,柔声唤道:“王爷……” 杜云烈轻轻一笑,将南宫允揽到自己怀里,道:“家有悍妻,让公主见笑了。” 南宫允一脸黑线,侧目便狠狠瞪了杜云烈一眼,伸手在他的腰际一掐。 说谁强悍呢,你才强悍呢,你全家都强悍! 金婉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杜云烈,只觉得他这一笑,她整个心都快要酥掉了。 可是,当她发现这个笑容不是为她绽放的时候,整个心又快要碎掉了。 看着他和南宫允两个人眉目传情,暧昧温馨的样子,金婉儿嫉妒得要死。 她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男子,更没有见过如此爱老婆的男人。 杜云烈对南宫允这样好,若是她嫁进了王府,那肯定对她也差不到哪儿去的。 再者,她有信心,凭她的手段和容貌,一定可以让杜云烈对她神魂颠倒,死心塌地的。 因为有一样东西,南宫允一定比不过她,那就是床上的功夫。 她敢保证,只要杜云烈肯和她上床,只需一夜,她便可以成功地俘获他的心。 “允儿,过来哀家这边。”冷不丁地,太后开了尊口。 南宫允满脸不情愿地看了杜云烈一眼,看到了他眸中的鼓励和恳求,心里暗叹一口气,只得忍下万般不情愿往太后那里走去,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殿前,也不看太后,在她脚前几步远的地方屈膝跪倒,再次请安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举止得仪,无可挑剔,心中赞赏的同时却蒙上一层歉然。 这是一个好孩子,却被她深深地伤害过,她虽然态度恭顺,可张口的称呼不是“母后”而是“太后”,这一声称呼,却是生生地把她们隔开了。 要消除允儿心中对她这个婆婆的成见,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太后朝她伸出手,微笑道:“快起来,离哀家再近些。” 南宫允心里千般不愿,不晓得太后又要唱哪一出戏,她真不能保证扮小丑陪她唱下去。 可是,人家毕竟是太后,又是婆婆,南宫允也只得遵命起身,往太后身边挪蹭。 南宫允在太后身旁蹲下,仰着小脸看她,心里却是存了万分警惕,心道:“你要再打我的话,我可真不能保证打不还手。反正,你今天若是给我委屈受,我不能对你如何,回家一定要统统报复给你儿子的,你要是不心疼他,便只管给我委屈受,本姑娘奉陪到底。 南宫允各种内心戏,太后却亲昵地摩挲着她的手掌,微笑着问:“身子可好些了?” 南宫允愣愣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乖顺地低头,安静道:“是。” “那就好。”太后沉吟着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我瞧着气色确实是好多了,你和烈儿也得抓紧啊,赶紧造个小人儿出来,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南宫允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太后,猝不及防地,一张笑脸红透了。 我的天,太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嚷嚷着要抱孙子,这是什么鬼,存心羞她吗? 南宫允垂下粉颈,侧头求救的目光看向杜云烈,冲他一个劲地使眼色,意思是:你老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丢脸的节奏吗? 再说了,谁要给她生孙子,给你生儿子啊,经过本人同意了吗? 南宫允羞臊的要死,太后却恍若未见,只一个劲地叮嘱着她保养身子的事宜,南宫允无奈,只得点着头一个劲地应承着,恨不得将脸埋在地下,像鸵鸟那般将自己缩起来才好。 “一定要记得给身子保暖,千万别冻着,多喝温水,凉水是一定碰不得的……” 太后还在喋喋不休,众人听着,神色都有些尴尬。 杜云烈却是噙着笑意听着、看着,暗暗把太后刚刚叮嘱的事宜全都一一记下,他知道允儿此时此刻虽是应着,却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一丁点儿也没有记下。 “是。”南宫允捣蒜一般点头,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还有啊,如梦公主暂时在王府住下,远来是客,你们一定要和谐相处啊……” “是。”南宫允下意识地应了。 杜云烈脸上的笑容一僵,南宫允点下的头猛地抬起来,看着太后,愣住了。 如梦公主和南宫碟正听得不耐烦,闻言却是一愣,继而唇角都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她终于同意了! 南宫允不敢置信地看着依旧含笑看着她,目露温和的太后,心里暗骂:坏了,竟然中了她的圈套,这太后,简直是太坏了,这不是挖坑等着她往里跳嘛。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南宫允服了,服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姑娘顺坡下驴、请君入瓮、整死人不偿命了。 本来还想放这如梦公主一马,既然你们非要把她送到王府,那就怪不得我了。 南宫允轻轻一笑,仰头对太后说:“太后请放心,我一定会,善待,公主殿下的。” 皇帝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听到南宫允咬牙切齿的这一句话,才不由失笑。 只是,他的笑容刚刚展露出来,就对视上了南宫允一双深邃的眸子,心中不由升起一阵不安的预感,这丫头,向来是不好惹的,可不要第一天去就把如梦公主整死的好。 皇帝朝太后使了个眼色,太后会意,暗暗握了握南宫允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话。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她,没有一丝怯意,反而顽皮地转了一下眼珠,接着展颜而笑。 太后被她这一抹笑意激地心神一荡,这孩子,是个心思通透的。 也是,除了她,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配得上她的烈儿。 她真的,有些喜欢上南宫允了…… 第二百二十章 嚣张跋扈 转眼已经入秋, 荆国使团来黎国大半个月了。 原本来求亲的太子殿下似乎并不着急娶媳妇,反而在盛京到处闲逛,不仅婉言谢绝了皇上将其留之宫中的好意,反而带着大部队住进了醉生阁,并且隔三差五地出入天下第一庄,结交天下奇人异士。 醉生阁和天下第一庄频频送来金哲翰的动态,南宫允看了之后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与此同时,如梦公主在麒王府也住了大半个月了。 如梦公主入住麒王府并没有给南宫允和杜云烈的生活带来太大的波动,夫妻二人默契地将金婉儿当做麒王府的客人,待她客客气气的,既不冷淡,也并不过分热情。 战事刚刚结束,现在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杜云烈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军营整顿军队,在府中呆的时间甚少,别说如梦公主,便是南宫允也一天到晚地见不到杜云烈一面。 不过,南宫允似乎比杜云烈还要忙,她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南宫山庄,便是偶尔回王府,也只待在书房处理事务,每天堆在案牍上的文件公务都处理不完,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时间管什么如梦公主? 两个人也只是在如梦公主刚刚入府的时候象征性地和她一起吃了个饭,此后就开始见不到人影了,如梦公主相当于每天都守着一个空宅子自己陪自己玩,她在黎国举目无亲,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干,每天都无聊得很。 她想方设法地闹腾出点事情来想要引起杜云烈和南宫允的注意,可是两个人却神通广大一般,总能不露面便可以将一切处理好,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可是就是不出面。 南宫允和杜云烈就这样晾着金婉儿,一点儿也不急着把她赶走,可是如梦公主急啊。 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若是不能在预定时间内完成母后交给她的任务,那她就会被当成一颗无用的棋子,便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那个吃人的地方,她好不容易可以远离,为什么要回去呢? 可是,她若是想要顺利地留在黎国,就务必要在麒王府立地生根。 若是想要在麒王府占得一席之地,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将南宫允赶走,取得杜云烈的心。 秋高气爽的日子,南宫允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闲来回王府,帮杜云烈准备一些换季的衣服。 杜云汐也给南宫烨准备了一些衣物,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去军营给那两个死鬼送去。 杜云汐刚迈入主院,隔着墙便听到锅碗瓢盆碎裂的声音,眉头不由一皱,吩咐身后的子衿道:“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子衿点点头,领命而去。 杜云汐怀揣着满心的疑惑进了书房,见南宫允正在处理着公务,不由笑道:“这王府都快被人拆了,您倒是稳坐泰山,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这境界,和七哥有的一拼。” 南宫允淡淡一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就叫做,近朱者赤。” 杜云汐抿唇一笑,“你倒是不客气,顺着竿子就往上爬。” 南宫允轻笑道:“你稍坐一会儿,衣服我已经收拾好了,待我处理完这桩事,我们就出发。” “好。”杜云汐自顾坐了,刚喝了半杯茶的功夫,盛夏和子衿两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进来。 进门行了礼,就急着禀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那个如梦公主都快把房子拆了。” 杜云汐眉头一蹙,南宫允却是头也不抬,只淡淡问道:“怎么了,这次她又要什么?” 盛夏上前一步,愤懑道:“也不知怎么,如梦公主嫌弃给她用的碗碟都是瓷的,说是她在荆国用的都是金碗银碗,不仅把碗都摔碎了,还说……我们王府太过寒酸,连银碗都用不起。” 杜云汐眉峰一竖,“好狂的口气,瞧把他们荆国有钱的,还用金碗银碗呢……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用瓷碗吗,我告诉你们,他们是用不起,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造,瓷器在荆国比金子银子还名贵呢……” 盛夏和子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南宫允抿唇一笑,吩咐盛夏道:“她要,就给她。” 杜云汐咋舌道:“允儿,你也太好脾气了吧,不能惯她这毛病,哪儿就这么娇贵了,整个黎国也就太后和皇上用金器银器,她一个小小的蛮夷公主,功劳没有,架子倒是挺大的。” 南宫允终于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舒心一笑,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不过就是金器银器而已,我王府供得起,也不差那点钱。” 杜云汐对盛夏和子衿感慨道:“你们快听听这财大气粗的口气,有钱就是任性哈,你们待会就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那如梦公主听,哦,顺便再加上一句,公主殿下,我们王爷和王妃不是用不起金器银器,只是怕那冰冷的金碗银碗盛的食物,吃到肚子里要消化不良的,万一拉肚子怎么办?” 盛夏和子衿忍俊不禁,南宫允却是无奈地摇头,由她们去。 盛夏和子衿一走,杜云汐忍不住问道:“那小妖精在王府里这么折腾,你就由着她闹,这可不像是你行事的风格啊。” 南宫允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道:“我行事什么风格啊?” “杀人不见血啊!”杜云汐作势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不跟她斗到底誓不罢休!” 南宫允白眼一翻,“你说的那是我吗,那是黑白无常好不好?” 杜云汐夸张道:“拜托,你比黑白无常厉害多了好不好。我就不信以你的暴脾气能忍得下如梦公主在你的地盘上如此放肆撒野,快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南宫允戳了杜云汐的小脑袋一把:“你怎么唯恐天下不乱呢?” 杜云汐不满地看着她,南宫允见状无奈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最近太忙,没空理她罢了。人家远来是客,总不好一进门就为难人家吧,那也太明显了。不过,若是她真的触到我的底线,我也不会一忍再忍,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吃不着亏。” 第二百二十一章 按捺不住 南宫允和杜云汐拎着重重的包裹来到军营,卫兵将她们引入帐中的时候,杜云烈和南宫烨正在对着地图商量着演习的事情,见她们进来,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杜云汐将手中的包裹扔到南宫烨怀里,故作凶状:“怎么,不欢迎吗?” 南宫烨接过包裹,赔着笑道:“怎么会呢,我都想死你了,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杜云汐开心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南宫允笑着走到杜云烈身边,将包裹交到他的手上,柔声道:“天凉了,我给你备了些秋衣,注意保暖,别着凉。” 杜云烈摸着软软的包裹,感受着南宫允的浓浓爱意,笑道:“辛苦夫人了。我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你也要多保重身子才是,母后那日叮嘱你的话,我都记着呢。” 南宫允一愣,抬眸看着杜云烈狡黠调皮的目光,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想起那日太后在宝华殿对她的“谆谆教诲”,脸上一片通红,害羞地抬手遮住自己的面容。 南宫烨揽着杜云汐的小蛮腰,心里一阵痒,忍不住低头就去亲她的脸。 杜云汐羞赧地推他一把:“哎呀,还当着别人的面呢……” 南宫烨满不在乎地说:“都是自己人,无妨。我不介意。” “我介意。”一记清冷不容辩驳的声音,居然是出自杜云烈之口。 其余三人惊讶地看向杜云烈,奇怪这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杜云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们要亲热去其它地方亲热去,把这儿留给我。” 此话一出口,帐内一片寂静。 然后,南宫允的小脸彻底红透了,粉颈不由垂下,怨念地看着杜云烈。 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露骨,这么引、人、遐、想吗? 南宫烨和杜云汐对视一眼,皆笑了。 南宫烨多会办事啊,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杜云汐扛在肩头,另一只手拎着包裹就往外走,好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南宫烨和杜云汐一走,杜云烈便忍不住了,将手中的包裹丢到一边,抱着南宫允就开始亲吻起来,帐内微亮的烛光点缀着这绚烂的一切,无比美好又朦胧。 —— 南宫允坐在软塌上往身上套衣服,杜云烈歪躺在她身后,上半身还裸露着,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无比精壮,然而此时此刻他一脸怨念,嘟着嘴的小模样却宛如一个小孩子。 杜云烈轻轻扯着南宫允的盘扣,试探性地说:“要么,今晚就不回去了吧,在这儿住下得了。” 南宫允自顾将裤子套上,回头睨他一眼:“这床那么硬,你还想让我在这儿留宿啊,妄想。什么时候你花钱把军营的床做的柔软一些再说吧。” 杜云烈“蹭”地坐起身子,笑道:“这好办,只要夫人肯仗义疏财,我立马就找人重装软塌。” 南宫允系上盘扣,将外衣穿好,闻言上前一步弹了他脑门一下,嗔道:“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哼,没钱,有钱也不给你。” 杜云烈哀嚎一声歪倒在床上,叹道:“难怪人家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这话果真不假。” 南宫允见他一副小孩子一样耍赖的样子,不由失笑。 杜云烈突然想起一事,坐起身子来正色道:“对了,那个如梦公主最近如何,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南宫允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漫不经心地说:“还好,我还能应付,你就不用操心了。” 杜云烈凑上前去,在她的胸前蹭了蹭,卖乖似的说:“我倒是希望她能赶紧惹点麻烦,把你逼急了,你就把她收了,那我也好尽快搬回王府,军营的床真的好硬啊……” 南宫允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哄道:“放心吧相公,我估摸着她也忍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要出幺蛾子了,你再忍耐一会儿。” “报!”营长外有侍卫高声禀告的声音。 杜云烈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端正了面容,披上外衣下床,南宫允为他整理好衣服,端端正正地站在他旁边。 “进来。”杜云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威严。 侍卫掀开营帐,上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道:“启禀王爷,王府传来消息,说是如梦公主身体不适,请王爷王妃即可回去救命。” 杜云烈和南宫允一听,面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杜云烈看了南宫允一眼,南宫允目光里也是疑惑不已,上前一步道:“可有请太医吗?” 侍卫道:“前来报信的人说如梦公主不肯让太医碰她,口口声声让王爷回去救她。” 杜云烈蹙眉道:“你让来报信的那人先回去,说让公主再忍耐一会儿,本王即刻便到。” “是。”侍卫领命而去。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你也要回去?” 杜云烈摸摸她的小脸,轻轻笑道:“你也累了,我怎么忍心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应付,回去看看也无妨,我也好奇,这如梦公主三更半夜,唱的是哪出戏?” 南宫允冷冷一笑:“我倒是想温水煮青蛙,让她慢慢折腾着,她偏偏要急着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来人,备马,回王府!” —— 夜色已深,眼看着就要宵禁,京城的主干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驾!”一黑一白两匹马在城门即将关上之时,以矫健的身姿过了城门,直往城北而去。 “吁!”两匹马堪堪在麒王府门口停下脚步,杜云烈和南宫允翻身下马。 王府的大门早已打开,管家候在门口,见主子回来,立马迎上去,“王爷,王妃。” “公主怎么样了?”杜云烈将马鞭丢给下人,绕过影壁往侧院走去。 管家跟在身后禀道:“公主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太医说……” “说什么?”南宫允不耐烦地问。 “太医说,好像是中了毒。” 杜云烈和南宫允停下脚步,对视一眼,目光甚是深沉,双双迈进房间。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正式交锋 如梦公主所居住的侧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进进出出端盆倒水的,一团乱麻。 杜云烈和南宫允拧着眉迈入房间,看到如梦公主又是伏趴在床边,一阵干呕,脸色都变了。 如梦公主虚弱地起身,身旁的婢女赶紧给她递上毛巾,她无力地擦拭一下嘴唇,却是在抬眸的瞬间看到了杜云烈英俊颀长的身姿。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如梦公主凄凄艾艾地唤了杜云烈一声,惨白的脸上都泛了青紫色,额头上也沁出些许冷汗,眼泪在眼圈里欲落未落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不禁心疼,真是我见犹怜。 杜云烈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目光落在站在一旁一筹莫展的太医身上,沉声问:“太医给看过了吗,公主这是怎么了?” 太医给杜云烈行了礼,揣着袖子道:“回王爷,依下官之见,公主殿下是因为食物中毒才引发高烧,上吐下泻的。只是不知公主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反应如此强烈?” 南宫允闻言眉毛一挑,眼睛不由看向餐桌,可惜下午如梦公主将桌子掀了,所有的瓷碗都被摔得粉碎,食物也都被倒了,如此一来,若是如梦公主诬蔑她在食物里下毒,岂不是死无对证? 金婉儿手指轻勾,她旁边的婢女柔儿忙说:“公主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呀,就晚饭的时候吃了一点马蹄羹,因为公主在家的时候一直用的都是银碗,王妃派人送来的瓷碗公主实在是用不惯,又怕麻烦王妃所以一直忍着不说,王爷,其实公主自从来了王府之后从来都没有吃饱过。” “住口!”金婉儿等柔儿说完了才出言呵斥,说话声音中气十足,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虚弱。 杜云烈和南宫允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忍着满心的笑意,这演技,未免太假了些。 金婉儿沉浸在自己的剧情中,没有察觉到杜云烈和南宫允的神色变化,只用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杜云烈,哽咽道:“王爷,是婉儿不好,太娇气了,不关王妃娘娘的事,还请您不要生王妃的气。” 杜云烈轻轻一笑道:“公主多虑了,我怎么会生王妃的气呢?你有所不知,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一律用瓷碗,这是本王亲自订的规矩,不干王妃的事。” 金婉儿眼眶中的泪水刹车似的镶在眼里,想收收不回去,想流又流不出来,神色有些尴尬,“哦,是吗,如此说来,倒是婉儿无礼了……” 金婉儿说着,轻咳几声,掩饰她此时此刻的愤懑与难堪,她万万没想到杜云烈会如此没有理由地维护南宫允,口口声声都在为她开脱,一句话四两拨千斤便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她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不识大体了。 南宫允上前一步对杜云烈笑道:“臣妾只想着如梦公主毕竟贵为皇亲,即便是在不产瓷器的荆国也应该是用惯、见惯了瓷器的,没想到对公主来说还真是个稀罕物,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杜云烈唇角微微一勾,他还是第一次听允儿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觉得新鲜得很,轻轻揽过南宫允的细腰,劝慰道:“夫人不必自责,既然公主用不惯瓷器,那便给她换银器好了,王府也不是没有,不过都在仓库里堆着呢,不知道有没有蒙上灰尘,怕是要好好打扫一番了。” 如梦公主听着这夫妻二人在自己面前眉目传情,一唱一和的,半点也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们的话分明就是在讥讽她乡巴佬,没见识嘛,真是气死人了。 金婉儿手指又是一勾,身旁的婢女额头见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王爷误会了,公主之所以愿意用银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譬如像今天这样食物中毒的情况发生,公主千金之体,万一被人蓄意在食物里下毒,岂不是太过危险了?” 金婉儿应景地干咳两声,还一边忙着斥责婢女道:“柔儿放肆,不许胡说……王妃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想要伤害我呢?” 南宫允冷冷一笑,兜了那么大的圈子,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是啊,公主远来是客,又与我无冤无仇的,我岂会伤害她呢?再者说了,公主活得如此谨慎小心,又岂会让人轻易害了去? ” 南宫允松开杜云烈,走上前去坐在金婉儿的床边,金婉儿被她凌厉的气场侵到,也有意识地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满脸怯意地看着她,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杜云烈。 金婉儿的目光刚刚接触到杜云烈的眼睛,就被人掰着下巴将头转了回去,一转头便对视上南宫允深沉而清冷的目光,道:“公主,看我,眼下这种情况,王爷可救不了你。” 金婉儿刚要发怒,更是不解她话中之意,难道她想要当着麒王爷的面就伤害她吗? 她的直觉是,南宫允不是不敢,而是不会,因为她没有那么愚蠢。 金婉儿反应过来之际,南宫允已经搭上了她的脉搏,看着她,冷冷地命道:“躺下。” 金婉儿不知为何,在她的命令出口的一刹那,她竟想也没想就听命躺下了,一楞之际想要爬起来,南宫允又是冷冷地一声:“躺好,不许乱动。” 然后金婉儿真就依然躺好,身子绷得挺直,一动不敢动了。 她简直要哭了,她为什么要听南宫允的话啊? 可是,她好凶啊…… 草原上的“美人儿”数不胜数,什么样的女人她都见过,接触过,也争斗过,可是她从没见过像南宫允这样的女子,把女人的柔美和英美融合得完美无缺,既有女人柔弱婉约的一面,又有男子英然霸气的一面,而且她身上的气势不输男儿分毫,让人禁不住便会心生畏惧。 金婉儿从来不曾在别的女人面前认输过,哪怕面对既美丽又有权力的母后,她也从没有真正的服气过,因为她有一样东西是母后没有的,那就是年轻。 可是南宫允,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将计就计 在南宫允搭上她脉搏的一瞬间,金婉儿突然浑身一激灵,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 难道,她会医术? 杜云烈淡笑地看着南宫允,目光落在金婉儿的脸上,看到了她情绪的波动。 即使她竭力掩饰,可是那略带慌乱之色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透着满满的心虚。 杜云烈低头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勾起一丝淡漠嘲讽的讥笑,看来今天晚上这出戏,还有的唱呢。 南宫允早已经诊完了脉,也已经验出金婉儿是在故意装作,博同情,装可怜了。 只是,她实在是不明白,金婉儿在演这出戏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会被别的大夫看出端倪吗,不知道她是太低估了他们的智商,还是她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任何差错。 南宫允轻垂着双眼,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有多少年,没有跟如此愚蠢的女人打过交道了? 南宫允抬眸看了金婉儿一眼,金婉儿竟然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满脸的慌张之意。 南宫允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只是,长夜漫漫,既然她没事找事,那她自然要成人之美了。 南宫允故意给她把了好一阵子的脉,才把手撤下来,又捏上她光滑的小脸,假装探探她的眼底和面庞,却是把她的两边脸颊捏的通红通红的。 金婉儿全部的心思都在担心南宫允会不会看出她故意装病的事情上了,倒是没有感受到疼痛。 此时此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临时想出来的计策,就是想闹上它一出,假装中毒让麒王爷回来见她一面而已,顺便还可以陷害一下南宫允。 毕竟她是金枝玉叶,又是荆王的掌上明珠,下毒谋害公主可是不小的罪过,杜云烈顾全大局,怎么也会碍于面子责罚南宫允的。 这种事情她在荆国干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大获全胜,为什么今天这招行不通了? 金婉儿正在担心南宫允戳穿她,没想到南宫允放下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重任因南宫允的这声叹息,心不由都提起来,揪了一下。 站在旁边的太医在刚才南宫允诊脉的时候就料到大事不妙,恨不得拔腿而跑,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麒王爷的面,他真的是无路可退,站在原地,已经忍不住体如筛糠了。 南宫允的目光落在太医身上,淡淡问道:“这位太医看着可有点眼生,不知是哪位太医?” 太医听得南宫允的质问,心不禁虚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拱手回答:“回王妃娘娘,微臣姓江。” “哦,太医院姓姜的几位太医我都见过,太医院令姜禀林,御药局的江万毅大人,御香局的江其中大人,我都有些交情,不知您是哪位?”南宫允含着笑意问,语气甚是客气礼貌。 江临没想到堂堂王妃竟然会对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如数家珍,额上见汗,硬着头皮说:“微臣是御药院的副使江临,刚刚上任,王妃不知道也是自然。” “哦,原来如此。”南宫允淡淡点头。 金婉儿听着更加惴惴难安,她没想到南宫允竟然会和太医院有这么深的渊源,她在黎国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也不认识什么太医,便让婢女从太医院随便收买了一位,没想到竟会出差错。 南宫允轻轻一笑,抬起头来对杜云烈说:“王爷,太医院真的无人了吗,小小一个副使都能登上麒王府的大门了,不知道姜太医他们都在忙什么,下次我再到太医院去,可要好好问问他。” 杜云烈冷冷一笑,顺着她的话音道:“本王正有此意,看来自从有了夫人这个大大夫在,太医院对咱们麒王府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这可不行。” 江临一听,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吓得眼泪都快要飙出来了:“王爷王妃恕罪,下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了王爷王妃,下官该死。” 南宫允悠悠道:“你冒犯我们倒没什么,可是我跟着师公学医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教导过我,既然选择了大夫这个行当,便要在救人和害人两条路上作选择,医术不精,倒不如不学;医心不纯,也不如不学。江太医,您年纪比我大,本轮不到我教训您,但是晚辈还是想给您一个忠告,行医这条路,千万别走歪了,因为稍不留神,您不仅会害了别人,也会害了自己。” 江太医闻言,简直是老泪纵横,忙不迭地叩首道:“下官谨记,多谢王妃娘娘提点。” 南宫允面无表情地摆手,“管家,送江太医出去。” 金婉儿这出戏都快要演不下去了,待太医一走,就忙对杜云烈说:“王爷,婉儿觉得现在好多了,可能是太医刚才开的药起作用了吧,夜深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杜云烈一挑眉,“你确定?我怎么瞧着脸色还是不太好,也不差这点功夫,让王妃再仔细给你瞧瞧,有允儿在,你不用担心,她可是神医白柏的徒孙呢。” 金婉儿闻言大吃一惊,神医白柏的名声响彻天下,便是在荆国也是如雷贯耳,这南宫允,竟然会是神医白柏的徒孙,这下糟了,她算是栽她手里了…… 南宫允面上浮现一丝担忧之色,道:“依我看,公主不是食物中毒了,而是旧疾复发了。” “旧疾复发?”金婉儿失声叫出来,急忙抿唇道:“王妃不要信口开河,我身体好着呢,从来没有什么旧疾,如何会有复发这一说?” “是吗?”南宫允淡淡一笑,“不知公主是否时常感到浑身乏力,疼痛难忍,偶尔还恶心想吐,却又吐不出东西,只是干呕,并且……月经不调?” 金婉儿被南宫允当着杜云烈的面就说这种事情,脸色不由羞红,却是点头道:“是。” 南宫允起身道:“那就是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不下五年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金婉儿惊讶地问道。 南宫允一笑:“我是大夫,当然知道。公主殿下,你的身体机能已经失调很久了,若再不治,恐怕日后,会影响生孕的。严重一点,恐怕还会早衰。那么问题来了,您是治,还是不治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易碎花瓶 折腾了一晚上,南宫允和杜云烈从如梦公主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拂晓了。 南宫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脸的倦色,无力地往杜云烈身上靠。 杜云烈也是一脸的疲惫,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问:“累了吧?” “嗯。”南宫允眼皮都快要合上了,将脸贴在杜云烈的胸膛上。 “来,我背你回房。”杜云烈拉过南宫允的手让她搭上自己的肩,轻巧地将她驮上了背。 南宫允两条胳膊环过杜云烈的脖颈,舒服地伏在他宽厚的后背上,闭着眼睛,开心地蹭了蹭,软软地唤道:“老公……” “嗯?”杜云烈用鼻音回应她。 “你真好。”南宫允唇畔微微一扬,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杜云烈也笑,这丫头一开始叫他“王爷”、后来熟了就开始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杜云烈”,亲密了之后唤他“烈哥哥”,婚后有时候会甜甜地喊他“老公”…… 他也是奇怪,怎么什么样的称呼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都那么的具有魔力,每次都能叫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他知道,这些称呼本身没有什么,只因为出自她之口,所以才会如此动听,如此……甜蜜。 真想就这样一直背着她,直到老去,直到白头。 南宫允趴在杜云烈的肩头无语地哀嚎一声:“烈哥哥,我以前觉得跟聪明人打交道很累,现在觉得,跟笨蛋玩套路更累,因为得做得稍微明显一点还不能让她轻易地察觉出来,唉,那个度真的是太难把握了。” 杜云烈一笑,扭头问她:“今天你说的关于她的病情,都是真的吗?” “一半一半吧,唬她的成分也有。谁让她三更半夜地没事装病起来折腾人,还装的那么逼真,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若不是本姑娘医术高明,心眼又多,恐怕真会被她骗了去。”南宫允愤愤不平地说。 “你以后真要每天去给她针灸吗?”杜云烈拧着眉问,他真心觉得没有必要,如梦公主是将死之人,无论治与不治,终归是要死于非命的,那又何必浪费允儿的精力、心力呢? 南宫允又打了一个哈欠,拍拍嘴道:“我哪有那功夫啊,不过医者父母心,即使她过不了多久一样会死,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倒是愿意治,只是,经过这一晚上的针灸,她肯定以为我在整她,估计打死她,她也不会让我给她治病了吧。” 杜云烈抿唇一笑,“你难道不是在整她吗?” 南宫允睁开眼睛,在他的后背上轻捶一下,叫道:“冤枉啊,我哪有?” “那你施针的时候为什么不挑别的地方,要将所有的针都往她的脊背上扎呢?” 南宫允翻了个白眼,大有一种“你们都不懂宝宝心里苦”的神情,往杜云烈的身上又蹭了蹭,低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吗,脊背上的针是最难下的,还不是她浑身上下,除了脊背,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落针。” “哦?为什么?”杜云烈脚步一顿。 南宫允伏在他耳边说:“因为如梦公主浑身上下除了脊背是她自己的,其它地方,都是整容加植皮,身上的骨头不知道削了多少块,如此一来,根本找不到精准的穴位,稍不留神扎错了地方,那真的是要出人命的。她死不足惜,我可不能砸了师门的招牌。” “原来如此。”杜云烈沉吟一声,露出了然又凝重的表情,将南宫允向上托了托,继续往两个人的住处走,已经迈入主院了。 南宫允轻叹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可是像如梦公主这般,肯这么对自己下死手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实长见识了。我刚才摸着她柔软的身子,自己身上都疼得慌,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易碎的花瓶,经不起任何的摔打。” 杜云烈眼睛倏然冷却下来,心里也是轻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命数要去承受,既然如梦公主愿意当荆国皇后的棋子,选择了这一条死路,那就怪不得别人。 要怨,便怨她自己吧。 南宫允心中涌上万般悲凉,原本她一点儿也不想救如梦公主,本来知道她装病,果真想戏弄她一番的,可是在诊脉的时候,她就开始难过了。 她方才说的关于如梦公主的病情自然有些许夸张的成分,但是本质是一样的。 如梦公主之所以身体不适,经常是浑身乏力,恶心干呕,甚至会常常感觉自己像是中毒一般,这些全都是因为她真的有旧疾,可是所谓的旧疾,其实指的是她整容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她之所以说五年,是因为她调查过如梦公主,根据下面的人送上来的情报,记载了如梦公主这些年为整容变美所做的一切。 五年前,如梦公主应该才十一、二岁吧,那个时候,居然就不惜通过整容来让自己变漂亮了,也真是早熟得很,原本她还只是在脸上动刀子,那样还好,可是整容这种事情,也会上瘾的。 因为你会越看自己越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看,于是如梦公主干脆动了全身。 南宫允相信,当年小小的如梦公主一定也经历了削骨割肉之痛吧,可见,女人为了美,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当年为如梦公主做手术的大夫一定将手术的并发症和后遗症都告诉她了,可是如梦公主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想要得到什么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只要自己觉得值。 可是这一切,真的值吗? 天知道,她在摸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时,心里的悲凉与难过。 因为她在如梦公主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的傅大哥——傅残阳。 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呢。 杜云烈背着南宫允轻轻踢开房门,这一声轻响拉回了南宫允的思路,将她震了起来。 杜云烈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见她又动了一下,抱歉地说:“吵醒你了?” “没有。”南宫允说着,将眼角的泪都蹭在了他的衣衫上,泪过无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灯熄了,杜云烈和南宫允躺在床上,和衣而卧。 杜云烈侧躺着,将南宫允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睡吧。明儿还得一早赶去军营,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吃早膳了。” 南宫允睁着眼睛,紧了紧杜云烈的腰际,贴在他的身上,弱弱地唤了一声:“烈哥哥……” “嗯?”杜云烈闭着眼睛,沉沉地回应她。 “你爱我吗?”南宫允声音哑哑的。 杜云烈一笑,闭着眼睛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怎么问的这么不确定?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有些害怕。”南宫允低低地说。 杜云烈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害怕什么?” “害怕你会不要我,害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更害怕,有一天你会不爱我。”南宫允睁着漆黑的墨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杜云烈,眼睛里泛着点点泪光。 杜云烈心口一疼,知道是以前的事情在她的心里留下阴影了。 “别害怕,烈哥哥跟你保证,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的。”杜云烈肯定地说。 “可是……我们还是会有误会,还是会有争执,还是会吵架,如果吵架了,怎么办?” 杜云烈揉了揉南宫允的小脑袋,轻声道:“允儿,你不要害怕这些。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吵架的,我们可是要一起度过一生的人,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床头吵架床尾和’吗?即使难免会有争吵,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这些争吵只是我们生活中一点小情趣,是为了让我们更加了解彼此,更加认识彼此,更加喜欢彼此。” “那么,即使吵架了,你也会一直爱我的对吗?”南宫允又问。 “是的,我会一直爱你的,愈来愈爱你,永远。”杜云烈一字一顿,认真地说。 南宫允开心地笑了,此时此刻,她无比坚定地相信,没有什么力量能把她和烈哥哥分开,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来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他们已经在彼此的心房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别的人,任谁也进不去。 —— 夜幕拉开,一天过去了,新的一天转眼又在眼前。 杜云烈一大清早地便去了军营,南宫允去侧院看了一眼如梦公主,见她还在昏睡着,便给她开了两副药让下人煎给她喝,并嘱咐了柔儿一些事情,便回了南宫山庄。 在南宫山庄陪秦素素吃过早饭,南宫允便收到了师父的回信,信中提到五叔傅白鹭近日可能会来盛京,南宫允计算着时日,觉得五叔差不多今日应该就到了。 她并不打算急着告诉小蛮,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还特意吩咐她今天去王府照料一下如梦公主的病情,细细叮嘱了一番。 小蛮老大不愿意,却也知道姐姐辛苦,便心不甘情不愿地拉着海焰一起去。 海焰求之不得,他正想趁此机会看看小蛮的医术呢,免得她老吹牛,说自己是什么华佗再世。 不过,海焰倒是真想瞧瞧小蛮的本事,他知道平时允姐姐是怎么教她,小蛮又是怎么学的。 严师出高徒嘛,允姐姐妙手回春,想来小蛮的医术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南宫允今日应赵五公子之约,去醉生阁一叙。 算起来还真是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南宫允也不好拂了赵翊的面子,便答应了。 南宫允刚到醉生阁,赵翊就闻风赶来,满面的春风得意,迎上前来,“哟,稀客啊,这不是王妃娘娘吗,王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恕罪。” 南宫允见他油腔滑调的,莞尔一笑,便也装出一副王妃该有的架子,道:“小五子,听说你醉生阁已经被财神爷包下了,不知还能否给本宫腾出一个雅间来啊?” 赵翊夸张地一咧嘴:“那必须必啊,王妃娘娘大驾光临,岂能没有雅间伺候,天字号早已给您预备好了,里面请吧您呐。” 南宫允苦笑着摇摇头,她简直要服了赵翊了,也不知道他是打了什么鸡血,一大清早地就这么兴奋。 南宫允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和赵翊并排往楼上走,微微扫了一眼,看到好多生面孔,心里不由吃惊:“看来这荆国太子还真是财大气粗地把整个醉生阁都包下了,那这些人,不会都是荆国来的吧。” 感觉到不远处有一双利眸一直在注视着她,南宫允望过去,见在另一边的天字房,有一个留着胡须,精瘦黝黑的人正隔着窗户遥望着她,见她目光刺过来,先是一愣,继而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向她致礼。 正是荆国太子,金哲翰。 南宫允面不改色地冲他颔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他,径直上了楼。 金哲翰看着南宫允关上房门之后留下的那一道倩影,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真是个妙人儿啊……”金哲翰不由感慨道。 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达达木闻言呲牙一笑,“再妙还能妙过咱们的如梦公主吗?” 金哲翰清嗤一声:“如梦算什么,咱们草原的第一美人儿在这位麒王妃面前,真是连瞧都不够瞧了……” 达达木神色一凛,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金哲翰示意手下人将门窗关紧,低声问他道:“打听到的消息准确吗,这麒王妃南宫允真的是醉生阁真正的老板?” 达达木点点头,道:“不止如此,据说莫居也是出自她之手。” “是么?”金哲翰震惊无比,细长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人人都说赵五爷是天下第一首富,殊不知,这位王妃娘娘才是幕后真正的老板,隐形富豪。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这么厉害?这么……有钱? 真是可惜了,若是她没有嫁人,那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地把她娶回荆国,做他的太子妃。 若是别人娶了她,他照样可以把她抢过来。 可是,她偏偏嫁的人是麒王杜云烈,那么,一切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了。 整个黎国,金哲翰唯一能瞧得上的,或者说有所忌惮的就是麒王杜云烈了。 每次见到他,他都有一种感觉:既生瑜,何生亮? 第二百二十六章 见钱眼开 南宫允和赵翊的关系,连寒暄都免了,一进门就开门见山:“说吧,找我干嘛?” 赵翊推着南宫允到桌旁坐下,笑道:“你先坐,我有好事要跟你分享。” 南宫允侧目看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禁笑道:“你挖到金矿了,这么兴奋?” 赵翊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允儿,你真的是料事如神、未卜先知啊,你怎么知道?” 南宫允摸摸他的额头,笑道:“没发烧吧你……” 赵翊垂下头,好吧,他承认南宫允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不对,他抬起头来,嘴角一抽搐,南宫允是瞎猫,他可不是死耗子。 赵翊打下她的手,把她按在座椅上,给她倒了一杯茶,急着表白道:“我没发烧,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挖到金矿了,哎,不对,准确地说,是我发现了一个金矿……” 赵翊滔滔不绝地说着,南宫允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听着,修长的手指不时地点着桌子。 赵翊吧唧嘴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但见南宫允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顿时觉得无趣得很,顿住了话头,夺过她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愤慨道:“大小姐啊,我得吧得吧说了半天了,你都听见了吗?” 南宫允白他一眼,“听见了,不就是有人告诉你,在灵山的天禅寺下面发现了一处金矿,想跟你合伙一起挖嘛,然后呢?” 赵翊愣了半天,站起身子冲南宫允咆哮道:“什么然后啊,南宫四小姐,挖矿哎,还是金矿哎,你有没有听清楚重点啊……真是气死我了,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听到金子都不兴奋呢,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见钱眼开,视财如命的南宫允吗?” 南宫允面对赵翊的一通指责和咆哮,也是无奈了,“赵五公子,你认识的那是我吗?麻烦你讲清楚,我什么时候见钱眼开,什么时候视财如命了?” “你……”赵翊指着她,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恨恨地把手放下,眼睛里飘着泪花,难过地说:“我就知道,官与商注定要殊途无归的,你果然已经变了,早知今日,当初你嫁给七哥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横加阻拦的,唉,悔之晚矣。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妃娘娘,我们就此别过,从此江湖再见,不再是朋友。” 赵翊说着,果真要拂袖而去。 “哎哎哎……”南宫允拉住他,“你不要急嘛……” 看着赵翊气得铁青的脸色,南宫允简直是哭笑不得,逗他道:“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真生气了?” “哼。”赵翊甩开她的手,扭过头去不理她。 南宫允见他一副受了伤害,不想理人的样子,也冷哼一声,道:“还说是什么一辈子的朋友,结果呢,为了一个金矿你就要跟我绝交,原来你赵翊也是以利聚之的朋友,我算是看透了。” 南宫允如法炮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也要拂袖而去,终于还是赵翊绷不住,将她拉回来:“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嘛,你到底怎么想的嘛!” 赵翊拉着南宫允重新坐下,南宫允看着他,沉吟道:“你得先告诉我,想要和你搭伙挖矿的人是谁?” 赵翊摸摸鼻子,“这重要吗?” “很重要。”南宫允认真地说。 赵翊朝外努努嘴,低声道:“你见过的,荆国太子,金哲翰。” 南宫允眉毛一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继而,嘴角扬起冰冷的笑意。 好啊,这个荆国太子,主意这是打到他们的脑袋上来了。 —— 赵翊看着南宫允冷峻的脸色,觉得挖金矿这事玄而又玄,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又不说话了,咱们到底是挖还是不挖,你拿个主意啊?” 南宫允放下茶杯,深沉的眼睛看向赵翊,正色道:“阿翊,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赵翊点点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荆国太子来醉生阁住了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吧。” “你和他,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来的第一天就过来与我结交,算起来,也半个多月了。” “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还可以吧,他人挺好的,待人不算热情,倒也客气礼貌得很,完全没有太子的架子,比祈宁那个傲娇的小东西强多了。” “你对他了解吗?知道他年庚几岁,从政多少年,家中有多少妻妾,手里有多少资产吗?” “……我需要知道这些吗?” 南宫允笑了,“也就是说,你除了知道他这么个人,对他完全不了解。” 赵翊脸色有些讪讪,“做生意嘛,大家一起赚钱就好了,何必要把人家查个底儿掉?” 南宫允又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带了几分责备和几分清冷,她抚弄着手中的茶杯,悠悠道:“你知道吗,如果这句话出自小蛮之口,我早就两耳光抽过去了。” 赵翊闻言,抬头愣愣地看着她,对视上南宫允一双冷厉的墨眸,心变开始发虚。 南宫允冷冷地说:“做生意这么久了,居然不知道一起合作的生意伙伴不仅要有精明的头脑,人品更为重要,若只是会利用你,出卖你的那种生意伙伴,无论他多有钱,我们也要离他们远远的。阿翊,我只当你这次是利欲熏心了,不然,我真的要开始怀疑你的智商。” 赵翊被南宫允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声辩驳道:“那个荆国太子也不一定不是好人呢?” 南宫允气得上前给他一个爆栗,“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我跟你说啊,天底下如果只剩下一个坏蛋,那一定是这个叫做金哲翰的家伙,其手段残忍毒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跟你八卦一下……” 南宫允扯过赵翊的耳朵,附在他耳上云云,吓得赵翊毛骨悚然,“活剥人皮,你说真的?” “废话!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的话问你七哥去,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赵翊怕怕地点点头:“看来我是得离他远一点,这个荆国太子,简直比你还狠还毒嘛!” “那是……”南宫允顺着他的话音说,突然一愣,“说谁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怀好意 赵翊摸着脑袋冲南宫允讪讪地一笑,迟疑道:“那咱们确定不挖了?” 南宫允挑眉看着他:“你很缺钱吗?” “不啊。”赵翊毫不犹豫地说,“拜托,本少爷可是京城第一首富哎。” 南宫允低下头,“那不就得了,又不缺钱花,干嘛非得费力去挖什么金矿,何必呢?” 赵翊撇撇嘴,“这你就不懂了吧,钱这个东西,虽然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但是多多益善啊对吧,总不至于赚钱的机会都送上门来了,我们还要将其拒之门外,本少爷一贯的宗旨就是,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冥顽不灵,南宫允摇摇头,这家伙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南宫允凝眸看着赵翊,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危机感,阿翊明显是动心了,今天自己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看似他是听进去了,其实不然。 赵翊这个人,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也整日在生意场上打交道,有自己的小聪明和算计。 可是奈何一叶障目,有时候太想要一样东西,往往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不可能天天跟着阿翊身边看着他,金哲翰为人狡猾奸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且他就住在醉生阁,天天与阿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不行,她不能眼看着赵翊往火坑里跳而不闻不问吧。 南宫允将茶杯重重地叩在桌子上,将正在神游的赵翊吓了一大跳,猛地唤回神来。 南宫允眯着眼打量着赵翊,决定采取迂回战略,循循善诱地说:“你刚刚说,金矿是在灵山的天禅寺发现的?” 赵翊没想到南宫允会有此一问,还以为她动心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 南宫允心中有了说辞,悠悠地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禅寺应该是我国的国寺吧?” 南宫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南宫允倒是陪她去天禅寺上过几次香,有些印象。 天禅寺在黎国有国寺之称,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它建于灵山之上,是一块风水宝地,常年香火旺盛,由于是皇家寺院,所以无论是规模还是内外装饰都是极其豪华壮观的。 她还记得里面有一颗参天古树,背依山梁,高耸陡立,尽显神秘古老的气息。 赵翊一愣,“国寺怎么了?” 南宫允翻个白眼过去,“亏你还是官二代,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天禅寺既然是国寺,那就归政府所有,即便底下有矿藏,那也是朝廷的,挖不挖,皇帝陛下说了算,岂是你想挖就能挖的?” “再者说了,你以为挖矿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它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工程浩大,只要一动工,肯定是要闹出动静的,不夸张地说就是掘地三尺。你想想看,国寺哎,你这边一动工,黎国的百姓全知道了,万一你大兴土木不小心冲撞了佛光,遭了天谴,不就成为黎国的千古罪人了?百姓们能饶的了你吗?” 南宫允眼看着赵翊的脸色都变了,便知道自己的软硬兼施管用了,低头喝茶,嘴角轻轻一勾。 赵翊心中将利害都计较了一遍,觉得南宫允言之有理,他真的是一时受了刺激,被猪油蒙了心,他赵翊虽然爱钱,却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家清白和家族的荣誉去挣。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赵翊蹙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南宫允也不急,她知道赵翊是明白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大智若愚的,其实心里是很拎得清的,只要给他说到点子上,他自个儿会想明白的。 赵翊学着南宫允的样子,也将手指放在桌子上轻轻点着。 南宫允见状心里不由失笑,她现在有这“洋气毛病”是受了杜云烈的影响,现在赵翊又受她影响,也染上了这个“毛病”,看来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赵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看着南宫允,道:“不对啊……”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沉声问:“哪里不对?” 赵翊将凳子往前拖了拖,离南宫允再近点,生怕隔墙有耳,低声说道:“你方才跟我说的那些我都听明白了,可是金哲翰怎么着也是一个堂堂太子爷,难道他会没有想到过这些?再者,你说他为什么偏偏要找我合作呢?” 因为你傻呗,因为你好骗呗,因为你天真烂漫,软弱可欺呗。 这是南宫允心里的潜台词,她当然不会说出来伤害她最好的朋友。 南宫允认真地看着他,目光一直往下游走,看得赵翊一愣一愣的,嗅到了一丝尴尬而又危险的气息,赵翊捂着自己的身下,结结巴巴道:“干嘛,非礼勿视啊!” 南宫允强忍着心里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你说咱黎国有钱的多着呢,天下第一庄能人也不少,荆国太子为何偏偏找你呢?哼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想,他不仅看中了你的钱,恐怕还看中了你的色,哈哈……” 赵翊认真地听着南宫允的分析,没想到她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被她一阵排揎,脸不由臊得通红,气得指着南宫允的鼻子,满腹的糙话好半天却只憋出了一个:“你……” 南宫允见逗他逗得差不多了,一边笑地打跌一边跟他认错讨饶,这么一闹,这两天堆积在心里的烦闷与阴霾消散了许多,南宫允渐渐止住了笑声,看着赵翊气鼓鼓的小脸,认真道:“阿翊,我说真的,有你真好。” 赵翊见她突然认真了起来,鼓起的腮帮子又收了回去,其实他不可能真的生允儿的气,刚才看她笑得这么开心,本来还觉得被人欺骗利用是件很丢脸的事情,现在却觉得,一切都值了。 赵翊故意板起面孔,冷哼一声:“你不用花言巧语地哄我,你嘲笑我的话我都记着呢,赶明儿我一定说给七哥听,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南宫允摇头道,“你太天真了,你七哥若是知道这事一定会帮忙的,不过帮的人,一定是我。” “切。”赵翊不屑地扭头。 南宫允推他一把,哄道:“好啦好啦,为了以示我向你道歉的诚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什么秘密?”赵翊瞪大眼睛问。 南宫允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个秘密还是关于荆国太子的,也是你七哥告诉我的……其实啊,这荆国太子不仅喜欢女人,还喜欢男人,所以看中你的男色,也是有可能的……” “南宫允!你想死是不是!”房间里传出赵翊的一声咆哮和南宫允爽朗的笑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风波乍起 麒王府 小蛮一大早地便来麒王府报到了,奉姐姐之命来给如梦公主针灸。 小蛮的医术是南宫允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比起武功,医术不是她的强项,也不是她的兴趣所在,可是在南宫允的威逼利诱之下,基本的医术她都已经学会了,包括针灸。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对待病人要一视同仁,可是一想到要给如梦公主治病,小蛮就老大不愿意。 小蛮生平最讨厌那种娇滴滴的柔弱女生了,好像瓷娃娃一样,恨不得一碰就碎。 最最讨厌的就是像如梦公主这样自带公主病,还娇滴滴的柔弱女生,浑身都是刺儿,别人碰不得摸不得的,烦死了! 她当然知道如梦公主的心思,也知道如梦公主住到麒王府是要为以后封王妃做准备的,一想到这儿,她更不乐意了。 我姐姐和姐夫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修成正果的,人家小两口好不容易摒弃前嫌、消除误会再度复合,你一个公主过来裹什么乱啊,还是倒贴过来的,想想就觉得这如梦公主讨厌得很。 小蛮历来是个喜形于色的性子,高兴不高兴的全摆在脸上,为此不知被南宫允教训了多少次,却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气得南宫允也懒得再费唇舌,反正惹了祸揍她就是了。 其实小蛮已经改了很多了,否则她压根就不会过来给如梦公主看病。 这当然是小蛮的自我感觉,当着南宫允的面她还会收敛几分,现在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对如梦公主可是露不出一个笑脸来了。 海焰跟在小蛮后面,脸上也是不开心,他跟着来本想看看小蛮的医术,却没想到小蛮以“非礼勿视”为借口给拒绝了,给海焰气得,那你叫我来干嘛! 小蛮理直气壮地说:“万一待会儿不小心打起来,也多个帮手不是?” 海焰:“……” —— 小蛮背着药箱踏进如梦公主的房间,也不行礼,解下药箱便冷冰冰地蹦出两个硬邦邦的字,“扎针。” 如梦公主昨夜闹得那一出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没能成功地离间杜云烈和南宫允夫妻之间的感情,反而被南宫允设计了,扎在她后背上的针眼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呢,疼得她一夜都难以入眠,心里不知把南宫允骂了几千几万回。 如梦公主已经做好和南宫允撕破脸的准备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给她治病,如此折磨于她,可是等了半天,没等到南宫允来,却等来了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如梦公主脸色旋即沉了下来,冷冷地问:“怎么是你来了,南宫允呢?” “没空。”小蛮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硬邦邦地从嘴巴里吐出了两个字。 如梦公主身边的婢女柔儿也一向被人追捧惯了,何曾见过这么张狂的小丫头,她不知道小蛮的身份,见小蛮年幼,只当她是个医女,没等主子发作,便忍不住喝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在公主面前竟然如此放肆!” 小蛮冷冷一笑,回敬道:“我向来这么说话的,她是你的公主,可不是我的公主。” “你放肆!”柔儿气得,扬手就要扇小蛮的嘴巴。 只是她动作再凌厉,也不可能是学过武功的小蛮之对手,小蛮眼皮都没眨动一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擒住她的手,轻笑道:“干嘛,一言不合就想打人啊,说我放肆,你才放肆!” 小蛮轻轻一推,柔儿控制不住身子,当场倒退几步,惊得如梦公主神色一楞。 小蛮不屑地冷笑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准备施针的东西,她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不然早就还手了,还可能让柔儿在她面前叫嚣吗? 柔儿被小蛮这一推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如梦公主,如梦公主心里也是涌上无限愤怒,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小丫头不过是南宫允身边的一个小跟班,居然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她怎么可能容忍? 如梦公主脸色一冷,眸底渗出凌厉的杀意,掏出脖颈上的一个哨子,偷偷塞到柔儿的手里,冲她使了个眼色,柔儿自然知道公主看出这小丫头有功夫,怕不是她的对手,便让她去搬救兵,柔儿将哨子握在手心,悄悄退了出去。 小蛮做好准备工作,转身对如梦公主说:“把衣服撩到背上去,我要给你施针。” 如梦公主看着她,冷冷地一笑:“你算是哪根葱,我为什么要让你碰我?” 小蛮闻言,好整以暇地倚在桌子上,道:“你当我愿意碰你吗?” 如梦公主勃然大怒,“放肆,南宫允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竟然敢如此无礼!” 小蛮冷冷一笑道:“你错了,我姐姐不是不敢,她只是有礼貌罢了。” 金婉儿一听,更是愤怒,这小丫头,脾气还挺臭的。 小蛮瞧她这副样子,是一点儿治病的意思也没有,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治不治病,不治我走了啊。” 金婉儿坐起身子,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不然呢,公主殿下还想囚禁我不成?您可别忘了,这儿是王府,不是你的公主府。”小蛮丝毫不甘示弱,反口就呛了一句。 柔儿应声进来,喝道:“大胆,竟然敢用如此口气跟公主殿下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柔儿话音一落,立时便有几个身穿黑皮衣的精壮汉子闯了进来,直冲小蛮走过来。 小蛮秀眉一挑,没想到她三言两语的挑衅就诈出了如梦公主的暗卫,姐姐还真是厉害呢。 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搭上小蛮的胳膊,就要把她扔出去,小蛮嘴角轻扬,瞄准了他的下盘。 海焰现在正坐在屋顶上叼着草气定神闲地等着小蛮呼救,他打定主意了,今日若是小蛮不主动求他,他肯定不会贸然出手的,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可不能浪费。 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下震动,瞬间,瓦片翻飞,海焰挥手去挡,定睛一看,竟是小蛮。 海焰兴奋地大叫:“哇,不是吧你,怎么从屋顶上钻出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蛮受伤 醉生阁 南宫允和赵翊在房间里闹了半天,传出来的阵阵笑声勾得金哲翰心里一阵痒。 他都好久,没有听到女子如此率真爽朗的笑声了,草原上的女儿原本最是应该爽朗洒脱,不拘小节的,可是现在他们荆国的女孩一个个都快成了家养的花儿,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 一个个娇滴滴的,声音嗲嗲的,模样是比以前漂亮了,可是一举一动都在卖弄风骚,无比做作,偶尔欣赏一下还行,可是看久了便会觉得审美疲劳,无趣得很。 像南宫允这般如此爽朗的女子,真应该属于他们科尔沁的大草原。 “不闹了不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南宫允被赵翊咯吱地直笑,脸都快笑僵了。 赵翊终于放过了她,哼道:“竟然敢拿我开涮,我告诉你,比起我来,你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可是又有财又有貌的,那好钱又好色的荆国太子,如果要看中,也应该是你才对。” 南宫允还没从刚才的玩笑中抽身出来,轻笑道:“本姑娘天生丽质,又有万贯家财,遭人惦记是难免的嘛。不过,他们也就是眼馋一下罢了,老子可是名花有主的人。” 赵翊哼哼道:“少跟我来这套,我可是听说在他们荆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得很,这都不算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这种抢别人媳妇的下作之事,他们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南宫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下来,道:“你少胡说八道,危言耸听啊。” 赵翊夸张地叫道:“我危言耸听?我告诉你吧,荆国皇帝现在的皇后娜扎铃儿就是皇帝老儿从他弟弟手里抢过来的,实际上是他的弟媳妇,娜扎铃儿可是荆国公认的第一美人,荆国皇帝登上皇位之后就硬抢了过来,他弟弟护妻心切,怎么都不肯,后来还跟皇帝决斗,结果……” 南宫允见赵翊对着自己的身上各种比划,心里不解,急切地问道:“什么意思啊,结果怎么样了?” 赵翊道:“还能怎么样啊,荆国皇帝年轻的时候可是草原第一勇士,在决斗场上当着娜扎铃儿的面就把他弟弟大卸八块了,手段残忍至极……” 南宫允听着毛骨悚然,心里涌上一阵干呕,真是令人发指,荆国人都有病是不是? 出生在这样不健全的家庭,不和谐的地方,难怪那如梦公主也心里变态了。 南宫允想到如梦公主,心里一激灵,猛地站起身子,不好,小蛮…… “不行,我得走了……”南宫允急急地朝外走去。 “怎么了,急什么呀?”赵翊在后面叫道,转眼间,南宫允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 小蛮用内力撞开屋顶,被坚硬的瓦片顶得脑门生疼,见海焰说风凉话一脸兴奋的模样,气道:“别贫了,一共来了三个臭男人,那两个瘦的交给我,你对付那个胖的怎么样?” 海焰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反而跃跃欲试,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没问题。” 海焰话音刚落,从屋顶又冒出了两个黑衣人,身材精壮却很瘦削,海焰知道这不是他要对付的人,理都不理,飞身下去,嘴里喃喃道:“咦,我那个胖的呢……” 两个黑衣人看到海焰的时候愣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直冲小蛮而去,小蛮亦是毫无惧色,从腰上解下长鞭,凌空一甩,整个屋顶的瓦片都被撩了起来,冲两个黑衣人射过去。 屋顶上飞沙走石的,里面的人感觉房子都快要塌掉一般,如梦公主披好衣服,在柔儿的搀扶下慌里慌张地躲着坠落的碎瓦片走出了屋子。 王府的佣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赶到侧院,看到眼前的场景,均大吃一惊。 院子里,海焰已经和一个彪形大汉打得火热了。 这彪形汉子是如梦公主身边的一个得力干将,名叫乌托木,分量足,武功也好。 他在草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梦公主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金哲翰那里要过来的。 站在乌托面前,海焰显得又瘦又小的,像一个娃娃似的。 金婉儿冷冷一笑,今儿就算是她给南宫允准备的见面礼吧,也让他们麒王府的人看看,她如梦公主真正的实力。 海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大出好几圈的汉子,心中暗暗计较着。 乌托木用的是蛮力,手上用的兵刃是一把弯刀,这弯刀并非利刃,而是一把钝刀,刀刀直指人身上的几处大穴,他的脚法看似笨拙,实则飘忽不定,灵巧得很。 “好刀法。”两个人打了十几个回合,海焰也没从他手中讨得什么便宜,不由开口称赞。 “娃娃,老子让你见识见识,我这枚弯月刀的厉害。”乌托木脸上的肌肉一抖,手执弯刀便向海焰身上劈去,目标直指他的肩头,想要削掉他的一条胳膊。 海焰却是躲也不躲,微一侧身,双指划过剑尖,挥指一弹,乌托木猝不及防,震得虎口一麻,手中的弯月刀差点脱手,又惊又气,牛眼怒瞪着海焰。 海焰怕怕地捂着胸口,堆出一副笑脸:“大哥,我这人胆小,您这样瞪着我,我会很害怕的。” 海焰这边逗着乌托木,抬头一瞧,却见小蛮被那两个黑衣人围困堵截着,有点招架不住了。 海焰心神一凛,暗道:“不至于吧,小蛮的武功不弱的,怎么会这样?” 来不及多想,海焰飞身过去营救小蛮,却还是晚了半步,一个黑衣人脚下一滑,手中的长剑带着凌厉的光芒直直地刺向小蛮,小蛮浑身软绵,竟然躲闪不开,被他生生地刺了进去。 “小蛮!”海焰见她的肩膀鲜血淋漓,眼睛兀自瞪大,急急地喊了一声,上前一步将那人一脚踢开,那人撤剑回来,小蛮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地朝后倒去。 “小蛮姐!”海焰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抱住她,看着她苍白的面色,额头上全是冷汗,感觉不大对,急急地问道:“你怎么了?” 小蛮整个头都晕晕沉沉的,身上疼得已经全身在发抖,虚弱地说了一句:“他……他们……使毒……” 第二百三十章 花容失色 南宫允让小蛮去给如梦公主治病就是为了试探如梦公主真正的实力。 小蛮那张利嘴又刁又蛮的,有时候连她都招架不住,让她去对付如梦公主,最适合不过了。 小蛮的武功不弱,足够自保,她把流星阁的手下也都安排到王府了,如果小蛮打不过,还有她们接应。 可是她还是担心,荆国人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小蛮虽然机灵,可行事光明磊落的,没那么多算计,若是如梦公主使阴招,还真不一定躲得过。 这样想着,南宫允心急如焚,脚下生风地迈下台阶就要走出醉生阁。 “王妃这是要走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一听就是一个粗汉子。 南宫允顿住脚步,往楼梯上看去,见荆国太子金哲翰正倚在楼梯的栏杆上,噙着笑意看着她。 南宫允懒得理会他,只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幸会。” 金哲翰从台阶上走下来,笑道:“舍妹在府上叨扰,真是不好意思。本想找个时间亲自去拜会一下麒王爷和王妃的,没成想在这儿就见到了您,不知王妃肯不肯赏脸到楼上的雅间与小王小酌几杯。” 南宫允心里暗骂:“不长眼色的东西,没看到老子正急着走吗,还让我跟你喝酒,想得美!” 南宫允微微垂下眼睑,轻道:“不好意思太子殿下,今日怕是没空,王府还有些事情等我回去处理,改日您到王府来,我和我们家王爷请殿下喝酒,告辞。” 也不等金哲翰什么反应,南宫允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匆匆地走出醉生阁。 金哲翰没想到南宫允会这么不给面子,当场沉肃了脸,哼道:“不识抬举。” 金哲翰转身要上楼,从身后跑过来一人,凑到他耳边细细耳语一番,金哲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轻喝道:“不是跟她说过不许这么早暴露实力吗?” 那人神色一凛,一缩脖子道:“我们劝过了,可是……公主殿下不听啊。” “这个蠢货!”难怪南宫允那么急着回王府,这个婉儿,真是自己找死! 金哲翰眼睛一眯,道:“摆驾,去麒王府!” —— 原来小蛮在和那两个精壮的黑衣人打斗中竟然毫无防范地被他们撒了软骨粉,以至于浑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结果被他们所伤。 海焰按压着小蛮肩膀上的伤口,看着她惨白毫无血色的面色,眼睛里怒火燎然。 “卑鄙!”海焰大骂:“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已经胜之不武了,居然还敢用毒,真是无耻至极!” 两个黑衣人被海焰骂得脸上一阵羞臊,若不是公主殿下吩咐,他们何尝愿意如此? 如梦公主终于登场了,她推开搀扶她的柔儿,盈盈一笑,眉眼弯弯的,原本是个极为清丽的女子,可是现在在众人看来,却是一个手段残忍毒辣的蛇蝎美人。 单是她的笑意,都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如梦公主走到小蛮和海焰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笑道:“何为卑鄙?何为无耻?这个天下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天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想不被人欺负,就得欺负别人。你们也用不着怪我,要怪就怪南宫允吧,我找不到她,只好拿你们撒气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海焰气得恨不得上前把如梦公主撕碎,小蛮拦住了他。 小蛮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将她的黑发打湿了,虽然疼得厉害,可是她看着如梦公主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和战兢,反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我第一次听见这么不要脸的内心剖白,果真是相由心生,公主殿下,你的脸和你的心一样的肮脏不堪,看了真让人恶心。” 金婉儿眸中寒光一闪,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一抽搐,怒喝道:“嘎鲁、呼亚,你们给我把这小贱人的嘴撕碎,把她的牙齿全打下来,我看她还能不能说得出话!” “是。”嘎鲁和呼亚原本站着一动不动,听着公主的命令,迈腿上前。 海焰早就忍不住了,就要上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结果那两个人只不过迈了一步,便惨呼一声,捂着腿便单膝跪在了地上。 众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了一下,尤其是如梦公主,看着突然倒地的手下,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怒道:“你们怎么了,没听到本公主的命令吗?” 嘎鲁和呼亚见公主发怒,忍着腿上的剧痛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反而越动,腿上就越痛。 海焰一开始也不解,可是在看到他们腿上的银针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低头看着小蛮。 小蛮嘴角勾起点点微笑:“公主殿下,我劝你还是心疼心疼你的这些狗们吧,他们若再动,那两条腿可就真保不住了。” 如梦公主端详了半天,才看到他们腿上那细如牛毛一般的银针,不由怒瞪着小蛮,喝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小蛮轻轻一笑:“没做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银针是姐姐的独门暗器,杀伤力比刀剑还要大,对人的伤害也很大,轻易不会使用。 谁让他们对她用毒,这把她气得,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如梦公主看着两个如同废物的手下,气得上前一脚踹倒了他们,骂道:“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她这一碰,嘎鲁和呼亚应声倒地,腿上一动,顿时如同千万只蚂蚁咬噬一样,疼得一声惨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额头上大汗淋漓。 如梦公主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到了,这世上的酷刑她见多了,也见惯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场景都不会让她有半点动色,没想到一枚小小的银针,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小蛮看到如梦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的脸,顾不得身上的痛,只觉得解气得很,悠悠道:“公主殿下,我这里的银针应有尽有,你要不要也尝一尝它的威力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异族少女 如梦公主听了小蛮的威胁,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往后倒退两步,嘴上却还是恶声恶气道:“你敢!” “她不敢,我敢!”只听一记冷冷的断喝,凌空飞来一道白色的身影。 小蛮疼得半眯的眼睛顿时一亮,惊喜地叫出声:“大哥哥……” 如梦公主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傅白鹭的袍袖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袖风正中她的脸颊,抽得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才翻身倒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甚是狼狈地匍匐在地。 “公主!”柔儿惊呼一声,上前手忙脚乱地把金婉儿扶起来。 “走开!”金婉儿刚站稳身子便给了柔儿一个大嘴巴,把她扇翻在地,仿佛是要报复刚才她挨的一巴掌之仇,可怜的柔儿,被自己的主子当成了出气筒,生生地挨了一下,嘴角立刻硌出了血。 王府的佣人们看在眼里,眼睛里都噙满了愤怒和胆寒,这么难伺候的主子,若是真成了他们的王妃,那王府还不得被她搞得鸡飞狗跳,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不放过,更可况是他们了,到时候脑袋真要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 傅白鹭从海焰的手里接过小蛮,急切地唤道:“小蛮,你怎么样?” 小蛮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却甚是勉强,天知道,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海焰在一旁道:“我点了她肩窝的两处穴道,暂时给她止住了血,可是伤口还是得尽快处理,否则她这条胳膊,很难保住……” 傅白鹭看着小蛮胳膊上的伤口,隔着皮肉都能看到骨头了,简直是触目惊心,心疼极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道:“止疼的,你忍着点,大哥哥给你治伤。” 小蛮点点头,傅白鹭将小蛮扶起来坐在地上,对海焰说:“这儿就交给你了。” 海焰郑重地点点头,后退两步。 傅白鹭运足功力,将乾坤心法提到十成,掌心慢慢贴上小蛮的后背,小蛮的身子不由向前一倾,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傅白鹭和小蛮两个人被包裹在一团紫色的光晕中,震惊极了。 海焰心里当即放松了一些,小蛮口中的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想来定能保住她,只是,小蛮身上不只有伤,还中了软骨散,若是不及时解毒,浑身的功力也是提不起来,“大哥哥”的内功再厉害,怕是也事倍功半。 海焰看着如梦公主,瞧着她通红的半边脸仿佛破了相一般,忍下心底讥讽的笑意,上前道:“公主殿下,你把软骨散的解药交出来,我就让小蛮把银针拔出来,放过你这两个手下。” 如梦公主此时正是气愤难平,她脸上还火辣辣地痛着呢,眼看小蛮被人救治,自己这边的手下却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心里更是怒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妄想,南宫允不是大夫吗,你们何不等着她回来解毒?至于我这两个不成器的手下,他们是死是活,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拔针而已,有什么难的?” 海焰眼看着如梦公主鲁莽地就要去拔针,想要阻拦却是已经晚了,心里暗叹一声。 如梦公主说着便俯下身子把嘎鲁和呼亚腿上的银针拔了出来,二人大呼:“不要……“ 如梦公主看着手中的两根银针,得意地笑着,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值得他们如此惊惶。 “啊……”两声惨叫响彻云霄,嘎鲁和呼亚捂着残腿,疼得青筋暴起,顿时晕了过去。 如梦公主被他们剧烈的反应吓住了,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银针已经变成了黑色,如梦吓得惊叫一声,把银针像是烫手山芋一样丢了出去。 乌托木坐在地上,捂着断裂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痛不已,这个愚蠢的女人,他两个兄弟的腿就这样废掉了,真是可恨! “来人,来人,都给我出来……”如梦公主不顾形象地大喊一声,却是毫无动静。 柔儿见如梦公主的脸孔已经变得扭曲了,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掏出刚才如梦公主交给她的哨笛,怕怕地上前两步将哨笛呈给金婉儿,如梦公主接过,狠狠地瞪了柔儿一样,责怪她为什么不早一点拿出来。 如梦公主看着手中的哨笛,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仿佛终于有了底气一般,将哨笛放在嘴边,重重地吹了三声,随着哨声的起落,从屋顶飞出来十几个异族打扮的女子,弥漫着诡异的香气飞落到如梦公主身后,单膝跪地:“公主殿下。” 如梦公主嘴角轻轻一笑,视线扫过人群,心道:“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荆国的厉害!” 海焰瞳孔微缩,看着眼前这些怪异打扮的女子,她们头上编着麻花辫,肤色黝黑,但都奇丽得很,身上的装饰甚多,环环扣扣地挂在身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每个人的手指上都套着一个哨状的银环,上面镶着一个骷髅头。 最让人觉得惊异的是她们身上竟然只披了一件轻纱,诱人的身形若隐若现,妖艳动人。 王府的佣人都看直了眼,如梦公主非常满意众人的反应,淡淡地说了声:“布阵吧。” “是。”跪着的女子们应命,纷纷起身,一共十二个人分成三排,秩序井然,甚是壮观。 海焰心生警惕,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只得暗暗提起内功护住心脉,心底竟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那十二人同时对准套在指头上的哨笛轻轻一吹,靡靡之音登时响彻云端,甚是媚惑。 南宫允刚刚下了马车,便听到王府传出来的乐声,心里暗叫不好,施展略尘步法直往王府侧院奔去。 南宫允赶到侧院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只见一群奇装异服打扮的女子正在吹哨,家仆们已经捂着耳朵倒在地上满地打滚,海焰也撑不住捂着耳朵跪在地上。 如梦公主却是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享受地看着这一幕,远远地看到南宫允,嘴角立刻上扬起一个弧度,眼睛里淬满了得意与挑衅。 第二百三十二章 姗姗来迟 姗姗来迟的南宫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叹一声:“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 南宫允环视一周,全然不见流星阁的人,心里一阵急怒,不知道她们出了何事。 如梦公主安排这些异族女子所布的阵法叫做幻魂阵,她们所吹的乐声是索魂乐,听了会让人如同在梦境中一样,眼前出现幻象,头更像要炸裂一般,疼痛难忍。 这索魂乐是他们荆国蒙古族独有的奇功异术,为皇家服务,这十二个女子名“帝都十二钗”,由荆国皇后秘密训练而成,平时是皇宫的官妓,关键时刻还可以上阵杀敌,是皇后娘娘的秘密武器和内侍。 这次如梦公主奉皇后之命来黎国做探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向母后要了这“帝都十二钗”。 因为她身上有千般技艺,就是不会武功,“帝都十二钗”身份特殊,既可以做她征服男人的武器,又可以成为保护她的暗器。 原本,她并不想这么早就亮出自己的底牌,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护卫会这么快折掉。 早点亮出来也没关系,来到王府之后,她一直都没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不管是杜云烈还是南宫允,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现在,她就要麒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看,她如梦公主可不是好惹的,不论是谁,都不可以忽视她,甚至无视她。 “帝都十二钗”果然厉害,一出场就杀伤力极强,看着满地打滚的佣人们,如梦公主心中无比得意,在看到南宫允回来的时候,如梦公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期待看到南宫允一脸痛苦地扑倒在她脚底,央求她手下留情的场景。 只是,洋洋得意,稳操胜券的如梦公主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掉了。 因为索魂乐对南宫允没有造成半点影响,她依然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如遗世独立般飘飘欲仙,与周围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愈发显得她清冷绝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南宫允可以对索魂乐免疫,没有半点反应呢? 这不科学。 南宫允看着眼前这十二个卖弄风骚的女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吹累了吧,都停下来歇歇吧。” 只这一句话,便让十二个女子吹奏的声音抖了几抖,乐声都变得凌乱起来。 在地上打滚的佣人们得到喘息的空隙,蜷缩在地上拼命地呼吸着,海焰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是短短的一瞬,如梦公主见形势不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令道:“给我再吹!” 这索魂乐吹奏起来需要提足功力,看似轻飘简单,实则极耗精力。 “帝都十二钗”吹了这一会儿功夫,早就累了,可公主的命令如何敢违抗,只得鼓劲再吹起来,只是这一次的乐声,便没有第一次那样有威力了。 “不是吧,还来,允姐姐……”海焰终于得以出声,求救的目光看向南宫允。 南宫允刚刚施力在家丁们前面筑起了一道屏障,无法离开半步,在索魂乐吹起的瞬间,从袖中甩出一道白绫系在海焰的腰上将他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前,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内力护住了他,渐渐地,在他们前面也生出了一圈紫色的光晕。 “帝都十二钗”看着那道紫色的光芒,神色一凛,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哨笛,乐声渐渐消失。 如梦公主怒道:“谁让你们停下的?” “帝都十二钗”冷冷的光芒齐齐射向金婉儿,道:“她用乾坤心法护住了那些人,索魂乐已经不管用了。” 如梦公主大吃一惊,回头看向南宫允,不敢相信南宫允竟然会武功,而且……还这么厉害。 竟然连“帝都十二钗”都治不了她。 海焰好奇地看着头顶上的一道光圈,扭过头去看着南宫允,兴奋地叫道:“允姐姐,幸好你来了,我还以为今天会死在这儿呢。” 南宫允白他一眼,训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平常让你练功的时候就知道偷懒。” 海焰吐了一下舌头:“我错了嘛,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好好练功。不过,这个紫色的圈圈是怎么回事,好厉害的样子。” 南宫允一笑,道:“这叫做乾坤心法。” 海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乾坤心法?听起来就好有威力啊,我也要学,你教我好不好?” 南宫允淡淡道:“可以啊,但是要先问过你师公,待他同意了我才能教你。” 海焰额头上打出一个问号:“师公?那我师父是谁啊?” 南宫允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废话,当然是我了。” “啊?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海焰一抿唇,心道:“如果你是我师父,我就不能喜欢你了,还是当我姐姐比较好。” 海焰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如果你是我师父,小蛮岂不是要比我大一辈了,我还得叫她一声阿姨,那我多吃亏啊!” 南宫允不由笑了笑:“也是。” 提到小蛮,南宫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了,小蛮呢?” 海焰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小蛮胳膊受了伤,刚才被一个白衣男子抱走了,我不认识那人,但是听见小蛮叫他‘大哥哥’。” 南宫允神色一凛,五叔来了。 索魂乐渐渐消失,南宫允撤了掌力,拧着眉问海焰:“小蛮伤得重吗?” 海焰重重地点了点头,“血虽然止住了,可伤口很深,姐姐您赶紧去看看吧。” 南宫允闻言,看向如梦公主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一般,竟然敢伤害她妹妹,简直是找死! 她担心着小蛮的伤,可是眼下这般情形,她如何能走? 南宫允正两相为难着,恨不得把这“帝都十二钗”拍死了然后飞身去看小蛮,正待忍不住出手之际,几道白色的身影腾空落地,在她身前停下,亦是跪地道:“阁主。” 这几个小东西,可算是来了,南宫允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却是一片冰寒。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旗鼓相当 四个白衣女子跪在南宫允脚前,连头都不敢抬,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阁主,属下们来晚了,请您责罚。” 南宫允面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却也知道眼下可不是责罚她们的时候,道:“确实来晚了,却也正是时候,理由待会儿再说给我听,起来吧。” “谢阁主。”四个女子着实松了一口气,起身站在南宫允的身后。 南宫允看着用异样的目光不停打量着她的如梦公主,心底冷冷一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这样正好,趁此机会探探她的实力,便知道她有几斤几两了。 南宫允扫了一眼妖艳动人的“帝都十二钗”,心里涌现出一个想法,低声对身后的属下们说:“我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看到这十二个人了吗,给我收拾她们,不用留情,试探一下她们的底细,若是能破了她们的阵法,今天的事既往不咎,若是不能,责罚翻倍。” 四女子闻言,心神不由一凛,却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是。” 南宫允一个手势屏退了所有的家丁,以免他们被阵法伤到。 小蛮的伤拖不得,她不再迟疑,对海焰说:“我们走。” 如梦公主见南宫允要走,登时急怒,对“帝都十二钗”命道:“给我拦住她。” “帝都十二钗”闻言上前想要拦住南宫允,刚一迈步就被四个白衣女子挡住了前面的道路。 一眨眼之间,南宫允和海焰已经翻过围墙,往主院跑去了。 白衣女子彼此看了一眼,打定主意速战速决,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锣,抖动起来。 “帝都十二钗”如临大敌,登时往后退了几步,知道遇到了高手,也默契地对着手指,开始吹奏索魂乐,两种音乐声对撞起来,刺得如梦公主头上一阵剧痛,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耳朵。 —— 南宫允和海焰两个人脚下生风往主院奔去,踏进房间,便看见傅白鹭正在笨拙地给小蛮治伤。 小蛮上身的衣服已经被傅白鹭褪去了,身上只余下了一个肚兜,胳膊上的伤口依然渗着鲜血,深可见骨,除了胳膊一处,其它地方的肌肤却如凝脂一般洁白无瑕。 海焰在看到小蛮的一瞬间“啊”地叫了一声便用手捂着眼睛转回了身子,妈呀,这什么情况? 南宫允也愣了,她知道五叔一向不拘小节,不过这也太…… 傅白鹭丝毫没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尴尬,在他心里,小蛮早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反正,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会对小蛮负责的。 虽然傅青龙医术高明,可是傅白鹭从小到大对行医都没什么兴趣,即使跟在三哥身边耳濡目染,却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治伤,他一筹莫展地看着小蛮的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急的满头大汗,心里把南宫允骂了八百多遍,气她怎么会让小蛮受这么重的伤,气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气她为什么还不赶过来帮他,他的小蛮都快要疼死了! 因此,在看到南宫允进来的时候,他先是一阵惊喜,救星终于到了,下一刻,却是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从床上跳下来,冲着南宫允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扬手就要教训她。 南宫允吓得眉睫一颤,慌得赶紧挡住他的胳膊,求饶道:“五叔先别打,我先瞧瞧她的伤。” 傅白鹭冷哼了一声,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放下手狠狠地瞪了南宫允一眼。 南宫允心虚了一下,暗暗叫苦,知道是触到五叔的底线了,待会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五叔曾经说过一句豪言壮语,他这个人没有上限,但是小蛮就是他唯一的底线。 谁要是敢伤害她,他就跟谁玩儿命。 南宫允疾步走到小蛮身边,捏了捏她肩上的伤口,疼得小蛮一哼哼。 南宫允看着小蛮鲜血淋漓的伤口心疼不已,也暗暗后悔自己这次实在太过大意了,伸手探上小蛮的脉搏,心里陡然一惊,如刀锋般的视线朝海焰射过去,不过海焰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神情。 南宫允冷声问道:“她中毒了?” 面对着她的傅白鹭和背对着她的海焰同时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说:“软骨散。” 南宫允淡漠的眼神又渗进一丝寒意,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卑鄙。” 南宫允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瓶,倒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塞进小蛮的嘴里,道:“咽下去。” 小蛮迷迷糊糊中听到姐姐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发白的嘴唇缓缓吐出:“姐姐……” 南宫允心疼得眉头一蹙,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怜惜,她摸上小蛮惨白的小脸,柔声道:“小蛮乖,姐姐害你受苦了,你放心,姐姐一定给你报仇。” 小蛮笑着点点头,南宫允欣慰地一笑,从袖中掏出银针,道:“我需要帮手,焰儿过来。” 海焰转过身,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道:“啊?叫我吗?不……不方便吧。” 南宫允瞪他一眼:“都这会儿了还害什么羞,快过来,给我准备酒精灯,线,镊子还有棉花。” “哦。”海焰不敢再害羞了,乖乖地走过去,按照南宫允的吩咐开始准备,却还是目不斜视,丝毫不敢去看小蛮。 傅白鹭被晾在一边,瞪大眼珠子看着南宫允,怒火冲冲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南宫允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小蛮缝合着伤口,一边悠悠道:“您架子那么大,我可不敢使唤您。” 傅白鹭被南宫允噎得一声闷哼,气得站在原地直打转,真是恨不得上前拍死这个小妮子。 南宫允看着小蛮肩胛骨处的伤疤,心里不可抑止地疼了起来,她心心念念为了她好,所以才自作主张地把小蛮送去峨眉学武功,结果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口口声声对她严厉是为了帮助她成长,却害她受了这么多罪,这真的是对她好吗? 或许,她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什么才是真的对她好,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若是小蛮现在就跟了五叔,她会舍不得吗? 一定会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轩然大波 南宫允的针法炉火纯青,很快便给小蛮治好了伤,傅白鹭看着,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小蛮已经昏睡了过去,南宫允轻轻吐了一口气,收了银针,偷瞄了一下傅白鹭的脸色,知道终究是躲不过,不如早死早超生,便整理好衣摆,端端正正地面向他跪了,张口请责道:“允儿刚才冒犯五叔了,允儿知错,请五叔责罚。” 海焰正在整理药箱,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睛不由眨巴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天,他一向清高孤傲、气势夺人的允姐姐竟然也会有向人低头认错的时候,真是要逆天了。 可惜,傅白鹭却半点也没觉得有多荣幸,负手低头看着南宫允,脸上冷峻异常。 他知道南宫允所说的冒犯是刚刚他要动手打她,却被她伸手挡住了,这在傅家当然是以下犯上的大错,所以南宫允才会如此诚惶诚恐地跟他跪地请罪。 傅白鹭从鼻子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南宫允对他不敬他当然生气,可是最令他生气的却不是这件事。 傅白鹭冷冷地说:“你就这一桩错?”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光听声音便知道五叔真的是怒了,心里暗叫:完了完了,今儿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她现在恨不得赶紧把小蛮叫醒,让她为自己求求情,小蛮的面子在五叔面前可比她值钱多了。 长辈问话不敢不答,南宫允不敢迟疑,忙道:“五叔喜怒,允儿不该明知危险还让小蛮身临险境,没能保护好小蛮,没能尽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没能履行对五叔的承诺,允儿知错。” 傅白鹭越听越气,她们要从傅家离开的时候,他就万般不舍,若不是大哥安排给他任务,他就和她们一道来盛京了,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南宫允一定要护小蛮周全,不能让她有半点受伤,她当时也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可是却没有做到。 这怎么能够让他不生气! 傅白鹭再次扬起手,一个夹着掌风的耳光就要掌掴到南宫允,南宫允感受到了掌风的凌厉,知道这一巴掌下去自己这漂亮的脸蛋怕是要肿上三天,却还是不敢稍动,认命地等着这一巴掌的到来。 南宫允在巴掌即将扇到她脸上之时骇得闭上了双眼,只听得耳边一声急切的呼唤,“不可……” 南宫允感受到一股清新的微风,半天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心里不由疑惑,试探性地张开双眼,竟然看到杜云烈不知何时赶到,并且擒住了傅白鹭的手。 南宫允惊喜地喊出声:“烈哥哥……” 又在偷瞄到傅白鹭满脸怒色之时顿时收敛了笑意,心虚地垂下脑袋。 杜云烈挡住傅白鹭的手,沉着脸看着他,口气不善地问:“你凭什么打她?” 傅白鹭语气也是十分冰冷:“凭我是她的五叔。” 杜云烈闻言,心里顿时了然,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傅家老五,傅白鹭了。 杜云烈并不想给他这个面子,冷冷地说:“别说你是她的五叔,便是傅大哥在这儿,他要教训允儿,我也不会答应的。” 傅白鹭冷哼一声:“我们是她的长辈,教训她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答应?” 杜云烈神色俱冷,一字一顿道:“凭我是她的丈夫。” 开玩笑,他的老婆他都不舍得碰,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傅白鹭和杜云烈四目相对,剑拔弩张,都在彼此的眼中嗅到了挑衅的气息。 打一架吧!海焰兴奋地看着两人,在心里呼喊道。 高手对决,场面一定很壮观。 南宫允跪在旁边感受着两个人释放出来危险的意味,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管家喘着粗气进来禀告道:“王爷,王妃,荆国太子前来拜会,现在在侧院。” 众人闻言,纷纷扭头望过去,南宫允和杜云烈对视了一眼,眼睛同时一眯。 —— 傅白鹭留下来照顾小蛮了,南宫允和杜云烈并肩往侧院走去。 在路上,南宫允把事情略略地跟杜云烈说了一下,杜云烈淡淡点头,了然于胸,脑海中却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允儿……”杜云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瞧他一脸严肃,心中不由一紧,“怎么了?” 杜云烈道:“恐怕,今儿我们又要演一出戏了。” 南宫允闻言,心中不禁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挑着眉看着杜云烈,撇了撇嘴。 侧院的乐声已经停止,流星阁四个白衣女子和“帝都十二钗”都停下了动作,面对面而站。 如梦公主惨白着一张脸坐在一旁,像是受了万般折磨一般,脸上毫无血色。 南宫允见状冷冷一笑,哪怕她能抵挡自己人的索魂乐,也一定挡不住流星阁的夺命曲。 南宫允先是看了自己人一眼,见她们面色如常,便知道她们没受伤,心里稍安。 目光落在“帝都十二钗”身上,见她们虽然站着,身子却不似刚才那般坚挺了,便知道她们是在强撑,一定是被夺命曲伤到了心脉,心里有数了,看来索魂乐虽然厉害,却不敌流星阁的夺命曲,傅大哥亲自制作的曲子,杀伤力果然极强。 荆国太子见杜云烈和南宫允并排走来,眼睛里却只有南宫允的影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嘴角竟然不自觉地上扬起一个弧度。 杜云烈看在眼里,身子微微一偏便挡在了南宫允的身前,拦住了金哲翰的视线。 “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杜云烈微微一笑。 金哲翰看向杜云烈的眼神含着敌意,嘴角却浮出一丝笑意:“小王不请自来,希望王爷不要见怪。” 南宫允唇角一扬,淡淡道:“太子不请自来倒也罢了,那这十二位美女,也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吗?我还以为她们是不请自来的刺客,差点命手下的人将她们清理出去呢。” 金哲翰脸色一冷,哈哈一笑道:“误会误会,这十二人是舍妹的贴身侍女,特意保护她安全的,你们也知道,女孩子嘛,出门在外总要有点保障才让人放心。” 南宫允轻轻点头,恍然大悟道:“哦,我竟不知道我们王府这么危险,还需要荆国千里迢迢地派人来保护?不知道殿下和公主是不相信我们王府的实力,还是只是想要试探一番?那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易试探了,实不相瞒,我手下这些人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这些婢女侍卫的没什么,若是不小心伤到公主,那就不好玩了,你说是吧?” 金哲翰和金婉儿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峰回路转 “允儿,不得无礼。”杜云烈出声轻斥,南宫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金哲翰看着南宫允如冰一般寒冷的眼眸,心里竟然生出一阵不安之意。 每个人都有多副面孔,可是像南宫允这样热到极致和冷到极致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金哲翰端详着南宫允,嘴角微微一挑:“王妃娘娘,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呢?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也绝非不相信王爷和王妃,这十二个女子是我们荆国的‘帝都十二钗’,不仅身怀绝技,而且还很会伺候人,这才将她们带了过来,她们既是舍妹的陪嫁丫鬟,以后,也就是麒王府的人了,任由二位差遣。” 南宫允看了杜云烈一眼,凑到他身边,强调性地低声说了句:“很会伺候人哎,你要吗?” 杜云烈淡淡地瞟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肯定地道:“她们伺候的肯定没有夫人好。” 南宫允脸色微红,羞赧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暗暗在他身后掐了一把,看着杜云烈微蹙的眉头,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他们这些小动作落在众人眼里,是极其亲密的表现,金哲翰和金婉儿看着,心中不免嫉妒。 南宫允觉察到众人注视的目光,干咳一声上前一步,盈盈笑道:“王爷有我一人伺候就够了,实在不敢劳烦公主的人。只不过,既然是公主的陪嫁丫鬟,进了我们王府也得遵守这儿的规矩,可不要动不动就飞檐走壁、兴风作浪才是,我的眼里可揉不得半粒沙子。” “那是自然。”金哲翰的面色稍冷。 “那就好。”南宫允满意地点点头,摆摆手示意流星阁的人退下。 金哲翰使了个眼色,“帝都十二钗”也一并退下,站在金婉儿身后,勉强支撑着身体。 金婉儿抬起水濛濛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云烈看,企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丝丝怜惜。 杜云烈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仿佛眼睛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让她好生失望。 杜云烈客气地对金哲翰说:“这儿有王妃处理就够了,太子殿下,请移驾前院。” 金哲翰微微点头,虽然有点不放心金婉儿,却不好表现出什么,只好随着杜云烈先去,“请。” 两个人刚迈两步,杜云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对了,王妃,我瞧着如梦公主的脸色不太对,你是大夫,帮她瞧瞧。” 南宫允面色浮出一丝冷然,看着金婉儿道:“只要公主肯让我治病,我自然乐意效劳。” 金哲翰看着南宫允的神色滑过一抹惊喜,她竟然还会医术?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惊才绝艳的女子? 金婉儿正在心灰意冷地自怨自艾着,身子软绵绵的,恨不得立时昏倒过去才好,冷不丁地听到杜云烈提到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刚露出一丝惊喜,却听到杜云烈让南宫允为她治病,当即沉下面色,急切地大喊一声:“不要!”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惊了一下,目光都落到金婉儿身上,见她惨白着一张脸,望向南宫允的眼神既有嫉恨又有恐惧,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没事,不敢劳王妃大驾。” 金婉儿抿唇说了这一句话,抬眸怯怯地望向杜云烈,眸中既有委屈,又有恳求,可怜兮兮的。 金哲翰自然知道她的套路,见状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索性帮她搭茬道:“没想到王妃娘娘还会医术呢,真是让人惊叹,婉儿你也不要害羞,毕竟以后是要做姐妹的人了,也不用如此拘礼,让我这个当兄长的瞧了,还以为王妃给你委屈受了呢。” “没有的……”金婉儿急急地道,轻咬了一下下唇,偷偷地瞄了南宫允一眼,目光露出无限怯意,又看了杜云烈一眼,支支吾吾地说:“王妃……对婉儿很好,她的医术……也很高明,除了针扎在婉儿身上有点疼以外,其它地方都挺好的……” 杜云烈闻言,眉头一蹙,脸色也沉了下来,“王妃,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针法一向轻重有度,为何会让公主有疼痛之感?” 南宫允眸中现出一丝不屑的意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怀疑臣妾公报私仇吗?” “放肆!什么叫做公报私仇,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和公主殿下哪里来的私仇?”杜云烈怒喝。 “王爷自己心里清楚,何苦要来问我?”南宫允讽刺地说了一句。 “南宫允!”杜云烈的口气彻底冷了下来:“你不要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王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在王府也嚣张得够久了,本王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给你三分颜面,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场戏,本王陪你演够了!” 南宫允像是被他揭开伤疤一样整张脸都胀的通红,“杜云烈,你胡说八道什么?” 杜云烈冷冷一笑:“行了,别装了,你想扮贤妻,我可不想陪你演什么二十四孝好丈夫了。每天都假装恩爱,不觉得恶心吗?你嚣张跋扈的性子本王早就受够了,要么你以后就给我收敛些,要么就滚回你的南宫山庄,我麒王府不缺你一个王妃!” 杜云烈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说懵了南宫允,说愣了金婉儿,也让众人都惊住了。 金哲翰和金婉儿的眼眸中不约而同地都闪出一抹惊喜,原来,这才是真相? 什么恩爱夫妻,竟然都是假的,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若不是他们兄妹俩今日这一番试探和挑唆,怕逼不出杜云烈和南宫允的真心话。 很好,杜云烈最后这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他们心坎上去了。 麒王府当然不缺南宫允一个王妃,金婉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要的就是杜云烈这句话。 金哲翰早就已经冷却的心再次死灰复燃了,如果杜云烈并不爱南宫允,那他就有机会。 海焰在一旁听着,瞪大眼睛瞅瞅南宫允,再瞅瞅杜云烈,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这番话是由麒王爷亲口说出来的。 麒王爷有多爱允姐姐,这是他看在眼里的,那份真情,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他眼瞎? 第二百三十六章 假戏真做 南宫允的心彻底冷了下来,脸上更是怒极,她冷冷地看着杜云烈,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好……杜云烈,你有种,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臭男人!为了这个贱人,你当真不要我了?” 杜云烈深情款款地看着金婉儿,道:“如梦公主身份比你高贵,性情比你温柔,长得也比你漂亮,本王当初真是瞎了眼,早知如此,我为什么放着这么一个天仙不要,要娶你这个泼妇?” “你骂我是泼妇?” 南宫允暴喝一声,嗓子都破了音。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的眼睛,见她果真动了怒,心里不由一咯噔,坏了,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这下不妙了。 杜云烈躲闪开南宫允的目光,硬撑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说你是泼妇还委屈你了不成?” 南宫允气得叉着腰直喘粗气,熊熊怒火从两只耳朵里面不停地往外冒,不行,忍不了了。 “云罗,把你的剑给我。”南宫允冷冷的一声吩咐,一个白衣女子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来,诚惶诚恐地走到南宫允面前,将手中的剑递给她。 南宫允接过剑,放在手中比划了一下,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众人眼前一亮。 杜云烈此时此刻却是心慌慌了,完了完了,这次真惹毛了允儿,要跟他动真格的了。 杜云烈内心戏极为丰富,面上却一直平静如水,不动声色,淡淡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宫允执剑,冷冷道:“你不是说我是泼妇吗,承蒙王爷错爱,我也不能白白糟蹋了这个称呼,今儿我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泼妇……” 南宫允说着,手中的长剑一抖,身子向前微微倾斜,如惊鸿一般朝杜云烈刺了过去。 “好功夫!”金哲翰在心中大赞一声,眼前倏然亮了起来。 杜云烈堪堪一侧身子,差点被南宫允的剑锋伤到,心中顿时一凛,我去,她来真的? 金婉儿不由站直了身子,探着头端详着院中的场景,紧张地看着杜云烈,生怕他有半点闪失。 当她察觉到她真的在担心的时候,心里竟然禁不住一笑,她竟然会如此在乎一个男人,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揪心,为他着急,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上杜云烈了。 这一转念之间,杜云烈已经和南宫允过了十余招了,基本上是南宫允在不停地攻,杜云烈在不停地躲,两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便是一攻一躲,招式也是凌厉洒脱得很。 杜云烈原以为允儿只是想要拿他出出气,也由得她闹,想陪她玩玩,但见她剑法越来越凌厉,颇有点假戏真做的意思,情急之下,逗她道:“你再闹,我不让你了啊?” 南宫允气结,不屑地挑嘴道:“少说大话了,谁求你让了,看我如何杀你个片甲不留……” 南宫允一只脚尖轻轻点地,另一条腿却是迈向空中,细腰往后一翻,手中的长剑竟然朝后刺了过去,杜云烈脚步往后一滑,差点被她剑气伤到,暗道一声好险。 傅家功夫果然出神入化,短短几年时间,允儿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深,真是让人咋舌。 傅家除了内功独步武林,轻功也是一门绝学,南宫允本就最喜欢轻功,习得武功之后,更是把轻功发扬光大了,只是她将傅家轻功还并入了略尘步法,更显飘逸潇洒。 海焰一直擦亮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杜云烈和南宫允打架,被他允姐姐迷得神魂颠倒的,瞧瞧这身段,这姿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哪有半点像泼妇,分明是仙女下凡好嘛…… 杜云烈对武功算不上痴迷,可习武之人,一旦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难免技痒。 此时此刻,他就被南宫允勾得身上的每个器官都活跃了起来,这小妮子,武功不弱嘛,真是让人惊喜,可是,当他看到她的轻功中有略尘步法的时候,却是整个心都颤动了起来。 还记得在江南水镇时,他们遭人刺杀,他抱着她躲箭之时,施展的轻功正是这套略尘步法,当时的情形那样危急,她还眨着晶亮灵动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他,“我也要学这个……” 后来他寻着空闲时间指点了她两下,但是对于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的她就是听个热闹罢了。 他没有想到,允儿竟然把这套轻功硬记了下来,还加以改编创新了。 他在脑海中勾勒着允儿在傅家练功时的场景,当时她一定也很想他吧…… “小心!”杜云烈正在神游之际,听得耳边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待反应过来,允儿的剑已经朝他直直地刺了过来。 南宫允原以为他会躲开的,没想到他竟愣在原地,神游天外了,这不是找死吗? 南宫允堪堪收回剑锋,杜云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躲开,却都已经晚了,于是乎,杜云烈的胳膊华丽丽地被南宫允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服被划破,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南宫允惊得一头冷汗,看着剑上还滴着杜云烈的血,心里骇得狂跳,“烈哥哥……” 她想要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爷……”金婉儿急切地喊了一声,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地便朝杜云烈扑过去。 杜云烈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金婉儿的手,一只手扶上胳膊,看着鲜血直往外呲的伤口,脸上没有一丝痛意,用极其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好你个南宫允,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你……” 南宫允眼眶一热,她抬眸看着杜云烈含着笑意的眼睛,知道他是怕自己自责和担心,所以才故意装作无谓的口气跟她说话。 南宫允低下头,生怕自己会露出真实的情绪,缓着气对海焰说:“焰儿,去叫五叔和小蛮,让他们收拾收拾,我们这就搬回南宫山庄,好给王爷和他的新欢腾地儿……” “啊?”海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啊什么啊?走!”南宫允瞪他一眼,将剑扔给云罗就垂着头疾步朝外走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一刻也不行,因为她怕,怕自己会忍不住扑进杜云烈的怀里。 那今天这场戏,就白演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痛心疾首 南宫允带着小蛮一众浩浩荡荡地回到南宫山庄,流星阁四个白衣女子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秦素素见小蛮受了伤,着实吃了一惊,问南宫允是怎么回事,南宫允并不想多言让她担心,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并说可能会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 秦素素见她不对劲,猜想可能是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倒也没有多问,先照顾小蛮去了。 云罗等人跟在南宫允身后进了她的房间,见她面色不善,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四个女子就跪了下来,等着南宫允发落。 南宫允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郁结难平,好半天才平复下情绪,面色缓和下来。 眼睛瞥到笔直地跪在她身前的四个女子,心里苦笑一声:倒是差点把她们给忘了。 “说说吧,今天为什么来迟了?拣要紧的说,我不想听废话。”南宫允声音不恼不怒,很淡。 云罗抬头禀告:“启禀阁主,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灵霄阁的人正被人围堵劫杀,属下等认出了星奴他们,知道阁主一向与他们亲厚,也不好见死不救,就出手帮了一下,结果……就来迟了,还请阁主重责。” 云罗率先开口,剩下的三个白衣女子也异口同声地跟着请罪。 南宫允眉毛一蹙,不由问道:“星儿他们被人劫杀……可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云罗摇摇头:“并不清楚,但似乎……不是江湖中人。” “哦?”南宫允眉毛一挑,“何出此言?” 云罗道:“对方的招数虽然狠厉,却很有套路,中规中矩的,倒像是大内中人。” 南宫允眉头拧得更厉害了,灵霄阁如何会得罪朝廷众人,不知这个大内,出自哪个国家? 南宫允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干脆直接问傅大哥好了,若是他遇到什么麻烦,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起来吧。”南宫允淡淡吩咐,四女子应声而起:“谢阁主。” “和‘帝都十二钗’交过手了,感觉如何?”南宫允又问。 云罗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道:“回阁主,若论勾引男人的本事,属下们可能不敌那十二钗,但论功夫,她们可不是我们的对手。” 南宫允嘴角轻挑,淡淡道:“还是不能太大意,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帝都十二钗’,看看如何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到她们的要害,记住,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四女子毫不犹豫地应下。 南宫允满意地点点头,“退下吧。” 四女子前脚一走,南宫允就托着下巴各种唉声叹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边,倒在床上就开始哼哼,咬着被子心里各种后悔和惭愧,天呐,她竟然真的伤了烈哥哥…… 明明知道是在做戏,却还是走心了,他竟然骂她“泼妇”哎,这简直不能忍嘛,所以她一气之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真的动了手。 她那一剑刺的可不轻,烈哥哥好像流了很多血的样子,呜呜,她怎么可以这样子,真是疯了! 这还不都怪他出的什么馊主意,说是这样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给如梦公主添一把火,给她一点希望,反正她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心血来潮就拉她一起演戏,可是两个人之前没有一点准备,只能现场发挥,更离谱的是前一秒俩人还在秀恩爱,他冷不丁地就抛出一个吵架的由头,她硬着头皮配合他演戏,为了圆场,只能在后面加戏,本想见好就收的,没成想竟然失手伤了他。 想起当时的惊险,她心里就忍不住地冒冷汗,简直不敢想如果那一剑她收的不及时,他躲的稍晚一点,就不是只划伤一道伤口那么简单了。 也不知道烈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南宫允忧心忡忡,真恨不得立刻飞回王府看看,一面又有些吃醋,想起当时如梦公主那一脸慌张心疼的样子,心里就气闷,这个杜云烈,不会真的沉迷在温柔乡,把她忘了吧? 南宫允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秦素素给小蛮清理了一下伤口,从海焰那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也担心起南宫允,想起她晚饭还没有吃,便端着晚饭亲自送到她房间,想跟她聊聊,结果发现她睡着了。 秦素素暗叹一口气,知道她折腾了一天肯定是累了,心里暗叹允儿命苦,跟麒王爷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好不容易成亲了,成了名正言顺的麒王妃,却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个荆国公主。 秦素素贴心地上前给南宫允盖好被子,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回头望过去,见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喝问一声:“谁?” “娘,是我。”杜云烈生怕秦素素会射出一枚银针,赶紧从门后钻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秦素素看着乘着夜色踏入房间的杜云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杜云烈赔笑道:“这儿也是我的家啊。” 秦素素听着,不由冷哼一声。 丈母娘对女婿总是慈眉善目的,秦素素也不例外,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女婿得对自个儿的女儿好,若是女儿在他那里受了委屈,那态度自然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 秦素素对南宫允一向视如己出,见她受了委屈,当然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杜云烈头上了。 于是乎,对杜云烈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秦素素也没有好声气了,冷嘲道:“麒王爷还记得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人啊,我只当你有了什么公主,便乐不思蜀了呢。” 杜云烈听着秦素素这番话,心里不由叫苦,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这母女两个的利嘴真是如出一辙,说她们是亲生的都没人怀疑。 杜云烈讪讪一笑:“您都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秦素素冷冷地呛了他一句。 杜云烈额上见汗,躬着身赔罪道:“母亲大人喜怒,您坐,听烈儿慢慢给您解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忍无可忍 杜云烈轻扶秦素素在椅子上坐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笑着解释道:“娘,我们没闹别扭,我和允儿是在演戏呢。” “演戏?”秦素素被杜云烈说愣了。 “是。”杜云烈轻轻点头,微微一顿,便把事情自始至终的经过都跟秦素素说了,当然,他只是拣了几个关键点大致说了说,他相信以岳母大人的智商肯定能听懂。 当秦素素听到如梦公主是荆国派到黎国的奸细时,其实已经明白了大概,合着她的女儿和宝贝女婿在拿人家开涮呢。 本来这些事情属于朝廷机密,不应该让秦素素知道,可是在杜云烈眼中,这个岳母大人和别的母亲,那些官场贵妇不一样。 她不稀罕什么“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也从不参加什么宴会招摇过市,唯一的牵挂就是自己的一儿一女,却也不会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们的身上,不会干涉他们太多。 她有自己的生活,医馆是她生活的重心,养花、看书便是她闲暇之时的乐趣。 清心寡欲、淡泊名利,或许正是有着这样超脱的心性才会拥有这么高雅的气质吧。 秦素素现在过的生活正是杜云烈一心向往的,只是他身上还有太多的牵绊,暂时还放不下。 杜云烈说得清楚,秦素素听得明白,知道闺女吃不了亏,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目光撇到杜云烈缠着绷带的伤口上,心里又是一惊,秦素素站起了身子,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谁伤得你?” 杜云烈刚才交代事情的时候自动忽略了他和允儿假戏真做,动手打架的这一环节,见秦素素着急的样子,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没事。” 秦素素叹气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小两口啊,每天不整出点事情来就没法过日子,罢了,我也懒得去操这份闲心,随你们折腾去吧,但是,适可而止啊。” 杜云烈笑了笑,点点头道:“烈儿明白。” 杜云烈恭送秦素素,再次回到房间,却是吓了一跳,因为南宫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盘腿坐在床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 “你醒了?”杜云烈轻笑着走过去。 南宫允嘟着嘴看着他,或许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她整个人都有点懒洋洋的,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可是一脸怨念的样子却是表露无遗。 杜云烈抬手揉了揉南宫允的头发,满脸宠溺的味道,轻笑着说:“怎么,睡觉睡傻了?” “你才傻了呢……”南宫允没好气地一把将他的手打掉,杜云烈被她触到伤口,不禁疼得“哎呦”一声,他叫得极其夸张,吓了南宫允一大跳。 “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对不起对不起……”南宫允连连道歉,担心地上前察看他的伤势,见他系好的绷带渗出了鲜血,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眼眶里不由盈满了泪。 方才,杜云烈见她爱搭不理的,存心想要逗她一番,所以故意叫得很大声,其实并没有多疼。 现在看她一脸的自责,心里顿时老大不落忍,忙安慰她道:“没事,我逗你玩呢,不疼的。” 南宫允抬起泪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终究还是不忍心再不理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胳膊往桌旁走,道:“你坐在这儿乖乖的不许动,我拿药箱去。” —— 南宫允一边手法娴熟又甚是轻柔地给杜云烈解着绷带,一边吐槽道:“这是哪个二流子大夫缠的这么丑,还缠了这么多层,他不知道伤口不透气也不利于结痂吗……” 杜云烈看着她碎碎念,嘟嘟囔囔的样子甚是可爱,脑子也有点短路,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就别嫌弃了,如梦公主给缠的绷带……” 南宫允的手顿住了,“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杜云烈看着南宫允不善的目光,也愣住了。 下一刻,他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是不是傻,这个时候说这个干嘛啊? 南宫允低头看着杜云烈胳膊上的伤,他的伤口并不是很深,上了药之后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浅浅的口子,只是现在渗出了血,所以看起来还是挺恐怖的。 此时此刻,南宫允盯着杜云烈的伤口,只是一个念头,就是她当时为什么不刺得再狠一点。 其实她是有点不开心的,不对,应该说她是非常不开心,自从如梦公主搬进王府住以后,她就没有开心过。 虽然金婉儿也没有给她和杜云烈之间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有这么一个外人住在府里,总是让人不舒服的,更可况这个如梦公主还是名义上的平王妃,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今天闹得这一出虽然是演戏,可是有时候他们也免不了会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就像今天她不小心伤了杜云烈一样,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戏演得再假,总会有认真的意味。 她和杜云烈并不是完人,彼此之间也都有对方忍受不了的一些小毛病,若真是借着吵架的由头发泄出来,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难免会伤感情。 感情其实很脆弱的,一不留神伤了一分,便很难再愈合了。 杜云烈见南宫允一脸神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了她一声:“允儿……”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杜云烈,认真地说:“烈哥哥,我等不了了,既然她注定要死,那我就让她,早死早超生。” 杜云烈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想怎么做?” 南宫允嘴角轻轻一扬,拿棉花擦拭着杜云烈胳膊上的鲜血,道:“机会总会有的,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就算我们岿然不动,金婉儿也沉不住气了,只要她出手,我就一定能找到制得住她的办法。” 杜云烈见南宫允的双眸绽放着狐狸一般狡黠的光芒,便知道她胸有成竹了,也是微微一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鲜明对比 南宫允见杜云烈笑得一脸灿烂,心里不由冒起一阵火,一边粗鲁地给他重新缠着绷带,一边气哼哼地说:“还好意思笑呢,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被那小妖精缠住了,不过来了呢。” 杜云烈见她吃醋,心里一阵欢喜,忍着笑意点点头:“嗯,她是比你缠人。” 南宫允一听,气得在杜云烈伤口上狠狠地戳了一下,这下是真疼了,杜云烈眉头拧成了结,却是忍着没叫出来。他知道允儿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今儿几次三番地咄咄逼人,其实是心里有气,便让她发泄一下好了。 南宫允脸色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一边毫无章法地收拾着药箱一边酸溜溜地说:“如梦公主不止比我会缠人,她身份也比我高贵,性情也比我温柔,长得还比我漂亮,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好……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滚回你的王府,和那小妖精比翼双飞去吧……” 杜云烈听着她这一番话,简直是哭笑不得,站起来哄她道:“不是演戏吗,我那是浑说的,你真往心里去了?” 南宫允叉着腰沉着脸不说话,杜云烈摇头苦笑,这小妮子,每次生起气来都像小孩子似的。 杜云烈上前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道:“好啦宝贝,别生气了。我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明眼人一瞧就看出来你俩谁好看了,她一人造美女在你这活生生的天然美女面前跟泥造的一样,软绵绵地摊在那里,毫无生气,我夸她漂亮那是在讽刺她呢……” 南宫允闻言,嘴角不由一勾,瞪他一眼道:“那你还说她性情比我温柔呢,我告诉你啊,女人温柔不温柔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逼急了你看看,有几个不是横眉竖眼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知道了,她再温柔我也不稀罕,我就喜欢像夫人这种……悍妻。”杜云烈说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南宫允心里刚被他哄得软了些,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又拐着弯骂她强悍,气得她火冒三丈。 “杜云烈,我看你就是想死,日子不想过了是不是……”南宫允手里拎着一个枕头追着杜云烈打,两个有轻功的人在偌大的房间里上下乱窜。 杜云烈一边拼命闪躲着南宫允的飞枕,一边笑着逗她:“你都敢对本王家暴了,本王说你一句悍妻怎么了,实至名归好不好?” “你还敢说,好啊,说我悍妻是不是,我今天就家暴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悍妻!”南宫允一个飞脚踹过去,被杜云烈一把扯住脚踝拉到自己的身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杜云烈和南宫允四目相对,看着她双眸中释放出来的灼灼爱意,顿时心痒难耐,轻轻道:“别的女人再好,又怎及得上你的十中之一?” 南宫允轻嗤他道:“油嘴滑舌……” 杜云烈轻轻一扯嘴角:“冤枉,我这明明就是甜言蜜语好不好。” 南宫允被他认真的样子说的心花怒放,开心地笑了,笑靥如花,明媚动人。 气氛刚刚好,烛光影动,杜云烈和南宫允长长的身影映在墙上,慢慢的,两个影子越靠越近,渐渐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道影子。 杜云烈吻上南宫允的绵绵粉唇,轻轻吸吮着,她的嘴唇那样软,那样小,怎么吻都吻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南宫允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甜蜜,贝齿被灵巧的舌尖轻轻撬起,嘴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被杜云烈攻占了,全都是他余留下来的气息,滑滑的,甜甜的…… 多么想,就这么拥有你,一直走下去,永远不分开。 杜云烈环着南宫允的细腰一路往床榻移去,趴上床的一瞬间,房间里的灯,灭了。 —— 金哲翰的房间,和在荆国的时候一样,从没有缺过女人。 三个女子正小心仔细的伺候着金哲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眼睛里全都是畏惧,而桌子旁边,还跪着九个女子,都微垂着头,一脸木然地跪在那里,对周围所有的事情视若不见,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是她们从记事起便已经习惯了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开心,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和喝水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十二个女子,正是下午以华丽的姿态出现在麒王府的“帝都十二钗”。 只是现在,褪去了华美服饰的她们,换上了寻常丫鬟的衣服,正等着主人肆意指挥。 金哲翰将茶杯啪的一下扔了出去,似乎并不是很解气,甩手便是一记耳光扇在那女子的脸上,打得她惨叫一声,喝骂道:“贱人,便是连伺候主子都不会,要你何用,滚下去!” 那女子捂着脸,忍着眼中的泪,软绵绵地跪到地上,垂头抽泣。 金哲翰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心里堵得慌,老大不痛快。 身侧的两个女子对视一眼,一咬牙堆上满脸讨好的笑容,娇弱无骨地靠在金哲翰的背上,一双藕臂摩挲着他坚实的胸膛,并不敢张口说什么,只用动作不停。 金哲翰端详着她们的脸蛋,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们眼睛里对自己的畏惧,可是脸上还硬要装出一副谄媚的样子,让人好不厌烦,心里登时涌上一阵烦乱,拽着两个人的胳膊一把丢到地上,疼得两个人一声闷哼,来不及感受到疼痛便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直了。 金哲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排女人,越看越是生气,将放在床头柜的马鞭拎起来,指着她们骂道:“母后派你们过来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添乱的,技不如人以后就要警醒着点,别再输在人家身上,今儿这一顿鞭子,就当给你们长长记性了,都给我跪趴好了。” “帝都十二钗”闻言,浑身一凛,颤抖着身子任命地摆好姿势,等着鞭子的降临。 放下尊严,谄媚讨好,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少挨一顿打,少疼一次,便是连这么一丝小小的心愿,竟然也只是奢求,只是幻想。 命运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的。 第二百四十章 鬼医桑格 鞭声凌厉,偌大的一个醉生阁在楼下都能听见刺耳的鞭声,不时有值夜的小二探头出来观望一下动静,无一不被雅间门口伫立的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吓了回去。 醉生阁所有的房间都被金哲翰财大气粗地包了下来,谁人都知道雅间住着一个荆国太子,无一不小心伺候着,生怕冲撞了贵人惹来杀身之祸。 听得鞭声阵阵,只当荆国太子在惩戒下人,除了在心里为他们默哀,却是无能为力。 金哲翰鞭子挥舞地虎虎生风,而跪趴在地上的“帝都十二钗”,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道道鲜红的血痕,凌乱、凄惨,她们咬紧了牙关硬挺着,生怕一不小心喊出声来,遭到更重的责罚。 她们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子,正值妙龄,原本应该在闺房里绣着嫁衣,期盼着嫁给如意郎君。 可是此时此刻,她们以极其不堪的姿势在这鞭下忍着、受着,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哪怕再没有希望,哪怕命运之神再不怜惜,她们也要用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因为只要活着,便还有一线希望;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金哲翰看着“帝都十二钗”姹紫嫣红的脊背,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将他的一双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血腥气让他浑身的脉搏都膨胀了起来,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扔了鞭子,晃了晃脑袋,缓缓跪下,冲着“帝都十二钗”那滴着血珠的脊背吻了上去,一点一点地吸吮着她们的血液,直到嘴巴里都溢满了血腥气,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得到了满足。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应该才五岁吧,就用那么一个小小的匕首便刺进了那人的心脏,疼得他浑身痉挛,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便咽了气。 他闻到了血腥气,满屋子的血腥气,他扔了匕首吓得浑身发抖,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不一会儿,从床上走下来一个披着红纱,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子,她赤着脚走到他面前,缓缓蹲在他面前,轻轻地唤他:“翰儿,我的翰儿……” 他抬起泪眼怯怯地看着这个父皇刚刚娶回来的女人,美丽的好像天边的仙女,她盈盈笑着,眼神中有着些许心疼的意味,轻柔地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柔声说:“翰儿,别怕,以后你会习惯这个味道的,血腥的味道……” 窗户“咣当”一声,清脆的声响将金哲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额头上渗出丝丝冷汗,顺着窗户望过去,见一个乌黑的身影慢慢地从窗户爬了上来,如同一道鬼魅。 那人的脸黑成一团,与夜色融为一体,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整张脸瘦瘦小小的,如同骷髅头一样,但是看着,就让人觉得无比恶心与憎恶。 “帝都十二钗”瞧见他爬了进来,不由惊了一大跳,差点尖叫出声,她们身上可没着寸缕。 那人捂着双眼,慌忙出声,却是充满戏谑的口吻:“我不看不看,宝贝们不用紧张……” 他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呲牙笑着对金哲翰说:“太子殿下,这么久没见,没想到您还是好这口啊,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哈哈……” 金哲翰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来一句:“鬼医桑格,你来做什么?” 桑格笨拙地爬上窗户,以十分不雅的姿态蹲在窗口上,笑道:“小鬼我来,当然是来见老朋友了,我的婉儿妹妹呢,你把她给我藏到哪儿去了?” 金哲翰冷哼一声,并不想理会他,起身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对“帝都十二钗”命道:“都下去吧,记得上药,我可不想在你们身上看到一丝伤痕。” “是。”“帝都十二钗”如蒙大赦,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从地上捞起衣服披上,利索地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发梢,齐齐朝桑格走过去。 桑格放下手,眨巴眨巴眼睛,冲她们呲牙笑道:“几位小美人有何贵干啊?” “帝都十二钗”见到他那副模样就觉得恶心,心里一阵作呕,冷冷地道:“请你让开。” 桑格朝后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自己是占据着出口呢,也不恼她们的态度,好脾气地让开,笑道:“原来你们也喜欢跳窗户啊,真是和我臭气相投,缘分啊有没有,交个朋友吧……” 他絮叨的话还没说完,“帝都十二钗”十二道身影刷刷刷地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桑格受打击一般垂下脑袋,回头冲金哲翰问道:“我看出来了,她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呢?” 金哲翰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淡淡地瞟他一眼,说了句:“因为你太丑了。” 桑格不以为侮,反而得意一笑:“哈哈,连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我的易容术越来越高明了。” 金哲翰不愿意搭理他,他实在想不通明明貌若潘安的小王爷,为什么非得把自己整成小鬼? “你就是有病。”金哲翰骂道,端起茶来喝。 桑格从他的手中抢过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别这么说嘛,我觉得这样很可爱啊。而且,如果不把自己弄得丑一点,怎么对得起鬼医这个名字呢,你说是不是?” 金哲翰白他一眼,桑格又叹道:“长得好看有什么好,我可不像像你一样成为皇后娘娘的裙下之臣……” 金哲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眼道:“你说什么!” 桑格一缩脖子,见他着实惊怒,一句话不敢多说了,讪讪地冲他一笑。 金哲翰没了耐心陪他周旋,没好气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没事的话赶紧滚。” 桑格赔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当然是有要事了。婉儿的雪魂丹应该快吃完了吧,我又给她制了三十六颗,这可是救命的药,你带我去找她。” 金哲翰不屑一笑:“就为这个,也值得你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 桑格见他漫不经心,脸色顿时耷拉下来:“雪魂丹对婉儿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若是她身体出了差错,你的任务也就完不成了,到时候,你以为皇后娘娘会放过你吗?” 金哲翰看着他,眼睛里发射出丝丝冷意,酷寒无比。 第二百四十一章 逗趣活宝 一大清早的,赵翊就火烧火燎地来到南宫山庄找南宫允。 “五公子好……”赵翊是南宫山庄的常客,丫头们见到他并不惊奇,熟络地跟他打招呼。 赵翊有事在身,倒是没像平常那样停下来和她们逗趣一番,嘴上敷衍着说着“好好好”,一边提着前襟往主院狂奔。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盛夏和晚秋端着饭食从厨房一路说笑着走过来,便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赵翊,笑着打趣道:“五公子今儿挺早啊,正好赶上早饭了。” “您这火急火燎的是闻着饭味饿了吗?”晚秋抿着嘴笑。 “你们这俩丫头,就知道排揎我,怎么了,你们南宫山庄的山珍海味我蹭不起吗?”赵翊在她们身前停下脚步,故意板起面孔,气哼哼地说。 盛夏和晚秋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蹭得起,您蹭多少顿我们也供得起,就怕您不来呢。” “这还差不多。”赵翊得意一笑。 秦素素刚从后面转出来,听到动静笑着问道:“是翊儿来了吗?” 赵翊一见秦素素,笑着上前施了一礼:“姑姑,翊儿给您请安了。” “快起来。”秦素素笑着将他扶起来,“你今儿倒是赶早,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赵翊连连点头:“您家的早饭吃的香,以后有时间啊,我天天来。” 秦素素笑着点点他的鼻子:“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你起不起的来?” 盛夏和晚秋闻言,掩袖一笑,赵五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夜猫子,晚睡晚起,起床这件事情对他来说那是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事情,像今天这样可是破天荒的一遭,难怪大家都来打趣他。 赵翊脸上一红,岔开话题道:“允儿呢,我可是听说她在家才一大早赶过来的,不在吗?” “找我干嘛?”南宫允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握着剑,浑身热气腾腾的。 赵翊看她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便知道她又是从练武场练功回来,咋舌道:“你还真是闻鸡起舞,一天不拉呀,这意志力简直就是我辈的楷模,小弟佩服佩服……” 南宫允将手中的剑扔给盛夏,睨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衣食无忧、腰缠万贯的,我们哪有那么好的命啊?” 赵翊撇撇嘴,就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免不了要挤兑他一番的,也早就习惯了,懒得跟她计较,只对秦素素说:“姑姑,您都瞧见她平时是怎么欺负我的了吧,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南宫允无语地看他一眼,每次说不过自己,就知道搬救兵。 南宫允懒得理他,坐下来自顾吃饭,不时拿眼白他。 “你看看你看看,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姑姑,您管不管啊……”赵翊扯着秦素素的袖子撒娇,盛夏和晚秋张罗着饭食,不停地笑。 每次五公子一来,她们南宫山庄就好热闹。 秦素素被赵翊缠得没办法,笑着问道:“那你说,让我怎么给你做主,打她一顿给你出出气?” 南宫允愣了,不服气地嚷道:“娘,您还真理他啊,这是助纣为虐,那可不成。” 赵翊朝她扮个鬼脸,气得南宫允随手抓了一个豆沙包朝他扔过去,赵翊伸手接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冲南宫允得意一笑。 秦素素看着他们斗气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简直和小蛮和海焰平常的样子有的一拼。 海焰一大清早的便被南宫烨叫去军营了,小蛮有伤在身,秦素素直接安排把饭食送到她房间里去了,傅白鹭当然也跟着她在房间吃,准确地说,是喂她吃。 所以整个饭桌上,就听着南宫允和赵翊两个活宝在不停地斗嘴,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 赵翊指着南宫允笑骂道:“你就欺负我吧,我要是你哥就好了,可惜我没烨兄那么好的命啊。” 南宫允晃着身子朝他吐吐舌头,“呵呵,还想当我哥呢,下辈子吧,你若是真成了我哥,我一定听你的。” “你说真的,可别后悔。”赵翊指着她鼻子叫嚣道。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还能真能做我哥不成,别逗了……”南宫允不屑地一笑。 只听“扑通”一声,赵翊冲着秦素素便跪下了。 秦素素愣了,盛夏和晚秋看着赵翊,也愣了。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手上还拿着豆沙包,心道:“这家伙是要闹哪儿样?” 赵翊目光恳切地看着秦素素,认真地说:“姑姑,您都听到了,可惜我没有这个命能从您的肚子里生出来,不过翊儿还是想与您结下母子之缘。翊儿斗胆,想认您做干娘,以后一定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娘对待,和烨兄、允儿一起孝敬您,不知您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干儿子?” 南宫允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情节反转的也太快了吧,这是……什么鬼?干娘?干儿子? 秦素素听着赵翊恳切而又认真的话,心里好生感动,眼眶里不由溢满了眼泪。 她喜欢赵翊这个孩子,非常非常喜欢。 可能是她前半生的生活实在是太过黑暗和无光,所以在看到如此纯真和阳光的赵翊时,她才会如此愿意与他靠近,这个靠近不仅是身体的碰触,更多的还是心里的距离。 她喜欢看到赵翊脸上的笑容,那是她在自己亲生儿子脸上都鲜少见到的。 烨儿自然是她的心肝宝贝,与她也亲近,但是赵翊对她的亲近,却更像母子那般,因为他会时不时地对着她撒娇,却从来没有尴尬的感觉,或许是这个方面,弥补了她心里对亲情的缺失吧。 秦素素看着有些紧张的赵翊,含着笑意点了点头。 赵翊顿时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一个头磕下去:“儿子拜见干娘。” “好孩子,快起来。”秦素素忍着泪把赵翊从地上扶起来。 盛夏和晚秋在一旁看着也是感动地泪意涟涟,忙道:“恭喜夫人,恭喜少爷。” 南宫允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是吧,这也行?有没有搞错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隔墙有耳 反应过来的南宫允嗷嗷怪叫道:“喂,你要认干娘,知会过我了吗,我还没同意呢!” 赵翊此刻正是得偿所愿,满心的欢喜,气势也强了几分,笑道:“我要认姑姑为干娘,为何要经过你的同意,你刚才亲口说的啊,我是你哥哥之后你就得听我的,君子一言,不许抵赖。现在,先叫声哥哥来听听看。” 赵翊整装待发,昂首挺胸地站着,竖着耳朵翘首企盼着南宫允那一声久违的“哥哥”。 南宫允闻言却是涨红了脸,看看秦素素,再看看赵翊,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你别妄想了,我才不会叫呢,你……你要认干娘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我……拜拜了您呐!” 南宫允说完,撒丫子就跑路了。 赵翊见她要跑,三两步就追上,在后面嚷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可以耍赖呢,南宫允,你别让我瞧不起你啊……” 南宫允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笑道:“瞧不起就瞧不起呗,我是小女子,又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就耍赖了怎么着吧?” “你给我站住……” 秦素素在厅里看着在院中嬉笑打闹的两个人,无奈地摇头,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 赵翊坐在南宫允院中的小亭子里,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等着南宫允沐浴归来,撅起的小嘴简直可以挂汤勺了,这小妮子真是有够过分的,居然概不认账,死活都不肯叫他哥哥。 他心里好生委屈,你都名花有主了,七哥我不敢惹,所以娶你这事是没的想了。 我退而求其次,想要和你结为兄妹,可以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对你好,这样你都不肯。 唉,算了。 赵翊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而他这种性格注定和允儿也只能做朋友。 其实当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恋人有时候还会分手,可是朋友是一辈子的。 渐渐想通了,赵翊也没那么难过了,反正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会为南宫允鞍前马后、保驾护航的。 只要她需要他,他就一定会在她身边,永远。 南宫允沐浴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锦衣,瀑布一般乌黑的长发倾泻在脑后,她缓缓朝赵翊走过去,目光带笑,眉宇间透着狡黠,宛如一只精于算计得逞的小狐狸。 微风轻轻撩起她半干的头发和洁白的裙摆,衣袂飘飘,别有一种婉约风韵,气质若华。 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怎么就成了七哥的人了呢,可怜他孤家寡人一个…… “哎呦!”赵翊捂着脑门,抬头瞪着南宫允,骂道:“又打我,你这叫以下犯上知不知道?” “犯你妹啊!要是让你七哥看到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早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了。”南宫允作势插他的眼珠,赵翊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双眼,往后一缩。 南宫允得意一笑,做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他:“行了,这么大清早就来找我,肯定有事,说吧,什么事?” 南宫允这样一问,赵翊猛然惊醒,来了大半天了,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还真有事。”赵翊往前蹭了蹭身子,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醉生阁的小二今儿一大早就跑到我家去报信,说是昨天晚上醉生阁发生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惨事。” 南宫允眉头一皱,“醉生阁不是被荆国太子给包下来了吗,惨事,莫不是出人命了?” 赵翊白她一眼:“你能不能盼点好啊,咱们酒楼若是出了人命官司,那生意还能继续做吗?早就关门大吉了。” 南宫允撇撇嘴,道:“谁叫你说的这么夸张,血雨腥风的,我自然便以为出人命了。” “那倒也不至于,小二说他们在楼下听到了鞭声,持续了好长时间,而且还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正是从荆国太子房间里传出来的,他们不敢上去看,可奇怪的是,后半夜,鞭声没了,但是自始至终,荆国太子的房间便只有他一个人,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南宫允不由笑道:“你不会怀疑他大晚上的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自己抽自己吧?他们荆国人虽然变态,但也不会傻到自虐吧,那就不是变态了,那纯粹是疯了!” “反正我觉得挺恐怖的,真是想不通昨天晚上在金哲翰的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赵翊沉吟道,心里好奇极了。 南宫允见他一副纠结的样子,不由笑道:“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要是想知道,也没那么困难,问问不就得了?” 赵翊眨巴眨巴眼睛,“问谁?荆国太子嘛?” 南宫允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阿翊,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的智商哎,哦,我当面去问荆国太子,听说你昨晚上在房间里自个儿抽自个儿来着,这事是真的吗?傻不傻啊……” 赵翊被南宫允逗乐了,哈哈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南宫允无奈地嘟囔道:“就您这智商还想当我哥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够了啊,还没完没了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找谁问清楚?”赵翊气急败坏地嚷道。 南宫允瞪他一眼,唤来盛夏贴着耳朵嘱咐了一番,盛夏领命而去。 南宫允气定神闲地吃着点心喝着茶,云淡风轻地说:“等会儿吧,一会儿就知道昨晚什么情况了。” 赵翊见她一副尽在把握的样子,心里泛了疑惑,难不成,她在荆国太子身边安插了内探? 南宫允和赵翊没等一会儿,有两个白衣女子并肩前来,急步走进小亭子,屈膝行礼:“阁主。” 南宫允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张口就问:“昨晚你们在荆国太子的房间,看到、听到了什么?详细地说给我听。” “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偷看、偷听的事情一一交代了,赵翊听得目瞪口呆,仿佛真的身临其境一样,更是震惊于荆国太子的变态行径,脸色胀的通红。 南宫允听得也是频频皱眉,不过反应没有赵翊那么强烈,待她们说完了,吩咐道:“今晚继续监视,注意隐藏好自己,千万别被发现了。” “阁主放心,属下明白。”白衣女子应声告退。 赵翊惊讶地看着南宫允,不敢置信地问:“你竟然安排人在荆国太子房间监视他,胆子也太大了吧?” 南宫允轻轻一笑:“我的胆子一向大,你才知道啊?” 南宫允心道:“这个荆国太子确实有够可恨的。不过那‘帝都十二钗’倒是值得考虑……” 第二百四十三章 精心准备 转眼到了秋分时节,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再过小半个月就是皇后娘娘的诞辰了,皇上不喜铺张,这次却破天荒地想为皇后大办一次。 锦绣宫 南宫蝶坐在镜前,两个宫女正在为她梳妆,象牙梳子梳在瀑布一般的黑发上,柔顺流畅。 南宫蝶摸着自己如玉一般的容颜,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皱着眉头问侍立在侧的秀儿:“秀儿,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 秀儿微微一笑,道:“瞧娘娘这是说哪儿的话,您可是还不到三十岁呢。” “三十岁?”南宫蝶轻叹道:“是啊,我已经快要三十了。想当初嫁给皇上的时候,我也是豆蔻年华,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南宫蝶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意味:“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秀儿神色一凛,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您说这话可是冤枉咱们皇上了。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对您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后宫,皇上来的最勤的地儿就是咱们锦绣宫了,各宫娘娘,谁人不唯您马首是瞻。” 南宫蝶听着秀儿的奉承,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确实,不论皇上是否真心爱她,正宫的颜面却是一向给足了她的。 秀儿瞧着皇后的眉宇间舒展了些,趁热打铁道:“单说这次,皇上亲自为您准备的寿宴,无比奢华绚烂,听说礼部已经忙活旬日了,轰动整个朝野,这在后宫之中,您可是独享殊荣,哪个娘娘有您这样的福气啊?” 南宫蝶盈盈一笑,这话可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便是如今正蒙恩宠的淑妃宁氏前阵子过诞辰,皇上也只是象征性地去她宫里吃了个晚膳,逗留了一夜,仅此而已。 相比之下,皇上给她的荣宠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南宫蝶往耳垂上戴耳坠,一边问道:“关于皇上要为本宫举办寿宴一事,各宫有什么反应?” 秀儿极具眼力见儿地上前帮皇后整理装饰,边谨慎地回答道:“各宫的娘娘们当然是羡慕得很,只是您是正宫娘娘,她们除了感慨皇上对您的深情厚意,也说不出什么来,据奴婢所知,娘娘们都在费尽心思地为您准备贺礼呢。” “是吗?”南宫蝶听得心花怒放,“那前朝呢,有什么动静?” 秀儿沉吟片刻,道:“前朝倒是还没传出什么消息,但是奴婢听闻荆国如梦公主月初就在排练舞蹈了,似乎是想要在宴会上为您献上一舞,为您贺岁。” 南宫蝶淡淡一笑:“她倒是有心。” 南宫蝶心里却是溢出一丝冷笑,如梦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打着为她祝寿的名义精心准备的舞蹈还不是为了能够一舞惊天下,说白了,是想要自个儿出风头。 不过,她未免也太小瞧他们人才济济、美女如云的黎国了,当真以为她一个“草原第一美女”来到中原也能成为第一吗? 她想要名扬天下,独领风骚,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南宫蝶嘴角冷冷一笑,看着镜中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这才满意地离座起身。 “对了,可知麒王妃最近在忙什么?”南宫蝶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秀儿。 秀儿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皇后口中的麒王妃是她们南宫家的四小姐南宫允,额上不由冒汗,皇后这一冷冰冰的称谓,仿佛将她们姐妹之间的距离拉开十万八千里,哪儿还能感觉到一点姐妹之情? 也是,她们这位皇后娘娘,什么时候顾念过亲情? 秀儿微微垂头道:“听说麒王妃最近在准备什么击鞠大赛,忙得热火朝天的……” “击鞠大赛?”南宫蝶吃惊地打断秀儿的话,继而无语地一笑:“她倒是有这个闲心。” 南宫蝶心中顿时生冷了下来,眼眸中亦是浮出一丝冰冷,可见这个妹妹,压根就没把她这个长姐放在眼里过。 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对她手下留情? 哼,当着瞧吧。 她倒是要看看,面对如梦公主这样的劲敌,南宫允要如何守住她丈夫的心? —— 南宫山庄 如梦公主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响遏行云。 桑格在角落里喝着小酒,听着美妙醉人的音乐声,欣赏着如梦公主曼妙动人的舞姿,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惆怅滋味。 可惜了,这样一个妙人儿,为何偏偏要远嫁黎国,跟在他身边不好吗? 古琴的奏乐、二胡的拉弦、铜锣的颤动还在继续,如梦公主刚刚踮起脚尖完成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站了只有一瞬,桑格眼睛一亮,刚要拍手叫好,她却差点扭到脚腕,俯下身子,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起来。 桑格心里陡然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音乐声还在继续,桑格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股烦躁的感觉,喝道:“都给我停了!” 众乐师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漠然地看着他们。 如梦公主咳嗽声依然不停,桑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缓着气,扶她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 金婉儿弯下身子捏了捏脚腕,庆幸地说了句:“还好,没有伤到脚,不然就糟了。” 桑格上手捏捏她的脚腕,轻轻给她做着按摩,一边嗔怪道:“干嘛这么拼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承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舞蹈训练,为了一个寿宴,还是不想干的黎国皇后,至于你这么拼吗?” 金婉儿瞪他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冷冷地对乐师们道:“你们先下去吧,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再练。” 乐师们应声告退。 金婉儿这才对桑格说:“你以为我是为了那黎国皇后才排的舞?她算是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面子让我如梦公主为她献舞,别逗了。” 桑格一笑:“这就是了,我们如梦公主的舞姿那可是独一无二、倾国倾城。别的不敢说,要是你在皇后筵宴上跳上一舞,我敢保证,肯定能够震惊四座的,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一定都会聚焦在你身上,还有皇后娘娘什么事啊。” 金婉儿得意一笑,她要达到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皇后算什么?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把南宫允比下去,她要让杜云烈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击鞠大赛 金婉儿忍不住又咳了几声,脸色都显得苍白了几分。 桑格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轻声道:“婉儿,你的实力我从来不担心,我真正担心的是你的身子,这么高难度的舞蹈动作需要超强的气息支撑,完成整个舞蹈至少需要半个时辰,即使有雪魂丹撑着,跳完这个舞对你的身体也是一种大大的消耗。” 金婉儿眼睛微眯,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 桑格苦笑一声,“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一旦想要做一件事,就算是九头牛拉你都拉不回来。我没有让你放弃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换个稍微简单点的舞蹈,我们草原的舞蹈并不比中原的差,换一个得心应手的岂不更好?” 金婉儿清冷一笑:“既是得心应手,又怎能表达我的诚意呢?入乡随俗,我就是要让麒王爷看看,他们中原女子能跳的舞,我也能跳,而且一定跳得比她们更好看。” “唉,你太要强了。”桑格叹一口气,不再劝她,只道:“你要跳便跳吧,我不拦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金婉儿看着他,“什么?” “我必须和你一起去。”桑格认真地说。 金婉儿看着他,一笑,扯扯他脸上黑皴皴的皮,道:“你打扮成这个鬼样子,不怕给我丢人啊?” 桑格脸色一沉:“哼,就知道你嫌我长的丑,那我走好了。” 桑格说着就要起身拂袖而去,“回来!”金婉儿喝住他。 “你又不是真的丑,急什么呀!你当然得跟我一起去了,要不谁给我挡酒呢?”金婉儿盈盈一笑,桑格的心当场就软了下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通通陪她经历过,在他面前,她从来不会伪装,也从来不会掩饰。他知道她的苦楚,知道她的伤心,也知道她的心志。 这么多年,怕是也只有在他面前,她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地笑,真实的,不带一丝伪装。 “婉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起来有多好看,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桑格不由感慨道。 金婉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板脸说:“你别跟我提什么小时候,我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丑陋的金婉儿了,现在的我是草原第一美女,即将成为黎国的麒王妃,这就是我,这才是真正的我!” 桑格叹一口气:“美丽与否,真的这么重要吗?” 金婉儿冷冷一笑:“你不会明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美丽是一切的资本与凭借,没有经历过丑陋的人,永远不会懂得那种痛苦,也永远不会明白拥有了美丽就相当于涅槃重生的那份快乐。” 桑格苦笑:“你说我不懂?那我又何必打扮成这副样子?我就是想要给你证明,颜值不能代表一切,只要你有才华,只要你够努力,一样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快乐。” 金婉儿不屑一笑:“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到了宴会那天,众人的反应会告诉你,谁才是对的。” —— 金婉儿在麒王府的舞蹈排练得风生水起,南宫允也没闲着,一场击鞠大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击鞠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运动——马球。 马球一向是富家子弟闲暇之余常做的运动,与其说是运动,实则也是他们嬉戏玩闹的游戏,不过戴上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字之后,倒成了朝野支持,与民同乐的一项强身健体的运动了。 这场击鞠大赛由禁军主办,麒王爷面子大,消息发布出去便引来了一堆参赛选手。 这次比赛不限人数,更不论身份地位,只要球技了得,都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 麒王爷的彩头给的也大,前十甲皆有银两可以领,拔得头筹者可以直接入编禁卫军,吃军饷。 彩头一出,获得极大的响应,但凡有些本领的老百姓都跃跃欲试,万一能加官进爵,那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啊。 赵翊近水楼台先得月,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也是第一个报名者。 他没有加官进爵的意图,也不是为了图钱,他参加比赛纯粹就是为了凑热闹,找找乐子。 不过,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一个人凑热闹不算,硬是把南宫允和杜云汐也拉下了水。 南宫允和杜云汐两个女子,而且还是已婚少妇,和一堆大男人不顾形象地骑在马上抢球。 丢脸的不是她们,而是她们背后的男人。 看着球场上换上骑马装骑在马上,头发高高竖起,英姿飒爽的南宫允和杜云汐,全场的观众人声鼎沸,喝彩声鼓掌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南宫允和杜云汐,一个是惊才绝艳、鼎鼎大名的麒王妃,一个是身份高贵、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殿下,两个人在马上的英姿、打球的娴熟丝毫不输于男子,赢得一片叫好声。 击鞠玩的出色的人,马上马下的身手自不必说,对马匹的控制操纵能力也要极强。 赵翊抢球的本事还不错,马术就很一般,他之所以硬拉南宫允和杜云汐和他组成一队,就是看中了她们两个人的骑术,可以在马背上变换各种姿势,招式灵活,这就是练武之人的强处。 杜云烈和南宫烨坐在台上,悠闲地喝着茶观望着台下的动静,被周围观众的呼声吵得脑袋嗡嗡的,南宫烨一皱眉头,不屑道:“不就是打个马球,又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叫得那么大声?老子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比这惊险多了,也没听见有人喊上一嗓子。” 这话怎么听都是吃醋的意味,杜云烈抿了一口茶,叹道:“挺酸啊。” 铁血十三骑站在杜云烈身后,都忍不住抿嘴笑。 南宫烨知道被人笑话了,神色有些尴尬,不由看了杜云烈一眼。 杜云烈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是说茶,没说你。” 南宫烨:“……” 铁血十三骑看着南宫烨像吃了苍蝇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窘态,憋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同为妹夫 南宫烨被杜云烈排揎一下,却是敢怒不敢言,虽是妹夫,但毕竟是王爷,也不能太放肆。 南宫烨只有借助喝茶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只是喝茶的刹那,他的动作一顿。 杜云烈是他的妹夫不假,他似乎也是杜云烈的妹夫,咳,这关系,真够乱的。 球场上热闹非凡,观众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因为这场是决赛,胜负马上就能见分晓。 场上决赛的队伍有两支,一只是南宫允率领的红队,一只是京城防卫司率领的黄队。 防卫司是御林军麾下,与杜云烈所掌管的禁卫军双管齐下,负责京城的防卫工作。 御林军现在的顶头上司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南宫烨。 他在战场上立了奇功,又娶了安宁公主,于情于理,御林军总领一职也是众望所归。 现在朝堂上,麒王杜云烈和大将军南宫烨平分秋色,是皇帝最为宠信的臣子。 一边是亲弟弟,一边是亲妹夫,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孰轻孰重,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南宫烨正值春风得意之际,朝臣们对他是趋之若鹜,不过麒王的地位依然稳若泰山。 两个人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 杜云烈和南宫烨以往并不是很相熟,杜云烈少时便跟着青岩老人到江湖上游历了,南宫烨的童年在南宫承霖的严厉教育下也是生活的水深火热,因此并没有多少交情。 二人都是偏冷的性子,更是不爱假客气,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只在军营里打过几次交道。 如今因着姻亲关系,两个人同为连襟,倒是锦上添花了一番。 几番交往下来,志趣相投得很,也时不时地坐在一起喝酒畅谈一番,聊起军事更是可以畅聊三天三夜,好不痛快。 男人嘛,只要能在一起喝酒喝痛快了,便自然而然称兄道弟了。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此深表理解,因为她们两个的友谊也是喝酒喝出来的。 话说回来,京城防卫司的马术一直号称“大黎第一击鞠队”,在马球场都是横着走,一向嚣张惯了,每一年的击鞠比赛,他们几乎都是前三甲,只有罕见的那么几次,杜云烈亲自上场的时候,才会惜败一下下。 赵翊身为宦官子弟中的一员,对嚣张狂气的防卫司早就看不顺眼了,老想找机会收拾他们一下,可每一次约战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也是,防卫司的人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骑兵,人长得帅也就罢了,偏偏马术还打得这么好,让他们这些弱不禁风的王孙贵族情何以堪,次次都被人打脸。 这一次,赵翊有了南宫允和杜云汐的帮忙,底气终于前所未有的足。 他号召了自己所有在击鞠界有一定地位的朋友,使出洪荒之力想要趁此机会挫挫防卫司。 他们这一支队伍,除了南宫允和杜云汐之外,还有几个厉害人物,一个是皇帝的御前侍卫陈林,一个是杜云烈的副将肖勇,另外还有两个是百姓的代表,都有点功夫,长得十分精神,是赵翊精挑细选选上来的。 赵翊等人纯粹是来玩的,不管输赢与否,获益的都是同队伍的百姓,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原本运动的精神就不是为了单纯的争名逐利,但也不是说不要啊。 南宫允和杜云汐虽然是女子,可马上的功夫不输男儿分毫,身轻如燕,抢球的功夫更是一流,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不停拍手叫好。 杜云烈看着在马背上跳上跳下的南宫允,生怕她闪了腰,一颗心一直在悬着,扑通扑通地跳。 只不过,每当他暗叫不妙之时,南宫允总能化险为夷,腰柔如柳,那姿态,那气势,绝对是场上的灵魂人物。 杜云烈忽而想起《宫词》中记载女子击鞠时的一首诗,禁不住低声吟了出来: “巧学男儿岂娇羞,玉鞍初跨柳腰柔。半空彩杖翻残月,一点绯球迸电流。” 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后台传来:“诗念得不错,说出了朕的心声啊!” 众人回头一瞧,竟是圣上驾到,惊慌之下忙离座行礼:“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朕就是瞧着这里热闹,过来看看,不必拘礼。”皇帝笑着说,众人陆陆续续起身。 皇上这一来不打紧,防卫司的队伍着实惊了一番,都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 这一紧张不打紧,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竟然乱了起来,心顿时躁了。 他们这一乱,南宫允大喜,逮着可乘之机,皇帝说话间,便见场上一个灵巧的身影飞奔到敌队球门处,身下的坐骑快意绝伦,闪花了众人的眼,只见南宫允提马奔向正在急速下落的木球上,抬手轻轻一击,木球不偏不倚,“啪”的一响,稳稳地应声入门。 全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惊住了,愣了足足半秒的时间,“耶,赢了……” 赵翊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喊,众人也同时反应过来,爆发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哈哈,赢了!”南宫允兴高采烈地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惊得杜云烈脸上刚刚浮出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恨不得飞身上前把她抱下来。 这胆大包天的小东西,不要命了吗? 隔着老远,南宫允触碰到杜云烈凌厉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一收敛,乖乖地坐了回去。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和赵翊等人一起默契地打马来到失败懊丧的防卫司面前,拱手道:“承让了。” 比赛嘛,赢也要赢得有体面,输也要输的有风度。 皇帝点点头,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笑着对杜云烈说:“你这媳妇倒是有大将风度,不错。” 杜云烈淡淡一笑,心道:“她要是真这样那就不是她了。” 他心里的声音还没落定,便看见南宫允率领着队员掉转过马头,拿马屁股对着防卫司,转过头去冲人家扮了个鬼脸,场上嘘声四起,给防卫司气得恨不得上前拍马屁股。 皇帝楞了一下,不由气笑了,指着他们半响,摇头苦笑道:“罢了,刚才那句话,朕收回。” 第二百四十六章 民意所在 海焰倚在茅厕墙边,一手捏着鼻子,尖着嗓子对着里面不耐烦地嚷道:“太子,你好了没啊,再晚可就看不到决赛了……” “来了来了……”祈宁提着裤腰带着急忙慌地往外奔:“本太子如个厕,你猴急什么?” 海焰早就等不及了,拉着他的手就往赛场上狂奔:“赶紧的吧,再啰嗦下去真就迟了。” “等等,我的裤子还没提上呢……”祈宁跟在他身后窘迫地大喊。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让开让开……”海焰和祈宁从人群中挤出去,探出小脑袋往赛场上张望:“比完了吗这是?” 南宫允等人嚣张够了也嗨够了,一众人浩浩荡荡地驾马到台前领赏,脸上弥漫着胜利的喜悦。 隔着老远,南宫允就看到了海焰和祈宁,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小鬼怎么现在才来啊,我们比赛都结束了!” 祈宁气得嚷道:“还说呢,你们怎么玩击鞠都不带我啊,太不仗义了吧。” “就是就是,”海焰在一旁帮腔道:“允姐姐,你们再比一场呗,我们也要玩。” 南宫允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知道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便笑着没搭话。 杜云烈走过去拍拍祈宁的脑袋,道:“今天都折腾累了,下次再带你玩。” 祈宁冷哼一声,终究还是不甘心,不满地问:“说话算话?” “嗯。”杜云烈淡淡点头,心道:“这小子瞧着个头长了些,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于是祈宁太子这才勉强绽放了一个笑脸,和海焰两个人巴巴地趴在栏杆上,好生委屈。 南宫允和杜云汐相视一笑,瞧这俩小孩委屈得那个样子,早知道就带他们一块儿玩了。 “这么热闹啊,王爷举办这么热闹的盛事怎么都不通知小王一下呢,我也好来凑个热闹啊。” 只听得一阵似真似假的笑声,众人循声望过去,见是荆国太子金哲翰带着一队人马自人群中走了出来,慢慢走到台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台下众人,却是落在南宫允身上。 南宫允只当没看见,低下头去摸摸她座下的那匹汗血宝马,这匹马还是她从傅家离开的时候从师父那里借来的呢,师父的坐骑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极通人性,感受到南宫允的关爱,扭过头来用自己的脸去碰南宫允的手,惹得南宫允莞尔一笑。 金哲翰一直在盯着南宫允看,见她态度一直清淡,对他爱搭不理的,本来心里还有些着恼,可是在看到她语笑嫣然,楚楚动人的样子,心忽而就软了下来,像是吃了棉花糖一样。 他心里暗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个女人,真的是个人间尤物啊!” 南宫允并没有注意到金哲翰的目光,摸着马儿的她此刻心中无比的感伤,离开傅家也好长时间了,真是想念傅家的亲人们,师父、师叔还有师兄们,便是连大师兄傅昱阳,她都好想好想呢。 然而,最想的还是那位,不知道傅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杜云烈看到金哲翰目不转睛地盯着允儿看,乌黑的墨眸瞬间冷了下来,这位荆国太子,对他妻子的觊觎之心是否太过明目张胆了? 皇帝自然也看在眼里,率先开口打破安静的气氛,“太子怎么也过来了?难道也对击鞠感兴趣?还是,对玩击鞠的人感兴趣啊?” 金哲翰闻言心神一凛,顿时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忙向皇帝行礼请安,才讪讪地笑说:“皇帝陛下,我们荆国可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对于击鞠自然是深爱之至,刚才看到王妃娘娘的潇洒风姿,真是让小王刮目相看,刚巧,我今天也带了一支队伍,不知王妃可否赏脸与我比试一场?” 荆国太子一出,场上方才欢快的气氛立时变得微妙起来。 南宫允的目光这才落到荆国太子身上,带着些许危险的气息,呵,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南宫允是遇到挑衅绝不会躲的性子,管他能不能赢,先打了再说。 若是平时,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可是现在情况却完全不是这样。 金哲翰此时出场,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他身后的整个荆国使团,这样一来,只要她迎战,那么她代表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所在的黎国。 说白了,只要她一答应,便是两个国家的战争。 球场如战场,虽然不至于血雨腥风,却关系到国家颜面,她当然不能轻言答应,却也不能就这样拒绝,否则丢脸的,便是黎国了。 这个金哲翰,还真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南宫允眉头一皱,扫过身旁的队友们,见他们虽然也是气愤难平,可脸上的疲惫已经彰显着每个人都已经玩累了,刚刚打了胜仗,心底一放松,这个时候正是体力消耗最大的时候。 此时应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允左右为难,眼睛下意识地就望向杜云烈,却见他一脸淡定自若,神情一如既往的坚定与冷静,他正在望着她,似乎已经透过距离看穿了她的心,对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抚平了南宫允心里所有的波折,一瞬间,她茅塞顿开。 是啊,有这么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在身边,她为什么要强自出头呢? 皇帝脸色微沉,金哲翰的要求虽然无礼却也情有可原,既然是挑衅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现在是在自家的地盘上,赢了固然可喜,输了可就丢尽颜面了。 皇帝看着南宫允淡然的神色,倒是比自己更多一分沉稳,心里不由一震,这小女子,在大事面前倒是难得的稳重,难道她胸有成竹,真的能战胜荆国的击鞠队? “怎么,不过是个友谊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王妃娘娘一向是痛快之人,应不应战一句话的事,值得考虑这么久?”金哲翰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之意,摆明了是激将法。 众人闻言脸色都俱冷,心里暗骂:“这荆国太子真是好生阴险,反正赢或是输,他都不会伤到面子,反而他们黎国,应不应战都是问题。” “应战!应战!打败荆国,黎国必胜!……”众人正在为难之际,观众席的百姓们突然发出了阵阵高呼,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南宫允等人转回头去,看见热情高涨的百姓,禁不住地想,老百姓心思单纯,哪里能够想到背后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呢? 不过,这本身也是当权者应该考虑的事,百姓们的呼声,便象征着民意所在,这场战争,一定要应,还一定要赢。 因为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百姓们失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王爷出马 南宫允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和杜云烈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有灵犀一点通。 南宫允朝金哲翰微微一笑,铿锵有力地说:“好,比就比。” “哇哦!王妃千岁!”观众们闻言,爆发了更热烈的欢呼声。 金哲翰的脸上有些得逞般的笑意,他就不相信,论击鞠的本事,南宫允能胜得过他们荆国的勇士,要知道,击鞠术对黎国而言仅是娱乐活动,但是对他们荆国来说,却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好,王妃痛快!既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金哲翰大喜,迫不及待地就要开始比赛。 “等等,规则还没有说呢。”南宫允喊住他。 金哲翰道:“入乡随俗,我们可以按照贵国的比赛规则。”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南宫允轻轻一笑:“既如此,我们还是分为红黄两队比赛,我国为红队,贵使为黄队,两队各出五个人。本来比赛分为六局,为了节省时间,便改为三局两胜,太子意下如何?” “可以。”金哲翰点点头。 “不知贵国要出战的是哪几位高手?我们可否先认识一下?”南宫允问道。 “当然可以,小王为大家介绍一下。” 金哲翰走到几个身材挺健的汉子面前,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与职务。 他说着,众人也只当听个热闹,并不清楚他们真正的身份和地位。 唯有皇上淡笑地说了句:“太子殿下这次是把贵国最厉害的勇士们都带来了啊。” 众人闻言,这才心惊胆战地看了金哲翰一眼,不由重新打量了他身后的勇士们一番。 金哲翰把手搭在胸前对皇上施了一礼,笑道:“小王奉父皇之名前来与黎国建立友好邦交,自然要将敝国最厉害的人一并带来觐见皇上,才算不失敬意啊。” 南宫允心中冷冷一笑,他倒是会外交辞令,虚与委蛇。 刚才金哲翰在介绍的时候,南宫允已经将脑海中所存储的荆国来使的资料与金哲翰介绍的人物一一对应上了,自然也掌握了他们所有的经历、优缺点、性情和对敌技术。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这是南宫允百用不厌的用兵之道。 与此同时,杜云烈也和南宫允一样,不动声色地便将对方即将参赛的选手通通掌握住了。 南宫允翻身下马,仰头对杜云烈说:“王爷,我累了,一会儿就不陪你打球了。” 杜云烈低头看着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好。王妃也累了,就先歇着吧。” 两个人说话的口吻极其冷淡,透着淡淡的疏离,皇帝瞧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 金哲翰闻言惊讶地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一会儿不是王妃出战吗?” 不只他惊讶,杜云汐和赵翊等人也甚是惊讶,不知道允儿为什么突然退赛。 南宫允带着一脸疲惫的笑意,语气有些许的不耐烦,“方才不是都说了吗,打了一天的球,真的累的不行了,反正也不会输,还费那力气干嘛呢,王爷球打得不错,让他陪太子玩玩吧。” 金哲翰的脸色瞬间冷却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杜云烈,神情说不出的冷漠深沉。 南宫允飞身跨上了台子,对一脸茫然的杜云汐和赵翊说道:“你俩还在下面杵着干嘛呀,打了一天的球了,不闲累吗,快上来。我们也该坐下来好好享受享受了。” 南宫允冲杜云汐眨巴眨巴眼睛,杜云汐立刻会意,将手中的球杆扔给南宫烨,笑道:“是啊相公,我也打累了呢,要不你帮我出站好不好,我在上面看着你。” “好啊,公主尽管歇着,且看为夫的本事。”南宫烨摩挲着球杆,好脾气地笑道。 赵翊眨巴眨巴眼睛,嚷道:“喂,你们俩就这么把我抛弃了?我还没玩够呢……” 他话音未落,就被杜云汐揪着衣服抓到了台上,淡淡地瞥他一眼:“阿翊,你真的不累吗?” 赵翊看看左边杜云汐,又看看右边的南宫允,结结巴巴地问了句:“我,我应该累吗?” “是的,你累了。”南宫允和杜云汐异口同声地说。 赵翊气得一声闷哼,什么他累了,不就是不想让他继续打嘛,唉,也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明明要上场比赛的,临时却又成了七哥和南宫烨上场比赛。 “你们都有人替,那我呢,谁替我打球啊?”赵翊不满地嚷道。 “我!”“我!”祈宁和海焰不约而同地举手,相视一笑,对赵翊说:“我们替你。” 众人都笑了,赵翊无语地摆摆手,“好好好,你们上,让你们上行了吧。” “耶!”祈宁和海焰兴奋地一击掌,好兄弟一般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杜云汐看着这两个半大小子,担忧地问了一句:“对方可都是一等一的击鞠高手,这两个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能是人家的对手吗,到时候别再给七哥和阿烨拖后腿。” 祈宁和海焰闻言,顿时觉得被鄙视了,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祈宁愤愤不平地说:“哼,姑姑别小瞧人,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拖谁后退呢。” 南宫允一笑,这俩小鬼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金哲翰本来对南宫允不上场一事就耿耿于怀,听着他们若无其事地插科打诨,心中犹生几丝不耐烦,催促道:“王爷,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人选定好了吗?” 南宫允上前一步道:“太子急什么,我们商量得越久代表越重视你们呀,比赛事小,但我们黎国向来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们带着诚意千里迢迢地来了,我们当然也要拿出我们的诚意来,如此,才有利于建立良好的邦交关系,不是吗?” 众人听到南宫允这一番话,知道她是在回呛方才金哲翰对皇帝的那番言辞,心里只觉解气得很,连皇帝的嘴角都稍稍勾了起来。 金哲翰被南宫允噎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催也不是,不催也不是,只好默然不语。 赵翊倚在栏杆上,掰着手指头数着:“一队要五个人,可是七哥、烨兄、祈宁和海焰两个小鬼,这才四个人啊,还有一个人,派谁上好呢……” 南宫允心念一转,暗叹一声:若是他能来就好了。 只听一阵喧哗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一男一女骑在马上飞腾而至,激起尘土飞扬。 众人定睛望去,见马上坐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正是傅白鹭和小蛮。 傅白鹭耳聪目明,方才赵翊说的话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被他收入耳中,冲着众人微微一笑,朗声道:“有击鞠这等有趣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我傅白鹭?” 南宫允微微一笑,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她方才想到的人,正是五叔傅白鹭。 第二百四十八章 球场厮杀 傅白鹭的出场实在是太及时了,也太酷炫了,眩目地令人睁不开眼睛。 他本就长得英俊帅气,配上羞涩清丽的小蛮,佳偶天成,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五叔一来,南宫允这颗心便放下了一半,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 赵翊在旁边看着南宫允的表情,瞪大眼睛问道:“你这样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很厉害?” “嗯。”南宫允轻笑着点点头。 赵翊满脸震惊,“是吗,比七哥还厉害?” 南宫允瞟了他一眼,肯定地说了一句:“反正,比你厉害。” 赵翊偏过头去,不想理她了,友尽。 比赛人员既然已经选定,再没有啰嗦的道理,参赛的两队人马在各自的场地换上行装。 皇帝穿着玄色常服,面容上堆着微微笑意,咬着手中的折扇在首位上就座了。 南宫允、杜云汐等人也分别在下首处就座了,目光纷纷往球场上望去。 百姓们更是擦亮了眼睛等着一睹赛事,麒王爷、太子殿下、南宫将军、荆国太子亲自上阵,这简直是千年难遇的盛况。 当两国的队伍换好各自的击鞠服骑着马站在两侧对峙的时候,全场热情高涨,呼声震天。 以麒王杜云烈为首的黎国队伍个个是俊男帅哥,骑在马上的身姿挺拔矫健,相比之下,荆国队伍虽然人高马大,但是论风采,却是输了一大截。 赵翊坐在台上大乐,“这完全没有可比性嘛,单是看颜值,咱们就是完胜嘛!” 杜云汐瞪他一眼:“长得帅有什么用啊,能赢球才是真本事。” 赵翊看看杜云汐,再看看南宫允,见她们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没趣,嘟囔道:“真是不懂了,到底你们是女的还是我是女的啊,看到帅哥竟然一点也不激动……” 小蛮肩处的伤刚刚养好,傅白鹭在房间里照顾了她好几日,一直任劳任怨,陪她解闷聊天,让小蛮十分感动,对他的心意更加坚定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小蛮捂着肩窝处的伤,看着不远处换上战服的傅白鹭,那样的风流倜傥,潇洒帅气,唇角不由一勾,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灼灼的爱意。 赵翊的目光落到小蛮脸上,终于找到了心理平衡,道:“还是小蛮的反应真实,不过,这一脸花痴模样是在看谁呢?” 小蛮被赵翊说得一阵脸红,羞恼地捶了他一把,惹得赵翊哈哈大笑。 南宫允和杜云汐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却都明白了小蛮的心思。 杜云汐凑到南宫允耳边说:“也是时候了,女儿家留不得的,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南宫允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 球场上,杜云烈和金哲翰骑着马面对面对峙着,均看到了对方眸底深处的凌厉杀气。 两个人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势仿佛二人身后跟随着千军万马,真的是两军对垒一般。 金哲翰忽而豪迈地一笑:“麒王爷,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球赛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杜云烈微微一笑:“球场如战场,紧张起来才有意思。” 金哲翰目光一冷,语气清冷得有些僵硬的意味,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不如再加一个筹码,让比赛更刺激点如何?” 杜云烈眉睫一动:“洗耳恭听。” 金哲翰的目光挑衅地看着他,突然扯动缰绳,打马往杜云烈身边走了几步,凑到他身前,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他说:“我要南宫允。” 杜云烈勒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缰绳在他的手指上勒出深深的一道白色痕迹。 他转头看他,用极其风轻云淡的声音,“先赢了我再说。” 众人都不知道两个人突然凑在一起在打什么哑谜,也不知道杜云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允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中忽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金哲翰唇角微扬,挂着冰冷的笑意,扭头看了南宫允一眼,正好碰上她的视线。 金哲翰抬起手中的球杆朝南宫允轻轻一点,似乎她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不待她做什么反应,随即掉转马头,转身离去。 南宫允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薄唇上下微动,神色一片淡然,却是透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她心中猛地一震,因为读懂了他的唇语,他说:“放心。” 只这无声的两个字,便让南宫允原本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心在瞬间落回了原位。 在离开他的那几年,她的心从来没有安定过,因为她从来不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她只能借忙碌来麻痹自己,逼迫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去回味。 可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在决定把自己的心重新找给他的那一刻,便已经做好了让他帮自己分担重责的准备,因为她相信,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不再是自己孤身一人。 南宫允愣神之间,只听见一声嘹亮的哨声,两队人马在场上已经厮杀起来。 麒王杜云烈身下的黑马剽悍无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过场,激起尘土飞扬,弥漫的尘沙之中,只见身着红色击鞠服的杜云烈轻轻一挥杆,木球被扬起,一道灵巧的弧线轻盈地落入球门中,潇洒利索。 观众席爆发了雷鸣般的喊声,“麒王千岁,麒王威武!麒王千岁,麒王威武!” 众人皆没料到麒王竟然会这么快进球,震惊之余只剩下了赞叹,纵横驰骋间不留半点情面。 不愧是麒王,杜云烈! 皇帝亦是开怀大笑,一拍大腿连说三个好字,“小七的击鞠术越发进益了!” 场上黎国队伍互击球杆以示祝贺,开门红是吉利的好兆头,麒王这一进球顿时士气大振。 荆国太子金哲翰的脸色异常难看,骑着马转了几圈,拿着球杆打了几个手势,便打马退回自己的场地,队员们跟在他身后,井然有序地往后退去。 南宫允心里生出一抹赞赏,临危不乱,在短短时间内便可以稳定军心,这荆国太子,看来不是个脓包,自己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痴心妄想 麒王旗开得胜,却并没有吓住荆国队伍,他们迅速稳住队形,调整状态。 南宫允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到金哲翰对手下说:“麒王气势太盛,我们不能被他的气势吓倒,第一球被他们截掉没关系,但是第二球我们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抢到,挫挫他们的锐气,这样我们才有翻身的机会。” 南宫允端起茶水来喝,唇角露出微微一笑。 红队风头正盛,黄队不甘示弱,这场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随着哨声的响落,球场上几匹身手矫健的马儿朝着球的方向疾驰狂奔,看得人热血沸腾。 率先抢到球的依然是杜云烈,荆国队伍互相点头,默契般地左右夹攻起杜云烈,企图阻截住他,他们攻势凶猛,虎视眈眈地盯着杜云烈杆下的球。 “不好,七哥被他们围住了。”杜云汐盯着台下,紧张地站起了身子,手做成喇叭状冲着台下喊道:“阿烨,救七哥!” 南宫允扯了她一把,淡淡道:“别喊了,底下听不见的,他们自有分寸,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皇帝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球赛,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摇着,听见南宫允的话,眸中有些许赞赏之意,处变不惊,倒是难得的沉稳。 不知怎的,他忽而想起了南宫允银面圣女的身份,脸色忽然阴沉下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当初百姓们可是戏称她为“女诸葛”的。 皇帝看着台下被众人围在正中央的杜云烈,心道:“烈儿,真的能驾驭得了她吗?” 杜云烈被围困住,脸上却依然淡定无比,不见一丝慌乱,球杆微动,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杜云烈将球挥了出去,堪堪落到数米远处祈宁所在的位置。 金哲翰等人俱惊,万万没想到仅有离球门仅有一步之遥的杜云烈,竟然会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他冷冷地看了杜云烈一眼,随众人打马去祈宁手里抢球。 “抢球!”金哲翰大喝一声,荆国队伍配合默契,毕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他们驭马的技术确实令人咋舌,只见其中一人仅用脚尖勾在马蹬上,整个身子飞出去勾球,以极其惊险的姿势将球从祈宁的杆下生生抢了过来,打给队友之后又迅速上马。 最后球传到了金哲翰那里,他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翻身而下,身子轻巧地探出,手中球仗一挥,顺势一带,灵巧的小球准确无误地落入了球门中。 矫健的身姿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百姓们是公平的,毫不吝啬地鼓掌喝彩。 黄队记一分,红队和黄队一比一打平。 祈宁和海焰毕竟年轻气盛,输了球脸瞬间耷拉下来,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傅白鹭打马来到他们跟前,毫不在乎地笑道:“别那么丧,比赛有输有赢才好玩嘛,还有最后一场了,打起精神来,这是我们的地盘,他们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祈宁和海焰不是没有见识的黄毛小子,一点即通,对视一眼,郑重地点点头,提起精神重新回到球场上防守。 “王爷,还有最后一场了,若是我赢了,你真能遵守承诺,把麒王妃让给我吗?” 金哲翰踏着马蹄,在战场上大吼一声,气势如虹,他声音本就嘹亮粗犷,又刻意放大了数倍,因此,场上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突然炸开了锅一般。 “不是说只是友谊的切磋比赛吗,难道他们堵上了彩头?”百姓们窃窃私语。 “麒王妃,麒王爷和荆国太子赌球的彩头竟然是自己的妻子,这也玩得太大了吧?” “这荆国太子也真够不要脸的,赌一场球就想抢走人家的老婆,这麒王爷万一输了……” “呸呸呸,麒王爷可是我们黎国的‘战神’,向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怎么可能会输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们说如果麒王爷真的输了,他会把自己的王妃拱手让给他人吗?对男人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观众席上一片喧哗,球场上的众人脸色也不甚好看。 最先开炸的是海焰,他冷冷地瞪着杜云烈,质问道:“王爷,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跟他打赌,把我允姐姐给赌了进去,这可是混蛋行径,若是真的,我跟你没完!” 南宫烨呵斥道:“焰儿,胡说什么呢?不许以下犯上,对王爷无礼!” 海焰冷哼一声,满脸的不服气。 南宫烨也拧了眉,直觉告诉他麒王爷不是这么莽撞的人,可是金哲翰在众目睽睽之下信誓旦旦,让人不得不信,他目光落到杜云烈身上,见他仍旧是一脸平静,可是眸中的寒冷和愤怒却显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看得出来。 此番,杜云烈是真的怒了。 南宫烨视线又转向金哲翰,看到他嘴角轻扬的一道弧度,透着得逞般诡诈的笑意,突然便明白了里面的关键所在。 即便此事不是真的,可是被金哲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嚷嚷,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真是卑鄙,无耻! 南宫烨心里狠狠地骂道,他打马来到杜云烈跟前,小声道:“王爷,他此番不过是想乱了你的心志,却不知,他此举却是激怒了我们,这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的妹妹,可不是谁想要就能要的。” “说的没错。我允姐姐是何人,岂是谁人都能随便觊觎和亵渎的,某人也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海焰骑马来到杜云烈身边,挑衅地冲金哲翰一仰脖,不屑地说道。 祈宁嘴角亦是一扬:“荆国太子,真不好意思,你想要的人不仅是我皇叔的妻子,还是我杜祈宁的婶婶,就算皇叔答应,我也不会答应的。” 傅白鹭扬眉一笑:“好玩好玩,偏巧允儿也是我的侄儿,所以啊,太子殿下,恐怕你得过了我们五个人的关卡,才能够报得美人归呢。” 金哲翰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一堵肉墙,每个人眼中冷冽的光芒都像是要把他凌迟一样。 他心里不由一笑,看来想要成功娶到南宫允,着实得费一番力气呢。 不过,越难的事他越有兴趣去做,若是那么轻易就得手了,他也不会太过稀罕。 赵翊在台上气得嗷嗷的,“这荆国太子简直是太无耻了,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想娶允儿,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允儿你别生气啊,我们会保护你的,绝不会让那荆国太子得逞……” 南宫允抚弄着茶碟,唇畔勾起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而已。” 第二百五十章 夫妻生隙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杜云烈也郁闷得很,为啥总有人惦记自己的媳妇,想要把她从自己的身边抢走。 或许,允儿太优秀,而他,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够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被别人抢走。 最后一场比赛了,谁胜谁负马上就会有结果。 两方的实力旗鼓相当,偏偏没有人想输,这应该就是比赛的精彩和意义所在。 马球场再一次被清理平整,拳头大小的球放置于场地中央,红队和黄队各五人勒马站在自己球门的前面,死死盯着场中央的那颗小球。 红队的队员们,现在心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抢到球,这场球赛只能赢不能输。 因为这场球赛,赌的彩头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输了,南宫允就会成为别人的女人。 即便以南宫允和杜云烈的本事,荆国太子能成功报得美人归的几率少之又少,可再大的权势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到时候杜云烈和南宫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无处安身。 与此同时,金哲翰一队也在聚精会神地瞅着场中央的那颗小球,此次比赛,他们志在必得。 只要能赢了这场球,不仅能够壮我国威,还能抢走麒王杜云烈的老婆,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即便抢不走,他们夫妻之间也会因此生了嫌隙,南宫允那么强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杜云烈将自己当做赌注来打球呢? 金哲翰冷冷一笑,只要他们夫妻之间生了嫌隙,他自然有别的法子可以将南宫允抢过来。 令官手中的小红旗迎风高扬,随着哨声一响,双方的马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个球直奔而去,卷起的尘沙向着中场迅速蔓延。 唯有杜云烈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赵翊早已经紧张地站了起来,趴在栏杆上仔细地观察着比赛的动态,看到杜云烈一动不动地骑马站在原地,不由一愣,急道:“七哥怎么不动啊?” “怎么了,我瞧瞧……”杜云汐也急不可耐,凑到赵翊身边趴在栏杆上,眉头紧皱。 “七哥这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真的放弃允儿,要把她拱手让给那荆国太子吗,不行,我可不答应!”赵翊撸着袖子,气得恨不能冲上去给杜云烈坐下的马儿一脚。 杜云汐拉他一把,示意他小点声,允儿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岂不是更生气了? 杜云汐忙道:“七哥那么爱允儿,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呢,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这样做的缘由。” “是么,”南宫允在后面悠悠地开了口,嘴角挑起一丝讥笑:“我倒是不知道,他拿我去赌球,现在又这副懒散的模样,到底有什么缘由,是比累了,还是……不想要我了?” 杜云汐和赵翊相视一眼,乖乖,允儿果真生气了。 皇帝打量着南宫允的脸色,忍不住开口劝慰道:“王妃莫急,烈儿不是莽撞的性子,朕更不相信他会拿你打赌,若真是这样,朕也饶不了他的,你放心吧。” 南宫允冷冷一笑,淡淡点头:“那就多谢皇上了。” 皇帝见她态度冷然,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态度里,哪怕有七分是对烈儿的生气,还有剩下的三分一定是对他的怨怼。 她和烈儿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相爱而不能在一起,都是被他所害,南宫允恨他,原也应当。 傅白鹭所骑的马是千里良驹,一马当先直取场中央的那颗球,离球还有两丈之时,他已经做好了击球的准备,马蹄起落间,傅白鹭球杆猛地一击,木球一个弧线飞到空中,朝对方球门飞去。 黄队一员立即拨马回防,球撞在球门上,瞬间弹了出去,正落在他的身下,他眼疾手快,立刻挥杆将球传给金哲翰,金哲翰看准了红队球场上左边的一处空档,长驱直入冲向球门。 杜云烈一直静静地端坐在马背上,一方面是想让自己静下心,另一方面是在后面观察形势。 金哲翰的动作来得太急太猛,傅白鹭等人猛地一转头,已经来不及回防,心中暗叫不妙。 刹那间,便看到一直不动声色的杜云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跑马狂奔冲金哲翰冲过去。 两匹马仔电光火石之间擦过,两根球杆亦是瞬间交错,只见一刹那间,峰回路转一般,金哲翰带过来的球,已经被杜云烈收到了球杆之下。 他拿球杆的手轻挥,木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径直传向南宫烨,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马前。 众人诧异之时,南宫烨反应极快,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哲翰和杜云烈身上,倒是没有人分神去看他,南宫烨正守在球门前,面前空无一人,轻轻松松地挥球,将球送入球门。 赢了! “耶,赢了!”祈宁和海焰暗叫好险,激动地一击掌。 南宫烨和傅白鹭的脸上也漫出了胜利的喜悦。 场外观众轰然叫好,掌声、欢呼声一片。 荆国队伍灰溜溜地打马从场中撤出,金哲翰的脸色异常难看,对杜云烈说:“恭喜啊,麒王爷,你赢了。” 杜云烈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少喜悦:“承让。” 金哲翰搞不清楚他的态度,忍不住说:“我不明白,你明明不喜欢南宫允,为何还要留住她?” 杜云烈眸中清冷,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视线转到台上,说:“太子怕是不知道我们黎国的规矩,男人可以不爱自己的女人,但是别人想要来抢,那是决不可能拱手相让的。我赢你,不是为了南宫允,而是为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呵,”金哲翰冷冷一笑:“不知麒王妃听到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杜云烈神色淡淡,打马来到场地和兄弟们一同庆祝了,仿佛对他刚才所言无动于衷。 场上突然爆炸了,栏杆不知何时被人放倒,百姓们一股脑涌了出来,将杜云烈、南宫烨等人放在胳膊上,往天下抛去,海焰和祈宁也难逃劫难,被百姓们抛得高高的。 傅白鹭落荒而逃,施展轻功来到台上,站在小蛮身边,拍拍胸脯怕怕地说:“好险,差点就被人抓住了。” 小蛮温柔一笑,拿起手帕给他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赢了!赢了!”赵翊和杜云汐兴奋地在台上蹦了起来,“汐儿,你男人简直太棒了!” 杜云汐好生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不过,多亏了七哥,要不然阿烨也拿不到球,允儿,你说是不是……” 杜云汐一转头,发现南宫允已经不在场上了,一阵惊愕。 “咦,允儿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谣言四起 一场声势浩大的击鞠大赛在闹剧中结束了,一时间成为全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了麒王杜云烈和飞星将军南宫烨再一次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海焰也走进了人们的视线,几乎人人都知道皇上钦点他为祈宁太子的伴读,并正式入编御林军,成为南宫烨的副将。 比这件事炒的更火热的,是世人皆知荆国太子和麒王爷在球场上一怒冲冠为红颜的风流韵事。 人们都是爱八卦的,尤其是皇家密事,虽是极其隐晦,禁止在公众场合谈论,但是俗事又怎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麒王妃南宫允再一次火了,这次却不似以往美誉加身,而被冠上了“红颜祸水”的坏名声。 谣言越传越难听,甚至有人歪曲事实,说是麒王妃刚刚与麒王爷成亲,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荆国太子,为了能够迫使麒王爷成全她和荆国太子,这才组织了一场击鞠比赛,没想到麒王爷非但赢了比赛,狠狠地赢回了面子,还放出豪言壮语。 “老子可以不要你,但是绝不允许你给老子戴绿帽子。这个麒王妃你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 此豪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巨大的响应,街头巷尾皆是支持麒王爷,攻击南宫允和荆国太子之声,更有甚者,得知南宫允已经从麒王府搬回南宫山庄了,而现在在麒王府住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鼎鼎大名的荆国公主。 一时间,荆国要以如梦公主换麒王妃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处于风暴中心的南宫允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无论哪个王公贵妇前来邀请南宫允参加宴会,南宫允只有倨傲的两个字:“没空。” 南宫允是真没空。 在整个京城的豪门贵族都在张罗着为皇后娘娘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南宫允也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然而她忙乎的不是皇后娘娘的诞辰,而是小蛮的嫁妆。 南宫允重金聘请了全天下最好的绣娘为小蛮缝制嫁衣,而她几乎搜罗了世界各处的奇珍异宝,挑选了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东西为小蛮准备嫁妆。 一批又一批的富商捧着自己的宝贝络绎不绝地走进南宫山庄,有的兴高采烈满载而归,有的垂头丧气悻然离去,南宫允一向低调,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在盛京还是第一次见。 小淮身为小蛮的亲哥哥,一方面感激南宫允的深情厚意,另一方面却为自己的无能深深惭愧起来,无论从钱财方面还是感情方面,他这个做兄长的远远没有南宫允为小蛮做的多。 南宫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小蛮不仅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我为她做再多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自责,也无须惭愧。你是她的亲哥哥,在血缘这一点上,我永远也比不了你,你在小蛮心目中的地位比我重的多。” 小淮见南宫允说得极其认真,紧张地摇头摆手,最后干脆一跪落地,诚恳地说:“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对小淮、小蛮兄妹俩的恩情,我们永远铭记于心,有生之年一定当牛做马地报答您。” 南宫允无奈地将他扶起来,叹口气道:“你还是那么谨小慎微的性子,真不如小蛮大方。现在你可不是住在贫民窟的那个任人欺负的长工了,你是我南宫山庄的管家,是钱庄的大掌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跟人下跪。” 小淮点点头,南宫允给他拍拍前襟,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笑着问身后的盛夏和晚秋道:“是我一直没发现吗,咱们的大管家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啊。” 盛夏和晚秋闻言,不约而同地莞尔一笑,盛夏抬起灼灼的目光看着小淮,笑容里带着些羞涩,如同浅醉一般动人。 南宫允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动,暗责自己都忙糊涂了,竟然没发现盛夏对小淮有意思。 南宫允收回目光,心中已经有了丘壑,笑道:“也是时候该给我们的大管家娶媳妇了,怎么也不能被自己的妹妹落在后头啊对吧,回头我请媒人帮忙留心一下,看看哪家有适龄的姑娘,能配的上你的,花再多的聘礼我也给你娶回来。” 南宫允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小淮和盛夏都猛地抬起头,两个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诧异和慌张。 南宫允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调皮地朝亦是一脸惊讶的晚秋眨了眨眼睛,晚秋顿时了然,低头抿唇一笑。 小蛮恰好和傅白鹭一并进来,见众人脸上都弥漫着笑意,只是气氛有些古怪,扫了众人一眼,张口就问:“怎么了,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南宫允道:“哦,没什么,正商量着要给你哥哥娶媳妇呢。” “是吗?”小蛮惊喜地叫了出来,上前亲昵地挽住小淮的胳膊道:“那太好了,我正愁没个嫂子帮我照顾哥哥呢,谁家的姑娘,哥哥有看中的吗?” 小淮推开小蛮,脸色有些尴尬,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谁说我要娶媳妇了,你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代了再说。” 小蛮脸色顿时不开心了,“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只许你管我不许我管你吗,你这个年纪早该找媳妇了,以前你总拿我做借口,现在我已经有了鹭哥,你呢,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南宫允见小淮闷着脸一脸为难和艰涩的样子,另一边的盛夏也是垂着头不说话,不由便为他们着急,这两个闷葫芦,都是不打死不说话的性格,真让人着急。 “如果你哥哥没有中意的人,那我们只能从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嫁给他了。”南宫允对小蛮说。 “不可!”小淮和盛夏猛地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南宫允得逞地一笑,看着他们两个又低下的头,挑眉看了一脸茫然诧异的小蛮一眼。 小蛮何等聪明,当场就会意了,笑着凑到盛夏身边,调侃地问道:“盛夏姐,我哥哥要娶媳妇,你紧张什么呀?又为什么不可呀?” “我,我……”盛夏羞红了脸,偷瞥了小淮一眼,支吾地说不出话来。 小淮心疼了,仗着胆子道:“行了,你们别逼她了。我可以成亲,但我已经心有所属。这辈子,非卿不娶。小姐……” 小淮朝南宫允又跪下了,抬头望着她,满脸的诚挚,认真地问:“小淮斗胆,向小姐讨了盛夏。不知您是否愿意让她嫁给我?” 南宫允笑道:“这话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盛夏。只要她愿意,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小淮脸一红,只得站起身来,硬着头皮朝盛夏走过去,心一横,忐忑地拉过她的手,问道:“你,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我保证,一定会对你好的,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盛夏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心里一热,泪水盈满了眼眶,不停地点头,“愿意,我愿意。” “哇哦,太好了!”小蛮兴奋地上前抱住了傅白鹭,笑逐颜开,“我哥哥终于有媳妇了!” 众人怂恿着盛夏和小淮亲一下,满堂都被他们羞涩的模样都笑了,南宫允看着盛夏和小淮,突然嗅到了幸福的味道。 然而属于自己的幸福,似乎还遥远得很……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调皮王爷 夜晚的天空明亮异常,大颗大颗的星辰镶嵌在夜空中,晶亮而眩目。 秦素素安排好明日医馆就诊的名单,乘着月色回到南宫山庄,没有回房,径直拐进了南宫允的院子。 南宫允果然还没睡,屋子里灯火通明,点亮了黑夜。 秦素素敲门而入,见南宫允坐在书桌前借着灯光正看着一张纸条发着愣。 看来是已经准备就寝了,南宫允换了一袭月白单衣,发髻已经解开,柔软的长发流泻在身后,在烛光的映衬下,一张洁白的小脸愈发显得洁净细致,如同千山暮雪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秦素素不由想:“若是自己真的生了一个女儿,会不会有允儿这般美丽?” 别说自己的女儿,普天之下,能及得上允儿一半漂亮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越美丽的女子,是不是在感情的道路上,越会不那么顺畅? 秦素素阖上门,轻轻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在看什么?” 南宫允猛地一惊,这才发现娘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降落在她身边,吓了一大跳,慌忙把手中的纸条掖在书下,慌里慌张地说:“没,没什么……” 秦素素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允儿一向处变不惊、稳重自持,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慌张,透着满满的怯意,像是被人抓包一样。 秦素素视力极好,刚才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便已经看清楚了纸条上的内容。 那隽秀的小字上分明写着:“夜半三更到客船,不见不散。” “你要出去?”秦素素清淡地问。 南宫允见已经隐瞒不住,只得点了点头:“是。” “跟谁?”秦素素又问,只是这一次,声音已经有些沉了。 南宫允倒吸了一口冷气,惴惴不安地抬头看着秦素素的脸色,硬着发麻的头皮说:“荆国太子,金……哲翰。” “啪!”预料之中的,南宫允的话音一落,左颊上瞬间挨了一巴掌,清晰的痛楚。 南宫允捂着脸颊,惊惶地看着秦素素,娘已经许久没教训过她了,看来今日,难逃此劫。 秦素素冷眼瞧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联系,冷冷地斥道:“给我跪下!” 南宫允无言,垂下眼睑默默地离座跪了,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丝倔强和委屈。 秦素素拉过一个板凳坐在她面前,开始审问,“我一直忍着没问,从麒王府回来的那天你就不对劲,我问你你也不跟我说。今天索性一下子都挑明了吧,你和烈儿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允默然失语,心里却是一阵感动,娘亲没有问她和荆国太子,而是直接问了她和杜云烈,这就说明娘亲是相信她的,相信她的女儿不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杜云烈他……要娶如梦公主,所以我搬回来了。” 秦素素眼睛一眯,神色平淡,“别跟我说什么麒王爷移情别恋的鬼话,烈儿有多爱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三年的相思之苦,他过的有多煎熬,有多痛苦,我都看在眼里。为了你,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不顾天下人的唾骂将整个王府的妻妾都和离了。这份情比金坚,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们好不容易结成金玉良缘,这又是闹什么?” 南宫允被秦素素说的心里一阵苦,连娘亲都知道杜云烈对她的深情厚意,为何以前的她愣是浑然不觉,那三年,她也是过得万般煎熬,可在想他的同时,她也恨他。 她试问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全身心付出地爱过一个男人,爱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地步,可是爱得越深,恨得就越深,所以在杜云烈抛弃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恨他,恨不得亲手把他撕成碎片,所以才在离开他的时候,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 当初她离开的那般决绝,那般无情,把自己伤得遍体鳞伤,也让杜云烈伤透了心。 当时她不懂,她以为她憎恨所有抛弃自己的人。 后来她明白了,她憎恨的,只是自己最爱的人。 眼看着南宫允这从不轻易哭泣的人掉了眼泪,秦素素不由心软了。 她只道烈儿爱允儿,却偏偏忘了,允儿对烈儿也是一往情深、矢志不渝的。 秦素素心疼地摸上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允儿心里苦,为娘的都知道。” 南宫允抬起泪意朦朦的双眼,看着娘亲眼睛里止不住的怜惜,一肚子的凄苦都化成了丝丝委屈,膝行两步扑倒在秦素素的怀里,盈盈落泪,“对不起,女儿让娘担心了。” 秦素素摸着她的头,深叹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若是真不想让我担心,就和烈儿少折腾一点。你们两个走到现在不容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你们心系彼此,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南宫允趴在秦素素的膝上点点头,轻声道:“娘您放心吧,女儿懂得洁身自好的道理,不会做出越矩之事的。女儿的心里只有烈哥哥一人,别说他是荆国太子,便是荆国皇帝我也不会喜欢他的,我有烈哥哥一人就够了。” “夫人这句话说的我好生感动啊!”房梁上传来一阵清朗的笑意,带着一丝欢悦、一丝缠绵。 南宫允和秦素素循声望去,见杜云烈不知何时躲在房梁上,见母女的谈话一丝不落地听了去。 南宫允和秦素素的脸色瞬间都沉了下来,同时出手,只见两枚银针闪着银光朝杜云烈射去。 杜云烈大惊失色,飞快地闪身一躲避开了银针,堪堪降落于地,暗道好险。 南宫允一张脸已经黑了个彻底,从地上“蹭”地站了起来,不由怒道:“躲在房梁上偷听别人讲话,麒王爷端的是好修养好本事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杜云烈见南宫允的脸色已经怒极,又偷瞧秦素素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忙赔笑哄道:“夫人和岳母大人息怒,我不过刚来一小会儿,正想和允儿开个玩笑,吓她一下,娘您就进来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躲在房梁上了,然后就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以毒攻毒 杜云烈还没说完就被南宫允在他后背重重地拍了一下,这力道恨不能把他的骨头拍碎,杜云烈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 “你真下得去手啊你,我这身上还有伤呢……”杜云烈捂着后背抱怨道。 他这一张口,南宫允和秦素素猛地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怒气顿时化成了慌张。 南宫允盯着他的后背,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哪儿伤着了?” 秦素素心疼女婿的心表露无遗,气势顿生:“谁那么大胆子敢伤你,我找他算账去!” “那敢情好,”杜云烈堆起一脸笑意,玩笑道:“我这就带你们杀进皇宫去,帮我讨回公道。” “皇宫?”南宫允瞬间明白了,眯起眼睛道:“他又打你了?” “听听你说话的口气,什么‘他、他’的,那是我大哥,是皇兄,也是你的皇兄,言语里没有一丝敬意,这是什么规矩?”杜云烈板起脸来斥她。 南宫允冷哼一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道:“你应该庆幸他是你的大哥,不然,凭着他对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 “南宫允!我警告你,大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可以不尊敬他,更不可以伤害他,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杜云烈难得的疾言厉色。 南宫允心中本来就对他有气,此刻见他这般态度,心里更是一片冰寒,“麒王爷,你怕是忘记了,我答应嫁给你的时候就明确告诉过你,我爱你,但是我恨他们,如今让我客客气气地对他们已经是拿出了我十二分的耐心了,你别不知足。把我逼急了,连一分也没有!” 杜云烈闻言大怒,沉着脸看着南宫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他也不例外,南宫允这番话,绝对触到他的点了。 他爱南宫允,但这并不代表他要为了她摒弃全世界。 爱是有原则的,并不是不顾一切,不是六亲不认,更不是丧心病狂。 杜云烈突然发现,其实他和允儿之间一直都有尚未解决的问题,只是他们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选择性地屏蔽掉了,而现在,如梦公主和荆国太子的出现像是一个导火索,将那些潜在的矛盾都激发了出来,让他们不得不面对了。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对待皇上太后的。”一直闷不做声的秦素素突然开了口。 杜云烈和南宫允看着秦素素,刹那间便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秦素素冷冷地瞄了南宫允一眼,转头对杜云烈说:“烈儿,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既是允儿的师父,又是她的娘亲,只顾着教她行医的本事,却忘记了教她做人的道理,她对公婆不敬这一桩错,算在我头上,你要怪便怪我吧。” “娘……”南宫允闻言心中狠狠一震,扑通就跪下了,哀哀地叫道。 秦素素不理她,只看着眉宇中亦是万分悲痛的杜云烈说:“明儿你带我去皇宫,我亲自向太后和皇上赔罪,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分量,盛不盛得下太后和皇上的怒气?” 秦素素这一句话,让杜云烈也承受不住了,忍着满心的惭愧,他不顾身份也朝秦素素跪了,垂首应错道:“岳母大人,您言重了。” 南宫允和杜云烈并排跪着,心中都是说不出的难受与怅然。 秦素素这一招太狠,生生地将他们隐藏在心底的愤懑、悲怆和恐惧都激发了出来。 他们自问是有胆识有本事的,对待家人也是极好的,却偏偏忘了爱屋及乌,既然他们那么深爱着对方,那为什么不愿意爱对方的家人呢? 南宫允被秦素素一番话生生逼出了眼泪,其实她刚刚那番话实属口不择言,一时气话罢了。 她爱杜云烈,也想和他的家人和谐相处,她非常了解他,知道在他心目中,家人的分量有多重,她并非想要对他们不敬,可每次面对皇上太后的时候,以往的事尽数浮现在脑海,心里就说不出的心酸和委屈。 她是吃不得亏的人,除了他们,还有谁敢给她委屈受啊? 若不是看在杜云烈的份儿上,她真的死都不会跟他们妥协,更别说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了,她不想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做戏,她也不想一直这样臭脸下去,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她也恨自己,可是她希望杜云烈能够理解她。 娘亲的一番话戳中了她的心窝,让她不由反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杜云烈心里更是难受。 他如何不知道允儿心里的苦和她为他所承受的委屈,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做不到她这个份儿上。允儿已经够好了,他还在强求她什么呢? 皇兄和母后对允儿一直心里有愧,觉得委屈了她,也不计较她无礼的态度,反而处处劝他多给她点时间,她会慢慢想通的,就算她想不通也没关系,毕竟日子是他们小两口在过,只要他们两个过得好,他们就满足。 天晓得杜云烈听了这番话后心里的难过与悲伤,皇兄和母后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走到哪里不是千呼万唤、阿谀奉承之声,偏偏对南宫允那样宽容,怎能不令他感动? 对杜云烈来说,皇上和太后哪怕再有不是也是他的亲人,他不可能去怪他们,他也是照着这个想法去想当然地去要求允儿,这对允儿来说,本身就不公平。 他才是两者关系的中间人,没能及时处理好允儿和皇兄母后的关系,终究是他的不是。 想明白了的南宫允和杜云烈看着秦素素,异口同声地说:“娘,是我错了。” 南宫允和杜云烈惊讶地看对方一眼,目光流转,眼睛里都闪烁着点点泪光。 杜云烈摸摸她柔嫩的小脸,愧然道:“允儿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不该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别生烈哥哥的气好不好?” 南宫允泪意盈盈地看着他,抚上他的手,“烈哥哥,你别这么说,是允儿任性,刚才的话只是一时气话,并不是认真的,允儿知错了,你别生我气,求你了。” “傻瓜,烈哥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杜云烈深情地将南宫允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秦素素看着刚才斗气的两个冤家顿时又好成了一个人,无奈地摇摇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秦素素抬头眺望着明净如洗的月色,突然想起了以往的种种,霖哥,素素想你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哄妻有道 杜云烈爱怜地看着南宫允,修长的手指摸上她被打红的半边脸颊,低沉的嗓音问道:“娘打的?” 南宫允委屈地点点头,走到书案前将金哲翰托人送来的纸条展开给他看,道:“半夜三更的约我见面,能有什么好事?娘一看到信就炸毛了,好在她是相信我人品的,也没有深究什么。唉,我现在可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都是你害的。” 南宫允抬起食指在杜云烈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嗔怪道。 杜云烈抓起她的芊芊玉手,放在唇边落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委屈你了。放心吧,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很快事情就会结束了,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所以泼在你身上的脏水我都会把它变成甘泉的。” “你就不怕会留下后患?” “不会的。”杜云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会帮你解决,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南宫允心里猛然一震,定定地看着他,看到杜云烈的面容在灯光下染上淡淡温暖的光晕,显得那般温柔,像棉花糖一样,直接甜到他心里去。 她心里的不安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她轻垂下眼睑,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杜云烈被她略显娇羞的面容弄得心神一荡,身体下意识地起了反应,南宫允离他很近,自然也感觉到了,神情一愣,继而化作调侃打趣的笑意:“烈哥哥,你是不是想我了?” 杜云烈唇角勾起一个蛊惑的笑容,英挺的鼻梁凑近她的脸庞,低咒一句:“该死,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本王的控制能力还是不够强,想你这回事,真的不能忍……” 杜云烈说着,一个灼热的吻便席卷上了南宫允柔软的唇,大手从后面紧紧地环住了她的细腰,盯着她小狗一样乌黑晶亮的眸子,声音缱绻,透着暧昧的喑哑:“跟老子说说,想没想我?” “没想。”南宫允一本正经地说,可怎么听都是口是心非的模样。 杜云烈从鼻腔中发出“嗯”一声,透着满满威胁的意味,俯下头去狠嘬了她的嘴巴一下,透着惩戒的味道,眯着眼睛看着她,又问了一句:“再说一遍,想没想我?” “没……”南宫允刚启开嘴唇,就被杜云烈将那个“想”字生生逼了回去。 “杜云烈,你想做什么?”南宫允觉得自己的大脑简直短路了,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果然,杜云烈凶猛地回了一句:“做什么……你说呢!” 话音未落,杜云烈就把南宫允丢到了床上,侵身过去。 南宫允只觉得身上一阵热,脸胀的通红,心一横推开杜云烈道:“你疯了,要做也不是这个时候,金哲翰还在湖边等我呢……” 南宫允的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因为她明显看出杜云烈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与刚才温意绵绵的样子大相径庭,女人特有的敏感告诉她,她刚才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男人绝对不会容忍的错误。 杜云烈果然怒了,他眯起眼睛,低沉的嗓音在黑夜极具杀伤力,他的声音像是淬着寒冰一般直击南宫允的心脏,“南宫允,在跟老子的时候竟然还敢想着别的男人,你是想死是不是……” 南宫允欲哭无泪,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下一刻,她就慌张地张口求饶:“老公我错了……” 杜云烈笑了一下,声音不再那么冰冷,“难得你也有认错求饶的时候,不过夜还长着呢,你这求饶未免也太早了些。” 南宫允见他来势汹汹,便也知道拦不住他了,瞧他这架势,怕是不折腾一晚上誓不罢休。 罢了,管他什么荆国太子,什么阴谋诡计,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算起来,自从如梦公主来了,她也是好久没痛痛快快地和他在一起了。 既然他来了兴致,索性就应他一回,南宫允也不再抗拒。 南宫允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上的伤口,疼得杜云烈一声闷哼,眉头深深一皱,道:“疼死老子了,老子刚挨完打,你换个地方抓……” 南宫允这才想起他被皇上责罚的事,问道:“你这到底又是犯了什么天条,惹得皇兄大动干戈?” 杜云烈笑容深了一些,在她唇上落下轻柔一吻,道:“算你识相,知道改口叫皇兄了。” 南宫允瞪他一眼:“快说。” 杜云烈脸上涌上一丝懊恼,低喃道:“还能因为什么,皇兄听到了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知道我让你受了委屈,所以一气之下罚了我。”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这怎么可能呢,让你娶如梦公主明明是皇上的主意,他因为这个罚你,太过分了吧。” 杜云烈道:”这是两码事,皇兄是怨我为什么没有处理好事情,让你声名受损,母后也在旁边一个劲地添油加醋,气得皇兄更是火大,允儿,皇兄和母后嘴上不说,其实他们心里可疼你了,你知道吗?” 南宫允不信:“你没骗我?你说的是我认识的皇上和太后吗?” 杜云烈又吻了她一下,怨念道:“我这一身的伤还能有假吗?你们都有理,就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南宫允哈哈一笑,“你是猪八戒啊,那你别碰我了。” “竟然嫌弃我,老子就算是只老鼠,你也是老鼠媳妇,这辈子啊,逃不掉了……” 杜云烈和南宫允一上一下对上眼睛,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同时亲吻上了对方。 一夜缠绵,洗尽了铅华沧桑。 短短几年时间,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太多,误会过、分开过、伤心过、为难过……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一腔悲欢古难全,世事从来不如意。 但是…… 无论前途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会携手同行,齐心协力地走下去,一直走到生命尽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皇后诞辰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皇后的诞辰风风光光地在皇宫的后花园举办。 南宫家再怎么说也是皇后南宫蝶的娘家,在外人看来,南宫将军依旧是皇后娘娘仰仗的势力。 这次皇后的生日宴会,正是南宫烨奉命张罗的,他一个粗人,让他带兵上阵杀敌还行,让他设摆筵席、款待王公大臣,可是有点难为他了。 不过南宫烨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官宦人家的他跟着一个做官做成精的丞相父亲,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事上还是拿得住的,只是到底没有女人家细心。 这场宴会明面上是南宫烨主办的,实则是安宁公主杜云汐亲自出马张罗的,为此,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没少跟南宫允抱怨。 南宫允偶尔也会帮着她出出主意,只是她都是点到为止,话也不说太多。 杜云汐看似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实则心细如丝,南宫允看着她越来越有贤妻的模样,看着她和大哥举案齐眉、恩爱如初,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南宫允和杜云烈现在在外人眼里还是冷战的阶段,所以她只身一人前往宴会。 即便南宫允再想低调,但她现在身上依然顶着麒王妃的头衔,没有人敢小觑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丝探寻和打量,似乎在考虑,她这个麒王妃还能做多久。 南宫允并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和流言蜚语,熟视无睹地走进会场,脸上挂着端庄大气的笑。 宴会一般都是晚上举行的,这次也不例外。 月光淡淡地落在南宫允身上,依旧是素衣胜雪,宛转蛾眉,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高贵典雅的气质,偏偏又超凡脱俗,不染一丝尘埃。 南宫允在京城的名媛贵妇中,绝对是一个新奇的存在,也是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女人。 她太美了,美得出奇,美得惊艳,美得令人不舍得移开双目。 偏偏她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美,因为她明明拥有那样精致的面容,却从来不曾浓妆艳抹,华服着身,越是这样越让人无法忽视。 真正的美永远是美而不自知的,仿佛她的美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赞扬。 南宫允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径直朝杜云汐走过去,杜云汐已经忙得口干舌燥了,冲她招招手,哑着嗓子道:“我都快累死了,一个小小的寿宴张罗起来比我成亲那会都累,真要命。” 南宫允幸灾乐祸地笑道:“成亲那会还不知道谁说累的快吐了,现在不过是嗓子哑了而已,还没到那种程度。” 杜云汐瞪她一眼:“你少说风凉话了。咦,你空手来的,没给皇后准备生日礼物吗?” 南宫允原地转了个圈,一本正经地说:“我都亲自来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杜云汐无语地干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你这么自恋的人,你确定皇后见到你来会很开心?” 南宫允低头轻笑道:“她还要借着我和如梦公主唱戏呢,我如果不到场,她的计划怎么实施呢?” 杜云汐陡然惊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今天晚上……” 南宫允捂住她的嘴:“一切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只是猜测而已。但我无比确信,今晚这场生日宴会目的绝对单纯不了,说它是场鸿门宴,还真不算委屈了它。” “那你还来?”杜云汐惊问。 “来,有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请我当主角,为什么不来?”南宫允邪邪地一笑,甚是魅惑,又带着些漫不经心,一点儿也瞧不出她的紧张和害怕。 “麒王殿下,如梦公主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子划破苍穹,众人寻声望去。 如梦公主挽着杜云烈的胳膊,以极其亲昵的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闪亮登场。 南宫允轻挑秀眉,道:“瞧,另外两个主角也到场了,只是不知道这出戏的最佳女主角会是她,还是我?你觉得呢?” 杜云汐看着她摇摇头道:“不懂。我就觉得你疯了。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把我弄糊涂了。七哥不会真的要娶把那个造作的花瓶娶回家吧?” 眼看着他们朝这儿走了过来,南宫允凑在杜云汐的耳边轻声问:“如果是大哥要给我添个新嫂子,你会怎么做?” 杜云汐一瞪眼:“敢!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敢跟本公主抢男人,弄不死她的!” 南宫允点点头:“嗯,很好,你说出了我的心声。” 如梦公主和杜云烈在一片问好声中一边应和着一边朝南宫允的方向走去,快要行至她身边时,金婉儿特意将杜云烈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笑容也更灿烂了几分,如沐春风一般笑着打招呼:“公主殿下,南宫姐姐。” 杜云汐没理她,头不客气地转向了一边。 南宫允却像没事人一样大方地笑了笑,“公主好。” 压根就没看旁边的杜云烈一眼,完全当他是空气。 金婉儿上下打量了南宫允一眼,故作认真地问:“姐姐今天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啊?” “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吗?” “简直是太不合适了。今天是皇后娘娘的诞辰,姐姐就算再不爱打扮,也要稍微修饰一下,怎么穿得这么随便就来了呢?” 南宫允心里冷笑一声,你不随便,你是够隆重的,恨不得披着凤冠霞帔来了吧。 南宫允忍下心中的憎恶与恶心,微微一笑,“今天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主角是她,我可不敢喧宾夺主,穿得太招眼,还是素淡些好,不失体面就是了。” 如梦公主皮笑肉不肉地笑了一下。 杜云汐却上前一步开了口,认真地端详了她一番,笑道:“公主今日的打扮颇为隆重,我瞧着倒是亲切眼熟得很。” 金婉儿很想与杜云烈搞好关系,见她主动跟自己说话,甚是欢喜,忙好奇地瞪大眼睛问:“是吗,这可是我专门请画师设计过的,难道公主在哪儿见到过相似的装束?” 杜云汐摸着下巴,重重地点点头,一脸凝重的样子,勾勾手指头唤来了子衿。 众人见她若有其事,表情沉然,以为宴会出了什么岔子,紧张地看着杜云汐,一时间静默无声。 杜云汐吩咐子衿道:“你去后台把舞娘们的衣服撤了吧,换事先预备的那一套。” 子衿一愣,“为什么呀?” 杜云汐懊恼地说:“唉,和如梦公主的衣服撞衫了呗。” 此言一出,如梦公主僵在当场。 子衿抬头看了金婉儿一眼,忍着心底的笑意应了声是,赶紧赶往后台,看好戏的众人也都灰溜溜的散了。 南宫允差点憋出内伤,这个云汐,够狠! 第二百五十六章 喧宾夺主 金婉儿的脸色陡然一变,冷却了下来。 她没想到杜云汐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让她难堪,一份面子都不给她,恨的直咬牙,却是强自忍下这口气,端起无比宽容大度的笑容对杜云烈说:“王爷,安宁公主就是爱开玩笑。” 杜云烈淡淡一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我们就座吧。” 杜云汐盯着金婉儿的背影,摇头感慨道:“这样都忍得了,看来这女的功力颇深啊,允儿你要小心了,可别真让她登堂入室,不然以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南宫允看着坐在杜云烈旁边巧笑嫣然的金婉儿,眯起眼睛说:“无妨,这种白莲花我见多了。跟我斗,她还嫩点。” 说话间,荆国太子也来了,一进门便和南宫允的目光交汇上。 隔着老远,南宫允看不清他真实的神情,只觉得他脸色僵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完全没有把那晚她没有去赴约一事放在心上。 南宫允冲他微微颔首,金哲翰便和各位官员寒暄去了。 杜云汐盯着杜云烈和金婉儿的方向,突然想起一事,吃惊地扭头对南宫允说:“允儿,我今晚特意安排你和七哥坐在一起,荆国太子和金婉儿的位子在你们对面,可是……金婉儿现在坐在你的位子上,怎么办,要把她赶走吗?” 南宫允秀眉一皱,看着金婉儿鸠占鹊巢,安然自若的样子,仿佛现在她真的是麒王妃似的,不由冷冷一笑,“人最重要的就是找清楚自己的位置,她这一行为难堪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没关系,她愿意坐就让她坐好了,我有地方坐的。” 杜云汐正发愁让南宫允坐哪儿,皇上和皇后驾到了。 太后自称凤体抱恙,所以今晚的宴会并没有出席,不过各宫的娘娘们都到了。 皇后站在皇帝身边,接受众人的朝拜,贺词如潮水般涌向皇后,一时间众星捧月。 皇后缓缓说着免礼,声音悦耳动听却又不失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母仪天下的气度。 南宫允缓缓起身,微微抬眸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后,眼眸微微发亮。 每一次见到皇后,她都是那么惊若天人,往那一站,便不由分说地汇集了所有的光芒,把整个后花园都照亮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喜欢光芒四射的,皇后娘娘无疑是其中之最。 她喜欢光芒万丈,喜欢众星捧月,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光芒,似乎太过刺眼,因为她再美丽、再高贵,也是皇上的妻子。 南宫允移开目光,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下首的众妃之间,柔和恬静的淑妃宁氏。 不知为何,南宫允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这句诗。 她淡若高雅的样子与周围奢靡华丽的色调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偏偏又相得益彰。 真是矛盾。 南宫允摇摇头,不知为何对第一次见面的淑妃产生了好感,或许是因为她和秦素素有几分相似的缘故吧。 在若干年后,南宫允忆起第一次见到淑妃的场景,突然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人的贵气是流露在表面的,生怕别人看不到,所以拼命表现。 而有些人的贵气,是埋藏在骨子里,是在等待着凤凰涅槃的那一天,所以不骄不躁。 众人都落座了,唯有南宫允孑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场地一侧,甚是孤单。 皇帝率先开了口:“王妃怎么不落座啊?” 南宫允还沉浸在思索中,没有听到皇帝的问话,茫然地抬头,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众人见她失神的样子,偏过头去便看到坐在杜云烈身边的荆国公主,顿时明白了原委。 荆国公主此刻坐在麒王爷的身边,似乎很享受众人注意到她的目光,而且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落落大方地问了一句:“姐姐难道没有地方坐吗?” 在座诸人的议论声四起,南宫允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了杜云烈一眼,可他表情淡淡的,只垂头喝着酒,仿佛并没有在乎这一切,却是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自己找个空位坐吧。” 南宫允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声“是”。 可是她刚走了一步又停住,今晚宴会上的宾客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每一个位子都是实名制给安排好的,哪儿还有什么空位啊,扫视一周,也只有荆国太子身边空着。 因为这原本是安排给荆国如梦公主的位置。 南宫允一副窘迫的模样,走到荆国太子身边羞涩询问道:“太子殿下,不知这儿可以坐人吗?” 金哲翰刚刚还在心里笃定南宫允绝对不可能在他身边落座的,没想到下一刻自己的论定就被推翻了,他抬头看着南宫允一脸尴尬害羞的模样,眼眸中带着几分讶然。 他见过她数次,每一次她都是盛气凌人、高傲冷艳的,透着满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像今晚这般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异常新鲜,也十分动人,金哲翰心里一阵悸动,突然臆想到这样千面玲珑的女子若是在床上,会是什么模样。 南宫允阅男人无数,光是看到金哲翰眼睛里色眯眯的光芒便知道他心里存着怎样的龌龊想法了,忍着朝他脸上吐唾沫的冲动,她又装作紧张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可以吗?” 金哲翰一愣神,慌忙应道:“可以可以,王妃请。” 南宫允感激地一笑,像是金哲翰给她解了多大的围一样,在她身边落座了。 她这一坐下,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因为局面实在是太过奇怪。 如梦公主坐在麒王爷身边,而麒王妃坐在荆国太子身边,这样奇怪的布局是不是在暗示着,最近的流言蜚语都是真的,难道今晚,南宫允和如梦公主果真会做个交换? 南宫允刚落座,皇后开了尊口:“都是自家人,在哪儿坐都是一样的,皇上哦?” 皇帝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明显有些不悦了,众人皆知皇后最讨厌别人喧宾夺主,抢她的风头,看来今晚这场宴会,势必要风潮迭起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相见恨晚 宴会正式开始,奏乐声四起,宾客们祝酒的声音也响起来,觥筹交错之间甚是热闹。 宴席摆放在皇宫的后花园,夜灯点亮,一簇簇的鲜花艳态娇姿,仿若胭脂万点,美极。 南宫允闻着花香扑鼻,心情很是舒畅,不停地喝着小酒,感受着醉人的芳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儿,和杜云烈在一起这么久,进宫的次数寥寥无几,当然是因为她对皇宫的记忆都不是太好,每次来这儿,都差点把小命给丢了,所以从心底里她是十分不喜欢皇宫的。 她经常在想,如果杜云烈不是王爷,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她会不会喜欢上他? 她的答案是不会。 因为最初她之所以主动与他结交,图的就是他尊贵的王爷身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保护她,可以成为她的仰仗和依靠。 若是一个凡夫俗子,他或许有着过人的才华,可是他一定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任何东西都是相辅相成的,她爱杜云烈便爱他的全部,包括他的权力,他的地位,她都爱。 无论朝代几经更替,世事多少变迁,身份和地位永远是逃不开躲不掉的话题。 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当初想要嫁给杜云烈,成为他的正妻,费了多大的劲儿还是没能成功。 可是现在她是南宫山庄的庄主,是淮北一带的银面圣女,是天下第一首富,有钱有地位,当她不再稀罕做什么麒王妃的时候,皇帝却费尽心思不惜搭上一个荆国公主都要逼着杜云烈娶了她。 风云变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但有一样是亘古不变的,那便是——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掌握话语权,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和幸福。 只是现在,拥有了一切之后,她多么想要回归本真,和杜云烈比翼双飞,徜徉山水之间,过神仙眷侣的逍遥生活。 那一切,离他们还太过遥远,不过,依然要心存希冀,为了未来去奋斗,去拼搏。 金哲翰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向坐在他身边十分安静的南宫允,愈发觉得她与众不同。 仔细瞧来,南宫允的模样和皇后十分相像,两个人都是世间罕见的大美人。 只是皇后太过艳丽,相比之下,南宫允的美,更像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一般,耐人寻味。 她一身素淡锦衣,浑身散发着如玉一般的光泽,偏生又不会太过惹人注目。 毕竟今晚的主角应该是皇后,出于尊重,也不应该太过妖娆华美。 金哲翰看向对面不停地往杜云烈身上贴,撒娇娇笑的金婉儿,心里顿时一阵厌烦与憎恶。 婉儿在荆国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女,怎么一到南宫允面前就显得小家子气呢。 与此同时,南宫允的目光也朝金婉儿看了过去,不过她看的不是金婉儿,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坐在金婉儿身后的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其貌不扬,或者说,长得真的很丑,黝黑的皮肤简直与这黑夜融为一色,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偏偏他端起酒杯的手很修长,白皙,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南宫允忽然来了兴趣,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他易容来到金婉儿身边,又是做什么的? 南宫允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太子殿下,不知坐在如梦公主身后的那男人,是何方神圣?” 金哲翰正想着如何与南宫允搭讪才算不失礼,没想到她率先开了口,一楞之际,下意识地回答道:“他是鬼医桑格,我们荆国数一数二的大大夫,婉儿身体不好,他奉命过来照顾的。” “哦,原来如此。” 南宫允淡淡地应道,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随便提个话茬而已。 但是南宫允的内心已经激起惊涛骇浪,鬼医桑格,原来就是他!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鬼医桑格的名号,她从第一次跟秦素素学医术的时候就听她提过了。 她说,“普天之下,最邪门的医术在荆国,而荆国最邪门的大夫,是鬼医桑格。” 后来她跟着师公和三叔学艺术,他们都不止一次地提过“鬼医桑格”这个名号。 师公说,“允儿行医喜欢钻研,不喜欢按套路走,这别出心裁的心思和鬼医桑格有的一拼,若是有缘相见,改天可以跟他较量一番。” 三叔说,“你这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论胆量恐怕唯有鬼医桑格能比得过你。” 师公是神医白柏,三叔是雪医青龙,他们都是名冠天下的神医,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人,定然是有本事之人,南宫允对这个鬼医桑格,可真是相见恨晚啊! 不过他今天来,是有什么目的呢? 南宫允思量着,却只见他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喝酒,喝得极慢,只是有一个细节她注意到了,那便是无论谁过来跟如梦公主敬酒,她都偷偷将酒杯递给桑格了,合着他来,是挡酒的? “南宫姑娘……”金哲翰的一声呼唤让南宫允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怎么了?”南宫允应了一声,才发现刚才金哲翰的称呼变了,心里犹生一股警惕。 他没有叫她麒王妃,而是叫她南宫姑娘,其实于礼不合,甚至带了些亲昵的味道在。 金哲翰往南宫允身边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一些,轻声问道:“那晚相邀姑娘到湖边一叙,姑娘为何没有来赴约?” 南宫允没想到他问的那么直接,心道:“你这问题问的我多尴尬啊,我好歹也是有夫之妇,大晚上的和你偷偷幽会,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其实南宫允在乎的当然不是这个,那天晚上若是杜云烈没来捣乱,她就赶去赴约了。 南宫允淡淡一笑,道:“实在抱歉,那晚我睡的太早了,第二天才看到太子送来的信。” 金哲翰心里冷冷一笑,他当然知道南宫允是在说谎,她只是在提醒他,时间不对。 “是小王唐突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和姑娘投缘,想和姑娘聊聊罢了,那我们改日再约,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不知姑娘能否赏这个脸?” 南宫允微微一笑:“却之不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别有用心 南宫允答应得痛快,金哲翰会心一笑,这才觉得里子面子都有了,心里舒畅了几分。 杜云汐忙完了,在南宫允身边落座,见她面色潮红,眉梢掩盖不住的喜悦,心里不由一动,杵了杵她的胳膊,小声问道:“干嘛去了,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我大哥呢?” 杜云汐脸色胀的通红,透着心虚,只听一声轻咳,南宫允一抬头,见南宫烨亦是面带喜色。 南宫允并不是没有经过人事之人,一见他们这副样子,便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瞪大眼睛道:“好哇你们,都快累成狗了,居然还有时间去做那个,太不要脸了……” 杜云汐羞得双颊通红,暗自捏了她后腰一把,瞪着她不让她多说:“再说让你哥揍你啊!” “哟呵,还拿出大嫂的款来了啊,你别忘了,我也是你嫂子!”南宫允不甘示弱。 杜云汐一愣,对南宫允竖起大拇指道:“你赢了,赢了……” 南宫允在这边像没事人似的跟杜云汐开着玩笑,宴会已经酒过半酣了。 瞧着大家的神色都有些疲惫,皇后开口道:“皇上,我瞧大家都累了,不如叫一首曲子祝祝兴。我那儿刚刚来了一位乐师,琴艺高超,就让她为大家演奏一曲吧。” 皇帝微微点头,冲她笑道:“今儿是皇后的诞辰,全凭你高兴,怎么都好。” 皇后羞涩一笑,粉颈微垂,露出小女孩状娇羞的模样,在她这个年纪做出来,竟然不让人觉得难受,皇上也受用得很,看向皇后的笑容越发温柔了。 皇后摆摆手,只见一个身着红衣,肤白胜雪的女子抱着古琴缓缓走上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众人看见她,眼前不由一亮,这女子长得还真是漂亮,落落大方、端庄大气,不沾一点俗气。 她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坐到琴凳上,调整好弦,开始低头弹奏。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她十分专注,琴弦在她修长的十指下幻化成美妙的乐章。 众人不由看痴了,如此妙人,坐在那里如同画卷一般,真是令人百看不厌。 金哲翰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衣女子,眼睛里有着一些贪欲,没有人不喜欢美人,他也不例外。 南宫允轻瞥他一眼,心里头止不住的冷笑,前一秒还在跟她玩暧昧,下一刻眼珠子就瞪到别的妞身上去了,女人的身子、男人的心,永远是靠不住的东西。 她视线猛地看向杜云烈,怕他也难逃此劫,杜云烈果真是在看,不过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神游,又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听乐曲,总之,如同雕塑一般僵在那里。 一曲终了,半响众人才如梦方醒,回味过来,掌声四起。 众人大赞:“皇后娘娘青睐的这位琴师,果然是技艺高超啊,让人听后回味无穷。” 皇后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深意,她将目光转到金哲翰身上,问道:“听闻太子殿下极通音律,不知这位琴师刚刚所弹您觉得如何?” 金哲翰没想到球会踢到自己这里,忙说:“确实弹得不错,不瞒皇后,小王最是喜欢风雅有才华之人,若是在荆国,这位姑娘定会被小王视为座上宾的。” “哦,是么。看来殿下是对红霓很满意了。”皇后笑着说,目光却是转到了皇上那里。 南宫允看着眉头轻皱,总觉得皇后和皇上在打什么哑谜。 “我错过了什么?”太子祈宁一身锦绣华服,甫一出场,便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南宫允看着缓缓而入的祈宁,嘴角微微一笑。 男孩子总是长得快,三年未见,祈宁长大了不少,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祈宁眉宇之间继承了皇上的鹿眼剑眉,父子俩很像,然而他的气质,则与杜云烈更为相像。 祈宁走到场地中央跪地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祝母后生辰快乐,福泽无疆。” 皇后笑着让祈宁快起来,皇帝却是轻斥一声:“又疯哪儿去了,今儿是你母后的生辰,居然也会来迟。” 祈宁被皇上训得吐了吐舌头,赔笑道:“我刚在皇祖母宫里和红霓姐姐玩呢,后来皇祖母嫌我们太吵,就把我们赶了出来,我如个厕的功夫,红霓姐姐就不见了,没想到她来这儿了。” 南宫允一听祈宁声称她为“姐姐”,不由一愣,抬眼又瞧了那琴师一眼,愈发觉得她身份不一般,可能被祈宁唤做“姐姐”的人不是公主就是郡主了,皇上子嗣不多,淑妃和容嫔所生的公主都尚年幼,而她和杜云烈膝下无出,那唯一的郡主是——长乐郡主。 南宫允大脑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当年夺嫡之争,先帝的儿子们死伤大半,剩下的唯有皇上和杜云烈两兄弟,当然,还有死而复生的傅大哥。 而这个长乐郡主是当年昭王膝下唯一爱女,昭王为人与世无争,早年也是病死的,并没有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后来昭王妃也因病逝世,太后怜长乐郡主幼小孤苦伶仃,便将她接到自己宫中抚养。 长乐郡主十分低调神秘,痴迷于音律,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御乐坊和乐师们混在一起。 南宫允没有跟她打过照面,却是听说过她琴技高超,今日一听,果真不容反响。 那她今天选择在皇后的寿宴上高调亮相,又是图什么呢? 长乐郡主显然是不太习惯这种场面,眨巴着眼睛不停地看,充满好奇。 皇后笑着对红霓说:“长乐郡主,你在找什么?” 红霓抬起忽闪的大眼睛怯怯地扫过一圈,最后停在金哲翰身上,张口便问:“你是荆国太子吗?” 金哲翰一愣,站起身来道:“我是,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红霓嫣然一笑,“我叫红霓,你也可以叫我长乐。我听说你的琴弹得极好,我就来了,不知你愿不愿意弹一曲给我听听?” 金哲翰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一时间怔愣住了,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发雷霆 怕是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所提出的请求。 狠辣阴沉的荆国太子金哲翰也不例外。 南宫允看着金哲翰在长乐郡主的邀请下坐在琴凳上,脑中瞬间就明白了皇上和皇后的意图。 她看着在杜云烈身边落座的太子祈宁,投过去一记眼神,不知道他在这场局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也是被设计之人,还是主动参与之人? 南宫允摇头苦笑,祈宁不过是个孩子,自己未免想得也太多了一些。 一个清脆的音符唤回了南宫允的思路,金哲翰已经在万众瞩目中开始抚琴了。 弹琴的金哲翰身上少了平日的阴鸷,倒是多了些高洁,人们都说从琴声中便能窥探到一个人的内心,南宫允静下心来仔细聆听。 不得不说,金哲翰的琴声非常的美妙,像游龙一般缓缓流出,玩转盘旋,变成了余音绕梁的音符随风轻舞,席卷了宴会的每一个角落,花儿似乎都在他的琴声下随风飘舞,妙极。 南宫允注意到,自始至终,站在他旁边的长乐郡主一直跟随着他的琴声在轻轻摆动着身体,动作幅度不大,可是她全程都在闭着眼睛,极其享受音乐带给她的欢乐与激情。 这个长乐郡主是真的喜欢音乐,醉心音乐,皇上和皇后是不是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让她做和亲之人,可是她知道她将嫁之人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想起往日听说的金哲翰的毒辣变态行径,南宫允心中一阵胆寒,可是看着此刻在月光下柔和高雅的荆国太子,她再一次迷惑了。 能弹得出这么高山流水的美妙乐章之人,真是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十恶不赦的坏蛋吗? 她特别想要找个人来为她解读一番,目光射到对面,却是一愣。 对面只有如梦公主和鬼医桑格坐在那里,在悄悄说着话,而杜云烈和杜祈宁不见了! 南宫允心里犹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悄悄起身。 “去哪儿?”杜云汐问得漫不经心,看得出还没从音乐中抽离出来。 “内急。”南宫允故作平淡地说。 “哦。”杜云汐淡淡地应道,不再理她了。 倒是坐在她旁边的南宫烨抬眸看了南宫允一眼,嘱咐了一句:“天黑,小心路。” “知道了。”南宫允躲闪开他的目光,急步离去。 南宫允从掌灯的宫女那里借来一盏灯笼,在后花园的假山周围悄悄探寻着,夜色如水,晚风很凉,南宫允探寻无果,心想着那叔侄俩怕是已经回到筵席上了吧。 实在是太冷了,南宫允打了一个寒噤,顿住脚步想要往后折返,却是听见假山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随风轻轻颤抖着,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却是异常熟悉。 ——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打得祈宁的半边脸一阵麻,他跪在地上捂着脸抬头怯怯地看着杜云烈,哀哀地唤了一声:“皇叔……” “你还肯认我这个叔叔吗,竟敢瞒着我做这种事情,你这是在害你红霓姐姐知道吗?”杜云烈惯有的清淡嗓音在冰凉的月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清冷。 祈宁跪直身子,梗着脖子道:“我怎么就害她了,您也看到了红霓姐姐有多喜欢那荆国太子,与其让她日后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倒不如成全了她和金哲翰。红霓姐姐心智不全,她醉心的只有音乐,既然金哲翰能给她这方面的满足,为什么不呢?” “啪!”又是一记狠辣的巴掌,打得祈宁小脸一偏,却是不服气地瞪着杜云烈。 杜云烈喝骂道:“你知道你红霓姐姐心智不全,还敢存这样的心思,跟你父皇献计。你只知道荆国太子琴弹得好,可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万一他嗜血成性,万一他视人命如草芥,万一他虐待妻妾,你红霓姐姐跟着去了荆国没有家人的照料,她能过得好吗?” 杜祈宁明显被说懵了,脑袋有那么一刻的失神,还是硬撑道:“不会的,那金哲翰琴弹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嗜血成性、心狠手辣之人呢,我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红霓姐姐的……” 杜云烈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看你红霓姐姐被虐待致死你才开心是吗?人都是有多面的,他琴弹得好不假,可真正人琴合一的人能有几个?我和荆国太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难道还能不清楚他的为人,若真是好,你以为我会拦着不让红霓嫁给他?” 杜云烈低头看着杜祈宁凄惶的眼神,深叹一口气,“偏偏荆国太子是天底下最不能托付之人,他此番前来,明面上是和亲,实则是在我黎国安插奸细,并把人质带往荆国,荆国是什么地方,你红霓姐心思那么单纯,若是失去了太后的保护,能存活下来吗?” 祈宁震惊地看着杜云烈,微微仰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是真的被惊到、吓到了,“皇叔救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敢自作主张出这样的主意,你皇祖母多疼红霓,若是知道你们今夜这样设计她的心肝宝贝,不揭了你的皮,你挨顿打没什么,可那荆国太子若是真看上了红霓,硬要带她到荆国去,你这不是要你皇祖母的命吗!” 杜云烈恨的扬手又是两巴掌,疼得祈宁扑倒在地,顿时哭出声来,跪直身子膝行上前抓住杜云烈的袍摆,呜咽道:“皇叔,祈宁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莽撞害了红霓姐,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红霓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另一方面是为了您和婶婶啊!” 他这样一说倒是把杜云烈说的一愣,脸色还是沉得不行,“这又关我们什么事?” 祈宁抹了一把眼泪,抽泣道:“在击鞠大赛上我就看出金哲翰对婶婶动机不纯了,他若以结盟相胁硬要抢走婶婶,您是拦还是不拦,若是拦定会引发两国的战争,结盟不成反成敌对;若是不拦,您那么爱婶婶,真舍得她离开吗?宁儿不肖,只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没想到保住了婶婶却把红霓姐给害了,皇叔,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杜云烈看着祈宁皱巴巴的小脸还布满被他掌掴的指痕,顿时愣住了。 这孩子,原来他存的是这样的心思。 第二百六十章 大出风头 南宫允靠在假山上,眼睛里泪意涟涟,祈宁竟然是为了维护她才把长乐郡主推了出去,这让她情何以堪? 长乐郡主身世堪怜,年纪尚小,看起来比祈宁大不了多少,她还以为她是因为久居深宫且被太后精心养育所以才天真烂漫,原来她是心智不全,怕是经历了难以言说的伤痛。 南宫允脑海中浮现出长乐郡主的笑靥,心口忽地一疼,那样明媚的笑容,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这样一个单纯美好的女孩,若是嫁给了金哲翰,她想都不敢想。 假山后面,祈宁还在垂头哭泣,兴许是知道自己惹了祸不知该如何处理,吓得不知所措。 杜云烈眉头皱的极深,面色露出为难之意,负手而立,眺望着月色,半响无话。 “既然都听到了,那就出来吧。”杜云烈沉声道。 祈宁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错愕。 “烈哥哥,欺负小孩子可不是君子所为。”南宫允掩了泪,淡笑着从假山转出来。 杜云烈早就知道南宫允在后面,祈宁可不知道,见到南宫允出来,瞬间羞红了脸。 “你……你这个女人,你怎么会躲在后面?”杜祈宁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跺脚道。 杜云烈一蹙眉,南宫允上前两步笑骂道:“什么这个女人,当着你皇叔的面呢你敢这么没大没小,不怕你皇叔再打你两巴掌啊……” 南宫允说着就在杜祈宁的脸上摸了两把,气得杜祈宁眼睛都红了,求救道:“皇叔,你看她……” 杜云烈见祈宁脸上的伤痕消淡了一些,知道南宫允是在帮他治伤,却还是道:“别闹了。” 南宫允停下手,见杜祈宁躲的三丈远,不由撇嘴道:“真不可爱,玩笑都开不起……” “你怎么出来了?”杜云烈将南宫允扯到自己身边,问道。 南宫允没回答他,反问:“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杜云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缓缓道:“红霓绝不能嫁给金哲翰。” 南宫允看到他坚定的神色,心神一荡,这个男人,永远在下决断时这么果决,不容辩驳。 南宫允垂下头,嘴角凝出一抹无奈又凄凉的微笑:“那么,看来你又要再一次舍弃我了。” 杜祈宁瞪大眼睛,刚要出言否定,便听到一声斩钉截铁的“不”。 杜云烈伸手摸上南宫允的脸颊,看着她泛着泪光的双眸在月光下异常明亮,爱怜地说:“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爱谁谁,本王通通让他们玩儿去。” 南宫允终于笑了,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笑容格外绚烂。 —— 南宫允和杜云烈、祈宁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荆国太子的演奏已经结束了。 气氛俨然正到高潮,不知谁提议了什么,宴会上讨论得热火朝天,甚是热闹。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坑里去了,正寻思着去捞你呢。”杜云汐调侃道。 南宫允瞪她一眼:“你堂堂一个公主,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杜云汐不以为意,“天天跟你哥在军营里转悠,近墨者黑,说话糙成这样很正常。” 南宫烨在旁边淡淡点头:“我是该考虑让你少去军营捣乱了,别再带坏孩子。” 南宫允瞪大眼睛盯着杜云汐的肚子,吃惊地问:“有了?” 杜云汐回瞪她一眼,“有个屁,别听你哥瞎说!” 南宫允气闷,靠,白欢喜一场,还以为要当姑姑了呢。 如梦公主早就快要等不及了,见杜云烈回来这才如释重负,忙站起身道:“皇后娘娘,我来。” 刚刚还热闹的气氛因着如梦公主这一句话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都抬头望着她,露出惊讶之色。 南宫允不明所以,扭头问杜云汐道:“我似乎错过了很多精彩之处,刚刚发生了什么?” 杜云汐抿唇一笑:“你确实错过了盛景。刚才荆国太子弹琴之时,长乐在旁边翩翩起舞,结果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蝴蝶一直萦绕在两人身边,那画面简直是美得让人不忍移目。” 这个时节不应该有蝴蝶的,尤其是中原一带,甚少能见到蝴蝶的身影,难怪大家反应这么强烈。 “那后来呢?” “后来皇后娘娘就感慨了一句,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蝶’字,因此对蝴蝶情有独钟。若是谁能够有本事引来更多的蝴蝶,就是她最好的生辰礼物了,大家都在商量着怎么抓蝴蝶呢。” 南宫允无语失笑:“她怎么不说想要天上的月亮,那我倒是能给她摘下来。” “……怎么摘?”杜云汐不耻下问。 南宫允看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对牛弹琴。 天啦噜,她只是在暗讽,暗讽好吗? 南宫允偏过头去,也一本正经地说:“改天吧,我给你摘下来看看。” 如梦公主主动请缨让众人一时惊讶,有朝臣问道:“公主果真能有本事引来蝴蝶,那臣等可要大开眼界了……” “是啊是啊,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几次蝴蝶呢……” “哈哈,你整日招蜂引蝶的,还说没见过?” “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呢,你别胡说八道的!” 朝臣们议论纷纷更是让如梦兴奋不已,没有人比她更喜欢出风头了,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真让人开心,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杜云烈,羞涩地问道:“王爷,你想看吗?” 杜云烈冲她淡淡一笑:“好啊,偏巧本王平日最是不会招蜂引蝶的,还真没见过几次蝴蝶。” 南宫允不由一笑,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她才不信呢。 “王爷这是话里有话啊!当着王妃的面表忠心吗,哈哈……”朝臣们打趣他,满堂大笑。 如梦公主不好意思地垂下粉颈,想当然地便觉得众人口中的王妃说的是她,羞红了脸,小声道:“那小女就献丑了。” 台下开始上道具,伴舞的舞女也在台上准备就绪,阵势摆得这样大,众人顿时生了好奇之心。 如梦公主走下台阶的时候不露痕迹地看了南宫允一眼,充满挑衅的味道。 她就不相信,南宫允这个出身庶女的土包子论才艺能比得过她,且看她怎么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她的脸吧,哼哼。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惨遭打脸 如梦公主盛装登场,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 南宫允想到这个比喻,看到如梦公主娇翘的臀部,突然又想到孔雀开屏势必会露出屁股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坐在她身边的金哲翰不解地问:“王妃在笑什么?”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只是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学舞蹈时的趣事而已。” 金哲翰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王妃医术高明,没想到在舞蹈上也有造诣?” 南宫允微垂头:“造诣不敢当,皮毛而已,好多年没有松紧动骨了,功夫都丢了。” 南宫允说的是真话,她小时候被妈mb着学舞蹈的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从最早的芭蕾舞到后面的民族舞,再到她在夜场混的时候为了勾引男人特意学的钢管舞,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小时候其实很皮的,经常跟妈妈拧着干,妈妈第一次送她去学芭蕾的时候她赖床死活都不肯去,像八爪鱼似的扒在床上,气得妈妈捞起藤条就抽,最后她顶着一个肿成皮球的屁股去了舞蹈学校,跳舞的衣服都套不进去,惹来小伙伴们的一阵嘲笑。 每当想起以前学舞蹈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她还是会觉得辛苦,可另一方面,她很感激。 毕竟若没有那些积累,她不可能拥有人人称羡的体形,更不可能凭借舞蹈夺得选美大赛的冠军。 如梦公主摆出的阵仗很大,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舞女们竟只是充当移动屏风的角色,屏风过于高大,也只能看到一道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众人不禁扼腕叹息。 南宫允瞧着,目光甚是清冷,这如梦公主是喜欢一枝独秀之人,怎么可能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呢,只是她这个舞耐人寻味,这么高大的屏风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是用来写字的? 只见屏风上方凌空抖出一条白绸,沿着天幔落下铺洒在大地上,慢慢抬起露出一个白色纤细的身影,自脚下露起到腰际再到全身,白绸撤走露出如梦公主娇美的面容,众人一声惊叹。 只见刚刚还一身粉衣的如梦公主此刻却是白衣胜雪,皎白如梨,飘飘欲仙。 南宫允眼眸不由一亮,难道屏风是用来给她挡着换衣服的? 南宫允再不喜欢如梦公主,也不禁感慨她的胆大,一个女子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衣,虽是用屏风遮挡,但也未免太超凡脱俗了些,在现代自然会引来掌声,但是在这儿……未必。 南宫允不由去看皇上,果然见他脸色沉了下来,皇上是个非常保守之人,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太过“胆大”让皇上心存疑虑,迟迟不肯为她和杜云烈指婚,生怕她日后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会丢了皇家的颜面。 有些事,皇上和太后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欣赏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看来,这个如梦公主较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这次,就算她愿意,皇上也不会同意。 乐起,屏风尽数撤去,终于抛砖引玉引出了如梦公主,整个花园里一片寂静。 如梦公主一身白衣,长袖善舞,洁白的如同天空中飘动的云彩,只见她长袖一甩,轻轻起步,节奏一快一慢,张弛有度,两手高举好像白鹄在飞翔,她时而折腰转身,时而脚步轻移,舞姿曼妙灵动,飘逸轻盈,白色的舞衣衬着她更是身轻如燕,平添灵动之感,光彩照人。 若说如梦公主平时像个易碎的花瓶,今天她的表现充分地展现了个人的魅力,唯舞独尊的魅力。整个筵席上的人都沉浸在她的舞姿中,一时间竟都忘了说话,静得如同空无一人一般。 “好美啊,这是什么舞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杜云汐在旁边感慨道。 南宫允缓缓道:“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这是源于汉代的白纻舞。” 金哲翰闻言不由扭头看了南宫允一眼,赞道:“王妃还真是博闻强志,见多识广啊。” 南宫允淡淡道:“太子见笑了。” 南宫允捏着酒杯,看着金哲翰转过头去的侧脸,心里寻思地却是另一件事情。 他刚刚从“南宫姑娘”又换回了“王妃”,看来对她的心思因为长乐郡主的出现改变了。 难不成,这糙汉真的看上长乐郡主了? 转念间,听闻杜云汐由心发出的一声“我去”,南宫允目光再次移到金婉儿身上。 只见在筝、瑟、笙、笛等乐器的伴奏下,如梦公主的舞姿越来越大胆,伸展地越来越开。 南宫允学过几年民族舞,白纻舞也跳过,这个舞蹈很难跳,舞蹈者不仅要求身材纤细,还需要极强的体力,因为一出完整的舞蹈跳下来最少也得半个时辰,为了防止观众审美疲劳,还需要舞者运用眼神来挑人心弦。 金婉儿的眼神含笑流盼,如嗔如怨,一颦一笑之间勾人魂魄,看得人心里一阵痒。 杜云汐“哎呦”一声,一把捂住南宫烨的眼睛,嗔道:“不许你看……” 全场人的目光顿时朝杜云汐射去,嘴角皆露出一抹笑意,公主和驸马一向伉俪情深,旁若无人地秀恩爱。 气氛正融洽之时,只听太监一声尖细的禀告:“太后驾到……” 全场惊起,不知称病的太后为何会突然出席,忙离座跪地行礼,如梦公主的舞蹈还没结束,脚步一滞不知该停下还是该继续,正纠结之时听到太后的一声断喝:“都给我停了!” 太后是夹着风出场的,浑身的凌厉,满脸的怒色让气愤骤然降至冰点,戳破了原本欢乐的气氛,如梦公主堪堪停下动作,满脸的尴尬和无措,不知太后为何会突然出来搅局。 “母后,您不是病着吗,怎么出来了?”皇上恭敬地上前想要扶住太后。 太后没理会皇上伸出来的手,冷哼一声:“哀家要是不出来,怕是就见不到我的孙女了。” 皇上和皇后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讪讪地不说话,祈宁更是吓得心怦怦直跳。 太后扫了一圈跪了一地的人,对跪在杜云烈身侧的长乐郡主说:“红霓,来皇祖母这里。” 长乐郡主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太后身边。 南宫允跪在地上,垂着头眉头轻皱,看来今日这事,太后要动怒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突现杀机 太后紧紧攥着红霓的手,脸色沉然,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看来确实是病了。 看着宴会上惴惴不安的一张张脸,太后勉强笑道:“或许真是人老心怯,哀家离了红霓就睡不着,特意来寻她,众卿家们继续,哀家身体不适,先回慈宁宫了。” “恭送太后。”朝臣们齐声送驾。 “母后,夜路霜重,儿臣送您回去。”杜云烈起身道,给祈宁使了个眼色,祈宁忙跟上。 南宫允一直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岂料太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允儿也来吧,哀家许久没见你了,还真是想得紧。” 南宫允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太后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样的温暖慈祥,不由失神,恍惚间竟然看到了老夫人的影子,有点受宠若惊,低声应了声“是”,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南宫允和杜云烈一左一右扶上太后的手,抬步刚要走,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王爷,我的舞还没跳完呢,你难道不看完就要走吗?” 她心里确实是急,精心安排的戏码还没有派上用场呢,杜云烈若是走了,那心思岂不是白费了,所以也没有思量这句话合不合适,便脱口而出。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静寂又微妙的气氛下,如梦公主居然会突然冷不丁地爆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后的脚步果然顿住,刚刚有些缓和的神色顿时又布满阴霾,堪堪转回身去。 南宫允和杜云烈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同样一个意思:如梦公主要惨了。 金哲翰暗叫不妙,这个蠢女人,怎么会说出如此失礼的话,做出如此傲慢的事情? “婉儿不许无礼,还不快退下!”金哲翰出言呵斥道,生怕她惹了太后气怒,坏了他们的好事。 可是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岂是能轻易挽回的? 桑格也知道金婉儿做得不妥,心下不由着急,可是他的身份又不能开口为其解围,只能看着干着急。 太后强忍住的怒气此刻已经是再也收不住,居高临下地看着舞台上的如梦公主,声音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一样划破长空刺向她,“我当是哪个舞女在台上跳舞,居然是荆国如梦公主,真是失敬了,只是不知道,公主跳的是什么舞?” 金婉儿闻言脸色瞬间冰冷下来,太后竟然说她是舞女,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听太后问她什么舞蹈,金婉儿心里暗骂:“死老太婆,连本公主跳得什么舞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说三道四,嫌七嫌八吧,真是孤陋寡闻,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 金婉儿心里把太后骂了千万遍,嘴上却还是恭敬道:“启禀太后,婉儿跳的是白纻舞。” 太后清冷的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支舞极耗精力,公主练习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金婉儿听闻一笑,目光投向杜云烈,嘴上道:“只要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她这话虽然说的隐晦,但在场的人无一不知她口中所指的人是谁。 太后看着手上的护甲,道:“是啊,只要能让心爱之人喜欢,再辛苦又算得了什么?这句话,哀家也曾对先帝说过,这支舞,哀家也为先帝跳过,先帝死后,哀家再也没跳过这支舞,还以为没有人再会跳了,今日触景生情,真是让人难过……” 太后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吓得鸦雀无声,没有人听不出太后的弦外之音,竟然能让太后说出“难过”二字,皇帝和麒王都是极重孝道之人,这如梦公主看来是不可能再入皇家大门了。 “母后节哀,都是儿臣疏忽了才让母后难过,儿臣不孝。”皇帝屈膝而跪,带着无尽愧意。 皇上这一跪,只听衣衫抖动的声音,台上麒王、王妃、太子、公主、驸马等人,台下众臣齐刷刷地跪下了,异口同声道:“臣等有罪,太后节哀。” 如梦公主看到这等场景,再迟钝也反应到事情不对了,整个人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瓢凉水,呆呆地愣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荆国太子无奈,只得冲到舞台上拉着金婉儿一起跟太后鞠躬道歉:“太后恕罪,是我等唐突冒犯了,婉儿无心之失,还请太后不要太难过。” 太后此番也只是震慑之意,更为了表示,她已经忍无可忍,也不可能允许金婉儿嫁入皇家了。 “众爱卿……”太后刚要拿款让大家伙都起来,却闻到一阵奇香,不一会儿大批蓝色的蝴蝶纷至沓来,绕着舞台翩翩飞舞,在金婉儿的周身盘旋着。 金婉儿整个人的身子都被蝴蝶包围住,美得像个蝴蝶仙子,众人全惊愣住了。 金婉儿看到众人被惊艳到的目光,嘴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这下你们大开眼界了吧? 她知道是自己身上雪魂丹的药香发挥了效力,便任由蝴蝶在她身上打转,翩翩起舞着。 南宫允没想到金婉儿真的会引来蝴蝶,这画面,和香妃有的一拼啊,别说还真挺美的。 难道她也是一生下来就有异香,南宫允跟她近距离接触过,还真没从她身上闻到什么香味,在她看来,金婉儿身上没有狐臭已经要感谢老天爷厚恩了,居然还会赐给她体香吗? 她的目光突然射向鬼医桑格,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跟这家伙逃不了什么干系。 三叔给傅大哥治病的时候说过,全身整容植皮之人因为身上的皮肤不是自己的,所以要保持皮肤不松弛、新鲜,必须靠药物维持,傅大哥就是一直吃护心丹来维持着心脉和肌肤,而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药物,与护心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荆国特有的——雪魂丹。 雪魂丹和护心丹最大的区别就是,它里面多含了一味香草,这种药草进入人的体内随着身体的活动会催生药力,身体会产生一种异香,不适合男人,适合于女子。 难不成这蝴蝶,就是闻着雪魂丹的香味来的? 可是这雪魂丹有一个最大的罩门,便是不能饮酒。 若是在药力还没有消散之时不小心饮了酒,轻则肌肤溃烂,重则当场殒命。 酒!南宫允突然醒悟过来,难怪鬼医要跟着金婉儿过来,他真的是来挡酒的! 那么今晚,要不要对金婉儿动手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防不胜防 众人还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之时,忽听太后大喝一声:“妖怪,她是妖怪……” 太后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白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母后……”皇上和杜云烈一声惊呼,慌忙上前扶着太后在椅子上坐下。 皇后的神色陡然一变,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看向金婉儿的目光讳莫如深。 金婉儿的舞姿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冷冷地看着慌成一团的台上,眼神充满愤恨。 这个死老太婆,居然敢坏她的好事,精心布置的一个局,她还没出够风头,也没来得及让南宫允难堪呢,就这么被她破坏了! 她现在恨不得太后不是昏过去,而是赶紧死过去! 金哲翰一见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心里暗叹一声,看来这个蠢货是保不住了。 人海之中,金哲翰和皇后遥遥相望,对视一眼,又堪堪把目光移开,均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看着依然围绕在她身边,那些费尽心思才捕捉到的蝴蝶,金婉儿心中生出一阵烦闷,恨不得立即将它们拍死才好,不耐烦地抖落了几下,可那些蝴蝶却像是粘在她身上一样,怎么也弄不下来。 “桑格!”金婉儿大喊一声,却不见了桑格的踪影,她定睛一瞧,居然看到桑格在太后身边。 杜云汐见太后晕了过去,急的差点没哭出来,张口就喊:“太医呢,传太医……” “别急。”“莫慌。”南宫允和桑格异口同声地往前行了一步,目光一交汇,电闪火石。 杜云汐打破了这份寂静,激动地拉过南宫允的手,道:“我差点忘了,允儿你可是神医白柏的徒孙呢,你快来救救母后!” 桑格闻言,眉睫不由一颤,看向南宫允的目光充满了惊讶。 南宫允倒是没再理会他,赶紧上前探看太后,手摸上她的脉搏,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众人说:“没事,太后只是急火攻心,突然晕过去了,我给她扎一针就没事了。” 众人听南宫允这样说,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松了些。 南宫允说着从袖口中抖出银针,就要往太后的人中扎去,“等等。” 南宫允停下动作,有些不满地回头看着桑格,似乎是很讨厌行针的过程中被突然打断。 桑格皱眉看着她,问了一句:“你真是神医白柏的徒孙?” 南宫允直起腰来,秀眉微挑,语气有些倨傲之感:“怎么,你不信?” 桑格不屑地一笑,目光中有些嘲讽之意,冷声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银针的折腾,还是我来吧。” 桑格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小的丹药就要往太后嘴里填。 “慢着。”杜云烈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动作,语气生冷地问道:“你是谁?” 桑格面不改色地抬头看着杜云烈,淡淡道:“鬼医桑格。” 众人一听,全场顿时哗然,“原来他就是鬼医桑格啊,他怎么也来了?” “长得可真丑啊,难怪叫鬼医……” “鬼医桑格?”杜云烈眼睛一眯,脸上写满了疑问,“允儿……” 杜云烈向南宫允求证,南宫允没回应他,在太后身上的几处穴位按摩了一番,“太后醒了……” 杜云烈一惊,忙要放开桑格的手腕,却听到南宫允冷冰冰的一句,“他不是鬼医桑格。” 杜云烈闻言,握在桑格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疼得桑格一哼,视线射向南宫允,气笑道:“我为什么不是?” 南宫允走过来,冷冷地问:“你说自己是鬼医,怎么证明?” 桑格一笑:“我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人比我长得更丑吗?” “是吗?”南宫允嘴角一扬,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把撕掉了他的面皮。 桑格的手腕被杜云烈擒住,躲闪不及生生被南宫允撕下了脸上的皮,疼得“啊”一声惨呼。 南宫允看着自己手上捏着他那副黑皴皴的皮还沾着浅浅的血迹,只觉得恶心,道:“你这张面具戴了很久了吧,不怕真的毁容啊……” 南宫允抬头看到桑格的真面目,不由怔了一下,笑道:“没想到你长的这么帅啊,那还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找损吗?” 桑格的脸还带着一些血痕,只是依然掩盖不住那张白净细瘦的面庞,书生气十足,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还有……粉红的薄唇,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比女孩子还要秀美。 桑格听着南宫允的调侃,狠狠地瞪她一眼:“你管我?松手。” 南宫允嘿嘿一笑:“真是不好意思,今儿我还真不能放你走了。” 南宫允扬起手,桑格神色一凛,下一刻就觉得脖颈处狠狠一疼,旋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南宫允看着倒在地上的桑格,道:“来人,把这个假冒鬼医,妄图毒害太后的人关进天牢。” 立刻便有人上来拖桑格,金婉儿一看就急了:“桑格……” 金哲翰拦住她,眼神凌厉地看着她,威胁道:“你别闹了,再闹下去我也保不了你!” 金婉儿眼睁睁地看着桑格被带走,却是什么也做不了,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 “母后您怎么样?”杜云汐焦急地看着太后,太后终于缓过神来,强撑起身子颤抖地用手指着金婉儿道:“她是妖怪,不能让她在这里迷惑人,把她,把她给哀家抓起来……” 太后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了金婉儿的胳膊,金哲翰不慌不忙地闪到了一边。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不准碰我!”金婉儿大怒,喊道:“我不是妖怪,我不是……” “如此妖术,还说自己不是妖怪……”刚才为金婉儿惊叹的大臣们纷纷倒戈相向,指手画脚。 金婉儿大急,看着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金哲翰,只觉得浑身凉透,却还是宛如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求救道:“大哥,你快帮婉儿说句话啊,我是你的妹妹,是荆国的如梦公主,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妖怪……” 金哲翰瞥了金婉儿一眼,对着太后躬身道:“太后,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她确实是我的妹妹,不是什么妖怪。” 金婉儿动作停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子哥哥这句话说的底气不足,而且,丝毫没有说服力,更像是在帮她掩饰什么一样。 一直没说话的皇后突然开口道:“太后,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验证她到底是不是妖怪。听说妖怪一饮酒就会现出原形,只要让她喝一杯酒就能看出端倪了。” 金婉儿一听,整个人如触电般瞬间愣在原地。 什么,要她喝酒?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如梦之死 “那还愣着干什么,来人,拿酒来!”太后暴喝一声,酒立刻被端了上来。 南宫允看着酒,突然觉得大脑一阵麻木,整个身子更像是坠入了湖底一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晚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不管是长乐郡主、荆国太子、如梦公主、鬼医桑格,还是她,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被人摆弄。 只是不知道这下棋之人,是皇后?是太后?是皇上?还是……杜云烈。 此时此刻,南宫允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杜云烈的表情,她深怕她看到的是一抹邪笑,一副得逞的嘴脸,一副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洋洋自得。 南宫允僵硬得站在那里,半响,一只宽厚的大手环住她的肩膀,激地她浑身一震,猛地侧过头看过去,果真是杜云烈一张迷倒众生的英俊面庞。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她预想中的样子,反而淡然中带着一些担心与怜惜,在纷繁复杂的场景中,在纷纷扰扰的环境中,他轻轻对她说:“别怕,我在呢。” 南宫允的心倏然沉了下来,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心道:“烈哥哥,我真正害怕的,是你。” 皇后亲自斟了一杯酒朝金婉儿走了过去,她脸上带着笑意,迈着窈窕而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金婉儿走过去,每一步都让金婉儿的心揪了一下,越揪越紧。 皇后在金婉儿身边站定,冲她盈盈笑道:“公主,真不好意思,你一片好心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却被人当成了妖术,我人微言轻,也没法帮你辩解,现在能救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只要喝了这杯酒,你就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妖怪,而是如梦公主,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金婉儿死死地瞪着皇后,万万没想到最终要害她的人居然会是她的盟友,还有,她的亲人。 她深受整容之苦,除了心是自己的,皮肉、骨头、脸蛋,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为了美丽,她无所不用其极。 在荆国,只有两种人能够存活,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美人。 因为她不够聪明,所以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美。 可是想要拥有美丽的脸庞和身段,她必须要承受极大的辛苦,削骨割肉之痛,怕是没有人比她体会的更深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被身上的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头撞到柱子上死了才好。 为了她,桑格亲手研制出了雪魂丹,用来护住她的心脉和肌肤,让她可以多活几年。 雪魂丹是世间良药,富有奇香,可唯一的死敌就是酒。 这么多年,她在桑格的监督下从未饮过一滴。 她不知道饮酒之后的后果是什么,但是桑格告诉她,那结果,绝对比死了还要难受。 说实话,她是不信的。 桑格讲话就是容易夸张,削骨割肉的滋味她都尝过了,一杯酒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金婉儿看着目露凶光的皇后,挣脱左右侍卫的钳制,冷冷地问:“是不是只要我喝了这杯酒,你们就会放了我,不再怀疑我是什么妖怪转世?” “当然。”皇后将酒递给她,透着循循善诱的味道。 金婉儿一咬牙,她就不信,一杯酒难道能毒死她不成,喝就喝! 金婉儿从皇后手中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要……”南宫允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拦,却被一只大手牢牢地钳住。 耳边有一个清淡的声音低声道:“杀心已起,杀机已现,再也不可能挽回,允儿,切莫心软。” 南宫允静静地立在当场,一步也动弹不得了。 金婉儿踏上赴黎之路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是一步死棋。 本来她还以为金婉儿会是荆国派来的奸细,她想方设法地嫁给杜云烈,只是为了收集情报而已。可是后来她慢慢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金婉儿实在是太锋芒毕露了,她每走一步都出尽了风头,短短几天,整个黎国对她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绝不是奸细的修为。 那么金婉儿的用处是什么呢?难道她只是来掩护金哲翰,替兄长送死的?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鬼啊……”众人一片惊呼,南宫允倏地抬起头来。 只见如梦公主娇美的一张脸突然像是裂开一般生出条条暗纹,一张脸顿时皱了下去,有的地方甚至凹了下去,模样十分恶心、惊悚。 金婉儿腿上突然一软,浑身无力般倒在地上,然后身上又痒又痛,她伸手去挠,吃惊地发现自己原本细嫩白皙的皮肤突然变得无比苍老,全是皱纹和褶子,层层皱纹下生出道道暗纹,如同树皮一般恶心。 金婉儿咽下满心的干呕,却是忍不住去挠痒,可是她轻轻一碰,就觉得面皮开始破开,手上一阵粘糊糊的感觉,伸手一看,居然是自己的血,还混着一些白色的黏黏的东西,更是恶心不已,金婉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捂着脸尖叫一声,发狂一般。 众人被她的样子吓得退后十余步,太后见状,刚刚醒过来吓得几乎又要晕厥过去,哆哆嗦嗦地指着她,喊道:“妖怪,妖怪啊,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侍卫们看到金婉儿的模样,愣是不敢上前,可是又不能不听命令,便围着她全身打转。 金婉儿浑身刺痒难当,疼得骨头都快要裂开了,她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喊:“雪魂丹,雪魂丹,桑格,桑格救我……” 南宫允看着她那一张漂亮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终究是不忍心,吩咐侍卫道:“你们快上去按住她,别让她再挠了!” 侍卫们硬着头皮,忍耐着恶心上前按住如梦公主的四肢,防止她乱动,金婉儿却突然间像受了刺激一般不停地扭动,“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父皇,我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啊,你不能这样对我……” 金婉儿喊出来的一句话让全场大吃一惊,她这声喊,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把他们当成了荆国皇帝? 金哲翰站在远处背对着金婉儿,怕她脏了自己的眼睛,突然听到她喊的这一声,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去生怕她说出更多话来。 果然,金婉儿下一句就是:“大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婉儿,太子哥哥,你是婉儿的亲哥哥啊,父皇伤害我就罢了,为什么你也不肯放过我,你们这些禽兽……啊……” 金婉儿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的心脏处被人插上了一把利刃,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她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唤了最后的一声:“大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心慈手软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如梦公主还是死了。 死在了自己亲哥哥的手上。 在回王府的路上,南宫允坐在轿撵里,脑海浮现的都是金婉儿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她的眼神那么凄凉、那么孤独,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为什么南宫允在那一刻,居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也曾被世界抛弃过,也曾被最亲的人伤害过,也曾被最爱的人推开过…… 为什么到头来,受伤害的永远是女人? 爱美有什么错,努力有什么错,追求幸福又有什么错? 就因为她们柔软,所以就注定会脆弱吗,注定永远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 “在想什么?”杜云烈轻搂南宫允的肩膀,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在黑夜显得格外有磁性。 南宫允将头靠在杜云烈的肩膀上,蹭了一下,缓缓道:“金婉儿不该死。” 杜云烈搂着她肩膀的手一僵,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问道:“你心软了是吗?” 南宫允直起身子来看着他,“我不是心软,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当作刀杀人的感觉。” 杜云烈定定地看着她,半响,沉声道:“允儿,你在怪我?” 南宫允和他对视半响,轻垂下眼睑,苦笑道:“她的死我也逃不了干系,又有什么资格怪你?” 杜云烈捧起她的脸,端详着她的面容,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听好,金婉儿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既然她选择了这条早就为她设计好的路,她就应该承担这个后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们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沿着命运的齿轮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那我的命呢?”南宫允抬眸看着杜云烈,“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死在别人手上?” 杜云烈看着她满眼的凄怆和孤寂,突然间心口一疼,一把将南宫允抱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脸颊,道:“不会的,只要有我在,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允儿,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请你相信,杜云烈此生再也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保证。” 南宫允眼泪倏然落下,他那么了解她,他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害怕什么,也知道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烈哥哥,在决定回到你身边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接下银面圣女这个担子之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排除万难的准备。平定天下并非易事,今晚的事也不过是一个序曲,未来还有更多的人挡在我们的前面,杀戮会越来越多……我不怕报应,我怕的是,终有一天你会因此离开我,再也不喜欢我……” 杜云烈放开南宫允,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缓缓道:“允儿,一定要让我把心剖给你看,你才相信我有多爱你吗?未来的路或许会有很多艰难险阻,但只要我们夫妻二人同心合力,就一定可以实现天下太平。等到那一天,我就带你回渤海隐世,徜徉山水之间,你说好不好?” 南宫允脸上滑下两行热泪,哽咽地问:“我们会等到这一天吗?” “会的。”杜云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会的。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 “什么?”南宫允见他一脸严肃,不由正色起来。 “造娃。”杜云烈吻上她的唇,“我希望回渤海的时候我们会是三人行。” “讨厌。”南宫允破涕为笑,轻捶他一下。 —— 天牢 如梦公主死后的第三天,南宫允去天牢探望鬼医桑格。 天牢重地,关押的要么是十恶不赦的重犯,要么是身份特殊的罪犯。 对南宫允来说,鬼医桑格毫无疑问是第二种。 牢中常年不见阳光,潮湿寒冷,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南宫允强忍着刺鼻的霉气,一步一步走到关押桑格的那件牢房。 由于她事先交代过牢头不许为难桑格,所以桑格居住的环境还算不错,吃的穿的一应俱全。 只是,在这种地方,大概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了吧。 南宫允看着缩在角落里的桑格,目光落在被弃在一旁的残羹冷炙和衣物上,淡淡道:“在天牢这种地方,多的是吃不上饭穿不起衣的可怜人,你这样暴殄天物,不怕天打雷劈啊?” 桑格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坐在角落里,一张白皙的书生脸脏兮兮的,说不出的狼狈。 可是在南宫允看来,他这副面容比易容成“鬼”却是要好看多了。 桑格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嘿你怎么说话呢,找抽呢是吧……”牢头气得要上前收拾他,被南宫允拦下。 “我害死了他的心上人,他不过才骂我一句,你为何要打他?”南宫允不以为侮,淡淡道。 果然,桑格听到这句话有了反应,堪堪抬起头来,冰冷狠厉的眼眸冷飕飕地射向南宫允,恨不得吃了她。 南宫允轻摆手,牢头点头哈腰地连忙退下,牢中便只剩下了南宫允和桑格。 桑格冷冷地看着南宫允,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敢一个人留下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南宫允面无惧色,不慌不忙掸了掸床上的灰,一屁股坐下,看着他微微笑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害死了如梦公主?还是因为,我说如梦公主是你的心上人?” 桑格眼睛一眯,南宫允又笑道:“别紧张,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若想要杀我,甭管牢头在不在这儿,我一进来你就可以动手了。相反,如果我要杀你,你也早就死了。” 桑格不屑一笑:“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算是帮我了?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你啊?” “那倒不用,我这人施恩一向不图报。”南宫允一本正经地说。 “你……滚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桑格怒吼道。 “好吧,这里真的是太臭了,我们还是换个地儿说话吧。牢头,带他走吧。”南宫允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桑格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南宫允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牢头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作势要带他出去,他才张口问道:“你,真的要放了我?” “当然。堂堂鬼医,你的价值可不是死在这里。”南宫允嘴角轻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她怀孕了 南宫山庄 一桌子美味佳肴琳琅满目地摆在饭桌上,众人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能吃。 杜云汐难得过来蹭个饭,居然只能干瞅着,心里着实气愤,肚子也早就饥肠辘辘了。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饿死了……”杜云汐忍不住呻吟道。 南宫允喵她一眼,“吃饭重要还是看帅哥重要,忍着。” 南宫允这一句话出口,傅白鹭和海焰不乐意了:“你们要看帅哥我们又不看,那我们先吃了。” 两个人说着就要动筷子,南宫允刚要发飙,就听见小淮含着笑意的声音:“来了来了……” 众人的目光“嗖”地一声齐刷刷地射向门口,少顷,一个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美男子闪亮登场了,瞬间闪瞎了众人的眼睛,南宫允一众女眷不负众望地眼睛泛起了桃心状。 此美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以丑著称,奇丑无比的鬼医桑格。 桑格从牢里出来的时候还灰头土脸的,沐浴过后梳妆整饬之后的他整个人透着干净清爽,像是雨后新吐出来的芽儿那般嫩的发亮,一副童颜似小孩子模样,皮肤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南宫允和杜云汐这种见惯了帅哥,都快要免疫的人,看到桑格之后心还是忍不住砰砰跳。 或许就因为反差太大,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格外英俊清秀。 “看够了吧,还能不能起筷了,秦姐姐……”傅白鹭忍不住嚷道。 傅白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允儿和小蛮这几个小丫头肤浅也就罢了,居然连秦素素这样有内涵、有修为的“半老徐娘”都忍不住花痴了,真是忍不了! 要不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呢,海焰和傅白鹭的表现就很是说明这一点。 秦素素回过神来,眼看傅白鹭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不由一红,忙道:“可以了可以了,这位……桑格公子,快坐下吃饭吧。” 小淮在南宫允旁边给桑格拉开椅子,请他坐下,桑格有些拘谨,“我……不用了……” 南宫允脸一绷,笑意顿时收了起来,心道,帅哥了不起啊,还摆起谱来了。 刚要发火,就听到他肚子响起了空城计,桑格尴尬地捂着肚子脸羞得通红,众人见状不由笑了,南宫允火气也消了,无奈地说:“大家都等你半天了,客随主便,快过来吃饭吧。” 桑格看着南宫允,见她一脸温和,又想起金婉儿的惨死,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垂头不语。 杜云汐外表高冷,骨子里却是个极为热情之人,见他一脸局促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干脆上前拉过他的手把他扯过来,对南宫允道:“你闪一边去,让他坐在咱俩中间。” 南宫允撇撇嘴,乖乖地挪到旁边的位子,心道:“当着婆婆的面就去牵别的男人的手,还真是胆大,幸亏大哥不在这儿,不然以他护食的程度,又有好戏看了。” 杜云汐总是风风火火的,为人又率真洒脱,即便上前牵了别的男人的手,在众人看来似乎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不会太过在乎。 别看桑格平日里说话总是轻挑,那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己的,其实除了金婉儿他还从未握过别的女人的手,杜云汐主动来拉他的手,让他的脸刷的就红透了。 不过害羞也只在一瞬间,当他摸上杜云汐脉搏的时候,那股害羞瞬间被其他东西掩盖掉了。 —— “吃点这个,这是莫居最著名的蟹煲,你们荆国应该吃不到吧?”杜云汐一直很热情地给桑格夹菜,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黎国特有的一些美食。 南宫允在旁边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莫居的连锁店风靡天下各地,在荆国也有很多好吗?不过我们莫居的招牌菜确实很难预定,吃不到也很正常。” 一桌人听到南宫允这番话差点被噎到,什么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就是典型。 杜云汐白她一眼,“行行行,你们牛行了吧,我又没说不好……” 杜云汐给桑格布好菜,就十分“贤惠”地将另一只收拾利索的螃蟹夹给了秦素素,乖巧地笑道:“娘,您吃。” 秦素素慈祥地看着她,笑道:“乖,你也吃。” 看着她们婆慈媳孝,南宫允顿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忍不住轻咳一声:“这收买的意图太明显了啊,娘,您就应该好好当着我大哥的面告她一状,我大哥若是知道他媳妇给别的男人夹菜,哼哼……” 杜云汐刚剥好一只螃蟹要往嘴边送,无奈又落入了南宫允的碗里,斥道:“来来来,堵住嘴吧,这小心眼的样儿,我怎么就那么看不惯呢!” 南宫允目的达成,冲她呲牙一笑,“看不惯我吧,有本事咬我啊。” 杜云汐继续与螃蟹作战,没好气地瞪南宫允一眼,“算了吧,我嫌塞牙。”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气氛融洽和谐,轻松自然,桑格从未感受到如此浓厚轻松的家庭氛围,一时之间心里竟然暖暖的,明明初次见面,格格不入,却好像变成他们中的一份子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杜云汐吃螃蟹都快吃成精了,很快又处理了一只,满脸的贪欲,“哈哈,终于可以吃了……” 刚要往嘴里送,桑格突然想起什么,见无人阻拦,慌得一把将她筷子上的螃蟹打掉。 杜云汐猝不及防,螃蟹掉在盘子上汁水溅了一脸,有的甚至溅到了发梢上,显得无比狼狈。 众人不由呆住,纷纷看向桑格,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盛夏晚秋在旁边侍奉,见状也惊得不行,赶紧上前为杜云汐擦拭,杜云汐看着脏兮兮的衣服,嘴上说着“没事没事,手滑了,一会儿换一身就行了……” 傅白鹭就等着桑格解释,见他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耐心也失掉了,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掷就要拍案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把你当客人,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吗,不爱吃就走,惯的毛病!” 小蛮怕场面难看,忙拦住他,心里也清楚傅白鹭的脾气,傅家一向长幼有序,什么都按规矩来,在饭桌上也向来都是井然有序的,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南宫允起来打圆场道:“五叔,不过是不小心罢了,您何必大动肝火,桑格是我请回来的客人,您多担待。” 桑格被傅白鹭骂得脸色通红,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她怀孕了,不能吃螃蟹,你们不知道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众星捧月 桑格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因为震惊而愣住了,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桑格俊秀的一张脸因着刚才傅白鹭的一通诘问气得铁青,冷冷地站起身道:“罢了,既然你们不欢迎我,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看来这好人还是做不得,爷走了!” 桑格转身就要走,南宫允这才反应过来,忙对小淮道:“拦住他!” 小淮嬉笑着上前拦住桑格,劝慰道:“鬼爷别生气,误会误会……” 桑格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了,他最讨厌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要走也得还了他的清白再走。 南宫允惊喜之余,上前一步伸手就拉起杜云汐的脉搏,杜云汐紧张地就要站起来。 “别动。”南宫允轻喝一声,吓得杜云汐立刻又坐了回去,紧张兮兮地看着南宫允,又扭头看着一脸期待的秦素素,直觉得喉咙一阵干涩,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怎么了,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说话呀……” 南宫允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又用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引得众人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异口同声地问:“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南宫允放下她的手腕,眉眼一笑,愉悦地说:“这个可以有!”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眉梢都跟着欢喜了起来,开心地咧开嘴。 秦素素更是激动不已,不敢置信地上前搭上杜云汐的脉搏,定要亲自确认一番,待探到她的喜脉之时,欢喜地眼泪都迸发了出来,喜极而泣道:“是喜脉,是喜脉……汐儿,真是我的好孩子,你果真怀上了,怀上了你和烨儿的骨肉,我要当祖母了……” 秦素素紧紧地抱住杜云汐,贴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句话,杜云汐又是开心又是好笑,婆婆一向话少,神情也一直淡淡的,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兴奋,看来还真是隔代亲啊。 秦素素开心完又开始嗔怪起来,“你这孩子也真是不小心,怀孕一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吗,烨儿也是,我可得好好说说他,以后饮食上也得注意了,辛辣食物、海鲜一类碰都碰不得,今晚多亏了桑格公子……” 秦素素的话音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嗖”地一下射向了桑格,一脸的不好意思和尴尬,桑格只用背影冷冷地对着他们,以示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南宫允笑着走到桑格旁边,看着他稍微缓和了的脸色,知道他因为看到众人开心怒气也消了不少,上前哄道:“不愧是鬼医桑格,单看面色就知道是否怀孕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呢?快转过身来让大家膜拜一下。” 桑格唇角一抿,忍着笑意转过身去,一眼扫过众人忐忑又带着讨好的面色,心里的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是纳闷,怎么在这些人面前,他就是气不起来呢? 荆国上下,无人不知艾雅家族的鬼医桑格是个又丑又粗鲁,还十分好色之人,别人对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若不是他医术超群,在荆国不会有人瞧得起他。 眼前的这些人,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对他这样好的吗? 可无论如何,对待一个陌生人,他们这样的温情和真心,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和承受。 桑格忍下心中万般思绪,看着南宫允淡淡地说:“我没那么厉害,刚才她拉我的时候我碰到了她的脉搏,不小心就诊出喜脉来了,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可是在宴会上她喝了那么多酒,今天又胡吃海塞的,实在不像一个有孕之人,所以……” 正说着呢,杜云烈和南宫烨从外面进了家门,一进门就听到这番话,脚步蓦地停住,两个人眼睛倏然瞪大,一个看着南宫允,一个盯着杜云汐,异口同声地问道:“谁怀孕了?” —— 人家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杜云汐有身孕一事却是个例外,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风靡全京城,刮到了百姓的耳中。 皇家很久都没有出过喜事了,皇帝妃嫔不多,子嗣更是单薄,太后一直为此事忧心忡忡,殚精竭虑,杜云汐有了身孕无疑是给老人家“雪中送炭”了一番,太后听到消息后大喜,连病都一下子好了起来,开始张罗着各种补品、营养品成堆地往将军府送。 皇上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亲自准了南宫烨好几日的假,让他暂停军务好好回家陪陪杜云汐。 南宫烨从善如流地做起了甩手掌柜,把手头的活一股脑全推给了杜云烈,杜云烈虽然不乐意,却也无从拒绝,舅舅的身份比什么都好使,得,他就当是替他大外甥干了。 这臭小子,还没出生呢,架子倒是挺大的。 南宫烨还是第一次当爹,各种小心翼翼,紧张的不得了,因为他的粗心大意已经差点造成危险,这两天皇上、太后、母亲三方连番轰炸,每个人都把他数落了千万遍,责他对妻子和呵护和关心不够,南宫烨半句不敢辩,只低头应着。 他心里也是后怕得不得了,想起不久前还带着杜云汐一起去打马球,在马上上蹿下跳的玩的那么刺激,在宴会上酒也喝了不少,也可都是孕妇的大忌,他们都犯了个遍,只要想起来,他就觉得后背一阵凉。 老天,他们的孩子差点被自个儿玩死…… 本着对孩子的心疼和对妻子的愧疚,南宫烨这两天做起了二十四孝好老公,一改之前粗糙汉子的形象,每天对着杜云汐“不显山不露水”的肚皮说着甜言蜜语,把杜云汐逗得心花怒放。 不仅如此,现在杜云汐无论走到哪里几乎都是脚不沾地,全程由南宫烨抱着,哪怕在饭桌上都是坐在南宫烨的大腿上指点江山,而南宫烨平时那么暴脾气一人,竟然一丝脾气也没有,千依百顺的,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南宫允托着下巴看着靠在南宫烨怀里“矫情”的杜云汐,一脸的羡慕,这怀孕了待遇就是不一样哈。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也想生 亥时,处理完公务的杜云烈乘着夜色到南宫山庄接南宫允回王府。 好几日没见到岳母了,杜云烈先到堂上给秦素素请了安。 秦素素对杜云烈说:“允儿都已经睡下了,回王府也怪折腾的,不然今儿就住下来吧。” “好。又劳您费神了。”杜云烈略带歉意地说。 秦素素嗔他一眼:“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倒是允儿,最近挺让我担心的。” 杜云烈抬起头来,看着她。 秦素素道:“云汐怀了身子,难得有个喜事,大家一时兴奋,不免夸张一些,小题大做了。你们一前一后成的婚,仔细算起来,你和允儿在一起的时间更久,汐儿都怀了,允儿还没怀上,心里难免会有些小情绪。” 杜云烈低头道,“这事是我疏忽了,最近太忙,都没顾得上她。怎么,她很不开心吗?” 秦素素叹口气道:“说不开心,她每天还乐乐呵呵的忙前忙后,跟没事人一样,还不时打趣她哥哥嫂嫂,嫌弃他们秀恩爱……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允儿是个喜形于色的性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就会表现出什么,近些年她经历得多了,也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了,正因如此,我才愈担心,生怕她胡思乱想,憋出什么毛病来。” 杜云烈见秦素素一脸担心,忙宽慰道:“娘您别担心,我会好好开导她的。说到底,她身子不好难以受孕也是因为我,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她一起承受的,绝不会让她独自承担。” “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别人的目光再刺眼,丑话说的再难听都无妨,她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你可,千万别冷落了她。”秦素素又叮嘱道。 “烈儿明白,您放心吧。”杜云烈连连保证。 从秦素素房里退出来,杜云烈径直往两人的房间走去,这一路上,他不断地想起当年允儿为了救他深受“冰魄银针”的痛苦,那该死的“冰魄银针”怎么就这么难解! 允儿为他受了这么多苦,付出了这么多艰辛,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她的。 杜云烈抬头眺望了一眼月色,心中也是愁苦,或许自己这辈子真的没有儿孙福吧。 萱萱,允儿,都是因为救他才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他杜云烈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么爱自己的两个女人? 萱萱的死已经是他毕生的遗憾,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好好守住他和允儿的幸福,不让悲剧重演。 —— 杜云烈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进去,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南宫允,岂料南宫允把他吓了一跳。 南宫允见他进来,从地上抬起一只手朝他打招呼:“嗨,你回来了?” “老天……你这是在做什么?”杜云烈惊魂甫定,看着在墙边玩倒立的南宫允,不知大半夜的她唱的是哪儿出? “我倒立呢,试试看自己的乾坤心法最近有没有退步。”南宫允笑道。 “我目测是没有退步,脸不红气不喘的,不过乾坤心法需要倒着练吗,我可没听说过。” “你懂什么,这叫标新立异,别出心裁。” “行,你还是下来吧,这样看着你讲话真累。”杜云烈道。 “好吧,那你托我一下。”南宫允说。 杜云烈一笑,朝前伸出两只手。 南宫允嘴角一挑,身子打着旋连番两个跟头被杜云烈拦腰截住,抱在怀里。 杜云烈不偏不倚地正好将手掐在南宫允的腰际,南宫允伸出两条修长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两条腿交叉系在他的腰上,任由他托着自己,灼灼的目光看着他,道:“今天想我了吗?” 杜云烈一笑:“想了。” “骗人,我才不信呢。” “真的,你必须信。” 南宫允抿唇一笑,又问:“今天累不累?” “不累。” “真的?” “真的。” “哦。”南宫允点头,“那我不客气了……” 南宫允凑上去便吻上了杜云烈的唇,带着无尽的炽热和缠绵,像是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圈又一圈地扫荡着他的嘴巴,两个人的舌尖交织在一起,吻得天昏地暗。 南宫允很少这么主动,杜云烈当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不管因为什么,他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杜云烈托着南宫允,将她放在怀里亲吻,两人耳鬓厮磨,呼吸急促,温热的气息滑过脸颊脖颈的每一道肌肤,也激起了每一个毛孔,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欺身而上,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唇片顿时被温热裹住,南宫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让人听了心颤,杜云烈一点一点吮吸着南宫允的嘴唇,忘记了浑身的疲累和倦怠。 她总是能适时地挑起他的兴趣,缓解他的疲累,这个女人,就像是罂粟一般让人上瘾,该死,他怎么可能离得开她呢? 杜云烈抱着南宫允躺在被窝里,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南宫允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一丝睡意,听着杜云烈的心跳从剧烈渐渐趋于平稳。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眼睛眯着,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脸不停地往她的脖颈处贴,声音软软地:“宝贝,我爱你,我怎么能离得开你呢……” 南宫允心口一疼,强忍着泪意,轻声道:“烈哥哥,对不起。” 杜云烈身子一僵,眼睛兀地睁开,便看见了南宫允含泪的眼睛,心疼极了,哄道:“宝贝,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杜云烈凑上前去吻上她的眼睛,听到南宫允哽咽的声音:“我们……是不是不会有孩子了?” 杜云烈吻干了她的眼泪,心里疼着,嘴上却说着:“怎么会呢,我们都长得这么好看,老天爷怎么着也得赐个漂亮娃娃给我们啊。” 南宫允将滚烫的小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着,肩膀一抽一抽地说:“我……我没有不高兴,云汐……怀孕,我挺开……开心的,可是,呜呜……我也想生,我怎么就……不能生呢?” 杜云烈紧紧地抱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允儿的哭声像是一把钝刀一样在一片一片地凌迟着他,他深深吻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眼泪,在一个大男人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可是他不能哭,因为他是男人,因为此时此刻,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允儿,你可知道,我有多心疼你…… 第二百六十九章 促膝长谈 如梦公主的死讯很快便传到荆国,黎国这边已经做好了荆皇兴师问罪的准备,可出人意料的是,荆国方面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知道了”,再无其他。 反常的举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令人寒心。 人人都说如梦公主是荆皇最疼爱的一个公主,可她客死异乡,当爹的竟然连声表示都没有。 南宫允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潜入荆国调查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荆皇已经数月没有上朝了,荆国的政务、大小事宜都由荆国皇后来处理,对如梦公主的死,表态的也是荆国皇后。 南宫允突然有种预感,荆国似乎也不甚太平。 既然荆皇身体不适,理所应当太子监国才对,可荆国皇后竟然在这个当口把金哲翰派来黎国和亲,还不惜搭上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此举真是匪夷所思。 这个荆国皇后,确实很有问题,看来有必要了解她一下了。 晚饭的时候,南宫允扫了一圈桌上的人,问道:“桑格呢?” 小蛮道:“傍晚就看到他搬着梯子爬上了房顶,这会儿不会还在上面待着吧?” 小淮忙道:“我去叫他吃饭。” 喊了半天,也没动静,南宫允无奈起身:“算了,还是我去喊吧,你们给我留点儿啊。” 南宫允不放心地看着胡吃海塞的海焰和小蛮,又嘱咐了一番。 “行了,快去吧,我看他心情不太好,你陪他聊聊,晚饭我让厨房给你们备着。”秦素素道。 南宫允这才放心地走了,来到院中便听见小淮在底下一个劲地喊,桑格坐在房顶上看落日西斜,背影无限感伤。 南宫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小淮道:“行了,你回去吃吧,我上去陪他。” 话音一落,南宫允施展轻功稳稳地飞上了房顶,姿势灵动飘逸。 桑格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动,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又扭过头去。 这几日,桑格一直都住在南宫山庄,偶尔跟着秦素素到医馆坐诊。 南宫家的浓厚亲情氛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感觉了。 即便他一个外人,不可能真的融入进这个家庭中去,却还是舍不得离开。 南宫家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也各有各的本事,都是独立的个体,可是令人称奇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能在这个家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归属感,好像每一个人的存在是必然的,没有谁是多余的,也没有谁是可有可无的。 这种强而有力的凝聚力,温暖自然的家庭气氛真的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融合了每一个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黎国的每个家庭都是这个样子,可是他所生长的荆国,完全不是这样。 —— 南宫允在桑格身边坐下,看着美好的夕阳,感慨道:“托你的福,我都好久没认认真真地看过日落了,真漂亮。普天之下最能安慰人心的,莫过于美景和美食了。” 人们总是这样,每天为了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奔波劳碌着,反而忽略了最简单、最美好的东西。 “原本我是要上来抓你下去吃饭的,不过,本姑娘改变主意了。这么美的景色当然要好好欣赏一番,放心吧,我让娘帮我俩留饭了,饿不着咱们的。” 南宫允望着天边的晚霞,洋溢的笑脸带着无比纯真的味道。 桑格看着南宫允的侧颜,恍惚间眼前竟然浮现出了金婉儿的面容,心中狠狠一揪。 婉儿惨死在异国他乡,还是被她亲哥哥给害死的! 桑格每次想起来,就恨不得亲手撕了金哲翰那个畜生! 他对婉儿做的一切恶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无力去改变,因为他的实力远不能和金哲翰抗衡,他一面与他虚与委蛇地交往着,就是想借机保护婉儿,并且寻找到金哲翰的罩门可以一击即中,可还没等到他动手,婉儿就死了。 桑格恨金哲翰,可他更恨他自己。 “这样纯真灿烂的笑容,我在婉儿的脸上也见到过。”桑格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南宫允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语,静静地听着。 她知道,现在她最应该扮演的角色,不是倾诉者,而是倾听者。 桑格眸底闪过一抹悲伤,继续道:“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桑格看着南宫允,问道:“你们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婉儿?” 南宫允见他一脸严肃,觉得当着人家的面说讨厌他喜欢的人也不太合适,更何况逝者已逝,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可不地道,尴尬地挠了挠头发,“也不能说讨厌啦,就是……气场不合,嗯,气场不合……” 桑格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难为你想出这么个词,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有什么好装的?” 南宫允一伸舌头,“这不是怕你听了不高兴吗?” 桑格眉睫一颤,嘴角却是一抿,脸色缓和了几分,道:“婉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她十分的天真烂漫,虽然任性了些,可是十分可爱,心肠也不坏,每天都乐乐呵呵的。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或许她会永远那么快乐下去吧……” 南宫允瞳孔微缩,一个人若是变得面目全非,那一定是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她也确实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金婉儿成长的轨迹,让一个出身高贵的公主落得这般田地。 “金婉儿她,以前长得真的很丑吗?”南宫允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桑格看着她,沉着脸问:“我特别想知道,在你们女人的心目中,美丽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 南宫允讥讽地一笑:“我也特别想知道,在你们男人的心目中,是不是只有美女才是人?” 桑格被她的话一噎,顿时无语了。 南宫允冷冷一笑:“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长的漂亮,另一种女人活得漂亮。前者为男人而生,后者为自己而生。金婉儿是第一种女人,而我,是第二种。” 第二百七十章 我跟你混 桑格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因为在男人的心目中,女为悦己者容。你们总是会觉得女人的美丽是为男人服务的,包括很多女人,也是这样觉得。我问你,金婉儿的整容手术是你给她做的吗?” 桑格一愣,道:“脸部手术是我师父给她做的,后来她的……身体,是我给她做的。” 这种整容手术在荆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是大夫,女人的脸蛋和身体是摸惯了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是不知为何,在南宫允面前说起这些事,他竟然会觉得羞耻。 好在南宫允并不介意这个,反而问他,“那你有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整容?” “我问过,她说,只有变得漂亮了才能被男人喜欢,才能得到意中人的爱,才能不被别的女人嘲笑讥讽,才能在人堆中显眼,挺直腰板,昂首挺胸。” 桑格说着,脑海中还能浮现出当日婉儿央求他给她做整容手术时候的场景,心里一阵难过。 南宫允一笑:“这不就是了,金婉儿之所以整容是源自心底的自卑,我想,她的童年一定受了不少的欺负和嘲笑吧。我研究过人的心理,童年的经历对一个人的性格养成至关重要,童年不幸的孩子通常会有心灵创伤,渴望被爱,渴望被呵护,渴望成为焦点和重心。我懂的。” 桑格一哂,“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怎么可能会懂?你一个出身豪门世家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就罢了,还有这么幸福的一个家庭,有娘疼,有大哥呵护,有丈夫宠爱,你还长得这么漂亮,还会医术,南宫允,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活得有多幸福吗?” 南宫允眺望着远方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夕阳,淡淡地说:“是啊,我多幸福啊,可是你又如何知道,现在的幸福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换来的?” 南宫允的童年幸不幸福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天小允的童年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单亲家庭的孩子难免会有亲情方面的缺失,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身份注定了她们母女俩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过生活。 搬家是常有的事,为了养活她,妈妈在风月场讨饭吃。 受了多少苦,背后有多少辛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小时候特别爱哭,挨打会哭,受伤会哭,挨饿会哭,受欺负会哭,找不到妈妈时,也会哭。 别人想起小时候的趣事都是上房揭瓦,各种调皮捣蛋,而她最深的印象,就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偷偷哭泣。 直到有一次,她一个人在家背医书,一伙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妇人闯进了家里,把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嘴里还骂骂咧咧,她吓得躲在房间不敢出去,后来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她的生日蛋糕。 那群女人看到妈妈之后,就变成了疯婆子,一群人上前揪着妈***头发又打又骂,还把脚踩在妈***头上侮辱她,把世界上最难听的话都说遍了,妈妈由着她们折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地上。 她从来没看到一向骄傲的妈妈被人这样羞辱过,忍不住哭着跑出去,结果她们连她也不放过,一口一个“小贱人”叫她,耳光噼里啪啦地抽在她脸上,打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昏死过去。 已经被折腾得半死的妈妈看到她挨打,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抄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发了狠,这才把她们都逼了出去。 她哭着扎进妈***怀抱,想要获得安慰和拥抱,可是妈妈却冷冷地推开她,指着她骂道:“天小允我告诉你,别再让我看见你掉眼泪,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哭有个屁用,你要真有种,就给我坚强起来,咱们娘俩活出个人样来给她们看看,女人离了男人照样能活得好好的!” 那年她才五岁,却早早就尝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间疾苦。 五岁的生日蛋糕没有吃成,老天爷却给了她一份生日礼物,让她知道了“坚强”为何物。 桑格看到她眼底的一抹忧伤,不知为何,竟然心中生出一抹怜惜,“你怎么不说话?” 南宫允掩去泪意,笑道:“你知道吗,这不是我的第一个家,我的第一个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我的祖母,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在一夕之间,全没了。” 桑格瞪大眼睛,“怎么会,那秦姑姑她……” 南宫允一笑:“她不是我的亲娘,我娘是我父亲的第三房妾室,秦素素是我的二娘,以前我都叫她师父的,后来才慢慢改的口。我和我大哥的关系以前也没这么好,他总欺负我,还打过我呢,我也看他不顺眼,要不是因为云汐,我早就跟他翻脸了。” 桑格没想到会这样,原来南宫允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可是当她以极其轻描淡写的口吻诉说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为何会让人觉得更加心酸和……心疼。 南宫允看着桑格一副难过得要死的表情,笑着推他一把:“你少来,我说这些可不是让你可怜我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不想认命,那就得自己去努力争取。有些事情我改变不了,但是我会尽力去做,包括这个家,包括我爱的人,包括身份和地位。” 桑格叹口气,“说的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就难了。” 南宫允却突然正色了起来,“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只要用心,就能做好。” 桑格看到她一脸坚定的模样,透着不容辩驳的坚毅,心湖突然被激地一荡。 很少看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肯这么努力的,她那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可以竭尽全力地为目标去努力、奋斗,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桑格心中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扭头看着南宫允,认真地说:“南宫允,我以后跟你混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婉儿死在金哲翰手里,我要亲手宰了他,为婉儿报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他的一切 “屋顶上的那两个,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了?”秦素素在下面喊道。 南宫允和桑格回过头去,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吃。” 南宫允笑道:“先下去吃饭吧,今晚温一壶酒,我们可得好好聊聊。我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帅哥宁可用全天下最丑陋的面具遮住自己英俊的面容,就是为了让女人远离他。” 桑格凄苦一笑,“或许,答案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趣。” “无妨,只要是你的故事,无论是否有趣,我都有兴趣听。”南宫允温和一笑。 下一刻,还没待桑格准备好,南宫允抓着他的肩膀就飞身下去,吓得他“花容失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庭院里,一轮圆月,一方石桌,一壶小酒,两个小人,气氛刚刚好。 几杯小酒下去,桑格借着酒意对南宫允交代了他的一切,告诉了她很多事情。 关于荆国、关于荆皇荆后、关于金哲翰、关于金婉儿,关于……他自己。 “鬼医只是我行走江湖用来掩护身份的,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艾雅家族的世子艾雅桑格。” 桑格娓娓道来,声音不咸不淡,不含一丝情绪。 南宫允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子在荆国也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不过他倒不是什么靠家族荫蔽的二世祖,还是个靠本事吃饭的家伙嘛。 桑格说,草原上有三大家族。娜扎家族、艾雅家族,还有皇族金家。 娜扎家族和艾雅家族世世代代为皇族服务,三大家族靠姻亲关系一直维持着三角联盟的关系,以保各自的荣华富贵。 金家的历任皇帝都由最厉害的勇士担任,由不得臣民不服。 说来也奇,娜扎家族尽出倾城绝艳的美人儿,艾雅家族则层出不穷地全是一溜美男子。 于是,草原上便有“娜扎皇后,艾雅驸马”一说,惯例就由此形成了。 “现在的皇后依然是娜扎氏,名叫娜扎铃儿。她年轻的时候是公认的“草原第一美人”,其实她原本生的就很美丽,后来通过微整,更是美得绝色。正因为她太美丽了,引发了皇族的一场勇士斗争。” 南宫允眉睫一跳,忽然想起了之前赵翊跟她说的一番话,似乎娜扎铃儿嫁给荆皇是二婚。 “皇子们人人都想得到她,一个喇嘛更是给娜扎铃儿算过命,说她将来一定是极端富贵之人,草原上流传着“得铃得天下的传说”,也正因为喇嘛的一句话,原本已经许配给六皇子的娜扎铃儿生生被皇帝从他弟弟手中抢了去,还当场撕碎了他,那场面,至今是荆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被她当做八卦的事情突然从桑格的嘴中得到了证实,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皇帝喜欢上弟媳妇的案例不是没有,可人家福临和董鄂妃那是真心相爱,后来为了她还出家做了和尚,多么罗曼蒂克啊。 不像荆皇,抢了人家的老婆不算,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手足。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样凶残暴虐的事情,居然会被荆国百姓津津乐道? 天呐,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和民族,光是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那后来呢?”南宫允问。 “后来,娜扎铃儿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皇上的独宠,还为他生下了两个公主,婉儿就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生孩子上,慢慢地,她开始干涉朝政,直到和皇帝平起平坐,再到现在,独揽大权。” “两个女儿?那金哲翰……”南宫允不禁问。 桑格闻言,眉毛一挑,道:“金哲翰不是娜扎铃儿所生,是前皇后娜扎月儿所生。而娜扎月儿,是娜扎铃儿的亲姐姐。” 南宫允不由扶额,“这关系,真够乱的。说说你吧……” 桑格眼睛一睁,“我?” 南宫允点头,在脸上划了一个圈,道:“为什么要易容?还打扮成那副……鬼样子?” 桑格苦涩地一笑:“说实话,谁没事干愿意把自己打扮成鬼呢?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南宫允一笑:“保护自己不被女人伤害吗?” 桑格垂头一笑,笑容中带着凄苦的味道:“还真被你说对了。婉儿整的漂亮是为了让男人爱,而我,我把自己往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模样里整,就是为了不让女人伤害。”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不知他所谓的伤害是什么。 桑格灌下一杯酒,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艾雅家族出驸马吗?可是自从皇后开始把持朝政之后,这个规则就变了。我不知道皇后是如何经过皇上同意的,总之后宫的妃嫔越来越少,男宠却越来越多。我们艾雅家尽出美男子,我上面的几个哥哥,就是因为被皇后看中了要选进宫里去做狐男,我爹才狠心把我送到我师父那易容,对外宣称我毁了容,才幸免于难。” 南宫允张大的嘴巴足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这么刺激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国皇帝,居然能够忍受皇后堂而皇之地给自己的脑袋上戴绿帽,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若是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或许会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桑格又饮下一杯酒,有些醉了,缓缓道:“我和婉儿从小一起长大,原本她是要和我成亲的,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嫁给我吗?” 南宫允想了想,“因为你长的太丑了?” 桑格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由抬头瞪她一眼,道:“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那是为什么?” 桑格眉眼一皱,连干了三杯酒,才忍下心中的剧痛,一字一顿道:“因为十岁那一年,皇上,婉儿的亲生父亲,醉酒后闯入了婉儿的房间,占了她的身子。婉儿悲痛欲绝,连夜跑到金哲翰宫里求救,结果……金哲翰这个禽兽,竟然也上了她。这两父子,都是禽兽,畜生!” 桑格整个人都在颤抖,手上青筋暴起,紧紧捏着的杯子在清脆的声音中变成了碎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威逼利诱 有人说,你若是想和某个人成为好朋友,就告诉对方关于你的一个秘密。 互吐衷肠,推心置腹的南宫允和桑格友情突飞猛进,现在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了。 南宫允本就是直率的个性,桑格为人也不忸怩,两个人一个俊男,一个美女,恰巧又都会医术,彼此身上有着很多相同点,南宫允对桑格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几日军营事务繁忙,杜云烈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军营中整顿军务、处理政事。 南宫允也没有回王府,要么在南宫山庄,要么在医馆,王府太冷清,山庄和医馆还热闹些。 闲暇之余,南宫允最大的乐趣便是和桑格一起切磋医术,虽然两个人擅长的方向不一样,可是毕竟是同一行当,还是有很多相同点的,也存在着高低之分。 桑格得知秦素素是神医白柏的亲传弟子时,简直要对她顶礼膜拜了。 他说,“普天之下让小鬼我敬服的前辈只有三位,一位是我师父,一位是神医白柏。” “那还有一位呢?”南宫允笑着问道,心中却已经猜出了他呼之欲出的名字。 桑格一扬眉,道:“雪衣青龙。” 南宫允淡淡一笑,果然。 傅白鹭带着小蛮从集市上玩回来,一进门就听到桑格和南宫允的谈话,张口便对桑格说:“喊我三哥干嘛?” 桑格一直对傅白鹭那天对他的喝骂耿耿于怀,轻易不给他好脸色看,这次却破天荒地理他一回,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谁是你三哥?” 傅白鹭也不客气,坐到石凳上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雪衣青龙啊。” 桑格不敢置信地看了南宫允一眼,见她一脸笑意,又将目光再次转移到傅白鹭身上,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说雪衣青龙是你三哥,这怎么可能呢?” 傅白鹭白他一眼,“大呼小叫什么,怎么就不可能了?如假包换好不好。” 桑格垂下眼睑,一脸的沉思,觉得智商有点跟不上节奏,喃喃自语道:“这么说,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衣青龙居然姓傅……” 他突然想起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问南宫允道:“那你,和雪衣青龙是什么关系?” 小蛮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笑道:“小鬼哥,你说你是不是傻?我姐姐叫鹭哥五叔,青龙前辈又排行老三,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桑格一脸惊愕地看着南宫允:“没想到你竟然是傅家子弟,还同时是神医白柏和雪衣青龙的徒弟。南宫允,你到底还有多少重身份瞒着我?” 南宫允笑道:“哪有这么夸张,也就这些了,其他的,不足挂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南宫允不想让他太纠结于自己的身份,连忙转移话题道:“小蛮,你们是刚从集市上回来吧,有顺道去药市看看吗?” 小蛮给她沏了一杯茶,回道:“去了,一年一度的药市盛典,岂有不去之理?秦姑姑一大早就带着我们去药市逛了一圈,采办了好多药材,医馆一年的量估计都够了。对了姐姐,青龙前辈飞鸽传书列了一张清单让我们给他带回去几味药材,这几味药,我和鹭哥只认识名字,听都没听过,生怕买错了,还是交给你来办吧。” “药单拿来我看看。”南宫允道。 小蛮从怀中掏出纸条来递给南宫允,南宫允接过来一看,不由笑了出来:“三叔可真会要东西,这几味药材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上好的补品和灵丹妙药啊,给钱没?” 傅白鹭刚刚浮在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瞪眼瞧着南宫允,酒杯顿到桌子上,一撸袖子道:“你说什么?跟自己的师叔还要钱是吧?” 南宫允不慌不忙,一本正经地说:“师叔怎么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给钱啊,不给不买。” “嘿,这小丫头片子……”傅白鹭气得嗷嗷的。 桑格听着他们斗嘴,早就急不可耐了,一把从南宫允手里夺过药单,好奇地道:“我看看,什么宝贝药材值得你这么斤斤计较……哟呵,灵芝、人参、鹿茸、何首乌、公丁香、黄精……允儿,雪医前辈这是把你当成富翁了吧?” 南宫允一笑,不置可否。 傅白鹭愤愤不平,冷哼一声,“她可不是富翁嘛,不对,准确来说,是富婆。反正话我传到了,任务我也带到了,能不能办成就看你的了。对了,告诉你一句,我来的时候你大师兄可说了,你那里还欠他三百鞭呢,若是你有做错的地方,让我不用留情,尽管教训。” 南宫允惊得忙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看着傅白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揖到底,“五叔我怕了你了,侄儿不过是开个玩笑,您别当真,允儿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放肆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 桑格见南宫允突然换了一张脸,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由惊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傅白鹭这才里子面子都有了,端着架子问道:“那采办药材一事?” “我去办,我立马就去办……”南宫允忙不迭道应承下来,赔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傅白鹭满意地点点头:“乖,去吧。” 南宫允深呼一口气,对看好戏的桑格道:“还看,赶紧帮忙吧,走啊!” 桑格“哦”了一声,愣愣地起身,跟在南宫允屁股后面问道:“咱么这是要去哪儿啊?” 南宫允没好气地说:“去哪儿,当然是去药市扫荡了。” “好吧。”桑格欢呼雀跃地说:“小鬼我也正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药市盛典呢。” 南宫允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脸色也不由缓和了一些,问道:“对了,我看你对补品一类的药材挺有研究的,你对人参的了解如何?” 桑格得意一笑:“开玩笑,小鬼我是人参行家好吗?眼力杠杠的,是不是好参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南宫允一笑:“那就行,走吧,带你去寻宝!” 第二百七十三章 药市盛典 黎国每一年在十一月末都会举办一次药市盛典,地点就在盛京贯穿起来的两条长街上。 全国各地的各大药行都会在这儿整理药材拿出来卖,各个医馆也挑在这个时候出来采办些寻常药材,趁着冬天存放起来,等到第二天开春还能继续用,每天循环往复。 寻常的药材自有医馆的伙计帮忙采办,倒是不用南宫允操心,她这次出来,一是为了帮三叔买药,而是为了寻几味补品,回去给云汐补身子。 南宫允特意叫上海焰,让他跟着他们一起去。 今儿军营放假,海焰正和兄弟几个打算去醉生阁喝酒,听说药市盛典热闹,这才要跟着来。 坐在马车上,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药味,海焰挑起车帘,“嗬,好热闹啊……” 南宫允拍他一把,让他老实坐下,道:“今儿带你出来可不是只为了让你看热闹的,一会儿下车,跟在我们后面,少说多听,用心去学。” 海焰一缩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道:“学什么?允姐姐,你不会是想让我也学医吧?你不是说过,不让我吃医药行这碗饭吗?” 南宫允睨他一眼:“就算不吃这碗饭,你也得给我懂点医术。这以后难免上阵杀敌的,磕磕碰碰的,会点医术,关键时刻既能救自己,也能救别人。” 桑格抿唇一笑,南宫允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是话语之中透着满满的关心和爱护。 南宫允对外人虽然冷了些,总透着难以让人靠近的清冷气质,可是她待自己的家人是极好的。 对长辈可以软语讨饶,撒娇耍赖,对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恩威并施,疼爱有加。 她很清楚自己在每一个角色上应该如何作为,难怪能管理得了那么大的一个家庭。 海焰撇撇嘴道,“学医也得一步一步来吧,怎么着也应该从望闻问切开始啊,您这直接把我拉到药材市场做什么,认药啊?这些个药材我跟着秦姑姑在药馆都已经认全了。” 南宫允道:“药材市场千变万化,这次带你出来主要是见见世面,开阔开阔眼界,长长心眼,等着瞧吧,这一趟不会让你白来的。” 海焰一听这才老实不吭声了,南宫允暗笑:“这臭小子,就得有个新鲜事引着他才能老实。” —— 药市太过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马车行了几步便走不动了,南宫允等人干脆下了车。 这一下车不打紧,向南宫允问好的声音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南宫允笑着点头,一一回应。 桑格心里为南宫允的影响力感到惊讶,出身贵族,这种场面他并不少见,可是像百姓这样发自内心的敬意,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侧目看着南宫允,见她脸上堆满温和的笑意,甚至带了些祥和的气息,他竟一直没有发觉,南宫允的身上有着一种霸气,睥睨天下的霸气,可在百姓们面前,她又总是那么温柔慈善,丝毫没有王妃应有的架子,他忽然觉得,她心里有着一种大爱,像是有着一种使命感。 想到这里,桑格不由苦笑,认识南宫允不过几天时间,她一直在刷新着他的三观,当他以为她是那种身份的时候,她总能又焕发出另一重身份让他大吃一惊。 她身上好像有着无穷的秘密,像是一个宝藏一样,越开采越会让人觉得惊喜。 海焰跟在南宫允身后,也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问道:“姐姐,他们为什么都管你叫‘玉公子’啊?” 南宫允淡淡道:“这是我以前行走江湖用的化名,就和你桑格大哥的‘鬼医’一样。” 桑格一笑:“别逗了,你一个女人家,行走什么江湖?” 南宫允瞪他一眼:“瞧不起人了不是,女人家怎么了,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蹦达呢。” 一行人往药市中心进发,药市上摆在摊上的药材都是普通药材,珍贵的药材还是得去中心的一些店铺采办,一般的药行还真供不起人参、鹿茸、灵芝等价值千两的药材。 刚刚走到市中心,便有人迎上前来,“玉公子,您可算是来了,让老朽好等啊。” 南宫允笑着拱手施礼,“王会长,您久等了。” “不敢不敢。只是玉公子不来,咱们这药市可开不了张,您的医馆可是药市的大户啊,药价都得跟着您走。”王会长一个劲儿地拍马屁,看得海焰跟在后头直皱眉。 南宫允淡淡一笑,心想他们的医馆早就在这儿采办完了,王会长许是听到了她要亲自过来采办珍贵药材的风声,这才早早地在这儿等着。 毕竟,那些都是小头,挣不了几个钱,这些珍贵的药材,才是赚钱的渠道。 “够威风的啊。”桑格凑在南宫允耳边,悄悄地说,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南宫允笑道:“那是,有钱的不都这样吗?他们是看准了我的腰包,惦记着我的银票呢。今儿可全瞧你的本事了,放心,我钱带的多,不怕买不着好东西。但是,也别让他们把我们当冤大头,该花的钱绝不吝啬,不该花的钱一分我也不会出的,明白?” “明白。”桑格一笑,唇角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 —— 不远处,杜云烈和铁血十三骑的老三老四正在药市吃着早点,隔着人群便看见了南宫允。 “咦,那不是王妃吗?”老三老四刚要上前打招呼,看到站在南宫允身边和她谈笑风生,耳鬓厮磨的桑格,又乖乖地退了回来。 “怎么不去了?”杜云烈冷笑着问,自然也是看到了和南宫允“咬耳朵”的桑格。 老三和老四一脸的尴尬,闷头吃饭,心里暗骂自己多事,这下好了,家里又不得安生了。 杜云烈见南宫允进了药铺,才淡淡收回目光,轻道:“你们说,我是不是太放纵那个小东西了?” 老三和老四不由抬头,自然领悟到王爷口中的“小东西”说的是南宫允,又低头扒饭。 杜云烈冷哼一声:“看来,是时候收拾收拾她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配合默契 南宫允走到哪里,人群就跟到哪里,可谓是真正的前簇后拥。 那可不嘛,谁人不知道南宫允是京城有名的财神爷,可谓是行走的金元宝,大家都捧着。 “玉公子,您来看看我这儿的黄连怎么样,绝对是上等的货色。”一药行掌柜笑着迎上前来。 南宫允一笑,本想推却,可眼睛一瞥看到他家的黄连,不由一亮,看了桑格一眼,“看看?” “你是财神爷,听你的。”桑格打趣道。 南宫允笑着上前,一行人瞬间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圈,观望着动静,南宫允拿起一个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赞道:“确实不错,焰儿……” 南宫允没找到人,一扭头看见海焰正在四处观望着,不知道在瞅些什么,气得拧着耳朵就将他揪了过来,疼得海焰咧嘴直叫:“姐姐,啊,轻点,注意影响,淑女形象……” 南宫允这才放下手,瞪他一眼:“你看什么呢?” 海焰揉了揉耳朵,小声道:“我刚才看见王爷了。” “胡说,这是药材市场,又不是军营,他怎么会来这儿?” 南宫允正气不顺呢,杜云烈已经扎根在军营了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了,也没有去南宫山庄找她,可见根本就不想她,给她难过的,只能自己找乐子消遣。 海焰见她脸色不善,也不再多说,鼓着腮帮子问南宫允有何贵干。 南宫允指着黄连问他,“考考你,看看这些黄连怎么样?” 海焰顿时苦了脸,这怎么还带考试的? 着急想躲,被南宫允一把扯了过来,见她目露凶光,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还行吧……” “怎么个还行,说给我听听,你不是跟着你秦姑姑都学会了吗?”南宫允依依不饶。 海焰这回是真蔫了,抓耳挠腮急得不行,他对这个又不感兴趣,在医馆帮忙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秦姑姑教的东西进了左耳,顺着右耳就跑了,啥也没留下,能知道个黄连就不错了。 “学东西不用心,一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吧。”南宫允逮着机会就教训他。 海焰红了脸,扯了扯她的衣袖,央道:“姐姐,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差不多就得了。” 桑格见状不由失笑,上前拍了他一把,拿起一个黄连,道:“这是上等的川东黄连。” 掌柜的眉开眼笑,竖起一个大拇指道:“您是懂行的。” 海焰留心听着,桑格指着黄连对他说:“你看啊,它这个色是纯姜黄,没上过色,个大饱满,全都抱着呢……” 海焰一梗脖子,“这个我不懂,我就觉得它长的挺像鸡爪的。”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海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生怕南宫允再打他,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 南宫允糗他,“躲什么躲,这次还真被你说着了,这就是真正的鸡爪连。” 南宫允对掌柜的笑道:“您是打听到我们医馆就差黄连没买是吗,在这儿等着我呢。” “您圣明,玉公子,您要多少,我差伙计给你送去。”掌柜的笑说。 “你有多少?”南宫允问。 “二百斤够不够?” 南宫允一笑:“二百斤?还不够我垫底的呢,一千斤。” 掌柜的眼睛一亮,顿时喜笑颜开,“好嘞,我立马进货,保管给您凑足了。” 南宫允拦道:“您先等等,价钱是多少?” 掌柜的道:“我们敞开门做生意,绝对亏不着您的,自然是按照市价来。” 掌柜的拿过一个算盘,上下一扒拉,众人纷纷观望着动静,不由点头,确实是市价。 南宫允瞄了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拿过算盘也上下一扒拉,道:“就这个价,多一分我也不要你的。” 掌柜的眼睛都瞪直了,“玉公子,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呢,这个价,您到哪儿也买不着啊。” “是吗?那就等着瞧吧。掌柜的,不瞒您说,我今年大宗的进货就是黄连,这次是为朝廷进货,两千两都不算什么,说实话,您这黄连虽好,却不是顶好的,这个价您吃不了亏。” 南宫允说笑着离开,闻风而来的伙计都纷纷赶回去报信去了。 走了几步,桑格低声在她耳边说:“你这招狠啊,不着急买,先放出风去,我看不出两天,这药材市场的黄连就成灾了,到时候保管比这个价钱还低。” 海焰在后面听着,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我不明白,我们又不差钱,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啊?” 南宫允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脑袋一下,道:“瞧瞧你这大少爷的口吻,合着你家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吗,有钱也不能造啊,回去就得勒勒你的裤腰带,你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海焰揉着被打的脑袋,涩涩道:“好吧,我又说错话了。” 南宫允懒得理他,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从小不愁吃不愁穿的,当然拿钱不要紧。 唯有像她这样过过苦日子的,才知道钱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穷惯了,自然有危机意识。 南宫允叹口气道:“这些年战火漫天,百姓们民不聊生,倒是养肥了药行和铁铺,市场上的药贵的跟什么似的,普通的老百姓连药都买不起,黄连的价越吹越高,我要是再不杀杀这个风气啊,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喽。” 桑格没想到她担心的竟是民生,不由赞道:“想不到你一个女人家,竟然有这样的心胸。” 海焰在后面心道:“我允姐姐本事大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样你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若是你知道她是淮北地区的银面圣女,岂不是得顶礼膜拜?”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桑格问道。 南宫允一笑,道:“逛了半天了,也是时候看看你的本事了,走吧,打道参茸行。” 桑格一笑,跟着南宫允走进一个店铺,道:“钱带够了吗,那几样东西少说也得一万两。” 南宫允顿下脚步,挑眉看他一眼:“姐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你尽管挑就是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血的代价 聚宝阁堆满了人,不为别的,就是等着开眼呢。 这一天,药市上所有的参茸店铺都被南宫允逛了个遍,买的都是些稀世气药,价值连城。 一般人也只有眼馋的份儿,南宫允出手极其阔绰,可谓真正的财大气粗,可是每一锤子买卖都让众人惊讶不已,因为她身边跟了个火眼金睛的万事通,货的真假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南宫允和桑格在柜台正端详着一只人参,半天了,众人屏气凝神等着桑格盖棺定论。 海焰早就等不及了,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把他坠的不轻,跟着他们走了这么久,身子都快累瘫了,他觉得这两个人带他出来纯粹就是把他当苦力使的。 南宫允却气定神闲地站在桑格身边,看着他皱眉沉思,上上下下不停地翻看着,便知道这棵参怕是真假难辨,厉害得很。 桑格一边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人参,一边问掌柜的,“这棵参几家看过了?” 掌柜的道:“差不多有十家了,没人不说好的,就是不舍得买,不知道玉公子舍不舍得?” 南宫允一笑:“若是好东西我当然没有二话,再贵的东西我也买得起。可也不能吃亏不是,若东西不好,再便宜的东西我也不要,拿回去没地儿搁啊,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齐声应道:“可不是嘛,那到底是不是好东西啊……” 桑格笑着,将手上的参轻轻地放下,又问:“掌柜的,你刚刚说,这棵参什么价?” 掌柜的伸出一根手指:“不多不少,一千一百两银子。” “好,这棵参我要了。”桑格淡淡笑道。 众人惊讶地喊出声:“真的!” 掌柜的喜笑颜开,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好,痛快,您是识货的,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南宫允二话不说就要掏银子,“慢着。”桑格拦住了她。 南宫允眉睫一跳,不解地看着他,桑格示意她稍安勿躁,对掌柜说:“参我要了,但是价钱还得再商量。” 掌柜的看了南宫允一眼,无奈地笑道:“这是怎么话说的,玉公子,区区一千一百两银在您眼里九牛一毛啊,您还跟我斤斤计较?得,看在王爷面子上,我给您省个零头,一千两行不?” 南宫允忍俊不禁,心里忽然就笑了出来,顿时就明白了桑格的意图。 “合着本王的面子就值一百两银子啊,会不会太廉价了?”杜云烈笑着走进来。 众人一见王爷驾到,慌忙就要跪地行礼,杜云烈摆手道:“哎,免了。” 桑格见到杜云烈的一瞬间,眼睛突然眯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 就是这个男人,婉儿心心念念地嫁给他,可他不仅对她不屑一顾,还利用她害她命丧黄泉。 他可以原谅南宫允,却无法原谅杜云烈。 因为是他,亲手阻断了婉儿获得新生的机会。 杜云烈自然感受到了桑格的敌意,可是现在的他,压根就不会想到金婉儿的问题,他满心感到的就是,这个男人在勾搭他的女人,而且刚才,好像还跟允儿“咬耳朵”来着。 南宫允见到杜云烈突然进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刚才焰儿说看到了你,我还以为他眼花呢。” 海焰顿时委屈了,一边喊着冤枉,一边作势把手上的大包小包全塞进了老三和老四的手里。 杜云烈上前搂住了南宫允的肩膀,轻道:“今日刚好没事,出来为母后和云汐买点补品。” “哦。”南宫允轻轻点头,心里却滑过一丝失望,原来不是为她而来啊。 这么多日没见,原来他心里挂念的仅仅是他的母亲和妹妹而已,哪儿有一点她的位置啊? 唉,还不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以为自己对他来说是弥足珍贵的,至少也是离不开的,现在看来,就算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难道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南宫允不露痕迹地离开他搂着他肩膀的手,上前一步笑着问桑格道:“这个价格合适吗?” 杜云烈的手僵在半空之中,眼底滑过一抹阴沉,周围的空气顿时冷却了下来。 桑格自然注意到了他们这个小动作,只当做没有看见,对南宫允笑着摇了摇头。 掌柜的摸不清他们的态度,正急着不行,见桑格对着他伸出三个手指头,轻轻道:“三百两。” “什么?”众人又一次大跌眼镜:“假的?” 南宫允眉眼带笑,看好戏一样地瞧着掌柜的的脸色,见他一张老脸都红成了猪肝状,不由笑了出来:“掌柜的,我这位朋友可是看参的行家,从没打过眼儿的,你这参这么邪乎,能够以假乱真,让我朋友看了这么久也是厉害,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二百两,凑个整数,就当给孩子买点礼物了,你也别拿这假参去祸害人了怎么样?” 南宫允这一举动已经是给了聚宝阁天大的面子,否则在药行,卖假参这一桩就能让他们的小店关门大吉,掌柜的连连应是,点头哈腰的将南宫允送了出去。 南宫允拎着手里的假参,开心地笑道:“桑格,你可真是奇了啊,这都能被你诓出来。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棵好参,可还价的时候,掌柜的这么痛快,我就看出来不对劲了。你可真行,我南宫允这辈子没服几个人,你算一个。不过,我们还得再买,总不能把这假货寄到傅家吧,三叔还不得打死我。” 桑格听着她喋喋不休像一只麻雀一样,愈发觉得她可爱,伸手就在她头上摸了一把。 如此亲昵的动作,南宫允还没待反应过来,就看到桑格被一个巨大的掌力拍了出去。 桑格不会武功,根本来不及闪躲身子顿时飞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喉咙处一阵腥咸,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桑格!” 南宫允吓了一大跳,回头瞪着出手的杜云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呀!”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何德何能 南宫允上前将桑格扶起来,“你没事吧,对不起,王爷他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杜云烈冷硬地说,一把将南宫允扯到自己的身边,拽着她的胳膊说:“怎么,心疼了是么?南宫允,你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想死吗?” 南宫允使劲挣脱开他的胳膊,“放开,你弄疼我了,放开……啪……” “王爷!”老三、老四和海焰在后面一身惊呼。 他们的王爷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王妃的一记巴掌。 桑格捂着胸口,满嘴的血腥气,看到眼前的这一幕,解气般的笑了。 这一巴掌,打得真是痛快! 南宫允的手僵在半空之中,也愣住了,她刚刚只是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而已,顺带手的就打在他的脸上了,真不是故意的。 杜云烈挨了她一巴掌,没有觉出疼,但屈辱的味道却是尝了慢慢的。 杜云烈扭过头去,寒冷至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南宫允,声音像是淬了万年寒冰一般:“南宫允,你敢打老子的脸,活腻味了是吗?” 南宫允顿时心虚了,看着他怒极的脸色,吓得身子一缩,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想跌份儿,就梗着脖子道:“打,打你怎么了,谁让你先动手打人呢。就许你打人,不许我们还手吗,这是什么道理?” 杜云烈被她气笑了,冷冷地问:“你跟谁我们?南宫允,本王不过七日没回家,你就迫不及待地跟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怎么,空虚了,寂寞了,忍耐不住了?” 南宫允听着他兴师问罪的语气,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推他一把,吼道:“你还知道自己七天没有回家了?你还知道我会空虚寂寞啊?你还记得起有我这个妻子吗?我跟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怎么了?管得着吗你?” 南宫允说一句话就推他一把,只把他推到墙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再敢不回家,我就把你冤枉我的罪名坐实,不信你试试!” 杜云烈瞪大眼珠子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的灼灼爱意和光芒,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哭笑不得。 南宫允潇洒地一转身,对桑格说:“我们走,人参还没买齐呢。焰儿,你不用跟着一起来了,和三哥四哥一起把东西送回去,听到了吗?” 海焰被刚刚的景象吓得不轻,还没回过神来呢,连连点头,“是。” 看着南宫允扶着桑格的背影渐渐远去,杜云烈适才反应过来,摸着脸不由笑了。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被王妃打傻了?” “说什么呢!”杜云烈一瞪眼,威严顿时又重新找了回来。 老三和老四一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海焰不怕死地凑过脑袋来,“可不是被打傻了吗,我允姐姐可抛下你跟别的男人走了,你吃不吃醋?哎呦喂,我怎么闻到空气中流动着一股酸味啊?” 老三和老四抿唇一笑,什么叫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就是典型! 杜云烈不客气地一人一记脑袋瓜子,打得他们嗷嗷直叫,骂道:“还反了你们了,我管不了她,还管不了你们,找揍呢吧一个个的!” 老三摸着脑袋嘟囔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您就会拿着我们抖威风,在王妃面前怂的跟什么似的,今儿这事我可得回去好好跟哥几个说说,王爷,您就等着被笑话吧。” 老三说着就跑远了,杜云烈气得指着他骂道:“臭小子,你给我回来,你敢回去胡说老子就家法伺候,不信你等着!” 老四在旁边悠悠地叹道:“王爷,不是我挑事,您平时挺威风一人,跟王妃娘娘一比,真是弱爆了!” 杜云烈瞪他一眼,“我那是在外人面前给她留着面子,她敢打老子,等着瞧吧,今晚回家我饶不了她的,你一回去就去戒堂把藤鞭给我取来,哼,这女的再不敢就要反天了,老子今晚真要动家法。” 老四丝毫不为之动容,淡淡道:“您就哄着自个儿玩吧,还不知道谁对谁动家法呢?” 杜云烈一兜手就是一个大脑瓜子,老四敏捷地一蹲身子躲了过去,呲牙一笑也跑远了。 杜云烈瞅着海焰,见他正一脸认真地端详着自己,问道:“瞅我干嘛?” 海焰冷哼一声:“瞅你咋地。你要是敢打我允姐姐,我就拆了你的麒王府!” 杜云烈冷喝一声:“我打断你的腿!” 海焰撒丫子就跑路了。 给杜云烈气得,这一个个的是不是就吃准了他好脾气,真要造反是不是? —— 南宫允听见桑格止不住地咳嗽,扶着他到一个茶铺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一脸愧疚地说:“对不起啊,王爷他不是冲你,是冲我呢,结果这一掌你替我挨了,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桑格云淡风轻地笑道:“你赔的哪门子不是,我只是在想,麒王爷看着挺斯文的,没想到他是那么粗鲁的一个人,说动手就动手,幸好婉儿没真的跟了他,否则怕是也没好日子过。” 南宫允一听不乐意了,“喂,我家烈哥哥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好吧。虽然他有时候粗了些,可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很文雅的,而且他也挺有才的,文武双全,长的也不赖啊,配得上我。” 桑格见她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知怎么,心底涌上一阵失落感,苦笑道:“刚才还为我打抱不平呢,怎么,我这才刚说了他一句,就忍不住护夫了?” “本来嘛,”南宫允抿唇一笑:“自己的男人自己嫌弃也就罢了,但就是忍不了别人说他一句不好。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男人,是我的天,天怎么可以塌下来呢?” 桑格看着南宫允,一时被她身上绽放出来的光芒闪住了,她脸上遮掩不住的爱意充分地说明了她是如何深爱着杜云烈,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真是让人不喜欢都难。 杜云烈,他何德何能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一语惊醒 杜云烈拍桑格的那一记巴掌着实不轻,虽然他没有用上全力,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桑格在他面前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连她都比不上呢。 南宫允轻扶着桑格,心里无限无愧,道:“要么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你别逞强,咱们都是做大夫的,知道身子骨比什么都重要,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保不齐真的伤了你。” 桑格摆摆手,笑道:“没事,用不着大惊小怪,你刚才不是都给我探过脉搏了,还喂我吃下了一颗护心丹,哪怕是性命垂危之人都能给救活了,更可况是我?” 南宫允无奈道:“那好吧,咱们速战速决,尽快买了人参赶回去。” 刚走两步,被一个侏儒老人拦住了前方的道路。 那老者满脸的沧桑,皱纹一道一道地堆在脸上,右脸上还有一道疤,看起来年代已久。 他身上穿着一个破袄,手上抱着一个长长的包裹,揣着手站在南宫允面前,也不说话。 南宫允和桑格对视一眼,不知他这是何意,南宫允礼貌地问道:“老人家有事吗?” 老人这才开了口,“姑娘可是麒王妃?” 南宫允一愣,这一天了也没几个人叫她“麒王妃”,只因为敬其身份,独称她为“玉公子”。 这些虽然都是她的身份和称呼,可是是有区别的。 “麒王妃”是她靠着杜云烈得到的,众人尊称她一句“王妃”,冲的不是她,而是杜云烈的面子。 可是“玉公子”或者“南宫庄主”就不同了,这彰显了她的江湖地位,冲的是她这个人,跟杜云烈没有一丝关系。 普天之下,女子能被称呼为“公子”或“先生”的,南宫允是独一份。 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南宫允的骄傲。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依靠杜云烈才能活下去的小小庶女,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甚至有的时候,杜云烈反而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能完成一些事情。 她之所以又重新回到杜云烈身边,她爱他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可是还有一点,是因为环顾天下,只有杜云烈配得上她。 这话说的虽然狂妄,却也是事实。 当她还是一个小小庶女的时候,她所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如何才能好好地活下去,能够有一个人站出来保护自己,就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情,所以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杜云烈身上,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嫁给他。 也可以这样说,以前的南宫允,眼里只有杜云烈,心里只有爱情。 可是现在的南宫允不是这样了,她不止是一个人,南宫山庄、流星阁、淮北地区,甚至是傅家,她的亲人越来越多,牵挂的人越来越多,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了。 之所以嫁给杜云烈,不是因为自己有多爱他,而是因为他是平定天下的希望。 其实她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杜云烈伤她至深,午夜梦回,她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 再次回到杜云烈身边,其实从心底来说,她对感情和婚姻早已经不存什么希冀和幻想了,只要能借着“麒王妃”这个身份换得淮北地区百姓的安宁,能够助杜云烈平定天下,就算牺牲她一生的幸福也没什么…… 这些话,她从来不曾对杜云烈说过,她也从不打算让杜云烈知道。 反正,既然选择了他成为她的男人,未来的婚姻之路,无论如何,她也会咬紧牙关走下去的。 妻子该履行的义务她会履行,该她做的事情她通通都会做。 可是慢慢的,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想的一切都太过简单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她本就爱杜云烈爱得深沉。 她发现,她在杜云烈面前根本做不到理智,她还是会忍不住地对他好,会忍不住为他对自己的好而感动、欣喜,她在他面前,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甚至,她会对他有愧疚感。 因为现在有太多事情需要她去处理,杜云烈不再是她全部生活的重心,所以有时候,她难免会忽略他。 杜云烈今天闹得这一出,她原本是很生气,也很没面子的,他竟然打伤她的朋友,摆明了就是跟她过不去嘛。 可是那一巴掌落下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 即便不是故意的,可是她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杜云烈能把那份屈辱咽下去,证明了他有多爱她。 他之所以会生气,会忍不住出手伤人,都是以为他看到她和桑格在一起,所以吃醋了。 他肯为她吃醋,说明了心里还是在意她的,想到这里,她就不气了。 只是,她突然间想到了关键的一点,这段时间,不止她寂寞,她的烈哥哥,恐怕也寂寞了。 南宫允的思绪飘离了太久,桑格拉了拉她的衣袖才让她回过神来,笑着对老人家道:“我是,您认识我吗,还是找我们家王爷有事?” 老人家道:“你们不是夫妻吗,找你还是找他,没什么区别。” 老人家这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在南宫允的心湖投下,激起惊涛骇浪。 这老人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解开了她的心结。 是啊,既然已经嫁给了他,还顾虑那么多干什么呢? 老人家脾气并不是特别好,明明知道南宫允是王妃,对她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好在南宫允并不介意,气性大的人一般都有过人之处,狂人更是如此。 老人家解开包裹,一边道:“我在这儿蹲半天了,前半天听说王爷要买参给王妃补身子,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都要走了,后半天又听说王妃也要买参,又等了半天,可算是等着你了,喏,这棵参可是我的命根子,便宜你了,开个价吧。” 南宫允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卖参的人,哭笑不得地接过包裹,刚露出人参来想要问他两句话。 “等等……”站在一旁的桑格突然出声,满脸震惊地将人参从南宫允手中捧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青岩白柏 桑格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人参,满脸的惊喜,对一旁的南宫允说:“开眼吧,这是一棵千年古参,至少也得有七两重。” “是吗?”南宫允也是满脸的喜色,难怪老人家要一直抱着了。 老人家嘴巴一歪,参差不齐的牙口缓缓说了句:“总算碰到个识货的。” 桑格和南宫允对视一眼,心中的想法如出一辙:“这老人家脾气真是挺大的。” 桑格将人参包裹好了交给南宫允,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准备好钱了,南宫允会意,暗自点头,朝前朝后打了个手势,躲在人群中的暗卫立马去办差了。 桑格笑着问老人家:“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 老头说:“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胆大,深山老林四处的闯荡,什么好参都能被我挖到,这两天腿脚骨不行了,只能卖棺材本了。” 南宫允哈哈一笑:“既然是棺材本,那这桩买卖可绝不能让您亏了,您开个价吧。” 老人家瞄她一眼,道:“麒王爷为人正直,两袖清风,怎么取了个这么败家的媳妇?我开价,哼,你就不怕倾家荡产啊?” 南宫允一听更乐了,是谁给老人家的错觉以为麒王爷两袖清风? 她拥有醉生阁一半的股份原本还是杜云烈给她的呢,她跟了他这么久,虽说没花过他几分钱,却也知道,杜云烈从不缺钱花,虽然有时候也会向她哭穷,可不过是看她坐享金山银山太膨胀了,怕她折寿,才帮她放点血罢了。 南宫允对老头说:“老人家,买一棵参而已,倾不了家,也荡不了产。我家是开钱庄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桑格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心道:“你这样一说,老人家还不得狮子大开口啊。” 老人家一听,两眼果真放了光,“此话当真?” 南宫允一扬眉:“当然,我南宫允向来言出必行,不过您也不能诓我啊,我身边可有懂行的人,您价钱开的太过,他也不能答应啊。” 南宫允冷不丁地就把球踢到了桑格这里,桑格不由苦笑,这丫头还真会坑人。 老头果然是性情中人,听南宫允这么一说,冷冽的目光顿时就射向了桑格,桑格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此时此刻的尴尬,也有意摆出一副懂行人的面目。 老头盯了桑格半天,才把目光转到南宫允身上,撇嘴道:“难怪青岩那老头说他徒弟媳妇很狡猾刁钻,我看还真是……” 南宫允闻言,眼眸一亮,兴奋地抓着老头的胳膊道:“您说的是我师父青岩老人吗?” “不是他,还会有谁啊,哎呦,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捏碎了。”老人家呲牙咧嘴。 南宫允赶紧松开手:“对不起对不起,老前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高兴了。您……您最近见过我师父?我是说青岩老人,他现在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老人家突然咧嘴一笑,指了指她后面道:“还能在哪儿,在你后面呗。” 南宫允猛地一转头,果真看见青岩老人站在她的身后,满脸的慈祥笑意,直接暖化了南宫允的心,“师父……”南宫允激动地眼泪都要出来了,猛地上前抱住了青岩老人。 这一抱不打紧,从青岩老人的身后又钻出一个老头,调皮地笑道:“丫头,有没有想我啊?” “师公!”南宫允又惊呼一声。 “嗬,”青岩老人佯装嫌弃地推开她,“我这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 南宫允哇哇怪叫着窜入了神医白柏的怀抱,“师公,允儿想死您了,您怎么才来啊?” 神医白柏笑着拍她一把:“多大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点规矩……” 虽是嗔怪,可怎么听都是宠溺的意味。 南宫允这才撤回了身子,抹了一把眼泪,跪下道:“允儿是太高兴了,您二老别见怪。允儿给您二老请安了。” “好孩子,快起来,师公跟你开玩笑呢。”白柏笑着将南宫允从地上拉起来。 百姓们看到堂堂王妃娘娘在大街上对两个老头磕头跪拜,不由猜测起两位老人家的身份,议论纷纷起来,眼看着周围都被群众围的水泄不通了,桑格道:“先回府吧,几位慢慢叙旧。” 桑格这一开口,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都扭过头去看他,鬼医桑格的名号他们是知道的,可现在摘下面具之后的桑格在二老眼里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青岩老人眯起眼睛,语气不善道:“这小子谁啊?” 南宫允见到桑格给她使眼色,知道他还不想那么快透露自己的身份,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尊重他,便道:“他是我朋友,桑格。” “桑格?”神医白柏喃喃道:“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南宫允正在头痛中,手里就被手下人塞了一沓银票,暗卫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是再快也瞒不过青岩老人的法眼,他看着南宫允,眸底闪过一丝清冷,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南宫允拿过银票道:“师父,既然这位老前辈是您的朋友,允儿就更不敢放肆了。桑格说这是一棵千年古参,允儿也不知道值多少钱,还是您来吧。” 青岩老人一笑:“什么钱不钱的,大山,你可不厚道啊,要钱要到我徒弟这儿来了。” 被称作“大山”的那位老者一瞪眼睛,冷哼一声:“我能跟你比吗?你有钱我没钱,你有徒弟给养老,我还指着这小东西养老呢,不给钱,不给钱我喝西北风去啊?” “嘿,你这老东西,怎么越活越不要脸了……”青岩老人笑骂道。 南宫允生怕两位老人家在大街上就大起来,忙拦住青岩老人道:“师父,别这样。老前辈,我给钱,这样吧,我手里现在就这么多钱,换成白银差不多两千两,都给您成不?不够的话我给您开张单子,您去钱庄领,放心,您的棺材本赔不了。” 青岩老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咋舌道:“看来我这徒弟媳妇是真有钱啊,听听这口气,财大气粗的。算了,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就便宜这老东西了。大山,我得去见我宝贝徒弟了,你如果不急着回家,就去醉生阁喝一杯,那也是我徒弟媳妇开的。” 青岩老人一脸的得意,南宫允在旁边听着,各种哭笑不得。 难怪人家都说,老人家胡闹起来和小孩子有的一拼,还真是。 第二百七十九章 见死不救 生怕几位老人家在大街上就掐起来,南宫允忙央着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青岩老人还不依不饶地问:“这小子究竟谁啊,怎么是他在你身边,烈儿呢?” 南宫允逮着机会就告状,嘟嘴委屈道:“烈哥哥忙,哪有时间陪我啊。” 青岩老人果然中招,怒道:“忙?就他忙?再忙也不能不陪老婆啊!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允儿别难过,一会儿我帮你好好收拾收拾他。” “嗯嗯。”南宫允忙不迭地点头,“还是师父疼我。” 青岩老人又道:“那我怎么听街上的人在议论,说什么王妃当众打了王爷一耳光,这是怎么回事啊?” “……”南宫允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嗯……我不是故意的。” “哦。” “师父……” “嗯?” “您回去可一定得救我啊,烈哥哥他一定饶不了我的。” “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您到底是救不是不救啊?”南宫允急了。 青岩老人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无能无力啊。你不知道,我和烈儿约法三章过,我可以教训他,但是不能拦着他教训你。这样吧,顶多他教训完你,我给你报仇,怎么样?” “……”南宫允欲哭无泪,哪有什么卵用啊! 南宫允和青岩老人走在前面,神医白柏和桑格并排走在后面。 白柏一直在冥思苦想着,“桑格,桑格,这名字真的是很耳熟啊,是谁来着?” 也难怪白柏一时想不起来,他和桑格交情不深,只在几年前见过一面,说起来,白柏和桑格的师父倒是很好的朋友,可也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桑格的名字在江湖上一直被称呼为“鬼医桑格”,所以一提鬼医大家都知道他是桑格,可是一提桑格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是鬼医,这也是蛮有趣的一件事情。 南宫允先带着两位老人家去了南宫山庄,她知道娘亲和师公很多年都没见了,想让他们先见上一面,不出所料,一向淡定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秦素素,在看到恩师的刹那,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激动了一番。 青岩老人其实最怕看到这样的场面了,不待南宫允安慰好秦素素,拽着她的手就奔向了麒王府。 这么多年,青岩老人一直为宝贝徒弟做王爷一事耿耿于怀,更别提会愿意来麒王府看他了。 站在麒王府门口,青岩老人驻足很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真够气派的。” 南宫允抿唇一笑,“师父,您和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是吗?”青岩老人不由笑了一下,眸子里却有几分忧伤。 这红墙黄瓦,富丽堂皇的王府宅第,困住的又何止是身体,更是一个人的心。 南宫允将青岩老人请进了王府,王府的下人们并不认得青岩老人,可见王妃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也知道此人不简单,因此不敢怠慢,一路行礼。 青岩老人在江湖日久,性子自由洒脱惯了,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可看到井然有序的下人,心里也不由赞赏,早知道烈儿治军纪律严明,看来治家也是一把好手。 转到了前院,杜云烈正在堂上和铁血十三骑商量着什么,听到下人禀告王妃回来了,也故意没理,杜云烈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给南宫允一个教训,不然这王爷的脸面真是丢尽了。 杜云烈背对着门口,眼睛一直盯着地图,听见脚步声连头都没抬,只自顾喝着茶水。 铁血十三骑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站在南宫允旁边的那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惊讶地站起身子,不约而同地跪下了,嘴上尊称道:“您来了。” 杜云烈虽是纳闷,却没有多想,嘴角一挑,“怎么行这么大的礼,跟她犯得着吗?回来了就赶紧滚回房间跪着去,捧着家法乖乖地等着我,待我忙完了再去收拾你。” “你想收拾谁啊?”青岩老人的声音适时地在杜云烈的身后响起,如此熟悉的声音在射进杜云烈耳朵里的一刹那就让他整个人如触电般僵在了那里,转身的一刹那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 “吧嗒”一声,茶杯在杜云烈的身边开了花,水花四溅。 看到师父的一刹那,杜云烈的眉心动了动,惊呼一声“师父”,扑通一下就要跪地。 他的膝下正好有溅落的瓷片,杜云烈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要跪上去,南宫允大惊失色,“烈哥哥……”伸手就用掌风将他膝下的瓷片扫到了一旁。 青岩老人眉眼一跳,干脆出手用掌力护住了杜云烈,没让他跪下去,却是托着他的膝盖让他又站了起来,斥道:“跪什么跪,膝盖不要了?请安就免了,你夫人已经替你跪了。老夫不耽误你处理家事,给我收拾一间房间,我累了,要睡觉,谁也别来打扰我。” “是。”杜云烈点头应着,还没从惊喜中抽离出来,连忙吩咐下人去办了。 青岩老人说着真就去睡觉了,杜云烈细心嘱咐着,生怕伺候不好师父,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南宫允端茶在一旁喝着,看着杜云烈忙里忙外,心中不由失笑,总算见到烈哥哥这么慌张的时候,真是千年难见的盛景啊。 安排好一切的杜云烈这才想起了南宫允,见她优哉游哉地坐在一旁喝茶,气就不打一处来,眯着眼睛看着她,“差点忘了,咱俩的官司还没了呢。” 南宫允端着茶杯的手顿时僵住,怯怯地看了杜云烈一眼,不知他怎么突然就想起她来了。 “烈哥哥,我……”南宫允站起身,心虚地开了口。 “你一个字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杜云烈满是威胁地说着,大步流星地冲她走了过去,一把就把她扛在了肩头。 南宫允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就惊呼一声:“啊,救命啊!” 杜云烈冷哼一声,重重地拍了她屁股一下,道:“救命?留着老子一会儿动家法的时候再叫吧。” 第二百八十章 服软认错 杜云烈扛着南宫允就进了两个人的房间,夜幕时分,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沉静下来。 在外面逛荡了一天,其实两个人都很累了,可是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的到来给他们的生活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两个人的心默契地回到了在金陵的那段时光。 那是他们的感情升温成恋人的时候,也是他们真正卸下彼此的心房,愿意和对方交织的时候。 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样的艰难险阻,至少,现在他们是在一起的。 南宫允佝偻着身子倒吊在杜云烈的肩膀上,随着他脚步的前进和肩膀上下的波动,五脏六腑也跟着跌宕起伏着,都快要吐出来了,眼看着就要到房间了,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杜云烈抬脚就粗鲁地把门踹开,转身关门的一瞬间,手上的劲道一松,南宫允逮住时机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在他逼视的目光中缩到了墙角的位置,抬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杜云烈剑眉一挑,面不改色地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子面对着南宫允,浑身散发着凌厉的霸气。 南宫允紧紧靠在墙上,生怕他走过来,不知为何,今天南宫允在杜云烈面前显得格外的心虚。 毕竟她真的做错了事,底气都不足了。 她心里清楚,男人最好面子,更何况是杜云烈这种有身份有地位,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今天居然被她当众打了脸,想来也知道他会多火大。 南宫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没有做错事,别人绝对不能冤枉她,屈打成招。 可若是她认为自己做错了,态度先软了下来,让她怎么着都行,当然,这是她最理想的状态。 她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但凡有一线生机,她也不会乖乖认错的。 杜云烈今天这架势,一点都没有饶了她的意思,死死地盯着她,喝道:“过来。” “我不……”南宫允又将身子往后缩了缩,顽强抵抗。 杜云烈气笑了,瞧她那一副又是怯懦又是死犟的模样心里就不由发笑,忍不住想要逗她,便板了脸道:“现在过来一切好商量,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杜云烈眯着眼威胁道,眼睛往桌子上一瞥。 南宫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到了摆放在桌子上的藤鞭,吓得瞪大眼睛,张口就叫了出来:“不是吧,杜云烈,你来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杜云烈微微一笑,又板了脸喝:“过来!” “我不!”南宫允此刻恨不得缩进墙里去,可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如同那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杜云烈耐心尽失,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去:“我让你说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短,杜云烈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眼看着杜云烈扬起了手,杀气腾腾,南宫允吓得捏着耳垂就蹲下了,惊呼道:“烈哥哥,我错了……” 可算是听到她认错了,杜云烈嘴角不由一抿,放下手,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着声音问道:“哪错了?” 南宫允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杜云烈阴沉的脸色,顿时觉得乌云压顶。 现在杜云烈在她面前的形象无比高大,她是那么的渺小,好像杜云烈随便捻起两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捏碎一样,这是她一直想要改变的事情,可是她越努力,发现离杜云烈越远。 有时候她在想,男人的脸面有一部分也是靠女人给的,他们有时候对你凶,其实并不是真的想骂你,而是想听到你服软,想看见你撒娇,那样他们会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女人的柔软,有时候是非常锋利的武器,尤其是对付男人,百试百灵。 就服一次软,又能如何,反正也不会掉几斤肉! 想到这里,南宫允也不顾什么脸面了,硬是逼着自己从干涩的眼睛里挤出了两滴泪,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杜云烈,想要获得他的怜惜和不忍,声音更是弱弱地:“我,我不该打你。” 杜云烈知道她是故意装作,可是难得见她的小可怜样,他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只要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是在乎他的,上一次当又如何呢? 杜云烈佯装严肃地又问道:“那夫人说说,该怎么罚呢?” 南宫允见他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便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心下稍安,舔着脸笑道:“嘿嘿,不罚行不行?” “你说呢?那我岂不是白挨了一巴掌?不行,绝不能轻易放过你!”杜云烈说着就把南宫允从地上抱了起来,就让南宫允趴在了他的怀里。 南宫允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姿势了,更何况是趴在杜云烈的怀里,羞得满脸通红。 他不会……真的要打她吧? 那还要不要活了! 虽然夫妻之间有些小情趣没什么,以往她……咳,只要不过分,她从来没有拒绝过。 可是,为什么在杜云烈面前,越发放不开了呢。 南宫允正在各种害羞着,突然一痛,南宫允猝不及防一声痛呼脱口而出。 “想什么呢?受罚还敢走神!”杜云烈将大手放在她的身上,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 南宫允扭过头去看他,这回是真害怕了,不是装作,“烈哥哥,我错了,别打我。” 只这一句话,顿时让杜云烈心里的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托着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俯下身子深深吻她,温柔地说:“只要允儿说不打,烈哥哥就不打了。” “烈哥哥?” “嗯?” “我爱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小别新婚 每一对恋人之间都有一对幸福的密码,这密码别人猜不透,只有他们两个人心里知道。 对南宫允而言,杜云烈是她安全感的来源,他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每当她觉得他不在乎她的时候,总能从别人嘴里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事,就像这次,杜云烈当着她的面只说去药市是为了给太后和云汐买补品,还是从那位卖她人参的老人家嘴里知道,杜云烈之所以去药市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她买补药补身体。 他会在背后默默地为她做很多事情,可是他从来都不说。 南宫允曾经对赵翊说过她对杜云烈的感觉:“跟着他,哪怕蒙着眼睛闯过一片原始森林都不怕。因为他就是我的安全感,有他在,我什么都不需要害怕,大胆地往前走就是了。” 对杜云烈来说,也有两样东西是他拿南宫允没办法的,一个是她对他服软,一个是她对他说“我爱你”。 杜云烈的眼睛里释放出灼灼的目光,猛地低头吻上南宫允粉嫩的唇。 吻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杜云烈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南宫允的唇,南宫允轻轻喘着气,抬起眸子,看着杜云烈一脸深情地望着他,那双眼睛极黑极亮,透着满满的爱意。 杜云烈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魅惑,他轻轻道:“允儿,千万不要让我寂寞太久,否则,我也会难过的。” 南宫允心口猛地一震,若不是亲耳听到,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杜云烈口中说出来的,惊喜瞬间从她的胸腔喷发出来,直至全身。 南宫允觉得她就像一只长弓一样,被杜云烈操纵在手里,绷紧,拉开,再绷紧,再拉开。 南宫允捏了他肚子一下,硬硬的感觉,肉质十分紧实,她小嘴微撅着,不满地说:“我不服,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在上我在下?” “因为我厉害。”杜云烈声音里透着笑意,充满了暧昧调戏的味道。 南宫允脸色不由涨红了,笑骂道:“不要脸……” 杜云烈坏坏地笑着,“我对我自己的这张脸很满意,别人的脸,我还真的不要。” 南宫允噗嗤一声笑了,见过自恋的,没见过杜云烈这么自恋的。 杜云烈趴在她旁边,咬着她的耳垂充满威胁地问道:“说,这两天不在老子身边都去哪儿鬼混了,是不是整天和那小鬼在一起?” “小鬼?哦,你说桑格啊?”南宫允下意识地应道。 杜云烈伸手在她脸颊上弹了一指,气哼道:“叫的还挺亲热,生怕我不误会是吧?” 南宫允睨他一眼:“多大人了,还吃醋?” “就是吃醋了怎么了,你是我的女人,身边就只能有我一个男人。”杜云烈的声音透着十足的霸道,低润地简直要人命。 南宫允被他说得心花怒放,笑得更深了,“不好意思麒王爷,我南宫允身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所以啊,你可得看紧了我,小心我一不小心就跟别人跑了。” “你敢!你还欠我一巴掌呢,没还完就想跑,我能答应吗?”杜云烈一本正经地说。 南宫允亲了他一口,哄他道:“我都情债肉还了,您还记仇呢。要不,现在就给你打回来算了,来来来,麒王爷,你也呼我一巴掌,免得三哥他们笑话你,丢了你王爷的面子。” 杜云烈捏她的小脸,笑道:“你诈我,明知道老子对你下不了手,还故意激我是吧。我们是夫妻,不用考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就算是你打了我一巴掌,那又怎么样呢?谁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呗,日子是我们在过的,幸不幸福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关别人的事。” 南宫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被他的话语感动到,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烈哥哥,谢谢你,总是那么包容我,总能给我在你面前无理取闹的权利。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女人不就是用来被男人惯的吗?宠坏了更好,这样一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忍受你的坏脾气了,你也就只能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了。”杜云烈笑说。 南宫允又被他感动得七荤八素的,心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真是让人……情不自禁。” 杜云烈又道:“宠你归宠你,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这次就罢了,下不为例,否则老子真要对你动家法了。” 南宫允鼻子一皱,道:“一口一个老子老子的,真粗鲁,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杜云烈一笑:“还能跟谁,当然是我师父了。” 南宫允笑道:“胡说,师父他老人家仙风道骨的,哪像你这么粗鲁?” “那是对你,刚刚进门时候没听到冲我发脾气来着吗?唉,我以前也怕师父,但大多数时候是没规矩的,师父也一向宽容,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抽我的脸,我知道他是为我当年离开他的事情伤了心,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补救。” 杜云烈的声音沉了下来,再也没有欢乐的兴致了。 见他这样,南宫允的心里也不甚好受,趴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安慰道:““烈哥哥,别灰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师父会明白你的心意,原谅你的。” ”但愿如此。“杜云烈深叹一口气,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有些事情,真的要经历了之后才知道其中的艰辛和不易。 踏足官场,杜云烈才真正懂得了当年师父为什么极力反对他回到庙堂。 因为师父了解他,知道他是一只雄鹰,喜欢翱翔于天地之中,徜徉于山水之间。 现在的一切,权力倾轧的官场、勾心斗角的人心,都让他无比的厌烦与排斥。 好在,一切就要过去了。 他现在只盼着天下太平,和允儿一起回到渤海去,一蓑烟雨任平生,便是他未来的人生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爱是什么 杜云烈和南宫允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夜色正深。 依杜云烈对师父的了解,老人家一睡觉便是两个时辰以上,因此也不着急。 房门打开的时候,铁血十三骑的老八正守在门外。 南宫允在杜云烈身后为他整理着衣服,老八偷眼瞄着,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由上扬了一个弧度。 这王爷和王妃也真是醉了,青岩老人还在呢,两个人居然就在房间里搞起事情来了,真是。 杜云烈一边理着腰前的束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师父起了吗?” “起了。”老八淡淡地应道。 “什么?起了?”杜云烈猛地抬起头来,顿时慌乱了。 “怎么不早告诉我?准备晚膳了吗?”杜云烈大急,南宫允眉睫也是一颤。 老八见王爷脸色都变了,忙道:“依王爷的吩咐,早就备好了。现在青岩老人正和皇上一块儿吃着呢。” 一瞬间,杜云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刚刚没有听清楚,你说谁?” “皇上啊,半个时辰前皇上就来了,说是得知青岩前辈来了,特地来拜望。”老八回禀道。 这下不止杜云烈,南宫允也急了,“那为什么不早过来通知呢?” 老八抬头怯怯地看他们一眼,暗骂兄弟几个不靠谱,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偏偏让他来做,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嘛,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们想通知来着,皇上刚进院子就听到了您二位在房里的动静,便笑着说让我们不要打扰,让你们玩个痛快。” 杜云烈和南宫允顿时窘迫起来,更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叫嚣着,只觉命不久矣。 —— 院中的石凳上,一壶清酒,几道小菜,青岩老人和皇帝正面对面坐着,半响无话。 一个是江湖上的绝世高人,一个是庙堂中的九五之尊,二人构成的画面,分外有趣。 两个人各有各的气场,只是在青岩老人面前,皇帝刻意收敛了几分气势,执的是子弟礼。 皇帝给青岩老人倒了一杯酒,感慨道:“一晃得有十多年没见过前辈了,您身子可好?” 青岩老人微微一笑:“我一个闲云野鹤,整日游山玩水,结朋伴友,吃香喝辣的,身子能不好吗?倒是你们,整日为朝政所累,是真辛苦。” 皇帝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怕是没想到青岩老人会说出这番话来,本以为老人家见到他,不是爱搭不理就会是一番连篇累牍的质问的,可到现在,老人家一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真正一副和他叙旧的架势。 不得不说,皇帝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原以为,您会怪我不该把烈儿拉回庙堂,扯进政路上。”皇帝斟酌片刻,还是开了口。 青岩老人淡淡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怪过你?” 皇帝一愣,“前辈,我……” “你不用紧张,也用不着如此小心翼翼。您是九五之尊,伴君如伴虎,按理来说,该小心谨慎的是我才对。”青岩老人似真似假地说。 皇帝大呼“不敢”和“惭愧”。 “烈儿的事我既当时没有追究就不会再过问,你是他的大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要帮你,我这个做师父的,能说不吗?” 青岩老人叹一口气道:“天高任鸟飞。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要靠他自己咬紧牙关走下去,更何况,现在还有允儿陪在他身边,帮着他一起完成理想,我很放心。” 皇帝闻言不由失笑:“允儿这丫头,也是个爱闯祸的主儿。” “能闯祸便能折腾。你放心,这丫头心大着呢,或许在小事上,她无法成为烈儿的贤内助,可是在大事上,她绝对是烈儿的好帮手。闯个小祸没什么,在大事上能拎得清就好。” “您说的是。只是这丫头对我和太后误会至深,心结难解,烈儿夹在我们中间也是不好过。” 青岩老人莞尔一笑:“允儿又任性了吧,这小丫头片子有时候是没规矩了些,可是难得真性情,不做作。她为人处事的原则很简单,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谁对她不好,哪怕让她受了一分的委屈,她也一定要十倍的还回来。” 皇帝苦笑,“你这是拐着弯地为她打抱不平呢。我是让她受了委屈,这些年也在尽力补偿,其实她原不原谅我倒是无所谓,我主要是心疼烈儿,他一向孝顺,又深爱着允儿,两方权衡,哪边也不好做。” 杜云烈和南宫允着急忙慌地往侧院赶,刚跨进院门,就听见这一番话,两个人顿时呆住了。 杜云烈的心里一阵暖,大哥对他的好他都知道,可他更多的时候扮演的是严兄的角色,很少在自己面前表露什么,更别说会对他说什么“心疼”之类的话。 因此,无意中被他听到大哥这番肺腑之言,如同猛浪直击心灵一般。 南宫允听在耳里,只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至极。 一直以来,她都任性又固执地面对皇上和太后,对他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透着疏离。 她知道这样做不该,可是每次只要一面对他们,她就不自觉地想起当年他们逼她离开杜云烈的一幕幕,心里就忍不住气。 她只道自己委屈,可是,今天她才幡然醒悟,在这些事情里,最委屈的人是她的烈哥哥。 一方面是他挚爱的家人,一方面是他深爱的女人,孰轻孰重? 烈哥哥曾经跟她说过:“我爱你,我也爱我的家人。我希望你们能相处融洽,这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允儿,家的涵义是什么,是哪怕有再多的分歧,再多的矛盾,再多的不理解,但是我们依然能够在一起,不离不弃。这才是真正的家人。” 烈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对她的家人,包括秦素素在内,都极尽呵护,努力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她呢,一直以来,她对太后和皇上可有半分恭敬? 仔细想来,真是惭愧。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可若是对他的家人都不好,那算什么爱呢? 南宫允,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计前嫌 杜云烈和南宫允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当中,只是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心心相连。 青岩老人早就发现他们了,见两个人愣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由斥道:“什么时候有了偷听的习惯,还不过来,站在门口当雕塑是怎么着?等着过去请你们吗?” 杜云烈被师父喝得身子一紧,南宫允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拉着他往前走去,笑道:“师父,我们可不是偷听,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在听呢。” 皇上扭头瞧着他们,也板起脸教训道:“师父来了也不知道出来伺候着,居然跑回房间睡觉去了,越来越没规矩。” 杜云烈被兄长训得低下头,口中应错。 南宫允眼珠子滴溜一转,大呼冤枉,松开杜云烈的手,也不经过同意便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了,提起酒壶给皇上和师父倒酒,一边说:“大哥,我们正是在尽孝道呢。” 皇帝听到南宫允称他“大哥”,先是一怔,继而展颜笑了。 这小妮子,果然够机灵,她定是察觉方才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自称“朕”,而是称“我”,知道他在青岩老人面前不愿意显露自己皇帝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晚辈,所以才叫他“大哥”。 这一声“大哥”可比“皇兄”更让他受用,哪怕心里有点小疙瘩,被这一声称呼也都给消没了。 皇帝笑着问道:“回房睡觉,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在尽孝道?那你跟我说说,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孝道?” 南宫允吩咐下人拿酒来,一边调皮地笑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正在努力中。” 南宫允这一句话出口,在场的三个男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杜云烈更是窘迫难当,气得上前就弹了她脑门一下,训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说这个羞不羞……” 南宫允捂着被打痛的脑门,委屈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还敢说!”杜云烈气得不行,作势就要揍她。 南宫允吓得瞬间从石凳上弹了起来,慌张地躲在皇帝背后,求救道:“大哥救命!” 皇帝护着南宫允,抬头对杜云烈说:“怎么,长本事了?还学会打老婆了?” 杜云烈用手点着南宫允,喘着气不知该说什么好,南宫允躲在皇帝身后对他吐舌头,一脸的得意,逗得青岩老人哈哈大笑。 “行了,别闹了,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的时候。”青岩老人笑嗔道,拉着杜云烈到他身边坐下,皇帝拍拍南宫允的手臂,也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下人送来了酒,给杜云烈和南宫允也添了杯子,南宫允和杜云烈频频给师父和大哥敬酒,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哄着他们高兴,满院子都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透着欢快的气氛。 这才像是一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 南宫山庄 秦素素和恩师白柏真的是好多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再次见面真的是恍如隔世。 秦素素看着恩师两鬓又白了几分,虽然说话做事还是虎虎生风,但是少了很多当年的神采奕奕,这几年过得太快,她长大了,师父却老了。 秦素素了解了师父这些年在外的生活,也将这些年发生在南宫家的事情大概地跟师父说了一番,两个人惊讶地发现,他们三句话都离不开南宫允,似乎自从南宫允出现,不止是他们,好多人的人生轨迹都被改变了。 秦素素摇头笑道:“说来也惭愧,明明我是师父,应该我照顾她才对,可是这么些年,真的是她一直都在照顾我。从竹屋里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开启了我新的人生。怕我没地方住,干脆建了这座山庄,怕我没有事情做,又开了一家医馆。允儿对我,真是没话说。” 白柏笑着安慰她道:“一定是老天爷看你前半生过得太苦,特意派允儿来到你身边,有这么个好徒儿,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允儿这孩子我是真喜欢,你呀,挑男人的本事不强,挑徒弟的本事还是顶厉害的。” 听着师父的打趣,秦素素破涕为笑,又蹙眉道:“说起允儿,还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我的心病。” 白柏会意,淡淡道:“你是想说孩子的事情吧。” 秦素素点点头:“师父也看出来了。允儿之前为了救烈儿中了寒症,伤了身子,很难再生孕。后来学了傅家的乾坤心法,寒症是治好了,我给她诊过脉,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就是没传出好消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给她吃各种补品调理着身子,感觉效果不是特别明显。” 白柏蹙了眉,“一会儿回来了,我给她瞧瞧。雪衣青龙都没有办法,恐怕我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这种毛病还是应该找个专门看妇科的医生给她瞧瞧,唉,要是老鬼在就好了,那老家伙对女人的病还真是有自己的一套邪门歪招,哪怕是他的徒儿鬼医桑格在也好啊……” 说到这,白柏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由抬起头来。 秦素素也是一惊,道:“您刚才说的是鬼医桑格吗?他就在这里啊。” 白柏突然恍然大悟,“我说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鬼医桑格,桑格鬼医,原来是他啊!” 秦素素愣了,笑道:“师父,您在说什么呢?” 白柏终于解开了心底的疑惑,整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笑骂道:“这臭小子竟然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明明认出我来了,还不跟我打招呼,真是欠揍。你命人把他给我找来。” 秦素素不知师父唱的这是哪儿出,但听着这口气,怕两个人是老相识,这倒有趣。 秦素素叫来盛夏,吩咐道:“把桑格公子叫来。” “是。”盛夏刚要领命而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桑格往这边走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桑格公子,夫人正有事找你呢。” 桑格一笑,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乖乖地自己走过来了,进门就道:“小鬼来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暴殄天物 桑格进得门来,在白柏跟前两步的位置屈膝跪倒,口称:“小鬼给白前辈请安。” 人到跟前了,白柏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不敢置信,实在很难把印象中那个极丑的男孩与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合在一起,他起身将他从地上扶起,“你真是鬼医桑格?” 桑格摸摸鼻子,调皮地笑道:“您要验明正身吗?” “去你的。”白柏拍了他一把,笑道:“我现在信了,你这张破嘴啊跟你师父老鬼一个样。” 桑格不由展颜一笑,秦素素在旁边坐着都看呆了,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桑格的性子一直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全然不像现在这般油嘴滑舌,笑容灿烂。 可见,人真的是很善于伪装的,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张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的也不同。 白柏仔细端详着桑格帅气的面庞,咋舌道:“可算是见到你的真面目了,这样就顺眼多了嘛,长的这么帅干嘛要把自己扮成鬼呢,暴殄天物嘛不是。” 桑格搔搔后脑勺,这么多年被别人嫌弃惯了,依然不适应众人看到他时惊艳的目光和无尽的赞美,怪不好意思的。 白柏拍拍他的肩膀,对秦素素说:“有他在还愁治不了允儿的病吗?鬼医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桑格一听,脸上的笑容收敛住,神情也正色起来,道:“你们在担心允儿的身体吗?放心吧,我已经给她诊过脉了,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不会影响生孕的,怀孕,只是早晚的问题。” 听他这样一说,秦素素和白柏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说我什么坏话呢?”南宫允刚进院子就听见秦素素等人在谈论她。 “没什么,没什么。”众人打着马哈哈。 南宫允一脸不信地看着他们,秦素素岔开话题道:“怎么就你自个儿回来了?青岩前辈呢?烈儿没跟你一起回来?” 刚说着,走到她跟前,秦素素嗅了嗅鼻子,脸色沉了下来:“怎么这么大酒味啊,你喝酒了?” “嘿嘿……就喝了一点点。”南宫允趴在秦素素的肩头,捏着大拇指和食指撒着娇。 “跟谁一起喝的?”秦素素扶着她到桌旁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南宫允不顾形象地打了一个酒嗝,道:“还能有谁,师父他老人家,杜云烈,还有……大哥。” “大哥?哪个大哥?”秦素素问道。 南宫允咧嘴一笑:“还能有哪个大哥?皇上。” 秦素素一愣,从允儿嘴里还是头一次听见她这样称呼,难道是解开心结,不计前嫌了? 白柏看南宫允实在醉的不轻,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对秦素素说道:“瞧瞧她醉的,赶紧让人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盛夏、晚秋。”秦素素喊了一声,盛夏和晚秋应声前来一左一右地搀扶起南宫允。 南宫允推开她们,说着醉话,“没事,不用你们扶,我自己能走。其实我没醉,真没醉,我一个人把他们三个大男人全喝倒了,厉害吧,哈哈……” “厉害厉害,好啦,你乖了,赶紧回房睡觉去。”秦素素冲盛夏和晚秋摆摆手,两个人刚要抬步。 “等等。”桑格喊住她们,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给南宫允塞进嘴里。 秦素素眉睫一颤,“你给她吃了什么?” 桑格道:“解酒丸,不然她明早起来头就痛了。” 南宫允咽下药丸,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桑格,冷不丁地来了句:“谢谢啊。嘿嘿……” 见她呲牙一笑,混不吝的模样逗笑了桑格,桑格忍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快去睡吧。” 秦素素和白柏看到这一幕,神情都微微变色,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心底的想法。 唉,希望不要成为一笔烂账。 —— 第二天一早,南宫允早早就起来了,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头居然一点都不痛呢,想想就开心。 心情愉悦的南宫允生龙活虎一样,在家里也不走寻常路了,大清早地施展轻功飞上飞下的当做锻炼,冷不丁地冒出来把众人都吓得不轻。 一路溜到了前院,见桑格正在忙活着什么,从房顶上一溜飞下去,问道:“在忙什么呢?” 桑格抬头看她一眼,“你醒了?昨天你买了一大堆补药,我总得给你分分类吧。哦,对了。经过昨天你那一折腾,我托人打听了,今天药材市场上突然涌现出了一大批黄连,都快成灾了,我跟秦姑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大早就和白前辈去药市买黄连去了。” “是吗,正中下怀啊。”南宫允笑着坐下,看着桑格在一丝不苟地帮她整理着药材,仔细地对照着单子上的药名,专注又认真的样子真的是帅爆了! 桑格做完记录,轻舒一口气道:“搞定了。药单上的药都买到了,这下你可以交差了。昨天买的那株人参实在是太好,价钱也公道,我想你三叔收到后一定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桑格说了半天没见南宫允回应,抬起头来,见她正一脸花痴模样地看着自己,这个无奈呀。 “允儿……” “嗯?” “口水要流出来了。” “哦。啊?”南宫允下意识地就擦擦嘴角,结果什么都没有。 桑格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南宫允知道是被耍了,气愤不已,怒道:“喂,长的帅了不起啊,本姑娘欣赏你是你的荣幸好吗,我看你是要上天……” 桑格笑道:“是是是,蒙姑娘错爱,都怪在下长得太天怒人怨鬼见愁了。” “屁。不要脸,哪有人自个儿夸自个儿的。”南宫允和桑格拌着嘴。 “小姐,七姑娘来了。”盛夏前来禀告,和金玉一同走进院子,手里还拎着几个盒子。 南宫允回头一瞧,起身迎上前去,道:“七姐,你怎么来了?” 金玉笑道:“王爷吩咐我过来给王妃送补品,有几个是给夫人的,有几个是给您的。另外,王爷听说您最近一直在张罗着买人参,便让我给您带来了两株,您看看。” 第二百八十五章 王妃之死 南宫允接过金玉手中的盒子,夸张地叫道:“嗬,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办事了?又不逢年过节的,这么客气多不好意思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悄悄给我透露一下,烈哥哥最近是不是又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金玉忍俊不禁,“您这么说可太冤枉王爷了,王爷乖着呢。这不正好趁着药市盛典嘛,王爷也想尽尽心,本来要亲自过来送呢,军营有事脱不开身,怕是得下半天才能过来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口一说,瞧把你心疼的。”南宫允逗金玉。 金玉无奈至极,知道她平素最爱开玩笑,也就一笑而过了。 南宫允看了一下送来的东西,咋舌道:“哟,这次王爷怎么这么舍得花钱了,鹿茸、灵芝、燕窝,都是大手笔啊,看来我有必要勒勒他的裤腰带了。” 听着南宫允的嘟囔,金玉不由扶额,完了,这送礼居然还送出错来了,可怜的王爷啊。 南宫允打开装有人参的盒子,道:“人参我倒是不缺,干脆借花献佛给云汐送过去吧,现在她才是最需要补身子的。不知道这两株参怎么样,不好可送不出手,大师,给瞻仰瞻仰呗。” 南宫允把盒子递给桑格,桑格笑着接过,金玉在旁边看着,眼睛一眯,忙不迭地就说:“王妃,这两株人参还是几年前皇后娘娘赐给前王妃的,怎么会不好呢……” 南宫允闻言头猛地抬起来,眸子里顿时发射出冷冽的光芒,“皇后娘娘送给前王妃的?原来真正借花献佛的是麒王爷啊。那我更不能要了,前王妃用的东西我可用不起,更何况还是皇后娘娘送的,果断送出去。” 南宫允说着就要扣上盒子,桑格拦住了她,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是不能用。” 桑格看着一脸懵懂的南宫允,一字一顿道:“这两株人参有毒。” “什么?”南宫允和金玉、盛夏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南宫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盒子中的人参,不知为何,眼前居然浮现出施妃萱的模样。 —— 桑格细细地给南宫允做了一番介绍,什么样的人参有毒,搭配什么样的食物能激发毒性等。 南宫允听完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沉声问同样震惊无比的金玉道:“七姐,你确定这两株人参是皇后送给前王妃的?” 金玉点点头,“王爷亲口告诉我的,不会有假。府中的补品虽然多,可宫里赏赐的补品另有一处地方安放,不能送人,只能自己服用。前王妃一直体弱多病,我记得皇后娘娘送了三株人参给她补身子,前王妃并不是很喜欢这类东西的味道,后来还是王爷特意让府中的厨子将人参掺在饭食里让她服下了。王妃逝世后,王爷怕触景生情,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封存了起来,这两株人参还是王爷重新翻出来的,觉得放着也是浪费,这才拿出来用了。” 金玉这么一说,南宫允心里就有数了,御赐的东西谁敢让人验毒,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杜云烈都能让府里的侧妃将毒药偷偷放进他的饭食里,一看就是对吃食不太注意的人。 他又不通药理,便是她都没瞧出这两株参有什么异常,若不是桑格,恐怕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皇后送给前王妃补身子的人参会有毒。 “七姐,我一直没问,前王妃到底是怎么殁的?烈哥哥只说是病逝,那是什么病?总得有个说法吧。”南宫允问。 金玉闻言脑袋不由垂下,为难道:“前王妃的逝世一直是麒王爷的禁忌,谁也不敢多提。” 她言下之意就是不方便说,甚至是不敢说。 南宫允了然,拍着她的手道:“七姐,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不能白活。我和前王妃从来没有打过照面,对她仅有的一丝了解也是通过王爷和其他人嘴里偶尔听到的,我对她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杜云烈却不一样。她也曾是他深爱过的女人,是他捧在心尖上用心呵护过的女子。就像你说的,施妃萱的死一直是王爷的禁忌,可是他再不许你们提及,她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金玉点点头,“我明白。您想知道什么,问吧。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诉您就是了。” “还是那个问题,前王妃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南宫允问道。 “瘴气。”金玉一字一顿道。 “什么?”南宫允惊得从石凳上弹起来,桑格闻言脸色亦是大变。 南宫允和桑格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瘴气,也称之为疟疾。它是古代四大瘟疫其中之一,其危害相当于天花、鼠疫。 这种病一边是由蚊虫叮咬人体引发起来的病毒性症状,将体内寄生的疟原虫传入体内引起的。 这种病主要表现为周期性规律发作,全身发冷、发热、多汗,长期多次发作后,可引起贫血和脾肿大。而且,这种病具有流行性,一旦传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 南宫允吃惊不已,蹙眉问道:“不对啊,我曾经翻看过近些年重大且典型的病例,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瘴气是等同于瘟疫的传染病,不可能不做记录的。” 金玉闻言,脸上显露出一抹忧伤,她道:“当年前王妃娘娘已经被太医确诊为染上疟疾之时,就吞金自杀了。” “什么?你说前王妃是自杀而死?”南宫允惊呼一声。 怎么会这样? 金玉慌得连忙起身捂住她的嘴,急道:“王妃,您别嚷嚷出来呀,要是让王爷知道我告诉您前王妃的死因,我就死定了!” “她怎么会自杀呢?”南宫允依然惊魂甫定。 金玉叹口气道:“前王妃身子本就弱,一直觉得自己在拖累王爷,当时朝堂还不稳固,王爷日理万机,非常忙碌,还要照顾着前王妃的身子,殚精竭虑。更何况,太医确诊的时候已经是病发之时,您也知道瘟疫传染起来是非常迅猛的,前王妃生怕会因为自己危害到江山社稷,便选择了牺牲自己。” “愚蠢!”南宫允一拍桌子,大喝一声。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从长计议 南宫允这一声怒骂把金玉给整愣了,“王妃,施娘娘是舍小我而成就大家,您不夸她怎么反而骂她呢?” 南宫允冷冷对桑格说:“瞧见了吧,这就是大家闺秀一般的做法。一旦发生这种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先牺牲自己的性命。” 南宫允又对金玉说:“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一个女子的伟大,可是在我,只会觉得她愚蠢。” 金玉震惊地看着她,南宫允背对着他们,看着满院落英缤纷,神色冰冷。 从金玉刚才说的话中,明显可以看出,施妃萱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一个局,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从皇后送人参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可是不管是杜云烈还是施妃萱,他们都在皇后的安排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至施妃萱死亡。” 桑格端详着手中的人参:“皇后和前王妃有什么过节吗?定要用这种方法置她于死地?” 南宫允冷冷一笑,过节?还需要什么过节吗? 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这就是最大的过节。。 南宫允想着,锋利的眸子射向金玉,问道:“难道杜云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施王妃有可能是中毒而亡吗?” 金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桑格道:“吞金自杀的人胃都被金子腐蚀了,很难再查出毒源。若是我没猜错,前王妃的疟疾恐怕也是人参里的病毒引发的,用这种方法欲盖弥彰,下毒者果真是好计谋。” 金玉冷汗都快掉下来了,若前王妃真的是皇后娘娘害死的,真是不敢想王爷会如何面对。 盛夏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也是心惊不已,小姐她们就这样在院子里议论皇后,人多口杂的,万一再传出风声去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就大大不妙了。 盛夏偷偷蹭到南宫允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悄悄地劝她小心隔墙有耳,南宫允不以为然,“在自己家说话还需要藏着掖着吗?放心,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但是在这南宫山庄,里里外外都是我南宫允的人,不会有人出去多嘴多舌的。我倒是真想让人放出风去,人证物证俱在,还怕她抵赖不成?” 桑格开了口:“不可。时隔多年,皇后娘娘不可能承认的,若是硬要拿出她的犯罪证据,定然要把这两株人参送到人身上试验,当然,找两个死刑犯也并无不可,可是一旦引起瘟疫感染,但就不单单是两条人命的事情了。” 南宫允被桑格说的目瞪口呆,一颗心顿时冷却下来,对金玉说:“七姐,答应我一件事。” 金玉点点头:“王妃请讲。” 南宫允道:“今天我们在这儿谈的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王爷,你比我更清楚前王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若是他知道是皇后害死的施妃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金玉忙不迭地点头,“您放心,我明白。” 南宫允目光落到石桌上的人参上,心底冰凉,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皇后派人去金陵刺杀她的事情,她这个长姐,真是一个自私至极的人物,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施妃萱的曾经就是自己的现在,她现在更清楚了皇后的用心,哪怕是亲姐妹,如果她对她不仁,那么她一定可以狠下心来对她不义。 金玉走后,南宫允吩咐盛夏将人参收好,并仔细地叮嘱她交代下去,对今日之事一定要守口如瓶,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旦被她查出来,一律处死。 南宫允给自己倒了两大茶杯水,才压下心头涌出的那些恐惧和惊慌。 “你害怕了?”桑格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他,苦笑道:“很奇怪吗?我也是人,也会有害怕担心的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想皇后娘娘对付施妃萱的那些手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单是想想,就让人心惊胆战。” 桑格冷笑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对待像皇后娘娘这样心狠的人,你就得比她更狠才行。若是我没有忘记,婉儿的死也有皇后娘娘的一份贡献,我甚至在想,她会不会才是幕后主使?若真是如此,管她是皇后还是什么,我都不会放过她的。” 南宫允看着眼前的桑格,浑身散发着摄人的冷芒,她不由地想,桑格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帮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可是杜云烈就不同了。 南宫蝶再不济也是现在的正宫皇后,是他的皇嫂,他不可能贸然就去报复皇后。 她不禁想,施妃萱在杜云烈心目中的地位她很了解,她是他第一个深爱过的女人,若是自己不出现,恐怕这辈子杜云烈都得守着施妃萱的坟墓过一生了。 初恋,在男人的心目中,地位永远是不一样的。 若是他真的不顾一切去报复皇后,她又该如何处之? 南宫蝶毕竟是南宫家的嫡长女,在外人看来,她代表的还是南宫家的势力。 前朝和后宫一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南宫蝶倒了,大哥辛苦恢复起来的南宫家的势力一定又会受影响,现在的南宫家还在恢复生机中,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以前的南宫允当然可以不在乎,可是现在她也是南宫家举足轻重的一份子。 南宫家的脸面亦是她的脸面,南宫家的地位亦是她的地位。 所以这件事,在没有做好最坏的准备之时,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她这才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为什么施妃萱的死对杜云烈的打击这么大。 一个女人选择了牺牲自己只为了不麻烦他,为了保住他的江山社稷,这种牺牲,是个男人恐怕都受不住吧。霸气如项羽,面对心爱的女子自刎之时,不还是落下了男儿泪吗? 南宫允苦笑一声,她要如何去跟一个死去的人一争高下呢? 哪怕杜云烈再爱她,施妃萱怕是他一生都难以释怀的遗憾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长辈催生 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盛京呆了没几天,老人家就耐不住性子,又要去云游四海了。 杜云烈和南宫允无奈至极,却也知道拦不住他们,只得千里送长君。 浩浩荡荡的一堆人站在南宫山庄门口送别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 青岩老人上了马,对杜云烈说:“行了,别丧着一张脸了,我又不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迟早还会回来的。” 杜云烈一听就急了:“师父,您说什么呢?” “呸呸呸,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师公也是。”南宫允对二老笑道。 神医白柏和青岩老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失笑。 白柏说:“我们可不得长命百岁嘛,要不然怎么抱孙子呢?” 白柏此言一出,南宫允顿时害羞地垂下了粉颈,这催生的手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青岩老人看着一脸笑意的杜云烈,板起脸道:“两件事,你给我听好了,做到了,不然老子下次回来,你就得挨家法。” 杜云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觉得腿肚子有点转筋,“什么事啊?” “第一件事,不许欺负允儿,你何德何能啊这辈子能摊上这么个好媳妇,别不知足。” 杜云烈一脸黑线,扭头瞪了得意笑着的南宫允一眼,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 “第二件事,一年之内赶紧给我折腾个小人儿出来,生不了一窝生一个也行啊。” 杜云烈涨红了脸,南宫允更是扶额,完了,又来了,怎么三句话离不开这个呢。 众人在一旁乐得不行,白柏说:“行了,不啰嗦了,我们这就走了。对了允儿,那些补品你该吃吃,用不着给你男人省钱,你太瘦了,还是胖点好生娃。” “师公……”南宫允真忍不了了,气得一跺脚,可一想到补品,心里便发寒,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桑格一眼,桑格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这才转过头轻舒一口气。 杜云烈将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又看了南宫允一眼,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不由蹙眉,目光停留了片刻,旋即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去。 “我们走了!”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打马离去,一行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且悲且叹。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快意人生。 人人都想不被束缚,可鲜少有人能做到像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那样,这么大年岁了依然放荡不羁爱自由,活得那么的明白,洒脱,这是一种境界。 至少现在,他们难以做到。 傅白鹭将小蛮搂在怀里,悄声说道:“能回傅家完婚之后,我们也浪荡江湖,做一对江湖野鸳鸯,如何?” 小蛮心下欢喜,却抬头睨他一眼,“既然要明媒正娶,那还叫什么野鸳鸯?” 傅白鹭一愣,笑了:“是哦。” “傻子……”小蛮笑着嗔他。 南宫允也是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杜云烈,见他一直面无表情,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失落,难道他刚才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都是做给两位老人家看的吗? 为什么二老一走,他的态度就变了? 南宫允心底滑过一丝苦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南宫允也收敛了笑意,对杜云烈说:“你又要回军营是不是,那王爷走好,臣妾不送了。” 众人刚要转身回府,听到南宫允对杜云烈硬邦邦、冷冰冰的一番话,都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气氛不对劲,脑子里一团雾水,刚才还好好的呢,这是又怎么了? 南宫允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心道:“你冷我比你更冷,你不陪我玩有的是人陪我玩。” 杜云烈心里也来了气,他这一肚子的火还没处发作呢,这小丫头居然先甩脸子了。 南宫允走了两步,胳膊突然被人拽住,用鼻子想也知道肯定是杜云烈。 她回过头去冷冷地看着他,“王爷有何贵干,去军营还需要我给您更衣换鞋吗,真不好意思,没学过这个,我可比不上前王妃贤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那么会伺候男人……” 杜云烈心里猛地一震,怒火在身体里蠢蠢欲动,拽着南宫允的胳膊猛然加大了力道,南宫允吃痛,皱着眉回头看他,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瞬间惊悟到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什么,气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怎么好端端的会提起施妃萱呢,真是自己作死! 杜云烈看着她半响,视线突然转到秦素素身上,包括秦素素在内的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其实都愣住了,不知道这小两口为什么会突然间闹了别扭,听南宫允突然提到了前王妃,更是觉得心里不妙,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杜云烈手劲一带,一把将南宫允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南宫允猝不及防差点崴脚,一下子倒在杜云烈身上,桑格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神色一转。 杜云烈环着南宫允的胳膊,对秦素素说:“娘,我想带允儿回王府一趟,可以吗啊?” 秦素素看着对她直摇头的南宫允,咽了口唾沫,才道:“可以。” 南宫允顿时蔫了,娘这是怎么了,没看见杜云烈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吗,还把她往火坑里推,这简直就是坑女儿嘛。 关键时刻,还是桑格开了口:“王爷,恕我直言,您现在的情绪很不适合和王妃呆在一起,还是冷静一下的好,毕竟,若是不小心伤到了王妃,您也不好向长辈交代是不是?” 桑格这一开口,众人更是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南宫允也愣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桑格,怎么听这话茬都不对,完了,这下真是火上浇油,杜云烈肯定气炸了。 杜云烈抱着南宫允更紧了些,冷冷地对桑格说了一句:“本王要对王妃怎样,关你屁事。” 南宫允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粗鲁……” 你还敢说话!杜云烈气得,二话不说就打横抱起南宫允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互相伤害 “杜云烈,你放开我,放开我……” 麒王府的下人远远地看到王爷和王妃,感受到气氛不对,垂着头匆匆地行了礼就落荒而逃。 杜云烈旁若无人地将南宫允扛在肩膀上就往两个人的房间走,南宫允一个劲儿地在他的肩膀上扑腾着,可扑腾了半天,也抵不过他按在她腰上的手劲。 靠,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南宫允心里暗骂,之后终于没了力气,索性放弃了挣扎,如一滩烂泥一样垂在他的肩头。 杜云烈冷笑一声,哼道:“再扑腾啊,我看你如何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有病……”南宫允暗骂一声,杜云烈听了个正着,怒不可遏地在她撅起的屁股上落下一记熊掌,疼得南宫允顿时惨呼一声。 杜云烈喝道:“再骂一个试试。” 南宫允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狠狠在他脊背上落下一下又一下粉拳,可是她的力气再大,在杜云烈看来都小得像蚂蚁一样,杜云烈笑骂:“你在给老子捶背还是挠痒呢?” 南宫允眼睛一阵酸,“杜云烈,你这是家暴,我要告你!” 杜云烈气定神闲地一笑:“跟谁告我?” 南宫允咬牙道:“师父临走的时候可说了,你再敢欺负我他可饶不了你,等师父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地告你一状,让你挨鞭子!” 杜云烈毫不在意,笑道:“这么狠啊,行,那就等一年后再说。现在,哼,天王老子也管不得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 杜云烈一脚踹开了房间的大门,扛着南宫允就扔到了床上,反手关上了房门。 南宫允生怕他像上次一样对自己用强,一溜烟爬了起来缩到了床上的一个角落,扯着被子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杜云烈转身回来,看着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顿时哭笑不得,“你干嘛,老子可不喜欢吃粽子……” 南宫允警惕地看着他,“那你……你要干嘛?” 杜云烈挑起眉眼看着她,唇角溢出一丝魅惑的笑容,“老子喜欢吃你……” 南宫允看着他,紧张地咽了一大口口水,却被自己的口水不小心呛到,轻咳了几下。 杜云烈脸上的凌厉顿时被心疼顶替了,强硬地扯着她把她从角落里拉过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教训道:“都多大人了,还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丢不丢人?” 南宫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愤愤不平地推开他,委屈道:“我都快呛死了,你还骂我……” 话一出口,咳也咳不起来了。 南宫允止住咳嗽,将被子裹在身上蹲在床沿,没好气地瞪了杜云烈一眼。 杜云烈被她充满怨愤的小眼神气笑了,在她脑门上落下一个爆栗,“你还敢瞪我?老子还没审你呢,刚才在南宫山庄门口,你跟桑格在那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呢?当老子的眼睛是瞎子的眼睛,摆设是吗?” 南宫允一听便知道他刚才突然跟自己生气是因为什么了,她当时听到师公嘱咐她多吃补品突然想到了人参,便想到了施妃萱的死因,下意识地瞄了桑格一眼罢了,却没想到让杜云烈看到,误会了。 可是各种原因,她又如何去对杜云烈解释呢? 难道说他送给她的两株人参有毒? 南宫允吸了一下鼻子,“哪有,你看错了吧?” 杜云烈气得喝道:“还敢敷衍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杜云烈大手一挥便将被子从南宫允身上扯落,拽着她的胳膊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将大手抵在她的屁股上,眼睛威胁地眯了起来,循循善诱道:“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烈哥哥,能不能换个姿势啊,这样太难受了……”南宫允顿时觉得自己又成了刀俎上的鱼肉,这才几天,难道又要挨上一顿? “就是要让你难受,不然你能对我说真话吗?还不从实招来,你和桑格到底打什么哑谜?又为何会突然提起萱萱,别跟我说你口不择言,我不信!”杜云烈斩钉截铁地道。 南宫允趴在杜云烈的腿上,简直要哭了,烈哥哥怎么这么厉害,这都能被他猜中,看来自己那些小动作在他眼里跟过家家似的,恐怕施妃萱的死因,即便能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啊。 “烈哥哥……” “干嘛?别跟我玩什么花花肠子,你那点小心眼在我眼里透明一样,快说!” “你更爱我多一点,还是爱施妃萱多一点?”南宫允突然问道。 杜云烈的身子突然一僵,脸色也绷住了,将她从腿上扶起来,神色不自然地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宫允坐在他身边,闷闷道:“我就是觉得挺不公平的。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可我却不是你第一个女人,在爱我之前,你还深深地爱过另外一个女子。甚至,在爱我之后,你也始终忘不了她。烈哥哥,我想知道,你的心是不是已经被搁成了两半?一半是她,一半是我?” 杜云烈定定地看着南宫允,“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还是,一多半是她,一小半是我?抑或是,全部都是她,没有我……” 南宫允的话音未落,就被杜云烈突然覆上来的嘴唇包裹住了,他深深地吻着她,吻里像是夹杂了无限的愧疚和自责,感伤与不忍,南宫允尝到了,猛地推开他。 杜云烈看着满脸泪痕的南宫允,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失声叫了出来:“允儿……” 南宫允心里止不住的悲伤,“我明白了,所以,被我说中了对不对?果然是这样啊,杜云烈,原来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施妃萱。原来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也比不上她。呵呵,这真是我的失败。杜云烈,你的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我恶心过。” 南宫允说完这番话,不顾杜云烈惊诧的眼神,从床上翻身而起,猛地打开门吼道:“备马,回南宫山庄,这儿不是我南宫允的家,我不在这儿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又秀恩爱 那日吵架过后,南宫允和杜云烈就陷入了冷战的僵局,接连几天气氛都怪怪的。 众人看在眼里,满心为他们着急,秦素素私下问过南宫允几回,南宫允都说没事,一点儿也不想多提,秦素素也很是无奈,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小两口自己去解决吧。 再说荆国太子金哲翰,自从如梦公主死后,他似乎就沉寂了下来。 金哲翰依然住在醉生阁,南宫允派出监视他的人每天都汇报着金哲翰的情况,并无什么异常。 南宫允却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金哲翰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是个坐以待毙,与世无争的闲散太子,现在的风平浪静,恰恰正是暴风雨之前的征兆。 这阵子南宫允去的最频繁的地方就是南宫烨的将军府了。 杜云汐的肚子渐渐有些显形了,挺着小肚腩天天被这个摸来,那个摸去,好不腻烦。 南宫允嗔她:“你当大家稀罕摸你的肚子啊,要不是看在我小侄儿的面子上,我才不稀得碰你呢,是不是啊小东西,你娘亲怎么这么自恋啊……” 杜云汐被南宫允搞得哭笑不得,只能任由她的手在自己滑嫩的肌肤上游走。 南宫允终于摸够了,兴冲冲地问道:“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杜云汐瞪大眼睛,“拜托,这才不到两个月好吗,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南宫允撇撇嘴,“那就各想一个,要么取个男女通用的名字也成,反正啊,嘿嘿,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得姓南宫,这是逃不掉的。” 杜云汐一笑,“那可不一定,万一是一对双胞胎,我就让其中一个跟我姓杜。” 南宫允哈哈一笑:“我看没戏,我那哥哥,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一个人,决不可能答应你的。” 杜云汐一听也撇了嘴,还真是,她的男人就是个直男癌,还是晚期的哪一种,让他儿子或者女儿随母姓,基本不可能。 “没关系,不还有我七哥呢嘛,反正你的肚子,生出来的一定是我们杜家的种。”杜云汐说。 南宫允脸色一沉,“那可不一定,万一我跟别人生呢?” 杜云汐愣住了,“允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要给我七哥戴绿帽子不成?” 南宫允瞪她一眼,“你想多了,我南宫允是那种人吗?” “那就好。”杜云汐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不会给他戴绿帽子的,若是要和别人生,我也得先跟他和离再说。这点品行,我南宫允还是有的。”南宫允仰躺在床上,微眯着眼睛说道。 杜云汐越听越觉得话音不对,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你起来,起来……” “干嘛,躺一会儿不行啊?”南宫允闷闷不乐地被她拉起来。 杜云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允儿,你话茬可不对劲啊,什么情况,和我七哥闹别扭了?和离?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想都不能想。” 南宫允脸上尽显疲惫,“为什么不能想?两个人过日子过得没劲了还非得栓在一起不可吗?和离若是不行,那就让他休了我呗,我南宫允不在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退婚了。” 杜云汐眼睛兀地瞪大:“南宫允,你来真的?你和我七哥到底怎么了?” 南宫允烦躁地抓抓头发:“没怎么,你别管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冲动的。就是觉得烦了,不想再一直逼着自己去爱了,忒累。小蛮和我五叔的婚期定在下月初,这次我跟着一起去傅家,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给你送的补品都是我让桑格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一定得吃,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找你婆婆,千万别怕麻烦,孩子是最要紧的。” 南宫允难得这么长篇大论,杜云汐听在耳朵里,更觉得不安,突然上前抓着她的手,“允儿,你这样我更不安了,你该不会一走就不回来了吧。” 南宫允一笑:“怎么会呢,我还得看着你生孩子,参加我侄儿的满月酒呢,到时候啊,我给这个小家伙包一个大红包,让他含着金汤勺出生,怎么样?” “一个金汤勺怎么够啊,怎么着也得是一座金山。”爽朗豪迈的声音,南宫烨下朝回来。 南宫允夸张地一咧嘴,指着杜云汐的肚子道:“好家伙,你老爹比你还贪心呢。” 杜云汐笑着拍落她的手,从床上一跃而起,对南宫烨迎上去,笑着问:“今儿怎么下朝这么早?” “朝中无事,皇上退朝早。我想着你,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南宫烨笑道。 “嗯,表现不错。”杜云汐开心地笑了出来。 南宫允看着杜云汐熟练地给南宫烨脱下朝服,杜云汐温婉的笑容,南宫烨宠溺的神情,两个人之间那种和谐的气氛都让她心里酸酸的,这才是真正的夫妻吧。 仔细想来,她好像从来没有为杜云烈做过这种事情,成婚以来,他们都是各忙各的,在一起同床的时间都很少,坐在一起畅谈的时候就更少,难怪她和杜云烈的感情越来越淡了。 “秀恩爱,虐死人啊,我都看不下去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感受。”南宫允嚷道。 南宫烨睨她一眼,听她这样一说更来劲了,捧着杜云汐的头就在她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发出“吧唧”一声,透着满满的腻味,对南宫允笑着说:“这才叫秀恩爱呢。” 南宫允捂着眼睛,直呼受不了他们。 南宫烨道:“还好意思说我们,你和麒王爷秀恩爱的时候比我们还过分,我们说什么了吗?” 南宫允脸色顿时黯淡下来,杜云汐在后面拉了拉南宫烨的袖子,南宫烨回头看了一眼杜云汐,见她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可他没有那么多钩钩绕绕,张口便问:“怎么回事,你和王爷又吵架了?” “没有。”南宫允道,“大哥,你回来了,就好好陪陪云汐吧,我走了。” 南宫允说着就要迈出去,“等等,”南宫烨喊住她,“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第二百九十章 受人之托 南宫烨一路带着南宫允来到前院,屏退了下人,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南宫允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耐地问道:“什么事啊还非得拉我出来说?怕我嫂子听到啊,什么情况啊大哥,别告诉我你在外面偷人了……” 南宫烨锋利的眸子猛地射向她,一个锁喉杀就将她的脑袋抓进自己的怀里,对着头就是一顿爆栗,疼得南宫允嗷嗷直叫,嘴里骂道:“没人管你这张嘴,越说越不像话了,这种事情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吗,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越来越没正形,欠揍!” 南宫允被自家大哥摧残的头晕脑胀,忙不迭地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嘴欠行了吧,饶了我吧,大哥……” 听到她认错,南宫烨这才放过她,他手劲一松,南宫允赶紧从他胳膊里溜了出来,想想又不甘心,干脆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啊……”南宫烨一声惨叫,一掌已经拍了上去,南宫允眼疾手快赶紧闪到一边,舔了一圈嘴唇,冲南宫烨扮了个鬼脸,一副无赖刁钻的样子,让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闹吧,就差王爷收拾你。”南宫烨揉了揉胳膊,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真疼啊。 一听他提到杜云烈,南宫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冷着脸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转了个身问道:“快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我还得赶回去吃晚饭呢。” 被她这么一闹,差点忘了正事。 南宫烨正色道:“是这样,我接到前线送来的线报,说是荆国和燕国最近频繁到在边境演练,似是蠢蠢欲动,大有动作。不止这样,荆国国内亦是动荡不安,朝堂似乎来了个大换血,皇后已经开始垂帘听政,更有谣言传出,荆皇早已驾崩,只是等到太子回国继任大典,密不发丧而已。今天上朝群臣都在议论此事,众说纷纭,也没个结论。” 南宫允听着,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沉想了一会儿,问道:“皇上怎么说?” 南宫烨道:“皇上也没说什么,只让我做好一切作战的准备。我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南宫允一哂,“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看法?静观其变就是了。” 南宫烨闻言,不由一笑。 南宫允一皱眉,“大哥笑什么?” “我笑你这个小女子的看法倒是和王爷的说法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哦,是么,那不知是他的荣幸还是我的荣幸。”南宫允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南宫烨脸色一沉,“你和王爷到底怎么了,提到他你就变脸,说话还阴阳怪气的,王爷今天在朝上也是这样。” “你别管了,既然皇上还没下达什么命令,你就等着呗,也别担心荆国和燕国的动势,很可能是在放烟雾弹呢。毕竟,荆国太子还在我们黎国不是吗?”南宫允道。 南宫烨眸色冷然,“说起这荆国太子也十分让人琢磨不透,他摆明了是来和亲的,可是却亲手杀死了他的妹妹,原本那些还保持观望态度,想做荆国太子妃的名媛淑女们得知此事全被吓退了,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这几天,他隔三差五地就往皇宫跑,求见长乐郡主。” 南宫允道:“那日在皇后生日晚宴上,人人都看出了长乐郡主对荆国太子有意思,可是太后好像对金哲翰没什么意思,并不想让红霓嫁到荆国去。” “长乐郡主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跟她半个女儿似的,云汐都说过,太后对长乐郡主的宠爱一点儿都不亚于她。可是,女大不中留啊,我可是听宫里的人说,长乐郡主好几次晚上偷偷溜出来和荆国太子私会,太后气得病情又加重了。” 南宫允不由失笑:“大哥,没想到你这八卦不少啊。” 南宫烨瞪她一眼,“跟你说话永远不能超过三句,否则一定会被你气死。” 南宫允白他一眼,“那是你开不起玩笑,要不我不爱跟你聊天呢。正事说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南宫烨怒不可遏地挥挥手:“滚滚滚,滚吧……” 南宫允走了两步,南宫烨又喊住她,“差点忘了,淮北一带与燕国接壤,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或者,告诉王爷也行。” 南宫允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哦,我明白了,所以,你今天特意跟我聊这些有的没的,都是有人嘱托的吧,包括问我的看法,也是有人吩咐的吧。真行。” 南宫烨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摸摸鼻子讪讪的不说话了。 南宫允懒得理他,转身又要走,结果又被南宫烨喊住,这下子南宫允真急了:“干嘛,没完了是吗?杜云烈还拜托你什么事情了,让他自己来找我,扭扭捏捏的像不像个男人!” 南宫烨苦笑着走到她跟前,“这次真不关王爷的事,是我有事问你。” “何事?”南宫允耐着性子问道。 南宫烨凑近她,低声问道:“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南宫允眨巴着大眼睛,一头雾水:“他?你说的是谁?” “傅残阳。”南宫烨一字一顿道。 南宫允脑袋嗡地一声像炸开一般,强装镇定问他:“大哥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这也是杜云烈让你问的?” 南宫烨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要问的。我知道当年你突然失踪就是去了金陵傅家,我不知道你和杜云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傅残阳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妹妹,我给你一句忠告,傅残阳这个人,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南宫允抬起眉睫看着南宫烨,“大哥,我一直没问,你和傅残阳,又是什么关系呢?” 南宫烨眉心一动,挑眉看着不远处的一颗杨树,道:“我们以前,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无话不谈的那种。” “那现在呢?”南宫允喉咙一动。 南宫烨回眸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现在,我是黎国的将军,朝廷的驸马。” 答非所问。可是,南宫允懂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明修栈道 夜色正浓,上弦月如钩挂在天边,寂静的夜空阴沉沉的,如同洒下一张巨大的黑网,笼罩住皇宫的一切,钩心斗角的屋檐明瓦,在暗蓝的天幕下明明灭灭地闪耀着清冷的寒光,诡云谲波。 一盏忽闪忽闪的明灯照亮了御花园的道路,女人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带着娇柔的味道。 “郡主,慢点走,小心看路。” “秀儿姑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怎么还没到呢?”一个极其稚嫩的声音,在白色斗篷的包裹下显得更加幼小,怯生。 “这就快到了,郡主跟紧奴婢。”秀儿加快了脚步,长乐郡主带着满脸的惊惶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踩着她的足迹,生怕走丢了。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祈安殿,这是宫中最偏僻也最安静的一处宫殿,人迹罕至。 “郡主,到了。”秀儿揭下头顶上的帽子,转身对长乐郡主说。 红霓也揭开斗篷,露出一张年轻、娇美的白皙脸庞,怯生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活像一个瓷娃娃。 她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这是哪儿啊?我要回去,我要找皇祖母。” 秀儿大急,两步上前拦在了她的身前,道:“郡主,这大殿里面有你喜欢的人,你难道不想进去见见他吗?” 红霓神情一缩,瞪大眼睛看着秀儿,一字一顿地问道:“有我,喜欢的人?” 秀儿一笑:“是啊,太子殿下就在殿里等着你呢,你不是说很喜欢听他弹琴吗?” “可是,我是趁着皇祖母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万一她醒来没有看到我会着急的。”红霓道。 “郡主放心,皇后娘娘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太后娘娘不会发现你偷溜出来的。” “可是,我……”红霓还是有些担心。 秀儿推着她进去,“我的好郡主,皇后娘娘费尽心思帮您制造了这个机会,您可一定要把握住啊,时间有限,请郡主速战速决,奴婢在外头候着,有事情您就喊我。” 红霓被秀儿推进殿中就关上了宫殿的大门,红霓惊慌不已,使劲地拍打着殿门,喊道:“秀儿姑姑,秀儿姑姑,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我一个人很害怕的……” “有我在,郡主不需要害怕。” 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红霓猛地回过身子,便看见金哲翰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温润的烛光下,他就立在灯火阑珊处,发尾飘荡,细长的鹰眼在睫毛下散发着摄人的光芒,仿佛直接能看到人的心里去,红霓看到金哲翰的一刹那,一颗少女心就像是小鹿乱撞一样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脸色瞬间染上两道红晕。 金哲翰并不是红霓见过的最帅气的男人,可是不知为何,他身上特有的阳刚之气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靠近,哪怕像现在这样站着,她都能感觉到无尽的安全感。 他虽然强壮,但不是莽夫。他满腹才学,每次弹琴的时候他的眉心都会往中心攒动,挤出两道纹路来,带着点淡淡的忧愁,却让他更显魅力,活像一个琴韵茶香的风雅公子。 红霓怯怯地抬起头看着金哲翰,一双翦水明眸中盛满着欢喜和担忧,让人忍不住心疼。 “长乐见过太子殿下。”红霓对着他盈盈施了一礼。 “郡主不必多礼。”金哲翰忙上前几步托住她的身子,长乐小脸又是一红,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微微侧身面对着金哲翰,半响才道:“我事先不知道今晚要见的人是殿下……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哲翰温润地笑着,“我新作了一首曲子,奈何没有知己聆听,不知郡主是否赏光听一下?” 红霓本就爱乐如痴,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在烛光的照耀下如同星辰一般闪亮,看得金哲翰心神一荡,这小丫头,真是个妙人啊。 可惜了…… —— 琴声清越,宛转悠扬,金哲翰的琴技是请乐师专门调教过的,在荆国也是佼佼者。 人们都说人琴合一,能把琴弹出自己的心境不容易,而能像金哲翰这样,把琴弹得完全背离自己的心境,更是困难,可他偏偏就是能做到。 红霓坐在金哲翰的身边,静静地聆听着,完全沉浸在音乐的美妙中,享受般地闭上了眼睛。 金哲翰微微转过眼睛,看见她的侧面,长长的睫毛浓且密,覆在那双明亮的眼眸上,优美动人。恍惚间,他眼前突然跳跃出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女子的侧颜也像红霓这么美丽,不,应该说更娇媚一些,她也喜欢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听着他的琴声,低低地吟唱着。 只是那个女人,总是对他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她有时候会温柔地唤他“翰儿”,有时候却会冰冷地称他“太子”,她有时候会伏在他的身上说尽甜言蜜语,有时候又极度排斥他的靠近…… 她把他抓在手心里,抓得牢牢的,他就像孙猴子一样,永远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他爱她,可是她注定是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即。 因为她是母后,更是继母,明明比他大不到八岁,却整整差了一个辈分。 他知道她并不喜欢父皇,所以他急不可耐地想要继承皇位,只有当天下是他的时候,他才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封为自己的皇后,到时候他可以给她打造一个金房子,学着汉武帝金屋藏娇,到时候,她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可是,每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的时候,她总会笑着拍拍他的脸颊,然后点点他的鼻子,淡笑着告诉他,“那你得先把你父皇撂倒啊,就你这个小胳膊小腿的,能是你父皇的对手吗,还是我来吧,你就乖乖的,听我的话就好了。” 于是,他真的乖乖地听她的话了,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让他杀人,他杀了;她让他来黎国,他来了;她让他和黎国和亲,他也正在努力中。 甚至,她让他铲除婉儿,他也做到了,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会感动吗?会爱上他吗?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暗度陈仓 琴声戛然而止,金哲翰一蹙眉,指尖沁出鲜红的血液,琴弦断了。 金哲翰看着指尖上的鲜血,呆了半响,没有听见一点动静,偏过头去看,红霓已经倒地了。 他知道是涂在琴弦上的香粉生效了,淡定自若地从袖中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着琴弦。 “可惜了一把好琴。”金哲翰听到脚步声,淡淡地说。 “琴坏了可以修,人脏了可就没法洗干净了。”南宫蝶挑起卷帘,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金哲翰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有些清冷,目光落在红霓身上,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到殿后的床榻上,给她轻柔地盖上了被子。 “没想到殿下这么懂得怜香惜玉。”南宫蝶不无讥讽地说,眉梢轻轻挑起。 金哲翰抚上红霓细嫩光滑的脸庞,魅惑的声音穿透黑夜,“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于世间已经不多见了,若她真成为我的女人,我还真有些不忍心上她。” 南宫蝶冷冷一笑:“不忍心?这可不像是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荆国太子说出来的话。” 金哲翰听着南宫蝶这样说,没有一丝动怒,只是起身看着她,淡淡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聊吧,别吵醒她。” 南宫蝶给金哲翰倒了一杯茶,看着他清雅自若的样子,不知为何,恍惚间眼前闪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让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却从来不曾真正拥有的男人。 “皇后娘娘这样盯着我看,很容易让小王误会的。”金哲翰端起茶杯,淡淡地说。 南宫蝶脸上一僵,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闪烁了一下,“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哦?皇后娘娘这话茬可不对,可是小王做错了什么让娘娘心存疑虑?”金哲翰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样子。 南宫蝶轻轻一笑:“原本我以为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对女人甚至没有一丝怜惜,杀人更是不眨一下眼睛,如梦公主死的那个晚上,我做梦梦到她了,她向我哭诉,说你好狠心,居然亲手杀死了她。” “我狠心?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设计如梦的人,把屠刀送到我手中的人,是娘娘您吧。”金哲翰清冷的声音仿佛淬着无尽的冰冷和嘲讽。 “我想要如梦公主死,这无可厚非,因为我和她非亲非故,她死了我不会有一丝愧疚和自责。可是你就不同了,她毕竟是你的妹妹,杀了她,你不会觉得难过吗?”南宫蝶问。 金哲翰垂着眼睑,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没有时间了。” “什么?”南宫蝶不明其意。 金哲翰抬起冰冷的墨眸,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说,我没有时间了。所以不要再假惺惺地说什么废话了,我们开门见山吧。” 南宫蝶脸色一僵,顿时拍案而起,“放肆!你居然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金哲翰喝了最后的一口茶,把茶杯顿在桌子上,站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扬手二话不说在她脸上落下一记狠狠的耳光,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力度得当的手劲打得南宫蝶脸庞上的肉抖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留下指痕,只让人觉得疼。 南宫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抚上脸颊,看着他,颤抖着声音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金哲翰甩了甩手,淡淡地笑道:“皇后娘娘,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仅会杀女人,还会打女人,所以,千万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皇后娘娘的架子,我不吃这一套。我还想给你一个忠告,我并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你。我们之间,只是合作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南宫蝶站在原地急喘了几口气才渐渐平复下心绪,从小长到这么大,她走到哪里不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一向都是别人瞧她的脸色,从来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而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臭男人,居然敢动手打她,居然还敢打她的脸! 她发誓,她一定会还给他的,今日他给她的一切屈辱,她通通都会还给他的! 金哲翰噙着笑意走到她面前,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不用这么瞪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肯定恨不得亲手撕了我吧。我告诉你,老子最怕女人爱,不怕女人杀。我若是喜欢上一个女人,会把她捧上天;相反的,我若是讨厌一个女人,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我会把她弄到我的床上去,一点一点地蹂躏她,直到弄死她。” 南宫蝶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金哲翰,这一刻,她才真正开始觉得自己似乎是走错了路,她居然傻到与虎谋皮,万一到最后真的被他反咬一口,那就完了。 不行,得尽快利用完他,让他离开黎国,这样她才能保住她的地位,达到她的目的。 南宫蝶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几分生气,浑身僵硬得地对他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只是,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是合作愉快的好。” 金哲翰低头看着指尖上的划痕,半响,才道:“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南宫蝶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凌冽,她一字一顿道:“我要,南宫允的命。” 金哲翰闻言,懒懒地抬起眼眸:“她不是你妹妹吗?” 南宫蝶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你能让你妹妹去死,我为什么不能杀我妹妹?” 金哲翰懒得再问,叹口气道:“可惜了,这天下的美人又少了一个。” 南宫蝶听他这样说,脸色又冷了几分,道:“在京城动手太招摇了,我打听到南宫允过几日会去金陵,我希望她有去无回。” “明白。”金哲翰点点头,“同样,和亲之事,就拜托皇后娘娘了。” 南宫蝶挑起凤眼,冷笑道:“这真是我一晚上听到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放心吧,一定要你抱得美人归。”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头之恨 小蛮和傅白鹭的婚事在即,傅家已经多次传信来催了,南宫允终于定下了返回傅家的日期。 明儿就要上路了,秦素素从几天前就开始给南宫允和小蛮收拾路上的行装,搞得整个山庄人仰马翻,仆人们进进出出甚是忙碌,搞得跟过年似的。 光是小蛮的嫁妆就整整十个大箱子,看到的时候小蛮惊得目瞪口呆,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知道姐姐待她好,可没想到她这么舍得,这么不惜一切。 傅白鹭直说不用,傅家家大业大,还缺这份钱吗? 南宫允道:“傅家有钱是傅家的事,小蛮是我妹妹,南宫山庄是她的娘家,嫁妆代表了一个女人的身价背景,越丰厚到婆家的日子越好过,我不能让我的妹妹被人看不起啊。” 海焰在一旁撇嘴道:“那允姐姐你嫁给王爷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排场啊。” 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不作声了。 的确,南宫允和杜云烈的婚事算得上是极其低调了,南宫允更是一份嫁妆也没有准备。 众人皆知南宫允的性子,一向是待人宽,待己薄。 对周围人照顾的很是周到,对家人更是恨不得掏心掏肺那般,但是对自己,就有些无所谓了。 南宫允不以为然,她嫁给杜云烈,既是以南宫四小姐的身份,更是以银面圣女的身份。 整个淮北地区,就是她南宫允的嫁妆,相当于半壁江山了,这份嫁妆,难道比不上金银珠宝? 恐怕,要重得多。 南宫允心里有些苦涩,她难过的不是两个人的婚礼不够盛大,而是她发现,原来她和杜云烈的婚姻,说到底还是政治联姻。 若是没有银面圣女这个身份,皇上又怎么可能答应他们的婚事呢? 杜云烈,恐怕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吧? 唉,原来,自己一直排斥、避免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现在,她和杜云烈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只能靠彼此的身份来维系了。 感情?他们之间,还有感情在吗? 哪怕有,恐怕早已不纯粹了吧。 南宫允对众人展颜一笑,想要活跃一下气氛,“我能嫁给他就是他最大的荣幸了,还需要什么嫁妆吗?再说了,幸好当初我没带着嫁妆进门,要不然等到离开他的时候,我得多亏啊。” 众人一听,心里不由陡然一惊。 南宫允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开…… 这几天,他们已经多次听到她谈起这个话茬了,难道这次她去金陵,便不会再回盛京了吗? 秦素素一脸的担忧之色,走到南宫允身边问道:“允儿,这次去金陵主要是为了小蛮的婚事,婚事结束后,还是要回盛京的吧?” 南宫允知道秦素素在担心什么,一扫众人的脸色,都透着忧虑和疑惑,不由一笑,“娘,我当然会回来了,您放心,女儿可不敢再玩什么失踪了。只是小蛮的婚事过后,我还得在淮北呆上一段时间,木大人来信说淮北一带有匪患兴风作浪,需要我去处理。” 秦素素一听,更担心了,“匪患?你一个女孩子家居然要去剿匪,这多危险啊。让你大哥带几支部队去一通剿了不就好了,再不成还有烈儿呢,他堂堂一个王爷,对付匪患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是啊,允姐姐,你要是不方便开口,我去跟将军说,不用他亲自去,只要他派点人马给我,我就能帮你尽数剿了。”海焰在一旁兴冲冲地说。 南宫允冷冷地瞟他一眼:“嗬,这么能耐啊。那好啊,这次去剿匪,你给我当前锋官吧。” “没问题。”海焰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气万丈地说。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写一封家书。”南宫允淡淡道。 “家书?不应该是招降书吗?”海焰不解地问。 南宫允点头道:“你愿意这么理解也行。这次的匪患是以高山寨为首的,一同兴风作浪的还有海沙帮、万马堂,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家人和昔日的兄弟们,是劝降还是战降,你自己看着办。” 南宫允此言一出,海焰立马傻了,“什么?要我打自己人?” 南宫允一皱眉,冷声道:“是我表达的不清楚还是你理解有问题。海大人,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御林军的右统领,南宫将军的贴身护卫,不再是以前那个小混混了。再说的白一点,你现在是兵,他们是匪,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弃善从恶,若是他们冥顽不灵,你就得将他们绳之以法,这下懂了吗?” 海焰懂了,彻底懂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让他进军营的意图。 原来早在先前,允姐姐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是她,亲手安排了他的从仕之路,也是她,亲手让他落到了今天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是海沙帮的少帮主,再怎么样,他身上流的还是海家人的血。 他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对他的家人和兄弟们举起屠刀呢? 呵呵,一日为寇,终身为寇。 “你早就计划好了吧?”海焰的嘴角溢出一丝冰冷而又心碎的笑容,抬起忧伤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允。 这样的笑容看得南宫允心里一揪,她沉下脸色,又冷冷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海焰迈着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地走进她,冷嘲地笑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让我去亲手灭了海沙帮,杀了我自己的家人。其实你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仇恨,几年前海沙帮对你,对小蛮造成的伤害,一直都被你牢牢地记在心头。” 海焰苦笑道:“这么多年,海沙帮早就已经被你打击得不堪一击,从原本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帮派沦落到现在的盗匪,其实你早就有能力灭掉海沙帮了,可是你偏偏不那样做,你要用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方式灭掉它,所以你瞄上了我,让我这个海沙帮的少帮主亲手灭了海沙帮,以消你的心头之恨,是不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矛盾骤生 南宫允震惊地看着海焰,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她愣在原地半响,才听到自己僵硬的声音缓缓说道:“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我的?” 怒火烧得海焰浑身发烫,他压抑着心里最后那一份绝望,红着眼眶,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难道不是吗?是我误会了?那你解释给我听啊,只要你解释,我就信。” 南宫允看着他胀的通红的脸色和眼眸中的愤怒,只觉得心凉了个彻底。 解释?她能怎么解释? 说她没有这样想,说她再怎么工于心计也万万不会伤害他,说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说她一门心思地想要他从军只是看到了他身上的才华和资质,想让他一展宏图,不想让他屈身于流寇之中,埋没了一身的好武艺…… 她从来不善于表达,更不屑于解释。 懂她的人自然不会误会于她,不懂她的人对她百般误会,恨之入骨,她也无所谓。 杜云烈是这样,海焰也是这样。 或许,她注定是个冷血的人,也注定是颗天煞孤星,无论何人,终究都会离她而去。 到头来,身边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 “没什么好解释的。”南宫允看着他,淡淡地说:“我做的一切从来没有瞒过你,怎么做是我的事,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呵呵,你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你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我,利用我。允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对我有教导之恩,我敬佩你,感激你,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当成棋子去利用?在你的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提线木偶,可以任由你随意摆弄。”海焰用手指着自己,愤愤地说,眼睛里充满了自怜、自苦和自哀。 南宫允看着他,眸色顿时变冷,扬起手掌,只听得一声脆响,她的一巴掌狠狠地掴在海焰的脸上,打得他脑袋一偏。 南宫允冷冷地训道:“你可以骂我、怪我,可是我绝不允许你轻贱自己!”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蛮在旁边急的不得了,从来没看到在姐姐面亲啊一向乖得像小猫咪一样的海焰也会有横眉冷对的一天,也从来没见过一向对海焰百般疼爱的姐姐有如此冰冷漠然的时候。 她上前一把拉过已经抖的不行的海焰,道:“你糊涂了不成,姐姐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处心积虑?你和海沙帮根本就是两码事,几年前姐姐就想灭了海沙帮了,是因为傅师父不让,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而你,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找到我们的,可不是我们去找的你,何来利用之说?” 海焰梗着脖子嚷道:“那她为什么要让我参军?为什么现在又让我当前锋,攻打海沙帮?” 南宫允无语地看着他,心中的哀伤通通化成了气怒,还是那么冲动,小孩子气性,这么久的栽培和心血,看来都白费了,白费了。 “那是因为……”小蛮急急地想要帮南宫允解释。 “那是因为你武功高强,又头脑聪明,不参军难道要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中,整天为了和别的帮派抢山头而打架流血,你甘心吗?随着清朗的声音,杜云烈缓缓而入。 南宫允眉睫轻抬,清冷的双眸看向门处的杜云烈,心中荡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几日不见,他似乎有些消瘦了,难道是政务太过繁忙,还是军务太劳神? 杜云烈一身浅蓝锦衣,眉眼轻扬,神色之中虽是有些疲惫,可架不住身材挺拔,气质若华,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高雅清润,带着淡淡的高贵气质和云淡风轻的雅意。 南宫允却并没打算理他,转头瞬间看向了别处,她现在的心情,可真说不上太好。 杜云烈心里哀叹一声,也没有怎么计较她的不理睬,看着海焰,继续说道:“至于让你当前锋攻打海沙帮嘛,确实有点残忍。不过这得看你怎么处理了,朝廷并没有想对高山寨、海沙帮一众赶尽杀绝,只要他们愿意投降,弃善从恶,朝廷可以安排他们做些正经的买卖。而之所以让你打前锋,就是借助你的身份可以双方从中握手言和,好商好量,尽可能地减轻伤亡。” 南宫允听着杜云烈有理有据、慢条斯理的一席话,俨然早有准备,他一副朝廷中人的口吻,看来淮北匪患一事,他们也想干预了。 莫非,杜云烈和她的想法一致,都是想让海焰去打头阵? 其实她本可以放海焰自由,她本就不愿意逼他做什么,当初让他从军,无非是想让他多一条路,长长见识,别整天光想着打架斗狠,武功也好、聪明也罢,都要用在正路上,才不算枉费和可惜。 可是这并不是强制的,他愿意当兵就当兵,愿意当匪就当匪,只要是他觉得开心的事情,那就随他去好了,他有选择的权力。 只是,杜云烈这一开口,南宫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海焰现在已经名副其实是朝廷中人了,堂堂御林军的右统领,他现在的选择关系的不仅是他自己一个人,而是整个御林军,若是他站在海沙帮那一派,就等于是连累了整个御林军下水,不仅如此,还会牵连南宫烨,以至整个南宫家族。 毕竟,海焰是她送进军营的,更是由南宫烨一手带出来的,提拔起来的。 在外人眼里,海焰早就是他南宫家的一份子了。 所以,这个前锋官,恐怕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了。 海焰并不是傻子,他刚才只是在气头上,现在杜云烈说完这一番话,他全都明白了。 海焰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南宫允,凄楚地说:“允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利用过我,欺骗过我?” 南宫允心里狠狠地一蛰,沉声说了一句:“没有。南宫允,从来都不会骗自己的家人。” 海焰心中猛地一阵,她说,他是她的家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爱得累了 有时候,一句话可以让你坠入地狱,也可以把你送入天堂。 只因为,这句话是你喜欢的人说的。 因为南宫允这一句话,海焰心里所有的气在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之所以愤怒,也只是因为生气她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 可是她亲口告诉他,在她的心目中,他早就已经是她的家人了。 家人,这是多么有分量的两个字啊。 海焰无比清楚,在南宫允的心目中,家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去守护,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的人。 曾经无比羡慕她对小蛮的好,现在,他也终于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海焰眼眶一阵热,脚下一软,扑通跪地,南宫允的心因着他这一跪,再也冷不下来。 “姐姐……我去,我去做前锋官,我去和家里的人谈判,我听你的话……” 海焰哽咽地说着这一番话,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想而知,南宫允的心有多么大的震动,心软了,态度再也硬不起来了。 南宫允忍着泪意,蹲下身子看着海焰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却是笑着说:“姐姐打重了,不该打你脸的,疼吗?” 海焰拼命地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道:“是我口不择言,惹姐姐生气了,该打。” “行了,起来吧,别让大家看了笑话去。”南宫允笑着将海焰从地上拉起来,姐弟俩恢复了原本和睦亲近的模样,南宫允轻柔地给海焰擦着哭花的小脸,嘴角轻轻挑起,满脸的怜爱。 杜云烈在旁边看着,突然眉心一皱,心口一疼,涌上一阵酸意,别过眼睛去不愿意再看。 那样温柔的允儿,有多久自己不曾看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家人越来越多,暗卫越来越多,男人也越来越多。 无论是赵翊、金哲翰还是海焰,他们对允儿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是朋友吗,是敌人吗,是姐弟吗,似乎是的,可是感觉又那么的不一样。 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神情和态度。 然而,最让他忌惮的还是他们,因为无论他们对允儿存的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感觉,可是允儿对他们的感情非常的单纯,不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们。 最让他忌惮的人,不在这里,可是哪怕他远在遥远的金陵,他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因为他就存在在允儿的心里,他也知道,自从允儿从金陵回来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这也是为什么成婚后,允儿更多的时间也是呆在南宫山庄而不是王府的原因吧。 允儿,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隔了这么多人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世界不再只有我一个人,你的重心,也再也不在我的身上了。 或许,你太优秀。 所以,我只能看着,看着你与我渐行渐远…… —— 已经是初冬时节,北方的花草树木都在渐渐地凋零,院中落英缤纷,倒是另有一番风景。 南宫允在侧院开辟了一处空地,栽上了一大片梅花,白梅亦有,红梅亦有。 细细想来,似乎还没有在盛京完整地过过一个冬季呢? 也不知道,盛京的冬天会不会迎来大雪纷飞、白雪皑皑的壮观场面? 好想和阿翊他们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啊,想想就觉得开心。 南宫允想着,嘴角不由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杜云烈看着她的笑容,一呆。 “在笑什么?”杜云烈忍不住问道,心情不由也跟着她的笑容舒展了起来。 南宫允一怔,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笑容在脸上渐渐地凝住,一边低头往花园里走一边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下一次回来的时候恐怕又赶不上雪景了,听说盛京的冬天像一个雪国,是一个白色的世界,比夏天还要美上三分,可惜啊,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南宫允不无遗憾地说。 杜云烈听闻,不由疑惑起来:“你自小在盛京长大,难道从来没有看到过冬季的雪景?” 南宫允愣了一下,旋即不明地笑了一下,是呢,她是南宫允,说出这种话未免太可笑了些。 她穿越到这个地方之后,还没来得及在盛京经历过冬天,就去了金陵,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回来的时候又是夏天,与盛京的冬季还真是有缘无份呢。 这种事自然不可能跟杜云烈解释,南宫允也不再纠结了,抬头问杜云烈道:“王爷日理万机的,今日来山庄有何要事?不妨直说。” 杜云烈看了她半天,沉着脸道:“允儿,我们是夫妻,你确定要用这样客气而疏离的口吻跟我说话?” 南宫允苦笑一声,“哦,我们现在是夫妻,对不起,刚刚忘记了。” 忘记了?杜云烈只觉得有一团火气从鼻孔中喷发而出,猛地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气道:“你到底在跟我别扭什么?还在因为那天的事生气吗?允儿,你从来都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南宫允冷冷地推开杜云烈的手,心里凄苦,原来在他心目中,她是在无理取闹是不是? “你错了,杜云烈。南宫允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既然你娶了我,我就容不得你心里还藏着别人,哪怕她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杜云烈,这么多年了,原本我以为你对我的心,和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南宫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杜云烈哀哀地看着南宫允,心里难受至极,想要安慰她,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允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杜云烈,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让我追你太久,因为,我也会累的。在爱情面前,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罢了。我爱一个人,自然也希望他能够爱我。单恋或许很美好,可是唯有相爱才是幸福的。我爱你,可是我的爱若是一直得不到回应,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累的。不,应该说是现在,我已经累了,不想再一直这样卑微地爱下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心如死灰 杜云烈闻言,整个人猛地一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允,一字一顿地问:“不想再爱下去了,是什么意思?你又要离开我,是不是?” 南宫允凄怆一笑:“暂时还不会。” 杜云烈怒了,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什么叫做暂时还不会?” 南宫允转过头去,神色平静地看着杜云烈,用不咸不淡的口吻说道:“烈哥哥, 我爱你,所以和你在一起。若是有一天我不爱你了,我会离开,而且毫不犹豫。所以,趁着我还爱你的时候,多爱我一点吧,不要让我对你的爱成为一种遗憾。” 这一番话说得杜云烈的心如被绞碎了一般,一瞬间他只觉万箭攒心一般的痛直逼了上来。 杜云烈猛地上前一步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声音撕裂,带着些意随情迷,“你一定要这样来戳我的心吗?你明明知道,我是爱你的。” 南宫允被他拥在怀里,心里碎的跟豆腐渣似的,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对杜云烈,是真心喜欢,喜欢到了痴狂的地步。 可是这样的喜欢,依旧抵不过他心底那份沉重的爱,那份爱,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他的第一任妻子——施妃萱。 得知施妃萱真正死因的那一刻,南宫允便彻底明白了施妃萱在杜云烈心中的位置。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看着心爱的女人以那样壮烈的方式死去,都会铭记一生的吧。 更何况是杜云烈这样,如此深情又痴情的男人。 “烈哥哥,你对我的爱,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你在爱我的同时,还在爱着施妃萱对不对?” 杜云烈又从她的嘴里听到了施妃萱这个名字,这阵子,她已经是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萱萱了。 杜云烈端详着南宫允在阳光下的容颜,或许是在阳光的映衬下,她的容颜显得越发的美丽。 如今的南宫允,已经不是当年咋咋呼呼的那个清丽女孩了,岁月的沉淀,世事的变迁,早已经给她的容颜添上了不寻常的几笔色彩,这是真真正正的一种明露春晖般的美貌,让人心旷神怡,百看不厌,这样的仪容,这样的气质,当真当得起“天下第一大美人”这个称号。 杜云烈抬起手,将挡在南宫允眉眼处的几根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 当初看上她,就是因为她这双炯炯有神的墨眸,和萱萱的眼睛,出奇的相似。 可是渐渐的,他喜欢的就不是她的眼睛了,他喜欢她狡黠的神情,她微微笑的模样,她撒娇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耍赖的样子,她卖乖的样子,只要是她的样子,他就喜欢。 现在允儿的眼睛,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原本纯真清亮的双眸如今变得幽深如潭。 其实他早已经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施妃萱的影子,萱萱是萱萱,允儿是允儿。 以前的杜云烈,喜欢的是施妃萱。 现在的杜云烈,喜欢的是南宫允。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一脸凄楚又期待的模样,心里像被蚊子突然咬了一口一样,忽地一疼,终究是他的不解释,让她伤心了吧。 杜云烈轻轻叹一口气,抚上她光洁的面容,“允儿,我爱你,非常非常地爱你。” 南宫允瞪大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汹涌澎湃地颤动着,他说他爱她? “那施妃萱……”南宫允喏喏地开口。 “萱萱早已是过去,对她的爱再深,也早已随她而去了,剩下的只有歉疚和惭愧。可是允儿,你不一样,现在,与我立黄昏的人是你,问我粥可温的人也是你。如果说萱萱是存于我记忆中的人,你却是那个真真实实地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杜云烈静静地说。 南宫允目不转瞬地看着他,本来还存着三分试探、三分不信、三分委屈,可是当他以极其认真的口吻向她交代这一切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在无理取闹。 就像杜云烈说的,现在是她陪伴在他身边,为了许她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将整个王府里的女人都赶了出去,就是知道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可是,她还是不满足,硬要他将心里存着的对施妃萱的爱也一并抹去,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残忍又无理的要求吧,以至于他虽然在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那平缓的字句还是略显锋利,透着内心的愤然和厌烦。 “烈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要求太多。”南宫允垂下头,低声道。 “什么?”杜云烈一怔,听着她话茬不对,原本以为她会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的,可是,并没有…… 南宫允抬起头,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释然地说道:“是我错了,原本,我就应该清楚自己的位置。是我任性,不该跟前王妃争宠,是我,太自不量力了。我反思了一下,成婚这么久以来,我确实没有做到一个妻子应该尽的义务,实在是不称职的很。” 杜云烈眉睫一跳,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露出那样的神情。 “我自己都没有做到很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呢?我爱你是我的事情,你忘不了施妃萱同样是你的事情,这是两码事,不该混为一谈。我明白了,以后不会跟你使小性了。”南宫允调皮的一笑,眼睛里却是黯然无光,甚至,还带着淡淡的一抹忧伤。 杜云烈带着审视的眼光看着她,为什么她突然间的“懂事”让他觉得那么惶恐? 南宫允淡淡道:“明天我就要启程了,这一去怕是又得数月,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望君珍重,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飞鸽传书给我就可以。娘这边,就请你帮忙多照顾照顾了。” 杜云烈一急,拉住她的胳膊,有些气急败坏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走,还是要离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是我错了 南宫允看到他焦急的神色,知道他是误会了,安慰地笑道:“我是要走的,小蛮的婚事,淮北地区的剿匪都得我去……你知道的。” 杜云烈缓了口气,她以那样堂而皇之的理由离开他,他还能说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杜云烈问,看得出来,他是拼命地压着心里的火气。 南宫允想了一下,道:“最迟也得两个月吧,可能更久。” 杜云烈嘲讽地笑了一下:“两个月?不过是参加个婚礼、剿个匪,需要这么久吗?除非你还有别的事要做,别的人要见。” 南宫允瞧着他的神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口气更是让人不舒服得很,便生硬地反驳道:“有话就直说,别卖关子。” 杜云烈松开她的胳膊,神色不明地看着她,“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南宫允愕然,“你说的他,指的是谁?” 杜云烈的神情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清冷,他缓缓地吐出:“傅残阳。” 南宫允眉睫一颤。 杜云烈将她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像是不够令她震惊一般,又补充道:“抑或是,杜云轩。” 南宫允面色一僵。 杜云烈眼神一晃,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有些事情,我不问,不代表我不知道。当日你为什么会去傅家我早已经知晓,你想报恩,可以,我不拦着你。你在傅家呆了三年,意味着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允儿,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我。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南宫允抬眸看着杜云烈,眼睛中充满着错愕,瞧瞧他问的,这都是什么? 她和他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询问着另一个男人。 南宫允冷冷一笑:“诚如你所说,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了三年,能发生什么,你不知道?” 杜云烈双眸一冷,看着南宫允嘲讽的态度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南宫允!你别激我!” 南宫允懒懒地抬眸看着他,“我激你?我激你什么了?” 杜云烈看着她,紧抿了一下唇线,明明是那么危险的一个动作,彰显了他此刻已经是愤怒在暴走的边缘了,却还是忍不住被这性感的要命的一下激得心中一荡。 南宫允和杜云烈的眼神不断地交织和碰撞着,原以为他会忍不住发飙,她已经做好了他抓狂的准备,可是杜云烈的口吻却突然软了下来,“允儿,你知道你离开的这三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吗?” 南宫允听着他凄怆的口吻,心里狠狠地一疼,知他如她,岂会不知? 感同身受。 南宫允轻叹一口气,道:“烈哥哥,我只知道,当初是你不要我,不想娶我,我才离开的。在去洛阳救小蛮的路上,我旧疾复发,差点死掉,是傅大哥救了我。他救了我的命,我陪他三年而已,这并不过分。” 杜云烈心口一窒,原来如此,是因为自己先伤了她的心,所以现在,她要还回来是吗? 那便让她还回来好了。杜云烈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错了。”杜云烈突然道。 “什么?”南宫允猛地扭过头去看他,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骄傲如杜云烈,从来都是别人给他低头认错,什么时候听他承认过错误? 普天之下,除了太后、皇上和师父,杜云烈从来不曾低过头,弯过腰,现在居然在跟她认错? 可想而知,南宫允的心理冲击有多大。 原本满腹的草稿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悔恨和自责。 杜云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从碰触直到握紧,低低地说:“是我不好,不该伤了你,我混蛋,你打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能让你不再介怀,你怎么打我都行。” 南宫允无比震惊地看着杜云烈,眨巴眨巴眼睛,这词儿可真不像是从他的嘴里蹦出来的啊。 眼前的杜云烈,活脱脱一个犯了错害怕被惩罚的小孩子,看着她的眼神怯怯的,声音也透着忐忑,让她心里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宫允不由笑了出来,“你傻了,我打你做什么?” 杜云烈怔愣在当场,不明所以地看着南宫允。 “你皮糙肉厚的,打你除了疼了我自己,伤得到你吗?伤害已经造成了,有些事情,也不是我想忘就能忘记的,伤口的愈合毕竟需要时间。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试着和太后和皇上和平相处,杜云烈,我原本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南宫允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杜云烈轻叹一口气,眼睛里有了些泪意,拉着南宫允的手就要往嘴边送,一个吻刚刚落到她的手背上,就听到她说:“我和傅大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杜云烈的动作顿时僵住,将她的手放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 南宫允想要抽出手,在指尖刚要从他手中抽离的那一刻又被他牢牢握住,南宫允一瞪眼睛,可看到他张皇失措又满脸无辜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奈,真是被他这副表情吃得死死的。 南宫允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心平气和地陈述着在傅家这三年经历的一切,包括三叔逼她嫁给傅残阳,她是怎样拒绝的,又是怎样治好了傅残阳,还了他一条性命。 她说的十分平静,像是在陈述着别人的事情,神色波澜不惊。 直到她说完的那一刻,杜云烈才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南宫允感觉到他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南宫允无声地掉着眼泪,心中满是凄凉,两个人相爱,哪有谁对谁错,只有爱与不爱罢了。 就像傅大哥待她再好,她也不可能舍弃杜云烈跟了他,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已经爱了杜云烈,便不会再爱别人了。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 男人的心可以分割成好多块,分给不同的女人。 但是女人的心,是彻底的,只有完整的一块,都给了最爱的那个他。 这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是我的 杜云烈再次将南宫允紧紧地抱在怀里,越拥越紧,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从自己的怀里逃走。 失去她的痛苦,早在三年前他已经尝的够够的,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烈哥哥……”南宫允虚弱地叫。 “嗯?” “我快要给你闷死了……”南宫允憋着气说。 杜云烈一个激灵,赶紧松开了她,解开束缚的南宫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劫后余生一般轻松。 杜云烈神色尴尬地看着南宫允,支吾道:“对不起允儿,我不是诚心的,我只是,只是觉得……” 南宫允白他一眼,本不想理他,可是看他那一副小心翼翼又无比可怜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心,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戏谑地接过话道:“只是觉得亏欠我?对不起我?” “嗯。”杜云烈点点头,脸上竟然染上了两道红晕,不是害羞,而是惭愧的。 南宫允心里涌上一丝不忍,总算是他也知道不好意思,也不枉她使了这么多小性子。 “知道对不起我还不肯好好爱我,还给我委屈受,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南宫允佯怒道。 杜云烈眉心一皱,上前轻搂南宫允的头,薄唇亲上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他垂下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若是以前我没有说清楚,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杜云烈,喜欢的是南宫允,只有南宫允,没有别的谁。一颗心,装的也只有你,全是你。” 南宫允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却还是有些不确定,“你说真的?” 杜云烈笑了,抬手在她精巧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刮,“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南宫允终于开心地笑了,他知道他从来不会撒谎,嘴里既然是这么说的,心里便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即便他是在说谎,她也愿意相信。 因为男人只要还愿意用谎话来哄你,就说明了他还是爱你的。 南宫允再次钻入杜云烈的怀里,不过这次,是她主动的。 她将脸庞轻轻地靠在杜云烈温暖宽厚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气息,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许久没有感觉到的安全感,还有着一些酸涩。 之所以和他闹,就是为了逼他直视自己的心意,更是给自己的心寻得一份安定。 她要无比清楚他的心意,她要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别的女人,哪怕一点点,她也决不允许她们来占据她男人的心。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也会可怕到这种程度,可是,就是控制不住。 因为她做不到毫不留情地离开他,更做不到不爱他,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占有他。 烈哥哥,不要怪我。谁叫我爱上了你? 我南宫允的爱,从来都不是天高任鸟飞,而是圈住林中鸟。 这辈子,我盯上了你,那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我会让你赖着我,赖我一辈子。 —— 南宫允办事向来利索,既然决定要走,动作很快,东西整顿完毕,就准备好启程了。 众人都在南宫山庄跟南宫允辞行了,秦素素细心地嘱咐着她,南宫允怕她担心,认真地听着。 上了马车,挑起窗帘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娘亲、大哥、云汐、阿翊、盛夏、晚秋…… 这些都是她最最亲爱的家人,也是她最深的牵挂,他们在这儿,家在这儿,怎么离得开呢? 看着马车辘辘远去,云汐叹口气,嗔怪了一句:“七哥也真是的,允儿都要走了,也不知道过来送一送,允儿心里都多难过啊。” 南宫烨一手扶着杜云汐,冷哼了一声:“那丫头没心没肺得紧,我可没瞧出她有半分难过。”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眸如同锋利的匕首一样通通射向了他,南宫烨顿时觉得自己的处境危险,赔笑地说了句:“我说错话了还不行 ,她难过,难过行了吧。放心吧,王爷这会儿应该在城门口等着她呢。” 赵翊一怔,“为什么要在城门口等啊?” 杜云汐翻一记白眼 :“笨蛋,难怪到现在还娶不到媳妇。相公,咱们走。” “哎。”南宫烨扶着杜云汐进了南宫山庄,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赵翊说:“猪脑子,自己想去吧。” 赵翊在后面嗷嗷直叫:“喂,不带你们两口子这么挤兑人的,七哥去不去送允儿和我找不着媳妇有什么关系啊?” 南宫允的马车行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到了杜云烈的马车。 南宫允透过车窗,看着杜云烈一身白衣,站在马车旁边,像是等了好久。 “可不可以不要走?”杜云烈不敢看南宫允,扯着她的袖子,低低地说。 南宫允心头像是被什么碾了一下,即使再不忍心拒绝,还是狠心道:“你知道那不可能。” “剿匪很危险的,要么,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杜云烈抬起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一副小孩子的撒娇模样,心里不由失笑,这还是以前那个霸气凌云的麒王爷吗? 南宫允只好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哄了,摸摸他的脸颊:“你乖啦,我很快就回来了,两个月而已,数着日子就过去了。” “两个月啊,这么久的时间足够给你改弦更张的机会。允儿,万一你爱上了别人怎么办?”杜云烈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 南宫允顿时哭笑不得,“你当我的爱这么廉价吗,见一个爱一个?” 杜云烈抬起一双含着朦胧湿气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南宫允,“那你答应我。” 南宫允轻愣,“答应你什么?” 杜云烈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可是不带一丝犹豫:“答应我,不要爱上别人。哪怕别人对你再好,也不要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允儿,你是我的。” 南宫允碰触上他的眼神,听到这句话,心猛地一荡,踮起脚尖凑上前去吻了他。 两个人,贵为王爷和王妃,就在城门口,当着络绎不绝的行人,亲嘴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乐极生悲 南宫允一行人白天赶路,晚上就在附近的莫居留宿,不慌不忙,倒也十分惬意。 小蛮的嫁妆,包括南宫允为师父、师叔和众师兄们准备的礼品和补品早就托镖局早先一步运往傅家,所以他们不过十几号人,几匹马,一辆马车,行路甚是低调,却无人敢惹。 马车上有着傅家的标记,傅家的威望,黑白两道都是认的,只有行方便的,没有找麻烦的。 因此一路上倒也平静。 只是,太过平静了,不免就有些无聊了。 偏偏南宫允、傅白鹭、小蛮和海焰四个,都是不甘寂寞的性子,于是乎,总得找点乐子玩玩。 那么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游戏能够老少皆宜呢? 豪华的马车,半开的窗。 马车不时传来清脆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扇耳光,侍卫们从车窗偷偷地瞥一眼进去。 只见…… “俩圈!”海焰将手中的两张扑克牌甩在桌子上,口中发出的呼吸将粘在他额头上的白纸条轻轻挑起,一荡一荡的,格外滑稽。 “不要。”小蛮皱了皱眉。 “不要。”傅白鹭妇唱夫随。 “都不要啊?”南宫允瞥了一眼众人,嘴角轻轻一扬,“那我走了,大小王。” 三人的眼睛蓦然瞪大,看着桌子上鬼画符一样的黑红两张牌,模样像是见了鬼。 南宫允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各位,我又赢了。来吧。” 三人顿时哀嚎一声扑倒在桌子上,呈死人状。 海焰拍着桌子,嚎道:“没天理啊,为什么每次大小王都在你那儿,运气也太好了吧!” “不公平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姐姐,你是不是作弊啊?”小蛮也哼哼道。 “愿赌服输啊,不待耍赖的,这是人品问题,姐今天人品大爆发,没办法,哈哈……” 南宫允得意地笑着,不顾三人愤然的脸色,幸灾乐祸地将纸条沾了水就要往三个人脸上的空白处粘,可是…… 看着三个人已经“面目疮痍”的脸已经“白条连连”,完全没有了下手的空间,也是为难。 一只咸手率先伸向了傅白鹭,傅白鹭一瞪眼睛,“你可想清楚了,我是你五叔。” 南宫允把手缩了回来,嘴上不满地嘟囔着:“就知道拿身份压人,赌场无父子好吗,真是的……” 终究还是不敢以下犯上,便放过他一次好了,只是剩下的两个可没有饶过的道理了。 “小蛮……”南宫允坏笑着将纸条送到小蛮眼前,小蛮往后一缩,充满恳求地看着她,一声“姐姐”叫的山路十八弯,赔着笑道:“你累了吧,我待会给你揉揉肩,捏捏背好不好,要不,今晚我给你打洗脚水,这总行了吧……你看我脸上,哪还有贴纸条的地方啊?” 小蛮叫得惨兮兮,南宫允一听她的糖衣炮弹,不禁犹豫了。 傅白鹭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南宫允手中的纸条夺过来粘在自己的脸上,嘿嘿一笑对小蛮说:“记住你说的话啊,揉肩、捏背、打洗脚水,一样不能缺……嘿,这样的好事你不早说,早知道你这满脸的纸条我都就帮你贴了。” 小蛮小脸一红,“谁要给你揉肩、捏背、打洗脚水啊,美不死你……” 傅白鹭剑眉一横,“赖账可不行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家伙的耳朵都听着呢!” 小蛮羞得忙上前堵上他的嘴,两个人笑着拥在一起。 南宫允好无语,合着她的惩罚倒是成全了五叔,白白送了他们一次秀恩爱的机会,失策啊…… 南宫允看着一脸防备和忐忑的海焰,无奈道:“没办法,就剩下你了。” 海焰立刻如临大敌,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借口,道:“姐姐,我那封家书还没写呢,这纸条还是留着我写家书用吧,再说了,你饶我这一回,说不定我心情一好,文思泉涌的,家书就一挥而就了呢,你说是吧?嘿嘿……” 南宫允双眼一眯,“好啊,还敢对我威逼利诱了,我没记得昨晚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哼,那家书不用非得心情好的时候写,心情不好更利于你的文采,今晚务必把家书给我写出来,我要审阅。” “啊?”海焰讶然惊叫,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挖了一个坑,结果把自个儿埋进去了。 “啊什么啊,还不快把脸伸过来,等着我过去请你呢。”南宫允故作凶状。 海焰见她作色,不敢再拧着,认命地把脸凑过去,南宫允毫不客气地把纸条拍在了他脸上,看着他堆得满脸的纸条,像一个木乃伊一样,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傅白鹭和小蛮的情况比海焰好不了多少,每个人都顶着一脸的“挂面”。 看着南宫允幸灾乐祸的笑,三个人心里各种不服气,玩了一上午,她倒是油光满面,一张纸条都没有,这如何能忍。 三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露出了坏笑,南宫允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下来,看着三个人不怀好意地拿起桌上剩余的纸条,不约而同地沾了沾水,纷纷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南宫允再迟钝,也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喂,不带你们这样的,我又没输……” “那不管,你得意一上午了,总得尝尝我们的滋味吧,所以,来吧……” 三个人如同饿狼一般朝南宫允扑了过去,往她柔嫩娇美的脸上粘纸条,南宫允拼命闪躲,几个人嬉闹成一团,外面的侍卫听见里面琅琅的笑声,皆被这愉快的气氛感染了。 忽然之间,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马儿长嘶一声,撂起前蹄,诡异的气氛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等等,别闹了……”南宫允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心里一沉,对三人使了个眼色。 三人屏声静气地听着,忽而听得嗖嗖风声,南宫允急喊一声,“焰儿,关窗户!” 窗户落下的刹那间,无数只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噼里啪啦地射在马车上。 南宫允一把扯过海焰,傅白鹭紧紧将小蛮护在身下,只听南宫允沉声道:“一号布阵;二号掩护。” “是。”随着两声应答,周围惨呼声四起,刚才晴空万里的天气渐渐阴沉了下来。 第三百章 又中埋伏 风起云散,天空,阴惨惨的。 飞箭如雨,射在木质的马车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豪华的马车顿时被射成了马蜂窝。 马车外面,马匹的嘶叫声和侍卫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光是听着,都让人不寒而栗。 南宫允带来的侍卫只是不到十人,虽是个顶个的高手,终究是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包围住。 手持刀剑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往中间汇聚,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黑巾,目光锐利,杀气腾腾。 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死死地盯着马车,有一个领头的发出一声命令:“主子说了,马车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格杀勿论。” “是。”震耳欲聋的领命之声。 马车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黑衣人心中上闪过一道疑虑,难道,车上的人都死了? 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往马车上靠近,从周围将马车圈了起来,“射!” 领头的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举起剑来便冲着马车射去,一刹那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从四周裂开,木质的碎片化作锋利的武器朝黑衣人射去,惨叫声四起。 四道身影从马车里跃然二起,盘旋成一道轻盈的弧线缓缓飞向空中,倒地的黑衣人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满眼的震惊。 随着南宫允等人的腾空而起,一束烟花在天空乍响,幻化出了好看的形状,是傅家特有的求救信号,此信号一出,只要是在周围的傅家子弟,务必要赶到营救,没有例外。 南宫允盈盈落于地面,脸上一片冰寒,看着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的黑衣人们,冷冷地扫过去。 “傅家的马车都敢拦,不要命了是吗?” 黑衣人一听,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流露出一丝疑惑。 南宫允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明白了大概。 原本以为他们是江湖上的一些杀手和流寇,现在看来,他们并不怎么了解江湖规矩,连傅家的名头都不甚熟悉,那他们就不是江湖人士了。 难不成这次,杀她的人会是朝廷众人? 可是朝廷中,谁有这个动机要她的性命呢? 南宫允秀眉一蹙,“你们是皇后娘娘的人,还是荆国太子的部下?” 黑衣人一听,脸色微微一变,领头的黑衣人冷冷地说:“死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 傅白鹭的脸上滑过一抹冰冷,“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我们的性命,做梦!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领头的黑衣人吹了一个口哨,周围的草丛里立时便走出了好几对人马,手执强弩,迅速排成作战的架势,随着领头人手势的上下摆动,黑衣人们训练有素地往外扩散,很快就在南宫允四人的周围围成了一个圈。 眼看着被层层包围住,海焰有些心律不齐了,“姐姐,这……太夸张了吧。” “怎么办?傅家的援兵即使赶到也得一刻钟以后,咱们能撑到那个时候吗?”小蛮蹙眉问道。 南宫允眸底滑过一丝冰冷,硬生道:“撑不到也要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有多大的本事,能要了我南宫允的命!” 南宫允此刻真的是愤怒至极,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早点三年前,她已经领教过了皇后娘娘的厉害,这次的刺杀,肯定与南宫蝶逃不掉干系。 一次又一次,她看在同是南宫家人的面子上不愿意招惹她,可她却步步紧逼,当真以为她南宫允是好欺负的吗? 南宫允面无惧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和残酷。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人想要她的性命。 可是她的命,只有自个儿说了算,别人想要拿去,也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小蛮和海焰都没有防身武器,眼睛瞥到地上,从死去的侍卫手中捡起两把剑,给了他们。 南宫允低声叮嘱道:“待会儿,一旦觉得扛不住了,就往不同的方向跑,明白吗?” 从汉州到金陵的这条官路上是最偏僻的一处,最适于埋伏,但是这一路尽是荒野茂林,也更利于逃跑和藏身,一旦散开冲进树林里,便如同飞鸟投进树林中一样,敌人无法全面歼灭他们,只能分散逃跑。 小蛮和海焰都是跟在南宫允身边身经百战之人,她这样一说,他们顿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南宫允教导过他们,不要觉得逃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能人太多,坏人也太多,保不齐哪一天自己就栽进了敌人的手中,无论什么时候,保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傅白鹭从怀中轻轻解下玉箫,在手中摩挲着,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这只箫很久都没有噬过人血了,今天势必要开荤了。” 南宫允轻轻一笑,知道五叔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一柄长箫极负灵性,一旦染上血光,比之刀剑还要锋利,斩杀敌人,片甲不留。 正因为五叔武功深厚,她才一时放松了警惕,以为只要把傅家的标志贴于马车上就相当于免死金牌了,不会有人敢来招惹,没想到,还真是有胆大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领头人见南宫允他们摆好了作战的架势,脸上不由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他们再厉害也不过只有四人,还能抵得过他们密不透风的箭阵吗,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领头人看着南宫允,轻轻抬起右手,不无讥讽地说了一句:“王妃娘娘,主子让我带给你一句话,黄泉路上,千万不要太过想他,一路走好。” 南宫允清冷一笑,戏谑地说:“哦?不知道你所谓的主子,是男,还是女?如果是女的,那请你回去告诉她,我南宫允对女的可不感兴趣,我只对男人感兴趣。” 领头人又是一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大手一挥:“放箭!” 南宫允四人背对背靠在一起,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却听得“嗖嗖”箭声,原本准备好射箭的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往前倒去,手中的箭弩也滑落至地上。 “傅家的马车你们也该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声厉喝从不远处缓缓传了过来。 第三百零一章 弥天大祸 南宫允四人循声望过去,见傅昱阳率领着傅家七少打马前来,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迅速将黑衣人包围住,形势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黑衣人们猝不及防,一时间死伤大半,死的死、伤的伤,回眸看着身后的傅家人,如临大敌。 南宫允四人一见援兵已到,不由大喜,悬着的一颗心也沉了下来。 隔着层层屏障,傅昱阳的脸色却是铁青的厉害,看向南宫允的眼睛充满了冷意与冰霜。 南宫允恰好与他对视上,心里陡然一惊,小命虽然抱住了,可这未加防范、对阵不利的罪名,铁定是逃不了了,刚刚安定下来的小心脏忍不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傅家子弟很快就将黑衣人包围了起来,南宫允嘱咐他们留着活口,等她有空了慢慢审问。 不费吹灰之力地处理了不速之客,傅昱阳带领众师弟们过来拜见五叔傅白鹭。 傅白鹭去盛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见到侄儿们自是十分欢喜,见他们依照傅家的规矩大礼跪拜,也没有命起,而是拉过一旁的小蛮对傅昱阳等人说:“这是你们的五婶,都认识吧?” 傅家七少跪成了一排,面对以前还是小妹妹的小蛮,不尴不尬地恭声叫道:“五婶好。” 继而大礼叩拜下去,慌得小蛮不顾傅白鹭拉着她的手,扑通一声跪地:“师兄们折煞小蛮了,千万别这样,快快请起,鹭哥……” 傅白鹭轻轻一笑,将小脸胀的通红的小蛮从地上拉起来,温柔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嫁给我就是他们的长辈了,他们给你行礼问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安心受着就是了。” 小蛮怎么敢?求救的目光不由看向南宫允。 南宫允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看她在南宫山庄是老大,所有人都得听她的,可是一到傅家,她就是最小的那一个,头顶上那么多师兄、师叔,还有师父压着呢,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南宫允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一声,小蛮命多好啊,攀上五叔这根高枝,瞬间翻身当家做主人了,妹妹突然之间成了五婶,她还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小蛮呢? 看来以后要抱小蛮的大腿了,想要欺负她,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傅白鹭挥挥手,命傅家七少起来了。 南宫允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不顾发麻的头皮一步一步地蹭到师兄们身边,一跪落地,行礼问安道:“允儿见过各位老大,见过各位师兄。” 傅昱阳低头冷冷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扬起手掌,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夹着风声落在南宫允左边脸颊上,疼得南宫允眉头一皱,却是咬着牙又将头摆了回去。 唉,感觉到左半边脸火烧火燎的痛,她轻轻一抿嘴唇,心里哀叹一声,就知道躲不过师兄的这一记巴掌,打得还真是狠,明知道这一掌下去脸颊必定是要肿的,却丝毫不敢躲,只能乖乖地受着,还得乖乖地应着。 “老大息怒,允儿知错了。”南宫允诚惶诚恐地说道,无比恭谨的口吻。 傅昱阳听到这里,却是冷冷的一哼,手又是轻轻扬起,南宫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半天,意料之中的巴掌却没有落到自己的脸上,不敢抬起头,头顶上方却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是谁,凭什么打我的允姐姐?” 南宫允猛地睁开双眼,抬起头,果不其然,大师兄扬在半空中的手被海焰架住了。 一瞬间,南宫允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停了,天呐,这是发生了什么? 傅家七少见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老大要打人,什么时候失手过? 今天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拦下来,用鼻子想也知道,大师兄现在会有多火大。 “焰儿放肆,这是我大师兄,不得无礼!”南宫允抬头喝道,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傅昱阳冷冷地看了南宫允一眼,又看向依然架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的海焰,清冷的声音如是说道:“我是谁,你听见了?” “听见了,那又如何,师兄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海焰丝毫不愿意给他这个老大几分“薄面”。 海焰这还是第一次,没有遵从南宫允的命令,南宫允气得恨不得上去给他几巴掌。 傅昱阳闻言,面不改色地轻轻一笑,将手从海焰的胳膊上收回来,看着南宫允,淡淡笑道:“还有人为你打抱不平呢,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你自己说,我打你,需要理由吗?” 南宫允一看到傅昱阳的笑容,立马觉得乌云压顶,她深知傅昱阳的脾气,若是面色铁青,说明他生气了,但是还是有回寰的余地,可若是他不怒反笑,那说明他此时此刻非常非常的生气,更说明惹他生气的那个人可能离死不远了。 很显然,现在惹他生气的人,是倒霉的她,和海焰。 南宫允在傅昱阳面前别说骨气,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毫不犹豫地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不需要理由,老大想打,允儿自当乖乖承受。” “允姐姐……”海焰气急,从没见过南宫允如此没有节操地在一个人面前屈膝认错。 可是他一生“允姐姐”刚叫出口,傅昱阳已是忍不住反手一个耳光抽了上去,打得海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其余的众人看着嘴角硌出鲜血的海焰,不由心神一凛。 这力度,充分地显示了老大此时此刻的怒气指数,可是他这样对一个外人,还是头一遭。 一个个吓得垂首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南宫允更是顾不得规矩,从地上爬起来将一脸愤懑的海焰拉得跪下,垂首认错道:“师兄息怒,焰儿他不是有意冒犯您的,都是允儿的错。” 傅昱阳眉峰一竖,,冷冷地看着南宫允,心里冷哼一声:“当然是你的错……” 扬手又要抽过去,被小蛮扯了半天的傅白鹭这才开了尊口:“行了,荒郊野外的,要教训人回家教训去,别让大哥他们在家里等久了。” 五叔开口求情,傅昱阳只得暂时收手,压下心里的火气应了下来,依旧是一声不容置疑的吩咐:“打道回府。” 第三百零二章 重回傅家 所谓近乡情怯,重回傅家的南宫允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惊喜。 在傅家生活了三年,这里早已经成为她的第二个家,师父、师叔和师兄们都是她的亲人。 傅家虽然规矩大,处处都得循规蹈矩,倍受束缚,不得自由,可是于南宫允,却是一个能够令她心安的地方。 因为在外面,她是叱咤一方的首领,也是说一不二的阁主,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婆,需要她处理的事情太多,殚精竭虑才能保得住底下人的平安和富贵。 可是在傅家,她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清闲的一个。 她只负责闯祸,捅破了天还有一票师叔、师兄们在上头顶着呢,板子即使落到身上也已经被分走了大半,绝不是最重的,因此,她乐此不疲地闯着祸,也没有一丝愧意地将师叔和师兄们拉下水。 小蛮的嫁妆和礼品等率先一步抵达了傅家,傅麒麟听说南宫允等人一路轻装上阵,并没有带多少护卫,怕她路上遇到危险,便老早就派傅昱阳率师弟们去接他们。 傅昱阳等人走到半路,便看见了南宫允发出的求救信号,情急之下便将方圆百里的傅家子弟全部召集了来,临时组成了一个箭阵,马不停蹄地去救人,生怕他们有什么不测,一路狂奔。 幸好毫发无伤,要不然傅昱阳众兄弟也难逃罪责。 傅白鹭和南宫允归家,傅家上下一片欢腾,或许是喜事将近,傅宅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氛。 众人纷纷打趣傅白鹭和小蛮这对即将成婚的新婚夫妇,小蛮靠在傅白鹭身边羞涩地笑着。 南宫允在傅家最牵挂的人,除了师父就是傅大哥了,傅家七少都出动了,唯独不见傅残阳。 南宫允心中惴惴不安,轻轻扯过傅从阳打听傅残阳的情况,傅从阳偷瞧着大师兄的方向,悄悄地对南宫允说不要担心,说是傅残阳在侧院,一会儿有惊喜给她。 南宫允看着傅从阳故弄玄虚的样子,心里不由纳了闷,待要再问,傅昱阳的目光冷冷地射了过来,吓得南宫允登时凛了神色不敢多言了,垂着脑袋跟在师兄们的后面往书房走去。 终于来到了傅麒麟的书房,门外侍立的燕系弟子对着众人行礼,傅白鹭挥手命起。 众人整肃了衣衫,傅白鹭扬声告进,书房里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进来。” 南宫允听着熟悉的声音,心里不由激动,随着众人缓缓步入书房,垂首跪地请安。 书房里只有傅麒麟和傅青龙二人,和往常一样,傅麒麟端坐在上首的位子上,傅青龙侍立在侧,目光清冷地看着地下跪了一地的弟弟和子侄们,目光落在南宫允身上,微微变了变。 傅白鹭带着小蛮先给大哥和三哥见礼,傅麒麟对小蛮很是喜欢,温和地笑了笑,命他们起来。 傅家七少也被叫起,海焰作为客人行了晚辈礼后也被叫起。 最后,跪在地上的便只剩下南宫允了。 南宫允顿时觉得自己成了箭靶子,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垂眸给长辈磕头问安,长跪听训。 傅麒麟看着南宫允脸上的指痕,便知道出自谁之手了,冷冷的目光射向傅昱阳,眸中有些怨念,言下之意是:怎么往脸上打? 傅昱阳自然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师父一般都会在师弟和师妹面前留给他大师兄的面子,不会当众说他,也便上前一步,将发生在路上的事情一一地禀报给师父。 傅麒麟听得明白,也知道大徒弟为什么会怒不可遏地在外面就忍不住动手教训允儿。 出门在外的,居然也不多带几个人,这简直就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嘛,打她一巴掌都是轻的,若依他的脾气,定要狠狠拍上一顿板子才好。 南宫允在原地跪了半响也不见师父说话,心里越发忐忑,是死是活的,总要给个说法啊。 这么一直悬着,可不是个事。 正在气氛凝重异常之际,一声爽朗的笑声传入堂中,南宫允眉睫一颤,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除了小姑姑傅灵犀,还会有谁敢这么没规矩呢? 傅灵犀是傅家除了南宫允和小蛮之外唯一的女性,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这之前,南宫允也只见过她一面,那还是在她正式拜入傅家门下的时候,她十分给面子地出现过,南宫允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小姑姑在傅家是个香饽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傅灵犀笑着走入堂中,对三位哥哥随意地施了一礼,傅家七少也忙对她见礼,南宫允亦是。 傅灵犀看着南宫允,笑道:“允儿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可是担心得很呢。” 傅麒麟冷冷道:“她有本事的很,胆子大到连死都不怕,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宫允知道师父是在怪罪她没有做好防卫工作这一桩错,当下也不敢辩驳,微垂了头应道:“允儿知错,让师父、师叔和各位师兄担心了,请师父责罚。” 不待傅麒麟发作,傅灵犀忙道:“大哥,孩子刚回来,连一口热水都没喝上呢,您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有什么错啊,您待会再罚,后院还有个人在等着允儿呢,我先带她去了。” 傅灵犀说着就要上前把南宫允从地上拉起来,南宫允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傅麒麟,师父还没发话呢,她待罪之身怎么敢起? 傅麒麟看了她半响,终究是没舍得发作她,摆摆手开赦道:“行了,起来吧。” 南宫允受宠若惊,半天才缓过神来,忙道:“谢师父开恩。” “快走吧,残阳都等得着急了。”傅灵犀热情地对南宫允笑着,拉着她的手便往后院奔去。 众人看着她们飞去的身影,不由摇头苦笑:“这么没规矩的事情,怕也只有她们两个做的出来了。” 没办法,傅家一向是对男儿严苛,女孩都是稀世珍宝,待遇差别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南宫允随傅灵犀狂奔到后院,一颗心激动的都快要跳出来了。 很快,就可以见到她的傅大哥了…… 第三百零三章 恍如隔世 南宫允的脚步在看到站在湖边的那一抹淡白色的背影之际,蓦然顿住。 如此熟悉的背影,只是轻轻一眼,便定格在了她的眼瞳之中。 可是,那个清扬站立的身影,真的是傅大哥吗? 他……能站起来了? 南宫允的眼睛里闪过无限惊喜,询问的目光瞥向站在一旁的傅灵犀,因激动的情绪,满腹的疑问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欲言又止。 傅灵犀看到南宫允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里活动了,也难怪她会这么震惊。 傅残阳的腿康复一事,整个傅家上下瞒得密不透风,就是为了给南宫允一个惊喜。 傅残阳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淡淡地扬起一抹微笑,“你回来了。” 低沉磁性的声线无限华丽,宛如游龙在丝绸上游走,无比低糜奢华。 依旧是那样醉人的风姿,依旧是那般超然的气质,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万世沧桑,故人依旧。可是为什么,一切却像是恍如隔世一般,那样的陌生又清凉? 傅灵犀温柔一笑,拉过呆若木鸡的南宫允说:“怎么,短短几个月不见,连师兄都不认识了?” 南宫允愣愣地看了傅灵犀一眼,目光重新落到傅残阳身上,看着他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一步,又一步,慢慢地,从容地,渐渐逼近。 墨黑的长发轻轻束起,锦白的衣袂随风扬起,随着他的走近,周遭的一起仿佛都已经消失不见,仅剩他一人独立于世间,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什么东西可以吸引住人的视线。 两步、一步,站定。 傅残阳看着一脸木然的南宫允,缓缓抬起手,像以前那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弥漫着满满宠溺的味道,他轻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南宫允轻抿嘴唇,不知为何,眼睛里一阵灼热,滚烫的泪水突然漫出眼眶,如银线一般连成串地往下落,噼里啪啦地掉个没完,不是委屈,不是难过,不是悲伤,就是……想哭。 傅灵犀见状,还以为是南宫允因为大家都瞒着她傅残阳的事情,感到委屈所以才哭了,本想出声安慰,看到傅残阳心疼的眼神,便也知道他们兄妹俩肯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便对傅残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安慰安慰南宫允,便识趣地离开了。 走到院子拐角的时候,傅灵犀看着站在一起的傅残阳和南宫允,心里无限感慨。 两个人同穿白衣,镶嵌在同一个画面里,宛如一对璧人,无比般配。 只可惜,明明是金童玉女的残阳和允儿,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早在三年前,南宫允就当着所有傅家人的面说过一句话,“我南宫允这辈子,只跟一个男人。我欠傅大哥的债,愿意用一生来偿还,哪怕是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嫁给他,决不可能,因为……南宫允生是杜云烈的人,死是杜云烈的鬼。” 在看到南宫允的第一刻起,傅灵犀就知道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的忠贞,是在骨子里的。 南宫允,她,只爱她愿意爱的人。 别的人,哪怕再怎么爱她,都不可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让她爱上自己。 因为南宫允的心门,此生只会打开一次。 恰恰,傅残阳晚了那么一步。 否则,可能现在和南宫允在一起的人,就是傅残阳了。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有些东西,不可说。 —— 南宫允的手,在衣袖中慢慢地握紧,直至攥成了拳。 在来的路上,她甚至还在想,待桑格办完了事赶来金陵,凭他鬼医的旁门左道,会不会正好对了傅大哥的路子,治好他的残腿。 三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着内心的煎熬,傅大哥的腿,是为她而残的,只这一点,就让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要么都说,欠钱不怕,还就是了。 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不是钱债,而是情债,人情这个东西,岂能是想还就能还得了的? 而今,她望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愧疚的男人终于得以重新站起,如同磐石一样稳重地立在她面前,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渗透在水中的染料一样,各种颜色都悠悠荡荡地化了开去。 傅残阳一脸温意地看着南宫允,宝石般墨黑的双眸由深慢慢转淡,温柔的笑容在唇角悠悠荡起,“不难过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了?” 南宫允抬起水濛濛的大眼睛,水嫩的脸庞上满是泪痕,看着让人心疼,“傅大哥……” 终于是忍不住,南宫允一头扎进了傅残阳的怀中,紧紧地抱紧了他,像是小妹妹抱着大哥哥一样,诉说着自己的难过和委屈。 傅残阳身前的衣襟上已经是一片湿热,他微微垂头,望着怀里哭泣的这个女孩,他之所以称之为女孩是因为,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将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打造成了一个心有城府的女人,可是在这一秒,他发现,他改变的那个,不过是伪装之后的南宫允。 真正的南宫允,无论世事怎么变迁,依旧是那个怀着赤子之心、天真烂漫的女孩。 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命运再怎么样对她千锤百炼,她都顽强地去承受、去面对了。 对自由的向往,对爱情的渴望,对天下太平的希冀,从来不曾因为时间而改变过。 罢了,他傅残阳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南宫允吗? 若是她真的变了,那才是自己最大的悲哀。 傅残阳将手缓缓靠在她的脊背上,抚慰着她的情绪,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怜惜。 他知道这个拥抱,没有半点暧昧的意思,只是兄妹之情罢了,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可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后悔。 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可是他还是放弃了允儿,就这样把她亲手又送回了杜云烈手里。 漫漫余生,若是离开了她的陪伴,离开了这个拥抱,他又该如何度过呢? 允儿,若是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三百零四章 好尴尬啊 傅残阳的房间,茶几上煮着一壶西湖龙井,南宫允捧着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热气蒸腾上来,不觉便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抬起湿润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傅残阳。 傅残阳将茶盏从炉上轻轻挑起,接过她的茶杯又给她续了一杯,微挑眉睫,略带笑意地看着她,温存而幽雅,“允儿,从进门起你就一直这样盯着我看,难道我老了,被你瞧出皱纹了?” 南宫允愣了一下,禁不住挑起唇角笑了出来,垂下眼睑,心道:“这笑话,真冷。”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有些僵硬的神色,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短短数月不见而已,怎么感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生疏了许多,难道,是因为成亲的原因吗?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诧异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旋即一笑。 一如既往的默契,倒是让南宫允在舒心地笑出来的同时也缓解了一下情绪,放下茶盏,舒展眉毛笑了一笑:“傅大哥,你的腿什么时候好的,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傅残阳目光一晃,半响淡淡地说道:“你离开之后,金陵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这两条腿也不争气地跟着疼了起来,后来实在是疼不住了,师父无奈,只得让三叔再想法子,三叔更是无奈,不顾以前的过结把老鬼医从荆国请了过来,结果还真被他治好了。” 南宫允闻言惊诧,“老鬼医,难道是鬼医桑格的师父?” 傅残阳点点头,“正是。”继而又疑惑地挑起双眼,“你认识鬼医桑格?” 不仅认识,而且很熟呢。 南宫允心道,嘴上却说:“见过几面,他前阵子随荆国使团来了大黎,现在在盛京呢。” “哦。”傅残阳淡淡点头,并不怎么在意。 又是半响无话,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似是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注视着桌上还在蒸腾的茶水,久久不语。 南宫允目光纠结地盯着眼前的茶水,心中如何也欢喜不起来,也不知为何,原本心心念念地想要桑格帮忙医治傅大哥的腿,现在他的腿好了,对自己来说,应该是个意外之喜。 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像是突然间失去了什么一样。 傅大哥的腿好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欠傅大哥的债也还清了? 过了半天,还是傅残阳打破了沉寂,“允儿,你可是在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腿被治好一事?” 南宫允摇了摇头,忙道:“没有,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觉得,这是好事,你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才对,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傅残阳轻笑了一下,眼底滑过一丝淡漠,“是啊,若是第一时间通知到你,你就双喜临门了。” 南宫允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双喜临门?” 傅残阳垂下眼睑,低声道:“腿被治好的那天,正是你和麒王爷成婚的日子。” 南宫允听到这句话,脑袋“嗡”地一声如同炸开般,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看着傅残阳黯然的神色,心口蓦地一疼,看着他的目光,有愧疚,有委屈,有不忍,又似矛盾,微微合上双眼,忍住了几欲滑下眼珠的一行热泪,满腹的话语最后只凝结成了一句:“傅大哥,是你,让我和杜云烈成婚的。” 只这一句话,便像利刃一样狠狠地戳进了傅残阳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允儿,我……” 不等他说完,南宫允一下子站了起来,含着泪笑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傅大哥你的腿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我在你后面推轮椅了,你又可以骑马、耍剑,以后比武,我再也不用让着你了。” 傅残阳心中一苦,却不由失笑:“我什么时候跟你比武,需要你让着了?” “也是啊,”南宫允凄楚一笑,“从来都是傅大哥让我,从来都是傅大哥对我最好……”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眼底泛起丝丝怜惜,朝她伸出手:“过来……” 南宫允看了他一眼,听话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屈膝跪坐下来,微垂着眼睑,也不说话。 傅残阳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袖口中掏出手帕,轻轻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安慰道:“不告诉你也是怕你知道消息后忍不住赶回来,傅大哥知道你此去盛京有很多事情要做,怎么忍心打扰你呢?师父他们,则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别怪他们。” 南宫允撇撇嘴,“我哪儿敢呢?”嘴上是这么说着,可是话音里却难掩委屈。 傅残阳不由失笑,别看允儿在外面是叱咤风云、霸气侧漏的一方首领,可是一回到家,不论是面对他的时候还是面对师父、师兄们的时候,都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委屈撒娇什么的样样俱全,让人啼笑皆非。 傅残阳给她拭干眼泪,却发现她左半边脸上隐隐有指痕的印记,虽然已经消肿,不那么明显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掰过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蹙眉问道:“谁打的?” 南宫允一愣,摸摸自己的左半边脸,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温热肿胀了,她的伤本就比常人好的快,来的时候生怕被傅大哥看到心疼,还特意从灵犀姑姑那里要了银霜擦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傅大哥看了出来。 看到傅残阳眼神中不可抑止的心疼之色,南宫允心里暖洋洋的,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除了老大,还有谁动不动扇人耳光啊?女人他都打,这绝对是积习难改,以后谁做了我们的大嫂,那可真是有够不幸的。” “那么在背后说人坏话,岂非更是恶习?”冷冰冰的一句话传入房间,正是傅昱阳特有的声音,南宫允吓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忙不迭地就躲到了傅残阳的背后。 “师,师兄……”南宫允怯怯地在傅残阳背后叫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心里暗骂自己点背,怎么就让他听到了呢,可见坏话真的是不能在人家背后讲的,完了,这下要惨了。 第三百零五章 免死金牌 傅昱阳一向冷面冷心的,在江湖上一直有“冷面王”的威名,杀伐果决,无人敢惹。 便只有对家人的时候,傅昱阳还是有几分心软与疼惜的,这是别人的想法,南宫允却一点也没这样觉得,她一直觉得大师兄就像阎王爷一样,而她就是他手下的小鬼,任其宰割。 南宫允几百年能在背后说人一回坏话,还被人给听着了,此人不是别的什么人,偏偏是她最不愿意招惹,也不敢招惹的大师兄,在被他逮住的一刹那,只觉得脑子都不会转了,小命即将丢掉一样,怯怯地唤了一声:“师兄……” 傅昱阳铁青着脸色,对她任何撒娇讨饶的手段都免疫了,冷冷地斥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在背后妄议尊长,出言不逊,出去晃悠了一圈,傅家的规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南宫允抿唇不敢说话,又不敢不应,好半天才从嘴里咕哝出一声:“允儿不敢。” 傅残阳听着南宫允颤抖的声音,知道她是被吓得不轻,也真是奇了,这丫头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对大师兄有一份难得的敬畏,可能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 傅残阳温润地浅浅一笑,请傅昱阳坐下,笑道:“师兄别吓她了,允儿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不过是刚回家,一时没适应过来罢了。” 南宫允在傅残阳身后探出小脑袋,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一般:“嗯嗯,我倒……倒时差呢?” 倒时差?傅昱阳一脸的黑线,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这死丫头,为了逃刑还真是什么借口都找的出来,当下却没多少生气了,在榻上坐下,对南宫允轻喝道:“还不过来伺候着。” “是。”南宫允乖乖地膝行过去,狗腿地开始端茶倒水,动作流畅轻盈,一气呵成。 傅昱阳和傅残阳看着南宫允熟稔的茶艺,只觉得赏心悦目的很,难怪师父最爱喝允儿煮的茶。 “师兄喝茶。”南宫允端起茶杯敬给傅昱阳,脸上堆着一脸乖笑,让人又是心疼又是暗暗好笑。 傅昱阳知道南宫允此举算是为刚才说他“坏话”一事跟他赔罪,便是再想要为难她,看着她一脸乖巧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怪责她,便接过了茶盏。 南宫允不由大喜,看来这一劫算是逃过了,复又给傅残阳倒了杯茶,“傅大哥喝茶。” 饮了会儿茶,南宫允听傅昱阳详细地说了几天后有关五叔傅白鹭和小蛮婚礼的事宜,南宫允对婚礼早已不陌生了,只是小蛮的婚礼,她依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希望能办的隆重一点,恰好师父也是这样的想法。 傅家好久没有碰到喜事了,趁着这个时候让大家伙跟着高兴一下,热闹热闹,也好。 讨论完了婚事,傅昱阳话锋一转,问南宫允道:“西山剿匪一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南宫允放下茶盏,看着傅昱阳问道:“正想问师父和师兄对西山剿匪一事有什么吩咐?” 傅昱阳道:“我问过师父了,师父说既然把淮北地区交给了你,一切但凭你做主就是。” 南宫允应了声“是”,又抬头看着傅昱阳,“那,不知师兄有何高见?” 傅昱阳一双檀眸在她的脸庞上审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了一声:“师父让你做主,问我做什么?” 南宫允心下了然,赔笑着给傅昱阳添上茶,道:“允儿愚钝,想到的尽是些笨办法,恨不得用蛮力将那些兴风作浪的盗匪一网打尽才好,可是海沙帮是师父明令禁止不让动的,所以……还是请师兄帮允儿拿个主意吧。” 傅昱阳闻言眉宇间松动了一些,脸色也变得缓和了,甚至带着些赞赏和得意,道:“师父的命令是,若是海沙帮没有再为患江湖,那便饶他们一命,可是若再兴风作浪,便也没有再饶的理由了,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就是了。” “是。”南宫允连连应下,心中却是有了底。 傅昱阳轻瞥她一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海沙帮的少帮主都被你抓来当前锋官了,我看你这次不是想用蛮力,而是怎么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可以消除匪患?可是你别忘了,这次挑事的人除了海沙帮,还有高山寨和万马堂,那可不是什么善角。” 南宫允点头,面无惧色地说道:“师兄,他们不好惹,难道我就好欺负吗?惹急了我,管他们什么善角恶角的,通通弄死便是了。” 傅昱阳闻得此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半响却是笑了出来,骂道:“小赤佬……” 傅残阳抿唇一笑,看了看南宫允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明镜似的。 允儿这丫头,还真是会察言观色,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无怪乎大家都宠着她。 她刚才所言,听着乖戾、不留情面,实则是摸清了大师兄的脾气,顺着他的话在讨救命符呢,一旦剿匪真出了问题,傅家决计不会坐视不理,而她刚才那一番话已经算是征得了大师兄的同意,即便真如她所说,将匪患一举歼灭,师父怪罪下来,担责的人也首当其冲会是大师兄。 大师兄自然明白这一点,可是他心甘情愿为允儿担这个责任,也说明了他对允儿的疼惜不一般,因为傅家上下都知道,南宫允虽然爱闯祸,却绝不是担不起责任的人。 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给大师兄吃一颗定心丸罢了,傅残阳毫无理由地相信,对西山剿匪一事,允儿心里肯定是早已经有了主意,所谓的征求意见,不过是以示尊重罢了。 像南宫允这样的聪明又不好惹的人,能跟她成为朋友是幸事,若是跟她成为敌人,可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够保住小命了。 傅残阳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以后,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和杜云烈兵戎相见,允儿是会帮他,还是帮杜云烈呢? 第三百零六章 都是套路 夜阑堂是傅家的地牢,专门用来关押审讯“犯人”的地方。 依照本朝律例,除了衙门,任何人不得在地面上私设牢房。 傅家豪门大户,家大业大,自然有自己的规矩,可大过天去毕竟是民非官,既身在黎国,亦要遵循大黎律法。 俗话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正因为傅家富可敌国,在江湖上又是赫赫声名,不少人觊觎其家业,贪财的想要进去探宝,学武的想要偷抢秘笈,时不时地便有不速之客闯进傅家,造成风波。 于是傅老太爷,也就是傅麒麟等的祖父就想了一个法子,在傅家的地下建了一个牢房,这就不算是在“地面上”私设牢房了,就这样让他钻了律法的空子。 刺杀南宫允的一众黑衣人被傅家擒住以后便关押在夜阑堂,地牢密不透风,相比外面的凉天,这里则是酷热难当,让人喘不动气,就算不对他们动手,对他们来说,也相当于是酷刑了。 南宫允这几日一直忙着西山剿匪的事情,没空理他们,便索性把他们晾在了一边。 相比南宫允的气定神闲,黑衣人却是受不住了。 南宫允冷着一张脸往夜阑堂走,没好气地问前来请她的燕东道:“叫我来干嘛,憋不住了,要招了?” 燕东讪讪一笑:“好像……不是这样。他们吵了好几日了,嚷着要您给他们一个痛快,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属下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将您请来,看看该如何处置他们?” 南宫允随着燕东下了台阶,一进门便听到了滴答滴答漏水的声音,一问才知道这些水是为了除热用的,只是湿热的环境更是让人燥热难当,南宫允一进门便出了一身的汗。 真讨厌,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南宫允嫌弃地往里迈着步子,心底把那群黑衣人骂了千百遍,只想着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若是审不出个所以然,那就算了,留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南宫允暗暗运功驱热,一边踩着脚下一个一个的小水坑,来到了牢房前。 黑衣人全都被圈在这里,颓废地靠在墙上,想要靠着稍微带点凉意的墙面来消散一下身上的热度,有的身上还带着伤,就更是遭罪了,各个儿热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单衣,面色潮红,已经热得晕乎乎了,恨不得死过去才好。 南宫允看到他们的惨样,心里也是不落忍,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外面逍遥呢,只是面上,南宫允依旧冷冷的,不假辞色。 黑衣人见到南宫允,激动地坐起身子,拼命地摇晃着领头人,道:“头儿,头儿,南宫允来了……” 领头的正是热得昏昏沉沉,冷不丁听到南宫允的名字,惊得立马弹了起来,目光呆滞地冲门口看出,果然看到南宫允亭亭玉立在门边,激动地立马冲她扑了过去。 “南宫允,你总算是来了……”他的嘴巴干涸,声音说不出的喑哑,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南宫允星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冲旁边的燕东点了点头,燕东立刻吩咐人给他们端了水来。 本来歪靠在墙上的黑衣人在看到水的一刹那,犹如看到了救命之源一般,猛地扑了过去,靠在门边不顾形象地蹲在门口大口喝起来,姿势豪放不羁,颇具草莽之气。 南宫允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心下了然,这样习惯性的喝水姿势,不经意间便暴露了他们的身份,是荆国人没错。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的生活习惯、举止形态与周遭的环境是分不开的。 黎国人一向斯文,更是极重礼道,做什么事情都讲究,无论是喝水还是吃饭,抑或是走路都是慢条斯理的。 而荆国人生长在草原,终日与牛羊为伴,接触的都是原生态,性格上自然要豪放、爽朗一些,说好听点叫做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粗鲁、野蛮,不知礼。 南宫允目光转到领头人脸上,现已揭开了面巾,露出脸来,南宫允便觉得他有些熟悉了。 应该是在荆国太子身边见过他几次的,看来还真是金哲翰要杀她,可是,为什么呢? 她和金哲翰之间因为如梦公主结过梁子,可金婉儿着实是死在金哲翰手中的,他若是要拿金婉儿的死找她算账,那就说不过去了。 在击鞠大赛上,金哲翰还公然挑衅杜云烈,想从他手中将她抢走,做他荆国太子妃来着。 他一开始对她也是有企图的,这企图并不一定是真心喜欢她,而是看中了她的身份,想要利用她罢了,后面见到了长乐郡主,立即便将风头给转了,既然他已经找到了比自己更合适的太子妃的人选,那就没必要纠缠她了吧,为何会派人来追杀她? 真是郁闷。 南宫允冷冷地看着那个领头人,再也没了什么恻隐之心,“找我什么事,说吧。” 领头人咽了咽口水,嘶哑的声音说道:“要杀要剐,给我们一个痛快,不要这样耗着。” 南宫允清冷一笑:“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痛快?你们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当然要为他们报仇了。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莫过于死,一了百了。可我偏偏不让你们死,我南宫允最擅长磨人的性子,想让你们生不如死的办法多的是,我无所谓,你们若能耗,那就这样耗着吧。” 南宫允抬步就要走,领头人在后面喊住她,“等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的主子是谁吗?” 南宫允转过身去,嘴角扬起一抹讽笑:“拜托,地球人都知道好不好,你们是金哲翰的部下。” 领头人诧异地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南宫允白眼一翻,其实最累的不是跟聪明人说话,而是跟蠢蛋聊天。 那种累,不是脑子累,是心累。 “真不好意思,本姑娘没有什么优点,偏偏记性好,我在金哲翰身边见过你,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南宫允理所当然地胡掰,其实她也只有浅浅的一点印象而已。 领头人着实惊讶了,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也会入王妃娘娘的法眼,一时有些懵。 第三百零七章 孽根祸胎 惊讶之色在眼眸中一闪而过,领头人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对南宫允说:“若我说,想要杀你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呢?” 南宫允眼神一晃,不是金哲翰,那么,三番四次想要夺她性命的,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皇后娘娘,南宫蝶。 难不成,金哲翰已经与南宫蝶勾搭在一起,结成了复仇者联盟? 如此戏谑的想法在南宫允的脑海中一闪,不觉好笑,南宫允轻挑唇角,笑了出来。 领头人一惊,他抛出这样一句话,原以为南宫允会非常好奇想要夺她性命的人是谁,只要她心中有这个疑惑,他便可以和她谈条件了。 可是,如此严肃的话题,她居然也能笑出来? “你笑什么?”领头人有些羞恼,更多的是疑惑。 南宫允敛下笑意,是非曲折她大概已经理清了大概,也没有必要再与他们多做纠缠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放了你们?”南宫允淡淡地说。 还在大口喝水的黑衣人闻言,不约而同地从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南宫允,脸上写满了惊讶。 领头人更是震惊,“什么,你……你要放了我们?” 南宫允微微一笑:“留着你们又有何用呢,反正我已经知道了杀我的人是谁,留着你们也是浪费粮食。不过,我的弟兄们不能白白地死,所以你们,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南宫允双眸中寒光一闪,手中嗖嗖飞出数根银针,针无虚发射在了黑衣人的身上,惨叫连连。 燕东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毛骨悚然,只觉得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刑罚,比傅家的“打吊鸭子”还残忍。 领头人疼的大汗淋漓,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南宫允,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南宫允神色冷然,“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废了你们的武功,留了你们的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不怕你们恨我,也不怕你们报复,回去告诉金哲翰,不管想让我死的人是谁,这笔账我南宫允都记在他的头上了。下次江湖再见,别怪我南宫允,翻脸不认人。” 领头人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原则的人之一……” 南宫允神色淡然地回了他一句便抬步往外走,冷冷一声吩咐:“燕东,把他们都给我丢出去!” —— 傅麒麟轻抿着茶听着燕东的禀告,一言不发,直到他说完才停下动作。 傅昱阳恭立在下首的位置,将茶盏从师父的手中接过来,换了一杯新茶递给师父。 傅麒麟摆摆手,傅昱阳将茶杯放在一旁,又垂手侍立在侧,大气都不敢喘。 他深知师父宅心仁厚的性情,尤其不愿意伤人命脉,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废其武功比伤其性命更为残忍,也不知道允儿此举会不会惹怒师父,暗自为她担心起来。 想到这里,不禁瞪了燕东一眼,心下埋怨:“话怎么那么多,还说的那么详细,生怕不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吗?嘴贱的东西!” 燕东正站在堂下惴惴不安,冷不防地触到傅昱阳冰冷的眼神,心下更是惊慌,不由便觉得双腿发软,仔细揣摩着自己刚才应该没有说得不妥的地方吧。 傅麒麟沉吟片刻方才问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燕东轻怔,没理解大老爷话中的意思,“什么?” 傅麒麟拧眉又问:“那人说她没有原则,她是怎么回答的?” “哦。”燕东恍然大悟,也没多想就将南宫允的话骨碌了出来,“小姐说,他应该去掉之一。” 傅麒麟和傅昱阳闻言,皆是一脸黑线。 傅麒麟仔细品了品前后的话,觉得允儿巧舌如簧,应对的实在有趣,这才有此一问。 “允儿这张利嘴,可是越来越刁钻了……”傅麒麟不由失笑。 傅昱阳察觉道师父虽然语带嗔怪,可是脸上全是赞赏之意,心中感慨:“还不都是您惯的……” “你退下吧,把允儿给我叫过来。”傅麒麟吩咐燕东,燕东领命退了出去。 南宫允正在傅残阳房间里陪他说话呢,冷不丁地听到师父传唤,不情不愿地前去拜见。 去书房的路上,南宫允就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次回来师父那里就攒着自己一顿板子呢,大师兄更是看自己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也卯着劲想要教训她,唉,真是命苦。 心里再不情愿,脚步还是挪蹭到了书房,南宫允站在门口扬声告进,一进门便乖觉请安。 傅麒麟并没有命起,肃了脸色看着南宫允,张口便问:“你为何会和荆国太子结怨?” 南宫允一听这话茬便觉得不妙,心里便开始突突打起鼓来,抬头怯怯地看了师父一眼,不敢对视师父威严的眼神,便把求救的目光又射向旁边的大师兄。 傅昱阳略带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暗骂:“往哪儿瞅呢,你要死,可别拖我下水啊!” 傅麒麟等着半天没听见南宫允回应,见她目光生怯,转向了别处,顺着她的目光朝傅昱阳看过去,见他们师兄妹当着自己的面挤眉弄眼的,心里不由便生了恼意,一拍桌子喝道:“问你话呢,看你大师兄做什么?” 南宫允吓得一哆嗦,立刻把目光转了回来,傅昱阳也是暗暗叫苦,不要被她连累了才好。 南宫允抬眸看着师父,还没说话呢,语气先软了,“师父,允儿可乖了,没去惹那荆国太子,是他……他非要惹徒儿的……” 南宫允见师父动怒,不敢再期瞒什么,便将在盛京与荆国太子和如梦公主发生的种种都说给师父听了,她知道师父生气的原因一是心疼她被人追杀,二是气愤她私下与人结怨。 傅家家规,身为傅家子弟是不可以随意与朝廷中人结怨的。 只是她身份特殊,免不了要与官场中人打交道,这条家规在她身上才算是打了一下折扣,否则,家法板子早就上身了,还会有她分辨的机会吗? 傅麒麟细细听完,半响才语带讥讽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此番回盛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还真是个祸胎。昱阳,传家法,打死这个孽徒。” 第三百零八章 欲加之罪 傅麒麟此言一出,惊得南宫允猛地抬起了头,不是吧,师父要动家法? 傅昱阳在旁边也是胆战心惊,师父一向疼这个小东西,为何会突然动此肝火? 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傅麒麟冷冷的眼神朝傅昱阳射了过去,“没听见我的话?” “是。”傅昱阳刚要求情,便被师父一句话给噎了回来,不敢多说,只得去书架上取来家法。 书房的家法便是一根青色的藤条,虽然细长,却极为柔韧,是傅麒麟专门用来责罚徒弟们的。 傅昱阳平时没少受这根藤条的罪,捧着它往回返的时候觉得身子都僵了,再一看跪在堂上依然处于震惊当中的南宫允,吓得小脸都白了。 傅昱阳走到师父身边屈膝跪地,双手将藤条高高地捧起,呈给师父,打量着师父愠怒的脸色,心里也是惶然,却还是硬着头皮求情道:“师父息怒,允儿有错您尽管教训就是,别气坏了身子,那就太不值当了。” 南宫允黯然低下头,知道大师兄在拐着弯地为她求情,心中十分感动,却还是忍不住泛了委屈,连大师兄都忍不住求情了,师父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怎么舍得对自己动家法呢? 况且,她根本没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啊。 傅麒麟瞥到南宫允的脸色,便知道她毫无悔过之意,原本的三分气恼现在也变成了七分。 傅麒麟从傅昱阳手中接过藤条,二话不说便抽上了傅昱阳的胳膊,冷声问:“你觉得她没错?” 傅昱阳疼得眉心一皱,便知道在师父盛怒之下求情会是这个结果,不敢不答话,忍了疼道:“徒儿不敢。” 傅麒麟冷着脸又是一藤条抽了上去:“你觉得她不该打?” 藤条抽在了同一个地方,师父的力道强硬,傅昱阳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臂上肿起了一道檩子,忍着钻心的疼,又恭应了一声:“徒儿不敢。” 傅麒麟并没有这么轻易地饶过他,冷哼一声又在原来的伤口上抽了一藤条,斥道:“都是你惯的!” 傅昱阳一怔,抬起惶惑的大眼睛瞅了一眼师父,心里这个冤枉哟,他哪儿惯她了?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最惯这死丫头的人,是您啊! 冤枉归冤枉,傅昱阳也只敢在心中腹诽一两句,嘴上还是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是,都是徒儿的错,未尽到大师兄之职,请师父责罚。” 南宫允跪在傅昱阳身后看的目瞪口呆,直到大师兄挨了三鞭之后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在知道师兄这是代她受过的时候,眼泪刹那间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朝着师父膝行两步,哽咽央求道:“师父,是徒儿的错,徒儿认罚,您别为难大师兄了。” 傅麒麟挑起檀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知道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心中也是不落忍,面上却是一片寒霜。 傅麒麟将手中的藤条交给傅昱阳,冷声道:“不是说未尽到师兄之责吗,今天你就给我好好当一回师兄。去,站在她身后,一会儿我负责审,你负责打,不许留情。” 傅昱阳心中一紧,抬头见师父依然神色凝重,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看来师父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心中打鼓,行动上却不敢再迟疑,站起来走到南宫允身后。 南宫允见师父要动真格的了,吓得小脸煞白煞白的,颤抖着跪在地上,觉得脑子都短路了。 傅麒麟冷冷地看着南宫允,忽略她惨白的小脸,开始审问:“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南宫允肩头微微一耸,她就是不知道才觉得委屈呢,总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怎么就成了师父口中的孽根祸胎了,师父没有说她“红颜祸水”是不是还算是给她面子了? 傅麒麟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南宫允回话,便知道她心里委屈,瞥了傅昱阳一眼,“十下。” 南宫允心一颤,傅昱阳无奈地叹了口气,用藤条轻轻点点她的腰际,南宫允小脸立刻红了起来,不敢作色,认命地伏身下去,将臀部翘了起来。 傅家规矩大,子弟们挨家法都得要去衣的,只因南宫允是女儿身,才给了她这个特例。 “啪啪啪……”傅昱阳手起藤落,当着师父的面也不敢放水,一下一下地抽得结实,疼得南宫允七荤八素的,暗暗腹诽大师兄每次打人都那么使劲,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十下打完,南宫允忍着身后的痛楚勉强站起了身子,脸上满是泪痕。 傅麒麟眉头一皱,暗暗挪了挪身子掩饰自己的心疼,冷着声又问道:“这会儿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南宫允知道此番若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打得会更重,怕是得一直耗下去了,冥思苦想了半天,在脑中拼命搜寻着自己的罪行,试探性地说:“……是因为回家的时候没有防卫得当,被人追杀?” 傅麒麟脸上一寒,他倒是差点忘了这桩错,冷冷地来了一句:“十下。再说。” 南宫允都要哭了,还带这样的啊,忍着泪又说道:“允儿知错了,不该自作主张,废了那些人的武功,可是师父,若我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日后他们还是会回来找我报仇的,总不能给他们再一次刺杀我的机会吧。” 傅麒麟冷着脸斥道:“说你的错,不准辩解。再加十下。” 南宫允从窒息中略微一缓,心下突然澄明了起来,难道,师父责怪的,是她在京中的所作所为,气的是她锋芒毕露,树敌无数? “还有什么错处都一一说出来吧,别让我一点一点地往外挤。”傅麒麟冷喝道。 南宫允心里暗叹一声,师父,还是心疼她,怕她有危险的吧? “对不起师父,允儿知错了。不该树敌太多,让自己腹背受敌;更不该在树敌之后还不多加防范,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平白害死了这么多兄弟,都是允儿的错,请师父责罚。” 南宫允哀叹一声,这些错处都是以前自己教训小蛮用的,没想到自己又犯,真是活该挨打了。 只是这藤条,真是太特么疼了…… 第三百零九章 卸磨杀驴 风声自身后响起,藤条扬在空中的声音清脆而凛冽,一阵难以言喻的灼痛飞上了臀缝,疼得南宫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拼命忍住几欲脱口而出的一个“痛”字,身子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傅昱阳噼里啪啦地打着,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也想帮她快点结束这份痛苦。 傅麒麟也不去看,只自顾捧着茶喝,允儿的性子还是太过狂傲了些,若不适时给她一点教训尝尝,灭灭她的嚣张气焰,她这一飘飘然,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西山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他今日狠下心来给她这顿教训也是想帮她提个醒,让她谨守家里的规矩,别没的不知轻重捅破了天,小事傅家自然可以帮她遮掩,可是遇到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耳听着藤条一下下击落,南宫允拼命压抑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了,傅麒麟看着她憋的通红的小脸和鬓边被染湿的头发,心疼不已,几乎忍不住要喊停。 一双鹰目不由瞪向傅昱阳,满是责怪之意,他就不能轻点,允儿细皮嫩肉的,哪像从阳他们几个皮猴子那般抗打,非得使十分力气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五十,南宫允跪伏在地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身后火辣辣的疼,即使不去摸,南宫允也肯定屁股上肯定肿起了十几道檩子,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强撑着酸痛的身子跪直,哑着嗓子向傅麒麟谢罚道:“谢师父赏罚,允儿知错了,日后必当谨慎小心,再不敢了。” 傅麒麟听得她嗓子的沙哑,知道她是疼的进了,心里一阵狠疼,却不好显露出来,端肃了面容又道:“记住教训就好,这次西山剿匪既然有你全权负责,凡事就要从大局考虑,切不可任性妄为,若是出了差错,回来还是这样的打法,你记住了?” 南宫允心下了然,原来师父是借这顿藤条给她提醒呢,不由暗暗叫苦,她又不是笨蛋,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让她疼呢? 唉,爱之深,责之切,眼下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 南宫允恭敬应道:“是,允儿谨遵师父教诲。” 嗯,孺子可教也。傅麒麟在心中暗暗点头,摆摆手命南宫允起身。 南宫允谢过师父,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久跪的膝盖甫一动弹,如同千百只蚂蚁叮咬一般疼痛,这一晃动,身后刚刚消停一会儿的伤口又开始叫嚣起来,疼得南宫允跪在原地大口地吸气,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真是太久没挨打了,身子也变得娇气了呢。 不想让师父以为自己赌气故意装作,南宫允咬了牙,略缓了口气,想要重新站起来,忽而感觉到一股力量托住她的胳膊帮她站起,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大师兄,心中不由感动。 大师兄虽然总是不假辞色,面上也是冷冰冰的,但是对自己已经是非常疼惜了,不该不念他的好,以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气他了,南宫允在心中暗暗保证。 南宫允刚刚站起身子,正想跟师父请辞告退,边听得外面有人禀告:“大老爷,麒王爷和鬼医桑格前来拜见。” “什么?”南宫允一惊,一个没站稳便往旁边倒去,傅昱阳情急之下忙拉住她,却被她的力道挣了过去,一个趔趄扑倒在她身上,眼看着就要贴上她的身子,傅昱阳一个闪身用一只手扶住了地面,而另一只手却不小心按在了她的身上。 “啊……”南宫允一声惨呼脱口而出,“师兄,你干嘛碰我屁股啊,嫌我伤得还不够重是吗,硬要雪上加霜,疼死我了……” 傅昱阳羞惭了脸,赶紧把手撤回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讪讪地立在原地。 杜云烈刚刚被傅从阳等人引入院内,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了南宫允的惨呼,当下顾不得礼数就撞开了门,鬼医桑格和傅家七少脸色俱变,也跟在杜云烈身后进了书房。 “允儿……”杜云烈踢开书房的门,扫了一下房间的形势,眼睛掠过傅麒麟和傅昱阳,落到了南宫允身上。 不知她为何趴在地上,可是一看到傅麒麟满脸的愠色,傅昱阳手中的藤条和南宫允虚弱忍痛的样子,便知道允儿必受教训,心中不由大恸,“允儿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啊?” 书房重地,非经召见,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傅麒麟没想到杜云烈会突然闯进来,一时惊讶,神色也有些尴尬,下一刻傅家七少和一个长得像鬼一样的人也跟了进来,小小的书房顿时塞满了人,每个人面色都讪讪的,透着不知所措的样子。 南宫允一见到杜云烈,满腔的委屈顿时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了众人一大跳。 南宫允轻捶着杜云烈,埋怨道:“你怎么来了……要来怎么不早点来呢,师父凶我,还打我,你夫人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众人在旁听着下巴都要惊掉了,乖乖,允儿居然当着师父的面跟麒王爷告状呢,这简直是不要命的节奏啊,偷偷瞧着师父的脸色,一个个顿时有种要看好戏的兴奋之感。 傅麒麟一脸黑线,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告起黑状来了,看来还是打的轻…… 看着南宫允委屈的那个样子,杜云烈这个心疼哟,早知道他就和她一起来了,也不至于让她半路遇刺差点丢了小命,还差点被傅大哥打死。 “乖,不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杜云烈把南宫允当小孩子一样哄着,伸手想要将南宫允从地上抱起来,结果瞥见了她身后衣衫上的血渍,触目惊心。 杜云烈腾地就炸毛了,青着一张脸对傅麒麟埋怨道:“傅大哥,允儿既然拜你为师,要怎么教训是你的事,小弟不敢置喙。可是打就打吧,干嘛往死里打呢,这都流血了,您这样我可不答应啊……” “哪儿流血了,我看看……”傅麒麟被杜云烈骂得莫名其妙,一听允儿流血了不由也着急起来,上前一看,果然如此,久压的心疼再也忍不住,暴喝一声:“傅昱阳,你干的好事!” 傅昱阳不知道火为什么会突然烧到自己这里,听着师父一声断喝,吓得扑通跪地。 完了完了,师父这怎么,好像要卸磨杀驴呢? 第三百一十章 我好想你 杜云烈横抱着南宫允,大步流星地往侧院走去,脸上掩盖不住的心疼。 南宫允一走,他在盛京就坐不住了,忍不住地就开始想她,想她。 他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可就是忍不住,又怕手下人看出端倪来笑话他,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处理着政务、军务,可一切事情,好像随着允儿这一走,全都变了个模样。 什么事情,也让他提不起精神了,更别说专心致志。 因着在上朝的时候走神,散朝后被皇兄叫到御书房狠狠训斥了一番,还罚跪了一上午。 好不容易捱到皇兄心软饶了他,刚刚出了皇宫的大门,桑格便迎上前来告诉他允儿在路上被人刺杀的消息,惊惧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一边发散救人信号,一边快马加鞭地便金陵赶。 好在在半路上就收到了允儿平安的消息,知道他们四人都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傅家,这才安心了不少,只是既然来了,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索性就赶来了金陵。 杜云烈此番来金陵虽然是意外之举,可也是非来不可。 不仅因为南宫允在,傅麒麟是他的结义兄长,自上次来傅家讨要允儿无果悻悻而归,距今已经是一年之久,想想这位义兄过去三年是如何哄骗自己,让自己饱受相思之苦,心里就恨得痒痒的,定要找他好好算一下账才行。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在傅家,是他最为忌惮的,便是傅残阳。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允许另一个男人时时伴在自己的女人身边,更何况还藏在她的心里。 其实,每当杜云烈想起允儿在离开自己的三年里,一直是和傅残阳在一起的,那股嫉妒的味道真的能让他发狂,虽然时间不能代表爱情,可是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杜云烈也要将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杜云烈低头看着南宫允,见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因疼痛而变的惨白,原本活泼的如云雀的小妞现在却虚弱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心疼地咬着牙齿,感觉到后槽牙一阵酸。 “疼得厉害是不是,再稍稍忍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杜云烈柔声安慰着。 南宫允睁开疲累的双眼,勉强笑了一笑,最疼的那一阵已经忍过去了,她有乾坤心法护身,再加上本身的体质就是不怕打的,所以大师兄下手才会这么不留情。 只是看到杜云烈关切的眼神时,南宫允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虽然身上疼得死去活来,可是看到他如此在乎的态度还是让她心中感到无限柔暖。 此时此刻,他的心一定比她更疼吧。 他为什么会来呢?是听说了自己被刺杀的事情担心所以才马不停蹄赶来的吗? 不管怎么样,他来了,不枉自己这几天对他的想念。 其实,离开盛京,除了舍不得娘亲、大哥他们,最舍不得的,就是杜云烈了。 生怕他一忙起来又忘了吃饭,也怕他会忙起来整日整夜的不睡觉,没有她在他身边提醒他吃饭穿衣,万一他瘦了怎么办呢? “烈哥哥,允儿好想你。”南宫允沙哑的声音贴在杜云烈的胸膛前低低地说着,愈发让他心疼,心下更多是温暖,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单相思,她亦是想他的。 嘴角微微扬起,杜云烈勾起一抹笑意,大踏步地往她的房间迈去,可是在即将来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倏然顿住。 傅残阳正负手站立在南宫允的房间门口,很明显是在焦急地等待,却没想到,等来了两个人。 傅残阳在看到杜云烈的一刹那,眸中的惊讶和寒冷一闪而过,杜云烈亦是如此。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每个人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都可以将周围的一切湮没,可是偏偏这二人就像是乾坤八卦一样,一黑一白,即不相容,就可以形成一个圆圈。 南宫允感觉到杜云烈的脚步顿住,抬头刺探到他的眼神,不明所以地往后一扭头,诧异地叫道:“傅大哥?” 傅残阳收回目光,看着她温润的笑了笑,默默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银瓶,道:“我从三叔那里讨来的,别不舍得用,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好的,我改日再来看你。” 傅残阳将小银瓶放在她身上,南宫允看着他恬淡从容的面容之下藏着一抹黯然和神伤,心中也是不忍,想与他说说话,可又怕杜云烈吃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凝成了一句:“谢谢傅大哥。” 傅残阳淡淡点头,看也不看杜云烈一眼,便绕过他们从旁边走了过去,肩膀不经意地擦到杜云烈的衣衫,微不可察,可就这轻微的一下,却是让三个人的眼眸皆是一颤。 “等等。”在傅残阳就要与杜云烈擦肩而过的时候,杜云烈堪堪开了口。 南宫允看了一眼杜云烈,眼神中有些慌张和不知所措,不知他要做什么。 杜云烈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心,背对着傅残阳说了一句:“傅公子可否在外头等我一会儿,待我给允儿上完药,有几句话想同你聊聊。” 傅残阳颀长的身影微微一晃,半响,才低低地答了一声:“好。我等你。” —— 杜云烈轻轻地将南宫允衣衫褪下,臀腿之间果然一片青紫,几处都破皮渗出血丝了。 杜云烈忍着心疼,将银霜轻轻地擦在南宫允的伤口上,叹口气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天条,惹得傅大哥如此责罚于你,都皮开肉绽了。” 南宫允忍着疼喘着气说:“不过是罚我年少轻狂,不知收敛罢了,反正被追杀的事情已经在师父那里攒下了一顿板子,这次权当一起领了便是了。” 杜云烈脸上一寒,“你老实告诉我,这次追杀你的人究竟是金哲翰,还是另有其人?” 南宫允心里计较着要不要将皇后抖出来,又觉得有点早,便支吾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杜云烈冷哼一声:“还能有谁?皇后算吗?” 南宫允惊讶地回头看他,难道,他都知道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前尘往事 杜云烈细心地给南宫允的伤口上好药,眼睁睁地看着狰狞的伤口在药物的浸润下慢慢愈合,一是惊讶傅家银霜的奇效,而是感慨允儿的身体特质的确与旁人不一般。 难怪这丫头怎么都记吃不记打,这顿打如此惨烈,恐怕疼的也只是一时,等到好了伤疤,怕是又要忘了疼了。 抬头一看南宫允正扭过头来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中有些怯意也有些慌张。 知道她是为何而紧张,杜云烈垂下眼睑,收起药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允儿,有些事情,其实你不该瞒我的。” 南宫允被他带着嗔怪和感伤的话语弄得心神一颤,喏喏地不敢说话了。 以前答应过他,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欺骗和隐瞒的,可是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南宫允此番来金陵,没有带着桑格一同前来,是因为拜托他去帮自己调查一件事情。 施妃萱十之八九是南宫蝶害死的,而且是以如此残忍又毒辣的方式,简直令人发指。 既然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哪怕那个人是皇后,南宫允也要冒险一探究竟。 控告皇后设计陷害王妃娘娘,这一罪名非同小可,日后免不了要当堂对峙,凡事都得讲求证据,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只是毕竟年代久远,又是宫闱密事,调查起来谈何容易。 最棘手的是,皇后当年送给施妃萱的两株人参,里面含的不是普通的毒素,而是带有传染性的病菌,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规模的疟疾,涂炭生灵。 南宫允不敢贸然行动,知道桑格对这类病有着自己的独门秘方,便请他寻得一处秘密基地,将里面的毒素采集了出来,只要有一个标本,就足以证明皇后的罪行了。 桑格既然也来了,是不是已经把事情解决了,那,他把一切都告诉杜云烈了吗? “宫门深似海,前尘梦凄离。正因为从小便见惯了宫里那些肮脏事,我才不喜庙堂,更向往江湖的自在。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萱萱也是死在了这样的阴谋算计中……”杜云烈深深叹了一口气,清冷的眸子沁着冰寒,里面含着的一抹忧伤让南宫允看着心疼不已。 南宫允伸出手去握住杜云烈的手,想要给他传递一下自己手心的温度,杜云烈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扭头看到南宫允湿润的眼眸,嘴角淡淡地挑了挑,伸手摸了摸她洁白的面庞。 一场慢慢被掀开的往事,酝酿着血雨腥风。 杜云烈站在敞开的窗前,低沉的嗓音细数着往事,他和施妃萱的往事。 他们的相逢,他们的经过,他们的离别,一点一滴,他说得详细,她听得明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是第一次,杜云烈亲口对她诉说他和施妃萱的往事,那段凄美的回忆,是杜云烈的过去。 然而,正因为有那段过去,才有她和杜云烈的开始。 “萱萱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子。她的温柔是溶于骨子里的,大家闺秀的气质,也可以说,她的温柔,是因为见惯了世事沧桑,看透了风花雪月之后的从容淡定。” 随着杜云烈轻柔的口气,南宫允两只手交叠抵在下巴处,趴在床榻上,在脑海中勾勒着施妃萱的模样。 杜云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应该也才十六七岁吧,十六岁便可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想来,她那浑然而生的气质也是因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吧,真想见她一见。 “杜云烈,我想看看她。”南宫允说。 “什么?”杜云烈不解其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南宫允抬起下巴冲书桌努了努嘴,杜云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落在笔墨纸砚上,瞬间明白了,看到南宫允期盼的眼神,杜云烈嘴角微微一挑,好久没有描过丹青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杜云烈便挥洒出了一幅美人画像,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不好意思。 南宫允看到杜云烈清逸绝伦的脸庞上染上点点红晕,大为好奇,烈哥哥居然也会不好意思呢。 不顾身后的伤,南宫允从床榻上爬起来,撑着腰站起来,慌得杜云烈忙上来扶她,“你身上还有伤呢,起来做什么,我拿过去给你看就是了。” “没事。”南宫允满不在乎地说,吸着气像一个老太太一样蹒跚着来到书案边。 宣纸上是一个少女的画像,她有着一双晨星似的明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灵动,桃花瓣般曲线优美的脸颊,瓜子般的脸形、尖尖的下巴,有些瘦削,却不忸怩,落落大方。她睁着双眼望着前方微微笑着,神态轻灵,眉宇轻扬,上扬的唇角抿出一条弧线,显得格外俏皮。 她的五官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绝对是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子,气质出众。 南宫允眨眨眼睛,端详着施妃萱的双眼,果然和自己很像呢,曾经因为南宫蝶说杜云烈之所以看上她就是因为这双眼睛长得和施妃萱很像,说她不过是施妃萱的替身而已。 因为此事,南宫允着实伤心了一段时间,要不是舍不得伤害自己,真是恨不得当场把一双眼睛剜出来丢给杜云烈,可是现在,她竟然一点也不恨了,也不恼了,甚至,她感觉到一丝丝的庆幸,庆幸自己,有着和施妃萱相似的眼睛。 或许杜云烈一开始喜欢上她是因为这双眼睛,可是现在,她有这个自信,现在的杜云烈,喜欢的,一定是南宫允的全部。 杜云烈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站着,等了半天也没见南宫允有半点反应,她不会又生气了吧? 杜云烈干咳一声,略带尴尬地说了一句:“好久没画了,功夫都丢了,别看了吧。” 杜云烈作势要把画像合上,被南宫允一把抓住他的手,淡淡地说了句:“没有,画的很好。” 杜云烈眉睫一颤,不知怎么,感觉到一点不祥的预感。 第三百一十二章 长相厮守 南宫允的双眸从画像上挪开,落在了杜云烈的脸上,看着他清亮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烈哥哥,如果我当着你前夫人的面吻你,她会不会很生气?” “嗯?”杜云烈一怔,没待反应过来,南宫允已经踮起脚尖凑上前去吻了他。 杜云烈瞪大眼睛,感受到了南宫允吻中的炽热和狂乱,难道,她是在吃醋自己对萱萱依然印象深刻,所以将她的画像画得如此传神吗? 杜云烈心底不由失笑,这个妒妇,吃醋从来都只看心情,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拦不住她。 可是,他喜欢动不动就吃醋的她,任性的她,无理取闹的她,都是那么调皮可爱。 她之所以吃醋,正说明她在乎他,他最怕的,就是她对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会让他很难过。 南宫允狂吻着他,不管不顾,似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倾诉着自己的委屈。 没想到他画画这么好,认识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给她画过画像呢,可是画别人却画的这么走心,这么传神,想来,他以前也是经常给她描丹青的吧。 “哎呦……”正吻到深处,南宫允却忍不住惨呼一声,惊得杜云烈从后面一把托住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南宫允暗骂一句该死,虚弱地说:“靠,碰到伤口了,真是麻烦……” 杜云烈愣了愣,不由失笑,在她懊恼的鼻尖上轻轻一点,“小馋猫,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嘴上嗔怪着,还是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任由她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嘴角扬起一抹魅惑的笑,看着她眨巴的无辜的大眼睛,俯身在她的嘴巴上落下深深一吻,话语轻柔:“这样,也可以的……你不方便,那这种主动的活儿,应该交给相公才对……” 南宫允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脸上满是愉悦的笑容,眼睛瞥到书案的画像上,看着那个淡笑的女子,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升腾起一丝罪恶感,抿着下唇垂下头。 杜云烈觉察到她收敛的笑意和暗淡的眸子,将她在自己的怀抱中紧了紧,出言安慰道:“放心吧,萱萱不会怪我们的,她知道我爱你,也知道你爱我,会成全我们的。” 虽然这句话是出自杜云烈之口,可是南宫允听着还是觉得安心了不少。 若是以前,在自己的认知中,施妃萱是一个素未谋面却满带威胁的情敌,现在却因为杜云烈,她对她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既有喜欢,又有怜惜,总之,不再是敌人,甚至是一家人。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问道:“那萱姐的死,你预备怎么办?” 杜云烈清润的目光立时变得冷然,冰冷的声音透着坚硬:“血债血偿。若这件事情真的是皇后做的,我绝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我要她亲口说出来当年的真相,不亲耳听到,我始终难以相信,以前那样嘘寒问暖的闺中密友,怎么忍心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害死萱萱?” 南宫允听到这里,顿觉惊讶,又在瞬间恍悟,原来南宫蝶和施妃萱,也是闺蜜来着? 南宫蝶对杜云烈的心意,她老早就听娘亲说过,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从未放弃过。 哪怕是做到了皇后娘娘的尊位,依然不肯放过杜云烈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从施妃萱到自己,南宫蝶一定要将她们赶尽杀绝,哪怕她是她的亲妹妹,也决不手软。 女人一旦嫉妒起来,真是可怕。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南宫蝶就是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杜云烈的爱,所以才会执念如此吧。 女人之间的友情,果然一旦沾染到同一个男人,便再无纯粹可言。 可是,南宫蝶算错了一件事情,便是她南宫允并不是施妃萱。 她没那么柔弱,也没那么善良,更不会迫于淫威把自己爱的男人拱手相让。 南宫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和刺杀,早就刺激到了她的底线,灭她,天经地义。 哪怕她也是南宫家的人,哪怕是姐妹,做姐姐的既然不仁,做妹妹的又何须跟她讲道义。 这一次,既然让她抓到了她的把柄,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坏了。”南宫允突然想起了什么,讶然惊叫,抬头看着杜云烈,满脸的恼然。 杜云烈诧异地看着她突然变色的脸庞,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南宫允咬着嘴唇,低低地说了一声:“傅大哥,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 杜云烈冷哼一声,“等着就等着呗,有什么了不起。让他多等一会儿就不会死。” 南宫允在他胸前拧了一把,气道:“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杜云烈吃痛眉头一拧,见南宫允真有些气怒,念她有伤在身也不愿意再惹她,嗯嗯啊啊道:“行了,别担心了,你好好趴着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杜云烈将南宫允放在床上,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见伤口不再那么狰狞了,只剩下了几道轻浅的痕迹,心下稍安,给她盖好了被子,拍拍她的小脑袋,轻柔道:“睡吧。” 南宫允乖乖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走出去,在他刚刚要迈出门之际,开口唤道:“烈哥哥……” 杜云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南宫允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以极其认真的口吻说道:“我爱的人是你,要与我长相厮守的人也是你,可是傅大哥三番四次救了我的命,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是他帮我走了出来。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也有兄长之义,我希望,哪怕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要为难他。” 杜云烈眼眸深邃,里面夹杂着许多说不出的伤痛的哀伤,只觉得心痛难忍。 半响,他才微挑唇角,轻轻说了声,“睡吧,我去去就来。” 杜云烈迈出房间,心里轻叹一声,他和傅残阳之间,为难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南宫允趴在枕头上,睁着双眼,心里一阵怅然若失,过了好久,才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兄弟对峙 院中,傅残阳早已在湖边恭候杜云烈多时了。 杜云烈踏出门口,看着不远处面湖而站,背对着自己那道颀长的身影,颇显落寞之意。 杜云烈眼神一晃,迈下台阶冲傅残阳走了过去,傅残阳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杜云烈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用十分不经意的口吻淡淡问道:“允儿怎么样了?” 杜云烈微垂下眼睑,低头转动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没什么大碍,不出三天应该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只是,傅公子如此关心拙荆,让我这个做丈夫的很是惶恐啊。” 傅残阳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个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彰显主权,看着杜云烈理直气壮、一本正经的样子,眸底闪过一丝寒光,尽量用平淡的口吻道:“允儿是我的师妹。” “嗯,这个我知道。”杜云烈淡淡点头,“若不是因为你,允儿恐怕也不会拜入傅家门下,成为傅家子弟。傅大哥是我的义兄,允儿是我的媳妇,却成了他的徒弟,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傅残阳嘴角轻挑,透着几丝嘲弄的意味:“据我所知,允儿拜入师父门下时还不是你的妻子。” 杜云烈侧过头去故作奇怪地看着他,“傅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和允儿早在第一次来金陵之时就已经拜堂成亲,结为夫妻了吗?” 傅残阳目光一寒,如此赤裸裸的炫耀,无非就是想要告诉他,允儿是他杜云烈的女人。 傅残阳不愿意再在这些世俗关系上和杜云烈多做纠缠,冷冷地问道:“你来傅家做什么?” 杜云烈好笑地看着他,“傅公子这话问得有趣,我媳妇在这儿,我来找她,不可以吗?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回来到底是何居心?” 傅残阳看着澄净无波的湖面,唇边的笑意微泛起一丝冰冷,“如果我说我是回来报仇的,是为了争皇位,你信吗?” 杜云烈轻轻一笑:“我信。不过我也想明确地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你伤害到大哥。” 傅残阳冷冷地嗤笑了一下,“还真是愚忠呢,不过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兄长。” 杜云烈目光一闪,看着他说了一句:“所以,当年我才没有让你死在我的剑下。” 傅残阳冷冷一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杜云烈,言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的命,我不跟你讨,跟谁讨?” 杜云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正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在暮色昏暗的侧逆光下,素日平和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沉郁,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了起来,他深吸了口气,道:“对于言老太师,我只能说一句遗憾。” “遗憾?”傅残阳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区区一声不咸不淡的遗憾,就想要泯灭掉你的杀戮,痴心妄想!便是不为了我自己,为了外祖父,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杜云烈转过头去,对视上傅残阳透着残酷和杀意的眼神,神色冷然,“我说遗憾,却并没有说抱歉,因为言老太师的死,纯粹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你说什么?!”傅残阳听杜云烈辱骂先人,登时勃然变色,扬手就要出招。 杜云烈并没有阻挡,也不惧他的出手,毫不示弱地对视上他的墨眸,道:“你用不着气急败坏,我没有要辱骂先人的意思,而是想告诉你当年事情的真相。” “什么真相?”傅残阳收了手,眉睫一动,目光依旧冷然。 杜云烈道:“你大概也不知道言老太师的真实身份吧。他是父皇的帝师没错,可是他还有一重身份,便是燕国皇帝的启蒙恩师,或者说,言老太师其实是燕国派到黎国的奸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傅残阳神色中透着十足的惊讶和难以置信。 杜云烈看到他讶然的神情,不由也有几分不忍,他知道傅残阳和言老太师从小就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在老太师的膝下长大的,所以才会对言家有如此深切的情感,如今知道言老太师的真实身份,恐怕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吧。 “很难相信是不是?德高望重的言老太师,一朝宰辅,居然会是燕国皇帝安插在黎国的奸细,而且这奸细一做就是十年之久,黎国能够存活到现在不被燕国吞灭,还真是得益于言老太师的手下留情了。”杜云烈不无讥讽地说道。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你以为我会信吗?”傅残阳压根就不愿意相信。 杜云烈默然道:“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吗?谁人不知言老太师在黎国的地位和父皇待他的敬重?可是朝堂风雨飘摇,黎国对燕的战争频频失败,我们当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若不是父皇苦苦支撑,黎国早就毁于一旦了。父皇驾崩之时才弄清楚真相,留下遗诏,命我将言老太师缉拿归案,并没有想要伤他性命,是老太师自己,觉得愧对先皇,所以才自缢身亡,临死的时候一把火烧了整个言家,正值深夜,那场大火将言家少了个片甲不留,死伤无数……” 傅残阳突然忆起当年的那场大火,他匆匆赶到的时候火已经染红了整片天空,熊熊烈火灼烧了他的心,也覆灭了整个言家,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日中天的言家在一夜之间,没了。 傅残阳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怕冷一般哆嗦起来,脚步蹒跚地往一旁的石凳挪去。 杜云烈看着他惨白的面容,也跟着过去,迟缓地问道:“一直没有问你,当年我虽然伤了你,却并没有伤到你的脸,为何你会变成现在这般,面目全非?” 傅残阳脑海中闪现出一幕血腥的场景,凄厉的骂声响彻耳边,那人怒目耳赤,不顾他满身的伤痕扬起黝黑的鞭子兜着风狠辣地落在自己的身上,烙上每一寸肌肤。 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在他的鞭下翻滚着,惨叫着,颤动着,一次一次地昏过去,又一次一次地泼醒再打,绝望中他见到了母亲温柔的面容,然后笑着昏了过去。 再一醒来的时候,便是在傅家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贫嘴耍滑 一弯残月升起在黄昏的院落,南宫允正趴在枕头上睡得迷迷糊糊,睡梦中只觉得口鼻处一阵搔痒,不耐烦地皱眉摸了摸鼻子,顺便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迷瞪瞪地睁开惺忪双眼。 “啊……鬼啊……”南宫允大喊一声蹭地从床上翻身而起,蹭到身后尚未痊愈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吸着气抱着枕头一脸警惕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那个“小鬼”。 桑格黑皴皴的一张老脸趴在床榻边上,嘴角一咧,“不认识我了?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南宫允这才看清楚是鬼医桑格,他怎么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了? 清梦被人生生地搅了,南宫允一脸的愤怒,一个飞枕正中他的鬼脸,桑格“哎呦”叫了一声。 南宫允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扮鬼吓人,简直罪无可恕!” 桑格将枕头抱在怀里,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向南宫允作揖赔罪道:“小鬼知罪,阎王大老爷饶命啊!” 南宫允见他竟然肯豁出脸皮去配合她,还学得有模有样的,心里的那点怒气“嗖”地一下飞到了爪哇国,脸色也缓和了几分,横了他一眼,复又趴回去,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没好气地问:“来找我干嘛,夜闯闺房,小心我喊非礼啊。” 桑格撇撇嘴,将枕头塞到她的下巴底下,不满地说:“没良心的,兄弟我担心你的伤不放心过来看看,你竟如此待我,真是让人伤透了心。” 南宫允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在鬼画符一样的脸上颇为滑稽,像唱戏一样,嘴角轻扬,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面容,笑道:“你怎么又把这张丑脸戴上了,我都不习惯了。” 桑格惊慌地推开她的咸手,怨念道:“你轻点,这张皮是我新作的,还没粘牢呢。哼哼,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麒王爷,硬逼着我戴上这张皮,可怜了我英俊的小脸。” 南宫允一愣,“烈哥哥,他逼你做什么?” 桑格斜她一眼,站起身子嫌弃地把她往里一推,坐在她的床榻上摆弄着小银瓶,漫不经心地说道:“还不是有人,一见帅哥就走不动路,王爷怕你红杏出墙,非逼着我扮鬼脸。” 南宫允咧嘴一笑,她和桑格逐渐熟络,发现他很有做段子手的潜质,说话吊儿郎当的,十分幽默,竟和赵翊的性格越来越像了,只是阿翊心思单纯,为人爽朗,相比之下,桑格经历得多了,可能要更显深沉些,不轻易将自己呆萌的一面露出来。 南宫允被桑格这一捣乱,已经没了睡意,索性将枕头垫在身下,倚着头问他:“你这次怎么会和王爷一起来,对了,皇后害死施妃萱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告诉他了,弄得我措手不及。” 桑格悲愤地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愿意啊,你,和你男人,你们两个,遇到你们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楣了。你让我调查那两株人参里的秘密,我带人到实验基地,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病毒提取出来,还没喘口气呢,刚回到南宫山庄就听说了你被刺杀的消息,急的我赶紧去向王爷求救,然后就被他揪上马了……” 桑格说得义愤填膺,好像自己经历了多少艰难坎坷和委屈辛酸一样,“稀里糊涂地被他拉上马也就算了,反正我总归要来金陵找你的嘛,索性就搭上他的顺风车,可是一路上,他不仅逼着我换皮,还威逼利诱套我话,把我的祖宗八代都问了个底朝天,然后,你托我调查的事情我也没憋住,一股脑地全秃噜了……” 桑格越说越心虚,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抬眸怯怯地看了南宫允一眼。 南宫允没好气地一个白眼翻过去,就知道他这一通虚张声势,假装委屈愤怒的,原来是告了自己的密,栽倒了杜云烈手里,怕自己怪罪,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论起阴险,杜云烈可比她厉害多了,一个小小的鬼医桑格,落到杜云烈手里,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也难为他了。 南宫允十分善解人意,大气地挥挥手:“算了,说了就说了吧,反正他早晚都得知道。我一开始之所以瞒着他,就是怕他不愿意相信事实真相,看来他其实早就心里有数了,我们找到证据,也不过是在他心里证实了一番罢了。唉,麒王爷才是老谋深算呢,我们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小学生,瞧都不够瞧的。” 听南宫允这样说,桑格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之前拜托我让我救一个人的伤腿,那个人是院子里站得的那个吗?” 南宫允一怔,点点头,又问:“杜云烈和傅大哥还没有谈完吗,不会还在院子里吧。” 桑格点点头,“我来的时候俩人正谈着呢,那火药味隔着老远都闻得到。你老实告诉我,傅残阳不仅是你的师兄这么简单吧,你又叫他傅大哥,这关系听着这么暧昧,外头那两个,该不会是情敌吧?” 南宫允狠狠地捶他一把,怒道:“别胡说!你一个大男人,八什么卦啊!” “行行行,我不说,不说……”桑格躲开她的拳头,他就不明白了,一个女孩子家的,手劲可真重,总感觉一把老骨头都快被她捶死了。 桑格摸着身上的痛处,怨念道:“既然他的腿治好了,那我在这儿就没什么用了吧,改日我把病毒的样本给我,我就回荆国了,出来好一阵子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师父。” 南宫允一愣,“你要回去啊,这么快?” “怎么,舍不得我啊?”桑格故作轻松地一笑,旋即,脸上的笑意收敛下来,“这次回去,我还想把婉儿的尸骨带回去,她以前跟我说过,若是她死了,一定要将她埋在科尔沁草原。” 南宫允闻言心里一颤,觉察到桑格的落寞,微微叹口气,金婉儿的死,对桑格来说,是个永远也抹不掉的遗憾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蚀骨之痛 南宫允抬眸看着桑格,勉强笑了笑,“那就回去吧,替我向老鬼医问好,他治好了傅大哥的腿,我该给他磕头才是。” 桑格轻怔,“等等,你说傅残阳的腿是我师父治好的?” “是啊。”南宫允点点头,“怎么你还不知道吗?老鬼医真是妙手回春,不过他这么大年岁还辛苦他跑这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桑格看着南宫允有些微红的笑靥,心念陡然一转,师父可有些年数没有离开药庐了,怎么会突然来金陵帮傅残阳治伤呢,即便是念着和雪衣青龙的交情,恐怕也不会破当年的誓言吧。 —— 秋风起,一夜之间吹散了芭蕉叶。 在这萧瑟的秋景里,满眼的芳菲消歇,放眼望去,怎能不让人倍感寂寞寥落? 在这个时候,也唯有浊酒一壶最是应景,勉强浇愁、暂时解忧。 院中,石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壶清酒,茶碟几尊,杜云烈和傅残阳面对面坐着,空气中已经有些微醺的气息,难得见两兄弟相逢一笑,对酒畅谈,好不痛快。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傅残阳咽下一口酒。 杜云烈看着他,轻轻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傅残阳眸中清寒如水,却掩盖不住眼睛里滑过的那丝忧伤,他问道:“咱们兄弟几个,父皇生前,最疼的儿子就是你,坊间一直传闻,当年父皇原本属意你做太子的,可后来却不知怎么不了了之了,难道,你对皇位从来没有企图吗?” 杜云烈闻言,淡淡一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从来都没有。” 别说杜云烈从来都没有想要当皇帝的念头,便是有,也在稍微一冒头的时候,便被师父扼杀在摇篮里了。在渤海的日子,师父对他一向是恩威并施,严慈相济,多数的时候都是陪着他一块闹,整个渤海都快被他翻过来了,青岩老人从不拘他的性子,由着他闹腾。 为数不多的几次责罚都是在父皇或者大哥得空到渤海看他,每次他们一走,师父的心情就会变得很糟糕,对自己也严厉起来,哪怕是犯一丁点的过错,也会换来一顿责罚。 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总是喜怒无常,明明前一刻还扬着笑脸,下一秒却板起了面孔。后来才知道,原来父皇曾多次想从师父手中将自己讨回去,放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培养自己做下一任皇帝,甚至想要提前立他为太子。 师父一是舍不得他离开渤海,而是不愿意让他回到宫闱之中与人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所以每次父皇提出这样的想法都被师父给顶了回去,父皇拧不过师父,也觉得不用那么着急,所以就一直拖了下去。 在大一些的时候,父皇身体日渐衰弱,便是大哥代父皇去渤海看他了。 当着大哥的面,师父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喝问自己要不要做这个皇帝,若是要做,就不要认他这个师傅,他本就不稀罕什么皇位,更害怕惹师父生气,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又要表一次衷心,这一而再再而三,大哥也就不再逼他了,可是却传来了父皇驾崩的消息。 傅残阳听杜云烈这样说,眉毛轻轻一挑,问道:“为什么?” 杜云烈转回思路,听到他的疑惑,淡淡一笑:“不为什么,当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幸事。若是可以选择,我多么希望不要生在皇家,只做一个世家子弟,或是凡夫俗子,至少可以轻轻松松地过完一生,活得潇潇洒洒,自由自在的。” 傅残阳知道杜云烈从小便淡泊名利,所以一直对他不设防,可万万没想到…… “你既不愿意做皇帝,那为何又要重回朝堂,帮大哥夺皇位?”傅残阳咄咄逼人地问。 杜云烈涩然一笑:“长子即位,理所应当。” 傅残阳冷冷一笑:“长子算什么?二哥堂堂嫡子,不还是被你们残忍地害死了。” “砰。”杜云烈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掷在桌上,“你胡说什么,二哥岂是我们害死的?”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人人都以为二哥是因为突发恶疾去世,可是我们都知道,二哥身体一向硬朗,临死的前一天还跟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喝酒,怎么会突然猝死呢?”傅残阳冷然道。 杜云烈眼神一黯,二哥死时他并不在盛京,闻得死讯才匆匆地赶回来,当时红霓还小,被昭王妃抱在怀里,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整个昭王府乌云密布。 对于二哥的死他也怀疑过,试探性地向大哥打听过,大哥只板着面孔喝他不许多问,后来还是在新朝之后,他从母后那里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说是好像二哥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事关后宫秘史,似乎还和宸妃有关,而宸妃,就是言老太师的千金,也是傅残阳的母妃。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杜云烈并没有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情。 只是事关二哥,他才会多次一问,因为二哥是除了大哥之外,待他最为亲热的兄长。 杜云烈看着一脸愤然的傅残阳,不由苦笑,他又如何告诉他,二哥其实是因为他母妃而死的呢? “我只能告诉你,二哥的死与我,与大哥都没有关系,信不信由你。”杜云烈硬邦邦地说。 傅残阳清冷一笑:“当然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其他兄弟的死,你们也可以一推而就。反正历史也是交给胜利者来撰写,可是你不要忘了,我还活着呢。既然我活了下来,便不会白白地活着。你和杜云卿造的孽,我通通会替死去的人讨回来。” 杜云烈抬眸看了他一眼,半响,才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四哥,你想做皇帝,直说就是,不需要装作一副正义者复仇的模样,看了让人恶心。” 傅残阳挑眉看着他,双眸变得像冰锋一样的冷,渐渐地,他嘴角扯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你说对了,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皇位。不仅如此,我还要学着你们的样子,也夺走你们最珍爱的东西,让你们尝尝这蚀骨之痛。”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只是利用 杜云烈眼睛一眯,满带威胁地看着傅残阳,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傅残阳轻轻一笑,笑得很浅淡,也很冷,他慢吞吞地说:“凡事有因才有果,善恶到头终有报。杜云烈,得到一些东西,总要失去一些东西的吧。现在的你,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有着所向披靡的权势,可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最宝贝的,你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看着傅残阳凄冷的面庞,听着他的闪烁其词,杜云烈只觉得自己平静的心湖在被他轻轻地挑拨着,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带进他的思绪中,陷入他预先给他挖好的陷阱中。 傅残阳在杜云烈刺过来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浅浅一笑,带着些刺人的邪恶味道,在白皙的面庞上绽放着,愈发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魂,是来索命的。 傅残阳的眼神越来越深,他举起酒杯,放在指尖端详着,清冷的声音夹杂着探寻的意味,“杜云烈,你从来不在乎钱,利也不重要,身份地位对你来说更是嗤之以鼻的东西,那么你在乎的东西是什么呢?让我猜猜看,是一个人对不对?” 杜云烈目光一闪,一动不动地看着傅残阳缓缓起身,一步两步地冲他走过来。 傅残阳挑眉看了一眼屋子,眉睫一颤,缓缓在杜云烈身边躬下身子,魅惑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若是我没猜错,还是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做……南宫允。” 杜云烈的心随着傅残阳这句话轻轻地一挑便激起了千丈风波,指骨捏的泛了白,“傅残阳,任何时候,我都不允许别人用这么轻挑的口吻来说允儿。” 傅残阳侧过脸去看着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暴躁和冰冷,他喃喃道,“允儿?她是你的媳妇,可不是我的女人。” 杜云烈的脸色骤然冰冷了下来,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她是你的师妹。” 傅残阳听到他的齿冷,慢慢地直起身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屋子,仿佛隔着墙壁能够看到趴在床榻上的人儿一样,“是师妹没错,可是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从三年前便设好的局,可不仅仅想让她成为我的师妹那样简单。” 杜云烈闻言登时怒气横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设的局?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傅残阳不屑地回头瞄了他一眼,“是我说的不清楚,还是麒王爷脑子迟钝,连这点领悟力都没有了。三年前的事情允儿都跟你说了吧,包括她为什么来傅家,为何会拜入师父门下都告诉你了吧,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傻到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吧?” 杜云烈定定地看着傅残阳充满邪气的一双眼睛,他真的变得面目全非了,记忆中的他,虽然一双墨眸常年雾气弥漫,可是能够看到的只是纯真和澄澈,哪怕里面有那么一点点的哀伤,也绝非现在这般绝情而冷酷。 好半天,杜云烈才缓缓地开口,“别告诉我,你从一开始接触允儿,只是为了利用她?” 傅残阳挑起薄薄的唇角,脸上滑过一抹阴暗,“不然呢?她长得虽然挺漂亮,可是天下的美人多了去了,若不是因为她是你麒王爷看上的女人,你以为我会愿意屈尊与之交往?还千方百计地制造偶遇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不小心’救了她?” 杜云烈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只觉得一颗心都沉了下来,眉头皱得愈来愈深,允儿是那样感激傅残阳,把他当做自己最敬重的兄长和恩人啊。 多少次,他因为傅残阳跟她闹别扭,可无论他再如何生气,如何嫉妒,允儿自始至终都在他面前维护傅残阳,从没说过他半个不字,更是软语恳求他,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傅残阳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夫妻俩应该感激他才对,欠他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 若是允儿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那么身怀愧疚,打心底敬重的傅大哥竟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利用她,以她的性子和脾气,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气怒。 杜云烈勾起淡漠的唇角,轻轻捻了捻衣袖,说道:“如你所说,你接近允儿只是为了利用她,那为什么还要让她拜入傅家门下,更是一步一步地助她当上了银面圣女呢?” 傅残阳说话的调子仍旧很慢,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杜云烈,轻蔑地笑道:“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吗,过去的三年,我有千万次的机会和可能能够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 杜云烈心里的怒火和冷意已经一簇一簇地升腾上来,指骨在袖中渐渐捏的发白,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 傅残阳阴诡一笑:“因为我还不确定你有多爱她,直到我知道你为了她将全府的妃子都和离之后,我就知道南宫允绝对会成为你一生的软肋。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好好地把她发展壮大,让你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三年的相思之苦只是计划的初级阶段,包括让她当银面圣女,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必须娶她的理由。杜云烈,其实你应该谢我才对。” “谢你?凭什么?”杜云烈笑得很短,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傅残阳像是要故意惹怒他似的,仍旧不紧不慢地凑到他身边说了一声:“就凭,当初南宫允之所以愿意嫁给你,并不是因为多爱你,而是因为,我把她让给了你。是我,亲手把她送回了你的身边。杜云烈,你的女人,是老子玩剩下的。” 杜云烈眼睛已经红透了,一只拳头攥得紧紧的,带着十成十的力道冲傅残阳打了过去,一拳捣在他的嘴角,傅残阳躲都没躲,任由嘴角被他打出了一个包,鲜血肆意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杜云烈怒火直烧,上前揪着他的脖领将他拽起来,骂道:“他娘的,老子真想撕了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局外之人 杜云烈的暴怒在傅残阳眼睛里来的是那样的应景,他像是在看一个被自己激怒的小孩子一样,带着欺哄的味道轻慢地说:“王爷,这就生气了?看来你的定力不过如此。这还只是刚开始呢,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女人是怎样一步一步离开你的。” 杜云烈紧紧揪着傅残阳的脖颈,怒发冲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若是胆敢伤害允儿,哪怕是一根汗毛,老子保证,一定会让你后悔重新活了过来。” “这么狠啊,那我倒要看看,在允儿的心目中,到底是你这个丈夫重要,还是我这个傅大哥重要?”傅残阳轻挑英眉,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说。 “你……”杜云烈的拳头又扬起来,傅残阳眼睛都不眨,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你们在干什么?”南宫允带着震惊和诧异出现在门口,桑格站在她身后,目光不明地看着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嘴角轻轻扬起。 南宫允和桑格在房间里聊得正嗨,听见外头的动静,惊得南宫允一个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在看到南宫允的一刹那,不由都往后撤退了一步,杜云烈负手而立,脸色铁青,神色冰冷地看着傅残阳,心底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傅残阳则轻挑唇角,从袖口中掏出洁白的手帕在嘴角轻轻一擦,意料之中看到血迹在洁白的手帕上氤氲开,染红了那一方洁白,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火药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南宫允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两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这药引子就是她,因为此时此刻,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神色不明,她却懒得看两个人,轻垂眼睑,看着落在地上的那方手帕。 一阵秋风吹来,手帕被风轻轻撩起,南宫允缓步迈下台阶,一步一步地朝手帕的方向走过去。 因着刚才上药的缘故,她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月白色单衣,秋风很凉,吹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有些瑟瑟发抖,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后,此刻也被微风撩起,带着些醉人的意味。 杜云烈和傅残阳看着这样的允儿,心湖不由泛起阵阵微波,不约而同地咽了一下口水。 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 美人迟暮,美的如此慵懒,如此随意,如此漫不经心,这世间,也唯有一个南宫允了。 南宫允轻轻弯腰将脚底的手帕捡起来,看到了上面绽放开的那朵鲜红的“雪花”,好看的墨眸盈上无尽的冰冷,微微抬头,看着正注视着她的两个男人,冷冷地问:“为什么打架?” 杜云烈呼吸一窒,侧过头去不愿意对视南宫允的眼睛,因为允儿的眼睛,冷得能杀死人。 傅残阳却是比杜云烈淡定多了,面不改色地冲南宫允微微一笑:“男人打架,除了因为女人,还能因为什么?” 南宫允一怔。 “傅残阳!” 若说刚才南宫允的眼神能杀死人,那么这三个字从杜云烈口中出来的时候,也带着要将人凌迟的霸气与凌厉。 南宫允的目光移向了杜云烈,看到他眉宇之间难以压制的愤怒,心里陡然一惊,杜云烈果真是怒了,难道傅大哥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傅残阳嘴角的淤青,可是他脸上那一抹淡漠的笑容更让南宫允觉得呼吸不过来,为什么觉得傅大哥虽然是在笑着的,可是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的冰冷? 南宫允轻垂下眼睑,她心里清楚,杜云烈是外冷内热,而傅大哥,则是真正的外热内冷。 眼睛里升腾起些许雾气,南宫允忍着泪意,心里着实难过,没有人愿意看到对自己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兵戎相见,更何况,他们还是兄弟! 抬起头,南宫允还是冲傅残阳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他青紫的嘴角,轻道:“对不起。” 傅残阳眼瞳一闪,有种叫做希冀的东西渐渐地消失不见,只是嘴角的笑意依旧浮在脸上。 一颗心也倏然冷却下来,他原以为,她会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受伤了,疼不疼之类的,没想到她张口就是一句“对不起”,那这句“对不起”,是为杜云烈说的吗? 杜云烈见南宫允看都不看自己,径直便朝傅残阳走了过去,心里已经是暴怒,又听到她这句“对不起”,登时憋不住了,粗着嗓子大吼一声:“南宫允,你是瞎吗,你男人在这儿呢!” 南宫允冷冷的一记眼刀朝他射过去,转过身子几步走到他面前,收起方才面对傅残阳时温柔和惭愧的样子,青着一张脸戳上杜云烈的脑袋,“吼什么吼,我又没聋!” “你……”杜云烈被南宫允戳的一愣,旋即一张老脸红了个透,这还当着傅残阳和桑格的面呢,她就不知道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啊,真是丢人! 南宫允却并不想给他什么颜面,秀目一瞪:“你什么你,傅大哥你都敢打,我看你是疯了!” 杜云烈瞪大眼睛,这下,可真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桑格在旁边冷眼瞧着,不由笑出声来,然后迎来了南宫允和杜云烈齐齐不满的眼神,赶紧收敛了笑意,心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收不住,没想到允儿还挺有当悍妇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站在他们身后的傅残阳一眼,傅残阳正轻垂着头,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苍凉,哪怕他就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可是俨然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格格不入,无论怎样也融入不进去的外人。 南宫允探寻的目光看向杜云烈,“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杜云烈冷哼一声,粗鲁地说了一句:“老爷们之间打个架算什么,男人的事,女人少掺和。跟我走……” 杜云烈二话不说就扯着南宫允的胳膊走,南宫允在后面喊:“去哪儿啊?” “回房间,睡觉!”杜云烈气哼哼地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心生疑虑 “回房间,睡觉!”杜云烈气哼哼地喊,拉着南宫允的胳膊就大步流星地往房间迈。 南宫允被杜云烈死死地拽着,怒吼道:“杜云烈你有病啊,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杜云烈此刻充分展现了他身为男人的暴力和雄性气息,伸手一扯就将南宫允搂进自己的怀里,冷冷地冲傅残阳说道:“老子的女人,什么时候都可以睡,别人也只有眼馋的份儿。既然把她送进我的怀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再想要回去,可就是痴心妄想了。” 南宫允缩在杜云烈的怀里,本来还在挣扎,可听到这句话,身子顿时老实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心里更是咯噔一下,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却看都不带看她的,充满挑衅地对傅残阳说了这一番话,不由分说便搂着她的细腰往房间里走,桑格还堵在门口,杜云烈不客气地说:“让开!” 桑格被他凌厉的气息侵到,听话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杜云烈毫不留情地把门用脚带上了,桑格差点被撞到鼻子,下意识地摸了摸,心里惶然,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稳自持的麒王爷气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护食呢。 房间里传来南宫允的尖叫声,“杜云烈,我身上还有伤呢,你能不能轻点……” 杜云烈气急败坏的声音清晰地传出门外:“轻个屁,刚才走向别的男人的时候不是挺身姿矫健的吗,伺候老子就诸多借口的,惯的你……今天老子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谁才是你的男人!” 衣衫扯碎的声音和男女交欢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桑格再也不好意思听下去,忙闪出门外。 一转身,便看见傅残阳愣然地盯着屋子看,眼睛里的黯然和清冷怎么也遮掩不住。 一瞬间,桑格对傅残阳竟然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摸着鼻子走上前去,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说道:“心里很不是滋味吧,我能理解,以前我喜欢的女人,也经常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甚至还毫不避讳地做……那种事情,习惯了就好了。” 傅残阳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样,连一记眼神都懒得给他,漠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这么不友好啊。桑格吸了吸鼻子,在他身后突然说道:“你也是喜欢允儿的吧?” 傅残阳的脚步倏然停住,侧转过身子,薄唇轻启,带着些威胁,“也?” 桑格似乎没理解傅残阳的“误会”,带着一脸的神往说:“是啊,像允儿这样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孩子,哪个男人能招架得住呢?更难得是,她性情很好,为人又仗义,十分好相处。你喜欢上她,很正常。” 傅残阳眼睛微眯,看了他一眼,却不想跟他说什么,扭头又要走。 桑格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腿,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哎,听说你的腿是我师父治好的?” 傅残阳闻言,脚步再次顿住,再转过头去的时候眸底的冷意更加分明了,嘴角却扬起淡淡的笑意,“是,你是老鬼医的徒弟,鬼医桑格吧。” 桑格咧嘴一笑:“我是啊,我师父在你面前提起我了吗?说实话,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不过,他能跋山涉水地赶来金陵,想来一定身体大好了。” 傅残阳眼睛一眯,眯得很轻,半响才沉吟着说了句:“你说的是。既然是老鬼医的弟子,便是傅某的恩人,来到傅家就多住几天吧,缺什么尽管开口。” “有劳了。”桑格客气地冲他微微颔首。 傅残阳转身离去,最后丢下一句:“傅家处处都是机关,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千万不要乱跑,否则丢了小命,傅某就没办法跟老鬼医交代了。” 看着傅残阳清冷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中,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拢起来,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因为刚才他分明看见了傅残阳如鹰一般的眼眸中沁着的一抹杀意,心里顿时像浮动的海水似的,悉悉索索起来。 直觉告诉他,傅残阳一定在隐瞒着什么。 他前不久还跟师父通过信,可没在信中听到他老人家提起来金陵为傅残阳治病的只言片语,便是连雪衣青龙都没有提起过,这太反常了,这么大的事情,师父不可能瞒着他的。 再说傅残阳的腿,从外面来看根本就不像残了三年多刚刚治好的样子,就算真的受过伤,可怎么看都像是已经复原很久了,照允儿所言,他是在月前才康复起来的,怎么可能如此矫健呢? 也不知怎地,这个傅残阳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儒雅知礼的,可是他从他的笑容中就能感觉到他对这个世界的疏离和敌意,这样的人,往往是冷在骨子里的。 桑格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在黝黑的面皮上显得更加丑陋,他却浑然未觉,甚至觉得,傅残阳看起来比他更像鬼,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一样,让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桑格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样的人喜欢上允儿,也不知道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 不过,无论是福还是祸,他无比清楚,允儿爱的人,自始至终,只会是杜云烈一个人。 无论傅残阳还是他桑格,不过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他们或许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兄弟,可绝不可能成为她喜欢的人。 罢了,自己这个过客,还是赶紧趁着没有陷得更深的时候赶紧撤退吧,看来,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 科尔沁草原,蓝蓝的天,绿绿的草,他的小绵羊,是不是又肥了? 只可惜,那个在草原上翩翩起舞的女孩儿,再也回不来了。 婉儿,你有没有很想家呢?即便那个地方再不好,也是我们的家。 桑格的眼角盈着一丝眼泪,轻手轻脚地从南宫允的院子走了出去,生怕打扰到他们。 允儿,我是真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因为你比婉儿,要幸运多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老子怒了 又是一通翻云覆雨,南宫允本来带伤的身子如今更是虚弱了,感觉腰都快折了。 她哼哼唧唧地蜷缩在杜云烈的怀中,两个人半盖着被子抱在一起,躺在床上。 南宫允偷瞧着杜云烈俊朗的脸庞,隐约在他眉宇间瞧见了一丝怒气,心里不由沉了下去。 杜云烈在做那种事情的事情一向粗鲁,她都习惯了,可刚才他按压她的时候带着一股焦躁和愤怒,像是在发泄什么,动作重得让她生疼,可是他冷着一张脸油盐不进的样子又让她不敢说话,只得隐忍着。 他究竟在气什么?在生傅大哥的气,还是在生她的气? 杜云烈微闭着双眼,南宫允抬起头来紧锁着他的面容,他从口鼻处散发出来的气息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身上的疼却在放松之际清晰地叫嚣起来,微微一动; “不许动!”杜云烈皱着眉头,满带威胁地命令道。 南宫允心中一紧,登时不敢动弹了,可是屁股上的伤还是痒痒,好半天,南宫允才鼓起勇气在杜云烈胸前低声说了句:“烈哥哥,我疼……” 杜云烈兀地睁开眼睛,一双墨眸微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南宫允看到他漆黑的墨眸,越发觉得深沉,心中惴惴不安,咽了一下口水,拼命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取同情,支吾道:“屁股……疼……” 杜云烈见她一副心虚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眸底噙起了一抹笑意,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一只手贴上她的后背,一只手轻轻落下她的裤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她屁股上的伤痕。 南宫允被他往怀里一搂,贴着他更近了些,听见他缓慢而有序的心跳声,觉得身上暖暖的,脸上染上点点红晕,竟是有些害羞了,因为她的手不小心抓到了他的胸肌,肌肉紧实壮硕,满满的男人味,仿佛整个空气中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杜云烈似乎并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态度不冷不淡,声音低沉清冷:“屁股上的伤在结痂了,有些痒是正常的,哼,伤好得这么快,可是又给了你再次闯祸的机会,以后再不听话,我也学着傅大哥的样子,打你一顿板子,看你以后还敢。” 听他说得恶狠狠的,南宫允却捕捉到了话语里的疼惜和温意,心不争气地轻疼了一下,将小脸贴在他的胸口,柔声道:“好啊,下次我不听话,给你闯了祸,你尽管打我好了。允儿不怕打,就怕烈哥哥生我的气,不理我。” 杜云烈身子一僵,南宫允感觉到他的心跳加速地跳动着,听着头顶上半天才传来了他闷闷的一声冷哼,嘴角轻轻一扬,这厮吃软不吃硬,看来还是撒娇女人最好命啊。 南宫允将微凉的手轻轻地伸进他的衣服里,“嘶……”杜云烈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垂眸看着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杜云烈不由分说便抓过她另一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用他宽厚的熊掌将南宫允的纤纤玉手包裹起来,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很快,两个人的温度就融合在一起。 “允儿……”杜云烈摩挲着南宫允的掌心,突然开口。 “嗯?”这次换做南宫允轻轻闭着眼睛,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的手,涩涩地开口。 南宫允漂亮的双眸忽地睁开,侧头看着他,“对不起什么?” 杜云烈摸着她手指上厚厚的茧子和一些细微的伤痕,眼眶里湿湿的,深吸了一口气,才低低地说道:“对不起那三年没能坚定自己的心意,及时把你找回来,让你吃了很多苦。” 南宫允心里一怔,越发觉得不安起来,试探性地问:“烈哥哥,是傅大哥跟你说了什么吗?” 杜云烈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沉了一下,嘴角却轻轻一挑,又将她抱紧了几分,轻声道:“他没跟我说什么,我只是,心疼你罢了。” 南宫允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满满的爱意,心里的防备渐渐地卸下来,脸上也浮上一层轻松的笑意,“烈哥哥,道歉的话你已经说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现在依然在一起。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在傅家过得很好,师父、师叔、师兄们都很疼我,别看师父板子落得狠,打了我,他指不定多心疼呢。” 杜云烈不由一笑:“我还没找傅大哥算账呢,你反倒帮他说起好话来了。” “算什么账?”南宫允一愣。 杜云烈瞄她一眼,“把你藏了三年没让我见你啊,害我饱尝了三年的相似之苦,你知道老子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南宫允抿唇一笑,“那你可怪不着师父,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杜云烈“嘿”一声,伸手捏上她的鼻子,“胳膊肘往外拐啊,忘了谁是你相公了?” 南宫允鼻子被捏着,闷声闷气地说:“相公很重要,师父也很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让我如何抉择,难呐。” 杜云烈看她一本正经地唉声叹气,不由被她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在她鼻尖上一点,宠溺地吻上她的额头,在她头顶上低低地说了声:“允儿,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你。答应我,杜云烈以后再混蛋,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千万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颤抖和心碎的味道,一段话断断续续了半天才说完,听了让人好生难过,南宫允的心不可遏止地疼了起来,连声应道:“不会的,不会的,只要烈哥哥还爱我,允儿就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会。” 杜云烈将脑袋靠在南宫允的脑袋上,两颗小脑袋紧紧地贴在一起。 允儿,不管你回来的目的为何,也不管你是否真心想要嫁给我,我只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够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第三百二十章 秋后算帐 听涛榭 傅家的一处暖阁里,伴随着淡淡的筝音,炉内香烟袅袅,壶中热气蒸腾。 壶盖被热气挑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泡,茶香四溢。 傅昱阳跪坐在棋旁,用一方白布垫着,端起茶盏,恭敬地给傅麒麟和杜云烈倒茶。 傅麒麟和杜云烈正席坐在根雕茶几边的垫子上,对着一盘围棋较劲。 傅昱阳对棋盘上正在厮杀中的黑白子淡淡一扫,知道两个人势均力敌,看起来麒王爷要更胜一筹,傅麒麟正手执黑子,捏在指尖举棋不定,紧盯着棋盘皱眉不语。 傅昱阳思绪还停留在棋盘上,听着师父“嘶”一声,下意识便以为师父要茶,忙把茶双手递过去,被傅麒麟嫌弃地一手挡开,喝道:“捣什么乱!” 傅昱阳忙把手撤回来,心里陡然一惊,差点烫着自己,垂首应了一声“徒儿知错”。 杜云烈看着傅昱阳捧着茶杯跪坐在旁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一时尴尬地僵在当场,脸上还有些惶恐,战战兢兢的样子看了让人忍不住发笑。 傅昱阳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冷面王”,人人敬仰,闻风便会丧胆。 可又有谁能想象到,“冷面王”傅昱阳也会有谨慎小心、唯唯诺诺的一面呢? 怕也只有在傅麒麟面前,他才会展露这一面吧。 不止是傅麒麟,傅家子弟哪个在江湖上不是叫得出名号的少侠,可是一回到傅家,各个都化身成了乖宝宝,是龙也盘了起来,是虎也卧了起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傅家堡偌大的家业,若不是有严谨的规矩管束着,还不得反天了? 杜云烈心里有些惴惴,傅残阳亦是傅家子弟,也不知道他的事,傅家参与了多少,还是,自始至终,傅残阳的所作所为,傅大哥都知道,甚至尽在掌握之中。 筝声还在隐隐约约地响着,像是故意替傅昱阳解围一般,杜云烈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淡淡地问道:“外面谁在弹古筝?” 傅昱阳顺势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杜云烈,杜云烈伸手接过,听见他略微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答话,“回王爷话,是灵犀姑姑。” 杜云烈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听南宫允说起过,傅家年长一辈中还有一位女子,名傅灵犀,是个神秘低调的女子,鲜少露面,且甚是得宠,琴声书画无一不精,最擅长的就是古筝。 杜云烈看了一脸拘谨的傅昱阳一眼,知道他之所以在自己面前如此端着规矩是以为傅大哥就在身边,不由他放肆,看来傅大哥在这些子弟中积威颇深啊。 轻轻一笑,杜云烈放下茶杯看着傅昱阳道:“你是允儿的大师兄,在我面前,不必多礼。” 傅昱阳抬头看了杜云烈一眼,又偷偷地瞄了一下师父,半响才低低地回答了一声:“是。” 许久之后,傅麒麟眼神一亮,执在指尖的棋子这才寻得空隙落下,缓了自身之急,杜云烈微微皱眉,白子又落下,傅麒麟紧接着跟上,一黑一白接连又过了几招,傅麒麟才渐渐扭回了局势,顿时眉飞色舞,抚掌大笑,转头从傅昱阳手中将茶接了过来。 杜云烈淡淡一笑,傅大哥也算是一介鸿儒、大师级的人物,没想到下起棋来像小孩子一样。 傅麒麟呷了一口茶,抬头看看天色,不由笑道:“难得一盘棋下了这么久,我和允儿下棋从来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那小妮子的性格在棋局上也是表露无遗,干净利落快。” 杜云烈哭笑不得,竟然从傅大哥的话语中听到了几分对自己的嗔怨,若不是刻意让他,还不能让他赢得太明显,他早就结束战斗了。 “那不知是傅大哥的棋艺更胜允儿一筹,还是,做师父的赢不过徒弟?”杜云烈明知故问。 傅麒麟白了他一眼,事实归事实,有必要非得说出来丢他的脸吗? 傅麒麟干咳一声,“允儿的棋艺是好,只是她每次都赢得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输了个彻底。” 傅麒麟怨念道,傅昱阳在旁边忍不住笑,可不是,师父明明不是允儿的对手,还偏偏愿意去找虐,而且越挫越勇,只是每次输了,允儿倒是撒丫子跑得飞快,他们兄弟几个就得跟着遭殃,因为师父会把在允儿那里受的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见傅昱阳笑了出来,傅麒麟脸上登时挂不住了,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冷哼道:“笑什么?为师输了你很高兴吗?” “徒儿不敢。”傅昱阳摸着被打痛的额头,喏喏地应。 傅麒麟冷哼一声,“行了,别在这儿碍眼了,我和王爷还有话要说,你先退下吧。” “是,徒儿告退。”傅昱阳抱着茶盘退了出去。 傅麒麟赢了棋,心情颇为舒畅,笑呵呵地招呼杜云烈在椅子上坐了,问道:“在傅家住的还习惯?” 杜云烈点点头,“是。托您的福,心情还不算太糟。” 傅麒麟举起茶盏的手不由一顿,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老弟这话茬可不对,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杜云烈淡笑回道:“除了傅大哥,还有谁敢惹我不高兴?” 傅麒麟闻言一笑:“敢情这股怨气是冲我来的,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哥哥我哪里惹到你了?” “还说呢,大哥怕是忘了过去的三年发生的事情了吧。”杜云烈眯着眼睛说,口气里尽是不满。 傅麒麟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合着麒王爷走这一遭是来找傅某人兴师问罪的,你是为了允儿的事要与我秋后算帐吧,这事的确是我的不是,哥哥给你赔罪,不该瞒着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不是,你那媳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拿她没办法,我这个当师父的,又能怎么办呢?” 杜云烈不承他的情,冷冷地哼了一声。 傅麒麟见状也没有办法,“得,你想怎么着尽管开口就是,要不我们出去打一架?” 杜云烈不由一笑,摆手道:“别,我可打不过您。我也没想怎么着,就想问您一件事,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我。” “什么事?”傅麒麟话一出口,便猜到了他想要问什么,心不由一沉。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天定胜人 傅麒麟不祥的预感立时应验,杜云烈开口便是:“当年您是怎么把傅残阳救回来的?” 傅麒麟双眸一眯,不由轻咳一声,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杜云烈看在眼里,淡淡道:“大哥不用觉得为难,我一早便知道,傅残阳就是杜云轩。” 傅麒麟闻言,抬起头来看了杜云烈一眼,似乎想要探寻什么,还是没有开口。 杜云烈在心底叹一口气,傅大哥终究是不肯相信自己。 他轻垂下眼睑,道:“既然您救了他,那一定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我没有别的意思,当年那一场杀戮并非我愿,实在是形势所迫。我不想为自己分辨什么,当年我没有杀他,现在他有幸活了下来,我亦不会杀他。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面目全非?” 傅麒麟脸色有些冷,带着一抹难言的悲痛,“没有人愿意舍弃原本的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杜云轩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傅残阳。既如此,为什么要一直纠结过去呢?” 杜云烈苦笑一声:“大哥,您心里清楚,纠结于过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傅麒麟眸底滑过一丝阴冷,“可是残阳跟你说了什么?” 杜云烈抬头看他,“您觉得他能跟我说什么?报仇雪恨,夺回皇位,无非也就是这些罢了。” 傅麒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来一句:“这小畜生!” 杜云烈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傅大哥不用生气,我都不生气,真的。因为我知道,他决不可能得逞。” 傅麒麟被杜云烈云淡风轻的态度惊住,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带着探寻的意味,仿佛想看到他的心里去。 杜云烈嘴角一扬,“我说真的。记得小时候,父皇布置了一篇字,让我们任意写四个大字挂在自个儿的房间,大哥写的是‘天道酬勤’,二哥写的是‘宁静致远’,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和四哥的,因为我们两个写的四个字恰恰相反。” 傅麒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恰恰相反?那是什么?” 杜云烈一笑,似是在回忆着过往,那些短暂而安宁的日子,那时候,兄弟们都在。 “四哥写的是‘人定胜天’,而我写的是‘天定胜人’。” 傅麒麟的眼睛倏然瞪大了几分,猛然一惊之间,他似乎从四个截然不同的字中窥探到了傅残阳和杜云烈两个人的命运和未来。 —— 茶已经凉了,傅麒麟沉冷的声音还清晰地在黑夜里徘徊着。 “残阳一早便是我傅家子弟了,他的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此事你父皇也知道。我比你大哥年长几岁,年轻的时候在外游历,得以与他结识,当时你已经被青岩老人接去渤海了,所以我们没有打过照面。残阳当时也小,按理说他拜我为师是岔了一辈,可是傅家没有平辈授武的规矩,宸妃娘娘坚持让残阳拜我为师,这才开始师徒之缘。” 杜云烈静静地听着,这些事情,若不是傅麒麟说出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八年前,先皇突然驾崩,我就知道大势不妙,还未来得及采取措施,就传来了言家的惨事,我赶到盛京之时,残阳已经失踪了,傅家子弟倾巢出动,找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是灵犀将他带回了傅家,当时的残阳浑身布满伤痕,像一个小血人一样,血肉模糊,心脉俱损,还中了冰毒,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我和青龙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他救活,可是他的肌肤却已经溃烂了,连同脸部都开始变形,只能重新植皮整容,命是救回来了,却落下了寒症……” 杜云烈听到这里,已是触目惊心,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竟是……这样? 难怪傅残阳说他经历了蚀骨削肉之痛,难怪他会面目全非,可是……为什么呢? 杜云烈站起身子,满脸的震惊:“为什么会这样呢?当年我没有伤到他的要处,不可能的……” 傅麒麟深叹一口气:“与你无关。伤他的,另有其人。” “是谁?”杜云烈惊问,他确实不知道,谁会有这么大胆子伤害堂堂的旭王殿下? 难道是皇兄?不可能啊,当年皇兄之所以会把四哥交给他处理,其实就是笃定了他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一定会放过他的,因为相比其他兄弟,杜云轩一直与他们兄弟二人关系浅淡,却也没有威胁过他们什么,也从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 是的。任何兄弟可能都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唯独傅残阳没有这个可能。 因为父皇从小对四哥就不是很亲近,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确实如此,自己和四哥都不是在父皇身边长大的,可是父皇对他舐犊情深,宠爱有加,对四哥却是透着一份疏远。 不仅如此,父皇更是多次表示过,绝对不会将皇位传给四哥杜云轩。 他曾经听母后说过,宸妃娘娘原本是父皇最为宠爱的一个妃子,可是后来不知因为犯了什么过错,渐渐地就失宠了,若不是因为言家实力雄厚,恐怕就被打入冷宫了。 后宫中一向子凭母贵,或许因为宸妃娘娘,所以父皇才会对四哥不喜,这也是有可能的。 傅麒麟脸上尽显疲劳之意,“无论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值得庆幸的是,残阳还活着。你放心,无论残阳未来的选择是什么,我能跟你保证的是,傅家绝对不会逆天而行。若是他执意一意孤行,谋权篡位,傅家绝对不会助纣为虐的。” 杜云烈一惊,他没想到,傅大哥会如此坦白而直接地对他许下承诺。 他一直以来担心的问题,被傅大哥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给解决了。 像傅大哥这种大家,吐口唾沫就是钉,既然当着他的面如此说了,便绝不会出尔反尔。 只是他还是存着一丝疑惑,“傅残阳说到底是傅家子弟,大哥为何不愿意帮他?” 傅麒麟苦涩一笑:“因为,我也相信,天定胜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小蛮嫁人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是傅白鹭亲手题在喜帖上的一句话,铁汉难得柔情了一回,大家纷纷打趣。 在万众瞩目之下,傅白鹭和小蛮的婚事如火如荼地在傅家堡举行了。 宾客们如约而至,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带着对新人的祝福最真挚的祝福。 看着穿着喜服的小蛮坐在铜镜前梳妆的那一刻,南宫允哭了,刹那间,泪流满面。 突然间,她竟然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小蛮刚刚跟着她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八年过去,当年的刁蛮丫头现在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做派,看着着实让人欢喜。 南宫允一晚上都在飙泪,也不是怎的,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姐姐,你怎么哭了?”还没化好妆,小蛮看见南宫允哭了,立马从圆凳上弹了起来。 喜服很是厚重,小蛮行动不便,提着裙摆走了两步,嘟囔着骂道:“靠,当新娘子真累!” 云罗等人在旁边忍俊不禁,南宫允脸上还挂着泪呢,听着小蛮嘟囔这一句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嗔怪地拍她一巴掌:“看着挺淑女的,一说话就全露馅了。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说话可不能再这么口无遮拦了。” 小蛮吸吸鼻子,满不在意地说:“没关系,鹭哥不会嫌弃我的。” 南宫允睨她一眼,捏捏她鼻子道:“不知羞。” 被小蛮这一打趣,南宫允的泪意全消散了,朝云罗伸出手道:“剩下的妆,我来给她化。” 云罗瞪大眼睛,看了看旁边的青罗,两个人异口同声:“阁主还会化妆吗?” 南宫允白她们一眼:“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每天的妆都是鬼化的?小瞧人不是……” 云罗垂下粉颈,低声道:“不是,我们都以为,阁主从来不化妆的,每天都是素颜示人。” 南宫允将小蛮按到圆凳上坐下,拿出眉笔来,轻轻给她描着眉,笑着说:“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化妆的最高境界就是化到不化的境界。平常最重要的是要护肤、养颜,淡妆即可,重要场合浓抹一下才会给人惊艳的感觉。” 云罗和青罗在旁边听着一头雾水,“化到不化的境界?” 南宫允懒得再跟她们解释,敷衍地摆摆手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云罗和青罗一脸无辜和委屈,小蛮偷瞄她们一眼,笑道:“你们别被姐姐唬住了,她是变相地夸自己天生丽质呢。” 南宫允嘿嘿一笑:“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聪明。” 云罗和青罗一脸黑线,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这俩大小姐惯会欺负人的。 南宫允一边化妆一边吐槽着:“你们化的这是什么啊,是不是在青楼里呆久了,尽跟那些庸脂俗粉学傻了,妆化得跟花娘似的,早知道还不如找桑格过来帮忙呢。一晚上没见到他了,不知道躲哪儿喝酒呢,你们出去帮我找找他。” 云罗和青罗应是,赶紧退了出去,生怕留在这里再被阁主的口水喷到。 小蛮道:“姐姐,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化化就好了,反正待会儿还得盖上盖头,谁也看不着我,享福的只有鹭哥一个。” 南宫允一笑:“那闹洞房的时候总会见到啊,到时候美给他们看看,闪瞎他们的双眼。” 小蛮瞪大眼睛,“闹洞房?” 南宫允点点头,“是啊,五哥六哥他们可是等这一天好久了,各个摩拳擦掌的。” 小蛮一脸无语,那几个猴子可都是些闹腾的主儿,总觉得今晚儿又得可劲折腾了。 “好了。”南宫允看着美翻了的小蛮,赞道:“我妹妹真漂亮。” 小蛮小脸一红,垂下粉颈,忽而有些伤感,“唉,我难得漂亮这么一回,可惜哥哥也不能来。” 南宫允知道她还在为小淮没能一起来金陵耿耿于怀,安慰道:“长兄如父,全天下的父亲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出嫁的那一刻,小淮也是如此,他不是不愿意来,而是不舍得,不舍得把你交给另外一个男人,你要理解他。” 小蛮忍着泪点点头,抬起水濛濛的大眼睛看着南宫允,道:“姐姐也舍不得我的吧?” 南宫允鼻头一酸,掩饰性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巴不得早点把你这个小惹祸精交给五叔呢,你知道这几年你给我闯了多少祸吗,天天跟着你生气,提心吊胆的。” 小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知道姐姐嘴硬,她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就是舍不得的。 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们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并非血亲的她们偏偏靠在了一起,在那些艰难岁月里风雨同舟,携手同行,成为了彼此最至爱的亲人。 血缘固然重要,可是感情更加重要,小蛮依然记得这些年姐姐对她的维护,疼爱,教导,训诫,打是亲,骂是爱,一点一滴,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成就了现在的小蛮。 姐姐对她的恩情,她永远也不会忘。 “姐姐,您坐,坐稳了。”小蛮起身,将南宫允扶在凳子上坐下。 “干嘛呀?”南宫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愣愣地看着她。 小蛮在她面前站直身子,屈膝跪倒,俯身行了一个大礼,认真地说:“姐姐,小蛮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这么多年,承蒙姐姐关爱,一直照顾着我们兄妹俩,才有了我们兄妹俩的现在,我虽然一直不说,但是您对我们兄妹俩的恩情,小蛮一直铭记于心,姐姐在上,请受小蛮三拜。” 小蛮对着南宫允连叩三个响头,南宫允心里一阵唏嘘,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和小蛮都是不喜欢煽情的人,她知道小蛮之所以在这儿给她行拜礼,是因为两个人现在身份有别,一会儿在礼堂上给她行礼就多有不便了,这才提前给她行了高堂之礼。 “快起来吧。”南宫允哽咽着将小蛮从地上拉起,摸着她的小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知道你一向是懂事的,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你说我是你的依靠,你又何尝不是我的依靠?只是,嫁鸡随鸡,以后你可就是傅家媳妇了,姐姐不能时刻看着你,凡事就得靠你自己了。但是,我还要你记住一点,南宫山庄永远是你的娘家,受了委屈了,可别找不到地方哭。” 小蛮破涕为笑,乖乖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姐姐。” 第三百二十三章 桑格惨死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闪亮登场,掌声四起。 傅家七小只好不容易逮着放肆的机会,可劲地欢呼,闹腾,知道在大喜之日也不会受责。 南宫允也是刚刚从后堂走出来,杜云烈迎上去,将她揽在怀里,摸摸她尚有些湿润的小脸,笑着问道:“哭过了?” 南宫允点点头,吸吸鼻子,咕哝了一句:“小蛮都嫁人了,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杜云烈失笑:“怎会?夫人在我眼里,永远青春靓丽,貌美如花。” “贫嘴。”南宫允嗔他。 杜云烈看着在礼官的指挥下拜天地的傅白鹭和小蛮,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若有一天,等到我们的儿子或者女儿真的嫁人了,那时候,我们才是真的老了。” 南宫允心中一动,荡起阵阵涟漪,深情地回眸望着杜云烈,两个人四目相望,脑袋碰在了一起。 人生多错迁,与君永相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此时此刻,南宫允无比确信,她和杜云烈,一定会有白头偕老的一天。 傅残阳就站在傅家六少之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无比温馨幸福的一幕。 气氛正好,周围欢腾的气氛越发衬托出他的清冷,什么时候,这个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仍在孤独地活着? 众人皆醉唯我独醒或许很凄凉,然而众人皆乐唯我独悲更是可怕的。 因为大千世界,只有他,孑然一身,孤立于世。 有多久,没有开怀大笑,痛痛快快地与知己畅饮一回了? 只因为,现在活着的,不是杜云轩,而是傅残阳。 残阳,残阳,他的名字便注定了这一生,他只会像天边残缺的夕阳一般落寞地消失在天际。 傅残阳收回黯淡的情绪,想要在人群中找寻那一抹光芒,可是…… 目光回转,落到南宫允身上的时候,她正和杜云烈依偎在一起,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身子也紧紧贴在一起,脸上都堆满了幸福欣慰的笑容,仿佛他们的二人世界,无人能进得去。 傅残阳眸底滑过一丝冷意,指骨在袖中捏的发了白,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如此幸福? 凭什么他永远是被忽略、被丢弃、被无视的那个? 没有人爱他,他爱的人都死了,爱他的人也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傅残阳捞起桌上的一壶酒,脸上布满阴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在乎他,他又何必去在乎别人? 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又岂会让你们好过?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 拜完堂,新郎和新娘子在哄闹下被众人推搡着入了洞房。 傅家的少爷们跟着进了喜房,不依不饶地闹着要看新娘子,傅白鹭瞪眼睛,死都不让他们看,后来不得不摆出长辈的架子,哪知傅家六小只撒开了欢,便收不住了,鸟都不鸟五叔,说不看新娘可以,一个劲儿地开始灌他酒,后来还是小蛮看不下去了,索性掀开了盖头。 “看吧看吧,真是服了你们了,没完了还……”小蛮霸气地一扬手掀开了盖头,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庞。 还在闹腾的傅家六小只在看到小蛮的一刹那全都愣住了,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们知道小蛮长得漂亮,可是没想到扮上新娘子后的小蛮,简直美得要逆天啊! 太好看了吧…… 醉眼看花,花不娇而心醉。 傅白鹭正被灌得迷迷糊糊呢,扭头看到小蛮的一刹那,眼前一恍惚,瞬间,酒全醒了。 撑着身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站直,一步一步地稳着身子朝小蛮缓缓走过去,看着她娇美如花的面庞,心神一荡,俯身便对着她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妈呀!”傅家六小只惊叫一声,不约而同地捂上眼睛,然后再慢慢打开指缝,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充满粉色泡泡的一幕。 吻了半天,小蛮听到身后的起哄声,不由红了脸,害羞地推开傅白鹭,不好意思地说:“当着这么多人呢……” 傅白鹭不满地回过头去,凌厉的双眸轻轻一扫,傅家六少们嘴角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傅白鹭怒道:“你们怎么还在,没眼力见儿的东西,闹腾了一晚上了,没完了是怎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没看见老子要办正事了吗,出去出去……” 傅白鹭不由分说就一脚一个,把傅家六少们都踢了出去,猴急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傅白鹭抵在门上看着一脸娇羞地望着他的小蛮,只觉得整个身子热了起来,几步朝她走过去,这次再也没有顾忌,挑起她的下巴便吻上了她的唇,灯,灭了。 傅家六少们站在门口摸摸鼻子,互相看着彼此,皆笑了。 南宫允和杜云烈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也是了然地相视一笑。 闹完洞房的众人正要往后折返,还没走到前院便听见打斗的声音,不由心神一凛。 傅昱阳脸色一沉:“不好,有人夜闯傅家!” 话音一落就飞身几步奔往了前院,傅从阳等人二话不说也连忙跟上。 南宫允和杜云烈对望一眼,脸色也是冷峻,心想:“大喜之日,谁敢来闹事,不要命了吗?” 抬步刚要走,“阁主,不好了,鬼医他,他……”云罗和青罗火烧火燎地赶了过来。 南宫允脸色一僵,推开云罗,脚下生风直冲后花园奔去。 傅府的后花园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们点着火把围在湖边的位置,几乎将整个后花园点亮了,几个小厮刚刚从水上爬上来,身上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在深秋的夜里冷得直打颤。 南宫允脚步急促地赶过来,挤进人群,推开众人,眼睛瞬间睁大了,手不自觉地捂上了嘴巴。 湖边赫然躺着一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鬼医桑格! 南宫允脚步一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被刚刚赶到的杜云烈托住。 杜云烈看着湖边桑格的尸体,也是震惊不已,怎么会?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杀红了眼 夜,黑漆漆的。 傅家后花园,明亮如昼。 南宫允哆嗦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蹭到桑格身边,眼睛瞪得直直的,干涸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扑通跪倒在他身边,看着他被刺地血肉模糊的脸,黑皴皴的面具与原本白洁光滑的皮肤粘在一起,狰狞恐怖,触目惊心,他身上还穿着南宫允特意给他量身定做的一件蓝色的衣袍。 “哎呦,这是给我准备的礼服吗,又不是我成亲,打扮得那么光鲜亮丽的合适吗?” 桑格一脸欢喜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面色下显得格外明亮,一切都历历在目。 早上还一起吃早饭来着,桑格打趣说参加完婚礼他就回荆国娶媳妇,不用多漂亮,有钱就行。 “谁让我长得那么小白脸呢,不吃软饭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赏的这副尊容?” 他不要脸的样子还让她大呼恶心,一顿早饭吃到最后他还在讲着段子,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转眼间就没了呢…… “是谁?”南宫允声音带着颤抖,喃喃地问:“谁干的……谁干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的,在场的众人看到南宫允的眼珠子都红了,凌厉的气息惊得众人失语,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一声都不敢吭。 南宫允的眼神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众人,仿佛他们是杀害桑格的罪魁祸首。 到底是谁,和桑格有着这么大的深仇大恨,竟然不惜在傅家举办婚礼的时候来闹事? “老实点……”燕东等人押着几个身穿绸缎袍子的人冲着湖边走过来,那几个人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扯碎了,上面沾着点点血痕,很显然是在刚才打斗的时候不敌傅家人受了伤。 南宫允眼睛一眯,看着那几个贵宾打扮的人,心里有了几分了然,眸底滑过一丝阴郁。 “怎么回事?”杜云烈眼睛扫过那几个人,问燕东。 燕东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冷冷地说道:“这几个人装扮成了金陵的几个员外,随着人群混进了傅家,婚礼一结束,他们就偷偷溜了进来,今夜为了婚礼迎宾,几个主院的机关都关上了,得以让他们长驱直入,可是后花园这边的机关却还留着,他们一闯进来,执事的弟子就听到了动静,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鬼医先生已经……” 燕东说到这里已经是憋不住的火,一脚踢跪了身边的那个“员外”,骂道:“该死的东西!” 南宫允一直盯着桑格的身子,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只是眼睛里那抹冰冷和阴鸷提醒大家她还活着,而且,她现在很愤怒。 “你们是谁派来的?”南宫允依旧跪在桑格身边,可是极具冰冷和穿透力的声音让人不得忽视。 那几个穿着华服的刺客显然并不怕她,嘴角冷笑一声:“少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啪!”燕东扬手一个耳光抽在说话那人的脸上,手劲之大立刻让他嘴角见了红。 那人头被打的一歪,却是毫不屈服,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燕东,挑衅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燕东气得又要一个耳光扇过去,“燕东。”一个清冷的声音喊住了他。 众人纷纷看过去,见是南宫允开了口,燕东不解地看着南宫允,只听她冷冷道:“别跟他浪费时间了。云罗……” “是,阁主。”云罗应了一声,从腰上抽出一柄软剑,放在手中一抖,顿时变成了利刃。 云罗示意燕东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剑光一闪,嗖嗖两下,立刻挑断了那人的手筋。 “啊……”一声惨呼响彻云霄,在场的众人更是惊呼不已。 太,太狠了吧…… 杜云烈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皱着眉头看着南宫允,看到她血红的眼睛,心中充满担忧。 南宫允依旧冷冷地问了一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被挑断手筋的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大汗淋漓,蜷缩着身子颤抖着说了句:“就……就算我说了……说了主子是谁,你……你也不可能……放过我……” 南宫允眼睛扫过桑格血肉模糊的脸庞,站起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那人眼前,从云罗手中接过剑,二话没说又是一闪之间,将那人的脚筋也挑断了。 那人疼得又是一声惨呼,却已经动弹不得了,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旁边跪着的另外几个被抓起来的刺客早就已经吓白了脸,浑身颤抖着低头不看再看。 饶是傅昱阳一向冰冷残酷,在看到南宫允狠辣的手法时也不由眉头一皱,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允儿正在用世界上最残酷的方法一点一点地瓦解着那些人的信念。 任由那个人躺在那里苟延残喘,南宫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执着带血的剑指着剩下的几个人,冷声道:“他说得没错,即使你们透露了你们主人是谁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因为你们杀了我的朋友,我自然要为他报仇的。” 其中一个人闻言,猛地抬起头惶恐地看着南宫允,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杀的……” 南宫允冷冷一笑:“你错了,一命抵一命是江湖的规矩。我流星阁的规矩是,谁杀了我的人,我就要他全家跟着陪葬,你们,谁也逃不掉。” 那人惊惧地看着南宫允,脸上布满绝望,忍不住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南宫允端详着手中的剑,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让你们选择自己的死法。你们是想像他那样被我挑断了手筋脚筋然后痛苦地死去,还是来个痛快,全凭你们自己。我只会给你们其中一个人坦白的机会,过时不候。” 南宫允剑尖一划,倒地的那个人脖颈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睁着眼睛,断了气。 “我说我说……”跪着的一个急急地开了口,“是……是太子殿下。” 南宫允眼睛倏然瞪大,脸上怒气顿现,又是金哲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双剑齐发 南宫允的眼睛彻底红透了,心底也凉透了。 她一次次地放过金哲翰,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咄咄逼人! 现在,那个畜生连桑格也不肯放过,该死…… 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采取行动对付金哲翰,哪怕早一点点,桑格就不会死。 眼睛涩涩的,恨意席卷了整个身子,南宫允冷冷地扫过跪着的这些杀手们,眸底杀意立现,一剑冲离自己跪得最近的那个人刺了过去,利剑穿透心脏,那人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南宫允的裙摆,也染红了她的眼睛。 “允儿不要……”杜云烈刚要上前阻拦,可是南宫允已经杀红了眼,哪里收的住手。 剑花兜手刺过去,另外跪着的几人纷纷被刺穿了咽喉,一招毙命。 “住手。”一个浑厚的声音,傅麒麟冷着一张脸赶过来。 傅青龙跟在大哥身后,一同过来的还有傅残阳,带着一脸淡漠。 傅白鹭和小蛮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狼藉一片的场面,俱是吃惊。 杜云烈上前将南宫允手中的剑夺了下来,丢给了傅昱阳,将还在颤抖中的南宫允揽在了怀里。 傅麒麟沉了一张脸,看到了惨死的桑格,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刺客的几具尸体,挥了挥手,燕东带领燕系弟子们手脚麻利地将刺客们拖了下去。 南宫允靠在杜云烈身上,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硬冰冷的,她的目光还落在桑格身上,满心的悔恨和自责,眼泪这才盈满了眼眶,化成线滑下脸颊。 “没事了,没事了……”杜云烈将南宫允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不住声地安慰。 傅麒麟脸色沉得骇人,冷声问道:“审出来了吗?何人所为?” 傅昱阳上前一步禀道:“启禀师父,刺客死前说是……太子殿下。” 傅麒麟剑眉一挑,脱口而出:“哪个太子殿下?” 众人心神一凛,然后便听见了南宫允咬牙切齿的声音:“还能有哪个太子殿下?金哲翰,畜生,混蛋,我南宫允对天发誓,总有一天会亲手宰了那个兔崽子,为桑格报仇!” 小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血肉模糊的桑格死的这么惨,难过得直掉眼泪。 傅白鹭将小蛮搂在怀里,心里更是怒不可遏,把那个该死的荆国太子骂了千百遍,居然在大喜之日过来闹事,搅黄了他的洞房花烛夜,这个梁子,他傅白鹭结下了。 傅麒麟眉头轻皱,听着南宫允的愤慨,心里来回思索着“太子殿下”四字,渐渐升腾上一阵不祥的预感,微不可察地转回身去看了身后的傅残阳一眼,神色不明。 “大老爷……”管家呼哧呼哧地赶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喘着粗气道:“淮北,淮北出事了……” 傅麒麟神色一冷,南宫允闻言也从杜云烈怀中抽离出来,紧张地冲师父看过去。 傅麒麟匆匆扫完了信,抬头看着南宫允,沉声道:“高山寨带头反了,派过去和谈的人尽数被他们杀了,还下山抢了老百姓不少东西,淮北大乱。” 南宫允眼睛一眯,紧张地上前一步问道:“海焰呢?” 傅麒麟道:“海焰被海沙帮的人扣了,信上说三天之后在聚义大会上大义灭亲,当场火焚。”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南宫允更是惊地往后一退,杜云烈抵住她的身子。 傅从阳忍不住道:“海帮主疯了不成,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居然要杀自己的亲儿子?” 傅昱阳眼睛深深地浮上一层冷意,摇头道:“海沙帮早已经唯高山寨马首是瞻了,现在的海帮主说话可不那么顶用了,恐怕大义灭亲之事另有隐情。赶紧派人去查。” 傅从阳一句“是”刚刚出口,南宫允道:“不用了。” 众人不由朝她看去,见她脸上冰冷的面庞上透着坚毅,“我亲自去。云罗,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青罗,通知木大人,让他准备好人马。既然坏事都赶在一块儿了,那就一桩一桩地处理,***,我就不相信了,我南宫允在他们眼里就这么好欺负吗?” 小蛮上前一步:“姐姐,我也去。” 南宫允眉头一皱,傅白鹭一愣,笑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泡汤了,也罢,那些杀千刀的匪患,老子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弄不死他们的。” 傅麒麟听着南宫允和傅白鹭一个说话比一个糙,眉头已经拧成了花,也知道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由得他们去。 南宫允神色一黯,走到傅白鹭面前扑通就跪下了,惊得小蛮讶然叫道:“姐姐……” 南宫允不理她,只对一脸惊诧的傅白鹭说道:“对不起五叔,是允儿搅了你的洞房之夜,给你赔罪了。你和小蛮刚刚成婚,还是在家多陪陪她吧,淮北一事有各位师兄帮我就够了。” “姐姐……”小蛮还想说什么,南宫允站起身子冷冷地瞥她一眼,命道:“在家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小蛮见她声色俱厉,不容辩驳,只得违心应了声是。 杜云烈见气氛尴尬,上前走了几步,对小蛮说道:“放心吧,还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不。”南宫允突然开了口,杜云烈心里一咯噔,不明地看着她。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道:“烈哥哥,你不能留在这儿,允儿另外有事要拜托你。”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眉睫轻颤,虽然很不想离开她,看到她眼睛里的期待和恳求,还是点了点头。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傅宅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有一座新堆的坟。 傅家六少打着伞站在旁边,南宫允跪在坟前,头顶上,是傅残阳正为她撑着的伞。 “傅大哥,能够答应允儿一件事?”南宫允略带沙哑的嗓子开了口。 “你说。”傅残阳低浅的嗓音传来。 “帮我看好了桑格,别让他的墓被人掘了,剿完匪,我亲自把他送回荆国。” “好。”傅残阳轻轻地应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 西山剿匪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到黎明之际才消停了下来。 南宫允和杜云烈皆是一整晚都没有睡,神色都有些疲累,两个人的行李都放在桌子上,南宫允的银色面具尤为显眼。 杜云烈将她的面具放在手心端详着,淡淡问道:“当初为什么会想到以这样的面目示人?” 南宫允揉着脖颈,道:“是傅大哥给我出的主意,说我这张脸长的太招摇了,带上面具既可以掩饰身份,还可以增加威势,至于‘银面圣女’这个称谓,就是百姓们的错爱了。” 南宫允走到杜云烈面前,杜云烈放下面具,抬头看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怎么了?” 南宫允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说:“对不起,我不是要赶你走。只是现在,金哲翰既然已经与我撕破了脸,便不会再顾忌什么了,他和皇后一丘之貉,我总觉得他们不止是针对我一个人,势必会有别的目的和举动。大哥那里我并不担心,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没有人能够轻易对他不利,我担心的是南宫山庄,娘亲那里……” 杜云烈截住她的话头,“你不必多说,我明白。” 南宫允直起身子看着他,杜云烈轻抚她的面容,宽慰地冲她一笑:“虽然我很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能保全你的后顾之忧,你绝对不会安心的。南宫山庄交给我,放心就是。我担心的,是你。” 南宫允贴在杜云烈的身上,感受着他温热的身躯,轻声道:“烈哥哥,你无需担心我。我心里清楚,既然我们选择了这条道路,未来会有更多的战役等着我们,这只不过是刚开始。但是,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杜云烈望着怀中南宫允如玉的容颜,心下恍然,仿佛犹在梦中,却又是那么真实。 这个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貌若天仙却胸怀天下的女子,是他最为坚强的前矛后盾。 —— 一切整顿完毕,杜云烈和南宫允纷纷向傅麒麟等人辞行,傅麒麟嘱咐南宫允道:“这次剿匪一事万不可掉以轻心,能和固然是好,但是实在避免不了作战,百姓的安全是第一要紧事。你大师兄他们都跟你一起去,但是淮北一事依然凭你做主,清楚了?” 南宫允恭应:“徒儿明白,师父放心。” 傅麒麟上前拍了拍杜云烈的肩膀:“还没好好跟你喝一回酒,你就要走了,下次吧,大哥一定与你畅饮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杜云烈展颜一笑:“我记住了,大哥到时候可不要不认账。” “你小子……”傅麒麟笑着点点他。 一众人上了马,出了金陵城,南宫允和杜云烈就要分道扬镳了。 南宫允看着天色,脸上有些焦急,“烈哥哥,我们就此别过吧,别忘了我嘱托你的事。” 杜云烈勒住缰绳,郑重地点点头,“千万保重,如果实在抵不住了也不要逞强,我和南宫将军随时恭候你的差遣。” “嗯。”南宫允不再多说,银面圣女的面具一戴,潇洒的身姿打马而去。 傅昱阳等人跟着她的身后,杜云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响才掉转马头,往盛京的方向赶去。 金陵到淮北尚有一段日程,南宫允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一进开封府,就见开封府尹木大人迎上来,南宫允连寒暄都没有,张口便问:“情况如何了?” 一路往正堂走着,木大人赶紧给南宫允讲了一下战况,南宫允听着频频蹙眉。 高山寨一直是淮北地区远近驰名的盗匪,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高山寨都是些宵小之徒,靠打家劫舍发家,后来干起了贩卖私盐的生意,缺少政府管束,一直是淮北地区的土皇帝,与海沙帮旗鼓相当,却远不及海沙帮在江湖中的地位。 其原因是论起本事和武功,高山寨差着海沙帮不是一星半点,高山寨的汉子贪财好色,恶名远扬,仅凭着一股狠劲闯荡江湖,欺软怕硬,专挑良家妇女欺负,百姓们畏其狠辣手段,一直隐忍着,敢怒不敢言。 直到南宫允做了淮北地区的首领,高山寨记恨南宫允曾经杀过高山寨的二当家,频频挑衅,惹事生非,不配合她的工作,南宫允不可能惯着他们,层层打压下来,整的高山寨放弃了原本山下的大寨子,退到了西山,很是安分了几年。 这些年高山寨的人一直在韬光养晦,随着南宫允的离开,可算是让他们逮住了机会,联合起海沙帮和万马堂,想要闹出点惊天动地的大动静,趁着这次动乱让淮北重新掌握在他们手里。 “好几个村子未成婚的少女都被他们抓走了,百姓们存下的一点余粮他们能拿的就拿,拿不走的全都烧了,逼得大家伙死的心都有了,百姓们人心惶惶,天天盼着您回来,我已经嘱咐他们不要出门了,现在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木大人一边叹气一边说着。 南宫允看着桌上的地图,仔细研究着西山的地势,听着木大人的话,频频点头。 手中的茶没了,南宫允将茶杯放在旁边,有人过来倒茶也不去管,只在模拟的地图上轻轻划着,口中说道:“西山的地势易守难攻,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硬攻,而是尽量把山上的人都引下来。” 傅昱阳点点头,“说的没错,我们可以兵分两路,选一些精锐秘密上山将被抓的女孩们救出来,阻截他们的后路,剩下的人就对付被引下来的那些,逐个击破。” 傅从阳挠挠头,“可是引下来不是还得打嘛。” 南宫允一笑:“是得打,可是你觉得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糙汉子打得过我们吗?也不用非得动手,我流星阁的人可不是只会打架的……” 看着她魅惑的一笑,傅从阳等人突然恍然大悟,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哦……美人计啊……” “聪明。”南宫允打了一个响指,从旁边接过茶杯,突然间愣住了:“蝶衣?” 第三百二十七章 美人心计 再次见到木蝶衣,不知怎的,南宫允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们算不上是情敌,可是木蝶衣毕竟一心倾慕杜云烈,想到这里,终究还是不舒服。 木蝶衣倒是比南宫允显得要大度多了,嘴上一直噙着落落大方的笑容,似乎已经忘却了以往的那些不愉快,“云姐姐,好久不见了。” 人家这么大度,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不是,南宫允也冲她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排兵布阵仍旧在继续,南宫允和傅昱阳、木大人等细细筹划着关于明天行动的有关事宜。 “木大人,百姓们可不能一直缩在家里了,那样太被动,只有出来活动才能将高山寨的人引下来,明天我让流星阁的姑娘们都出来做秀,至于这出戏能否演出精彩,就看你们的了……” 木大人赔笑道:“百姓们早已等不及了,只因为您不在,咱们没有主心骨,我怕百姓们冲动行事坏了您的大事,便嘱咐他们按兵不动,现在有您压阵,那便什么都不怕了。” 木谦和依旧谄媚,傅从阳在旁边听着嘴巴一咧,知道他实则是胆小,怕惹出事来罢了。 傅昱阳沉吟片刻,“那我带着一支队伍上山,把被抓的妇孺救下来,顺便端了他们的老巢。” 傅从阳忙道:“我跟您一起去,海焰那小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我得去救他。” 南宫允道:“不,这次我亲自上山,大师兄,您留下来镇守。” 傅昱阳抬头看她,眉头轻皱,南宫允知道他并不满意自己的决定,只是碍于她首领的身份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面子,笑着解释道:“您放心,我会提前出面稳住军心的,我之所以要亲自上山,是想会会高山寨的寨主,他不可能亲自下山的,想见他,当然要上去。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从来没跟他打过照面,我倒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高山老色鬼,到底是人还是鬼?” 傅昱阳看着南宫允意气风发的模样,透着满满的自信,也是张狂的厉害,冷哼一声,“顺便再把海焰那个臭小子救出来吧?” 南宫允嘿嘿一笑:“还是老大了解我,别人去救他我还真不放心。海沙帮的事,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索性趁着这次机会一并了结吧,老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傅昱阳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便绝无更改的可能了,只得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速战速决,不要耽搁太久,以免多生变故,我和其他人在底下接应你。” “好。”南宫允淡淡一笑,眼眸沉了下来,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南宫允早已经将脸上的面具解了下来,木蝶衣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指点江山、从容淡定的女子,是那样的艳丽夺目,不仅仅是因为她有着美丽的容颜和姣好的身姿,还因为她身上有着很多男人都没有的睿智头脑,敏捷的心思,犀利的目光,像是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 或许这样过分地夸奖一个女人有点过分,可是在淮北地区,银面圣女就是他们的王啊。 突然之间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面对这样一个强劲的情敌,她木蝶衣拿什么跟她比,跟她争呢?难怪麒王爷连看她都不看一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南宫允这样的珠玉在前,自己在他眼里,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南宫允将流星阁的众人召唤到房间,安排好每个人的任务,流星阁尽是女子,但这些女子可都不是凡俗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秘密,且各个心思活络,身份各异。 南宫允用人从来不问出身,不问经历,只要听话,忠心,她就拿她们当自己姐妹看待。 流星阁人人对南宫允惟命是从,因为是她给了她们一个家,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对于四处漂泊的孤魂野鬼来说,只这一点,就够了。 “还有谁有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南宫允捧起茶杯,说得很是有些口干舌燥了。 众人不语,半天,人群中举出一只白白的小手,声音怯怯,“我……我有问题。” 南宫允喝茶的动作一顿,众人纷纷心神一凛,皱眉看着开口说话的紫罗。 “阁主,我……我不会用美人计……”年纪最小的紫罗在人群中嗫嚅地开口。 南宫允噗嗤一笑,众人一见南宫允笑了,也忍不住莞尔,紫罗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众人。 南宫允脸上布满柔和,冲紫罗招招手唤到自己身边来,看着她还略显稚嫩的模样,笑道:“我差点忘了,咱们的紫罗妹妹还小呢,未开蒙呢……” 此言一出,众人再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紫罗见成了众人的笑柄,气得一跺脚,“你们笑什么,就知道打趣我。”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南宫允轻咳一声,示意大家收敛一笑,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们不笑你了,年轻不是你的错,派你出去勾引男人就是我的不是了。既如此,明天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跟我一起上山剿匪去好不好?” 云罗一听,脸色不由担心起来,生怕紫罗会成为南宫允的拖累,便道:“阁主,要么还是留紫罗在家里看门吧,我跟你一起去。” 南宫允尚未表态,紫罗不依了,小脸一皱:“我不要不要,不要在家看门,你们不能总是不带我玩,阁主,我要一起去嘛……” “紫罗!”云罗轻斥妹妹,“不许胡闹,你会拖累阁主的。” 紫罗见大姐作色,不敢吭声了,却还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南宫允,小声道:“我武功很高的,阁主,你就让我去嘛……” 南宫允摸摸她的小脸,笑道:“是啊,我们紫罗的武功早就应该不赖了是不是……行了,就这么定了,紫罗明天跟我一起上山,小孩子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老关在家里怎么能长大,其他人按原计划进行,一切听云罗安排。” “是,阁主。”众人听命。 “咚咚”叩门的声音,众人纷纷转过头去,听见门口传来木蝶衣的声音,说道:“云姐姐,我能进去跟你聊会儿吗?” 南宫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下来,暗叹一声,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也躲不开。 第三百二十八章 深入虎穴 南宫允给坐在对面的木蝶衣倒了杯茶,看着她有些拘谨局促的模样,心里的不耐慢慢压了下来,说实话,大敌当前,她实在是没心思跟她在这儿闲话家常,讨论有关男人的话题,只盼着能够快点将她打发了去,不想与她多做纠缠。 “蝶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不妨直说。”南宫允看着木蝶衣欲言又止,率先开口道。 木蝶衣突然间抬起双眸看着南宫允,漂亮的大眼睛刹那间蓄满了眼泪。 南宫允暗叫一声不妙,下一刻木蝶衣就离座扑通跪在南宫允身边,带着哭腔说道:“云姐姐……” 南宫允被她这一跪,这一叫弄懵了,惊讶地看着她,这是闹哪……哪出儿啊? 木蝶衣梨花带雨地看着南宫允,哽咽地说道:“云姐姐,蝶衣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能否答应?” 南宫允眉睫一颤,似乎已经料到了她想要说的“不情之请”是指什么,暗叹口气,离座想要将她扶起,“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坐下说,跪着算怎么回事,让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木蝶衣猛地抓住了南宫允的手,瞪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一脸坚定地说:“姐姐,您让我跟了王爷吧,我愿意做小,做妾、做姨娘、做婢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想跟着他……” 南宫允的身子顿时僵住了,脸色也骤然冷了下来,果然,她存的是这份心思。 木蝶衣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见到南宫允脸色一变,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目不转瞬地看着她,仿佛她接下来的反应就将决定她的命运,后半生的命运。 南宫允扶着她的手突然撤了回去,站起身子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冷的,“木小姐,你起来吧,很抱歉,你这个‘不情之请’,恕我不能答应。” 木蝶衣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刹那间就静止一般沉了下来,她仰头看着南宫允,碰触到她脸上的冰冷和坚定,只觉得大脑都不会转动了一般,半响,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笔直地站在南宫允面前,泪水还在脸上肆意横流,哀声道:“我都这样求你了,你都不肯答应我……” 南宫允神色一黯,却还是硬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冷冷地对着她说:“对不起木小姐,我不想伤害你,也知道你对王爷一片痴心,可是你的请求,恕我不能答应。麒王爷不是什么物件,他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我无权将他让给谁,你来求我,我又能答应你什么呢?” 木蝶衣听到这里,捕捉到了一线希望,忙擦了眼泪,急切地说:“姐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把王爷让给我,你只需要在他旁边稍微跟我腾出来一小块地方,让我能够跟着他就好了,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够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在乎。”南宫允淡淡地,却是坚定地说:“你不在乎,我在乎。” 木蝶衣眼泪闪烁了一下,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看着她的模样,心里苦笑一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堂而皇之地跟她抢男人,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像自己不答应就是对不起她似的,怎么这么别扭呢,太特么不是滋味了! “木小姐,直说了吧,我南宫允没有跟别的女人一块分享男人的习惯,杜云烈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女人,妾也好,姨娘也罢,侍妾也好,奴婢也罢,通通给我玩儿去。”南宫允说道。 木蝶衣没想到南宫允会拒绝得这么彻底,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她留,一时间脸上挂不住,又是尴尬又是气怒,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冷了面色,半响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明白了,是我自取其辱,让王妃娘娘见笑了,蝶衣告退。” 南宫允看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忍,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同情是一回事,可是让她答应木蝶衣跟了杜云烈,这是万万办不到的,这是原则问题。 罢了,话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但愿她能自个儿想明白。 —— 第二天,流星阁的美人们都换上了白色的衣裙,脸上蒙着一层面纱,身姿轻盈灵动,骑在马上纤细的身影让高山寨的色鬼们垂涎三尺,腿都走不动路了。 “美人们,跟着哥哥回寨子里,做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此言一出,引起众人的淫笑。 云罗摸着手中的剑,“好啊,只要你打赢了我,我就乖乖地跟你走。” “此话当真?”那人看着云罗,眼睛都瞪直了,一脸色相看了让人恶心。 “当然,还能骗你不成?”云罗邪魅地一笑,打马上前,几招就将那人斩于马下。 看着倒地的那个色鬼,云罗冷冷一笑:“就这两把刷子还想娶我,真是大言不惭,他没本事,不知道你们谁有这个本事,还是那句话,谁打赢了我,我就跟他走。” 色胆能怂恿男人的勇气,随着一个个汉子被斩于马下,依然还是有人前赴后继。 大部队还没有出马,光凭着流星阁的女子们已经斩杀了一小半的敌人,傅昱阳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战况,见时机差不多了,朝后面挥挥手,嘴角浮上一丝笑意:“百姓们可以登场了,告诉大家伙,千万别为那些畜生省力气,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过时不候。” 傅从阳前去传令,百姓们倾巢而出,手里拿什么武器的都有,朝着高山寨的人杀过去。 另一方面,南宫允带着一支精锐队伍悄无声息地溜上了山,几个手势摆出,手下人会意,四散到寨子各处释放迷药,这样的方法的确是损了点,可是成本低又有效,南宫允十分鸡贼地用了这么一个损招。 她带着紫罗一路小心翼翼地往寨子深处探索,直到一处房屋,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鞭声和喝骂声,捕捉到了“海焰”这个名字,南宫允神色一凛,身子贴在墙上,偷偷地朝窗子看进去。 果然,被绑在横梁上吊打的血人儿,不是海焰是谁!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打在儿身 海焰被吊在横梁上,两条腿悬在半空之中,没有着力点,只能靠手腕的力量支撑着。 手腕处已经被绳子勒破了皮,两条红痕深可见骨,身上更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高山寨的大当家高进手上正把玩着一根浸满鲜血的鞭子,走到海焰跟前伸手在他红肿的脸颊处不轻不重地拍着,嘴上骂骂咧咧地:“海老弟,你这个龟儿子骨头挺硬啊,都打了一天一夜了,愣是不服一句软,小时候吃什么喂大的啊,该不会顿顿都是熊心豹子胆吧,哈哈……” 海祁嘴上叼着一只棕色的烟斗,冷着脸没有说话,只将烟头轻轻拍打在桌子上,满脸焦灼。 海利却是听不下去了,端起茶来冷声说了句:“大当家的,请你慎言。” 高进脸色一沉,冲着地上就啐了一口唾沫,“慎言个屁,老子打娘胎里就是这么个脾气,看不惯就滚!真当自己是根大头蒜了,奶奶个熊……” 海利火冒三丈,“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姓高的,你别欺人太甚……” 高进猫眼一眯,用鞭子指着海利道:“你想干嘛,老三,别忘了你们海沙帮众兄弟的命可还捏在我的手里呢,若是不想让他们受罪,你最好给我放客气些,惹急了老子,爷爷我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海利怒不可遏,刚要挥拳打过去,“三儿!”海祁出口喝住了他。 海祁道:“我早就已经与这个逆子断绝了父子关系,大当家的不用手软,照死了打就是。” 海利一听又急又气,“二哥……” 早就已经疼得睁不开眼睛的海焰听到这里心中狠狠地一疼,发白发干的嘴唇喃喃叫道:“爹……” 高进仰天哈哈大笑几声,“不愧是海帮主,就是痛快,既如此,那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高进又扬起鞭子,夹着风声朝海焰伤痕累累的身子继续抽过去,打得血花四溅。 海焰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吊在半空之中狠狠地抽打着,身子随着狠辣的鞭子来回地荡,手腕处的伤痕更深了,疼得他呼吸越来越粗重。 熬到现在,海焰只剩下了一个意念,那就是,大丈夫之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无论如何,绝不能死在这个老混蛋手里,否则就太不值当了,只要他能活下来,***,他一定要把这个姓高的大卸八块! 海利心疼地看着这一幕,却是无能无力,只恨恨道:“行,你当老子的如此狠心,就等着给儿子收尸吧,临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你可别后悔!” 海利气得拂袖而去,鞭声还在继续,南宫允忍着满心的酸楚与心疼,对紫罗耳语几句,紫罗领命而去,南宫允贴在墙边,冰冷的双眸狠狠地盯着那个肥头大耳,一双猫眼的高大当家,恨的咬牙切齿,果然是丑人多做怪,长成这样还好意思好色,她一定要阉了这个畜生,以泄她的心头之恨,为海焰报仇! 高进打累了,看着海祁始终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看光景,顿觉无趣,将鞭子甩给手下,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鲜血,翘着腿坐在一旁喝茶,心里止不住地犯疑,哼哼道:“哼,就不信他姓海的真能忍得住?” “你打完了?”海祁敲着烟斗,从嘴巴里吐出一个烟圈,淡淡地问。 高进一口茶差点呛到嗓子眼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说话呢,应了一声,“啊”。 海祁将烟斗扔在桌子上,站起身子叹道:“你打完了,那我来。” 高进呆呆地看着起身的海祁,见他从手下人那里将鞭子夺了过来,“鞭子给我。” 海祁看着手上沾有自己儿子鲜血的面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走到海焰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脸颊,用犹带烟味的口气说道:“小子,醒醒,醒醒嘿,死了没,没死的就给我叫一声……” 海焰闻到熟悉的味道,听着耳边爹爹的呼唤,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眼前模模糊糊的,好半天才看清楚来人,嘴角轻轻一扯,弱弱地唤道:“爹……” 只这一声呼唤,让海祁的手突然顿住了,眉头轻皱,下一刻,“啪”地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招呼在海焰的脸上,打得他身子往右倾斜了一下,疼得眼冒金星。 海祁厉声喝骂:“谁是你爹!马拉个巴子的,你离家的时候想过老子是你爹吗?你满世界地找那个贱女人,巴巴地跟人家跑了的时候有想过我是你爹吗?你这小畜生背弃家门,转投官兵的时候有想过你是海沙帮的种吗!老子没你这个见利忘义,叛逃离家的畜生儿子!” 海祁骂着,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兜着风抽到海焰的身上,疼得原本已经要昏迷过去的海焰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身子来回地荡,南宫允趴在墙边揪心地看着这一幕,将手放在嘴里狠命地咬着,生怕自己会叫出声来。 她能想象到海焰现在会有多疼,高进的一百鞭恐怕都不如自己亲爹的一鞭来的疼,来的重,因为他虐的不只是他的身体,更是他的心啊! “爹,爹……您老别打了,再累着您……”海焰开裂的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看得海祁心疼,手中的鞭子竟再也落不下去,这是他的儿子,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儿子啊! “儿子不……不孝,让爹……爹爹担心了,罪该……万死,您打……您怎么打我,罚我,儿子都……认了,儿子只求您……别再跟朝廷……作对了,也别再跟高山寨狼狈为……奸了,弃暗投明,南宫将军……会收留海沙帮的……”一段话,海焰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弱。 海祁气急,狠狠跺脚,拿鞭子指着他骂道:“南宫将军,南宫将军,我就知道你忘不了南宫允那个贱货……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糊涂啊你,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那个女人,那还回来干什么,我们海沙帮不需要你这种只顾美色不顾兄弟的混蛋,打死你我……” 海焰哼哼道:“爹……别骂我允姐姐……骂……骂我……” 第三百三十章 告密不成 银色的面具下,南宫允已经泪意横生,她又不傻,其实海焰对她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知道又如何,且不说年龄上的差距,她已经有杜云烈了,不可能接受其他的男人。 在她的心里面,一直拿海焰当弟弟看,她更希望,海焰可以只把她当做一个姐姐。 海祁还是恨铁不成钢地拿鞭子抽着海焰,打在儿身,疼在爹心,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暗暗放水了。 南宫允抬头瞧了瞧天色,心里不觉有些着急了,怎么还没动静? “大当家的,不好了不好了……”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弟气喘吁吁地闯进。 高进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气得站起来重重地扇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他娘的,老婆让人拱了?急屁啊你……” 那人顾不得痛,指着外面喘着粗气道:“有人摸进了山里,把弟兄们都迷晕了。” 高进一听,脸上的横肉一颤,骂道:“奶奶个熊,居然用迷药,那银面贱人真是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啊,不用慌,老子早有准备,让弟兄们好好陪他们演一出戏,老子今儿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那些个耀武扬威的官老爷们,今天非给他们些颜色瞧瞧不可……” 南宫允眉头一蹙,难不成高山寨早就知道他们会上山偷袭,事先做好了准备? 糟了…… 南宫允脸色一沉,看了海焰一眼,知道有海祁在不可能真伤了海焰的性命,想要暂且离开去查看一下情况,没想到这个姓高的还有几分头脑,居然留有后招,真是失策,希望她的人能够警醒着点,随机应变,可不要中了埋伏才好。 南宫允抬步刚要走,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高进粗鲁的嗓音:“那个来告密的小妞呢,查清楚了没有,她真是木谦和那个狗官的千金?” 南宫允的脚步倏然顿住,告密?木谦和的千金?木蝶衣吗? 前来禀告的小弟狗腿地凑到高进身边,谄媚地笑道:“果然不出大当家所料,兄弟们查清楚了,那妹子叫木蝶衣,正是木谦和的千金,如假包换。” 高进眼睛一亮,面露喜色,“真是踏破铁鞋无那啥,老子早就想着这口呢,没想到肉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那小妞长得叫一个水灵,听说还是个雏儿呢,哈哈,是不是真的……” 那小弟也跟着一脸淫笑,“兄弟们已经帮大当家验过了,是个雏儿没错,嫩着呢!” 高进一听,一个巴掌拍过去,笑骂道:“你们替老子验过了?谁让你们验的,万一不小心弄破了,算谁的,老子对破鞋可没兴趣……” 那小弟捂着脸赔笑道:“大当家误会了,兄弟们哪敢惦记您老的女人呢,动作小心着呢。” 高进闻言大喜,哈哈大笑道:“算你们懂事,放心吧,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去,把那姓木的丫头带过来,老子要在这儿解决了她!” 南宫允听着那几个土匪的污言秽语,丑恶的嘴脸让她心里直犯恶心,恨不得上前给他们两巴掌才好,心里又惊讶不已,难道是木蝶衣跑到高山寨告发了他们的计划,所以高山寨的人才早已准备,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南宫允心思转念间,听着几声喝骂,定睛一看,木蝶衣被一众汉子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 只一瞬间,南宫允的眼睛蓦然瞪大,只见一直极重仪容的木蝶衣现在变得衣冠不整,身上脏兮兮的不说,脸上的妆容也早就哭花了,说不出的狼狈,她本就柔弱的身子现在更是站都站不稳,像是被人糟蹋了一般,身子轻轻颤抖着,面如死灰。 “啧啧啧……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居然被你们这个杀千刀的折磨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吃了人家多少豆腐啊,都给我滚……”高进蹲在木蝶衣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虽然花了妆却依旧美艳动人的脸,一时间被勾得心神一荡。 木蝶衣抬眸看着高进,眼神涣散,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睛一瞥,看到了被吊在横梁上的海焰,海焰自然也看到了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木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木蝶衣突然间一个激灵,像是恢复了清醒,看着离她咫尺的高进,猛地推了他一把,高进跌倒的同时,她也朝后跌去,花容失色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自己的身子就往后挫,嘴角尖叫道:“别过来,别碰我,你们这些畜生,走开……” 高进看着她的反应,呵呵一声从地上起来,色胆一上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朝木蝶衣伸出手道:“宝贝别怕,过来,哥哥疼你啊……你说你也是,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当非得巴巴地跑过来当我的压寨夫人,为夫又怎么好拒绝呢……来嘛,咱们就在这儿入洞房了,好不好?” 木蝶衣尖叫着躲开他的脏手,从地上爬起来就要逃出去,结果被肉墙堵住,面对眼前几个彪形大汉,木蝶衣惶恐地看着他们,往后退了一步,被高进一把搂在怀里,又引来她的一连串尖叫。 高进不由分说,拦腰抱着木蝶衣就往一旁的桌子走去,嘴里念着,“别闹,你不是说想让我杀了南宫允那小贱人给你出气嘛,放心,我一定帮你办到……” 撕碎衣服的声音伴着木蝶衣的哭声在房里乍响,高进一边解着身上的衣服一边粗嘎地说道:“……你想要老子帮你杀人,那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老子不贪财,就好色,你他妈就从了老子吧,嗯?” 高进脱光了上衣,将木蝶衣身上的衣服也尽数扯了下来,一张臭嘴说着就要吻上她的面容。 “啪!”凌空的一声鞭响兜着风劈在高进的裸露的后背上,疼得他“啊”地一声惨叫,身子不由往前一错,狠狠地压在木蝶衣身上。 木蝶衣已经被高进折腾的只剩下哭的份儿了,高进摸着火辣辣的后背刚刚转过头来,还没看清楚来人,“啪”更狠辣的一鞭劈在他的脸颊上,立时把一堆肉劈成了两半。 高进惨叫一声捂着脸俯下身子,南宫允冷笑一声:“姓高的,鞭子的滋味,如何啊?” 第三百三十一章 置之死地 高进几番挣扎才直起腰,抬起头来,只一眼,便失声喊道:“银面圣女,南宫允!” 南宫允在面具底下冷冷一笑:“你认识我啊?那就奇怪了,既然认识我,还敢招惹我,可见真是不怕死的家伙,既然你想死,我为何不成全你呢……” 南宫允举鞭又打,高进这次有了提防,一手拽住了她的鞭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扬,打掉了南宫允的面具,露出了她的面容。 美人终究是美人,高进在看到南宫允的一刹那眼睛豁然一亮,“哟呵,好真他妈漂亮。怪得姓木的这丫头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美人,老子原本还不信呢,这回可信了!” 木蝶衣早就从桌子上爬了起来,泣不成声,看都不敢看南宫允一眼,只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南宫允瞥她一眼,心里暗骂,真是愚蠢的女人,要不怎么说,这世界上最令人恶心的就是男人的虚荣心和女人的嫉妒心了,一旦发作,真是神仙都拦不住! 南宫允想要把鞭子抽回来,无奈被高进死死地拽在手里,看着他破相的一张脸,南宫允索性撤了手,将鞭子给了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怪不得人家都说高老板色胆包天,木知府的千金你都敢调戏,当真想死不想活了是吧?” 南宫允上前一步,默不作声地帮木蝶衣重新穿上衣服,冷声道:“你恨我,我理解。但是你不应该这样一个人跑出来,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太不懂事了!” 木蝶衣只顾着哭,把头深深地埋在脖颈处,内心的羞耻和恐惧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进把玩着手中的鞭子,挑眉看着南宫允,“银面圣女,怎么个意思,想把人从我这儿带走不成?” 南宫允轻轻一笑:“正有此意,不知高老板肯不肯赏我这个面子呢?” 高进阴邪一笑:“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南宫姑娘肯留下来伺候老子一晚,就是要我这整个寨子又有什么不可以,老子通通送给你!” 南宫允眸色一寒,嘴角一挑:“这么大方啊,只是高老板,有一件事情,我想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高进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眉头一皱,也很认真地问:“什么事情?圣女但说无妨,只要你肯跟我,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南宫允一步一步地凑近他,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称呼得改改,你一口一个老子的,让人听着实在不爽。我父亲是前丞相南宫承霖,你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自称老子,放你娘的屁!” 南宫允膝盖一抬,从脚靴处拔下一只匕首,眼疾手快地对着他的裆下狠狠一滑,猛地一转身。 “啊……”只听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高进捂着下盘,鲜血一下子滋出来,溅在南宫允的裙摆上,南宫允不顾扑通跪地的高进痛得发白的脸色,嫌弃地看了一眼身后,骂道:“真恶心!” 匕首对着裙摆一划,一块沾满鲜血的碎步掉落于地,南宫允转回身子,对高进嗤笑道:“真对不起高老板,下辈子你可当不了老子了,不如跟我回宫做太监吧,也不算屈才。” “南宫允!”咬牙切齿的一声喊,南宫允堪堪回过头去,见海祁正瞪大眼睛瞧着她。 难为他,看了这么久的戏才想起她这个老朋友,南宫允笑着走过去,“海帮主,别来无恙啊!” “允姐姐……”海焰带着满腹的委屈叫了一声,差点没飙出来泪,给南宫允看得这个心疼。 南宫允忙上前给海焰解开绳索,一边怨念海祁:“简直是疯了,他是你的亲儿子啊,犯了多大的错至于你把他打成这样,也太狠心了……焰儿,还撑得住吗?” 南宫允将颤颤巍巍的海焰扶住,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护心丹,道:“再忍一会儿,姐姐这就带你下山。” 刚走了两步,海祁就让人拦住了他们,“你们想到哪儿去?” 南宫允白他一眼:“废话,当然是下山给你儿子治伤了。” “不行,你们谁都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海祁皱着眉头说。 南宫允怒火攻心,气得回头瞪着海祁道:“海帮主,不是我说你,你看看海沙帮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以前至少还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江湖帮派,现在已经沦落成了土匪,尽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怎么,你还想让你儿子继承你的家业不成,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干去当匪,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海祁冷声喝道:“南宫允,你少在这装,海沙帮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敢不敢认?” 南宫允神色一黯,语气也软了下来,“是,我承认,这些年我是没少打压海沙帮,但是我几度想让你们弃暗投明,牵线让你们做些正经的买卖,都被你不知好歹地拒绝了。你海祁帮主有骨气,想要留下祖宗打下的基业,可是人不能墨守成规,要懂得审时度势的。你看看你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御林军的将军了,难道你不为他感到高兴吗?” 海祁看着满是伤痕的海焰,一时间老泪纵横,“高兴,我当然高兴……” “爹……”海焰突然间一愣,南宫允也是惊讶于海祁突变的态度,心中一喜,正要说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将整个西山都震得一荡,南宫允拼命稳住身子,将海焰抱在怀里。 海祁捂着胸口身子不停地打晃,突然间脸色胀的通红,喷出一口鲜血来,“爹……” 海焰大叫,不知爹爹这是怎么了,南宫允心中也是惊疑,紫罗等人推门而入。 紫罗小脸惨白惨白的,道:“阁主,海三帮主在山上各处都埋了炸药,将寨子全炸了……咱们的人没事,被抓的姑娘们也都救了出来,可是……那些被迷晕了的人,全死了。” 南宫允一惊,抓着她的胳膊问道:“海三帮主呢?” “他……他本人就被埋在土堆里……死,死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爱子情深 海利死了! 南宫允和海焰俱是惊煞,他竟然选择了让海沙帮与高山寨同归于尽,这是为何? 海焰将老父抱在怀里,海祁嘴角的鲜血将他的手都染红了,“爹,您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 海祁苦笑一声,“傻儿子,这都看不出来……老子这是在给你小子腾路呢……” “什么?”海焰瞪大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全懵了。 南宫允却是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原来海祁和海利兄弟俩早就筹谋好了,他们早就料到了她会带兵上来救海焰,更加知道高山寨根本就不是官府的对手,迟早有覆灭的一天。 高山寨是如此,海沙帮更是如此,他们当然可以与官府殊死拼搏,可是偏偏中间夹了一个海焰。 海焰现在是朝廷中人,可是他又是海沙帮的少帮主,身份尴尬,这样的身份牵绊着他,会让他一辈子被人戳着后脊骨骂他是匪,他们选择了牺牲整个海沙帮换儿子的大好前程。 难怪刚才他会说出“高兴”二字,儿子做了大将军,当爹的岂会不高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 怪道人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份爱子情深,除了父母,有谁能做到? 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太惨烈了些…… 南宫允轻叹一声,蹲下身子来看着海祁道:“海帮主,其实你原本不需要如此做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出身固然重要,可是只要凭着努力登上高位,谁还能说你什么呢?你太低估海焰了,也太看轻我南宫允,既然我让他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会护他周全。” 海祁看着南宫允,虚弱地笑了一笑:“我相信……即便我不愿意承认,可是……你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海沙帮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能全怪你,一切的恩怨……恩怨,在今天全消了吧……以后,焰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海祁伸出拳头,软软地握在一起,南宫允看着心酸,忍着泪也握住拳头与他一碰。 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相逢一笑泯恩仇,甚是痛快,看得人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在众人都沉浸在悲欢离合之时,木蝶衣悄无声息地迈下了桌子,走到一旁从墙边捡起一把刀,缓缓冲高进走了过去,脸上布满阴霾与杀意。 高进疼得蜷缩在地上,感受着下身的鲜血淋漓,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睛,待看到木蝶衣之时,粗犷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淫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除了恶心还带着一丝狠决。 临死了,还能有个美人儿为自己陪葬,也不枉自己这风流快活的一生…… 海焰已经全明白过来了,颤抖着身子将父亲紧紧地抱在怀里,痛苦不已:“爹,您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海祁爱怜地看着爱子,流露出了难得的温情,“臭小子,咱父子俩……多少年没好好地说过话了,在外面疯了这么久,都当上大……大将军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子……咳咳……你也用不着难过,咱们海沙帮的众弟兄早就被那姓高的下了药,要不咱能任他摆布吗……今儿正好是毒发之日,姓高的威胁我,不打你个半死就不给我们解药,他娘的……打我儿子,老子心疼死了……” 海焰呜呜地哭着,南宫允也掩了泪,听着心里各种不是滋味。 “爹,您别死啊,儿子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呜呜,我都当上大将军了,您跟着我去盛京吧……我天天带您老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呜呜,爹爹……”海焰哭得像个小孩子。 海祁看着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恍然间还觉得他是那个吵着吃糖葫芦,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稚嫩娃娃,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垂了下去…… “爹,爹……爹!”海焰一声凄厉的喊声响彻云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海焰父子身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南宫允抬起泪眼看过去,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蝶衣!” 木蝶衣想要杀了高进,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怕高进受了伤,终究敌不过他的力气,在刺向高进的一刹那,被高进用手握住剑反手刺进了木蝶衣的肚腹中。 木蝶衣被刺穿了身子,喷出了一口鲜血,瞪大眼睛扑倒在高进身上,一切发生地太突然,突然到让人还没反应过来,木蝶衣就被高进杀了。 南宫允一个箭步冲过去,愤然之下从袖口中飞出几枚银针射在高进的天灵盖上,登时死了。 临死之时,高进沾满鲜血的双手还抱着木蝶衣娇弱的身子。 “蝶衣,蝶衣……”南宫允将木蝶衣翻身抱在怀中,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脸庞,手探到她的脉搏,已经回天乏术了。 木蝶衣看着南宫允,凄美的笑容浮在嘴角,“对……不……起……” 南宫允摇着头,眼睁睁地看着木蝶衣在她面前闭上了眼,痛苦地将头埋在她的身前。 —— 已惯天涯莫浪愁,寒云衰草渐成秋。漫因睡起又登楼。 伴我萧萧惟代马,笑人寂寂有牵牛。劳人只合一生休。 看惯了潮起潮落,看尽了悲欢离合,为何面对这些不幸之事,还是会感到悲伤? 剿匪大获全胜,可是南宫允却感受不到一丝愉快,一日之间,她亲眼看着海焰经历丧父之痛,看着木谦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那种切肤之痛,她感同身受。 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当他参加父亲葬礼的时候,就是他成为一个男人的时候。 南宫允看着在海祁墓前长跪的一道身影,深深叹息一声,成长的代价,总是伴随着疼痛。 一切终究会过去,乌云蔽白日,也会慢慢消散,露出一片晴朗的蓝天。 “阁主,京城有信传来。”云罗双手将信奉上。 南宫允打开信,匆匆一扫,只觉得眼前一黑,将信塞进云罗手里,颤抖着声音说:“快,回盛京,回盛京!” 云罗头一次见阁主如此慌张,惊疑地看着手中的信,也是震惊不已,什么? 京城发生疫病,盛京大乱,皇帝染上疟疾,危在旦夕!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京城大乱 南宫允连夜赶回了盛京,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一片景象,原本繁荣昌盛的黎国都城盛京,大街上居然空无一人,集市、店铺通通关闭,人满为患的醉生阁和莫居也关上了大门。 城门也紧闭着,只许进不许出,现在的盛京活像一个死人墓,空气中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流星阁的人跟在南宫允的身后,紧紧捂住了口鼻,南宫允一早就让他们服下了防传染的药,又让他们用消毒的口罩遮住口鼻,她自己百毒不侵的倒是不怕,只是眼前触目惊心的场面,让人看了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她才离开不过一月之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宫允最担心的还是秦素素他们,先带着自己人回了南宫山庄,庆幸的是家里的人都安然无恙,疫病刚刚检验出来,秦素素当机立断就采取了防御措施,更是将南宫烨和杜云汐都召回了家,一天三次地消着毒,家里一股消毒水和草药味,甚是刺鼻。 杜云汐肚子微微显形了,看着南宫允回来又惊又喜,告诉她眼下盛京这种情况,燕国和荆国都想乘虚而入,趁火打劫,可是又不敢贸然进入,在边境蠢蠢欲动,南宫烨为防战乱再起,几乎扎根在军营,天天排兵布阵,和诸位将军商量着对策。 宫里皇帝染上疟疾,还有好几位娘娘也被传染了,宫中人人自危,百官都不敢上朝了,杜云烈主持着朝政大局,一直在宫中伺候着,杜云汐也想去,可被太后勒令在家乖乖呆着养胎,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干着急。 秦素素更是忙得几天几夜没有回家了,一直在医馆治疗病人,阖府的人都被叫去帮忙了,百姓们知道她妙手回春,几乎都堆在医馆,围的水泄不通。 南宫允静静地听着杜云汐给她介绍着现在的情形,却是越听越头疼,眉头也皱得越发深了。 “云罗,立刻飞鸽传书到傅家,将情况写得悲惨一点,请三叔过来。另外,召集流星阁的人通通来盛京,这次……势必是场恶战了。去办吧。”南宫允吩咐道。 “是,阁主。”云罗领命,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阁主,如果人手不够的话,需不需要请灵霄阁的人来帮忙?” 南宫允沉吟片刻,道:“事情紧急,也顾不上许多了,你直接发射求救信号,灵霄阁能来多少是多少,傅大哥那里,知会一声便是。” “属下明白。”云罗应声而去。 南宫允看着一脸担忧的杜云汐说:“没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我们这么多人呢,还处理不了现在的局面吗?我这就进宫,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嗯。”杜云汐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 南宫允骑马刚到皇宫宫殿门口,就看到城门打开,一驾豪华马车从宫中狂奔而出,匆匆从自己眼前掠过,一愣神之间,马车已经驶远了。 可是刚才她清晰地看到了刚刚被风挑起窗帘的马车里,端坐着荆国太子金哲翰,他的怀中还抱着似是昏迷过去的长乐郡主。 心中疑窦顿生,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阵匆匆的马蹄声,尘土飞扬,南宫允定睛看去,见是杜云烈和铁血十三骑,目光就这么交汇上,杜云烈一惊之际,慌忙扯住了缰绳,回头看着南宫允,打马靠近她,“你回来了?” 来不及寒暄,南宫允点点头,张口就问:“出什么事了?” 杜云烈满脸的怒气,恨声道:“金哲翰把红霓拐走了,气得母后当场晕了过去,太医正在慈宁宫救治,我这去把红霓追回来,我们回来再说。” 事不宜迟,杜云烈不敢再逗留,掉转马头就要追去,“等等……”南宫允喊住他。 “吁!”杜云烈再次扯住缰绳,一脸焦急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带铁血十三骑去,你回宫照顾母后。” 也不等杜云烈同意,南宫允举起马鞭在马屁股后面一抽,马儿吃痛,撩起马蹄就跑了出去。 铁血十三骑一愣,转头看着杜云烈,等着他的命令,杜云烈见状,只得挥手让他们跟着南宫允去,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杜云烈拧着眉头又回了宫,城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关上。 南宫允骑着汗血宝马,率领着铁血十三骑朝着金哲翰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沿路更是频频发射信号,将培养的暗卫都召集了过来,队伍越来越壮大。 南宫允脸色浮上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了解她的人一看便会心惊,因为他们会知道她此时此刻的怒气指数究竟有多高,杀气有多重。 南宫允确实愤怒,她愤怒的不只是金哲翰和她的恩仇,更是这次疫病的发生。 盛京这次的疫病之源她已经掌握清楚,原本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之前她让桑格采集到的病毒标本没来得及交到她手上,还是被金哲翰抢去了,这该死的荆国太子,居然在盛京传播开了,可想而知,疫病会从宫中传出,一定是皇后娘娘也参与了这场阴谋。 为达目的,他们还真是狼狈为奸,不择手段,草菅人命,令人发指。 她暗暗发誓,今天新仇旧怨,一并了结吧,她一定要亲手宰了金哲翰,让他血债血偿! 金哲翰的马车再快,终究抵不过南宫允马儿的脚步快,追到了郊外,可算是追上了。 金哲翰这一路是打算逃回荆国,人马带的并不多,发现了追击的南宫允,知道可能不敌,尽量不与她交手,只顾着死命狂奔,可南宫允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会轻易放过他! 一声哨响响彻云霄,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马阻断了马车的去路,将金哲翰包围了起来。 南宫允勒住缰绳,行至马车前,对金哲翰说:“金哲翰,你已经无处可逃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乖乖地把长乐郡主交出来,姑奶奶心里一高兴,可能会让你死的不那么难看!” 马车传来金哲翰的一声淫笑,“给你!” 轿帘一打开,一个红色的身影飞身出来,跌落地上滚了几圈,停住,是红霓! 可是,她身上印着的斑驳青紫的伤痕和嘴角流淌的一抹鲜血都彰显着,她……死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弄死你丫 南宫允看着躺在地上,浑身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红霓,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腔发不出来。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单纯,这样鲜活的一个生命,竟然被金哲翰虐待致死! 南宫允跳下马,走到长乐郡主身前,缓缓蹲下身子刺探她的鼻息,又将手放在她的脖颈处探她的脉搏,呼吸全无,南宫允狠狠地一闭眼睛,内心深处一片冰凉。 围观的铁血十三骑和暗卫们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皆是不忍直视,狠厉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马车。 轿帘被轻轻撩开,露出金哲翰一张阴险的面目,“王妃娘娘,许久未见,有没有想小王啊?” 南宫允狠狠地瞪着他,冰冷的话语从齿缝中流出,“托你的洪福,我还没死,太子殿下是不是很失望?” 金哲翰踏下马车,嘴角一直噙着不冷不淡的笑容:“说实话,你没死,本殿下挺高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像王妃娘娘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可以算得上是人间尤物啊。如果死在小王手中,小王会难过的。” 南宫允听着他嘲讽的语气,恨得实在咬牙切齿,这个人简直不要脸和变态到了极致。 南宫允低头看了一眼香消玉殒的红霓,冷冷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那么单纯,更是对你一片痴心,你就算不爱她,又何苦要毁了她?” 金哲翰眉心一皱,也低头看了一眼红霓,脑海中依然能清晰地想起她的音容相貌,那样纯真的笑容,说实话,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在盛京呆了这么长的时日,也只有和红霓在一起奏乐的时候是他最轻松的时候。 可是,怎么办呢,他还是无法爱上她,心中的位置早在数年前就被一个女人填满了,自此以后,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遇上他这样的男人,是红霓最大的不幸。 那个女人,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女子,因为他们之间,隔了一个父皇,隔了一个辈分。 他可以不顾纲常伦理,也可以像父皇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硬娶了她,反正她仍旧是荆国的皇后,为了她,哪怕让他接受天下人的唾沫,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不是他不愿,是他爱的女人,她不愿意。 她骑在他的身上,躺在他的怀里,软语相求的只有一件事:“我不想当什么皇后了,更不想再依附于任何男人,我要的是让所有的男人都臣服于我,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女帝,帮我……” 金哲翰嘴角滑过一抹冰冷的笑意,“小王好的就是这一口,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南宫允,这应该怪你,如果你不来追我,我本打算带红霓回荆国做我的妃嫔的。可是你看你摆出的这副架势,真是吓坏本太子了。反正今天我是走不了了,何不在临死之前做一个风流鬼,在阴曹地府也快活些不是吗?” 南宫允死死地瞪着金哲翰的脸,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恐怕现在金哲翰已经足以被凌迟处死了,她真是难以理解,高进是这样,金哲翰也是这样,为什么这些男人觉得女人的价值就是给他们陪葬的?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南宫允冷冷一笑:“你想死,我自然要成全你。铁血十三骑!” 南宫允断喝一声,“属下在!”铁血十三骑齐齐应道,声势震天。 “给我弄他!在他身上刺上九十九个窟窿,最后一个留给我,我来填!手下不用留情,留一口气给我就成,我在桑格坟前发过誓,一定要亲手宰了金哲翰这个畜生,动手!” “是。”铁血十三骑飞下马,直直地冲金哲翰射过去,金哲翰一边躲闪一边道:“南宫允,你要杀我找什么理由不行,居然诬蔑我杀桑格,他死了吗?就算是真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南宫允冷冷道:“哼,敢做不敢认吗,荆国太子恶贯满盈,居然是个杀了人不认账的孬种,今天我才是长见识了。剩下的人也别闲着,他不是喜欢人给他陪葬吗,这里的人,一个不留,全给我杀光!” 暗卫们知道这句话是对他们说的,话音一落便与金哲翰的侍卫打斗起来。 硝烟四起,金哲翰等人寡不敌众,如何会是南宫允的对手,惨叫声四起,侍卫们纷纷倒地,金哲翰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渐渐支撑不住了。 南宫允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漠然将红霓抱起来放在马背上,心中一片苍凉。 最近是怎么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啊……”又是一声惨叫,金哲翰终于撑不住身子倒在了地上。 铁血十三骑都是实心眼,既然南宫允吩咐他们必须刺上九十九个窟窿,便一个也不肯放水,十三个人在金哲翰身边围成了一个圆圈,冷眼看着脚下还在呻吟当中的金哲翰,提起剑对着他的四肢不约而同地扎下去,“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长空。 南宫允走路像没有声音一样,轻飘飘地走到金哲翰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被刺穿的窟窿,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对着南宫允,脸上一抹惨笑:“给我……个痛快吧,结束……这一切。” 南宫允漠然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原本对他的满腔恨意,临了了,居然只剩下了悲凉。 她冷着脸从老三手里夺过剑来,看着他身上的伤,淡淡地问了句:“够九十九个窟窿了吗?” 铁血十三骑微微一愣,忙道:“够,够了。” “好。”南宫允拿剑在金哲翰的身上比划着,悠悠地问道:“这最后一个窟窿,我刺在哪里好呢,是这儿,还是这儿,似乎在哪里结束你的贱命都是便宜了你。” 金哲翰呵呵一笑:“……是啊,我这样的人,就这么死,还真是便宜我了。别废话了,痛快点,来吧,能死在天下第一美人手里,不枉我风流快活的一生。” 南宫允目光一寒,剑尖一挑,堪堪划破了他的喉咙,金哲翰的眼睛兀地瞪大,呼吸停止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能为力 南宫允跪在慈宁宫外殿冰冷的地板上,听着内殿太后凄厉的哭声萦绕在整个大殿,回荡着。 慈宁宫里里外外跪成了一片,都在为长乐郡主哀悼,唯有南宫允,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从将红霓的尸首带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慈宁宫长跪请罪。 是她没能将长乐郡主带回来,对不起太后,也辜负了杜云烈的信任,都是她的错。 她如何不知道太后对红霓的怜爱,如今红霓死在金哲翰手上,太后若是对她发难,原也应当。 有一种情绪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南宫允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抵就是如此吧。 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根本不给她思索和选择的机会,事情逼到份儿上,也硬着头皮去做了,可是能够做到的始终有限。 南宫允心里一阵苦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凡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可是经历了种种,她才知道,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自己难以承受的地步。 她也不是万能的,甚至,在某些时候,她实在无能的很,就好像,她阻止不了死神的来临。 桑格的死,海祁的死,木蝶衣的死,红霓的死……这些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他们都眼睁睁地死在她面前,可是她却只能看着,看着,无能,亦无力。 连这些事情都处理不好,她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要帮杜云烈平定天下,她凭什么呢? 烈哥哥对她,肯定也是失望了吧,不然,怎么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径直进入内殿了…… 内殿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南宫允的膝盖早就跪得麻木了,身子更是凉得打颤。 过了半响,杜云烈从内殿里走了出来,南宫允抬眸看着他微沉的脸,心底不由就泛起了一层委屈,眼睛不知怎么也染上了一层薄雾,她堪堪低下头,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太过狼狈。 杜云烈的脚步沉稳,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她垂着眼睑,看到他脚上穿得绣有夔龙纹的靴子,不知怎么,第一次在相府见到他的场景竟然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面。 曾几何时,他就是以这样高大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现在,依然如此。 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不能与他比肩平行呢,难道自己,终究是不配? “起来。”杜云烈清冷淡漠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南宫允眼睛微微一闭,心里却是一沉,吸了半天气,才硬着头皮说了一句:“烈哥哥,对不起……是我无能,没能把长乐郡主平安带回来……” 头顶上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南宫允死的心都有了,心道:“要打还是要骂给个痛快话行吗,不要这么一直悬着,真的很折磨人。” 杜云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一脸愧疚自责的可怜样,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微微躬身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南宫允借势起来,还是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满脸的迷惑。 “回去吧。”杜云烈摸摸她的小脸,看着她眼底的疲惫,轻声道。 南宫允愣愣地看着他,“回哪儿去?” 杜云烈眉头微皱:“王府也好,南宫山庄也好,找个能休息的地方,你累了。” 南宫允眼底一片潮湿,强撑的一口气被杜云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卸了下来,她是累了。 连着几日的颠沛流离,奔波劳碌,殚精竭虑,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何况是她? 可是她累,杜云烈就不累吗? 这几日他在京中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皇上一病,朝廷的政务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外面荆国和燕国虎视眈眈想要趁虚而入,国内疫病凶猛,内忧外患,他身边连个分忧的人都没有,想想就心疼。 “那你呢?”南宫允的话音里透着一丝哽咽,眼巴巴地看着杜云烈。 杜云烈声音喑哑,“我还得在宫中逗留几日。母后这里,皇兄那里,我都离不开。” 杜云烈口气里夹杂了几分抱歉的意味,竟是在哄她,可是南宫允听在耳里,越发觉得难过。 她抬起泪光闪闪的眸子看着杜云烈,坚定地说:“我不走。你离不开他们,我离不开你。” 杜云烈闻言,眉睫一颤,想着又是数日不见,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他们两个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分离的时光总是比在一起的时光要多得多。 杜云烈忍不住将南宫允拥在怀里,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身子,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轻吻着她的脖颈处和脸颊,给她安慰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安慰,他是多么需要她啊,哪怕她什么也不做,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 南宫允给皇帝诊了诊脉,又探了探他的眼珠,心底沉然,问杜云烈道:“太医怎么说?” 杜云烈脸上浮现一层阴霾,沉声道:“太医说,无力回天。原本我不信,可是看到你的表情,我信了。皇兄他,真的没有苏醒的可能了?” 南宫允看着皇帝孱弱的病躯和深陷的眼眸,叹口气道:“皇上是疫病的传染源,身上的病毒是最严重的,熬到现在已经是心脉俱损,心机也已萎缩,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了。” 杜云烈脸上现出绝望的神色,这几天他的情绪一直吊着,不敢让自己露出太多悲伤的情绪,现在听南宫允这样一说,只觉得整个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渐渐喘不上气了,几乎要崩溃,大脑亦是一片空白,捂着胸口就弯下了身子。 “烈哥哥……”南宫允惊慌失措,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让他做到一旁的椅子上,给他顺着后背,待他慢慢平缓了气息,在他旁边蹲下身子,握着他的手说:“烈哥哥,我知道你和皇兄感情深厚,皇兄现在这样,你比谁都难过,都着急,可是倒下的不只是大哥,还是皇上,所以有些事情,势必要早做打算了。” 杜云烈一脸痛苦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南宫允说:“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染上疫病,跟后宫脱不了干系,究竟是谁想要陷害皇上,又是谁在皇上死后能够获得最大的利益,你想过吗?” 第三百三十六章 女帝登基 眼下黎国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研制出时疫的解救药方,傅青龙收到飞鸽传书,马不停蹄地便赶到了盛京,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被南宫允拉到了太医院加入了研制解药的行列当中。 俗话说:高手都在民间。 秉着这一原则,南宫允将民间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进了太医院,更是不惜下血本,悬赏一万两银跪求解时疫的药方,并放出话去,只要是有用的方子,通通有赏,王妃不差钱。 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已经云游海外了,压根就联系不上,他们也全然不知道黎国的状况。 无奈之下,南宫允只得派人去荆国,想要将老鬼医请过来,她想凭着桑格对疫病的了解,老鬼医是桑格的师父,说不定会有妙招呢,满怀的希冀,收到的消息却是说老鬼医已经失踪数月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南宫允惊讶不已,老鬼医明明在不久前还为傅大哥治过病,为什么会突然间失踪了呢? 正在黎国为时疫焦头烂额之际,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天下。 准确的说,应该是两个消息,皆是从荆国传来的。 其一:荆国皇帝驾崩。其二:荆国皇后在垂帘听政数年之后,黄袍加身,自封为女帝。 女人当皇帝,闻所未闻。可偏偏这件事发生了! 消息一出,整个天下为之震惊,大跌眼镜,议论之声四起。 整个黎国也是闻者无不惊心,在为时疫忧心忡忡之际,居然还有这样一件事情让他们分散一下心思,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医馆里除了病人的哀叹声便是对女帝的议论之声。 相比朝野上下的震惊,南宫允的反应应该是众人之中最为淡定的了。 又是折腾了整整一天,现在南宫允和杜云烈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搂着彼此,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拥着对方,诉说着自己这边的情况,帮对方出谋划策。 室内只燃着一只蜡烛,灯光熹微,映出杜云烈和南宫允两个人的影子,影影绰绰。 天气渐渐转凉,为了保证室内通气,怕空气流动不畅,特意没有生暖炉,即使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还是有些微凉,杜云烈生怕南宫允冻着,用自己的腿将南宫允的脚夹在自己的大腿内侧,温着她的双脚,更是将她的双手伸进自己的月白内衣里面,紧紧地搂着她。 静悄悄的夜里,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取暖,即使空气中弥漫着冷气,可心里依旧是暖暖的。 “女帝登基一事,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皆是议论纷纷,为何你对此事始终不曾表态,甚至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难不成金哲翰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什么,透露过皇后可能会登基为帝一事?”杜云烈忍不住问。 南宫允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荆国皇后登基一事,一直令他惴惴不安,他以为南宫允会主动过来找他说这件事,一直等着也没见她有任何动作,这才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南宫允淡淡勾了勾嘴角,难怪这几天他总是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金哲翰没跟我说什么,不过女帝登基,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的,荆国皇帝驾崩,太子也死了,荆国其他的皇子们早就被金哲翰团灭了,皇帝的几个弟弟,不是草包就是孬种,荆国上下找不出一个可以继任皇位的,皇后黄袍加身,正是无可奈何,大势所趋,众望所归。”南宫允淡淡地说,只是口气中充满着讥讽的味道。 杜云烈何其了解她,一听这话茬便知道不对,皱着眉头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就知道瞒不过他,南宫允轻轻一笑:“不过是打听到一些八卦罢了。” 杜云烈知道南宫允的眼线遍布天下,荆国皇宫之中也有她安插的密探,知道她一定是打探到了一些皇宫秘闻,细细地听她娓娓道来。 荆国皇后名叫娜扎铃儿,本身就代表着荆国三大家族之一娜扎家族的势力。 荆国三大家族中娜扎家族和艾雅家族一直是为皇族服务的,可是随着皇族金家日衰,再加上草原美女的影响力日益兴盛,娜扎家族早在数年前就有蠢蠢欲动之势,艾雅家族在朝堂上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几乎完全依附于娜扎家族,所以,娜扎铃儿登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荆国除了有三大家族,还有几个大祭司,他们在荆国虽然没有兵权,却一直地位颇高,被国民奉之为神仙,新帝登基,必须要征得大祭司的同意方可正式上位。 大祭司们可不像皇族那么好糊弄,一个个更是清高得很,金钱、权力、女色皆不为所动。 据说皇后将顽固不肯变通的大祭司们请进了后宫,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便将他们全征服了。 杜云烈听到这里,不由蹙紧了眉头:“不会吧,难道连大祭司们也成了皇后的裙下之臣?” 南宫允轻掐了一下他的胸肌,嗔道:“咦,你脑子里装的怎么都是这些东西啊?” 杜云烈不由大窘,轻咳一声,讪讪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南宫允乌黑的墨眸在微弱的灯光下一闪,轻声道:“据说那一夜皇后命人将大祭司们请到了自己的宫中,关上了所有的门窗,在光影斑驳的灯下,将身上的衣衫全解了下来,就这样将自己的胴体赤裸裸地展现给他们看。” “那不还是……南宫允,你耍我!”杜云烈气急败坏地叫。 南宫允瞪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皇后又不傻,自然知道不能拿平时对付男人的那一套去对付自命清高的大祭司们,她之所以脱衣服只是想博得他们的同情。” 杜云烈脸上顿现讶然的神色:“同情?” “是的。因为原本人们以为身为荆国第一美人的皇后娘娘会拥有天下最完美的身体和最光滑的皮肤,可是当她脱下衣衫的一刹那,大祭司们全都愣住了……因为她身上布满鞭痕,全是狰狞的伤疤,布满了整个身体,触目惊心。”南宫允淡淡如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午夜八卦 南宫允本就巧舌如簧,像一个说书人一样将那晚发生在荆国后宫的事情娓娓道来,描绘地栩栩如生,甚至让人感到身临其境。 听到这里,杜云烈的表情大变,“怎么会这样?” 南宫允唇畔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我估计,当时在娜扎铃儿的后宫,大祭司们也是这样的反应。” 杜云烈眼睛一眯,“那她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南宫允扬唇一笑:“荆国一直以色为美,男人之间更是将风流当做一种时尚和身份地位的象征,像娜扎铃儿这样倾国倾城的草原第一美人,哪个男人不想她?偏偏娜扎铃儿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她跟过多少男人,恐怕你都想象不到。” 杜云烈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娜扎铃儿原本是荆国柴王的王妃,后来被荆皇看上,亲手从他弟弟手里抢去的。” 南宫允白他一眼:“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很骄傲吗?那位娜扎皇后可比你想的厉害多了,我给你掰着指头数数啊,从柴王、荆皇、金哲翰……” “什么?你说荆国太子金哲翰,他也……”杜云烈惊呼出声,只一瞬便冷了面色。 南宫允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却也明白,对杜云烈这种思想传统的男人来说,一个女人跟过很多个男人已经是非常不检点的行为了,如果再加上跟太子这一宗罪,在他心里,估计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南宫允冷冷一笑:“荆国太子算什么,娜扎皇后在自己的后宫养了一堆男宠,专供自己享乐用,桑格曾经不小心透露过,他差点也被皇后看上,被送进后宫之中,他之所以戴着那一张鬼脸,就是因为不想失身于皇后,毁了自己的一生。” 杜云烈神色复杂地沉吟片刻,“原来是这样……” “不仅如此,皇族中但凡有点权势的男人,你想想就知道了,她身上的那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荆国人在那种事情上都变态得很,听说荆皇更是残暴得很,后宫的妃嫔被他玩死的不计其数,像娜扎皇后这样活到现在且荣宠备至的,真的是女人中的战斗机……”南宫允一边说一边感慨着,颇想认识一下这位皇后娘娘了。 杜云烈眸底沉然,他道:“什么荆国皇后!” 南宫允神色一冷,“你以为都是女人的错吗,那荆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虐自己的老婆也就罢了,可是他禽兽不如到连别人也不肯放过,我调查过如梦公主,她之所以心里扭曲变态至此,是因为她童年的时候心灵真的受过创伤。桑格跟我说过,只要是个女的,都逃不过荆皇的魔爪。” “畜生!”杜云烈怒喝一声,他早知道荆皇暴虐残忍,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变态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人,怎配做一国之君,居然还在皇位上呆了那么多年,不灭他真是天理难容! 杜云烈听到这里,虽然知道允儿的话中不免夸张的成分,却还是无比震撼。 不得不说,荆国皇后这一招出的太绝,太猛了。 那些大祭司们本就是些道貌岸然的清高之辈,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道德败坏的行为。 其实对于荆皇干的那些烂事,他们不是不知道,肯定也表示过怨愤,可是终究拗不过皇帝陛下,只得听之任之,袖手旁观。 可是,当那样一个容姿绝艳的柔弱女子,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尤其是这个柔弱的女子还是他们最为仰慕和敬重的皇后娘娘,那种视觉和思维的双重刺激,别说平凡的人类,神仙应该也受不了吧。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会有很多人觉得娜扎皇后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是并不尽然。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虽然刻薄,可是往往事实确实如此。 娜扎皇后生下来便有一副绝姿的容颜,这是她的幸运;遇人不淑,是她的不幸。 所以她恨世上所有的男人,她想要报复,从被人上变成主动上别人,这是她的转变。 她为自己选择了别样的人生,也让自己跌进了一个可怕的深渊。 一个聪明的女人,总是会懂得运用自己的柔软当武器,去攻击比自己强硬数倍的男人。 而娜扎皇后,每当她遇到一个对自己有用的男人,她就会竭尽所能地去利用他,但是怎样才能俘获他们的心呢,光靠美色,远远不够,女人的美貌,对男人来说只有欣赏的作用,不值得男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奉献自己的力气。 那怎么办呢?只剩下自己的身体了。 所以,她毫不吝啬,对一个又一个男人付出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然后换取他们的死心塌地。 做母亲的是这样,于是,当金婉儿也受到和母亲一样的伤害之时,她下意识地也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可怕更污秽的漩涡之中……直至死亡,不死不休。 可是这样的选择,真的值得吗? “唉……”南宫允深深叹一口气,对杜云烈说:“烈哥哥,答应我,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足够幸运可以看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一定要矫正荆国人那扭曲的人生观,让他们活得不再那么痛苦和纠结。” “会的,一定可以的。”杜云烈坚定地说,深深地在南宫允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南宫允抬眸看着他,继而问道:“那,女帝登基一事,你预备怎么办呢?” 杜云烈揉了揉她的脑袋,漠然道:“让她去吧,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就让她当几天皇帝尝尝滋味吧,相信不久后,她就得从那个位子乖乖地退下来了。” 南宫允眨眨眼睛,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 杜云烈嘲讽一笑:“女子为帝,没有先例。即便能说服的了荆国百姓,也说服不了天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记闷棍 太医院 经过数日的精心研制,南宫允、雪医青龙和众太医、民间大夫总算是整理出一个对付时疫的方子,只是方子还不成熟,正在拿病体做各种实验,只能暂时延缓时疫的加重和扩散,并不能从根本上治疗。 总算是有了一些进步,急得焦头烂额的南宫允这才得以喘口气,时疫在这技术水平极不先进发达的古代简直可以和瘟疫相提并论,要解决它,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雪衣青龙平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疾病,既觉头痛又觉刺激,已经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做实验、研究方子了,南宫允生怕累着三叔他老人家,求爷爷告奶奶地劝他去休息。 “三叔,您都五天四夜没合过眼了,不觉得累吗,再这么下去,还没研制出方子来您就先垮下了,听允儿一句劝,去睡一会儿行么,哪怕眯一会儿也成啊……”南宫允又开始碎碎念了。 傅青龙还在计算着草药的数量,听着南宫允在旁边不停地嘚吧嘚,嘚吧嘚,烦得不得了。 “哎呀,我不困,你要困了就去睡去,别在这儿烦我,没看忙着呢吗,别捣乱……”傅青龙不耐烦地赶南宫允走。 南宫允:“三叔……” “允儿,允儿在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南宫允回头看去,见重重包裹、口罩遮面只留下一双眼睛的赵翊蹦蹦哒哒地跳进来,不由皱眉。 “你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啊?”南宫允一见面就开始对他的装扮评头论足。 赵翊口罩上面的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这不是为了防传染吗,我多惜命啊,可不能被一个小小的时疫害小爷丢了金命。” 南宫允白眼一翻,懒得理他,继续转过头去劝傅青龙,“三叔,您听我……” 傅青龙一瞪眼睛,“你有完没完了,我说了不睡就是不睡,再吵我打你啊!” 见三叔真的作色,南宫允只得闭上了嘴,悻悻地转回了头,脸上阴云密布。 赵翊拉着南宫允到一旁,瞄了一眼还在专心地配对草药的傅青龙,扯下口罩,低声问:“这人谁啊,跟你说话这么不客气……等等,你刚刚叫他三叔,难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雪医青龙?” “嗯。”南宫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赵翊松开南宫允,瞪大眼睛盯着傅青龙,晶亮的大眼睛像是淬了无限光芒,“偶像哎!” 南宫允阴恻恻地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他一个从医的,你一个经商的,认得哪门子的偶像啊?不要因为他是我三叔你就盲目地崇拜他,本姑娘不领你这个情。” 南宫允冷淡地说着,自己坐到一旁自顾喝药茶,又给赵翊倒了一杯,“来,多喝几杯药茶,这个更能防传染。” 赵翊皱着眉头将药茶推到一边,抱怨道:“不喝,最近我们家天天喝着玩意儿,都快喝吐了!” 南宫允漫不经心地问:“宁国公府没出什么状况吧?” 赵翊听她居然主动关心起他来,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太平着呢,我们家人现在都被我爹下了禁令,没大事谁也不能擅自离府,以免将病毒带入家中。” “那你怎么出来了?” “笑话,本少爷是那种随便听话的人吗?好不容易瞒过我爹的眼线费尽千辛万苦偷溜了出来,就是为了出来看看你,怎么样,感动吧?” 南宫允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感动,感动,我都快感动死了赵公子。” “你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的,时疫不是已经暂时缓解了吗,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了。”赵翊见南宫允神色恹恹,出言安慰道。 南宫允托着下巴瞟了傅青龙一眼,无奈道:“我没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主要是担心三叔,他都五天没睡觉了,我真是担心他会熬不住,万一伤了身子岂不是我这当晚辈的罪过了?可是三叔性子一向执拗,又是长辈,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真是愁死我了……” “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愁成这样?”赵翊不屑道。 南宫允直起身子,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芒:“你有办法?” “瞧我的。”赵翊站起身子,走到门后将顶门的粗棍卸了下来,朝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迷惑的南宫允眨了眨眼睛,径直走到傅青龙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傅青龙一脸不耐地转过头。 “嗨!”赵翊友好地冲傅青龙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迎头一闷棍就敲在他的头上。 “你……”傅青龙只瞪大眼睛说了这一个字,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哎哎哎……”赵翊将手中的棍子一扔,慌忙接住倒下去的傅青龙,并得意地冲南宫允笑着挑挑眉,“搞定。” 南宫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惊得站起了身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傅青龙:“你……你怎么敢……这下死定了!” “谁死定了?”赵翊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谁?”南宫允一瞪眼睛,“你!” 傅青龙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一觉睡得……真是香啊……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的五官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惊得他立刻瞪大眼睛,倏地直起身子,他这冷不丁地一起身将赵翊也吓得不轻:“干嘛反应这么强烈啊,幸好我躲得快,要不就亲上了……” 傅青龙看着身边坐着个陌生的男人,冷冷地道:“你胡说什么!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赵翊指了指自己,问傅青龙:“你不认识我吗?” 傅青龙眼睛一眯,在自己的脑子里仔细搜寻了一下,“我应该认识你吗?” 赵翊黯然地垂下眼眸,“好吧,不认识我就算了。我是赵翊,这下认识了吧?” “赵翊……”傅青龙喃喃自语他的名字,脑中突然闪过昏迷过去时看到的那张面孔,“是你!” 赵翊看着他的反应,惊喜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傅青龙眸色瞬间阴冷下来:“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打我,不要命了吗?” 赵翊看着傅青龙冰冷的面色,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眼神冻住了,这才理解允儿刚才说的“死定了”是什么意思了,妈呀,谁来救救他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联合发难 原本以为得罪了傅青龙,死定了的赵翊,居然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的小跟班。 之后的几天,赵翊也不着家了,天天跟在傅青龙屁股后面转来转去,虽然有时候他也很吵,更是添乱的时候比帮忙的时候多得多,可是不知怎么,这个二愣子偏偏就入了傅青龙的眼。 南宫允也纳了闷,三叔一向清冷,待人都是淡淡的,不知为何却对和他性格完全相悖的赵翊大为青睐,面对他的时候,虽然话也不多,可是态度十分温和,耐心也好了很多。 可能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南宫允撇撇嘴,只能用这样的说辞来解释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阁主……”云罗手上拿着一封信,面露惊慌之色。 南宫允一看她的神情,心里立时就涌上一阵不安的感觉,拉着她走出门去,沉声问:“何事?” 云罗将信双手奉上,看着南宫允一边拆解一边低声禀道:“荆国新上任的女帝因自己的一儿一女死在黎国为由,在边境对我军发起攻击,与此同时,南边传来消息,燕国也整军待发,在境线聚集了二十万兵马,要对我军发难……” 南宫允看着信上的内容,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王爷知道了吗?” 云罗道:“前线传来的消息,估计王爷这会儿应该也收到了。” 南宫允神情冷然,斩钉截铁地说:“走,回王府!” 不是没想过敌国会趁着黎国正处于内忧之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可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荆国在北边整装待发,燕国在南边蠢蠢欲动,这摆明了就是两个国家联合发难,想要趁机一举灭了黎国,所谓唇亡齿寒,黎国作为三国的中间国,若是被灭,难道剩下的两国会平分天下不成? 自然不会。一不做二不休,黎国一旦被灭,也就意味着三分天下的局面被打破,势力需要重新划分,可是三足鼎立之势维持日久,突然一破,到时候荆国和燕国一定会斗个头破血流。 恐怕此战一起,便是烽火连天,硝烟弥漫了。 麒王府 南宫允翻身下马,侍卫们上前匆匆行礼,将马牵走。 南宫允将马鞭甩给迎上前来的小厮,问道:“王爷在府吗?” 小厮恭敬应道:“是,正在书房和南宫将军商议要事。” 南宫允一皱眉,“大哥也来了?” 绕过影壁,南宫允直接来到书房,敲门而入,嘱咐云罗道:“在这儿等我。” “是。”云罗恭应一身,守在书房门口。 书房里,杜云烈和南宫烨正在对着地图排兵,铁血十三骑尽数在这儿。 “王妃万安。”铁血十三骑纷纷朝南宫允打招呼,南宫允轻轻点头,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抬头看着杜云烈和南宫烨,张口就说:“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们预备怎么办?” 杜云烈亦是干脆,“我打算亲自带兵去往前线。” 铁血十三骑闻言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不说话了。 明明刚才还在商议中,还说要问问王妃的想法呢,怎么王爷这就决定了? 南宫允闻言倒是出乎意料没有露出太多惊讶之情,只是眉毛一挑,看着南宫烨道:“那大哥?” 南宫烨接过她的话:“我和王爷一起,我去黎—荆边防,王爷去黎—燕边防。” 南宫允又淡淡地瞟了杜云烈一眼:“看来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 杜云烈有些诧异南宫允的态度,原本以为她会不愿意自己御驾亲征呢,所以才没有模棱两可地询问她的态度,而是直接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定,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你们这一走,京城怎么办,宫里又该如何,麻烦两位能否事先透露一下你们的安排,我也好心里有个底。”南宫允瞄了一眼地图,淡淡地问。 杜云烈和南宫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盛京不是还有你呢吗?” 南宫允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你们还真的以为我有三头六臂啊,无所不能?” 杜云烈脸色一僵,将她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话噎了回去,便知道她虽然答应地痛快,心里还是为自己临时的决定感到不舒服的,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大黎现在内忧外患,原本我是想攘外必先安内,可是形势所迫,荆国和燕国同时发难,直接扭转了当前的局势。我们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主动出击。否则这一战打起来,天下便不会太平了,百姓们将永无宁日。” 杜云烈解释了这么一大通,南宫允头也不抬,只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为何非得你亲自去?” 杜云烈面露难色,“朝中若是有一位可以和南宫将军旗鼓相当的将军,也不用我亲自上阵了。” 南宫允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中郁结难平,却不再说话了。 也是,放眼朝堂,能用之人真是寥寥无几。 李牧将军是个人才,可惜跟着孟国公府遭了殃,英年早逝;司徒将军也因家门不幸日渐消颓,他的儿子司徒靖曾经是南宫允的未婚夫,可是因为得罪了南宫允被整成了阉人,后来受不了这份屈辱自杀了,司徒将军老年丧子,且后继无人,想要报复又不敢得罪麒王爷,经此一难便将手中的兵权通通交了出去,告老还乡了。 只剩下一个黎峰将军,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只可惜不幸也染上了时疫,正在家休养。 无可奈何之下,杜云烈只得自己亲自出马,上前线杀敌了。 南宫允轻叹一口气,问道:“罢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杜云烈望着南宫允,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心中紧绷的一颗心顿时轻松了几分,嘴角含笑道:“事不宜迟,明日便动身。” 这么快!南宫允脸色又是一惊,心里这个悲愤,他们这一走倒是痛快了,做了甩手掌柜,京城这一大摊子事儿呢,不会全落到她一个人头上了吧? 第三百四十章 送君出征 南宫允非常不客气地把众人都赶了出去,要与杜云烈关上房门私自“交流”一下。 杜云烈看着眯起眼睛,双拳握紧,指骨捏得嘎嘣脆,怒目横视的南宫允,心里不觉好笑,每次看她气鼓鼓的样子都觉得可爱极了,可是面上依然装出一副诚惶诚恐、满心忐忑的样子,先软了口气道:“娘子息怒,我错了还不行。” 杜云烈轻抿了一下唇线,性感的薄唇透着满满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南宫允呼吸一窒。 原本积攒了一肚子脏话要骂的南宫允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像是刚刚点燃的烟花被水浇了一样,刺啦一下就灭了。 靠,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跟自己认错,她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呢。 南宫允垂下手,懊恼地看着杜云烈,小嘴撅得都可以挂汤勺了,刚刚气鼓鼓的腮帮子现在鼓得像一条小金鱼,满满的孩子气,眼睛狠狠地盯着杜云烈,似是在嗔怪,似是在抱怨…… 短暂的沉默之后,杜云烈笑了,嘴角轻轻一扬,大踏步地朝南宫允走了过去,没待她反应过来,用右手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粉唇就吻了上去,左一圈,右一圈,舌尖在她的嘴里来回地扫荡着,勾得南宫允三魂丢了七魄。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南宫允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不知为何,和杜云烈在一起这么久了,按理说应该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才对,可是他的吻技依然能让她每次都尝到第一次接吻的那种新鲜感,吻得她欲生欲死。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杜云烈轻轻放开她的唇,看着被自己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挑眉一笑,夹杂着魅惑的笑意,声音在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还生气吗?” 这一句话便让南宫允的脑子从神游云霄之外重新拉回了现实,鼻头一哼,淡淡地“嗯”了一声。 杜云烈摸摸鼻子,似是有点懊恼,轻笑道:“不应该啊,难道我的吻功退步了?看来还是吻得不够逼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唔……”又是一个猝不及防,这次南宫允着着实实被震到了,因为杜云烈强势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抵上了她的唇,来回地吸吮着,啃咬着,深深的宠,淡淡的疼,南宫允闭上眼睛沉醉在这令她着迷的感觉里,觉得一切焦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想的,念的,触手可及的,都只有眼前这个让她爱得欲罢不能的男人。 爱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管多么辛苦,不管多么坎坷,只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人生百年,白云苍狗,一切国仇家恨,于历史长河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南宫允深信,一切都会过去,天下也终究会归于一统,唯有爱情,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因为,金钱富贵,功名利禄,转瞬之间便是过眼云烟,唯有爱情,与世长存。 ——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天气已经渐渐转冷,然而战士们却不得不踏上出征之路,赶赴边境担当守卫家国的重任。 南宫允和杜云汐赶到城外送杜云烈和南宫烨。 杜云汐一张小脸还是皱巴巴的,喋喋不休地在南宫烨身边嘱咐着他多保重,别忘了吃饭。 南宫烨不停点头应着,面对怀孕的妻子,也是各种不忍离开她,捧着她的小脸道:“别光说我,你怀有身孕,更应该多保重身子,等我凯旋回来,若是看到你瘦了,可不饶你。” 杜云汐听着他虽然凶巴巴的口气可是透着满满宠溺的意味,眼眶一阵湿热,不舍地抱住他,抱怨道:“真是的,干嘛要让自己嫁一个当兵的,天天要么出征要么打仗,过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还动不动就要离开,真是活该找罪受。” 南宫烨听着心里一阵酸涩,摸摸她的小脸轻笑道:“怎么,现在后悔了?晚了点吧,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老子的种呢,保不齐这小子以后也是个带兵打仗的。” “他敢!”杜云汐一瞪眼睛,“如果他敢学他爹那样,我就打断他的腿。” 南宫烨一笑:“嗬,这么狠啊,那你还是给我生个女娃娃吧,让她在家绣花就行。“ 杜云汐失笑:“想得美,你看看我,再看看允儿,我们可都不会绣花,不是也活得挺好?” 南宫烨爽朗一笑:“我可不要让我女儿学她娘亲和姑姑那样不务正业,那么刁蛮任性,将来不好嫁人的……” “你敢笑话本姑娘!”杜云汐一记粉拳打在南宫烨坚硬的盔甲上,南宫烨轻笑着接过她的拳头,将她抱在怀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视线望向站在不远处话别的南宫允和杜云烈。 南宫允倒是没有杜云汐那样贤惠的唠叨和嘱托,只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杜云烈。 “这是什么?”杜云烈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轻笑道:“定情信物?” 南宫允没有和他打趣的心思,正色道:“烈哥哥,此战凶险,还只能赢不能输,千万要保重自个儿,允儿只要你和将士们都能够平安回来,京城一切有我,你无须担心。这个荷包里,装的是我写的一点小东西,非到关键时刻,不要打开来看。允儿只恨,不能跟你一起出征。”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情真意切,坚定不移的面容,心里紧绷的一根弦顿时柔软无比,将手上的荷包仔细地收起来,轻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杜云烈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东西,交到南宫允手里。 “这是?”南宫允看着手心里呈老虎形状的一个玉符,心中已经猜到了,却还是忍不住惊问出声。 杜云烈沉声道:“这是虎符,是我的一个信物,也是麒王权力的象征。你虽是一品王妃,可是想要号令群臣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有了这个虎符,就相当于本王在场,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胆敢有抗命者可以立斩无赦,你记住一点,从这一刻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第三百四十一章 合二为一 南宫允看着躺于掌心中的虎符,这一刻,她的心里是无比震惊和感动的。 杜云烈一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彻底让她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崩塌,也让她的心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杜云烈这一走,天晓得她的心里有多么的焦灼。 京中时疫的事情尚未解决,皇上病重,太后体弱,云汐又怀了孕,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 皇后娘娘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恨不得立刻置她于死地,她一个王妃,真要是跟皇后斗起来,可是一分胜算也没有,朝臣们不会帮她,更不会听令于她,这是最让她担心的。 可是杜云烈既然把偌大的担子交给了她,她只能应,还只能赢,因为她不能让杜云烈有后顾之忧。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一个不妨就有性命之祸,她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其实她内心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如果皇后真的发难,她就动用武力,将淮北的亲兵都调过来,运用强硬手段逼得皇后和百官不得不朝服于她。 可是如此一来,势必会造成朝廷动荡,朝政也会一盘散沙,杜云烈就会很难做。 她绞尽脑汁,硬着头皮焦虑了一晚上的事情,竟然让杜云烈轻描淡写的一个举动就化解了。 只要她手中有了虎符,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哪个敢不听命,处置了就是,名正言顺,麒王爷的信物货真价值地握在她手里,还怕哪个造反不成? 想到自己为这棘手的事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南宫允握着虎符一脸怨念地看着杜云烈,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害得我白白殚精竭虑了一晚上。” 杜云烈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我说你昨晚怎么辗转反侧一晚上呢,我以为你只是不舍得我离开,竟是不知道你是在担心这件事,是我的不是。” 一句话又让南宫允悻悻地闭了嘴,他每次认错都对她的冲击很大,小脸不由一红。 杜云烈上前一步将她搂紧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带着万分歉意道:“允儿,做我的女人,真是苦了你了,没享多少福,尽跟着遭罪了,烈哥哥对不住你。你在京城的战争一点不比我在战场上轻松,甚至,更为凶险,我只要求你一点,就是凡事不要逞强,首要原则就是一定要保全自己,必要的时候,可以向傅家求救。” 南宫允心头被杜云烈说得一阵酸涩,热泪盈眶的,但是听到这里却诧异地抬起头,“傅家?师父闲云野鹤的,管管自家人还行,他会插手朝廷这些破事吗?” 杜云烈故作玄虚地一笑:“你太低估你师父了,傅家的势力,也要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看着南宫允皱起的眉头,杜云烈觉得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便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南宫允万分不舍地点点头,杜云烈宠溺地摸了摸她如玉一般皎洁的小脸,“自个儿保重。” 抬步刚要走,“烈哥哥……”南宫允突然想起什么,拉了他一把。 杜云烈顿住脚步,凝眸看着她,南宫允心中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轻轻绽放了笑靥,淡淡道:“没什么,别忘了我给你的荷包,关键时刻打开看看,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杜云烈轻轻点头,忍下心中的万般不舍,翻身上了马,南宫烨也上了马。 南宫允走到杜云汐旁边,抬头看着马上的南宫烨,轻轻笑道:“大哥保重,嫂子就交给我了。” 南宫烨俊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像哥哥对妹妹那样温柔的,宠溺的笑容。 允儿这个妹妹,从来都不是会对他撒娇的,也是最让他不省心的,刁蛮耍横样样俱全。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从最初的敌对变成了相依为命的家人,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却比平常的兄妹更为亲近些,总之,这个妹妹,也早已经成了他南宫烨的一份牵挂。 杜云烈和南宫烨各自率领着自己的部队,一个要往南去,一个要往北去。 “王爷,此去凶险,一路保重。”南宫烨对杜云烈拱手道。 “南宫将军亦是,待到凯旋归国的那一天,咱们兄弟俩一定要开怀畅饮一番。”杜云烈道。 “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 两个人骑在马上,看了对方一眼,朗声大笑,掉转马头,大喝一声:“走!” 目送着军队渐渐远去,南宫允和杜云汐久久伫立在城门外,心中一片怅然若失。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复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唉……” “唉……” 南宫允和杜云汐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互相对望了一眼,不由苦笑出声。 杜云汐叹息一声:“你说咱们姐妹俩这是什么命呀,跟了这样的两个男人,天天提心吊胆的,离别的日子总要比相聚的日子多。我都跟你哥抱怨说,现在眼睛里淌的泪都是当时答应嫁给他时脑子里进的水。” 南宫允不由笑出了声,扶着她往马车走去,道:“谁让一不小心爱上了呢。既然尝到了爱情甜蜜的一面,当然也要做好随时苦涩的准备。在别人眼里,咱们可是嫁给了普天下最好的两个男人,背地里不知道如何羡慕嫉妒恨呢。” 杜云汐得意一笑,“那是,姑奶奶我看上的男人,当然得是人中之龙,哪是别人能够羡慕来的?别的男人,那些凡夫俗子,又岂能入我的眼?” 杜云汐和南宫允钻进了马车,随着马车辘辘驶进城里,南宫允挑眉看着窗外,脸上一片沉思,心道:“是啊,自己只说宁可杜云烈是个凡夫俗子,那样两个人爱得还能容易些,可是若他真是一介凡俗之人,她又怎么可能看上他,许给他终生,还这么死心塌地呢?” 所以,爱情就是这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地守住眼前的幸福,珍惜眼前人,不让幸福从指缝中溜走。 第三百四十二章 恢复身份 转眼之间,一个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时令已经由小寒转为大寒,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整个盛京处于一片白雪茫茫之中。 前线的战事吃紧,频频传来消息,时而胜、时而败,老百姓们的心一直悬着,忧心忡忡。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好了…… 杜云烈一走,京城偌大的担子都落在了南宫允身上。 前朝后宫,朝政大事,通通交由南宫允决断,在一定意义上,她现在已经是监国王妃了。 只是南宫允却没有傻到自个儿独揽大权,她知道那样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朝臣联合起来攻击她,哪怕她是麒王妃,淮北首领,他们一样不会给她面子。 南宫允再强大也终究是个弱女子,到时候她势单力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所以,她很鸡贼地将太子杜祈宁推了出去,一切大事都由他出面应付诸位臣工,自己则甘居幕后,只是一个辅政王妃,说得好听点叫懂得闭其锋芒,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缩头乌龟。 南宫允才不管这些呢,把杜祈宁推出来还不算,更是亲自带着杜祈宁去宁国公府和齐国公府拜访,情真意切地恳请两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大人出来辅政,主持大局。 原本宁国公赵清寰和齐国公黎雪峰对南宫允监国一事颇有微词,耿耿于怀,他们跟南宫允没什么交情,所以也并不想要理她,可是架不住南宫允的恭敬态度和三顾茅庐,杜祈宁更是在旁边推波助澜,小嘴跟拌了蜜一样甜,一口一个国公爷爷叫得两位老人家心花怒放。 几番下来,南宫允的不卑不亢和良好教养给宁国公和齐国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们不好意思再倚老卖老,只得身先士卒出来挺太子杜祈宁,其实也是挺南宫允。 南宫允如今大权在手,但是她并不是不懂得放权之人,淮北地区的事务她都拜托给大师兄傅昱阳帮忙打理了,有傅家在,用不着她担心;京城的疫病形势依旧严峻,好在雪衣青龙和秦素素都在为疫病忙前忙后,分担了她不少压力。 最让她忧心的还是前线的战事和皇上的疾病,眼看战争都打了一个月了,还一直在僵持的状态,荆国和燕国同时发难逼得黎国不得不将兵力拆成两拨对战,如此一来,实力跟人家自然是有着根本上的悬殊,对战事十分不利。 最令人头疼的是,荆国和燕国像是结成了秘密联盟,要作战都是同时开始,让南宫烨和杜云烈双方都匀不出兵力去帮忙,只能各扫门前雪。 南宫允看着前线送来的急报,觉得再这样下去,黎国兵力就损耗得太过严重了,必须速战速决,还需得逼着荆国和燕国退兵,其实只要有一方停战,另一方就不会继续打了。 南宫允对荆国的熟悉程度远远要大于燕国,所以她决定从荆国入手,根据安排在荆国的密探送回来的关于荆国国内的当前形势,南宫允仔细地研究了一下荆国的势力划分,新上任的荆皇和领兵作战的将领等人之间的关系,发现并不是坚不可摧,也存在着漏洞。 她派人给南宫烨送去锦囊妙计,静观着事态的变化,只是前线一直没传来消息,让她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 傅残阳看着手中最新送来的线报,眉头微蹙,“打了一个月的仗了,为何还没有胜利之势?” 来人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启禀殿下,那个麒王杜云烈实在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主儿,他手上的兵力不足十万,连我们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可是偏偏他手上的兵都很厉害,各个能以一抵十,每次都从他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皇上也是急的不得了……” 傅残阳将线报不轻不重地扔到桌上,不善的脸色立刻让那人识趣地闭上了嘴。 傅残阳嘴角扬起一抹讽笑,冷冷地说:“找诸多借口也遮掩不了你们无能的事实。三十万兵马对阵十万兵马,光是玩车轮战都能把杜云烈玩死,居然反而被他处处掣肘,燕国是无人可用了吗?” 那人脸上有些愤愤,却还是忍着气垂着头没有说话。 傅残阳缓了气,又问道:“现在先锋官还是戴纬吗?” 那人点了点头,恭应道:“正是戴纬将军。” 傅残阳眸色一冷,斩钉截铁地说:“把他撤下来,换陈宏将军上去。” 那人惊讶地抬起头,迟疑地问:“可是皇上那里……” 傅残阳如刀一般的眼锋冷冷地射向他,更为清冷的声音夹着冰碴子道:“告诉皇上,他老了。” 那人的额上瞬间见汗,登时一句话也不敢吭声了,一声“是”在嗓子眼里骨碌了半天才说出来。 傅残阳恍若未见,自顾坐在桌旁,“去吧。对了,顺便告诉皇上一句,这次对黎之战要不惜一切代价赢得胜利,这样我们才有掌握主动权,只要能拿下杜云烈,黎国离完就没有多少时日了,黎国一完,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但是有一个坚决条件,那便是一定不能让杜云烈活着回到黎国。” 那人神色一凛,胆怯地看了傅残阳一眼,重重地点头应了声是,单膝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那人刚退下,一身白衣的景然走了进来,神色冷峻,跪地行礼道:“阁主。” “起来吧。”傅残阳淡淡地摆了摆手,挑眉问道:“盛京有没有传来消息?” 景然点头道:“星奴等已经抵达了盛京,咱们的人都在医馆帮忙呢,传来的消息说时疫依然很严峻,雪衣青龙等人并没有研制出解药,黎国百姓们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傅残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南宫允呢,最近在做什么?” 景然一本正经地回道:“听说她从麒王走后就一直呆在宫中,几乎没有出来过,也不知在忙什么,但是朝堂上却是波澜平静,一片祥和。” 傅残阳眉睫一颤,半响才轻轻挑起唇角:“是吗,只怕不见得吧,暴风雨要来临之前往往是宁静的,时机刚刚好,我们也是时候动身去盛京了。吩咐下去,让天下第一庄的人都准备好,还有皇后南宫蝶那里,也可以行动了。” “是。”景然领命而去。 傅残阳神色清冷,淡淡饮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心道:“允儿,我们,很快就要相见了呢。” 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到我,或者,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身份见面。 你会期待吗,我,可是很期待得很…… 做了这么久的傅残阳,也是时候恢复一下杜云轩的身份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教训太子 杜祈宁最近也是被南宫允虐得惨兮兮,以往玩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剩下的只有忙,忙。 以前杜祈宁对南宫允的印象就是一个爱疯也能疯的大姐姐,天天带着他四处找乐子,上房揭瓦,论起惹祸的本事,他杜祈宁便只服气南宫允一人,所以也愿意跟她一起玩。 即便她后来成了麒王妃,按理来说他应该叫她一声“婶婶”的,可是奈何南宫允嫌他这样叫就把她叫老了,硬逼着他改口叫她“姐姐”,本着对皇叔的敬重他自然不敢对他的王妃放肆,可是一向注重纲常伦理和讲求规矩的皇叔居然对此事并没有表示反对态度,反而乐见其成。 因此,他也就没大没小地叫她“姐姐”了,有时候故意为了气她才会叫她一声“婶婶”。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不正经的“婶婶”正经起来简直吓死个人,对他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着实给他惊到了。 一开始还好,她只是没有以前那样爱开玩笑,和他嬉闹了,他只当她是压力太大,没有玩乐的心情,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但也表示理解,自己最近面对这些破事也是笑不出来呢。 可是后来他就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的改变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因为原本扮演“姐姐”角色的南宫允现在完全担当了师父的角色,还是一个无比严厉的师父。 她会给他布置各式各样的任务,学业上的,武功上的,满满当当,每天风雨无阻,还会时不时地考校,完成得好也就罢了,完成得不好,拎着耳朵就将他揪到父皇面前命他跪着。 一开始他当然不服了,满腹的委屈,跟她吼过,也闹过,发过脾气,甩过脸色,南宫允照单全收,只是对他的要求一如既往的严厉,不肯丝毫放水,逼得他无可奈何。 慈宁宫 太后正在给花瓶里刚刚采来的梅花修剪着枝条,这梅花还是南宫允刚刚派人给她送来的,说是天冷太后出去赏花不方便,便每天命人给她送来几株梅花,还特意不让宫女们挑最好看的,知道她有强迫症,若是看不过去定是要修剪一番的,闲暇之余也是怡情养性了,暂排忧思。 如此体贴,面面俱到,让太后对南宫允刮目相看,这丫头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没想到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细心周到,让人挑不出刺儿来,真是不喜欢都难。 盛京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京城都被覆盖上了皑皑一片,远远望去,黎国像是一个雪国。 皇宫位于大黎都城最中心的位置,更是最冷的,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冻得人不想出屋。 “皇祖母,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看外面的天多冷啊,冰冻三尺了都快,人一哈气都能结成冰,别说在这种天气下练武了,可是那个女人非让我去练,您可得管管她啊……” 杜祈宁扯着太后宽大的衣袖来回地晃悠,各种撒娇各种扭捏,声音更是透着各种委屈各种埋怨。 太后由着他说了半天,面无表情地自顾剪着花枝,听到这里才直起腰瞅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杜祈宁小嘴一撅,悻悻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南宫允。” 太后的凤眼沁着一丝冰冷,腰又挺直了一些,缓缓道:“没规矩,她是你的皇婶。” 杜祈宁心里本就愤愤,一激动,没好气地说:“我才不承认呢,以为她嫁给了皇叔就是我的长辈了吗,就算她是我的婶婶我就必须得听她的吗,哼,不就是手上有皇叔的信物吗,当着鸡毛当令箭,当我怕她了不成……” “住嘴!”太后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冷冷地呵斥道。 见皇祖母作色,杜祈宁赶紧住了口不敢再说,只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愤愤的表情。 太后刚要教训他两句,便听到太监通传:“王妃娘娘到……” 南宫允噙着笑意踏进慈宁宫,轻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原来太子殿下在背后就是这么跟太后告我状的,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呢,都说我什么坏话了?” 杜祈宁暗咬了一下嘴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可心里还是生南宫允的气,倔强地偏过头去不搭理她,太后见他那副蛮横的态度,恨恨地戳了一下他的脑袋。 南宫允却像是一丝怒气也没有,按着规矩跪地请安,“臣妾拜见太后,母后万福金安。” 一声“母后”叫得太后很是受用,笑意都漫上眉梢,温和地让她起身,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吩咐底下人去做就好了,还值得你亲自跑这一趟。” 南宫允微微一笑:“本就应该日日过来给母后请安的,承蒙您老人家体恤免了这一礼,媳妇已经是愧疚难当了。而且,我若是不来,别人可请不走太子殿下。” 杜祈宁一听就急了,“不是吧,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拉我出去练武,有没有搞错啊。大姐,我求求你了,你就饶了我吧,外边气温有多冷你知道吗,连个人影都看不着,鬼才出去练武呢。” 太后没想到杜祈宁竟然用这种口气对南宫允说话,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颊上,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大殿,也让南宫允眉睫一颤,太后气喝道:“祈宁放肆,给我跪下!” 杜祈宁捂着被打的脸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皇祖母……” 太后忍下满心的怜惜,冷冷地看着他道:“怎么,太子殿下如今亲政了,长本事了,不听监国王妃的话,那是不是连我这个皇祖母的话也不听了?” “忤逆尊长”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顿时让杜祈宁吓得哆嗦了,胆色全无,也不敢再拧着了,屈膝跪地,口中应错道:“孙儿不敢,皇祖母息怒。” “不敢?你不敢都能不顾上下尊卑对长辈大吼大叫、妄议尊长了,哀家不知,太子殿下若是敢,是不是准备把我的慈宁宫给掀了,还是准备将你躺在病榻上的父皇气得蹦起来教训你!” 太后疾言厉色,吓得杜祈宁惶恐俯首,连连叩头:“祈宁错了,祈宁不敢,祈宁罪该万死……” 第三百四十四章 维护儿媳 南宫允见太后动此肝火,心中也是有些戚戚然,不由回忆起了第一次进宫觐见太后时的场景。 太后一向慈眉善目,更是好脾气的,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一个久居深宫,经历了两朝皇帝,见惯了沧桑巨变的女人,其内心何等强大,可想而知。 第一次和太后交手,南宫允就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她一向自负聪明,也善于谋略,可是在太后面前,论心机、论谋算,论经验,她样样都不是个儿。 不说别的,太后并不是皇上和杜云烈的亲娘,却能让这两个世间上绝顶聪明、霸气凌云的大男人对她如此敬重、孝顺,单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南宫允对她心生敬畏、满怀敬意。 杜祈宁跪在地上,心中的委屈此时此刻全被恐惧给替代了,他是嫡长孙,甫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又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皇祖母对他一向宠爱有加,他长到这么大,只挨过皇祖母一次教训,还是为了上次在皇后晚宴上他设计红霓姐姐一事,皇祖母破天荒地训斥了他。 可是这次,为了南宫允,皇祖母居然打了他,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皇祖母的打,怎能不令他胆战心惊,吓得魂儿都快没了,眼圈不禁红了一红,却没敢让眼泪掉下来。 杜祈宁哆哆嗦嗦地跪着,垂着头不敢说话,听着头顶上方太后气得语无伦次的教训:“年纪不小了,你父皇和皇叔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可以帮着你皇祖父处理政务了,功课什么的依然每日都在严格执行,哪个像你这般偷懒耍滑,不思进取……” 太后缓了一口气,继续教训道:“你父皇重病在榻,你皇叔带兵出征,皇家现在只剩下了你这个男人,可是你呢,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吗?哀家老了,管不得你,你皇叔临行之前将你托付给你皇婶,她严格要求你难道不是为你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难道在这等关键时刻,她还要带着你疯玩,看着你不务正业才算是对得起你……” 杜祈宁被皇祖母这一番教训说得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惭愧难当,脸上羞臊极了,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才好,腥咸的泪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拼命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宁儿错了,宁儿知错了……” 太后见他着实被自己吓住了,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心中也是百般不忍,可是她深知“慈母多败儿”的道理,眼下时局这么混乱,祸福难料,谁也保不准大黎的未来会是怎样,百姓的命运、文武百官的命运、黎国皇族的命运都系在这一关键时刻。 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遭遇灭国之灾,亡国之难。 太后深叹一口气,目光不由望向站在旁边一直垂手而立,默默不语的南宫允,碰触到她眼睛里的些微泪意,也知道她和自己是同样的心情,对祈宁更是怀着同样的心思。 爱之深,所以才责之切。所谓望子成龙,正是因为对他怀着殷切希望,所以才会如此严厉。 太后怜惜地上前一步,慈祥地拉过南宫允的手,心疼地看着她,声音微颤,“好孩子,黎国这么大的担子落在你的肩上,真是苦了你了。” 南宫允看着太后充满爱怜的双眸,心头不由涌上一阵酸楚,继而化作融融暖意,万事就是如此,当你一个人孤身作战的时候,不论多么难,多么险,都能一个人咬牙撑下去,也不会有委屈、难过什么的感觉,因为万般重担压心头,根本就不给你心疼自己的时间和机会。 可是,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过来表示安慰,告诉你她心疼你,对你感同身受,甚至,和你一样顾虑重重,忧心忡忡,那就像是打开了堤坝的豁口,让你再也绷不住心里那根弦。 杜祈宁更是绷不住了,也顾不得“敌人”就在自己面前,轻轻抽泣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太后冷冷地看着祈宁,出声呵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有脸哭,委屈你了不成?我告诉你祈宁,别说你现在还没继位,就算是哪天真的当上了皇帝,也不许你对你皇婶大呼小叫、没规没矩,因为你没有资格对一个正在为你保驾护航的人捅刀子!” 太后这一句话让南宫允闻之一惊,也让杜祈宁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瞪大了眼睛。 南宫允看着太后,心中已是震惊无比,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太后的老谋深算,原来她的一切动作和心思,太后都了如指掌,她老人家虽然足不出户,也不主动管事,可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太后看着杜祈宁抬起一张堆满泪痕的小脸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任谁看了也不禁心疼,太后的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努力压了压心中的火,缓了语气道:“祈宁,你只道自己辛苦,可是你知道你皇婶有多辛苦吗?前线的战事、京城的时疫、百姓的安危、后宫的琐事,还有你父皇的病,这些通通都压在她的心头,你每天看得那些奏章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重事要事,可是在这背后,她又要批阅多少奏章,自己忙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还要陪着你做课业,就是不想让你摒弃以前的学习习惯,这是你皇叔特意嘱咐她的,她严格要求你有什么错,你凭什么心存怨怼,有什么资格愤愤不平……” 太后说着说着,心头的火气又被祈宁挑了起来,一方面气他的不省心,一方面又气自己管不了他,一口气没缓上来捂着胸口便直喘起来,惊得南宫允忙上前扶住了她,“母后……” “皇祖母……”杜祈宁也吓得上前膝行两步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南宫允贴上太后的脉搏,知道她是一时急火攻心了,命道:“把太后常备的药拿来!” “是。”女官赶紧将药取来,伺候太后服下,南宫允给她抚了抚胸口,这才让她平复了心绪。 南宫允看着太后为自己气得差点犯了病,心中大为感动,贴着她的腿在她身旁半蹲下身子,侧头看了一下吓得小脸煞白的杜祈宁,轻轻叹口气道:“母后,您别生气了,这事也怪我,没能给祈宁早说清楚。宁儿,我现在让你修习的一套武功是我师门的独门心法,有护人心脉之效,练就了它会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至少不会轻易地染上时疫。而之所以瞒着不告诉你,是因为未得师父同意按理我不能教给你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南宫允看着不解地看着她的杜祈宁,问道:“宁儿,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第三百四十五章 婆媳联手 杜祈宁眼睛里的茫然还没有完全褪去,瞬间又被南宫允的一句话震惊到了。 “什么,你……你要我拜你为师?”杜祈宁结结巴巴地问道,以为她在开玩笑。 南宫允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同样有些惊讶的太后,正色道:“母后,实不相瞒,允儿离开盛京的三年,实则是因机缘巧合拜入了傅家门下,因此习得了一身武艺。师门规矩,非是傅家子弟不可修习傅家内功心法,我没有征得恩师同意便教宁儿武功已经是犯了师门忌讳,可是宁儿现在是大黎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让他有一点闪失。” 太后盯了南宫允好一会儿,才从她刚才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回味着她刚才的话,眸底不由一深,“你所说的傅家,指的可是金陵傅家,傅麒麟门下?” 南宫允微愣,诧异地看着太后,问道:“母后,您也知道金陵傅家?” 太后微带皱纹的脸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感慨地说了一句:“看来这金陵傅家与皇家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 南宫允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太后,却见她淡淡一笑,对杜祈宁说:“宁儿,还不快来拜见师父?” 杜祈宁审视地看着南宫允,见她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实在是揣摩不透她的心思,可是他深知南宫允的本事,无论是在学问上还是在武功上,做他师父何止绰绰有余。 可是心里,怎么就这么不情愿呢? 杜祈宁垂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半响才抬头看着她,认真地问道:“拜你为师,是不是就要无条件无理由地听你的话了?” 南宫允更为认真地回答:“是。” “那日后若是我当了皇上呢,军国大事也得样样听你的吗?”杜祈宁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 太后闻言,眉头一皱,心道: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眼睛不由看向南宫允。 南宫允心中微微一笑,心中暗自赞赏,“这小子聪明着呢,是个不吃亏的。” 南宫允云淡风轻地一笑:“太子殿下多虑了,我之所以做你师父可不是图什么帝师的名号,更不图把持朝政,学业上的事情你有先生教,也不归我管,我只管教你功夫。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给你解释清楚,现在我之所以过问军国大事是因为我现在是监国王妃,你皇叔的虎符在我这儿,我只是暂代监国之职,等到他回来了,我自然要完璧归赵的,也不存在干涉朝政的问题了,我这样说,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太后在旁边听了,一方面赞赏她识大体,另一方面不禁替南宫允委屈起来,她对祈宁一片拳拳之心,却被祈宁这样误解怀疑,心中怕是也不好受吧。 杜祈宁凝视着南宫允,见她的脸上透着十足的认真和坚定,没有半分犹疑,沉静而从容。 拜师一事虽然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可她并不是在求着他拜师,态度始终不卑不亢,利害关系通通坦诚地告诉他,由他自己决定,一方面她是自信自己足够教得了他,另一方面,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因为她只是想要教他武功而已,他若实在不愿,她一定不会勉强于他。 可是话说回来,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什么不答应呢? 想通了的杜祈宁豁然开朗,脸上坚硬的线条都变得缓和起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拜吧。” 杜祈宁很痛快,甚至连一个磕巴都不打,面向南宫允跪直了身子,神色坚定地看着她,语气沉稳冷静,“徒儿祈宁,拜见师父。” 说着便三个响头磕下去,然后又道:“徒儿无状,对师父不敬,给师父赔罪了。” 话音一落,不待南宫允做什么反应,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干巴利落脆。 在太后和南宫允惊讶的目光中,又转向太后跪了,请罪道:“皇祖母,孙儿不孝,惹您老人家生气了,请您宽赦。” 说完俯身一个头叩下去不起来了,太后心登时就软了:“好孩子,知错就好,快起来吧。” 杜祈宁也不拧着,作势起身,冲南宫允微微颔首道:“师父,宁儿这就出去将今早未完成的课业进行完。” 南宫允微微点头:“练完武后直接到御书房找我。” “是,师父,那宁儿去了。”杜祈宁恭应一声,便拿起剑奔入了漫天飞雪中。 这前后的转变实在太大,南宫允和太后都惊叹不已,继而相视苦笑。 太后拉过南宫允到榻上坐下,安慰她道:“你别见怪,宁儿从小被我惯坏了,性子执拗得很。他并不是存心对你不敬,只是还是小孩心性,贪玩罢了。这孩子也是可怜,打小就没了母后,皇上日理万机的,更是个严父,对他的训导远远多于关爱,这才养成了他清冷的性子。只是他不是不懂事的,只要把道理给他说明白了,让他自个儿想通了就好了。” 南宫允轻轻点头,“我明白的。” 太后看着南宫允如玉般姣好的面容,心中一动,拍拍她的芊芊玉手,道:“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累坏了吧。” 南宫允眼眶在瞬间热热地燃烧起来,拼命忍下泪意,抬眸盈盈一笑:“允儿不累。就像母后说的,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太后细细地端详着她,微叹口气道:“以前哀家还真是小看了你,也错待了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其实我对你和烈儿,一向是乐见其成的。旁的我不知道,烈儿眼光这么高,却偏偏对你死心塌地,为了你,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可见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当真,也只有你,才配得上烈儿。” 南宫允不由红了脸,晕红的脸颊如同浅醉,浮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太后眸底暗暗沉了下来,低声道:“患难见人心,一到关键时刻,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便表露无遗了。允儿,哀家老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值此关键时刻,为了保住大黎的江山,哀家可以牺牲一切。前朝后宫已经蠢蠢欲动,咱们婆媳一定得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心怀不轨之人!” 南宫允自然知道太后口中说的是谁,坚定地点点头,“放心吧母后,有我在,她不会得逞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找茬来的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盛京的冬季有至少一半的时日都是在雪中度过的,雪并不大,只是小小的颗粒却接连下了几天几夜,整个盛京都被包裹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梅花枝头银装素裹,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御书房里面暖炉烧得通红温热,南宫允正在书桌上处理着奏折,不时眺望一下皇上的动静。 院子里,剑声阵阵,伴随着杜祈宁有节奏的“嗬”“哈”声,南宫允瞄了一下时辰,第二炷香已经快要燃尽了,她嘴角不由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孺子可教也。 杜祈宁剑尖指地,在地板上滑下一道白痕,看着自己周身的积雪已经融化了,露出一小圈地面来,旁边的积雪还有四指厚,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杜祈宁开心地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用衣袖涔了涔额上的汗水,心想:“大功告成!总算完成任务了,今天总可以交差了吧。” 原来今日南宫允对他的考校就是让他将剑法融进乾坤心法中,用内力将身下的雪融化,露出地面来,这也便预示着经过这些时日的练习,他的乾坤心法已经练到了第三重。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天道酬勤,这正是南宫允希望教给杜祈宁的道理。 “苟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莫过一日曝十日寒。” 这是南宫允亲子写给杜祈宁,让他挂在床头上日日诵读的两句诗。 雪渐渐下得小了些,练功的时候不觉得冷,稍一停下来,才感觉到凉意。 杜祈宁打了一个寒颤,收了剑正准备返回御书房,就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太子。” 杜祈宁看着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的皇后南宫蝶,眉头不由轻皱,她怎么来了? 自从宫中时疫横行,皇上染病之后,皇后娘娘已经是许久未曾出锦绣宫了,太后几番派人去宫中请她前去服侍皇上,照顾皇上的龙体,都被她自称身体不适给挡了回去。 难怪太后会感慨一声,患难见人心。 皇后虽说是皇上的续弦,可宫中人人皆知皇上对皇后一向敬重,更是将万千宠爱都给了她。原以为伉俪情深的恩爱夫妻,大难临头之时皇后还是撇下皇上独自飞了。 杜祈宁对这个继母没有什么感情,总觉得她是一个“插入者”,取代了母后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打心眼里更是不喜欢她虚与委蛇的样子,不过是碍于父皇对她的宠爱加之她现在贵为国母的身份,唤她一声“母后”罢了。 “娘娘,您慢点,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可别再冻着了。”秀儿一边扶着皇后,一边劝道。 待皇后走近,杜祈宁依照礼数躬身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金安。” 皇后抬起明眸看着杜祈宁,明媚动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柔声道:“这么冷的天,太子怎么在外头练剑呢,眼下正是时疫横行之际,回头再生病着凉了可不得了,秀儿,回头让御膳房熬一碗姜汤给太子殿下送到御书房来,知道吗?” 秀儿乖巧地应道:“是,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杜祈宁并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知道分寸的。” 皇后似乎不介意杜祈宁的冷淡,依旧温柔地笑道:“咱娘俩还需要这么客气吗?你父皇病重,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母后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杜祈宁心中不由一冷,皇后这话摆明了是在诅咒父皇,看向皇后的眼眸冷飕飕的,让皇后不觉心神一凛,感觉脊背有股寒意在慢慢地顺着脊骨爬上来,寒得厉害。 正当皇后以为杜祈宁会忍不住出言顶撞她的时候,杜祈宁只是略微顿了顿,还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口气清淡道:“母后还有事吗,若是没有旁的事,儿臣先回御书房向皇婶复命了。” “皇婶?”南宫蝶不由一愣,半响才领悟到他口中的皇婶指的是谁,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了,转化为冰冷的寒意,他居然如此亲昵地喊她“皇婶”! 杜祈宁口中的皇婶指的自然是南宫允,南宫允说未曾禀报师门,没有征得师公的同意,他还不算是正式的傅家弟子,不让杜祈宁叫她师父,还让他继续喊她“皇婶”。 南宫蝶冷冷地一笑,“你皇婶现在可是在御书房忙着政事?秀儿,通传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不然王妃娘娘‘一心埋首于公务,两耳不闻窗外事’,怕是永远不知道本宫来了。” 南宫允在御书房内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叹息一声,老话怎么说来着,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开,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她终于憋不住了,要出来找茬了吗? “皇后娘娘驾……”秀儿一声尖嗓子的喊声还未完全喊出,便被走出来的南宫允打断了。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小妹有失远迎,还望姐姐恕罪。”南宫允半真半假地跟她“问安”。 南宫蝶凤眸一挑,抬手抚了抚发髻,唇畔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哟,这声‘姐姐’叫得可真新鲜,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妹妹了。麒王妃现在可是监国大人,今日不同往日,本宫可当不起你一句姐姐。” 杜祈宁微垂着眼眸,默然立在一侧,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后宫女人之间的战争向来此起彼伏,从来都没有消停过,他从小见到大,一点儿也不稀奇,只是这冰天雪地的,他可不想站在这里看她们唇枪舌战,硝烟四起,还是早些进屋暖和的好。 杜祈宁面向南宫允微微躬身道:“皇婶,宁儿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是否可以进屋了?” “嗯。”南宫允早就看到他的“成果”了,心中自是欣慰不已,淡淡点头。 杜祈宁心中一喜,抬步刚要走,一声夹杂着刺的清冷的声音又适时地窜入耳朵:“太子什么时候也对王妃惟命是从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看来这前朝后宫果真要成为南宫家的天下了。” 南宫蝶这一句话,立刻让南宫允和杜祈宁的心皆冷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撕破脸皮 南宫蝶这一句话,立刻让南宫允和杜祈宁的心皆冷了下来。 南宫允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当着杜祈宁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她难道忘了,她也是南宫家的人吗? 这话可是有谋权篡位之嫌,她现在的处境本就尴尬,前朝后宫人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等着找她的纰漏,逮到她的把柄将她手中的权力据为己有。 可南宫允没想到,第一个朝她开火的居然会是自己的亲姐姐——南宫蝶! 因为即便她们姐妹之间怎么不和,那都是南宫家内部的矛盾,关起门来打个头破血流都没关系,对外,她们都是南宫家的女儿,自然要维护自己家的利益。 南宫蝶这一句话出口,分明是不顾姐妹情谊,家族利益,硬要置她于死地。 南宫允柔软的心顿时又变得冷硬了起来,果然,对付这种女人,真的是不需要心软的。 因为你退一步,她就会得寸进尺地进一步,从来都没有满足的时候,不值得自己顾念一丝姐妹情谊,对这种人保存幻想,终究是蠢了自己。 南宫允脸上的温意瞬间褪地干干净净,她上前一步走进南宫蝶,唇畔扬起疏离又淡漠的笑容,字字珠玑:“皇后娘娘扣下这顶大帽子,臣妾可承担不起,不止如此,在前线辛苦作战保卫家国的大哥也承担不起,我想,身为南宫家嫡长女的皇后娘娘更是承担不起吧。姐姐,小心祸从口出,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你我姐妹会成为南宫家的千古罪人。” 南宫蝶刚才的话甫一出口,自个儿就后悔了,她恨南宫允简直恨到了骨子里,竟然忘记了,她也是南宫家的人,代表着南宫家的荣耀、利益,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她之所以能够坐上皇后这个宝座,还是得益于背后有南宫家的支撑。 南宫蝶暗自抿了抿唇,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祈宁这个小东西说,便敛下脸上的寒意,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本宫失言了,太子别见怪。练了这么久的武,殿下累了吧,还是赶紧回御书房歇着吧……四妹,姐姐有几句心里话想私下里跟你聊聊,可否借一步说话?” 此言正中南宫允下怀,她知道南宫蝶心里有气,今天势必是要跟她闹上一闹的,她倒想听听看,这个女人在她这里攒下了这么多桩罪行,这么多人命官司,要如何向她交代。 前尘往事,旧账翻出来势必要急赤白脸了,万一口不择言再当着杜祈宁的面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可不太好,这小子不出意外就是大黎未来的皇帝了,让他知道太多,对南宫家有害无利,念及此,南宫允让杜祈宁先回御书房,自己则随南宫蝶去了不远处的暖阁里。 此处的暖阁本就是由一个小亭子搭建起来的,为的就是宫里的妃嫔们闲来无事可以在这儿聊天,顺便观赏一下花园的雪景,颇有闲情逸致。 刚刚稍停的雪花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漫天飘雪,甚是壮观。 南宫允和南宫蝶两姐妹在暖阁面对面坐着,相隔不过一米,然而心里的距离,谁知道呢? 只是这两姐妹可真是美得出奇,美得醉人,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一个是现在的“天下第一美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王妃。 难怪老百姓们都说,三分天下,南宫家的姐妹就独占一分。 南宫允和南宫蝶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坐下来面对面地聊天,只是气氛却并不怎么和谐融洽。 “你很厉害,之前是我太小瞧你了。”南宫蝶一张口便透着满满的威胁感。 南宫允扬唇一笑:“是啊,能在皇后娘娘派来的刺客手中逃脱三次,确实是我命大。” 南宫蝶见她比自己还不客气,但也懒得再跟她假惺惺地寒暄什么,嘴上冷冷一笑:“我最后悔的,就是第一次在锦绣宫见你的时候没狠下心来杀了你,结果,养虎为患。” 南宫允心中冷笑,她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了。 当时她羽翼未丰,即便知道前面要面对的是龙潭虎穴,可是还是不得不前去送死。 若非杜云烈当着皇后的面演的那场戏,让皇后以为他不爱她,所以才放过了她,不然,恐怕当时她就被南宫蝶弄死了吧。 南宫允看着南宫蝶依旧万分懊恼的脸色,心里竟有一丝畅快,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希望娘娘能帮我答疑解惑。”南宫允轻轻道。 南宫蝶眉头一蹙,审视性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搞什么把戏,清冷道:“你说。” 南宫允脸上笑容淡淡,“敢问娘娘,为什么一定想让我死呢,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姐妹不是吗?” 南宫蝶好似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嘲讽地笑了几声,抚抚眼角笑出来的鱼尾纹道:“姐妹?这词儿可真是新鲜啊,我万万没想到,现在你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我都不知道该笑你蠢呢,还是笑你太天真。姐妹是什么,不过就是不小心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罢了。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互称为姐姐妹妹,可是背地里都是对你捅刀子、下绊子的,何谈什么姐妹之情?” 南宫允听着她的话,心里仅存的那点温意和希望顷刻间荡然无存。 原来,在南宫蝶的心里,是这样定义姐妹之情的。 难怪,她会一次又一次把她逼上绝路,对她赶尽杀绝。 因为对南宫蝶来说,她南宫允,和那些后宫中跟她争斗的女人们没什么两样,都是该死的。 南宫蝶笑意不变,目光却是幽深了起来,“我想让你死,自然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不高兴了。这个天下,只要是让我看不过眼的人,就都得死,金婉儿是如此,你南宫允,亦是如此。” 南宫允在心中的疑惑,被这一番话,全都解释通了。 是啊,对于南宫蝶这样从小众星捧月,要风得风的人来说,人命在她眼里,真的是不算什么的。 可是怎么办呢,她南宫允偏偏就是个惜命的人…… 第三百四十八章 姐妹反目 南宫允看着南宫蝶美艳动人的脸庞,忽而想起了自己那些死去的手下和兄弟们。 “三十二条人命。”半响,南宫允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南宫蝶一愣,不解其意,脱口问道。 南宫允抬起头来看着她,用极其缓慢沉稳的声调说:“我统计过了,因为我,死在你手里的兄弟,一共有三十二个人。可是,因为你,死在我手上的,至少是它的三倍。” 南宫蝶脸上露出始料未及的错愕表情,继而冷笑道:“南宫允,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不。”南宫允轻轻摇摇头,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有多少人为了你的不高兴而丧命,这里面不止有我的人,还有你的人。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娘娘难道就不会害怕吗,不怕那些冤死在你手上的人,找你索命?” 南宫蝶眸底有些寒意,脸上有了几分怒意,厉声道:“南宫允,你不要在这儿危言耸听,我是堂堂大黎国的皇后,他们只是些无名小卒,也敢来找我的麻烦吗?” 南宫允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因为她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恐惧,原来人做了恶事,真的是会害怕鬼魂索命的,只是,不知道她是胆小呢,还是因为良心未泯?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个人,那些个坏事,真的是她做的。 南宫允道:“是啊,您是堂堂的黎国皇后,凡人当然不敢来招惹你,可是那些死了的人呢,他们活着的时候不被人当回事,死了变成鬼魂,难道还要怕你不成?” 南宫蝶脸上的表情大变,仿佛是被南宫允说中了心事一般,可不是,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人能够温暖她孤单的心灵,偏偏如此,还有一些人的鬼影在她眼前乱窜,金婉儿的脸,被她陷害至死的如妃、婉嫔、芯贵人的脸,还有一些被她杖毙死去的宫女、太监的脸通通会浮现在她眼前,口口声声要她偿命。 她很害怕,同时又很愤怒,她不是故意要杀他们的,可他们偏偏惹到了她,那就怨不得她了。 南宫蝶生怕南宫允看出自己内心的忐忑和恐惧,强撑着镇静,冷冷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没杀过人吗?死在你手上的人不多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南宫允静静地看着她,沉吟片刻,“的确,死在我手上的人确实不少。我不喜欢杀人,更不想要与谁结仇,可是偏偏就是有那么些人看我南宫允不顺眼,想要我的命,我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一定是先想害我之人。我娘从小就告诉我,不要去招惹别人,可是别人招惹上我们也不必手软。也许终有一天,我也会下地狱,但是我敢保证,想害我的人,一定会比我早一步下地狱,娘娘信吗?” 那么一瞬间,南宫蝶被南宫允身上散发的凌厉之气和她口气里的寒意震慑住了。 突然之间,她竟然有些害怕起她来…… “你想让我死,可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别忘了,现在我依然是皇后,而你,不过是一个王妃,皇后和王妃,毕竟还是差了一个等级的。”南宫蝶傲然道。 南宫允云淡风轻的一笑:“那是自然。只是你这个皇后再厉害,再高贵,不还是得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而我不用,因为王府只有我一个王妃,杜云烈也只有我一个女人。他的全部,都是我的。” 南宫蝶大怒,这次,南宫允真的戳到她的痛点了。 这个贱人,她应该知道,她最在意,最介怀的便是这一点。 可是她还是要来激怒她,这如何能忍? “贱人!”南宫蝶不顾形象地怒吼一声,站起身子扬起巴掌就要掌掴在南宫允的脸上,秀儿站在南宫蝶的身后,惊得眉睫一颤,可是一瞬间,剧情峰回路转。 因为南宫允躲也不躲,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擒住了南宫蝶伸过来的胳膊,南宫蝶被她死死地拽住,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南宫允,你放肆!给本宫松开手……” 南宫允嘴角冷冷一笑,手上一用力轻描淡写之间就拽着她的胳膊掉转了一个个头,将南宫蝶的右臂以极其拧巴的姿态背在身后,疼得南宫蝶惨呼一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现在知道,是谁放肆了吧?”南宫允凑到南宫蝶耳边,不顾她额上冒出的点点冷汗,以极其威胁的口吻说:“皇后娘娘,我想给你一个忠告,现在的南宫允可不是当年那个被你欺负的小姑娘了,更不是你可以随便用来欺侮利用的庶女妹妹,想打我,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下次再敢跟我动手,我拧断的就不是你的胳膊,而是你的脖子了!” 南宫允说完就四两拨千斤地将南宫蝶往前一推,堪堪向前倒去,吓得秀儿忙上前去扶着她。 南宫蝶恨恨地推开秀儿,忍着胳膊处阵阵的剧痛,咬牙切齿地对南宫允说:“南宫允,你少得意,别以为你现在仗着麒王妃的名号狐假虎威我就怕你,谁能赢到最后还不一定呢,等着瞧吧,我一定要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南宫允淡然一笑:“好啊,我等着。” 南宫允以完美自信的姿态淡笑着离开暖阁,清丽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融于雪景中,构成一幅美丽的风景图,绮丽绝艳。 南宫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片恨然,居然没能从她手上讨到丝毫便宜,真是窝火! “娘娘,您没事吧?”秀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扶着她的胳膊。 南宫蝶不耐烦地一掌扇过去:“滚开,死奴才!刚才看戏不是看的很开心吗,这会儿充什么好人,主子都被人欺负完了知道过来舔脸了,没用的东西!给我跪下!” 秀儿惶恐地扑通跪地,吓得瑟瑟发抖。 南宫蝶没理会跪在自己脚旁的秀儿,眼睛投在雪景中,心道:“今年的白雪,注定要被鲜血染红了。南宫允,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第三百四十九章 皇上驾崩 大黎皇帝驾崩! 这是继荆国女帝登基之后最令人震惊的一个消息了,一夜之间,举国大惊! 不止是因为此时此刻黎国形势的严峻,皇帝之死对风雨飘摇的黎国无疑是雪上加霜,更令人震惊的是皇帝死得突然,杀的众人措手不及。 皇上之前就染上了时疫,龙体危在旦夕,这是举国上下皆知的事实,可是就在前几日宫里还传出消息,说皇上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众人一口气刚刚送下来,结果又接到噩耗。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皇帝驾崩之前没有留下任何遗诏,所以谁继任皇位,便成了棘手之事。 南宫允和两大国公在第一时间便封锁消息,禁止皇帝驾崩的消息流传出去对战事不利,可是终究还是被有心人走漏了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 杜云烈已经在营帐中整整呆了一天一夜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任谁叫都不理。 一时间,全军的人都失去了主心骨,面对依然严峻的战况和敌人的频频挑衅,硬是束手无策。 接到京中传来皇上驾崩的噩耗,杜云烈就一言不发地进了自个儿营帐,吩咐不许人进来打扰,更是叮嘱全军原地扎营待命,只要不迈过边境线,无论燕国怎么挑衅教唆,都按兵不动,违者立斩无赦。 杜云烈在军中的威望一向崇高,没有一个士兵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乖乖地照他的话去做。 此时此刻,杜云烈缩在角落里,将头深深地埋进膝盖中,哭得像个小孩子。 可是他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大敌当前,不能在全军士兵面前露出丝毫软弱的情绪,否则军心一溃散,给了燕国可乘之机,此战必败。 皇兄驾崩了,大哥走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离开了他,他甚至连大哥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那个对他微笑怒骂,那个对他千般宠爱,那个对他谆谆教诲的大哥,再也回不来了…… 大哥走了,黎国偌大的担子,整个天下的重担通通都交给他了,他又该如何去承受? 杜云烈多么想回家看看啊,哪怕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给他磕个头也好,可是他不能。 战事未了,何以回家?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外面还有数万将士正等着他传达命令,等着他带他们重返故乡,保卫家园。 杜云烈更为担心的是允儿在京城的安危,皇兄这一走,一堆烂摊子全堆在她身上了,她能应付得过来吗? 杜云烈拭了拭眼泪,露出坚定的面容,无论如何,战争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可是怎样做才能让燕国主动退兵呢? 杜云烈忽然想起临行前允儿给他的一个荷包,她说里面有她亲笔写的锦囊妙计,让他在关键时刻打开的,念及此,杜云烈顾不得许多,赶紧从袖口将荷包拿出来。 荷包精致小巧,上面只绣了一朵梨花,打开之后,果然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杜云烈将纸条伸展开,一眼便认出了南宫允笔挺坚硬的字,寥寥数语,却让杜云烈脸色大变。 “烈哥哥,有时候并不一定发生在战场上的才叫做战争,战场之外,也可以打败敌人。擒贼先擒王,两军交战,需得摸清主帅的脾性,才能知道他的作战方式。燕王玄武,为人奸诈,最大弱点——疑。” 杜云烈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允儿这一番话,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继续往下看去,见纸条的底下还有一行小字,“烈哥哥,我们打仗,不是为了流血,而是为了和平。若是牺牲少数人可以换得多数人的平安,何乐而不为?” 杜云烈扶着墙壁从地上爬将起来,擦了把脸,“来人!” 驻守在营外的副将可算是听到了王爷的声音,不由大喜,“王爷?” 杜云烈斩钉截铁的声音从帐中传出:“让郑为、庞虎两位将军过来见我。” “是。”副将得命,忙去传令。 杜云烈看着手中的荷包,紧紧地捏在掌心,默念道:“允儿,再撑一会儿,烈哥哥马上回去救你。” —— 黎国朝堂,如今已经是一团乱麻。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奋起云涌,人人都在指责监国王妃南宫允。 南宫允只静静地站在殿上,冷冷地看着坐在一旁垂泪哭泣的皇后南宫蝶。 “几天前我去看皇上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谁曾想,短短一晚上的时间,皇上……皇上他就驾崩了……皇上临死的时候,就只有王妃在他身边,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皇上会突然离世,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诸位大人,你们可得帮本宫评评理啊……” 殿下,百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吵成了一锅粥,宁国公和齐国公静静地旁观着,脸色沉然,一言不发。 半响,吏部侍郎蔡全海率先发难,对南宫允怒目而视,一脸的义愤填膺,“敢问王妃娘娘,天下皆知您是神医白柏的徒孙,相信您的医术也是冠绝天下,那为何救不了皇上?” 南宫允淡淡道:“蔡大人说笑了,大夫医人不医己,治病不治命。疟疾是瘟疫,危险程度有如天花,是普天之下最难控制的疾病,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京城的时疫早就解决了。” “照你这么说,皇上突然驾崩,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吏部侍郎咄咄逼人。 南宫允不语,知道他是在挖坑等着她跳,无论她回答有还是没有,他都会说出一大堆批判她的话,在群臣面前让她难堪,下不来台。 宁国公适时地开口道:“好了好了,天意难违,现在不是追究皇上驾崩一事由谁来负责,而是赶紧拟定新皇的人选,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各位同僚有什么高见啊?” 礼部侍郎上前一步:“我大黎国的皇位向来是父死子继,皇上驾崩之前已经立了太子,而太子在位期间并没有做什么越矩之事,皇位顺理成章自然是应该由太子继任。” 刑部尚书道:“可是太子毕竟年幼,眼下时局动荡,怕是难当大任啊,依我看,麒王爷文韬武略,贤能过人,辅佐皇上多年,他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选。” 百官们争相附和,有人支持太子,有人支持麒王,众说纷纭。 第三百五十章 继任皇位 皇帝陛下驾崩没有留下遗诏,那么由谁继任皇位,俨然成了眼下黎国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百官们一半一半,有支持太子杜祈宁的,有支持麒王杜云烈的,一时间争论不休。 南宫允只站在殿上静静地听着,既不表态,也不掺和,心里更是异常平静。 因为她自始至终就知道杜云烈不属意皇位之尊,所以根本就不用争什么。 在这一点上,她无比赞同杜云烈的决定。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哪比得上浪迹江湖的逍遥自在? 现在的她最大的梦想便是结束眼下这个纷乱的局面,待到天下太平之际,她可以和烈哥哥一起游山玩水,做一对江湖野鸳鸯,自由自在的,多好。 眼下的路如此之难,唯一能慰藉她,支撑着她继续向前走的,便是这个梦想。 她甚至都不敢想,若是杜云烈真的当上皇帝之后她要如何自处,当他的皇后?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南宫允的后半生绝不能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守着杜云烈的恩宠过日子,她更不可能允许他纳别的妃嫔,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若是有那一天,她发誓,她一定会离开他的。 她不能离开他,所以,杜云烈绝不可以做皇帝,绝不可以。 “太后娘娘驾到……淑妃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监总管的一声通禀,让喧嚷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百官们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中间的路来,淑妃宁氏扶着太后缓缓走来,太子祈宁跟在她们身后,脚步沉稳,稚嫩的脸上颇具威严,仪容透着高贵,尽显皇太子的风范。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淑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纷纷跪地行礼。 殿上南宫蝶和南宫允也纷纷迎上前去跪地请安:“臣妾拜见母后。” “起来吧。”太后看了她们一眼,淡淡地吩咐,继而朝她们伸出一只手,皇后和南宫允见状忙伸手去扶,太后极其明显地握住了南宫允的手,把皇后晾在了一边。 皇后脸色一寒,心里暗骂这死老太婆一定是故意当众给她难堪,哼,她嚣张不了多久了。 淑妃一贯的温婉从容,因为皇帝刚刚离世,还在服丧期间,相比皇后依然奢华美艳的装束,淑妃一身洁白的衣衫和素净的妆容显得庄重多了,她眉宇之间还有些哀伤,眼睛亦是肿肿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伤心,但淑妃的出现成功地唤醒了百官的意识。 皇帝刚刚驾崩,他们非但没有做出哀悼,反而在这儿忙着为自己谋利益,实是不该。 一时间,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忽而沉寂了下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淑妃走到皇后面前福了一礼,“臣妾给皇后请安”,声音有些沙哑,听着更是让人心生怜惜。 皇后清冷的眼眸在她身上冷冷一扫,面色不渝,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啊,假惺惺的,好像自己多伤心似的,真恶心,虚伪……” 太后刚刚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眉宇之间都透着沧桑和疲惫,两鬓的白头发又添了几缕银丝,南宫允在一旁瞥见了,只觉得心里有一阵刺痛,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众爱卿平身,哀家听说这里十分热闹,于是过来瞧瞧,怎么,大家都在谈论什么,可否也跟哀家说说?”太后尽量摆出一副慈祥温和的样子,可是众人依然能听出她口气中的怒气。 我儿子还尸骨未寒呢,你们就在这儿闹,闹什么闹,欺负我皇家没人了是吗! 此时此刻,面对威严的太后,众人当然不敢提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类的屁话。 百官们面面相觑,纷纷垂头不语,如此尴尬的时刻,只能齐国公和宁国公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家伙出来倚老卖老,打破沉寂了。 宁国公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拱手道:“太后,是这样的,陛下临走之前也没留下什么遗诏,国不可一日无君,您看……” 太后“哦”一声,“哀家明白了,诸位臣工是在商讨让谁继任新帝是吗?” “太后圣明。”百官们齐声应道。 “可是这有什么好讨论的呢?”太后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疑惑:“皇上虽然没有留下什么遗诏,却是早先便立了太子的。父死子继,理所应当。皇位,自然应该由太子祈宁继承。” 太后如此毫不犹豫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倒是出乎百官的意料。 其实无论是太子祈宁或者是麒王杜云烈继承皇位,对太后来说都是一样的,于她并没有什么。 一面是她从小带大的孙子,一面是她从小养大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是对文武百官来说就不同了,皇上一死,原本的朝堂势力势必要重新划分。 别的倒不怕,只是底下有好多官员都曾不小心得罪过麒王爷,或者因为某些事情与麒王爷发生过冲突,而且麒王杜云烈为人清高正直,当王爷也就罢了,他们还可以绕着他走,但是一旦他当了皇帝,自己的仕途恐怕就保不住了。 如此,倒不如扶持太子祈宁继任皇位,他毕竟年幼,还好控制一点,也好糊弄一点。 所以太后此言一出,支持太子即位的大臣立马附和,“太后娘娘圣明。” 支持麒王爷的大臣们立刻面露难色,表态道:“可是太后,太子殿下毕竟年幼,经验和阅历恐怕都不够,眼下时局动荡,恐怕难当大任呐!” 太后摆手道:“欸,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当皇帝的,先皇登基的时候也不过比祈宁大个两三岁而已,再者,你也太小瞧哀家的孙儿了,祈宁这些年跟在他父皇和皇叔身边历练的很好,这段日子亲政,不也没出什么乱子吗?再说了,你们也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烈儿还在前线作战,战争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难道要等到他回来再说不成?” “这……”百官们面面相觑,太后此言如此斩钉截铁,基本相当于盖棺定论了,怎容他们反驳? 思索了一下,刑部尚书上前道:“臣等还是觉得最好能等到麒王殿下回来,听听他的想法,若是他也支持太子继承皇位,那臣等就没有意见了。” 太后道:“何必要等到他亲自回来,眼下就有一个人可以替他做主,王妃,你的意见呢?” 太后手里的烫手山芋,突然就丢给了南宫允。 南宫允有些错愕,扭头看着太后,“母后……” 太后温和地笑道:“烈儿的信物还在你的手中,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你就是他,你说的一切话,你的态度,均可以代表麒王,是这样吗?”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旭王云轩 南宫允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没想到太后会把球踢到自己这边,一时有些惊愕。 “母后,我……”南宫允对视上太后慈善和鼓励的目光,心中一暖,坚定地答道:“是。” 南宫允这一声坚定的回答更是让那些支持麒王爷的百官的心灰了一层,只见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南宫允此刻展现出了摄人的气魄,面不改色地面对着众人,神色坚定:“不瞒诸位大人,王爷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过他并不在意权位,对皇位更是没有半点觊觎之心,皇上在时尽心尽力地辅佐皇上,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继位,他同样会像辅佐皇上那样辅佐他的儿子。” 太子祈宁在一旁听着,心里百感交集,皇叔的心他自然知道,打小就知道,因为父皇也曾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感慨过,皇叔心系天下,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是最佳的做皇帝的人选。 可是偏偏,皇叔是个向往江湖,喜欢自由自在生活的性子,他的心太野,皇宫拴不住他。 南宫允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原本执意要麒王殿下继任皇位的官员们也不由动容,再也不好说什么了,麒王的性情,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 南宫蝶一直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太后的强硬,南宫允的虚伪都令她无比反感,争吧争吧,哪怕你们争得头破血流,皇位也不可能落到你们的脑袋上。 她就只等着他们鹬蚌相争,自己便可以渔翁得利。 太后早就料到了南宫允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颇为赞赏,身为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人上人,若是烈儿做了皇帝,南宫允毫无疑问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知子莫若母,她知道烈儿的心性和志向都不在皇位上,南宫允既是他枕边之人,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她并没有像普通的女子那样撺掇着自己的丈夫做皇帝,而是选择了支持他的决定,他不爱做皇帝,她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后。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他是什么,她只要记住,她是他的妻子就好了。 如此聪慧贤淑的女子,当真配得起她最杰出的儿子。 太后紧紧握住了南宫允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来自婆婆的,充满善意和赞赏的微笑。 “既如此,那诸位爱卿若是没什么疑问的话,还是尽早定下新帝的好。宁儿……”太后缓缓道。 “皇祖母。”祈宁上前一步,微微颔首。 “你可愿意接下你父皇留下的重担,继任这个皇位,做一个贤明的君主?”太后沉声问道。 祈宁跪地,郑重地回答:“孙儿一切都听从皇祖母的安排。” “哀家要听你的保证。”太后的声音透着十足的震慑与威严。 祈宁抬头看着她,稚嫩的脸上有着不符合本身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回皇祖母,孙儿保证,若是继任皇位,一定效仿父皇为君之道,心存百姓,体恤朝臣,善听谏言,做一个好皇帝。” 太子祈宁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颇具姿态,听得众人频频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好,既如此,在场的诸位还有谁有异议吗,若无异议,那么哀家宣布,由太子祈宁……” “我有异议。”一个清淡低沉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恰好将太后的声音打断了。 众人不由惊讶,纷纷转过身子朝后看过去,不知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打断太后的话! 太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面露不渝,殿上的人纷纷瞪大眼睛看着隐藏在百官后面的人。 全场唯有两个人的表情与众人的不一样,便是南宫允和南宫蝶姐妹俩。 南宫蝶是面露喜色,她一直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这下好戏才是真正的上场。 而南宫允却是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整个人的身子都僵住了,怔怔地愣在原地,脸色都是白的。 如此熟悉的声音,低沉的声线无限华丽,宛如游走在丝绸上的珍珠,奢靡撩人。 她脸上无比震惊,瞪大眼睛朝人群中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君子在众人的注目下,迈着沉稳迟缓的步伐缓缓走进殿内,身轻如翼,纤尘不染,嘴角一如既往噙着一丝淡淡笑意。 果然是……傅大哥。 自金陵一别之后,又是数月未见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再见之时,竟然是在这宫殿之上。 傅大哥他……怎么会来? 众人当下凝望过去,带着疑惑而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个翩翩而入的白衣男子。 他只身一人如惊鸿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刹那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此人有着如玉一般的容颜,醉人的风姿,一举一动之间既超然绝世,又有着难以企及的风华,眉宇之间,隐隐透着睥睨天下的夺人气势,他们在他面前明明也是站着呢,却总觉得矮上几分似的,竟然会有种想要俯首称臣的感觉。 真是活见鬼了! 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眉宇之间,姿态之中,透着满满熟悉的意味,好似……已故的四皇子——杜云轩。 傅残阳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下缓缓立定,从容给太后施了一礼:“见过太后。” 抬起目光之时,乌黑的墨眸却是轻轻地掠过南宫允的脸庞,冲她淡淡而温和的一笑。 南宫允还没从诧异和惊愕中回过神来,只这么愣愣地看着他,浑身僵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太后显然对现在的杜云轩是认不出来的,只是依然觉得他很熟悉,狐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谁?我们之前……见过吗?” 傅残阳温润一笑,“太后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此言一出,太后更是惊讶了,“我还抱过你……你究竟是何人?” 傅残阳又是淡然一笑,薄唇轻启,声音像落在瓷盘上的玉珠一般清脆,“我是杜云轩。” 南宫允的身子猛地一震,如闪电穿身而过一般,脑子顿时清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傅大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三百五十二章 谋权篡位 傅残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有如石破天惊般,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杜云轩,他竟然说他是已故的四皇子——旭王杜云轩! 文武百官无一不惊,老道如宁国公闻言也惊讶不已,唯独齐国公,倒是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看着傅残阳,仿佛早就知道了此事一般,只是眸色亦是寒冷无比。 百官们议论纷纷,“四皇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啊,他怎么说他是四皇子呢,瞧这模样也不像啊……” “你们见过旭王吗,我可是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当然见过了……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上了一眼,可是眼前这人,模样可不是旭王……” “该不会是冒充旭王殿下,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傅残阳对周遭一切质疑的声音都充耳不闻,脸上始终带着淡若而温存的笑意,仿佛对一切都预料到了,又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可是那淡然的态度,让众人不得不相信。 旭王殿下,他真的是回来了! 宁国公和齐国公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深意,轻咳一声制止了百官们的嘈杂之声,沉吟着开口道:“据老夫所知,旭王杜云轩早已在八年前的一场大火中身亡,阁下说自己是已故旭王杜云轩,可有什么证据吗?” 傅残阳寡淡一笑,眉宇之间颇显倨傲之色,“要什么证据呢?我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话说的,真是太过狂妄了! 众人不由蹙眉,太后的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她隐隐有种感觉,皇上和烈儿似乎刻意隐瞒了她什么,难道当年烈儿奉卿儿之命逮捕言太师,缉拿杜云轩,被他逃了不成? 还是烈儿顾念兄弟之情,一时心软,放过了他? 如此,时机便十分不妙了…… 太后心中已经有了丘壑,脸上浮起阴沉的笑容,从殿上走下去,走近傅残阳,缓缓地端详了一下他的面容,看着傅残阳沉然不变的面色,淡然问道:“你真的是死去的老四,云轩?” 傅残阳淡淡一笑:“庄娘娘,托父皇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轩儿没死,在四弟的屠刀之下,侥幸逃脱了,再见到我,您是不是很高兴?” 太后神情一凛,百官们更是心中一震,均抿唇不敢出声,更不敢说话了。 八年前皇子们之间为争皇位发生的惨案依然历历在目,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先皇的儿子们死的死,亡的亡,牵连的百官数不胜数,连权势滔天的言太师府也是满门抄斩,死伤无数。 这一桩血案是本朝最大的禁忌,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贸然提起,以免引起杀身之祸。 然而今天,此时此刻,这一禁忌居然被死而复生的旭王杜云轩以极其戏谑而荒唐的口吻说出,既荒谬又让人心惊,看来,他果真是四皇子杜云轩了。 但是,为何他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与以往的样子大有不同,甚至,面目全非。 太后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心声一般,适时地便问出口,“若你真是云轩,但哀家自然会为你尚在人世感到高兴。可是,你和云轩的模样可不太一样,哀家是从小看着轩儿长大的,他是什么模样,我最清楚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轩儿。所以,你到底是何人?冒充已故四皇子又是要做什么?” 太后说到后面,语气就已经很不善了,众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傅残阳面不改色,淡淡道:“太后别急啊,听我慢慢解释给您。或许,听完我的故事之后,您就会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的了。” 傅残阳用低沉而轻缓的语气将自己当年为何会“惨死”,又如何“复生”,为什么会变得面目全非的经历缓缓倾吐出来,他讲话的时候声音不咸不淡,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将自己这些年经受过的痛苦一一说出,清淡的口气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可是他越是这样不动声色,说出来的东西就越具有真实感和触动人心的力量。 眼看着在场的众人听得连连摇头感慨,唏嘘不已,更有甚者垂泪哭泣,感同身受之状,这一切都让南宫允心伤,三年前他刚刚苏醒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她“讲述”他的故事的。 她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一个晚上,当他以极其平淡的口吻讲述他的遭遇时,熹微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眼睛和修长的眉睫,以及那如玉般洁白的面容,无一不在衬托着他的绝代风华,可越是这样,他所经受的伤害就显得越可怜,越让人心疼。 他对她说:“允儿,你永远都不知道,当你死过一次之后,再重新活过来,那种感觉,是麻木的。可是麻木过后,心里的伤口会提醒你,你应该做点什么了。既然你活了下来,那就不能白白地活着。” 傅残阳缓缓地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听完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触动不已,甚是感伤。 南宫蝶在旁边早已是泪流满面,泫然若泣:“没想到旭王殿下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这下好了,你能活着回来,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若是陛下还在,看着他死去的弟弟平安归来,一定会想尽办法补偿你的。” 傅残阳微微一笑,看着南宫蝶问道:“是吗?那敢问皇后娘娘,皇兄会如何补偿我呢?” 南宫蝶盈盈一笑:“那还用说,既然王爷命不该绝,自然是拿皇位补偿你了。” 皇后这一句话出口,立刻让众人傻了眼,这女人的脑袋是秀逗了吗,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傅残阳淡淡一笑:“是吗?既如此,那云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个皇帝,我做便是。” 傅残阳竟然将话不尴不尬地接了过来,此举更是令众人愕然,可在转瞬之间,便明白了全部。 原来他这次回来,是为了重新夺回皇位而来,如此,便大大不妙了! 太后哈哈一笑:“真是可笑,轩儿,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当这个皇帝?” “就凭这个。”傅残阳淡淡一笑,双手击了击掌,立刻便有重重护卫进殿,将皇宫里里外外包围起来了。 太后大惊,“杜云轩,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太后难道看不出来吗?谋权篡位啊。”傅残阳淡淡如是。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正式摊牌 勤政殿上,侍卫们将官员们层层包围了起来,另有一队白衣男子走进殿内,站在傅残阳身后。 南宫允看着眼前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心里的痛无法言表,这些人,都是灵霄阁的朋友。 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些打扮怪异的人纷纷涌入殿内,朗声笑道:“谋权篡位啊,庄主,我们也来凑凑热闹如何,混他个一官半职的,光耀门楣,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更觉惶恐,南宫允却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天下第一庄! 她的眼睛猛地射向傅残阳,原来,原来他早就在数年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谋权篡位的准备。 灵霄阁、天下第一庄,这些都是他培植自己势力的大本营,那么傅家呢,傅家也是他谋权篡位的后盾吗?师父,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他的狼子野心,却还是不计一切代价地包庇他? 合着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是被蒙在鼓里的,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的明白,原来他筹谋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是要拿这些来伤害别人。 傅大哥,你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今天吗? “王妃娘娘,好久不见,你好气派啊,人家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你却一点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艳动人,看了让人心花怒放,难怪庄主这么多年都对你念念不忘……” 点苍派的岳掌门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宫允看,色眯眯的样子让人看了生厌,南宫允眸底一寒。 “岳掌门,请你慎言。”跟在傅残阳身后的星奴冷冷地说道,声音里淬着寒意。 岳掌门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南宫允懒得理会他,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星奴一眼。 星奴看着她的目光倒是和往日一样充满欢喜和开心,恍惚间让她觉得,她和傅大哥也和以前是一样的,可是眼前的场景提醒着她,他们现在是对峙之态,是敌人。 “傅大哥,你今日来此,究竟想要做什么?”南宫允看着傅残阳,沉静地开了口。 众人闻言大惊,怎么看起来,王妃娘娘和旭王殿下是旧相识,难道他们……也是一伙的? 太后眉睫亦是一颤,看着南宫允惊讶地问道:“允儿,你和云轩早就认识?” 南宫允点点头,“是。不过我认识的那个人不叫杜云烈,他叫做傅残阳。” “傅残阳”三个字一出口,文武百官们又是一惊,怪道瞧着此人面熟,他正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傅残阳!可是他不是在三年前就失踪了吗,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这里? 原来,傅残阳就是杜云轩! 那么他三年前来到盛京建立这天下第一庄,难道是早就做好了谋权篡位的打算? 如此说来,他们在三年前应邀参加了天下第一庄的宴会,还收了他这么多礼,岂不是个个都被他拉上了造反的贼船,该不会被当做同谋论处吧? 百官们各怀鬼胎,顿时心虚不已,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傅残阳轻轻抬头看着南宫允,脸上依然挂着淡若的笑容,“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南宫允呼吸一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大石头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她应该知道吗?是的,他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足以称得上了解对方。 她几乎参与了他的一切,完全融进了他的生活,她以为他在她面前和她在他面前一样,都是透明的,他们之间没有秘密。 她是天下第一庄的“天下第一美人”,她是灵霄阁的“允姐姐”,她是淮北地区的“银面圣女”,她是傅家的“小师妹”,她是他的金兰妹妹…… 这所有所有的身份,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是他在她身上冠了一个又一个的头衔。 猛地,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难道,他从一开始接触她,就是为了利用她? 那么她呢,她在这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一颗棋子,一个红颜知己,还是他用来掩饰身份的屏障? 不可能,她认识的傅大哥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是普天下最温柔的男子,他怎么可能会去伤害她、欺骗她、利用她呢? 南宫允收回目光,黯然的墨眸微微垂下,轻轻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傅残阳怎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神伤和苦涩,可箭既然已经出鞘,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允儿。”他抬起眼睛看着她,轻轻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南宫允心里猛地一颤,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怀有一丝希冀,期盼着他的否认与解释。 傅残阳看到了她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希望,冷硬的心肠竟然禁不住一痛,他听到自己的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继而迈开脚步,缓缓走上台阶,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满大殿的人都在,然而他的视线里只有她的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小,直到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他堪堪在她面前停下了步子,低声道:“三年。” 南宫允呆了一下,“什么?” 傅残阳嘴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又缓慢,“若不是因为你,三年前我就动手了。” 南宫允猛地睁大了眼睛,这下子,是彻彻底底地被他的话镇住了。 傅残阳抬起头,缓缓地在她脸上滑下,轻轻的,痒痒的,他的声音亦是如此:“就因为这张脸,当你俯伏在我脚前求我履行承诺的时候,我竟然一时心软,放过了杜云烈,结果因为擅自使用冰魄神针被师父打个半死;又是因为这张脸,当你寒症发作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鬼迷心窍竟然会将自己剩下的唯一一颗护心丹给了你,结果差点害死了自己……” 南宫允看着他温润的脸庞和他眼底的冰冷,不知怎的,大脑不受控制一眼,眼里扑簌簌地往下掉,连成线一般,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滑下。 “我机关算尽这么多年,早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对你动心。”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机关算尽 傅残阳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可是,那又如何呢?你爱的男人,终究还是杜云烈。” “傅大哥……”南宫允哽咽地开口。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夹着十足的劲道打在南宫允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冰冷和残酷。 南宫允被傅残阳的一掌打翻在地,嘴角立刻硌出了血,她却没觉着疼,只觉得无比震惊。 傅大哥,一直以来保护着她,呵护着她的傅大哥,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对她动手? 众人没有料到傅残阳竟然会突然对南宫允动手,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别叫我傅大哥,傅残阳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活着的只有杜云轩,旭王,杜云轩。” 傅残阳盯了南宫允一会儿,眼里有极度短暂的不忍,但他的声音来的残酷决绝。 南宫允趴在地上,透过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他的脸庞,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地干干净净。 她突然之间明白了所有,这些年他们相处的美好时光,竟然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她的真心相待,她的愧疚抱歉,竟都是为了成全,成全他今日的谋权、篡位。 即便是想哭,可是眼睛里的泪水却再也流不下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不值得。 她是个冷血的人,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极少会让别人走进她的内心,成为她的牵绊。 可是偏偏,傅残阳走进来了。 那么多过往的岁月,她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最爱的朋友,兄长,乃至亲人。 她是爱他的,即便她对他的爱和对杜云烈的不一样,可是毕竟也是付出了感情的啊。 祈宁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深深地为南宫允感到不值,上前一步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结果被太后伸出来的手拦住,他诧异地看向皇祖母,太后却只是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 她了解允儿的脾性,向来是个宁折不弯的倔强性子,在哪儿跌倒了,会自个儿爬起来的。 只是她看得出来,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的,人只要有感情,就会受伤。 她看得出来允儿和轩儿关系匪浅,他如此伤害、羞辱她,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 那么,她能及时从伤痛中抽身出来吗? 毕竟,眼下的形势,可经不起她半点颓废和退缩。 不顾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或是看好戏的嘲讽眼神,南宫允抬手拭了拭眼泪,擦了下嘴角的鲜血,从地上爬了起来,顽强的,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锐利的眼神冷冷地扫向底下看着她的旁观者,心里又恢复了起初的冷硬和决然。 人可以软弱,但是不可以软弱太久,不然那就不是软弱,而是矫情了。 她是人,她也有感觉,她也会心疼,也会难过,可是无论还是伤心还是难过,都是得分时候的,然而眼下,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烈哥哥不在,她谁也依靠不了,能够依靠的,唯有她自己。 南宫允看着傅残阳,嘴角凝出一抹笑意,“我欠你那么多,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还不上了,没想到今天拿这一巴掌还了,真值,说到底,还是我赚了。傅大哥,从此以后,我们不再相欠了。” 傅残阳审视般看着南宫允,如同看穿她心思般笑了笑,淡淡地一笑:“好。” 傅残阳转头面对众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低沉的嗓音冰冷道:“云轩今日回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黎国不只杜云烈一个王爷,我杜云轩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各位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个皇位,我要定了!” “放屁!”宁国公大喝一声,怒发冲冠地指着傅残阳骂道:“你这个乱臣贼子,居然大言不惭地想要继承皇位,当我们大家伙是死的不成,不管别人,老夫我就第一个不同意。” 傅残阳脸色一冷,星奴二话不说,一个剑尖就朝宁国公刺了过去,锋利的剑刃穿透身子,宁国公猝不及防喷出一口鲜血,瞪大眼睛指着傅残阳,咬着牙道:“乱……臣……贼……” “不要!”南宫允猛地瞪大眼睛,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星奴将剑从宁国公的身上抽回来,宁国公最后的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咽了气。 “国公大人!”南宫允接住宁国公的身子,跪倒在他的身侧,痛心不已。 “父亲!”宁国公的几个儿子原就站在离他稍偏的地方,想要冲过去,结果被侍卫们拦住。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老父惨死,心中悲愤,可是却无法上前,只能原地淌泪。 百官们眼看连德高望重的宁国公都惨遭毒手,他可是三朝元老啊,杜云轩杀他居然连眼睛都不眨,更何况是他们了,一时之间瞪大眼睛,无比恐惧地看着傅残阳。 傅残阳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伸展了一下衣袖淡淡道:“真不好意思,弄脏了这富丽堂皇的大殿,星儿,月儿,还不快把宁国公的尸体抬下去。” “是。”星奴、月奴领命就要上前。 “我看你们谁敢!”南宫允抬起冰冷如炬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骇得他们一哆嗦。 积威至深,星奴、月奴自然是不敢跟南宫允动手的,可是阁主的命令他们又不能不遵行,尴尬地望着南宫允,软声相求:“允姐姐,您别让我们为难啊。” 南宫允低头看了一眼宁国公,知道让他的尸身留在这里对百官无疑是种震慑,只怕会对局势更为不利,因此也不再坚持,由着星奴和月奴把宁国公抬了下去。 她冷冷地看向傅残阳,浑身散发的凌厉之气任谁看了都胆战心惊,可偏偏傅残阳连看她一眼都懒得,只用淡漠的口吻问道:“还有谁不服的,尽管站出来。不过我必须提醒各位一句,三年前你们私下收录的贿赂我通通都记在账上,如果今日我做不成皇帝,一定拉着各位陪葬。” 众人最怕的便是这个,如今他这样大剌剌地发出警告和威胁,让百官们不由疑虑重重了。 太后轻轻扫过一眼,便将众人的神情收录眼底,心神俱冷,厉声道:“哀家不服,你也要杀我不成!” 傅残阳笑了,笑得绚烂夺目,“太后以为,我不敢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祈宁威武 傅残阳悠悠的一句话飘出来让太后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你竟敢如此放肆!” 傅残阳冷冷一笑:“谋权篡位的事情我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放肆的?” 傅残阳慢慢欺身过去,带着满身的杀气与凌厉,南宫允眸色一寒,一个闪身挡在了太后面前。 南宫允身上的乾坤心法慢慢地往外散发着内力,傅残阳被她的气息阻在原地,微微一笑:“你要跟我动手吗?” 南宫允傲然一笑:“可以试试。” 傅残阳可没有跟她比试的心情,只淡然道:“允儿,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也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我若是想做皇帝,谁也拦不住我,包括你。” 南宫允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意,幽幽地问了句:“当皇帝,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傅残阳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为什么,一定要做皇帝?”南宫有又问。 傅残阳一顿,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南宫允一怔,旋即笑了,笑容中极尽讽刺和嘲弄,“这天下,有什么是你应得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该你的甩也甩不开,不该你的,抢也抢不来。” 傅残阳双眸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沉吟片刻,道:“你是在告诉我,什么叫做天定胜人吗?” “你不信命?”南宫允低低道。 傅残阳突然之间仰天长笑几声,“你居然要我信命?我若是认命之人,早在八年前,杜云轩这个人就不会存在了,你也不可能认识傅残阳。” 南宫允苦涩一笑:“我倒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傅残阳久久地凝望着南宫允,被她眼底的凄凉彻底寒了心,是这样吗? 她居然对他说,她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那么美好而温存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也罢。 “王爷,吉时已到,料想没有谁有异议了,还是尽快登基吧。”南宫蝶在一旁忍不住开了口。 她深怕再耽搁下去会出什么乱子,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把事情搞定才好。 傅残阳微微点头,底下人将预先准备好的龙袍拿出来,为傅残阳穿戴整齐,原本一身白袍的傅残阳此刻穿上了绣满金丝的龙袍,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华贵无比。 太后脸上浮起一层怒意,眼见人家都把龙袍穿上了,这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南宫允瞥一眼杜祈宁,见他虽然眼睛里也泛着些许怒气,可是却是一脸淡然,似乎有些胸有成竹之感,这令她不由惊讶,面对如此危局还能如此沉稳淡定,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杜祈宁注意到了南宫允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告诉她,瞧他的吧。 杜祈宁没去理会穿戴整齐,准备往龙椅上走去的傅残阳,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南宫蝶身上。 “母后,原来您竟然跟四皇叔是一伙的,藏得够深的啊,儿臣眼拙,愣是没看出来。”杜祈宁的话透着几分戏谑的意味,将满朝文武大臣看向傅残阳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傅残阳眉头一蹙,脚步倏然在原地顿住了。 南宫蝶脸上被他奚落地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强端着架子说:“本宫自然要为自己找好出路。” “哦。”杜祈宁佯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敢情您是为自个儿,不是为了南宫家族啊。” 南宫允心里一个激灵,暗赞一声,不觉有些感动,祈宁这句话,成功地帮南宫家洗脱了通敌的嫌疑,意在告诉百官,南宫蝶的所作所为,仅代表她个人,与南宫家无关。 不待南宫蝶反驳,杜祈宁又提高了一个声调,“那儿臣就不懂了,跟着四皇叔,您会有什么出路呢?说破天您和四皇叔也是叔嫂关系,若是四皇叔登基,您还能继续做皇后不成?啊,该不会,您趁着我父皇病重之时与四皇叔偷情吧,这可是有悖伦理纲常的重罪!” 杜祈宁不说话则已,甫一张口立刻让已经沉寂下来的朝堂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南宫蝶只觉得此时此刻脸颊嗖地飞上两朵粉红色的彩霞,脸上热热地烧了起来,百官们的指指点点让她勃然大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厉声喝道:“杜祈宁,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在这里诬蔑我,本宫和旭王爷清白的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傅残阳脸色异常冰冷,眼睛滑过一抹寒意,暗骂:“愚蠢的女人!” 南宫允冷冷一笑,有句话叫做欲盖弥彰,她越是解释,越是会加深大家的误会,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但杜祈宁这一盆脏水浇下来,可是把南宫蝶通奸的罪名坐实了。 自然,傅残阳也被打上了不道德的烙印,弑兄夺妻的男人,怎配当皇帝? 杜祈宁冷哼一声:“有没有发生过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诸位大人,事情种种,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祈宁对皇位没有多少觊觎,只要继位之人可以保卫黎国,平定战乱,那么谁当这个皇帝都是一样的。可是,即便我不当,也绝不能答应杜云轩这种人当皇帝,我还可以跟大家保证一点,以前的事各位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所谓不知者不怪,相信新皇继位,不会对此事追究的,大家尽可放宽心。” 太子铿锵有力的几句话顿时让朝臣们不淡定了,心底最大的恐惧和隐患已经解除,太子殿下都给担保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脸上顿时浮现起欣喜和坚定之色。 南宫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向齐国公使了一个眼色,齐国公会意,率先上前一步屈膝跪地,朗声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为了大黎的江山社稷和百姓的安危着想,老臣恳请太子殿下继位,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百官纷纷跪地,异口同声地说:“臣等恭迎太子殿下继位。” 局势峰回路转,天下第一庄和灵霄阁的众人都看懵了,南宫蝶更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傅残阳看着跪了一片的官员,冷冷地问道:“你们都找死是吗,那我就成全你们!” “慢着……”一个邪魅的声音从人群中凸显出来,南宫允听着极其熟悉,循声望去,却是在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鬼,鬼医……桑格? 桑格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充满嘲弄地看着傅残阳:“傅公子,我没有被你害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南宫允的眼睛猛地瞪大,桑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金哲翰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他并没有派人杀桑格,那杀他的是……傅大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杀人凶手 鬼医桑格的出现让南宫允震惊无比,同时也让傅残阳一颗波澜不惊的心霎时间颤动起来。 “鬼医桑格,你居然没死?”傅残阳语气凝重,透着满满的惊讶。 那么那天晚上,死的人是谁? 南宫允狠狠地阖上双目,感觉到脸上一阵温凉,竟然,真的是他。 南宫允苍白着面色,看到桑格死而复生的惊喜全被傅残阳的蓄意陷害给湮灭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桑格居然差点死在傅大哥手上。 可是傅大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若是这么轻易的死了,就白瞎鬼医这个名号了?傅残阳,你难道不知道,我们鬼门修习易容术时学会的第一招就叫做‘金蝉脱壳’吗?”桑格笑的得意,极尽嘲讽地看着傅残阳。 可是瞥眼之间,便看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的南宫允。 桑格心里一咯噔,侥幸逃脱之后,他最害怕的就是允儿知道他死讯的反应,其实那一晚,他一直易容躲在傅家人群中,将他“死”后发生的种种都看在眼里,允儿的伤心,允儿的发狂,都让他心痛又愧疚,包括她在他坟前跪了一夜为他守灵,这一切,他都知道。 桑格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南宫允身边,心里头有些紧张和忐忑,他不怕她骂他打他,他最怕的是她生他的气,不理他,再也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了,那可怎么办? 看着她淡静的眸子黑的发亮,可是清冷异常,桑格的声音有些发颤,“允儿,我……” 一句话没说出口,南宫允猛地上前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了他,而他的身子,就这么僵住了!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颤动,感受到她的热泪打湿了他的肩膀,感受到她内心的灼痛,感受到她心里的在乎,这一刻,他十分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也坚定地想要活下去,因为,有了允儿这个温暖的怀抱,余生的日子,再也不会煎熬、难耐了…… 桑格缓缓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哄道:“好了,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该不会因为我活了过来,所以才哭得这么伤心吧,那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南宫允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一脸怒意地瞪着他,喝道:“不许说死,不许你说死!” 桑格先是被她铁青的脸色吓得懵了一下,下一刻心里却洋溢着满满的暖意,眼眶倏然湿润了,半响他的嘴角凝起温润清朗的笑容,缓缓的,轻轻地应了声,“好,不死,允儿说不死就不死。” 桑格抬起衣袖想给南宫允擦擦眼泪,南宫允却撇嘴把脸转到一侧,气哼哼地道:“别碰我,哼,这么骗我、吓我,你的账啊,我慢慢跟你算。” 桑格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谄媚地笑了笑。 可是面对傅残阳的时候,桑格的态度便只剩下了彻骨的冰冷,“傅残阳,你是不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看到我的尸体了,我却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哼,从那天在傅家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腿早就好了,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刚刚恢复。再加上我师父一向不外出诊病,你却说你的腿是他亲自赶去金陵给你治好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隐瞒什么,可是那天你威胁我在傅家要小心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的杀意,因此便长了个心眼,结果,还真被我料中了。幸好小鬼我早有准备,要不然就真成鬼了。” 南宫允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傅大哥,你的腿,早就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为什么要杀桑格?” 傅残阳的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现在探究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听。”南宫允坚定地说,瞪大眼睛看着他。 傅残阳眉睫一颤,知道她一向是个执拗的性子,若是不让她彻底死心,今天这个局面,怕是永远是个死结了。 “那我告诉你。我的腿不是早就好了,而是根本就没有残过,装瘸,只是为了让你愧疚,乖乖地在我身边呆着,乖乖地接受我为你安排的一切事情,乖乖地接下淮北地区的事务,只是为了利用你而已。至于杀桑格吗……我傅残阳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吗?”傅残阳冷笑道。 南宫允抬起头凝望着傅残阳,脸上早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心,更是痛得不可抑制。 原以为在她知道他无所不及利用她、欺骗她的时候,一颗心早就死了,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了。可是当他这番绝情的话一说出来,等于把她的心又踩在脚下狠狠地碾压了一番,痛得她如同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抬起的脚,只知道她在一步一步地往傅残阳的方向走去,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而她凝望着这个曾经对她很重要很重要的男人的脸,嘴唇颤抖个不停。 “所以,这些年来,你就是这么欺骗我的?傅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南宫允哽咽道。 “残忍?这就叫残忍?允儿,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我的伤痛,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当你痛到想死却又求死不得的时候,那种绝望足以让一个人崩溃。而一旦你经历那种绝望,就会知道,再也不会有什么残忍的事是你做不出来,承受不起的。”傅残阳缓缓道。 南宫允冷冷一笑:“所以说,这是你教给我的最后一课是吗?让我学会,什么叫做残忍?” 傅残阳眸光纠结地看着她,“允儿,我不想伤害你,可是,对不起……” 南宫允盈盈一笑:“我不需要你说什么对不起,我们之间,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什么?”傅残阳眸色一变,心底忽而涌起一阵颤动。 “傅大哥,你喜欢我,是吗?”南宫允突然间望着他的眼睛,笑着问,眉眼弯弯。 傅残阳凝视着她的眸子,久久地怔住了,下意识地一个“是”字还没说出口,忽而觉得心口一疼,垂下眼睛,看到自己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直中左心房。 南宫允依旧是笑着的,“傅大哥,你教给我的残忍,我学会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死生契阔 “阁主!”“庄主!” 一声声的惊呼乍响在勤政殿,灵霄阁和天下第一庄的人全都被震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殿上。 离南宫允和傅残阳最近的太后、太子、桑格等人皆震惊不已,南宫蝶更是浑身僵直。 傅残阳垂下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鲜血已经氤氲了他的衣衫,傅残阳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微笑,在他如玉一般白皙的容颜上显得绚烂夺目,越是美好,就越是残忍。 “很好,”傅残阳笑着开了口,目光恢复了以往的温润,他抬起头来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南宫允,轻柔地说:“我很开心,你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眉心一皱,傅残阳伸手将匕首从胸口拔了下来,在左心房的位置能看到一个血洞,很大。 南宫允心痛得不能自已,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睛狠狠地闭上,身子都佝偻了起来。 “啪嗒”,清脆的一声响,傅残阳将匕首扔在了地上,振臂一呼,将身上披着的龙袍瞬间化成了碎片往四周散去,身上依旧是一袭白色锦袍的他,还是最初的那个傅残阳,而非杜云轩。 傅残阳捂着胸口,迈着无力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想要走下台阶,擦肩过南宫允的肩膀之时,脚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倾斜过去,南宫允下意识地便接住了他,可是已经虚到不行的她又哪里承受的住傅残阳沉重的身子,两个人在原地足足转了一圈才摔落于地。 傅残阳躺在南宫允的怀里,她眼睛里流下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脸上,灼热了他的脸庞,也灼痛了他的心,呼吸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傅残阳眼皮沉重地想要阖上,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啊,他太累了,一直以来,他都太累了,真的想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傅大哥……”南宫允早已泣不成声,一声“傅大哥”断断续续了好久才说出来,也是喃喃。 傅残阳偏偏听到了,所以只得勉力睁开沉重的双眼,看着南宫允,轻笑道:“允儿……别哭……不值……得,我的存在……原本就是个错误……只是,爱上你……是计划之外的东西,就算是……成全……成全了这个……美丽的……错误吧,别恨我,求你……” 南宫允眼睛模糊到早就看不清傅残阳的模样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如捣蒜一般,“我答应……我答应……傅大哥,永远是……允儿的……傅大哥……” 傅残阳笑了,这次的笑容是最发自真心的,没有掺杂一丝伪装,真好,她终究是,原谅了他。 如此,便可以安心地去了。 “阁主!”灵霄阁的人痛呼一声,纷纷跪下了,皆是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殿外传来刀戎相碰的声音,声势震天,有人高声喊着:“麒王爷回来了,麒王爷回来了……” 南宫允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此时此刻的她现在脑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傅大哥,真的离开她了。 南宫允抱着傅残阳的脑袋,缓缓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眼角冰凉。 傅大哥,你总说你了解我,其实你一点儿也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更是承受不住一点伤害,若是我不爱的人伤害到我,那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可若是我爱的人伤害到我,那么我定要让他拿一生来偿还,杜云烈是这样,你傅残阳,也是这样…… 所以,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是就这么死了,我跟谁去讨债呢,你该怎么补偿我……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勤政殿好像一下子涌入了很多人。 杜云烈回来了,傅家人也来了,傅残阳带来的人,尽数都被逮捕了,据说没有一个人反抗。 因为傅残阳下过命令,若是这一局他败了,谁也不许抵抗,更不许滋事。 谁胜谁负,谁登基为帝,谁拜相封侯,这一切的一切,南宫允都不知道了。 她唯一的一点记忆就是自己一直死死地抱着傅残阳的尸体,好像杜云烈想要过来把她抱走,她无情地把他推开了,后来好多人过来劝她,拉她,扯她,通通被她挣开了,之后她脸上一痛,不知被谁打了一巴掌,然后就被人封住了穴道,眼睁睁地看着傅残阳被人拖走了。 看着傅残阳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的那一刻,南宫允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 眼看着到了年关,战争刚刚消停,一切都在休养生息,百姓们也纷纷恢复了正常生活。 经此一役,无论是燕国、荆国还是黎国,都收到了不小的创伤。 麒王杜云烈巧用离间计引起了燕国的内乱,在战争之时逼着燕王亲自下令斩杀了两名朝中大将,迫的燕国不得不收兵宣告投降,燕国这边一撤兵,同盟国荆国也退了兵。 黎国在这场战役中自然是损失最惨重的,将士们死伤无数,趁此年关,新帝登基,第一项举措就是给阵亡的将士家庭发放抚恤金,百姓们颇得安慰,纷纷称赞新帝英明。 盛京的时疫也在鬼医桑格的妙手回春中得以顺利解决,京城恢复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太子祈宁在麒王爷和齐国公的拥护下顺利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太平。 尊皇祖母庄太后为太皇太后,尊淑妃娘娘宁氏为太后,而原皇后南宫氏被打入了冷宫。 一切仿佛都随着傅残阳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这个天下,本就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改变。 能改变的,可能只是某些人的心吧。 马车停在麒王府门口,南宫允躲开晚秋的搀扶,利索地蹦下了马车,惊得晚秋猛地上前扶住她,嗔道:“小姐,您可得当心点,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上蹿下跳了……” 南宫允不以为然道:“不过才三个月多一点,肚子还没显形呢,哪儿就那么娇气了?” “亏您还是当大夫的呢,怀孕前三个月最重要了,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王爷还不得剥了我的皮?”晚秋夸张地说道。 “说的正是。”杜云烈清朗的声音传来,噙着温润的笑意从王府里走出来。 南宫允看着他,微微一笑,尽显小女人的幸福味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怀胎三月 “一刻不看着你就偷偷溜出去了,真应该狠心把你关在笼子里,你就消停了。”杜云烈佯怒道。 南宫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上前勾住了杜云烈的胳膊,两个人一边往府里走去,南宫允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烈哥哥,我这么可爱,你舍得把我关起来吗?再说了,又不是我爱折腾,是他……” 南宫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怨念,“我都怀疑我肚子里是不是怀了个猴子,上蹿下跳的,一刻也闲不住,比我还能闹腾呢!” 杜云烈一脸的无可奈何,掐了掐她的鼻尖,满脸宠溺地说:“你啊,就知道拿孩子说事。” “本来就是嘛!”南宫允舔唇一笑,刁蛮任性的样子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杜云烈知道她惯会胡搅蛮缠的,也只得由着她去。 晚秋和盛夏在后面看着直摇头,晚秋叹气道:“可怜我们的小王爷,还没出生呢,就成他娘亲的小羊羔了?” “什么小羊羔?”盛夏不解地问。 “替罪羔羊啊。”晚秋无奈道,两个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杜云烈和南宫允来到两个人的卧房,杜云烈给她倒了一杯水,问道:“又去找云汐了?” “可不是,我们正商量着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的问题呢……” “哦,这个东西还能商量着来?” “那当然了,你媳妇的肚子可是灵得很,想让它生什么它就得生什么。”南宫允一脸得意。 杜云烈也笑,抬起手温柔地将南宫允额前的一缕头发顺到后面去,“这么厉害啊,那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没有。”南宫允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懊恼,“我和云汐一样,都很贪心,儿子女儿都想要。” 杜云烈笑得开怀,继而认真地看着她道:“那就都要吧。” 南宫允眨巴眨巴眼睛,“杜云烈,你该不会想让我生完这个之后再给你生一个吧?” 杜云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了,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媳妇呢,所以传宗接代的任务,就只能由夫人一人承担了。” 南宫允使劲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杜云烈把阖府的妃子都赶出去了呢,留下一个能生的,专门给他生孩子也好啊。 不过这个邪恶的想法,南宫允也只是在自己的心里想想而已,跟别的女人分享杜云烈,还让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想都别想,她死都不会答应的。 南宫允嘿嘿一笑,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往杜云烈身边靠了靠,道:“烈哥哥,你可想好了,养孩子是很费钱的……” “不怕,你相公别的钱或许拿不出多少来,可是养孩子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南宫允不死心地说:“可是……生孩子真的很痛欸,你舍得让你的女人遭那么多罪吗?” 杜云烈这才犹豫了一下,突然眯着眼睛道:“允儿,你真的不知道桑格最近在做什么吗?” 南宫允一愣,纳闷他怎么会突然提到桑格,“桑格?他怎么了?” 杜云烈满有深意地说:“从诊出你有身孕的那天,他就开始研究,如何可以缓解生产给女人带来的痛苦了,他现在,正在到处给人接生做实验呢。” ”什么?“南宫允大吃一惊,难怪她好久都没有见到桑格了,他居然瞒着她在做这种事情! 在现代产科男医生是个很吃香的职业,可是在这民风淳朴的古代,接生的一向都是产婆,男大夫是不允许进产房的,最多也只能站在产房外面做指挥,不然会被人诟病的。 显然,桑格从不在乎别人看他的眼光和背后的流言蜚语,依旧我行我素。 南宫允心中涌上一阵感动,看了杜云烈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烈哥哥……” “嗯?” “我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也只会是你,不可能是别人。”南宫允认真地说。 “我知道。”杜云烈摸摸她的小脑袋,道:“放心吧,我不会生气的,多一个对你好的人,是好事。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危机感就重了,你太优秀,我真怕有一天,会有人把你从我怀里抢走。” 南宫允一笑,“不会的。要真有这么一天,那我一定会连滚带爬回来找你的。” 杜云烈心里一颤,在她额头上落下深深的一吻,轻声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用你连滚带爬,你只要乖乖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要动,等着我去救你,哪怕是掘地三尺,奔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南宫允的眼眶一阵湿热,即便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可是还是会为他的话而感动,“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我们真是杞人忧天,等到我生了孩子以后啊,就变成黄脸婆了,到时候除了你,恐怕没人会看得上我了。” 杜云烈哈哈一笑:“这样啊,那我得赶紧把你养成黄脸婆才行,到时候别人就不会惦记我家媳妇了,我也用不着担惊受怕了,多好……” “你敢!”南宫允瞪眼睛,“我才不要当黄脸婆呢……” 杜云烈和南宫允在床上嬉闹着,自从确诊南宫允怀孕之后,杜云烈为了保险起见就忍着没再跟允儿做过,哪怕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也只是和衣而卧而已,虽然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想要不发生反应很难,可是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孩子对允儿来说有多重要,若是没有这个孩子的及时到来,允儿在傅残阳那里遭受到的打击还不知要折磨她多久。 现在她虽然恢复了以往刁蛮潇洒的样子,看起来依旧没心没肺的,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允儿的眼神早就不再像过去那样纯真的,墨黑的眼眸中,总是含着淡淡的忧伤,即使傅残阳死后她提都不曾提起过他,甚至连他的坟墓都没有去过,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泪都埋在了心底,她在心里为傅残阳建立了一座墓碑。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对他的死怀感愧疚…… “允儿……”杜云烈迟疑着开口道:“宫里传来消息,南宫蝶她……想见我,我不想见她,你替我去一趟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暗自较量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天色有些阴霾,麒王府的马车一路向皇宫驶去,车轮辘辘,南宫允挑起轿帘,看着外面阴沉森严的壁垒间,景色显得十分黯淡,连松柏都仿佛没有了生气。 相较于昏暗无光的天色,朱墙金瓦的宫殿愈发显得富丽堂皇。 南宫允在心底深叹一口气,哪怕世事多少变迁,景色几经更迭,皇宫总能保持着它的一份沉静,冰冷。就好像里面的人换了又换,可它总能屹立不倒,直挺挺地伫立在这里。 在皇宫住了好些日子,讲真,她终归是不喜欢皇宫的。 同样是深宫内院,皇宫哪儿比的上麒王府来的快活逍遥啊? 新帝登基后,朝政渐渐恢复正轨,她这个“冒牌”的监国大臣也毫不眷恋地交出了手中的权力,重新做回她的王妃,只是新朝初立,由于她在登基大典上力挽狂澜,斩杀逆贼的英勇表现,被皇上册封为“第一护国夫人”,地位与太皇太后平肩,享受一切尊荣。 她才不在意这些呢,现在的她巴不得立马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拉着杜云烈私奔,浪迹天涯。 可是现在局势依然凶险,黎国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朝政很不安稳,天下太平之日,为时尚早。 说起来,怀孕后的这段日子,南宫允过得还是很潇洒自在的。 原以为不能再享齐人之福的南宫允竟然怀了身孕,可想而知,这对皇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长辈们激动倒也罢了,老人家嘛,谁不期盼着儿孙满堂,大惊小怪一点很正常。 可是杜云烈的兴奋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想,刚开始诊出喜脉的时候杜云烈就高兴地哭了,着实把南宫允吓坏了,跟杜云烈在一起这么多年,何曾见他掉过几滴眼泪,竟然会为了孩子激动得跟什么似的,那一瞬间,南宫允看着自己的男人,整颗心一下子变得好柔软。 之后的日子杜云烈就像个猴子似的天天上蹿下跳,忙东忙西的,不住地跟在秦素素后面询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更是强制性地将南宫允按在家里,不许她出去瞎溜达,更不许她再碰任何公务,霸道程度令人咋舌。 南宫允怎么可能乖乖就范,理直气壮地跟他嚷嚷淮北地区的事情不能假手于人,岂料杜云烈二话不说一封亲笔信直接飞鸽传书去了傅家,告诉了傅麒麟允儿怀孕的喜事,强烈要求他派别人坐镇淮北地区,不能累着她的宝贝媳妇。 傅麒麟竟然二话没说便回了“同意”二字,惊得南宫允好几天都没回过神来。 莫居的事情更是好办,杜云烈直接撂话给赵翊让他全权负责,赵翊更是没有二话,乖乖应承。 于是乎,南宫允手中的权力就这样被杜云烈架空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不过以前南宫允忙得像个陀螺,这一下子放松下来,除了一开始的不习惯之外,倒是一身轻松,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了,太皇太后和秦素素这两个娘亲更是变着法地张罗好东西送到麒王妃,这受宠的程度比云汐刚刚怀孕的时候更甚,弄得她们妯娌两个一见面就开始互掐。 皇宫也是好些日子没有来了,杜云烈向太皇太后请旨,免了南宫允进宫请安这一项礼节。 太皇太后本就紧张这个孙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是又想见南宫允,经商量后决定三个月之后,胎儿彻底稳定了之后再进宫请安,也正因如此,南宫允今儿才过来,一来是为了跟太皇太后问安,二来顺便见见她的好姐姐——南宫蝶。 从太皇太后的宫中请安出来,南宫允便在掌事姑姑的带领下往冷宫走。 没走两步呢,后面传来一声音道:“王妃娘娘请留步。” 南宫允顿住脚步,转头望去,见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女官恭敬地走上前来,盈盈施了一礼,“奴婢拜见王妃娘娘。” “免礼。”南宫允淡淡道。 女官起身,笑靥卿卿道:“太后娘娘邀请王妃到慈宁宫一叙,想和娘娘唠唠家常。” 南宫允眉心轻皱,看了一眼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掌事姑姑道:“既是太后邀请,王妃就去吧,想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奴婢在外头等您。” 见她这样说,南宫允想拒绝也没道理了,即便她自认为和太后也就是前淑妃娘娘没什么交情,实在没有什么家常可以聊的,可是人家毕竟是太后,自己还能抗命不成,便对太后身边的女官点点头道:“劳烦姑姑前头带路吧。” 没走两步,慈宁宫已至。 南宫允抬头看了看这座宫殿,心里好生感慨,人人都觉得熬过了皇后之位便可以荣为太后。 可是从太皇太后到现在的太后,两个女人都不曾做过皇后,便是在位期间,也并非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更神奇的是先帝和皇上都并非她们所出,可偏偏登基之后尊她们为太后。 可见宫里有些规则,真是说不透、道不明的。 不一定拥有至高之位就可以守得住繁华,能胜利到最后的人,一定是耐得住寂寞的。 可见,这位一向恬静淡泊,温柔贤淑的淑妃娘娘,也绝非池中之物。 女官领着南宫允进得殿中,远远便看见坐在软塌上正专心插花的太后,听到太监通禀声,太后扭头冲南宫允温和一笑,从软塌上走下来迎上前去。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南宫允刚要屈膝行礼,太后忙将她扶住。 “王妃不必多礼,这可使不得,你现在的身份是‘护国第一夫人’,可是与我平起平坐的,行此大礼,不是折煞我吗,再者,你是有身子的人,连太皇太后那里都免跪了,若是跪我,我在这宫中可是呆不下去了……”太后有意打趣,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南宫允心中有些诧异她的热情,印象中,淑妃可是一向寡言少语的主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南宫允心里存着小心,轻道:“太后说笑了,即便是平级,您也比我年长,我给您行礼是应该的,承蒙太皇太后厚爱才免了礼节,只是允儿并不敢造次的,该行的礼数自然不能少。” 太后心中一悸,秀丽的脸庞微微有些涩然,这麒王妃是个玲珑剔透的,她倒是小瞧了她。 第三百五十九章 冷宫惨状 南宫允从慈宁宫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经风一吹,透心的凉。 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一直站在宫门外等着南宫允,见她走出来,脸色发白,身子也有点飘,心里不由一咯噔,迎上前去小心地问:“王妃这是怎么了?” 南宫允一愣神,抬起清冷的双眸茫然地看了掌事姑姑一眼,半响才回过神来,眼睛里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冰冷和胆寒。 她眼睛瞥向太后掌宫女官双手端着的托盘上的一只酒杯、一柄匕首和一条白绫,心里只觉得无尽的嘲讽,她今日进宫扮演的角色竟然是一个刽子手,而她要杀的人,是她的亲姐姐。 再怎么小心提防,终究是逃不出这个圈套的,比起久居深宫的太后,她还是稚嫩了点。 太后刚刚的确是在跟她聊闲话家常,可是竟然在她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带进了她的思维中,她的声音不咸不淡,不轻不重,语气极为和缓,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将自己自入宫之后发生的一切新奇事情都说给她听,包括这些年后宫之中的明争暗斗,南宫蝶造下的孽,一一讲述给她听,让她知道,她的长姐,是个多么十恶不赦、蛇蝎心肠的女人。 “允儿,我知道你也有好几次差点死在她的手里,一个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去杀害的人,心肠得多硬,多狠呐,我听说你一向的原则便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吃不得半点亏的,能容忍她到这个份上,你已经算是对得住她了,这最后的一程,便由你去送吧。”太后轻轻道。 “这是……”掌事姑姑自然也瞧见了托盘上面的东西,瞬间便明白了所有,偷瞧着南宫允的脸色,只觉得心里一突一突地跳,心里暗道太后这一招怕是走偏了,她不了解王妃的性子,一旦把她惹急了,那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正在她心生忐忑,想要想辙禀告太皇太后的时候,南宫允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我们走吧,去看看我的那位皇后姐姐。” 南宫允心头浮起冷冷一笑,她的确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更不可能轻易放过南宫蝶,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太后娘娘可以把她当枪使,被人算计的感觉,真的不怎么舒服呢…… 南宫允一行人行至冷宫,所谓的冷宫,不过是皇宫中位于偏僻处的一个小院子罢了。 冷宫一般都关着一些被皇上厌弃或者犯了大错的妃嫔,来到这里的人,都逃不过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疯。不为别的,单单是那种上天入地的巨大落差,就让人承受不住。 来的路上,南宫允就在想,像南宫蝶从小备受宠爱,万众瞩目的娇小姐,心气又那么高,曾经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母仪天下的女人,一朝被打入冷宫,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心里状态,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刚刚走到门口,南宫允就听见隔着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一声叠一声,极为响亮。 南宫允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女官,女官脸上依旧端素,只是眼睛里那抹快意还是出卖了此时此刻她心里的得意,连太后身边一个小小的奴婢都对南宫蝶恨之入骨,可想而知,太后和南宫蝶之间的仇恨到底有多深,所以继位后,才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复回来吧。 里面的耳光声极为清晰地传入南宫允的耳朵里,她淡漠地问道:“这也是太后娘娘吩咐的?” 女官在旁边恭应道:“是。废后南宫氏从被打入冷宫的当天就对太后娘娘出言不逊,频频口出恶言,太后娘娘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命人每天掌她二十个嘴巴子,让她尝尝教训。” 南宫允眉头一皱,一脚便踢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场景,着实令她这个孕妇吃了一惊。 只见曾经高高在上,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南宫蝶此刻正一左一右被人以极其拧巴的姿势按压着跪在地上,而她的正面前,一个身材剽悍的嬷嬷正扬着一双肥硕的手掌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扇着南宫蝶的耳光,由于南宫蝶此刻正背对着她,她没能看见她的脸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她不是没挨过巴掌之人,只看那嬷嬷扬手的力道,一个巴掌下去半边脸颊都能肿胀起来,每天二十个巴掌,那脸还不得被生生拍碎了? 南宫允出现在门口之时,嬷嬷刚好落下一记巴掌,扇的南宫蝶的脸向一侧偏去,南宫允分明看到了南宫蝶嘴角溅出的血腥,一侧的脸颊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哪儿还有曾经的美丽模样? 也不知怎么,看到南宫蝶的惨样本应觉得十分痛快的南宫允却忽地心口一疼,“住手!” 南宫允的一声喝立刻让打人的嬷嬷住了手,眼看王妃似乎动了怒气,吓得立刻屈膝跪地,战战兢兢地磕了个头,“王妃娘娘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两个按压着南宫蝶的宫女也慌忙跟着跪地,身子深深地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南宫蝶正疼得头晕目眩,迷迷瞪瞪中便听见“王妃”这两个字,意识稍微有了一丝清醒,是她来了吗?呵呵,那个人,宁可让南宫允来都不肯可怜可怜她,过来看她最后一眼。 真是狠心呢…… 南宫允理都不理她们,沉着一张脸走到南宫蝶面前,果然看到了她肿成猪头一样的脸,原本光滑白皙的面庞此刻布满指痕,两边脸颊都肿胀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嘴角鲜血淋漓,一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已经眯成了两条细缝,看起来十分可怖。 南宫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南宫蝶,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凄凉。 “她被废也是皇后,再不济也是我南宫家的人,你们打她的脸不就是在打我南宫家的脸吗?”南宫允冷冷地说,吓得刚刚威风无比的嬷嬷只有拼命叩头的份儿,“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都给我滚!”南宫允冷喝一声,打人的宫女吓得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 “南宫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抖威风,哈哈……可笑……”南宫蝶颤抖着身子发出一阵恐怖的凄厉笑声。 第三百六十章 姐妹相见 南宫允将冷宫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了南宫蝶的贴身婢女秀儿。 掌事姑姑迟疑着不肯离去,生怕南宫允有个什么闪失,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皇家的种,是太皇太后的宝贝孙儿,若是南宫允在这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的小命也不用要了。 南宫允看出她的心思,只淡淡道:“姑姑不用担心,凭她这点本事,还不能奈我何。终究是要走的人了,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你们守在门外,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再叫你们好了。” 见南宫允态度坚决,掌事姑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太后身边的女官悄悄地想要将托盘放在桌上,南宫允一瞥眼便看到了,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那女官被南宫允冰冷的断喝吓得一抖,怯生答道:“奴婢……是太后娘娘吩咐……” “给我拿出去!”南宫允打断她的话,毫不客气地说:“我用不着那些玩意儿。” 女官额头上的冷汗都快掉下来了,为难地看了掌事姑姑一眼,掌事姑姑对她摇摇头,女官神色一凛,低眉顺眼地捧着托盘随掌事姑姑出去了。 早就听说了这位王妃娘娘厉害,看来果真如此,不发火则已,一发起火来真是让人闻风丧胆。 冷宫中终于只剩下了南宫允姐妹俩,她低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南宫蝶的姹紫嫣红的一张脸蛋,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并不是可怜南宫蝶,只是忽而有种感同身受的屈辱感。 可能是她们姐妹俩的模样太像了吧,看着南宫蝶,她就像是看到自己的脸被人掌掴一样。 若是有一天有人把她的脸拍成猪头,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不过,胆敢给她这种委屈受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存在过呢。 她挨过几次耳光,可哪次挨过打不是闹得天翻地覆的,打人不打脸,谁要是不给她脸那就别怪她不要脸,既然她不好过,那就索性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南宫允看着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硬挺着不让自己倒下的南宫蝶,心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对秀儿说:“扶你家主子起来吧,任何时候,她都不应该跪我。” 秀儿过来将南宫蝶从地上扶起来,南宫蝶跪了太久,甫一站起来膝盖疼得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叮咬一样,腿肚子都在颤抖着,几乎站不稳。 南宫允自顾抚了抚凳子上浮着的一层尘土,坐下,微抬头便看见正狠狠瞪着她的南宫蝶。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她置气呢,南宫允也真是服了自己这个骄傲如孔雀的长姐。 南宫允起身将南宫蝶按在凳子上坐下,不顾她充满迷惑又警惕的眼神,冷声道:“看什么看,再看给你把眼珠子抠出来!” 南宫允歹声歹气地说,转头吩咐秀儿道:“出去打一盆水来,就说我要用。” 秀儿更是满心的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了,许是外面的人听到了南宫允的吩咐,很快便命人端来了一盆水,南宫允将手帕放在水里浸了浸,觉得水有些凉,可能是自从怀孕后杜云烈一直小心谨慎着再没让她碰过凉水的缘故吧,不过冷水正好可以起到冰敷的作用。 南宫允眉头都没皱一下, 只轻轻地给南宫蝶擦拭着脸上的鲜血,南宫蝶两边脸颊已经被掌掴得滚烫,红肿得骇人,冰凉的手帕刚一触到她的皮肤,又凉又痛的感觉让南宫碟眉头一皱。 南宫允觉察到了她的反应,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些,在南宫蝶审视的目光下不动声色地给她将脸上的污渍清洗干净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瓶,正是傅家特有的疗伤药膏——银霜。 南宫蝶嘴角冷冷一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有本事你毒死我啊,这比什么匕首、白绫来得简单、痛快多了。” 南宫允面无表情地将药膏轻轻地用指尖给她擦在伤痕上,凉凉的语气道:“你不用着急,我若是想要你的命有一千多种方法,哪一样都能让你在痛不欲生中死去,比什么匕首、白绫刺激多了,你不怕,就尽管来招惹我就是,反正你这辈子招惹的也够多了。” 南宫蝶听她的口气,倒不是想杀她的样子,眉睫一颤,“是宁氏那个贱人让你来杀我的。” 南宫允看她一眼,“你口中的宁氏,现在是大黎国的太后娘娘,还是放尊重点的好。” “太后?”南宫蝶冷冷一哼,“我是皇后,她不过是个妃子,即便当上了太后,她也是个妾。” “妾又如何?有时候做妾不一定不好,尤其是做皇帝的妾室,有时候还能起到保护的作用。”南宫允淡淡地说。 南宫蝶捕捉到了她语气中的深意,冷冷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保护谁?淑妃吗?她是不是告诉你她才是先帝生前最爱的女人,先帝之所以没有给她多少宠幸其实是在保护她?哼,可笑,你不用听她在那胡扯,普天下谁不知道先帝生前最爱的人是我,我是他的最爱。” “所以你就仗着先帝的宠爱为非作歹?”南宫允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无论你做了多少恶事,害死了先帝多少的妃嫔和孩子他都没有废了你?” “因为他爱我。”南宫蝶毫不犹豫地说。 南宫允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爱?只怕不见得吧。男人对女人的爱从来都不是放纵,他之所以对你如此放纵,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南宫蝶眼睛里寒芒一闪,就听南宫允清冽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乍响,“没错,你拥有美丽的容颜,良好的家室,如此完美的身份,足以当得起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是这一切,你有,其他人就没有吗?男人或许喜欢漂亮的女人,可是脸蛋只能吸引男人一时,却无法占据他们的心。” 南宫蝶静静地听着南宫允说着,一言不发。 “其实先帝最爱的人,不是你,亦不是淑妃,他的最爱,是故去的皇后,他的结发妻子顾思清。”南宫允轻声细语地说,心头沁着一抹冰冷。 第三百六十一章 姐妹相杀 “在无数个想念亡妻的日子,先帝没有去你的宫里,而是去淑妃的宫里寻找安慰,因为淑妃和前皇后一样,都有些温婉贤淑的性情,不似你的嚣张跋扈。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道,被你害死的那些怀孕的妃嫔,包括你自己,都不可能有生下皇子的资格。因为先帝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只允许自己有祈宁一个皇子,所以你,不过是替皇上担罪罢了。” 南宫允的口气十分凉薄,仿佛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就像刚刚太后说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这才发现,在宫里呆久了,果真是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可以泰然处之了。 在南宫允的心目中,先帝虽然曾经对她做过残忍的事情,可是他对杜云烈这个弟弟是极其疼爱与呵护的,每当看到他对杜云烈那令人发指的宠爱,南宫允都在想这样一个疼爱幼弟的皇帝会如何疼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当太后将这一切对她和盘托出的时候,南宫允才深刻地了解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太后说的话并不足以全信,可是她在皇帝身边呆了这么久,知道的东西终归比南宫蝶要多。 虎毒不食子,可见皇帝比老虎要凶狠多了,南宫允万分庆幸她的男人不是皇帝。 南宫蝶默不作声地听完这些话,沉着脸不发一言。 南宫允原以为她听到这些后难免会伤心的,可是南宫蝶的反应平静地出奇,倒是令她诧异。 “你比我想象中的冷静多了。”南宫允轻挑嘴角,看着南宫蝶消肿的脸,嘲弄地说。 南宫蝶讥讽地一笑:“要不然我应该怎么样,抱头痛哭或者是伤心欲绝?伤心是有的,毕竟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最爱的人是我,原来到头来,我只是被他的表象所欺骗了。其实他的心,从来都不曾忘记过顾思清。男人为什么老愿意纠结于过去,说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先帝是这样,麒王爷也是这样……” 听她忽然提到了杜云烈,南宫允眉心一皱,略微往后撤了一步,看着她,目露威胁。 南宫蝶瞧见南宫允的反应,好笑地说:“怎么,我说错了吗?” 南宫允抿唇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提到杜云烈,南宫蝶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下来,神色有些异样,“我记得我传出的话是要见麒王爷的,为何来的人是你,是你不让他来,还是他不愿意来?” 南宫允闻言清冷一笑:“他为什么要来见你?你可是,亲手害死了他曾经最心爱的女子啊。” 南宫蝶的脸色骤然冰冷下来,仿佛浑身上下都过了电一般猛地站起来,“他果然知道了。” 南宫允挑起眉眼看着她,声音低缓阴沉,“他不该知道吗?” “你刚刚说‘他曾经最爱的女子’,难不成你以为,他现在最爱的人是你?”南宫蝶嘲讽地一笑。 “不是我以为,而是就是。”南宫允毫不犹豫地说。 “呵,你凭什么认为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得上施妃萱,我敢说,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施妃萱,而你,不过是施妃萱的一个替身罢了。”南宫蝶冷冷地说。 “又是替身,这番话我在你嘴里听到不下三遍了,姐姐,我们要想不被人当作替身,首先我们得自个儿不把自己当替身才行。说实话,我以前真的在乎过,可是现在想来,是不是替身又有什么要紧呢,重要的是,现在陪在杜云烈身边的人是我。” 南宫蝶看着一脸自信的南宫允,心头不由一荡,她看着她的脸庞,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比她活得明白多了,也潇洒多了。 她那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得到了便不会轻易放手,只这一点,就比她能耐。 南宫允轻松的一笑:“所以,施妃萱拥有的不过是杜云烈的过去,而我拥有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既然如此,我又何苦要去和一个素未谋面且又不在人世的女人去争呢?没意义啊。” 南宫蝶心里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她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南宫允面前提起施妃萱,其实是出于心里的嫉妒,毕竟,从前杜云烈拿施妃萱这三个字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逼得她不得不含恨改嫁他人,这件事情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也是她难以释怀的污点。 施妃萱的死,是她亲手设计的,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所以杀死施妃萱,对她来说是必然之举,没什么好后悔的。 施妃萱死后,杜云烈过了好一段时间清心寡欲的生活,她借着给他安排婚事的机会频频地接触于他,即便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再也不可能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哪怕他能多看她两眼,多跟她说两句话,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爱得那么卑微,真让自尊心难以承受,可是即便再让人觉得羞耻,都不舍得放弃。 南宫蝶将目光从南宫允的脸庞一直顺下往下移,停在她的肚子上,轻轻问道:“你有了他的孩子,是吗?” 南宫允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可是看见她灼灼的目光,依然感受到了威胁,心里不由生了几分警惕,若是她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岂料南宫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肚子,嘴里喃喃道:“你多么幸运啊,可以为他生孩子,若是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或许,我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南宫蝶低声说着,突然眉心一皱,喷出一口鲜血来,南宫允站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会,她明明,没有给她下毒啊…… “娘娘……”秀儿在旁边扑通一声跪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南宫允愣愣地看着南宫蝶,之间她恢复如初的脸颊上浮出一丝笑意,“南宫允,你赢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亲生姐妹 南宫蝶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扭曲到了极点,堪堪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秀儿膝行着上前扶着她。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秀儿哭道。 南宫蝶看着痛苦不已,满是伤心的秀儿,虚弱地说:“我对你……向来苛刻,为何你还要留在我身边?” 秀儿哭着摇摇头,“娘娘,奴婢打小就跟着您,您是奴婢的主子,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南宫允心头一震,看着秀儿,大感意外,没想到,南宫蝶身边还有对她这般忠心的仆人。 南宫蝶心中亦是震撼,更多的是惭愧和后悔,摸着秀儿的脸庞,叹气道:“是我错待了你。” “南宫允……”南宫蝶出声呼唤,南宫允闻声轻走几步蹲在她的身前,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忍心杀我,若是你真的存了杀心,我早就死了。其实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服下了毒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自杀也不能死在宁氏那个贱人手里。之所以撑到现在,忍受她的百般羞辱,就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可是……临了,他都不肯见我。” 南宫蝶回光返照一般,这番话说得极为流畅,可是声音依然颤抖,眉宇间甚是痛苦。 南宫允自然知道她口里说的“他”指的是杜云烈,也不去理会,只问秀儿:“她服了什么?” 秀儿抽泣道:“鹤顶红。去勤政殿的时候,娘娘就吩咐我给她准备好了,其实娘娘早就知道,帮助旭王篡位是个必输之赌,可那是她唯一的活路,娘娘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谁逼你了?姐姐,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逼我,逼你身边的每一个人。”南宫允声音冷冽,不含一丝情绪。 鹤顶红,那是世间最毒的药,她又服下去这么长时间了,她医术再高也是回天乏术。 “是啊,今日所得到的下场,都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南宫允,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求你一件事,不知你能否答应。”南宫蝶乞怜地看着她。 南宫允嘴角轻挑,“你求我?这可真是稀奇,你倒是说说看,要我答应你什么。”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耐心好的出奇,面对这个生前曾经多次想要自己性命的女人,临了了,她竟然对她生不出一丝恨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愫,难道,真的是血浓于水? 她们明明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能有多少血缘上的牵绊呢? 南宫蝶此刻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一个大铁钩狠狠地搅动着,疼得她冷汗直冒,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我死后……不要葬入……皇陵,反正,我已经是……废后了,也不要让我成为……孤魂野鬼,把我葬在南宫家吧,南宫家……哈哈,临了了,我竟然还是逃不过家族的牵绊……” 南宫允听着南宫蝶语无伦次的话,只觉得一头雾水,她心里隐隐有种别样的感觉,可是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劲,她的口气是在埋怨南宫家吗,南宫家哪里对不起她了? 想是这样想,可南宫蝶的恳求对南宫允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反正皇陵是容不下她这个罪犯滔天的废后了,总不能让她成为孤魂野鬼,不葬在南宫家又能去哪里呢? 南宫允点点头,“现在南宫家做主的是大哥,回头我跟他说一声,想来他会同意的。” 南宫蝶没想到南宫允答应得如此痛快,微微一笑,“我还有个请求。” 南宫允眉头一皱,“不是说只有一个吗?”又看到她呼吸不畅的惨样,心一软,“行,你说吧。” 南宫蝶看着秀儿道:“这丫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死以后,你收留她吧,让她跟着你。” 南宫允对秀儿还是赞赏的,嘴上却不依不饶:“你的人,跟着我混?她对你这么忠心耿耿,跟在我身边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万一趁我不备想害我怎么办?” 南宫蝶被南宫允一句话噎得直咳嗽,虚弱道:“不会的,我的死,与你无关,秀儿……” 眼看着南宫蝶的气息越来越虚,秀儿没想到主子临死前心里还念着她,感动之余只剩下了哭,只一味地点头,“奴婢省得,奴婢会好好伺候四小姐的,把她当做您来服侍。” 南宫蝶宽慰地一笑,“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去了……允儿,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南宫允看着南宫蝶的纤纤玉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上面还有些斑驳的鲜血,下一秒,便垂了下去。 心忽地一疼,南宫允垂眸一直看着南宫蝶的手,她没想到,她们姐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两个人之间的恩怨的,会难过,是不是因为,她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南宫蝶。 “四小姐,娘娘一直不肯说出口,其实……你们才是亲姐妹……”秀儿抱着南宫蝶的尸体,抽噎着说,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一句话,成功地让南宫允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 怎么会?! 南宫蝶是大夫人孟氏所生,是南宫家的嫡长女,而她的母亲,是南宫家的三姨娘蒋氏啊。 南宫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娘亲临死前对她说的那句话,“蝶儿,她,是你的姐姐……” 当时她还不明白,为何娘亲临死之前要特意强调南宫蝶是她的姐姐,难道…… 娘亲当时是想告诉她,其实她和南宫蝶是亲姐妹,可是这句话没说完,便被父亲给打断了。 父亲,她们的好父亲,南宫家的家主,娘亲临死前他都不肯让她说出南宫家最大的秘密。 这下子,她全都明白了。 原来当年孟氏不仅从秦素素那里抢走了大哥南宫烨,便是连她的大女儿南宫蝶,也是从蒋氏那里抢过来的,南宫家的长子和长女,竟然都不是孟氏亲生的。 这一切,父亲南宫承霖都是知道的,可是他并没有阻止,反而默许了大夫人的行为。 呵,谁说自古无情帝王家,便是原来的南宫家,都处处充满着阴谋和卑劣,让人心寒。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难言之隐 南宫允心中觉得无限悲凉,南宫蝶一死,意味着她在这世间又少了一个亲人。 她轻轻抚过南宫蝶依旧如花似玉的面庞,难怪姐妹之中,她和南宫蝶长得像,而南宫香和南宫玉都是大夫人所生,可模样比起胞姐南宫蝶,就差远了。 本来她以为是基因突变,可是现在想来,遗传还是占据人类繁衍的主导因素,如此,以前感到疑惑的一切事情现在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便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儿上,或许我也能饶她一命。”南宫允叹气道。 秀儿哽咽道:“您还不了解娘娘的心性吗,她一向骄傲,又一直以自己的高贵身份为荣,怎么可能愿意承认她的生母只是南宫家的一个小妾……“ 秀儿对南宫允娓娓道来,原来南宫蝶最初也是和南宫允一样蒙在鼓里,直到孟氏疯掉后,南宫蝶去孟国公府看望母亲,听到她的疯言疯语,这才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南宫允闻言,眼睛里又浮出一丝冰冷,“所以说,孟氏的死,也是南宫蝶所为?” 孟氏再不好,终究是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嫡母,南宫蝶竟然能完全不顾往日的恩情,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世曝露于世就杀了自己的母亲,如此忘恩负义,心狠手辣。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对南宫蝶的那些同情和怜悯,似乎有点多余了。 秀儿眼神里有些恨意,“四小姐,您若是知道大夫人是怎么对待娘娘的,可能就不会觉得娘娘残忍了。我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长大,在我看来,大小姐虽然是南宫家的嫡长女,可是却一直被当成傀儡和工具一样培养和利用,大夫人只一味地培养她各种技艺,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只要有一样不合大夫人的要求,便会受到残酷的惩罚。为了怕别人看出来大小姐身上有伤,大夫人便只用银针扎大小姐,人人都道大小姐从小万千宠爱,唯有我知道,她从小到大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南宫允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不由也是震惊,她竟不知,南宫蝶从小是这样活过来的。 刚刚到相府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南宫家就像是一个寒冷的冰窖,人与人之间没有一丝温情。 看来没有享受到温情的不止是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南宫蝶的日子,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南宫允忽而有些后悔,看来她对孟氏还是手下留情了,那样一个恶妇,实在不值得她手下留情,更不值得她为她打抱不平,若是孟氏敢这样对她,恐怕她会比南宫蝶出手更狠。 秀儿继续说:“其实大小姐以前的性情不是这样的,她虽然骄傲了些,可是待家里人都是极好的,心也不像后来那般冷,真正让大小姐死心的,是嫁给先帝的那个时候。” 南宫允秀眉一挑,“嫁给先帝,难道不是她自个儿的意愿?” “当然不是,您应该知道,大小姐一直以来倾慕的人,都是麒王殿下。” 南宫允抿唇不语,秀儿忙道:“不怕王妃您生气,大小姐对麒王爷用情至深,便是入宫之后这么多年,心里的那份情其实从来都不曾真正放下过,不然,她也不会一直针对您了。” 南宫允目光一闪,“她既然那么喜欢杜云烈,又为什么嫁给先帝爷?” 秀儿道:“哪里是我们娘娘想嫁,实则这一切都是大夫人和老爷安排的,他们从小对大小姐的期望就是喜欢她一朝伴在君王侧,能够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南宫家便可以在她的庇护下获得至高无上的尊位,老爷丞相的地位,才可以稳固。” 说到这里,南宫允也明白了个大概。 杜云烈一直以来都明白南宫蝶的心意,可一来他对她没那意思,二来是知道南宫家放在南宫蝶身上的心思,他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因而根本就不可能和南宫蝶在一起。 后来遇到了施妃萱,对南宫蝶的倾慕之情只能是婉言回绝了,而南宫蝶也在伤心之余,拗不过家族的安排嫁给了当时的大皇子杜云卿。 “从王府到后宫,大小姐从一个侧妃成为皇后,这其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踏过了多少鬼门关,或许在别人看来她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其实是骑虎难下,无可奈何,宫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人人都在算计她,就算大小姐不害她们,想要害她的人也是比比皆是,防不胜防,若是不狠心,早就尸骨无存了……大小姐经常对我说一句话,人一旦死了心,任何威胁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了,其实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没有一丝意义。”秀儿回忆着跟着南宫蝶身边经历的点点滴滴,一一说给南宫允听。 南宫允心里一片凄然,这深宫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恐怖,能够把一个明媚动人的女子变成心狠手辣的毒妇? 怪道南宫允虽然贵为皇后,可是从来不回府省亲,对南宫家的人也一直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其实这么多年,她心里对家族,一直是心存怨愤的吧。 毕竟,是家族害得她无法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只能成为为家族谋求利益的牺牲品。 难怪临死时她会发出那样的感慨,家再不好,依旧是家,想要彻底逃离,哪有那么容易? 就好比她,虽然在外面建了自己的宅子,可终究逃不了南宫这个姓,依旧命名为南宫山庄。 其实南宫蝶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没爹疼,缺少爱护的孩子罢了,只是自己较之她,更为幸运些,毕竟,娘亲虽然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可待她却是真心的疼爱。 南宫允心里深深地叹口气,这声深叹,是为了南宫蝶。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再去探究,又有什么意义呢?秀儿,你以后,就跟着我吧,算是了了她生前最后的一桩心愿。”南宫允淡淡道。 秀儿阖上双目,两行清泪滑下眼睑,“奴婢,听娘娘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妯娌斗嘴 南宫蝶一死,仿佛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杜云烈对南宫蝶和南宫允是亲姐妹一事倒是不怎么吃惊,两个人长得这么像,他早就怀疑了。 秦素素知道后直呼孟氏造孽,一面为死去的蒋氏没能和南宫蝶母女相认感到心疼和惋惜,一面对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感到安慰和可贵。 秀儿跟着南宫允回府,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害怕大家会容不下她,可南宫山庄的人都对她不计前嫌,很友好,盛夏和晚秋原本对她还有些防备和试探,后来看她果真是尽心尽力地俯视南宫允,也渐渐卸下了心防,三个人很快便成为了好姐妹。 眼看着一年一年地过去,转眼之间盛夏和晚秋跟在南宫允身边也成了老姑娘了。 南宫允做主,将盛夏许配给了小淮,晚秋则跟了铁血十三骑的老三,南宫允待盛夏和晚秋向来不薄,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们的婚礼南宫允自然又是好好操办了一番。 不过成婚之后的情况与以往并没有太多不同,盛夏和晚秋一个在南宫山庄,一个在王府,随着南宫允两边倒服侍着她,闲暇之余就去医馆给秦素素帮忙,日子过得很是温馨惬意。 南宫允和杜云汐两个贵妇正处在安心养胎、甩手掌柜的阶段,整天无所事事就剩下了斗嘴的乐趣,偏偏两个人又都是伶牙俐齿的,每天互损对方,谁也不肯服输,吵得不亦乐乎。 新年刚刚过去,开春的日子,募兵也开始了,杜云烈和南宫烨近日几乎天天扎根军营,日暮时分才双双回家,两个大男人生怕自己的媳妇没人看着再出去闯祸惹事,便将她们都送回了南宫山庄,让秦素素帮忙看着她们两个惹祸精。 杜云汐毕竟比南宫允怀胎早一些,肚子看起来比南宫允的大。 天气渐渐转暖,两个孕妇相携在后花园里漫步,看着满院的迎春花透着生机勃勃的味道,连带着空气都变得芳香不已,杜云汐看着南宫允的肚子,突然间悠悠地感慨了一声:“我真替你发愁,你说你生个男孩子皮一点也就罢了,若是生个女孩,像你一样刁蛮任性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哟。” 南宫允知道杜云汐这又是闲着无聊开始故意找茬了,嘴巴正好痒着呢,便一个白眼翻过去,“我谢谢您啊,不劳你操心,大家彼此彼此,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杜云汐得意一笑:“我不怕啊,我们是将门之后,就算生个女孩子皮一点,也可以说是将门虎女嘛。” “真是够了。” 南宫允忍俊不禁,还将门虎女嘞。 “说老实话,你到底是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杜云汐好奇地问,虽然这句话她已经问了不下八百遍了,但是每一次南宫允都很纠结。 南宫允皱眉想了想,“第一胎,还是要个儿子吧。” “为什么?”难得见她今日回答地这么痛快,杜云汐带着些兴奋,问道。 南宫允认真地回答,“生个儿子我还能教他怎么追女孩子,女儿嘛,我们家那位一看就是个女儿奴,若是给他生个女儿还不得宠上天,到时候他最爱的女人就不是我了。” 杜云汐闻言简直是哭笑不得,都要给南宫允跪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我还头一回听说有母亲跟自己的女儿争风吃醋的,难怪七哥说你是个醋坛子。” 南宫允一瞪眼,“他这么跟你说的?哼,家丑不可外扬,如此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看回来我怎么收拾他的。” 杜云汐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得了吧啊,还家丑不可外扬呢,你的恶名早就传遍千里了,七哥从不去烟花之地,连赌坊都不去了,一下朝除了在军营就是回王府,现在朝堂上人人都说麒王爷娶了个悍妻,更说七哥是个妻管严,这多不利于七哥的威武形象啊。” 南宫允一脸无辜的样子,“是么,这真不关我事,我可没拦着他进妓院赌场,我还想让他带我一起去呢,可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谁在外面败坏我名声,查出来我饶不了他。” 杜云汐见南宫允气鼓鼓的样子,顿觉好笑,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问,“我问你个事啊,老实回答我,若有半句虚言,哼哼,天打雷劈……“ 南宫允无语地白她一眼,“劈你妹啊,有话就说,别唧唧歪歪的,再吓坏我儿子。” 杜云汐哈哈一笑,继而故弄玄虚地小声问道:“你和七哥……你们现在,还那个吗?” “哪个?”南宫允迷惑地眨眨眼睛。 杜云汐吧唧一下嘴,“你别装傻啊……就是那个那个,咳,你懂的。” 南宫允秒懂,脸霎时间红了,推杜云汐一把,“去死!这种事情也拿来讨论,羞不羞啊!” 杜云汐不以为然,“矫情什么,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这种事情还说不得吗?说说嘛……” 南宫允剜她一眼,轻咳一声,支吾道:“大概、可能、也许,有那么一两次,也都适可而止了,没搞多大动静,毕竟身子不方便嘛。” 杜云汐听完瞪大眼睛,“你还真答应啊,不怕出事啊,心可真大。” “不然呢,大男人血气方刚的,能忍得住就不错了。”南宫允辩驳道。 杜云汐摇摇头,“唉,七哥真是个好男人,一比起来,你大哥对我就差远了。” “怎么了?”南宫允心里一咯噔,“他该不会趁着你怀孕期间出去勾搭别的女人了吧?” 杜云汐脸一红,支吾道,“也不算勾搭,他倒是没说什么,就是我怕他憋坏了便把他赶去妓院来着,他也没拒绝……” 南宫允瞪大眼睛,“云汐,你是不是疯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的主动让自己男人去妓院的,你心可真大啊,我大哥好歹也是堂堂一御林军统领,飞星将军,就算你不答应都多少年轻小姑娘往上扑啊,你不怕他被人缠住搞得你家宅不宁啊。” “他敢!”杜云汐一拍桌子,下一秒气势就弱了下来,“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就让他这么憋着吧。” 南宫允脸都气胀了,“憋着怎么了!我们辛辛苦苦地怀胎十月给他们生孩子,让他们憋一会儿还委屈了他们不成,真是笑话,杜云烈要是敢去,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带着我儿子改嫁去!”南宫允话一说出口,忍不住便笑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龙阳之好 春日和煦,临近晌午了。 家里还没开饭,杜云汐便饿了,吩咐人弄些果盘和点心拿到小亭子里,吃得欢畅。 南宫允忽而想起好久没见到赵翊了,没他隔三差五地来家里蹭饭,还真是不习惯呢。 “阿翊最近在忙什么呢?”南宫允向杜云汐打听消息。 杜云汐漫不经心地说:“还能忙什么,你这一不管事了,莫居和醉生阁的事还不都堆在他身上了,每天忙得团团转,不过钱也赚的锅满瓢满的,我都考虑要不要也入一份股了。” 南宫允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行啊,等我小侄子一出生,我这个做姑姑的就送给他一份大礼。” 杜云汐差点被口中的茶花膏噎到,看着南宫允眼睛顿时亮起来:“你说真的?” 南宫允瞪她一眼,笑骂道:“我是给我宝贝侄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杜云汐哈哈一笑,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看来这小东西比我面子大啊,还没出生呢就会捞金了,等他出来了我就让他抱他姑姑大腿,这辈子吃穿不愁了,多好……” 杜云汐话还没说完身子就僵了一下,南宫允紧张地看着她,“怎么了?” 杜云汐笑道:“他刚刚踢了我一脚,敢情是偷听我们说话呢。” 南宫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别带坏你儿子啊。” 这边逗趣着,丫头来禀告说开饭了,南宫允忽而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便想作呕。 杜云汐瞧见她的反应,惊了一下,“怎么了这是,恶心了?” 南宫允抚着胸口,还是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一直犯恶心,没有胃口。” “可能妊娠反应吧,不过你跟我还真不一样,我最近猛想吃东西,动不动就饿,看见什么都想吃,最可怕的是我以前从来不碰禽类的,最近可倒好,甭管是鸡还是鸭,逮过来就吃。”杜云汐一边说着,一边觉着自己又饿了,南宫允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两个人并肩往前堂走着,还没到门口呢,隔着老远便听到不小的动静,两个人相视一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人就是不禁念叨,正想着他呢,赵翊就颠颠地跑过来了。 “开饭了没,我没错过吧?”赵翊一边笑着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南宫允和杜云汐的方向走。 杜云汐打趣道:“哟,稀客呀,赵五爷怎么肯过来看我们两个孕妇了,我们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这么长时间了,连个面都不露。” 赵翊讪笑着走向她们,“这不忙嘛,再说了,谁要来看你们啊,我五爷来看的是我俩干儿子。” 南宫允摆摆手道:“哎,我们可没答应啊,你想当干爹,可没那么容易。” “对啊,我们可不能给孩子找一个这么不靠谱的干爹。”杜云汐附和南宫允,调笑道。 赵翊一瞪眼,“我怎么就不靠谱了?不是我吹牛,天底下还能找到比我更靠谱的人吗?” 南宫允和杜云汐相视一笑,南宫允道:“你靠谱,现在还娶不上媳妇?” “可不是,赵五公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还单着,什么情况啊?”杜云汐以拧巴的姿势搂住赵翊的脖颈,低声道:“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啊?” 南宫允笑了,赵翊的脸却是黑了,“胡说八道!爷正常着呢。”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求亲的姑娘把赵府的门槛都踏破了,赵大老板也不予理睬,反而天天跟在雪医青龙的屁股后边打转,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你还有……那方面的爱好?” 杜云汐问得直白,南宫允心里一突突,赵翊的脸彻底黑了,板了脸撸了袖子道:“杜云汐,你再胡说八道小爷对你不客气哦,别以为你有孕在身我就不敢打你。” 杜云汐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这次可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了,倒像是真的动了气。 南宫允也不能再当笑话听了,上前一步将赵翊拉到自己身边,郑重地问道:“怎么回事?云汐说的是真的?你和三叔,你们……” 赵翊一下子蔫了,满有生机活力的一张笑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涩涩道:“我也不知道。” 南宫允的心顿时惊了一下,旋即却是笑了,捶他肩膀一下,“你小子,居然……以前没看出来啊,藏得够深的。还有三叔,怪道他这么多年都没娶妻,又一向不近女色……靠,第一次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三叔对你,明显与众不同。” 赵翊脸一红,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杜云汐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本以为允儿跟她是同一战线的,听了半天觉得话音不对,醒悟过来她竟然是在帮着赵翊这小子说话,“允儿,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不会支持阿翊和……青龙前辈吧?” 南宫允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为什么不支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爱好,我们不能硬要求别人和我们的想法一致,和我们不同的就把人家当做异类吧。随心所欲而行吧,那才是自然。阿翊,如果你和三叔在一起觉得开心,那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支持你。” 赵翊一脸感激地看着南宫允,“允儿,谢谢你。迄今为止,你是第一个支持我们的。” 杜云汐看看赵翊,再看看南宫允,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他们脑子里都存着什么样的想法,总之,非常的逆天,非常的……另类。 “好了,不说这些了,来日方长,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未来嘛。”赵翊憨笑道,又对杜云汐说:“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吧,反正你孩子的干爹,我是当定了,礼我都备好了。” 杜云汐睨他一眼,撇撇嘴道:“哼,算你识相。走吧,先吃饭去。” 一听到饭,南宫允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心里直怨念,这臭小子,是嫌他娘太胖了吗。 连饭都不让她痛快地吃……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临产之日 怀胎十月,是女人这一生最辛苦的时候。 南宫家这两个怀孕的祖宗真是把杜云烈和南宫烨这两个大男人折腾得不轻。 都快要临产了,可是两个人的妊娠反应依旧强烈,偏偏南宫允和杜云汐的情况截然相反。 南宫允是看见什么吃的都想吐,油盐不进,胃里翻腾地厉害,杜云烈天天哄着她吃饭。 杜云汐则是看见什么吃什么,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饭量,吓得南宫烨每天都得看着她少吃。 几个月下来,杜云烈和南宫烨都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看着自个儿媳妇为了生孩子遭的罪,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能替她们把罪受了,便只能变着法地宠她们,简直宠上了天。 杜云汐临产的日子比南宫允要早两个月,临产的当天,整个南宫山庄如临大敌,全部绷紧了神经。虽说是喜事,可是依旧是极危险之事,桑格一早便做好了准备,生怕有什么闪失。 杜云汐临产之日,偏偏南宫烨算错了日子,和杜云烈一道去了军营整军。 秦素素在房间里和产婆一起接生,南宫允站在门外听着杜云汐的惨叫声,慌得六神无主,不停地在原地踱来踱去,小脸吓得惨白,心里不断地祈祷着,桑格在一旁不住地安慰她。 子夜已过,大街上一片寂静。 城门大开,一阵马蹄声传来,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在黑夜中穿梭而过,直奔南宫山庄。 南宫山庄此时灯火通明,下人们面色紧张,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却井然有序,丝毫不显慌乱,血腥气中弥漫着喜悦。 刚绕过影壁便看见站在门口的南宫允,杜云烈和南宫烨迎上前去,看到了南宫允满怀怨念的小眼神,正愤愤不平地瞪着他们。 “云汐怎么样了?”南宫烨急的嗓子都冒烟了,这一路马不停蹄地,额头都急出了汗。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南宫允气道,“都在里面嚎了半天了。” 杜云烈上前搂过南宫允的肩膀,抱歉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哄道:“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南宫允睨他一眼,“我生产的时候你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我,要不然我就不生了。” 杜云汐宠溺地看她一眼,轻声却坚定地点头,“好。” “啊……”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黑夜的静谧,南宫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得身子一僵。 只是一瞬, 便踢开了房门,大步跨了进去,南宫允和杜云烈也跟着走了进去。 产婆抱着孩子从内室里走出来,报喜道:“恭喜将军,母女平安。” 南宫烨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看着襁褓中的孩儿,竟激动地红了眼眶,迸发了泪意。 厅堂里的众人一拥而上,朝南宫烨祝贺道:“恭喜大少爷。” 南宫烨从产婆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无限柔情地看着怀中冰雪可爱的小宝贝,百炼钢顿时化作绕指柔。 这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肉,他的掌上明珠。 南宫允和杜云烈亦凑上前去看孩子,心里顿时暖暖的,相视一笑,无限柔情。 “云汐如何?”南宫烨将孩子递给南宫允便焦急地往卧室里跑去,心细如他,他不想让妻子觉得有了小宝贝就忽略了她这个大宝贝了。 生产这种事情于女人而言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怀胎十月已是不易,好在杜云汐不是一般的女流之辈,习武之人的体格总要比寻常弱女子健壮些,所以饶是脸色苍白的如同白蜡,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秦素素正守在杜云汐身边,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安慰她,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南宫烨给秦素素施了一礼,“娘亲辛苦了。” 秦素素笑了笑,激动地热泪盈眶,知道他们夫妻俩现在要说体己话,便自觉退了一步。 “云汐,你辛苦了。”南宫烨看着杜云汐刚刚生完孩子虚弱的脸庞,心疼得无以复加,俯身对着她的小脸亲了又亲,服侍在旁的丫鬟掩面咯咯地笑,她们大将军对夫人的爱从不避讳。 杜云汐被他身上的寒意侵地直咳嗽,吓得南宫烨立时退后几步,满脸愧意:“对不住对不住,我身上太冷……” 杜云汐嗔他一眼,虚弱道:“孩子呢,快抱过来让我看看。” “哎。”南宫烨忙应道,南宫允和杜云烈在外面听到动静,适时迈入内室,笑道:“你的宝贝女儿在这儿呢。” 南宫烨兴冲冲地从南宫允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杜云汐身侧。 杜云汐低下头去看孩子,自己的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或许是在母腹里呆的时间够长,小宝宝生下来很健康,肤若凝脂,头发黑黑卷卷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皮上。 杜云汐无限怜惜地用自己的脸颊碰碰她的小脸蛋儿。 南宫烨看着舐犊情深的妻子,内心无比震动,他终于当爹了,这感觉,真他娘的爽。 南宫允和杜云烈靠在一起,看着其乐融融的画面,心中十分温暖,很快,他们也要为人父母了。 临产的日子比南宫允想象中的快,九个月刚到,南宫允就捱到了生产之日。 南宫山庄有了给杜云汐接生的经验,再到南宫允身上就轻车熟路了。 桑格研究出了一个接生的法子,可以减轻南宫允生产的痛苦,可南宫允谢绝了他的好意,坚持自己生,她知道桑格精心研究出的办法原理跟现代的剖腹法差不多,可是她还是想要顺产,觉得那样对孩子好,她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痛没有尝过,觉得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真到了生的时候,南宫允才知道什么叫做痛的只剩下嘶喊的份儿了。 杜云烈果真寸步不离地守在南宫允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那么痛苦,心疼得直掉眼泪,后来干脆把自己的手放在她嘴里让她咬,南宫允不知道,只是狠命地咬着,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恍惚中意识到是杜云烈的手,有气无力地骂道:“你傻啊,都出血了……啊……” 自己的手出血,杜云烈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听到南宫允又是一声惨叫出口,暴躁地大吼一声,“你们能不能别让她那么疼,看到她疼,老子心疼……” 第三百六十七章 混世魔王 南宫允从早上一直生到了傍晚,到最后都喊得没了力气,疼得几欲昏死过去。 杜云烈急的整个人都像是被投入了炼炉中,浑身都燃着熊熊烈火,暴躁地揪着桑格的衣领让他救救南宫允,“我不要她生了,别让她再痛了,求你……” 杜云烈对南宫允的心疼,南宫山庄上上下下的人全看在眼里,也为自家小姐揪心不已。 “啊……”南宫允又是嘶叫一声,桑格推开杜云烈,不顾一切冲进屋里,被鲜血染红了眼。 南宫允揪着床上垂下来的一条幔布,在她手里都被扯得变了形,宫缩越来越频繁,盆骨裂开,出了很多血,全京城的产婆都被请进了南宫山庄,现在都是累得满头大汗,秦素素一刻也不敢放松,紧紧地盯着南宫允,不停地在耳边鼓励着她,南宫允脑袋像是撞在墙上那么痛。 杜云烈站在一旁已经是泪流满面,看到允儿那么痛苦,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成了两半。 “快看,孩子的头出来了……”产婆激动地大喊,众人一拥上前,“王妃,再使点劲啊……” 南宫允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仿佛意志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他娘的,老娘不生了! 眼看着南宫允再次痛得要晕过去,众人吓惨了,孩子如果再不出来,大人和小孩可都危险了! 杜云烈已经六神无主了,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世界便正剩下了他浓重的呼吸声和允儿的惨叫声,这熊孩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的娘亲…… 杜云汐情急之下推开众人,在昏昏欲睡的南宫允耳边喊道:“允儿,七哥说了,你要是生不出孩子来他就不要你了,他要纳妾,纳他百八十房的,专挑那种能生的……” 杜云烈茫然地抬头看着杜云汐,刚要说“不会”,便听到南宫允虚弱的声音传来:“他敢……” 众人大喜,桑格见南宫允苏醒,忙在她嘴里塞进一颗参丸,轻声道:“允儿,不怕,用力!” 南宫允在房间寻觅着杜云烈的身影,惨白着一张脸说:“杜云烈,你若是敢负我,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他娘的,太他妈疼了……啊……” “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折磨人的小家伙终于从他娘亲的两腿之间钻了出来,“呀,是个小子,小王爷降生了!” —— 杜云烈将沐浴之后的儿子抱在怀里,看着小家伙瞪着眼珠子看着他,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心里暗暗称奇,不是说刚出生的孩子眼睛都是闭着的吗,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同。 南宫允躺在床上一脸爱怜地看着丈夫和孩子,忽而听见杜云烈说:“小东西,把你娘折腾个半死,还好意思笑,要不是看你刚出生的份上,老子非打你屁股不可……” 南宫允一脸黑线,众人闻言都忍俊不禁,抿着唇笑,突然杜云汐来了句:“你们听见这孩子哭了吗?我家玥儿可是嚎啕大哭啊,难道孩子不都是哭着出生吗?” 众人一听不由发愣,脸上的喜色都被不安代替了,秦素素担心地走上前去,“拍拍他屁股,听听他的哭声……” 也难怪众人如此担心,有的孩子一生下来便是哑巴,自然是不会哭的,可是这孩子…… 杜云烈顿时没了玩笑的意味,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孩子屁股上,看得南宫允心一揪。 众人紧紧地盯着孩子,期盼这能听到他的哭声,可出乎意料,孩子非但没哭,还咧嘴一笑。 众人惊愕不已,这……是个什么套路?不哭反而笑? 杜云烈被儿子的笑脸震在当场,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停了,抖着手又添了几分力气拍在儿子屁股上,孩子嘎嘎一笑,杜云烈抬头看看众人,接连又是几巴掌,给南宫允心疼的,“哎呦,你轻点,他才多大点啊,你要拍死他啊……” 话音未落,孩子却接连笑了好几声,越打越笑,满屋子的人都被他惊人的反应惊住了。 “我的宝贝孙儿呢,爷爷来了……”一片寂静中,悠扬清亮的声音传入厅堂。 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紧赶慢赶,可算是赶到了南宫山庄,知道南宫允母子平安,满脸的欣喜。 只是一进屋子,感觉气氛不对劲,青岩老人笑道:“怎么了?看到老头子表情这么凝重?” 两位白衣飘飘、鹤发童颜的长者乘着风翩翩入内,白柏轻捋雪白的长须,嘴角轻轻笑着。 众人适才反应过来,纷纷给青岩老人和神医白柏见礼,秦素素率先道:“这孩子怎么都打不哭,一个劲儿地笑,我们都慌了,没见过一出生不会哭,只会笑的孩子。” 青岩老人一听,眼睛一亮,从杜云烈手中接过孩子,“是吗,我瞧瞧……” 青岩老人瞅着冰雪可爱的宝贝孙子,心里欢喜得不得了,试探性地在他身上轻轻一拍,孩子果然咧嘴笑了,青岩老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小子,奇了嘿,脾性倒是随我。” 众人闻言一愣,白柏捋着白胡须,笑着跟众人解释道:“青岩兄也是笑着出生的。” 南宫允和杜云烈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睛的愕然和惊讶。 青岩老人宽慰众人,“不用紧张,笑着出生怎么了,谁规定孩子必须都得哭着来到这世上?这孩子一出生不会哭便带着一种刚性,笑着生更是将世事都看透了,不简单呐,哈哈……” 听青岩老人这么一说,众人的一颗心这才松了不少,杜云汐在旁边悠悠地来了一句,“青岩前辈,这孩子像您可糟了,您这么邪性,这孩子岂不得成混世魔王啊……” 杜云汐这一句话逗笑了大家伙,杜云烈也跟着笑,却还是训道:“云汐不许无礼。” 青岩老人一点儿也不介意,“魔王怎么了?这世道就缺个魔王来好好治治,且等着看吧,这孩子保不齐能帮着他皇长兄一统天下呢,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杜云烈和南宫允默契相视一眼,皆愣住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七年之后 太平七年 黎国皇帝杜祈宁经过了七年的历练终于稳固了政权,这位少年天子颇有乃父之风,勤政爱民,知人善任,在麒王爷杜云烈和飞星将军南宫烨的辅佐下渐渐发展壮大黎国兵力武器,举国上下实行商贾之道,将生意做遍了天下,对内对外进行改革,黎国实力日益雄厚。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朝堂上有杜云烈辅政,军事上,黎峰将军和南宫烨一北一南配合默契,攻占城池,荆国和燕国被打得节节败退,黎国的疆域越来越广,颇有些一统天下的趋势。 七年过去,南宫允也由少女成长为少妇了,但是年龄并没有给她的容颜带来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明眸皓齿,妩媚动人,只是眉宇间隐隐能看出几分成熟的韵味,毕竟是长大了啊。 南宫允正在书房专注地翻看着燕国搜集到的情报,目光掠到一个名字上,眉头微微一皱。 玄彬?最近还真是频繁看到这个名字,对燕的几次战争,唯一失利的两次都是栽在他的手上。 大哥传回信来,说这个玄彬是燕皇第九个儿子,据说在外流落多年,七年前才回到燕国。 令人琢磨不透的是南宫允派了好几批的密探去燕国打探这个玄彬的底细,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透着十足的神秘,坊间传闻他是燕皇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一直秘密养育在宫外,不想让他卷入皇室的争斗中,南宫允冷冷一笑,传说燕皇的女儿和儿子多到几乎占据燕国的半壁江山,且都不是省油的等,燕国越来越衰败,跟这一点不无关系,都是窝里斗斗出来的。 南宫允还查到这个玄彬曾经一度被燕皇封为太子,可是后来不知因为犯了什么事被燕皇罢免了他的太子之位,此后便再没传出他什么消息,近几年又开始出来冒头了,而这次的复出之势来得凶猛,直接干预战事了,南宫烨说这个九皇子一直居于幕后指挥,从不露面。 如此神秘莫测,她还真想会会这个燕国的九皇子,这么多年过去,南宫允的好胜心依旧强烈。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已经当母亲的南宫允依旧难改那颗赤子之心,闯祸的本事依然很厉害,但是要论起“天下第一闯祸精”的本事,怕是得对她的宝贝儿子甘拜下风了。 没错,南宫允的儿子,杜祈佑,也已经七岁了。 快到晌午时分了,秀儿过来书房询问,“王妃,要开饭了,厨房问需不需要等王爷回来?” 南宫允摇头道:“不用了,他今儿有应酬,午饭应该在醉生阁解决了,让厨房开饭吧。” “是。”秀儿领命,又问道:“那小王爷今儿中午回来吃吗?” 南宫允从书桌前抬起头来,淡淡道:“应该能回来,让厨房给他留一份吧,咱们先吃。哦,对了,把羊蹄羹给他留着,他爱吃那玩意。” 秀儿微笑应是,心道王妃对小王爷哪儿哪儿都严厉,就是唯独在吃上偏爱惯着他。 可能因为,娘俩都是吃货吧…… 清风书院 “祈佑,你小心点,别洒了……”南宫玥叉着腰忍不住喊道,不时往外眺望两眼。 杜祈佑正被人驮着往半开的门框上放一个滚圆的水球,用一个活扣系着,另一边的线由另外的人拉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水球放在自己特制的机关上,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快坐好,先生来了……”负责放风的小朋友急喊一声,杜祈佑从驮着他的那人身上跳下来,嗖地一下飞回了座位,众人在被他的身手惊叹之余,各就各位,假模假式地开始背书。 南宫玥低声凑到杜祈佑耳边说:“放墨汁就好了,你弄一水球干嘛呀?” 杜祈佑道:“夫子的砚是御赐的,砸坏了可是欺君之罪,再说了,那砚那么硬,万一伤了先生,我们可担待不起,不过是想捉弄一下夏先生嘛,这水球比墨汁可好玩多了,等着瞧吧你。” 南宫玥知道她这个弟弟一向机灵,鬼点子也多,虽是爱闯祸,可是从不出格,心思更是缜密。 琅琅的读书声依然在响着,小屁孩们嘴上诵读着古词,眼睛却都朝门口瞄去,等着好戏开场。 夏先生是当朝太傅,为人学识渊博,就是有点掉书袋子,皇上受不了他的絮叨,便将他安排在这皇家书院,负责教皇室子弟和官宦子弟读书习字。 杜祈佑和南宫玥因为此事不知跟他们的皇上哥哥抱怨了多少次,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上哥哥自己不喜欢夏先生,怎么可以派他来祸害他们呢,磨了他好多回,可是杜云烈却是对夏先生很是敬重,觉得他正好可以磨磨这些小屁孩的顽劣性子,因此乐见其成。 皇上对皇叔杜云烈的话想来是惟命是从,说一不二的,也只得委屈杜祈佑几个了。 杜祈佑岂是将委屈往肚子里咽的人,既然皇兄那里行不通,便只能打夏先生的主意了,想让夏先生知难而退,主动向皇上哥哥请辞,那就万事大吉了。 这不,夏先生如个厕的功夫,这边小朋友们就按耐不住了,别看杜祈佑只有七岁,并不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可是偏偏就有当老大的潜质,是这群官宦子弟中的孩子王,大家都听他的。 不过每次闯了祸,出来担责的依然是他,不过杜祈佑从小挨打挨惯了,反正也打不疼,打不哭,大家都当他是石头做的,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哭”。 眼看着夏先生的脚步缓缓逼近,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观看着动静,杜祈佑将手掌轻轻抬起,目不转瞬地盯着夏先生,待他刚刚踏进门口的一刹那,“放!”一个手势给出,拉绳子的伙伴应声便将手中的绳子松开了。 预料之中水球不偏不倚地砸在夏先生的脑袋上,恰好套住了他的头,水花登时四溅开来。 “哇哦!”小朋友们纷纷喝彩,“耶!”杜祈佑和南宫玥得意地一击掌。 搞定!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大闹书院 夏先生冷不丁地被浇了一身水,顿时成了落汤鸡,狼狈地将罩在脸上的布扯下来。 看着满堂笑得开怀的猴孩子们,气得跺脚,将布重重地掷在地上,怒吼道:“谁干的!” 小朋友们毕竟是不经吓的,一看先生动了怒,原本的欢喜现在都化作了忐忑,埋下头不敢说话了,目光怯怯地看向杜祈佑。 杜祈佑却是一脸坦然,左手转着毛笔,右手举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我干的。” 南宫玥一把打下他的手,“你疯了!怎么不打自招了?” 杜祈佑稚嫩的小脸上浮起一丝与自身年龄不相符的笑意,透着一丝调皮:“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认的?我杜祈佑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缩头乌龟吗?” “杜祈佑!”夏先生满脸怒气,“居然敢捉弄先生,你想造反吗?” 杜祈佑站起身,嬉笑着走上前去,一脸的无所畏惧,“瞧先生说的,我哪敢啊,我是瞧着这天太热了,想给您凉快凉快,学生一片孝心,还请您笑纳。” 夏先生听他伶牙俐齿,满嘴不着调,勃然大怒:“杜祈佑,你别以为你是小王爷我就不敢教训你,你麒王府的家教便是如此吗,如此目无尊长,信口雌黄!” 杜祈佑刚刚堆着笑意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冷声道:“先生,这事是我做的我承认了,您要教训我也愿受,可这些跟麒王府可没关系,这么点小事,您要是上纲上线,学生可不服。” “你!”夏先生被杜祈佑气得快疯了,怒发冲冠,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先生了!” “当然有了。”杜祈佑展眉一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只不过这个世界上能做我杜祈佑先生的人寥寥无几,能被我瞧上的更少,实话跟你说吧,先生,您还不够格。” 夏先生对视上杜祈佑的双眸,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心中大为震动,这孩子年纪轻轻,不过七岁,气势可不弱,一双眼睛满是凌厉,他真的,只有七岁吗? 小朋友们都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南宫玥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生怕真惹怒了先生告状,忙上前拉了杜祈佑一把,“祈佑,别说了,快跟先生道个歉吧。” “道歉?”杜祈佑茫然地看着南宫玥,“我说错什么了吗?说的是事实啊。” “杜祈佑!”夏先生被气得胡子直抖,指着他骂道:“小小年纪,竟敢如此狂妄,再不管还不反天了,来人!” 夏先生把书童喊来,命道:“去……去一趟麒王府,把麒王爷给我请来。” 书童战战兢兢地看了杜祈佑一眼,应了声是,听命往外走去。 “祈佑,”南宫玥急的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你赶紧跟先生认个错吧,这若是让你爹知道了可不得了,舅舅那脾气能饶得了你吗,姑姑也饶不了你的。” 南宫玥口中的“舅舅”是杜云烈,“姑姑”是南宫允,谁让两家的关系那么复杂,她一边跟着娘亲那边叫,一边跟着爹爹那边叫。 杜祈佑听了,满不在乎的心这才泛起了丝丝涟漪,前几日刚挨了娘亲一顿揍,屁股上的上还没好利索呢,这不会又得挨上一顿吧,不过让他认错,可比他挨打还要难受,哼,他杜祈佑长这么大,除了爹娘,还没跟谁低过头、认过错呢。 眼看着书童都走到了门口,杜祈佑绕过夏先生走出去,喊道,“给我站住!” 书童顿住脚步,夏先生愣了一下,这是几个意思? 他以为杜祈佑是害怕他要请家长了,毕竟麒王府的家教甚严,京城无一不知,麒王爷治军严明,治家也是一样,杜祈佑这个混世魔王从小到大可没少挨揍,“不怕打”的好名声远近驰名,京城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夏先生只道杜祈佑是害怕了,缓了口气说:“杜祈佑,你要干什么,可是知道错了?” 杜祈佑转头一笑:“才不呢,先生,您想见我父王我自个儿去请便是了,但是希望今儿是您教我们的最后一堂课,明天,我可不希望再见到您。” 说完,不顾夏先生一脸吃了苍蝇屎一样的表情,大步走出书院,翻身上了马,小小的身姿矫健灵活,南宫玥跟在他身后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杜祈佑一笑,见她满脸的担心,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挨打,朝她伸出手,将她拉到了马背上。 “姐,坐稳了,我们走咯!”仿佛是故意般,杜祈佑轻扬马鞭,带着南宫玥骑马离去。 夏先生捂着胸口,气得半天没喘上气来。 —— 一路行到御街,想到母亲严令他在街上骑马,怕冲撞了行人,便从马上下来了,顺便将南宫玥也抱了下来,南宫玥问道:“你真要回家啊?事情闹得这么大,回家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杜祈佑看着街口对着的两条路,一条是回王府的,一条是去醉生阁的,想也没想就牵着马去了醉生阁,“管他的,先吃饱了饭再说,小爷饿着呢。” 南宫玥气笑了:“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今天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杜祈佑哼一声道:“还能怎么办,凉拌。” 南宫玥无语,“我就纳了闷了,舅舅一向稳重,你这些贫嘴的话都是跟谁学的?” 杜祈佑道:“还能跟谁,当然是我伟大的母亲了。反正我爹跟我娘斗嘴,从来没赢过她的。不过你也别被我爹道貌岸然的外表蒙骗了,他惹我娘生气的时候,嘴巴贫着呢,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口。” 南宫玥道:“又滥用词,道貌岸然用来形容你爹合适吗?” 杜祈佑意识过来,憨笑着挠挠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说正事,中午你想吃什么?小爷请客。” 南宫玥糗他,“用得着你请吗?醉生阁的老板也是我干爹,我要吃酿茄子,白汁圆菜,蜜汁莲藕,嗯,还有氽毛豆、干煸芸豆……” “哎呦我的亲姐姐呀,您能来点荤腥吗?”杜祈佑实在听不下去了。 “人家最近减肥嘛……” 第三百七十章 夫妻争吵 杜祈佑和南宫玥嬉闹着进了醉生阁,如同进了自己家一样,丝毫不拘束。 正是正午时分,来醉生阁吃饭的人很多,杜祈佑轻车熟路地便上了楼,唤过小二准备饭菜。 杜祈佑和南宫玥问也没问就直奔天字房而去,小二反应过来,忙在后面喊道:“小王爷,麒王……” 小二的话没完整地说出口就顿住了,因为天字房的门已经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青衣男子。 杜祈佑的身子就停在门口,看见开门的人,一愣,“八叔。” 想也不用想便知道天字房坐着的人是谁了,呼吸顿时一窒,恨不得立马拔腿就跑,可还是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抻着脑袋跟后面的人打招呼,换上笑脸道:“爹,您在这儿啊,好巧,嘿嘿……”然后又站直身子跟坐在杜云烈身边的叔叔伯伯们打招呼。 南宫玥也跟了上来,一看便知道杜祈佑今天背到点子上了,上前怯怯地唤了一句:“舅舅。” 杜云烈一身锦缎蓝袍,剑眉星目,器宇不凡,即便已经是孩子的爹了,可看起来还是以前那个风靡万千少女的麒王殿下,依旧是魅力无限,令人神往。 杜云烈正和同僚们商议要事,见儿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心里十分不悦,直到看到南宫玥心里的气才缓了一些,轻轻点点头,看着儿子,皱眉问道:“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下课了?” “嗯。”杜祈佑见到爹爹嘴皮子就不利索,支吾地答道。 杜云烈见他那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数,“书院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杜祈佑下意识地回答,想了一下,又偷偷瞄了一眼爹爹的脸色,道:“就是……夏先生他,挺想见您的。” 众人听了顿时明白了话中之意,不由相视一笑,看来这混世小魔王又惹祸了。 “哦。”杜云烈淡淡点头,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惊得杜祈佑心一颤。 杜云烈起身道:“诸位,我恐怕得先告辞了,后续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议。” 众人也跟着起身,拱手笑道:“王爷您忙。” 杜云烈威严的眼光盯了儿子一眼,杜祈佑只觉心突突地跳,下意识地便躲开了爹爹的目光。 知子莫若父,杜云烈太了解自个儿的儿子了,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闯祸的本事比之允儿有过之无不及,天天不惹出点事儿来就不痛快,他一看他满腹心虚躲闪的样子,便知道他肯定又在书院惹祸了,当即便命老八,“备马。” 老八点头应是,颇为无奈地看了小王爷一眼,心想:“这个月都第三次了,这个小王爷哎……” 杜祈佑一点儿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路跟着爹爹出了醉生阁看着他上了马。 杜云烈骑在马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儿子,道:“你小子好好吃顿中午饭吧,要是没惹出什么事也就罢了,不然,就乖乖滚到戒堂跪着等我,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杜云烈打马离开,杜祈佑听着马蹄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看着爹爹离去的背影直叹气。 南宫玥在旁边亦是吓得魂飞魄散,半天才说了一声,“佑儿,你惨了。” 杜祈佑白她一眼,那意思是还用你说,冷着脸就往醉生阁返。 “你干嘛?不回家啊?”南宫玥拉他一把。 “回,待会再说,来都来了,总要吃饱了再走吧,不跟你开玩笑,小爷是真饿。”杜祈佑道。 南宫玥鼓着腮帮子,“难怪我娘说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吃。” 杜祈佑嘿嘿一笑,扯着她袖子进去,道:“干嘛不吃啊,反正天又塌不下来。” 南宫玥无奈地笑:“真够没心没肺的,您这是随谁啊?” 杜祈佑眉眼一挑,一脸得意,“还能有谁,我娘。” 杜祈佑美餐了一顿和南宫玥在醉生阁分道扬镳了,自个儿溜回了麒王府。 刚进家门秀儿就迎上前来,满脸的焦急,“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 杜祈佑往前堂探寻着娘亲的身影,结果没瞅见,便问道:“秀儿姑姑,怎么了?” 秀儿嗔怪地看他一眼:“刚才清风书院的书童过来告状了,点明让王爷去一趟,王爷没在,王妃便去了,您可是又做什么孽了?” “没有,嘿嘿……”杜祈佑摸了摸后脑勺,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那个,也没什么……” 南宫允和杜云烈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王府,杜云烈满脸的怒火,压都压不住。 “烈哥哥,你慢点,我都跟不上你了……”南宫允在后面拖着他,想哄他消消火。 杜云烈自然知道南宫允的心思,可是心底的怒火岂是轻易能压得住的,干脆拦腰便把南宫允架了起来,铁着一张脸往内院走去,对下人冷喝一声:“杜祈佑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秀儿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禀道:“回王爷,小王爷他……在戒堂等您呢。” 杜云烈冷哼一声,算这小子识相,还知道自觉去戒堂反省了,不过他今儿可饶不了他。 南宫允被杜云烈架在腰上,以极其拧巴的姿势,觉得自己的小蛮腰都快散架了,挣扎着下来。 杜云烈抬步就要往戒堂去,南宫允在后面拦住他,“等等。” 杜云烈没回头,冷着脸说:“我们约法三章过,我管儿子的时候你不许胡搅蛮缠的。” 南宫允撇撇嘴,“谁胡搅蛮缠了,我知道你生气,可夏先生都救过来了,你教训教训他就得了,可不许真伤了他。” “我伤他?”杜云烈冷哼道:“你太低估你的宝贝儿子了,从来都是他伤别人的份儿,谁伤得了他啊,我有这本事吗我?” 南宫允每次听到杜云烈冷嘲热讽的心里就一阵难受,一气之下驳道:“你怎么没本事啊,有本事生没本事管吗?原来麒王爷也只是个出了事只知道关起门来骂老婆打孩子的孬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杜云烈怒火冲天,南宫允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今生父子 “怎么,我说错了吗?”南宫允气哼哼地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南宫允知道“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她对杜祈佑也一向严厉,可是还是疼爱居多,不会像杜云烈这样,动不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像跟自己儿子有仇似的。 杜云烈表情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南宫允,你别惹我,小心我真打折他的腿。” 南宫允这次真怒了,脸色也冰冷下来,“杜云烈,你也别惹我,你要是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杜云烈和南宫允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谁,众人看着他们俩剑拔弩张的危险局面,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最后还是秀儿给跪在戒堂的杜祈佑报信,让他出来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杜祈佑看着一向恩爱的爹娘又为自己吵架,心里别提多惭愧、多难受了,微不可察地叹口气,上前一步在两个人面前跪下,“爹娘别吵了,是佑儿的错,你们心里有什么气,朝我出就是了。” 南宫允低头看着儿子,听着他主动认错请责,一颗心瞬间变得无比柔软,瞧瞧她宝贝儿子多乖啊,多懂事啊,可怎么就这么不招他爹待见呢。 杜云烈瞥了杜祈佑一眼,见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想起他惹的祸事,心里就格外的火,冷冷哼道:“让你去戒堂跪着允许你出来了吗,跟我走。” 杜祈佑被爹爹喝得一抖,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应了声是。 南宫允真怕杜云烈会打断儿子的腿,张口还要再说,被杜祈佑慌忙拦住,“娘亲,您别说了……” 南宫允停下来看着杜祈佑,眼神中带着些嗔怪和心疼,杜祈佑心中也是无奈,他并非不怕打,可是他最怕的是爹爹和娘亲为了自己吵架,而且每次娘亲拦着爹爹打他就会变得很刁蛮,几次甚至都跟爹爹动了手,结果是将爹爹原本只有三分的怒气直接挑到了八分,只会揍他揍得更狠,权当把在娘亲那里受得起撒到他身上。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让娘亲护着他了吧,因为娘亲每次都不能送佛送到西,该他挨的打一点也少不了,甚至会更重,他隐隐觉得爹爹是看着娘亲太疼自己,所以吃醋了。 唉,人人都道他小王爷命好,可谁知道他心里的苦呢,摊上这么一对奇葩父母,有的受呢。 杜祈佑软声软语哄着南宫允回了房,痛骂自己的不是,把错都拦了下来,让娘亲别生爹爹的气,不过到最后也没忘记帮自己谋福利,“娘,我真不喜欢夏先生,能不能劳烦您出面把他辞了啊,给我换个有本事的师父行吗,我肯定听话。” 南宫允睨他一眼,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小东西,你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乱子吧,夏先生被你气得当场晕厥了过去,我总共施了三回针才将人救活,夏先生一醒就对你爹爹痛哭流涕,说是愧对他的信任,更是无颜面对世人了,要以死谢罪。这事闹的……你爹爹当场就红了脸,又是作揖又是赔礼,苦苦相劝才哄得夏先生不再哭泣,却打死也不要教你了。” 杜祈佑听了半天,已经是满心的惊惧,搞了半天,他差点闹出人命来啊,难怪爹爹这么生气了,不过听到夏先生不会再来书院教书,知道自己的愿望还是达成了,心里登时欢喜起来。 南宫允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指不定还在窃喜呢,气恨地拍了他一把,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臭小子,是不是觉得挨一顿打便能将事情解决也值了?笨蛋!你不喜欢夏先生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他离开,却偏偏选了一种最极端也最愚蠢的,要不是你爹比我怒火还盛,我恨不得先拍你一顿,让你好好长长记性,白教你这么多年,‘兵不血刃’的道理都不懂,也是活该挨揍,我就多余心疼你,赶紧滚去戒堂吧,让你爹多打你两下,替我出出气……” 南宫允不顾形象的一脚踢在杜祈佑屁股上,杜祈佑确实不敢让爹等久了,见娘亲虽然嘴上训斥着自己,实则心里还是理解自己的,堆着一脸乖笑上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佑儿知错了,我爹打完我之后若是我还能爬起来,娘亲再教训我吧,那我走了……” 南宫允瞧他嬉皮笑脸逃开的样子,心下虽然欢喜,脸上却是佯怒,“臭小子……” 看着儿子跳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南宫允不由叹了一口气,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肠越来越软了,尤其是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想要严厉一些却总是严厉不起来。 可能是杜云烈对他太严厉了吧,自己就忍不住心疼他,想要对他好一点。 毕竟是十月怀胎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生祈佑的时候多险呢,差点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疼了那么久生出来的儿子,怎能不好好地呵护他呢? 也是纳闷,人家都说爱屋及乌,烈哥哥那么爱她,怎么偏生对儿子就横眉竖眼的,鲜少有个好脸色,难不成真的应验了那句话‘前世冤家,今生父子’? 杜云烈在戒堂等着儿子,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来,气得背着手在戒堂来回踱步,兔崽子,反了他了,自己让他跟着过来,他居然耽搁这么久,可见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不教训,他这个当爹的也趁早歇菜吧,还有乃父的威严没有了。 “老八,去给我把那小畜生逮过来,反了他了还……”杜云烈暴喝一声。 老八无奈,刚要去喊人,便看见杜祈佑一溜烟跑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听见爹爹的暴喝,冲老八扮了个鬼脸,赶紧进了戒堂,一进门就自觉关门上前两步跪在爹爹面前,“儿子来了。” “啪!”预料之中,一记狠辣的巴掌扇在脸上,发出响亮的声响,杜祈佑的脸被打得一偏。 第三百七十二章 麒王教子 脸上火辣辣地疼,耳膜也一阵嗡嗡,杜祈佑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角,尝到了一丝血腥,心里也跟着一阵颤动,光是凭手劲便知道爹爹现在存着多大的怒火,不敢再触碰他的逆鳞,乖乖认错道:“爹爹息怒,祈佑知错了,您要打要罚我都认,您别为儿子气坏了身子。” 杜云烈看着儿子半边脸颊都红肿了起来,印着自己的指痕,触目惊心,心里有一丝懊悔,他气急之下没有收力,这记耳光是夹了些内力的,他下手重了些,待会儿让允儿看到,指定又得和他生气,唉,这小畜生,生下来就是跟他讨债的。 杜云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儿子,祈佑虽然只有七岁,可发育得较快,个儿也比同龄的小朋友高些,可能是因为南宫允从小格外注重给他补身子的原因,再加上他整天上蹿下跳的,活动量比较大,跪在那里,都快到他腰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杜祈佑能在他面前嚣张嘚瑟,他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道:“错哪儿了?” 杜祈佑最郁闷地就是让他承认错误,有些事情他并没觉着自己做错了,因为他做事一向注重结果,对其中的过程总是处于一种不在乎的状态,好比这一次,如果最后能逼着夏先生主动请辞,那他就算是达到目的了,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和方式,他不在乎这些细节。 可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爹爹也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为了气夏先生,在夏先生面前说的那些“狂妄”的话,还以下犯上捉弄先生,还差点气死先生,让爹爹在先生面前理亏,丢了面子,这些错都是爹爹的忌讳,没修理他个七荤八素的都对不起他,他没想惹爹爹生气,可是如果不小心惹到了他也不会躲。 因此,杜祈佑十分痛快地将自己的罪状一一数出,然后特别诚心诚意地走到一旁将家法请了过来,重新跪倒在爹爹面前,将藤条高高地举起,请罚道:“佑儿知错了,请爹爹责罚。” 杜云烈含着气将家法取下,用藤条的一端指了指角落里的条凳,命道:“搬过来。” 杜祈佑一阵无奈,单看爹爹的架势便知道今天这顿打轻不了,脑子里回响起娘亲说的话,心里也有些懊悔,是啊,想要将夏先生赶走岂是有不少法子,不过迂回一点罢了,绝不至于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是他真的是一刻也忍不了了,再被夏先生教下去,自己就成脑残了。 杜祈佑也不废话,将条凳搬到戒堂中央,瞥了一眼爹爹的脸色,看着黝黑的条凳,认命地解开腰间盘扣,脱下外衣,趴在了椅子上,等着家法的来临。 杜云烈却是不着急打,拿藤条的一端点了点他的腰际,掷地有声地蹦出两个字:“规矩。” 杜祈佑小脸顿时红了,心里腹诽爹爹也真是的,一点水都不放,知道躲不过去,便双手抓了裤带,将裤子退到大腿上,手刚收回来,杜云烈的藤条便“嗖”的一声抽上了他的屁股。 杜祈佑冷不丁地挨了一下,疼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杜云烈权当没看见,手上的藤条一点没有手软,刷刷刷地一脸几下抽在了杜祈佑白皙的肌肤上,顿时肿起了一道檩子。 杜祈佑用手堵着嘴,强忍着不让呻吟声喊出口,都这么大了还被扒了裤子打屁股已经够他丢脸了,若是再叫出来,被铁血十三骑的几位叔叔们听去,可真得被笑掉大牙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几十下藤条抽下来,杜祈佑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像是着了火,疼得钻心。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咬着牙硬挺着,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心里不由也是泛了委屈,从小到大,爹爹打他从来都没有手软过,大错小错更是从来不曾轻饶过,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为啥爹爹对他几乎就没个好脸色呢? 人们只道他天生无泪,是不知道疼的,可是他也是人,不是泥做的没有痛感,这么狠辣的藤条抽在身上,一下都能带起一层油皮,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可是他天生骨气硬,还真就是哭不出来,大老爷们,挨几下打就哭鼻子,那也太孬了,他杜祈佑可干不出那种娘气事,宁可被打死,也绝不哭。 可是他现在真的觉得爹爹要把他打死了…… 杜云烈手下的藤条像是一条条火蛇一样撕咬上杜祈宁的屁股,疼得杜祈佑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打了好一阵儿,杜云烈才开始教训,“小畜生,年纪轻轻的就知道瞧不起人了,夏先生怎么着你了你这么欺负人家,人家堂堂一个帝师,屈尊教你们这一群小屁孩,人还没觉着委屈你,你倒先委屈上了,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杜祈佑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帝师怎么了?张口不也是之乎者也的那些东西吗,那些掉书袋子的东西我三岁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了,还有必要跟着他学吗,我要找真正有本事的人当我先生,我要听能够治世的圣言,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听着儿子雄赳赳气昂昂的辩驳,杜云烈心里不由一震,儿子的志向他从来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他才对他格外严厉,儿子的聪明才智是比着自己和允儿去的,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技高者容易轻狂,他正是怕他太过猖狂走了歪路,所以才在品德方面对他要求甚高。 因此,虽然他心里清楚儿子的想法,也赞赏他的坦诚,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继续打着,喝骂道:“你狂什么!夏先生学识渊博,连我都得尊称他一声老师,你可以不认同他的教学方式,那你可以坦诚不公地跟他谈一谈啊,不然就在私下里请教,当着众人的面你就出言不逊、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这是为生之道吗,小畜生,你差点把老人家气死,你说你凭什么……”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家三口 里屋,南宫允给杜祈佑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抹着药膏,杜祈佑趴在床上,将大拇指含在嘴里,硬咬着牙不哼一声,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彰显了他的痛楚。 南宫允用棉布蘸着清水轻轻擦去儿子屁股上的点点血痕,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南宫允心疼得发昏,一边给儿子上药一边喋喋不休地骂杜云烈心狠,“儿子,等你伤好了娘就带你去渤海找你爷爷去,咱娘俩浪迹天涯,才不要理你那个狠心的爹。” 客厅里,杜云烈正在喝着茶,里屋里南宫允的话一字不落地飘入他的耳中,十分清晰。 侍立在旁的老三和老四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杜云烈冷冷地瞄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王妃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刀子嘴豆腐心,就算是赶她走她都不会走的。”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敷衍称是,心里却是腹诽:“您就自欺欺人吧,我们可不吱声。” 杜云烈轻咳一声,道:“清风书院那边,唉,真他娘的头疼,这小兔崽子惯会给我惹事。夏先生既然执意请辞,本王也不好强留了,你们也都长长眼色,找个厉害点的先生好好管管那群猴孩子们。” 老三和老四一听,一脸愁苦,老三道:“王爷,全京城的先生都请遍了,照咱们小王爷这个闹法,再来十打先生也不够他气跑的,依我看,还不如您自个儿教呢。” 杜云烈一愣,“我自个儿教?” 老四道:“还是算了吧,照您的脾性,小王爷还不得被您打死啊。” 老三沉思片刻,道:“其实我们小王爷的脾气倒是挺像一个人的。” “谁?” 老三咽了一口唾沫,偷眼瞧了杜云烈一眼,“青岩前辈。” 杜云烈的眼睛一眯,老三立刻垂下脑袋,老四却点点头道:“可不是,怪道王爷不好管教呢,这儿子跟师父的脾气一样,王爷您……” 老四说着说着,瞧着杜云烈的脸色越来越黑,忙噤声不敢多言了。 杜云烈知道他们什么意思,重重地哼了声,“再像我师父他也不是我师父,他是我儿子,我还管不了他!” 杜云烈说着就拍案而起,大踏步地朝里屋走去。 杜祈佑正在帮爹爹说着好话,“娘,您别骂爹了,都是儿子不好。您能答应儿子一件事吗?” 南宫允瞥他一眼,“先说说看。” 杜祈佑知道娘亲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一笑,道:“儿子是想让娘答应,以后不管儿子犯了什么错,您都别因为我跟爹爹闹不痛快,爹打我,也是为我好,爹爹那么爱您,您也那么爱爹爹,犯不着为了我跟爹爹吵架,儿子看你们吵架可难受了,比挨打还难受,真的。” 杜祈佑这一番话直说的南宫允掉眼泪,这孩子,也太懂事了,怎么这么煽情呢…… 杜云烈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儿子这番肺腑之言,心里一时感慨不已,百感交集。 轻咳一声,杜云烈迈步进去,立刻将南宫允和杜祈佑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爹……” 刚刚挨了一顿狠打,杜祈佑看杜云烈的眼神还是有点怯怯,低低地唤了一声,便想起身。 “躺着吧。”杜云烈忙按住了他,低头瞥了一眼儿子身后狰狞的伤口,一时间也有些心疼。 南宫允心里还在生杜云烈的气,偏过头去不想理他,脸上泪痕仍在,手上还拿着药膏。 杜云烈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每次打完儿子在允儿这里都是一场官司。 南宫允侧着身子背对着杜云烈,突然觉得手上一空,回过头去,便看见药膏已经被杜云烈拿到手上,杜云烈对她挤出一个僵硬又酸涩的笑容,“起开,我给这小兔崽子上药。” 南宫允脸上布满诧异,再看儿子,杜祈佑比她还要震惊,南宫允愣愣地起身站在一旁。 天呐,她没看错吧,烈哥哥居然在给祈佑上药,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事、怪事。 杜云烈有些笨拙地将药膏抹在儿子屁股上的伤处,杜祈佑眉心一皱,心道:“爹爹上起药来果真不如娘亲温柔,可是,是不是因为太过难得,所以他觉得那么感动呢?” 杜云烈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只是专心地给儿子上着药,嘴上难得开口道:“小兔崽子,闯祸的时候胆大包天,却是一点儿也不经打,挨了几下藤条,屁股都快碎成八瓣了,丢不丢人?” 南宫允本以为烈哥哥会开口哄儿子几句,没想到一张口又是教训,这次还带着挖苦和讽刺,心里不由一气,嘴上嘟囔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皮糙肉厚的,也不知是谁,以前被大哥教训的时候不也是坐不得立不得的吗……” 杜云烈手上的动作一僵,在儿子的伤痕上狠狠戳了一下,杜祈佑“哎呦”一声惨叫。 “怎么了?”南宫允被儿子的叫声吓了一大跳,一看杜云烈的表情便知道他是故意的,狠狠地瞪着他,杜云烈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夫人,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毕竟你的宝贝儿子还捏在我的手里呢,要是想让他痛,你就尽管惹我。” 南宫允一听这赤裸裸的威胁,眼睛立刻半眯了起来,看着杜云烈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友善了。 杜祈佑见娘亲又是在爆发的边缘了,忙“哎呦”一声,“娘,我饿了,您去给我拿点吃的吧。” 南宫允看了儿子一眼,见到他眼睛里的央求之色,想起方才他求自己的那些话,心里不由一软,不忍心再让儿子为难,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娘给你拿你最爱的云片糕去,乖乖躺着别动,这银霜药效好,一会儿就不痛了。” 杜祈佑点点头,“谢谢娘。” 南宫允走的时候又用警告的眼神瞪了杜云烈一眼,似乎在说:“小样吧,要不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一定要你好看。” 杜云烈摸着儿子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自打生了你,我和你娘把这辈子的架都打完了。” 杜祈佑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憨憨地赔着笑,眼睛滴溜一转,“那爹爹以后少打我两下不就得了?” “想得美。”杜云烈瞪他一眼:“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下次再敢犯浑,我还打你。” 杜祈佑吐了吐舌头,乖乖趴好,享受着爹爹难得的温情,心里暖暖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娇妻难哄 夜色有些微凉,王府里,一片静谧。 杜云烈站在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有些郁闷,眉头都拧成了结。 又被夫人拒之门外了…… 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落得如此地步,这叫什么事啊? 南宫允坐在书桌旁,借着明亮的烛光气定神闲地看着书,全然不理会外头伫立的一道身影。 只是书看了将近一半了,食之无味,竟是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不时抬头看看,见门口那道黑影依然守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南宫允有些气闷,今晚他是索性跟她杠上了是吗? 以往她不是没有把杜云烈拒之门外过,每次他在外面站一会儿便会忍不住钻窗而入了,然后死乞白赖地趴上床,跟一个泥鳅似的怎么赶都赶不下去。 今儿这是怎么了,在外面站半天了,不出声,也不硬闯,大有一副跟她战斗到底的架势。 南宫允心里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就一直站在门外别进来,反正冻的人又不是我…… 心思兜兜转转了半天,“不心疼”在脑子里更是悠来荡去,却还是没忍住。 算了,万一感冒了还不是得她来照顾他,到时候又是头晕又是眼花的,平白给了他向自己胡搅蛮缠的借口,万一再趁机占她便宜,吃她豆腐,那就得不偿失了。 南宫允朝着门外那道黑色的影子走去,甫一打开门,还没张口就“啊”的一声尖叫了出来。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稻草人,脸上还带着狰狞的面具,无比惊悚,吓死人了! 南宫允凄厉的喊声还没有结束,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杜云烈,你个变态,要死啊你……” 杜云烈抱着南宫允的腰就往里走,恶作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门在他们身后霎时关上。 “上当了吧,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在外面吹冷风,果然不出我所料……”杜云烈得意地笑。 南宫允恼羞成怒,气得直蹬腿,“放开我,放开我……” 杜云烈的腰上猛然被掐了一把,他最是怕痒,手上一松猝不及防地就让南宫允寻得机会从他怀中溜走了,南宫允朝后退了几步,呼吸还有些急促,喘着粗气气鼓鼓地瞪着杜云烈。 杜云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眩目的,低润的笑意,“生气了?” 废话!南宫允冷哼一声,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杜云烈哪里肯轻易放过她,急步走上前去便从后面再次抱住了她,只是这一次,抱得更紧了些,两个人的身子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在一起,因为离得近,杜云烈的气息全都落在南宫允的脖颈处,耳垂边,南宫允心里一痒,感觉到自己身后他下半身的反应,不由红了脸。 杜云烈眼睛贼亮,察觉到她脸上的红晕,在她耳垂上亲了一口,低咒了声,“该死,可能是在外面呆的太久了,身上都冷了,夫人给相公热热可好?” 南宫允斜眼瞪他,“呸!谁让你不进来的,活该!” 南宫允挣开他的身子,自个儿往床上走去,盘腿坐在床边,面色不善地看着杜云烈,意在提醒他,今天的账还没清呢, 想上她的床,没那么容易。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此时此刻允儿在想什么,只是春宵苦短,他可耗不起。 “我错了。”杜云烈认错认得痛快,南宫允不由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杜云烈嬉笑着凑上前去,十分狗腿地贴上南宫允的身子,哄道:“别生我气了,儿子都说了,让我们不要因为他吵架了,瞧佑儿多懂事啊,我们不能辜负他对不对?” 南宫允剜他一眼,“你还知道儿子懂事,那为何你一点儿也不疼他,每次都打他那么狠。” 南宫允趁机跟杜云烈抱怨,杜云烈脸色闪过一丝冷意,“这也叫狠?允儿,今天要不是我们赶到的及时,夏先生就没命了。堂堂一个帝师,若是被咱们儿子活生生地气死,传出去老百姓怎么看我们麒王府,会指着我们俩的脊梁骨骂我们不会教儿子,我们又如何跟夏家交代?” 南宫允一听扁了嘴,气势也弱了下来,“我没说他没错,也没拦着你教训他不是吗?佑儿是淘气了些,可是你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不淘吗?我不知道你,反正我七八岁的时候比他还淘呢。男孩子淘气些很正常,改管教的我绝无二话,可是你得注意方式方法,不能伤了孩子的心,不是我说你,从小到大,你给过他几个好脸色,今儿不过是给他上了一回药,瞧把佑儿感动的。烈哥哥,允儿不是胡搅蛮缠,我只是希望你能像我一样爱咱们的儿子。” 杜云烈闻言怔了半响,讶然道:“难道你是觉得,我不爱咱们的儿子吗?” 南宫允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充分地显示了她内心的想法,她就是这个意思。 杜云烈大呼冤枉,拉过南宫允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道:“我怎么会不疼他呢,他是我儿子呀,是你千辛万苦给我生下来的宝贝,我当然爱他了。” “那你怎么还……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嫉妒我对儿子比对你好……”南宫允打趣他。 杜云烈闻言哈哈大笑,点点她的鼻尖道:“我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跟自己的儿子吃醋吗,媳妇,你想多了。” 南宫允也笑,她本就是胡说的,“那你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严厉?” 杜云烈如星光一般的眸子落在南宫允身上,正色道:“允儿,你还记得在佑儿刚出生的时候师父说过的话吗?” 南宫允一惊,陡然记起了青岩师父曾经亲口说的话,“这孩子,日后是个匡扶天下的主儿,保不齐以后会跟他皇长兄合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你是说……”南宫允微微张开嘴,看着眼前英俊到颠倒众生的丈夫,眨眨眼睛。 杜云烈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若说师父只是一时戏言也罢了,可是佑儿从小到大是什么样的你也看到了,他几乎结合了你和我身上全部的优点和才华,论智力,论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比你我还要高出许多,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傲,有本事的人都傲,这没什么。可是这份傲气若不给他引导好了,就成了狂了,于他的成长,绝非好事。” 南宫允听了半天,这才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你是故意对他挫折教育,不断地打压他?” 杜云烈点点头,道:“这是师父教给我的法子,说咱们佑儿的抗压性强着呢,只管严厉些,只是别伤到他的自尊心就是了。” 南宫允撇撇嘴,竟然是青岩师父教的,他对祈佑可是宠爱有加,坏人都让烈哥哥做了。 南宫允一楞之际,觉得胸口一热,低头一看,杜云烈已经将脸贴在了她的身前,闷闷的声音传来,“夫人,我都憋了半天了,还能不能行了?春宵苦短啊……” 南宫允噗嗤一笑,一根银针从袖口射了出去,烛光灭了,黑夜中,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 第三百七十五章 想生女儿 半月后,南边南宫烨和燕国交锋了半年多,可算是逼得燕国举旗投降,被迫划城池求和。 北边的战事也十分顺利,黎国势如破竹,在黎峰将军的骁勇作战下,打得荆国节节败退。 荆国上下怨声载道,人人都在骂女皇无用,百姓们联名上书,要求皇室废掉女皇,难听的话此起彼伏,百姓们的唾沫简直要把娜扎铃儿淹死,几乎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南宫允听到密探送来的线报,只是冷冷一笑,这样的局面,她早就料到了。 便是励精图治的武皇则天,不仅当政的时候不被世人认可,便是死后,也为后人所诟病。 女子为帝,本就是一个高危职业。 做得好是应该的,一旦做不好,各方的声讨声便会铺天盖地地袭来,成为众矢之的。 这就是在封建社会的男权主义社会,女子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任人宰割。 且不论她与娜扎铃儿之间的恩仇宿怨,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南宫允其实挺欣赏娜扎铃儿的。 女人是弱势群体,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们注定柔弱、卑微,作为男人的附属品而活着。 只要努力,她们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 说到底,她和娜扎铃儿是一类人,都不甘于屈尊男人身下,做承欢的物件。 只是她没有娜扎铃儿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她那样可以牺牲儿女成就自我地位的狠心,她也不想像她那样,为了一己之利可以踩着所有人的尸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说到底,她们选择的,本就是不同的道路。 所以,她们注定会是一辈子的敌人。 黎国的版图又扩大了一倍,皇帝很高兴,眼看着黎峰将军和南宫烨都要班师回朝,决定在皇宫设宴,为两位功臣接风洗尘,好好庆祝一番。 既是皇上亲设的宫宴,杜云烈和南宫允自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宫宴在昭华殿举办,酒席之上,文武百官纷纷举杯,频频恭贺皇上隆恩浩荡,黎峰将军和南宫烨将军作为头号功臣,自然也是宴会上的焦点,百官们一轮接着一轮上前敬酒,好在两位将军都是畅饮之人,逢杯就喝,因此酒席上热闹非凡,一片喧闹。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身子一直都不好,久居深宫,鲜少出面了,近些年反倒是太后的娘家势头日盛,大有和南宫家并肩之势。 这么多年过去,朝堂上的局势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原本由宁国公府、齐国公府和麒王府为代表的皇权,三足鼎立之势现在被麒王府、南宫家和太后为首的娘家所取代。 自从宁国公府惨死朝堂,齐国公告老还乡,昔日权势熏天的两大国公府已经在后继无人中渐渐消退了,而近些年,一直默默无闻的宁氏家族靠着太后的权势和地位渐渐发达起来。 太后的父亲宁辉原本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少府监,没有什么多大的本事,只因为一次意外救驾有功,先帝给了他这么一个闲职,并娶了他的女儿以作报答,让他享受国丈待遇。 宁辉在任期间倒是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将自己在任的地域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人在官场上也很吃得开,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倒也安享荣华富贵。 只是他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太后的亲弟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一直想要有所作为。 淑妃宁氏当上太后之后便亲口跟皇帝给弟弟讨了个官,没想到这一干倒是不得了,宁磊本身就有些才干,再加上朝中有人铺路,短短七年内,现在已经做到了一品大员。 不仅如此,太后的几个侄儿也都不是些酒囊饭袋之辈,眼看着六部几乎都被安插上了太后的人,众人这才惊悟,原来宁家这些年一直都是在隐忍罢了,人才济济啊。 南宫允放眼望过去,位于贵宾座席的官员们有一半都是出自宁家,这些年她也一直观望着宁家的动静,近几年愈发觉得宁家有势如破竹之势,势力几乎有赶超南宫家的节奏。 其实宁家之所以发展得这么迅速,也有她和杜云烈故意放纵的原因在里面。 宁国公府和齐国公府势力消退,朝堂上总要有新鲜血液涌入,说到底,南宫家和麒王府息息相关,犹如一家,总不能由着自己独大吧,若是超越了皇权,可大大的不妙了。 因此宁家的崛起是形势发展的必然结果,有时候平分秋色,可能要比独占鳌头安全得多。 南宫允在这边乱七八糟地想着,身旁的杜祈佑和南宫玥却是坐不住了,“娘,这里太闷了,我们两个想出去透透气。” 杜祈佑眨巴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南宫允,南宫允一笑,“去吧,别跑远了,别闯祸。” “哎,放心吧。”到底是孩子,得令之后的杜祈佑和南宫玥两个娃娃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南宫允瞅着南宫玥清丽的身影,悠悠感叹道:“还是女儿好啊,贴身小棉袄,知道疼人……” 杜云汐一笑,“怎么,现在后悔了?当初谁非得生儿子的?你就知足吧,佑儿也挺好的,虽说皮了点,可是懂事贴心啊,一张小嘴伶牙俐齿的,每次甜言蜜语都能把人说的心花怒放,便是刀子都能被他溶化了。” 南宫允得意地一扬下巴,“那是,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儿子,他那张小嘴可是随了我的。” “啊呸!”杜云汐糗她,“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刚刚谁还抱怨女儿好的,口是心非……” 南宫允白她一眼,“没骗你,我是真想再要个女儿了。你都不知道你哥对佑儿多狠,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还是生个女儿好,到时候可以和我一起劝她爹,救她哥哥于水火之中。” 杜云汐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敢情还是为了儿子啊,你说说你这当娘的……不过,你可得想好了,光是看七哥对玥玥疼爱的程度就知道他无疑是个女儿奴,到时候有了女儿,哼哼,你就失宠喽……” “去死!”南宫允推她一把,“我跟你说真的呢,你又开玩笑……” 第三百七十六章 设计出轨 正说着话呢,南宫允突然觉得眼皮一跳,心中有些惴惴,也不知怎地。 杜云汐见她一直在揉搓着眼睛,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南宫允放下手,眨巴眨巴眼睛,淡淡道:“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眼睛有些酸。” 她挑起眉眼巡视一周,问杜云汐道:“看到你七哥了吗?” 杜云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摇摇头,“没,一晚上都没怎么瞧见他。不是我说,嫂子哎,这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就想他了,不对……你该不会担心我七哥背着你出去鬼混了吧,哈哈,放心,全天下最不可能背着婆娘出去鬼混的男人就是我七哥了,他对你的一片痴心和忠心可昭日月,苍天可鉴。” 南宫允嗤笑一声,“别贫了你,净会胡说八道。说得好像我大哥经常背着你出去干坏事似的。” 杜云汐冷哼一声:“他敢!借他仨胆!” 南宫允抿唇一笑,就知道,她们两个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决不可能允许男人出轨。 南宫允的身后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单膝跪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南宫允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们在哪儿,现在就带我过去!” 杜云汐见南宫允仓皇起身,不知发生了什么,忙也站起身问道:“怎么了这是?” 南宫允没有时间跟杜云汐解释,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赶紧赶过去处理,并且事情不能闹大。 可是她抬脚刚走了几步,殿上就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语无伦次地通禀着,“太后娘娘,不好了,宁霜小姐受伤了……是被小王爷刺伤的……” 南宫允的脚步倏然停下,斜着眼睛看向殿上,原本哄闹的大殿在一刹那之间突然沉寂下来。 太后闻言惊愕地起身,脸上透着一层怒意,“你说什么,小王爷刺伤了霜儿?原因为何?” 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禀道:“……因为……麒王爷和宁霜小姐……他们在床上……” 只听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不只是满殿的文武百官,便是连皇上都惊得站了起来。 南宫允只觉得自己的心忽而沉了下去,不顾云汐看着她惊诧的眼神,冷冷地扫了一眼殿上,也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施展轻功,脚步生风便往后殿赶去,杜云汐紧随她身后。 脚步刚刚迈入宝华殿,便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抽泣声,还夹杂着小孩的怒骂声,正是祈佑。 宝华殿堆满了闻讯赶来的带刀侍卫,在殿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直围的水泄不通。 南宫允一张脸冷得跟什么似的,带着无比冰冷的声音喝道:“闪开!” 众侍卫一见王妃驾到,立刻低头给她闪开一条路,南宫允端着架子径直朝内殿走去。 身子在踏进内殿的一瞬间停住,只见内殿里,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坐在床榻边上嘤嘤哭泣,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单衣,姣好的身形若隐若现,透着满满性欲的味道,只是她腰间的一抹鲜红甚是夺人眼球,女子捂着腰间,伤口处有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南宫允瞥过去,便看见儿子的手上还拿着一柄刀,刀尖上流着鲜血,不用猜也知道,女子身上的伤口自然是出自祈佑之手,南宫玥惨白着一张小脸站在一旁,看见南宫允和杜云汐进来,“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杜云汐忙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杜祈佑小脸亦是惨白,可更多的,却是愤怒。他的小手紧紧地握着刀柄,指骨都泛了白,以至于刀身还在微微颤抖,杜祈佑看了娘亲一眼,便扭过头去狠狠地瞪着床上的女人,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再捅几个窟窿,杀了她才解恨。 南宫允眸子依旧冷冷的,而这次她的目光不是停留在别处,而是落在站在不远处的杜云烈身上,杜云烈并没有看她,没有看床上的女人,没有看儿子,没有看任何东西。 他的表情那么冷凝,甚至还沁着一抹杀意,透着无比深沉的阴鸷,南宫允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凝固了一般,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是闻讯火急火燎赶过来的太后、皇上还有文武百官们。 殿内不堪入目的一面全部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只一眼,众人便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后几乎要站不稳身子,在掌事姑姑的搀扶下走入殿内,张口便问,“霜儿,这是怎么了?” 宁霜一见太后,立时就扑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姑妈,您可得为霜儿做主啊!” 南宫允眉睫一跳,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太后侄女的身份,而是她清晰地看见了床榻上的一滩红色,一瞬间,气血全部涌上了她的脑门,猛地一转头,狠狠地瞪向杜云烈,恰好此刻,杜云烈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一个愤怒,一个迷离。 太后满脸的震惊,拍着宁霜的后背轻轻哄着,“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姑妈,姑妈给你做主……血,这怎么受伤了,来人,快宣太医……” “慢着!”南宫允轻喝一声,众人猛地看向她,连正在抱头哭泣的太后和宁霜也看着她。 南宫允瞥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宁霜,走了两步从儿子手中将刀夺下,扬手一巴掌扇在儿子稚嫩的脸上,骂道:“这玩意也是你能碰的,还不给我退下!” 祈佑被打得一懵,看着娘亲暴怒的脸色,捂着脸一句话也不敢说,杜云汐见状忙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和南宫玥靠在一起。 南宫允没有去管委屈的儿子,只是拎着带血的刀一步两步地朝宁霜走去,浑身的杀意让人见了不寒而栗,宁霜下意识地就往太后身后躲去,太后亦是将宁霜护在身后,冷冷地看向南宫允,“王妃这是要做什么,想要杀人灭口吗?” 南宫允冷冷一笑:“都爬上我男人的床了,我杀了她又如何?宁小姐,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然这把刀刺进的就不是你的肋骨,而是你的心脏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背叛我 太后看着满脸怒气的南宫允,眼睛里渗着些不屑的味道,七年过去,如今的太后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温婉恬静的淑妃娘娘了,相反,她身上的狠劲和手腕比之南宫蝶过犹不及。 毕竟是太后,总不能在王妃面前输了气势,她有意无意地瞥了杜云烈一眼,冷声道:“王妃,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我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你也不用急着兴师问罪。再者说了,这样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与其在这里耍王妃娘娘的威风,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一向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还是第一次说话这般不客气,而且这番话还是冲着南宫允去的,南宫允的暴脾气和不好惹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这如何能忍得住? 还没等着南宫允爆发,站在太后身后的宁霜却是“哎呦”一声,疼得弯下了腰,慌得身边人忙上前扶住她,谁知宁霜却跪在地上,捂着腰间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痛得脸色发白,佝偻着身子虚弱地说:“王妃娘娘……我没有勾引王爷,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在床上了,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宫允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宁霜,心里一片冰冷,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太后心疼地屈尊半蹲在地上,冲着身后暴喝一声,“还不快传太医!” “不用了。找什么太医,我不就是现成的吗?”南宫允淡淡地说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将宁霜从地上拽了起来,不顾众人惊讶的表情,把她按倒在椅子上坐下,瞟了一眼她的伤口,沉默着从袖口掏出一个紫色的小壶,倒出清凉的液体涂在她的伤口上。 紫霜一触碰到伤口,沙的宁霜眉毛都拧成了结,连疼都喊不出来,只剩下了抽气的份儿,她求救地看向太后姑妈,太后刚要开口,南宫允漠然道:“这是我师门止血疗伤的药膏,虽然疼了些,但是药效很好。” 南宫允这一番话立刻让太后和宁霜闭了嘴,谁都知道南宫允是神医白柏和雪衣青龙的嫡传弟子,医术甚至比御医还要好,料想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敢在药膏里做什么手脚。 杜云汐和皇帝等知道内情的却是在心里苦笑,南宫允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清楚了,她向来敢爱敢恨,睚眦必报,宁霜和杜云烈发生这样的事,让她不追究都不可能,更不可能以德报怨。 傅家疗伤的药膏有银霜和紫霜两种,银霜药效柔和,紫霜药性强烈,涂在身上仿佛又受了一番酷刑,她手中明明有两种药膏,却偏偏给宁霜上紫霜,其用心不言而喻,就是要让她疼。 南宫允收起药膏,抬头轻轻一瞥,事发突然,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逼的状态中,只知道她的男人睡了别的女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模样呢,这样一看,小样儿却是长得挺漂亮的。 不止漂亮,而且年轻呢。 南宫允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楚,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哪怕现在当了娘,可是自从生孕后她一直有意恢复身材,注重保养,现在的她的皮肤依然嫩的能掐出水来,跟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太大差别。 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女人最害怕的就是时间这个东西。 保养得再好,她现在也是一个奔三张的人了,在古代已经算是快要步入中年。 南宫允想来就后怕,以前还敢信誓旦旦地说不怕年轻小姑娘惦记她的烈哥哥,因为她就是年轻小姑娘,而现在呢,早已经不敢大言不惭地说不惧任何想要扑进杜云烈怀里的年轻妹子了。 女人跟男人最大的区别就在这儿,女人到了三十岁就成了没人要的黄脸婆,可是男人哪怕到了四十还是血气方刚,黄金贵族,照样抢手。 南宫允正在暗自神伤,视线却猛然停在宁霜忽隐忽现的胸口处,那里,分明印着一朵红梅。 气血再一次“蹭”地涌上了南宫允的脑门,她上前一把扯开宁霜的胸口,宁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那里,南宫允眼睛里都布满血丝,指着她的胸口,满带怒火地冲杜云烈怒吼一声,“这是什么?杜云烈,你给老娘来真的!你是真对得起我啊!” 杜云烈看着暴怒的南宫允,茫然的眼瞳里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紧紧地用眼睛锁着南宫允的双眸,半响,从齿缝中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是你想的那样。” 南宫允心里的一腔怒火被杜云烈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刺啦”一下浇灭了,每次他越是平静之下说出来的话,对她来说威力都是无穷大。 南宫允瞪着杜云烈,眼泪不停地打着转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不是都说眼见为实吗,我都看见了,你要我如何信你?” 杜云烈嘴角一动,刚要说什么,一句极为讽刺的话钻进了他的耳里,“麒王爷这话是何意? 我妹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占了她的身子,却不想负责吗?呵,人人都道麒王爷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可是在我看来,你现在和一个嫖客孬种没什么区别。” 说话的正是如今正在朝堂上借着家族的荫蔽混得风生水起的侍郎大人,太后的亲侄儿,宁杰。 南宫允脸色一寒,袖中的一枚银针立时射了出去,在离宁杰的眉心只剩下一指的距离时,银针被人抓在手里,出手的正是南宫烨,他脸色有些阴冷,在众人的惊诧下不动声色地丢了银针,拍拍已经吓得僵住的宁杰的肩膀,道:“宁大人,别怕,王妃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南宫烨看了南宫允一眼,眼睛里的警告之意十足,出出气就罢了,若是闹出人命来,就不好玩了。 杜祈佑却是压不住爆了火,从地上捡起刀来冲着宁杰冲过去,“你敢侮辱我爹爹,我杀了你!” 刚跑了两步,小小的身子就被皇帝拦住了,杜祈宁轻喝道:“祈佑别闹!” 杜祈佑不服气地还在皇帝的怀里挣扎着,就听见皇帝冷冷地来了句,“来人,把宁杰带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撤了他的官,永不录用。” 第三百七十八章 咄咄逼人 眼看着宁杰被侍卫拉了下去,太后才反应过来,压不住的火冲着皇上就去了,“皇上,你这是何意?当着哀家的面,故意要让我宁家难堪吗?” 杜祈宁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太后误会了,朕绝无此意。只是父皇临死之前留有遗训,黎国上下不得有一人对麒王不敬,包括朕在内。刚才宁杰对皇叔出言不逊,您也听到了,众目睽睽之下,难道朕要护短不成?太后,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朕一定会要他的命。” 杜祈宁的语气淡淡,可是却威力无穷,原本想要拿此事大做文章的宁家人顿时安分了。 杜祈佑听了这话安静了下来,靠在皇上哥哥的怀里,抬头看着他,觉得皇上哥哥好帅。 太后感觉到皇上眼睛里的戾气和杀意,心神不由一凛,不安的感觉席卷了整个身子。 她竟没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也长大成人,有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了。 宁霜见形势不对,哭着往一旁的墙上撞去,“丢死人了,我不活了……”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拉住宁霜,口中不住地劝,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闹够了没有!”一记冷厉的声音,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杜云烈这才开了口。 一句话立刻让场面沉寂了下来,麒王的威严,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强烈,哪怕现在他面临的是如此难堪、不利的场面,也丝毫没有损耗他的气势和尊贵。 杜云烈向前走了两步,在南宫允身边站定,就算没有去看南宫允,也知道此刻她内心的愤慨。 可是他心里又岂会不气,莫名其妙地被人当头扣了一瓢脏水,众目睽睽之下还百口莫辩,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的态度,可是,连允儿都不信他,他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吗? 今晚的事情摆明了就是有人设计陷害他,宁霜是不是无辜的他不知道,可是陷害他的人是谁,他还是能猜到些的,我不犯人,人定要犯我,果真当他好欺负吗? “本王不是不能承担之人,今晚的事,待我查清楚了,定会给宁家一个交代。”杜云烈道。 “敢问麒王爷,想怎么给我们宁家交代?”太后冷冷一笑,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南宫允看向太后的脸色一冷,他们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不想把事情闹大,让文武百官看皇家的笑话,杜云烈还没承认这件事情是他做的呢,可是太后的咄咄相逼愈发让人恼火,摆明了就是想要坐实了杜云烈见色起意,冒犯了宁大小姐的罪名。 “那么请问太后,您想让我们麒王府如何交代?难不成,我们王爷还能娶了她不成?”南宫允讥讽地一笑,看向宁霜的眼神透着无比的嘲弄。 这么多女人想爬上她烈哥哥的床,没想到被这个女人捷足先登了,她瞧着宁霜那满脸委屈,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就生厌,楚楚可怜的给谁看呢,这拙劣的演技还想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不知道她前世是干什么的是吗?可笑…… “正有此意。”太后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拉着怯懦的宁霜朝杜云烈走了两步,道:“王爷,我这宝贝侄女今年不过十五岁,正值豆蔻年华,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她,凭我们宁家的家事、地位,再加上我这闺女的容貌,什么样的好夫婿找不到,难道我们非你不可吗?” 杜云烈眉睫一颤,目光往宁霜身上挪了一寸,这样一个棋子,还真是让人不忍拒绝呢。 “太后的意思是?”杜云烈沉吟出声。 “可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真就非你不可了。说实话,我的侄女在你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哀家真是撕了你的心都有,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既然你们已经发生了关系,你若是不娶她,便是与整个宁家为敌,你让我们宁家日后如何抬起头来做人?”太后冷冷地说。 宁霜嘤嘤地哭了起来,拜倒在太后的身侧,扯着她的衣袖道:“姑妈,您别为霜儿为难王爷了,是霜儿不好,明明知道王爷是错把我当成了前王妃,却还是将错就错……都是霜儿的错,霜儿这就回去悬梁自尽,绝不给宁家丢人!” 宁霜这不知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倏然像是一股电流一般穿入南宫允的身体,完全蛊惑了她。 宁霜说着便真要抹着眼泪往外跑去,身后传来南宫允的一声冷喝,“给我站住!” 宁霜的身子被人猛地掰了过来,她看着南宫允冷得骇人的脸色,听见她仿佛含着冰碴子的声音,“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把你当成了前王妃?” 杜云烈心头猛地一惊,惶然开口:“允儿……” “你给我闭嘴!”南宫允扭过头去暴喝一声,眼睛都红了,杜云烈担心地看着她,知道宁霜一句有心的胡扯又勾起了她敏感的神经。 便是再理智的女人,也会有不理智的时候,现在南宫允就是这种情况。 明明施妃萱早就不是她和杜云烈之间的障碍了,可是猛然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南宫允勾起了以往那些因为施妃萱,她在杜云烈那里经历过的,痛彻心扉的日子。 宁霜的胳膊给南宫允扯着,她能感受到自己胳膊上被她抓住的那块肉已经淤青了,疼得“哎呦”一声,求救的目光看向杜云烈,软声求道:“王爷,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 杜云烈没有讲话,审视般的目光看着宁霜,直盯得她脑袋深深埋下,不敢与之对视。 南宫允却突然放开了宁霜的胳膊,今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窝,她嘴角凝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好啊,是交代是不是?王爷,依我看你就干脆把宁小姐娶回家吧,咱们麒王府,也很久都没有办过喜事了?” “你说什么?”杜云烈惊愕地看着南宫允,眉毛蹙动了一下,继而深深地拧成结。 第三百七十九章 登堂入室 南宫允斜斜地瞥了杜云烈一眼,面容如同一块马上将要碎裂的浮冰,没有丝毫温度。 “怎么,王爷,难道你不愿意?这么一个美人儿娶回家做侍妾不好吗?” 杜云烈静静地看着南宫允,见她平静的神情中除了漠然之外,只剩下淡淡的嘲讽。 今天的事情,还是惹到她了对不对? 平静的生活过久了,似乎总要掀起一番波澜呢。 即便他和允儿愿意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可是外人却偏偏不让,定要打碎他们的幸福。 杜云烈缓了口气,盯着南宫允铁青的脸色,淡淡地说了声:“允儿,别闹。” 这样温润如同轻哄的声音深深地刺了一下南宫允的心脏,让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圈套和设计,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她相信杜云烈如同相信自己一样,他们夫妻二人,绝不会背叛彼此。 可是如今局面已经是这样了,在百官的心目中,麒王杜云烈就是和宁府的小姐宁霜搞在了一起。若是杜云烈今日不认账,或者说不给宁家一个交代,那他们麒王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宁家不惜牺牲女儿的前程和名声设了这一个局,他们麒王府还不得不跳下去,真是想想就窝火。 “要我,做妾?”宁霜脸上滴着泪珠,睁着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南宫允,无比可怜的样子。 南宫允熟视无睹,漠然地纠正她,“不,你误会了,我没那么大方。是侍妾,不是妾。” 宁霜一听顿时傻了眼,泪珠含在眼睛里再也掉不下来,瞪大眼睛充满求救的目光又看向太后。 太后的脸色冷凝得厉害,在场的宁家人心里也是怒气升腾,而其余的文武百官闻言亦是惊怔住了。 侍妾较之妾,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且不说地位差了好大一截,便是比普通的侍女也高贵不到哪里。 因为侍妾不光要侍奉主人的饮食起居,而且还会成为主人的性玩具,可被主人任意摧残。 更有甚者,侍妾没有资格要求六礼中的任何一礼,还可以被买卖赠送,某些方面来看,和家妓没有区别。 黎国官宦人家也有不少大臣惧内,不敢明目张胆地纳妾,只敢买几个侍妾回家,妻子对这个倒是不甚在乎。 反正侍妾在家中没有什么地位,即便是生下孩子可以被抬举为侧室,可是子女依然要认正室为母。 南宫允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相当于当着众人的面打宁家的脸了,未免也太不留情面,太过分了些。 一直未说话的大理寺卿宁斌大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王妃,您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吧?宁霜是我宁家嫡女,便是嫁给王爷做妾我都舍不得,您居然要小女做侍妾,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负责任的推托之词。” 宁家的长子宁柯也怒气冲冲地来了一句,“你们不想负责任也就罢了,何苦又出言侮辱宁家?麒王府如此盛气凌人,今日明摆着是要跟我们宁家过不去了。父亲,我们宁家虽然比不上麒王府尊贵,可是毕竟也是皇亲国戚,更是清白府弟,从没出过什么侍妾,既然麒王府不肯负责,宁霜不嫁便是,哪怕是我们宁家养她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受此等屈辱。” 宁家的人终于因为南宫允的频频挑衅再也忍不住动了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麒王府贬了又贬。 百官们窃窃私语,本是皇家私事,他们不便插嘴,可是面对一边倒的局势竟然也忍不住开了口,都是替宁家说话,劝麒王爷和麒王妃息事宁人的言论和态度,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礼部尚书拱手道:“王妃娘娘,下官斗胆多言。宁小姐身为太后亲侄女,本就相当于郡主的身份,让堂堂一个郡主嫁到麒王府做妾,于礼不合啊,还请王爷和王妃三思。” “是啊王妃,不过就是那个妾而已嘛。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麒王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已经够可以了。 眼看着百官们越说越不像话,南宫允被众人夹击围攻一言不发,杜云汐心里早就憋不住了,在旁边悠悠地来了句,“以前竟然没有发现,朝堂上居然有这么多宁家人呢,今天才算是大开眼界了。” 皇上闻言眉心一蹙,冷冷地冲百官扫视过去,而刚才帮宁家说话的百官霎时冒了冷汗,垂下头去不敢多言。 原本气势夺人、理直气壮的宁家人也赶紧噤了声,心里登时惴惴不安,宁斌心里像是翻了一个个儿,面露忐忑之色,不由偷瞧着皇上的脸色,也微垂了头。 方才在气头上一时没有注意分寸,隐藏了这么久的锋芒竟然冷不丁地露了出来,帝王之心最忌朝堂拉帮结派,而方才他们的举动,落在皇上眼里,无疑是结党营私的铁证,眼看着皇上的脸色都冷了下来,他的掌心都沁出了冷汗,一时间刚才凌厉的气势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皇上并没有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今晚这一场是一出大戏,之所以不吭声,是为了要把戏琢磨个透。 而现在,经过杜云汐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他便明白,为何南宫允要如此咄咄逼人,频频挑衅了。 她就是想趁此机会让他明白,宁家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府弟,而是朝堂上一股强势的力量。 这股力量目前已经是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凌驾于皇权,若是皇上不趁机打压一下,怕是要翻云覆雨了。 见气氛又安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的南宫允又开了口,话锋直冲宁霜而去,“宁小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是什么脾气,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敢染指我南宫允男人的人,我从来不会放过她们。既然你已经爬上了杜云烈的床,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要么死,要么做侍妾,你选一个吧。” “允儿。”杜云烈终究是开了口,他知道她不愿意让宁霜进王府,可是侍妾,未免太侮辱宁家了。 南宫允红着眼看着杜云烈,“烈哥哥,我早就陪你演够戏了,也不可能允许什么妾登堂入室。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自个儿看着办吧。祈佑,我们走。” 南宫允拉过杜祈佑就要往外走,杜云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还未待开口拒绝纳妾,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我愿意做侍妾。” 南宫允猛地顿住脚步,杜云烈也惊诧地看着宁霜。 宁霜盯着他,柔声且怯弱地道:“王爷,我愿意做你的侍妾。” 第三百八十章 死期将至 宴会草草结束,南宫允一家三口回家,杜云汐一家三口也跟着来到麒王府。 南宫允带着儿子杜祈佑,杜云汐抱着女儿南宫玥共乘一辆马车行在前面,杜云烈和南宫烨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一路上,南宫允的脸色都没有好看过。 杜祈佑原本靠在南宫允身边,后来实在受不了娘亲那边的低气压,便凑到了杜云汐的身边,怯怯地瞧着娘亲,他虽然年纪小,可是娘亲为什么生气他还是知道的,因为爹爹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呗。 他想开口安慰娘亲几句,几次欲言又止,他的脸上还印着娘亲掌掴的指痕呢,生怕一句话再惹娘亲不高兴。 杜云汐知道南宫允现在的怒气指数很高,也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别人安慰是没有什么用的,她也听不进去,还不如等她慢慢消化一会儿,或许就自个儿想明白了。 南宫玥看着杜祈佑红肿的小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仰头看着南宫允问道:“姑姑,您能把刚才的药膏给我用一下吗?” 南宫允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从袖口中掏出紫霜给她,南宫玥双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走到杜祈佑身边一屁股坐下,二话不说就把他的笑脸掰过来,将药膏倒在手里就给他抹在脸上,稚嫩的小脸沉沉的。 南宫允和杜云汐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心里都蓦然疼了一下,尤其是南宫允。 刚才她一怒之下打了儿子一巴掌,气得是他伤了人,宁霜好歹是太后侄女,若是他那一剑再刺地深一些,宁霜的命都得交代在他手里,那样,宁家和南宫家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她并是害怕得罪宁家,宁霜就算是死了她也不会如何在乎,可是她不想儿子小小年纪便摊上人命官司。 哪怕是她这一生杀人无数,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希望儿子像她这样。 做母亲的都望子成龙,她却只希望儿子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地长大,不要像他爹那样,这么累。 杜祈佑被紫霜沙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口气。 南宫玥手上的动作轻柔了些,嘴上却凶巴巴地道:“你还知道疼啊,我当你不知道呢,拿着刀就冲着那女的砍过去,我吓都吓死了,你伤了她不打紧,可是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杜云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闺女倒是护短,瞧着凶巴巴的小模样,还真有副当姐姐的样子呢。 南宫允看着儿子红肿的小脸,心口兀自一疼,不由就开始后悔起来,情急之下没收住力,下手太重了些。 “佑儿,过来。”南宫允在心底叹口气,对着儿子伸出手,柔声道。 杜祈佑听见娘亲唤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怯怯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才起身慢慢凑了过去。 南宫允抚了抚他的小脸,极为爱怜地说了声,“疼吗,娘打重了……” 杜祈佑听出了娘亲的心疼和愧疚,忙摇了摇头,生怕南宫允不信,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娘亲,不疼。” 南宫允的心被儿子这一句话狠狠地蜇了一下,以前她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是杜云烈,可是有了儿子之后,她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男人再重要,也比不上自己亲生骨肉来得要紧。 她从袖口中又掏出一个银瓶,将银霜给杜祈佑涂在脸上,用内力催化了给他小脸疗伤,语气淡淡地说了句,“祈佑,要不娘亲带着你走吧,我们不要你爹爹了,咱娘俩浪迹天涯去。” 杜云汐闻言一怔,心底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听允儿这意思,倒不像是开玩笑,难道她真的想跑? 杜祈佑不懂南宫允的心思,可是听娘亲说不要爹爹了,立刻急了,赶紧替爹爹说好话,“娘,您别不要爹爹,您和爹爹都说过,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的。” 南宫允惨然一笑,“还一家三口呢,家里很快就要有新人来了,到时候,我们就没办法过安生日子了。” 杜祈佑脸上一怒,“娘亲说的是和爹爹一起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吗,她是个坏女人,我进去的时候分明看到她手里拿着匕首往自己的大腿上划,血流了好多,把床都染红了,幸好我赶到的及时,不然她就要杀爹爹了……” 杜祈佑愤愤不平的几句话却是让南宫允和杜云汐倏然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杜云烈和宁霜没有发生关系! 杜云汐笑骂了句:“那小贱人,这种事情居然也做得出来,还美其名曰什么大家闺秀呢,真他娘的丢人!” 南宫玥眉头一皱,“娘亲,您说话怎么和爹爹一样粗糙啊,真难听。” 杜云汐一脸黑线,南宫允心里却是无比欢喜,猛地抱起儿子的小脑袋亲了亲,“好儿子,真是娘的福星。” 杜祈佑一头雾水地看着娘亲,一脸不懂的样子,扭头看向南宫玥,在她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茫然的表情。 另一辆马车里,杜云烈和南宫烨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一路无话,脸色都阴沉地厉害。 半响,终究是南宫烨没憋住,迟疑地问了句,“这件事情,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理?真要把宁小姐娶回家?” 杜云烈冷冷地一笑,“我不想娶,可偏偏有人想让我娶,你说我是娶的好,还是不娶的好。” 这一番话相当于废话,南宫烨无奈地撇嘴,“娶不娶是你的事,只是允儿的脾气,若是宁小姐进了门,甭管她是妾还是侍妾,她能容得下吗?唉,我都能预料到你王府未来三个月的日子,定要鸡飞狗跳了。” 杜云烈眉头一皱,“为什么是三个月?” 南宫烨白他一眼,“我妹妹那脾气,那手段,连荆国公主金婉儿都没在她手上讨到过便宜,你觉得宁霜能活多久,三个月撑死。不过现在我担心的不是宁大小姐,而是你。” 杜云烈抬头看着他,南宫烨嘴角一挑,“你觉得照你今天的英勇表现,允儿会让你活过今晚吗?” 杜云烈如玉的面庞微微扭曲了一下。 第三百八十一章 依然爱她 杜云烈是被袭击昏过去的,南宫允看着他脖颈处一个小小的针眼,双眸异常冰冷。 南宫烨更是怒不可遏,皇宫的安全本就是由他来负责的,如今却发生了这档子事情,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的南宫烨和杜云汐带着南宫玥打道回府了,承诺一定会抓到凶手,给杜云烈一个交代。 夜色正浓,杜祈佑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杜云烈将儿子抱回了房,南宫允则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杜云烈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南宫允盘着腿坐在床边上,眼睑低垂着,似是在沉思,可是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座雕像一样。 杜云烈在心底深叹一口气,日子怎么就是无法安安稳稳地过呢,你不去找事,事都会来找你,躲都躲不开。 杜云烈在南宫允身前蹲下,温暖的大手摸摸她的脸颊,南宫允抬起眼睑,同样看向杜云烈。 忽然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 好久依旧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彼此了,原以为已经刻在心里的模样如今看来,还是那样的动人。 不一会儿,杜云烈和南宫允的眼眶皆红了,什么话也没有,杜云烈微微起身吻上南宫允的唇,两个人开始激吻起来,两个人的舌尖缠绵了好一阵,杜云烈感觉到自己的嘴唇有些微痛,这才停下来,看着南宫允,灼热的呼吸不停地喷在南宫允的脸颊上。 南宫允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睛里的情,可即使在这时候,她还是轻咬嘴唇,忍不住问了一句:“她好,还是我好?” 杜云烈眉头一皱,深邃的目光里有了几丝危险,他的声音在昏暗的烛光下有些冷冽,“你还是不肯信我?” 南宫允看着他,没有说话。 杜云烈眼睛里闪过一丝受伤之意,他没有再留恋南宫允,猛地起身坐在了床榻上,南宫允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涩涩地说:“你还没回答我。” 杜云烈猛地扭头看向她,双眸像是要喷火,声音里带着怒气,“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要老子回答你什么?” 南宫允瞄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凶什么?若是没有记错,今晚和别的人躺在一起上的人好像不是我。” 杜云烈的眼睛猛地瞪直了,和南宫允怒目而视了好一会儿,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声音低沉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执意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允儿,我以为你我夫妻多年,在这一点上你是知我懂我的。我杜云烈若是想要和别的女人好,至于做出这样足以让我身败名裂的事情,你也太小瞧我了。” 杜云烈一颗心已经寒得彻底,说着便要起身,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他回头,对视上南宫允湿漉漉的双眸,心一下子就软了,“怎么了,这怎么还哭了?乖乖,八百年没见你掉过眼泪了,你要吓死谁啊你……” 杜云烈身子不听使唤地又上了床,将南宫允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好了好了,别难过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他娘的,老子还委屈着呢,这叫什么事啊,耍心眼耍到我杜云烈头上了,想想就恼火……” 南宫允推开杜云烈,抹了一把眼泪,撅着小嘴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哼,如愿以偿地娶了个美人回家,可算是顺了你的意了……” 杜云烈一脸苦笑,“苍天在上,我真冤枉啊,这辈子我杜云烈只想为南宫允一人守身如玉,别的女人,哪怕她是天仙,我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更别说和她做那种事情,你就别拿话刺我的心了。今晚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从头到尾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包括要她进王府做侍妾,也是你的主意……” 南宫允剜他一眼,“废话!你都给人家破了处了,我不让她跟着你行吗,宁家那边能饶得了我们麒王府?” 杜云烈眼睛一瞪,像是被人迎头抡了一棒,“你又来了,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真没跟她做,我昏过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过来就看见她捂着伤口在那儿哭,还有佑儿那个小兔崽子和玥儿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刚才,来了感觉,可又被你破坏了……” 杜云烈有些委屈地跟南宫允抱怨刚才没有尽兴,南宫允脸颊一红,猛地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别扯淡啊。” 杜云烈邪邪一笑,凑到她面前悠悠地来了句:“扯什么‘淡’啊,你扯一个我看看……” “滚!”南宫允的脸红成了猪肝色,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消散,她缓缓地吐了两口气,才一本正经地看着杜云烈,正色道:“从木蝶衣到金婉儿,再到宁霜,烈哥哥,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来都没断过,然而她们三个人加起来的分量都不及一个施妃萱。” 杜云烈听到南宫允冷不丁地提到施妃萱,眉心不由一皱。 南宫允继续说道:“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因为施妃萱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次,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竟能每次让我溃不成军,我也真是忍够了。” 杜云烈心里一突突,急道:“你真信了宁霜的话?允儿,在你出现之前,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宁霜说过,又怎么可能在她面前提起萱萱呢,她是在故意激你。” “我知道,问题就在这。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我却还是跳下去了。烈哥哥,即便我嘴上不承认,可我心里终究是介意的。南宫允从来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在你身上,更是小气。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南宫允望着杜云烈,十分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只爱你 杜云烈眸色岑冷地看着南宫允,眼睛里顿时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他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南宫允,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是。我要听真话。”南宫允丝毫不肯退让。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当场生吞下去,南宫允觉得自己的心都悬了起来,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何曾见过他这副样子,仿佛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满腔的气焰一发不可收拾。 杜云烈的手掌握住了南宫允的胳膊,喷火一样的双眸紧紧地锁着她的脸庞,狠狠道:“好,不是想听真话吗,那你给老子听好了。杜云烈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那么长情,他终究是个薄情的人。南宫允,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杜云烈的心里就只有你,全是你,再也放不下别人了,这样你满意了?” 南宫允瞪大眼睛,目不转瞬地望着杜云烈,整个人都懵了,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惊喜。 他说,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次,没有施妃萱,她也不再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里了,他的心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杜云烈说完这番话,没有去看南宫允的表情,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颇为懊丧地说了句:“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萱萱了。允儿,我是不是很坏?” 南宫允笑了,“是很坏。” 杜云烈猛地抬头看着她,南宫允盈盈一笑,“不过我喜欢。” 话音未落,南宫允的身子猛地扑向了杜云烈,带着久违的炽烈和挚爱,吻上了他薄而柔软的唇。 “他娘的,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等着老子……亲口承认?”趁着喘息的空隙,杜云烈笑骂了句。 南宫允用贝齿咬上杜云烈的唇,带着惩罚性的意味,邪魅地笑道:“你说过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那么,和我做的时候就要专心,不能再想别的女人,听见没?” 杜云烈轻轻一笑,“夫人,我和你做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不专心过。” 一句调情的话成功地将暧昧的气氛升到了白热化,两个矫健的身姿瞬间粘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云雨过后,杜云烈从南宫允身上下来,觉得整个身子前所未有的通畅,“爽!” 和允儿在一起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可是她的床上功夫从来都没有弱过,每次都能让他寻到新鲜的感觉。 漆黑的夜,温热的床,两个人的身子贴合在一起,杜云烈吻了吻允儿的面庞,低低地问了句:“在想什么?” 南宫允一笑,毫不掩饰地说:“在想要怎么对付那个宁大小姐呢。” 杜云烈一愣,“这还用想,你一个眼神就秒杀她了。放心,就算她进府,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南宫允灿然一笑:“你又想拿对付金婉儿那一套对付宁霜啊,躲在军营不回家?那可不行,我还想见你呢。” 杜云烈听着她脱口而出的告白,心里一荡,又吻上了她的唇,“该死,又有反应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南宫允能感受到他身下的挺立,瞪他一眼,却没有什么威力,转移话题道:“这次你不用去军营躲了,该怎么样怎么样,不用顾忌宁霜,不过是个侍妾,她若是敢在府里兴风作浪,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杜云烈点点头,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从认识允儿到现在,还从没见任何女人在她手下讨到过便宜,因此,心里那点不安和担心也消掉不少。 两个人快要睡着的时候,杜云烈听到允儿在他耳边说了句:“烈哥哥,别怪允儿小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舍不得的,唯有你而已。” —— 因为侍妾进府不需要八抬大轿,也不需要六合彩礼,甚至连象征性的形式都不需要,进门就是了。 不过也没那么容易,侍妾想要登堂入室,有几个关卡是一定要过的,头一个大关,就是府里的正房主子,也就是王妃南宫允。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端端正正举着茶杯的宁霜,南宫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是快意,更多的是可惜。 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可惜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千金,放着锦绣前程不要,为何非得登麒王府的大门? 晚秋和秀儿站在南宫允的两侧,看着跪了许久的宁霜身子已经僵直了,举着茶杯的胳膊已经忍不住开始轻颤,心里也是打鼓,她们王妃娘娘对下人一向体恤,从不会摆主子的架子,更别提故意刁难了,像今天这样“折磨”人,还是刚入门的侍妾,还是头一回见,怎能不令人心惊胆战。 南宫允端坐在主位上,也不说话,也不接茶,就这么默默无声地细细打量着宁霜,似乎想要把她看透。 宁霜咬牙隐忍着,在家里庶母们就给她打好了预防针,说是她一进门定要吃一番下马威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并要她切记,不管南宫允如何刁难于她,她都要强忍下来,绝不能让南宫允捏住把柄,惩治于她。 可是她再怎么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和为难,牙齿都快要咬碎了,身子更是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茶杯在手上几乎端不住要掉落于地,正在她觉得悲剧就要发生的时候,一直不动声色的南宫允轻轻抬了抬手掌,硬是将快要掉落的茶杯就重新落到她的掌心,杯中的茶都凉了,也不觉着烫,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还是让宁霜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南宫允,她,她怎么做到的? 南宫允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茶凉了吧?秀儿,再去倒一杯茶来,记住,要滚烫的。” 宁霜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杯子摔落于地,蹭地站起身,久跪的膝盖让她腿一软又狠狠地跌落于地,她怒瞪着南宫允,恨不得将她活活吞下,恨声道:“南宫允,你别太过分!” 南宫允淡淡一笑,“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宁小姐,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三百八十三章 示敌以弱 宁霜跪坐在地上,凝视着眼前这个她从小便听大人频频说起的王妃娘娘,第一次真正地领悟了她的深不可测和她手段的高明,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惧意,只是这惧意没有吓退她,反而给了她跃跃欲试的勇气。 宁霜跪直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宫允,说:“王妃娘娘,您不用费心对付我,因为我跟王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搞的,包括我胸前的吻痕,床上的鲜血,都是我做的。” 宁霜的话一出口,站在南宫允身后的晚秋和秀儿立时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南宫允平静的面色这才有了些反应,懒懒地瞥宁霜一眼,见她一脸坚定和无所畏惧,心里不觉好笑,这是几个意思,她要跟她摊牌吗? “宁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坦白吗?”南宫允淡淡地问。 “是。”宁霜坦然无惧地看着南宫允,“娘娘的威名我有所耳闻,连荆国公主都能折在你的手里,更何况是我?我不会傻到以卵击石,既然斗不过,倒不如早点认输的好。王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王爷,也不稀罕做什么王爷的侍妾,这一切都是太后和我爹安排的,并非我所愿,我,只是宁家的一颗棋子而已。” 南宫允眉睫一颤,她分明看到了这丫头眼睛里的恨意和怒意,透着对家族把她当做棋子的厌恶,只是,她肯这么赤裸裸地跟她坦承交代一切,倒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眼前的宁霜,丝毫不像那晚那个缩着身子扮可怜,嘤嘤哭泣的弱女子,身上带着几分烈性,而这,恰恰是她喜欢的,南宫允心里的一根冷弦居然被宁霜挑起来了,看着宁霜如花似玉的面庞,南宫允心里轻轻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被家族逼着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吗? 如此,这个宁霜倒是让她产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南宫允摆摆手,让晚秋和秀儿退下去,秀儿机灵,知道她们肯定有话要说,便悄悄把门关上,侍立在门外。 南宫允并没有叫宁霜起来,反而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眼,语调缓慢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话?” 宁霜冷冷一笑:“王妃,您看看我,如今我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只剩下了任人宰割的份儿,我骗您,对我有什么好处?不瞒你说,在外人看来,我是宁家的嫡女,尽享荣华富贵,可是豪门大宅里的女儿,哪有什么地位可言。从小到大,我便知道家人对我的好,对我的培养都是有目的的,总有一天,我会被当成家族的一颗棋子,被他们当作联姻的对象嫁给能对他们产生利益的人家。果真如此。” 南宫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反抗呢,就这么乖乖由着他们摆布?” 宁霜的眼睛里滑过一抹冰冷,“王妃怎么知道我没反抗过?可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拿什么跟家里的人反抗呢?除了换来一顿打,什么也得不到。我娘死后,父亲续弦,在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这一次,若是我不答应他们,我那个心狠手辣的继母就要把我卖到乡下去,做她远房侄儿的童养媳。我还能怎么选,宁可来王府做侍妾,我也不要去给人做什么童养媳。” 宁霜说着,满腹的委屈居然打湿了眼眶,眼里的泪珠噼里啪啦地滑落,看得南宫允一阵唏嘘。 “行了,别哭了,我又没说不让你留下。”南宫允这话一出口,便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正在垂头哭泣的宁霜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哽咽地问道:“王妃,您答应了?” 南宫允看着楚楚可怜的宁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她答应了吗? 宁霜顿时喜极而泣,膝行着几步跪倒南宫允的身前,一头扎进她的双膝之间,哭道:“谢谢姐姐,我的好姐姐……” 一句“姐姐”叫得南宫允心里一膈应,这怎么,就叫上姐姐了,她可没打算认她这个“妹妹”。 宁霜没听到南宫允的回应,心里惴惴,从南宫允的双膝之上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南宫允,小心翼翼地说:“姐姐,您放心,我不敢跟你抢王爷,更不敢逾矩,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您只需要把我当成您的丫头,随意使唤就行,我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宁家我是回不去了,我不图别的,只求能在王府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求您成全!”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南宫允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点头应允了。 杜云烈回到王府,没有感觉到硝烟弥漫的味道,反而一切正常,正常的有些不可思议。 就连宁霜过来拜见,南宫允都没有表示什么,这一切都透着诡异,杜云烈二话不说就把南宫允拖回房间,问她怎么回事,南宫允叹口气,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杜云烈。 杜云烈沉吟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传闻中备受宠爱的宁大小姐,居然也有如此遭遇。” 南宫允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没好气地说:“怎么,你心疼了?” 杜云烈听出她口气中的不爽,摸摸鼻子,一把抱住她,笑道:“不是我心疼,是你,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了。” 南宫允被他看出了心思,颇为懊恼地说:“你看出来了?唉,我也纳闷呢,你说我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还会有恻隐之心,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杜云烈轻笑,“允儿,别不承认了,其实你,原本就是个善良的女人。” 南宫允瞪大眼睛看着他,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善良?这词儿可真新鲜,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善良了,说不出来打你啊。” 杜云烈一笑,十分好看,“你从来不会去主动挑衅别人,除非别人惹到你,你才会出手。允儿,你不是心狠,只是自卫而已。而且对任何人,你都不是一下就结果了他们的命,而是总留有余地,这,难道不算善良吗?” 南宫允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云烈,半响,点头道:“嗯,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黄雀在后 宁霜进了麒王府之后,人人都以为麒王府的日子会鸡飞狗跳,宁霜和南宫允会闹个天翻地覆。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麒王府里相安无事,宁霜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侍妾,南宫允也没有故意为难她。 一切,似乎都在平静中波澜无惊地过着,很快便迎来了另一个夏至。 这日是学堂休息的日子,南宫玥在家待着无聊就到麒王府把杜祈佑拉到街上陪他逛街。 女孩子都是喜欢逛街的,南宫玥对集市上的一切都充满新奇,杂耍、小吃,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南宫玥一扭头不见了杜祈佑,张望了半天,才从人群中发现他,见他正缓慢地挪着步子,皱着苦巴巴的一张笑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南宫玥站在原地端详了他好半天。 她和杜祈佑只差几个月,可是她总是能在杜祈佑身上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有时候觉得他特别小大人,就算闯祸的时候也透着机灵劲,能把一切后果了如指掌,却还是勇往直前地去做。 她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弟弟在很多方面的想法都比她要深很多,对于一些事情往往有自己的判断。 这会儿,又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牵绊了思绪。 南宫玥走到杜祈佑身前,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傻了?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杜祈佑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眼,有些迷蒙地说:“没什么。” 南宫玥一脸不信任,“从小到大,我最了解你,你小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没什么,骗鬼呢。跟姐说说,又是什么事让咱们的小王爷发愁了?难道,姑姑又逼着你背什么医书了?” 杜祈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最近特别不正常啊?” 南宫玥皱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有吗?没有吧。天下太平,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是吗?可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杜祈佑迈腿朝前走去。 南宫玥白他一眼:“疑神疑鬼的,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 杜祈佑回头瞟了她一眼,胀着小脸从嘴里憋出了两个字:“粗俗。” “嘿!”南宫玥呲一下嘴,上手就揪起了他的耳朵,疼得杜祈佑一咧嘴,“哎呦,又来这招,不是说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南宫玥凶巴巴地说:“谁跟你君子,我就是个小女子。杜祈佑,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还敢骂你姐姐我了?” 杜祈佑一手扶着耳朵,一脸不甘心地瞪着她,“不过比我大几个月而已,倚老卖老,说的就是你。” 南宫玥又加大了力道,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杜祈佑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南宫玥扯下来了。 南宫玥嘴上不依不饶地骂道:“比你大一天也是你姐,再敢在我面前没大没小,我就告诉舅舅,让他狠狠抽你一顿鞭子。” “姐,姐,我怕了你了成不,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放肆了。”杜祈佑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服软。 南宫玥见他认错,心里的气这才消散了些,松开他通红的耳朵,满意地拍拍手,“这还差不多。” 杜祈佑揉了揉耳朵,心里腹诽着他们家的女人个个都像老虎似的,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娘亲是这样,姑姑是这样,现在连南宫玥也这样了,唉,可怜他们男人,只能屈服于她们的淫威之下。 刚刚走了两步,一驾马车横冲直撞地便朝这边驶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南宫玥,杜祈佑陡然一惊,赶紧上前扯了她一把,可惜重心不稳,两个人在原地足足转了两圈才停住脚步。 南宫玥吓得小脸煞白,杜祈佑放开南宫玥,紧紧地盯着那辆辘辘远去的马车,脸上讳莫如深,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马车上坐着的人,一个是大理寺卿宁斌,而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宁霜。 直觉告诉他,这父女俩凑在一切,绝没有好事。 杜祈佑一把扯住南宫玥的手,“姐,走,我们追上去。” 南宫玥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就直奔马车追去,脚力赶不上马车的速度,两个人只好运用轻功,一路追到了莫居,看到宁府的马车停在门口,杜祈佑冷冷一笑,居然来到他的地盘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南宫玥弯着腰喘着粗气,“你……你到底看见谁了……追,追了这么半天……累死我了……” 杜祈佑朝她眨眨眼睛,“宁霜。” 南宫玥直起腰来,“你说谁?她……她不是在府里吗,怎么会来这里呢?”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哼,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杜祈佑嘴角一撇,径直便走进了莫居。 少东家的身份果然好办事,杜祈佑和南宫玥在宁斌、宁霜父女的隔壁开了一间房,借着莫居秘密制作的探听器探听着隔壁的动静。 杜祈佑对宁霜可谓一点好感都没有,哪怕她现在几乎掳获了麒王府上下所有人的好感,他偏偏不领她的情。 那天晚上的交锋,她唱作俱佳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宁霜的女人,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就凭这两天她频频往爹爹的书房里蹿的举动就不正常,娘亲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宁霜在家里进进出出,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也太不寻常了。 依照娘亲的性子,不应该啊,灭了她才是惯常的举动。 隔壁传来动静,杜祈佑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思绪,仔细地听着。 宁霜的声音:“爹,咱们怎么来这儿啊,这可是莫居,是南宫允的地盘。” 宁斌的声音:“没事,我们一路隐蔽,不会有人察觉到的。爹这不是怕你在麒王府吃不好穿不暖吗,这才想带你到莫居吃一顿好的,怎么样啊女儿,麒王和南宫允有没有为难你啊,快跟爹说说,事情进展的怎么样?” 宁霜得意的声音:“那还用说,女儿出手,自然是所向披靡,现在整个麒王府的人都被我耍得团团转,包括麒王爷和南宫允,现在我已经可以自由出入王爷书房了,相信不用多久,麒王府便会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整不死她 听着宁斌和宁霜父女俩的交谈,杜祈佑和南宫玥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厉。 宁霜果然有问题!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继续附耳靠在墙上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宁斌听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乖女儿,你的本事爹从来不曾怀疑过。那天晚上可真是惊险,若不是你机灵,再加上你太后姑母给你搭话,想进麒王府,还真不那么容易呢。” 宁霜不屑地一笑:“进麒王府有什么难的,爹,南宫允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被你们说的玄之又玄,在女儿看来,她不过是个妒妇罢了。南宫允之所以敢如此嚣张,靠的不过是麒王爷的宠爱和南宫烨的军功而已。在军事上咱们宁家无法与南宫家对抗,但是只要我成功地博得王爷的青睐,南宫允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宁斌面露担心之色:“你也别小看了南宫允,她能让你以侍妾的身份嫁入麒王府,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容不得王爷身边有三妻四妾的,荆国公主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前例吗,你千万别掉以轻心,别急于求成,慢慢来。” “爹,您也太低估女儿的本事了,论家室论容貌,我哪样比不过南宫允,没有男人喜欢控制欲如此强的女人,尤其是麒王殿下这种身居高位,权势熏天的男人,最是要面子了。男人嘛,哪个不是朝三暮四的,我就不信,他真的能爱南宫允一辈子。爹,这种事情还真不能慢,我得趁着王爷对我有新鲜感的时候赶紧唤起他的猎奇心理,趁热打铁,把他拿下,您就瞧好吧,侍妾又如何,我照样可以凭着他对我的爱成为王妃。” “呸!做梦去吧!”南宫玥听到这里已经是怒不可遏,张口就骂了出来,杜祈佑赶紧捂住她的嘴。 南宫玥恍悟自己差点闯祸,忙闭上了嘴,瞥眼瞧着杜祈佑阴沉得铁青的脸色,知道他现在一定是气得要炸锅了,气愤地说:“还真是像你说的这样,这个宁霜进麒王府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还妄想取姑姑而代之呢,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熊样子,哪点比得上姑姑,还想当王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南宫玥骂了半天,见杜祈佑一脸凝重,深思熟虑的样子,杵了杵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啊?” 杜祈佑瞥了她一眼,嘴角渐渐扬起一个狡黠的笑容,“哼,她想当我后娘,也得问小爷我答不答应。之前不动手是因为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怕冤枉了好人,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到底要干嘛?”南宫玥看他那副要干架的样子,就知道他真的是怒了,指不定又得闯祸。 杜祈佑冷冷一笑,眨了眨眼睛:“往死里整她。” “啊?”南宫玥瞪大眼睛看着杜祈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总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杜祈佑和南宫玥没着急走,在莫居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看着宁府的马车离开莫居后才迟迟离开。 杜祈佑从小跟在爹娘身边,受他们的教养,遗传再加上后天的言传身教,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杜云烈和小南宫允的结合版,智商、情商都不在话下,他深受爹娘影响,知道手中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宁霜不安好心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而是要静观其变,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 —— 夏日的一天,天朗气清,南宫允一大早便被赵翊、海焰拉去击鞠场打马球去了。 杜云烈近日偶感风寒,觉得身子有些乏,就没陪着他们闹腾,正好得着空闲考校一下杜祈佑的功课。 可怜的祈佑,难得能够去马场瞧瞧热闹,领略一下娘亲在马上挥球的身姿,这一个念头刚刚生出来,脚还没迈出去呢,就生生地便被爹爹给毁了。 杜祈佑敢怒不敢言,憋屈地陪爹爹在书房呆着,还不敢掉以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爹爹的考校。 爹娘虽然疼他,也很爱他,但是在功课上对他要求极严,期望也很高,一点儿也不会放水,凡事都照着最高的标准教导他,要求他,事事臻于完美,他知道爹爹和娘亲都很优秀,自然也不想不争气,给他们丢脸。 杜云烈翻着书目,凝神听着儿子背诵他要求的篇章,杜祈佑背得很流利,不错一字。 杜云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很是满意,儿子的天资禀赋是遗传了他的,过目不忘的本事更是随了他娘,这篇文章很长,且十分艰涩难懂,儿子能背到一个字都不差,聪明是有,看来也是用心了。 “砰砰”叩门的声音响起,杜云烈眼睛没有离开书,只淡淡地应了声:“进来。” 宁霜端着一个瓷碗扭着窈窕的身子进了书房,盈盈一笑:“王爷,妾身给您熬了一碗冰糖雪梨,专门去咳止痰的。” 杜祈佑正背着呢,听到这话便住了口,忍不住说了一句:“宁大小姐有心了,只是这冰糖雪梨是我娘的独门秘方,不知道是我娘传给了你,还是你偷偷学的?” 杜云烈听着儿子语气刻薄,心下有些不满,没有理宁霜,只淡淡地问了儿子一句:“背到哪儿了?” 杜祈佑一愣,他这一晃神,一打岔,哪还记得刚才背到哪儿了,偷瞧着爹爹的脸色,登时觉得大事不妙。 杜云烈瞟了他一眼,将书本重重地扔在桌上,冷着脸道:“让你停下了吗?越来越没规矩,给我跪下。” 杜祈佑暗叫命苦,知道爹爹生气了,也不敢违扭,扑通便跪下了,认错道:“爹爹息怒,佑儿知错了。” “不管做什么事情,专注是第一要义,三心二意的,注定一事无成。把手伸出来。”杜云烈从旁边的笔架上取下戒尺,准备打儿子的手心。 宁霜一进来就撞上这一幕,顿时觉得尴尬不已,端着盘子站在那里跟个木桩子似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三百八十六章 挑衅在前 杜祈佑虽然觉得在宁霜面前挨打很丢脸,可是到底是不敢不从爹爹的吩咐,红着脸乖乖地伸出了双手。 杜云烈没有急着教训儿子,仿佛隔了半个世界,才淡淡地转向宁霜,语气不轻不重地说:“放那吧。” 宁霜一愣,这才意识到王爷这是在跟她说话,脸颊一下子染上红晕,微微垂头应了声:“是。” 宁霜将瓷碗放在桌子上,心里闷闷的,真是的,本来还想趁机跟王爷多说几句话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浅紫色的新裙子,心中感伤,白瞎这一身打扮了,完全没派上用场,全被杜祈佑这个臭小子给搅和了。 “那妾身告退。”宁霜拼命保持着自己良好的教养和风范,即使心里呕得要死,还是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转身就要告退。 “等等。”杜云烈喊住她,只这一句话,便让宁霜失望的心又死灰复燃了,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她惊喜地转过身子,充满期待的目光看向杜云烈,其实,就算是不考虑到家族利益这一方面,她也愿意嫁给杜云烈。他可是麒王啊,全京城的女人,谁人不仰慕他,哪怕能见到他一眼,跟他说上一句话,都是莫大的幸福。所以,哪怕是做麒王的侍妾,她在别的女人面前也可以昂首挺胸。 杜云烈没有觉察到她情绪的波动,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宁小姐,这个称呼以后得改改。” “什么?”宁霜一时没反应出来他话语的意思,仔细想来也没有觉得刚才的称呼有什么问题,茫然地看着杜云烈,不晓得他什么意思。 杜云烈淡淡道:“以后不要自称妾身了,王妃听着会不高兴。” 跪着的杜祈佑抿唇一笑,刚刚还忐忑无比,苦巴巴的一张笑脸顿时弥漫上了喜色。 宁霜却像吃了一颗老鼠屎一样,瞬间僵在了原地,又是尴尬,又是没脸,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牙齿都快要被她咬碎了,宁霜的脸色扭曲到不行,却还是闷声说了句:“霜儿知道了,以后一定注意。” 眼看着宁霜落寞地离开,杜祈佑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全然落在杜云烈眼中,对着儿子,他淡漠的眼神变得有些无奈,心里也有些好笑,这小子对宁霜的敌意他如何会看不出来,说实话,不只是儿子,这么一个外人天天在王府里晃悠,他见了也心烦,心里,终究也是不痛快的,几次都想寻借口将她撵出去,可允儿总说不让,让再看看,他就纳了闷了,到底有什么好瞧的,非要闹出点什么来,搞到天翻地覆才痛快吗? 杜云烈冷哼一声,心里的气全凝在了手中的戒尺上,啪的一声,重重地敲上杜祈佑的手心。 杜祈佑猝不及防,一下子惨呼出声,眼看着手掌心浮起一条肿痕,疼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惨了惨了,爹爹下手怎么这么不留情,难道是怪他刚才对宁霜“口出恶言”,如果是这样,那多冤枉啊。 杜云烈看着儿子的小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也不理会他,重重的两下又拍了上去,教训道:“你也不用装委屈给我看,更不用腹诽我对你怎么‘心狠手辣’,打你是因为你不专注,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谁。” 杜祈佑知道自己这些小心思瞒不过爹爹,可是这样被他赤裸裸地揭露出来,脸上还是挂不住,暗自吐了吐舌,不敢再摆出什么委屈的表情,老老实实端正态度举起双手,恭领爹爹的责罚。 杜云烈也没想真罚他,又拍了两下便扔了戒尺,道:“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杜祈佑看着微微红肿的手心,知道爹爹没真生气,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堆起一脸乖巧的笑容,“儿子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爹爹宽宏大量,是儿子的好榜样,以后我一定也学着爹爹的样子教育您的孙子。” 杜云烈被他油嘴滑舌的一通话气笑了,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臭小子,花言巧语的竟学了你娘了,小样吧,毛还没长全呢,还孙子……也不知道害臊,还不快滚起来,跪在这儿碍我的眼。” 杜云烈轻踢了儿子屁股一脚,杜祈佑嬉笑着,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恢复了玩笑的神情,一本正经地问道:“爹,您要继续查我吗?” 杜云烈合上书,淡淡道:“不用了,自个儿玩去吧,我这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杜祈佑应是,“那儿子告退了。” 杜云烈淡淡点头,杜祈佑从书房里出来,径直便去了后花园,他知道这个时间,宁霜都会在后花园采花的。 不是他说,这个宁大小姐还真是矫情,每天必须沐浴一次,还一定要用最新鲜的花瓣泡在水中,说那样最香。其实她虽然是侍妾,可是进了王府之后没有人刁难过她,甚至不会刻意冷落她。 由于南宫允事先交代过,让大家把她当做客人来对待,基本的礼数一定要有,别委屈了宁大小姐。 因此,其实宁霜在麒王府中的日子,过得还算是蛮惬意的,只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太闲了,总会没事找事的,宁霜现在便是这种状态。 杜祈佑缓步迈入后花园,途中有下人过来跟他打招呼,通通让他一个眼神刹住了话音。 由于南宫允和杜云烈都是爱花之人,所以王府的后花园堪比皇宫的御花园,花儿五颜六色开得姹紫嫣红。刚到湖边,就听到宁霜愤愤的声音,“真是气死了,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妾身’,就招来这么大的嫌弃。王妃不高兴,哼,我管她高不高兴,我就爱说‘妾身’,不服来打我啊,我还怕了不成……” “哟,这是谁惹咱么宁大小姐不高兴了,青天白日的就在这儿骂人,不怕隔墙有耳啊。”杜祈佑调侃道。 宁霜脸色一僵,没想到刚才那番话竟然会被他听到,羞恼之下,急忙环顾四周,一看没人,心里也强装几分镇定,脸上换上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是祈佑啊,我当是谁呢,突然这么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杜祈佑嘴角凝出冷冷的笑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侍妾而已,也配直呼小爷的名讳!以后见了我,要叫小王爷,王府的规矩,宁姨娘怕是得慢慢学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鸡飞狗跳 宁霜没想到杜祈佑一个小屁孩竟然会在她面前摆小王爷的架子,不屑地笑道:“你是小王爷不假,可我好歹也是当今太后的侄女,我爹爹更是大理寺卿,你想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杜祈佑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当下便回了句:“你是太后侄女不假,可是你别忘了,今夕不同往日,现在的你,是我爹爹的侍妾,侍妾你知道是什么吗,与婢女没什么区别,我叫你一声宁姨娘是抬举你,惹急了小爷,我就算按着王府处置下人的规矩收拾你,你也得乖乖给我受着。” 宁霜瞪大眼睛看着杜祈佑,下意识地便摸着自己腰腹曾经受伤的位置,那晚他刺她的那一刀依然令她心有余悸,她从来没见过比杜祈佑还心狠手辣的小孩子,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残酷,那么冷厉,说出来的话更是欲带威胁,掷地有声,他真的,只有七岁而已吗? “你,你想做什么?”宁霜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在抖,她强撑着镇定死死地瞪着杜祈佑。 杜祈佑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他身子侧对着宁霜,眼睛正凝视着湖面,这样看过去,他的侧脸和杜云烈出奇地像,只是那神情,倒是更像南宫允。 他说:“我想杀了你,可以吗?” 宁霜呼吸一窒,冷不丁被他这句话吓得后退两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杜祈佑笑了,这次的笑容却是带了些调皮的意味,“你怕了?呵呵,这么不禁吓,我瞧你也不过是个纸老虎嘛,就你这点出息和本事,连我都斗不过,还想跟我娘亲争王妃,简直是痴人说梦。” 宁霜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气息,眼眸里顿时凝出一丝冷芒,微微抿唇,道:“什么王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在莫居和令尊大人说的那些秘密之语我都听到了,我早说过隔墙有耳,这下宁姨娘信了吧。” 宁霜只觉得心里一紧,没想到她和父亲暗自筹谋的事情竟然会被这小屁孩撞见并识破,童言无忌,万一他将知道的事情嚷嚷了出去,大家只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王爷也信了,那她…… 宁霜看着眼前嚣张狂傲的七岁顽童,美丽的双目竟然溢出一丝杀意,很快,她就隐去了那层意思,继而脸上换上一副笑靥,迈着轻盈的脚步朝他走过去,想要摸一把他的笑脸,杜祈佑嫌恶地瞪她一眼,眼神凶恶到似乎她若是落下手他就会咬人一样。 宁霜尴尬地把手收回,对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湖面,突然心生一计,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杜祈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瞒你什么,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什么有可能?”杜祈佑看她一眼,莫名其妙。 宁霜粉唇轻启,透着不容回绝的坚定,“取代南宫允,成为麒王爷的王妃。” 没有想象中的回绝,也没有预料中的讽刺,杜祈佑很认真地看着她,问道:“宁大小姐,你经常大白天的做梦吗?” 宁霜脸色一僵,这臭小子分明是在讽笑她“白日做梦”。 “你觉得我做不到?”宁霜冷冷地一笑,脸上挂着迷之自信,仿佛胸有成竹似的。 杜祈佑突然发出几声爆笑,直笑得肚子抽抽,眼看着有人听见动静朝这边走来,宁霜气急败坏地喝他:“你笑什么?” 杜祈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清冷,“我笑你不自量力。宁大小姐,人呐,一定要有自知之明,我娘亲有才有貌有本事,你有什么?论容貌,我娘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美到可以甩你几条街;论才华,我娘亲是神医白柏和雪衣青龙的双重弟子,医术冠绝天下;论本事,她又会武功又能赚钱,整个天下的莫居都是我娘的,你呢,你拿什么跟我娘亲争!” 宁霜被杜祈佑几句话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以前她没觉得南宫允这么厉害,打量着自己也没哪儿比不上南宫允的,凭什么她能当王妃,自己不能? 可是杜祈佑这一番话说完,她竟然有些心虚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宁霜竟然也会有自惭形秽的一天?这简直太可笑了…… 好胜心和虚荣心一上头,让宁霜再也顾不得什么,她倒过身子略略往后退了几步,“你说的对,我是没有南宫允那么强大,可是你知道吗,男人,可以抵挡强大的女人,可是却偏偏抵挡不了柔弱的女子。小王爷,你说,如果我一不小心被你推到了湖里,王爷会不会心疼呢?” 杜祈佑看出她的小动作,眼睛一眯,“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宁霜笑着,上前一把握住杜祈佑的手腕,作势要将他一起拉进湖里,杜祈佑厌恶至极,自然是下意识地就拂开她的手,结果宁霜嘴角浮出一丝得逞的笑容,身子往后一仰,掉落于湖中。 宁霜在水里连连扑腾,呛了好几口水,大呼:“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小王爷要杀我……” 杜祈佑目瞪口呆地看着宁霜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不由咋舌,这个女人,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一点要上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冷冷地看着扑腾的宁霜,淡漠地说:“宁小姐,一路走好,不送了。” 说完竟然连看她一眼都懒得,潇洒地扭身就走。 宁霜原以为杜祈佑会救她的,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心里一急,急着在水里直扑腾,可突然觉得水中被水草一样的东西勾住了脚腕,身子不由往下沉,越挣扎脚下缠的越紧,接连呛了几口水,这下是真慌了。 “救命啊,救命……来人,救救我……” 宁霜的头离水面越来越远,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身子也越来越沉了下去。 宁霜的意识渐渐失去,唯一的念头就是,谁能来救救她,她快死了…… 扑通!一个落水的声音,宁霜吐泡泡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一张如玉般的容颜,下一刻,就昏了过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护子心切 南宫允打马球打到一半,就被王府的下人叫回了王府,说是小王爷把宁霜推下了湖。 南宫允连行头都没来得及换就骑着马往家狂奔,赵翊和海焰一看事情不妙也跟着她一道来了麒王府。 一到王府,南宫允翻身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把身上的行头解下来丢给下人,晚秋跟在她身边禀报着事情发展的始末,听得南宫允一脸冰霜,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心都蹙了起来。 刚转到影壁,就听见了院子里传来鞭声和杜祈佑的惨叫声,惊得南宫允心都差点跳出来,赶紧冲进院子。 赵翊和海焰跟在后面对视一眼,也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诧异。 院子里,杜祈佑正跪趴在条凳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凳腿,裤子被褪到了脚踝,一头的冷汗,啪嗒啪嗒地掉落于地,在凳前汇成了一小滩,杜祈佑疼得七荤八素,嗷嗷叫得无比凄惨,却硬是忍住没哭,眼泪都没掉一颗,疼得浑身哆嗦,“爹,您冤枉儿子,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真的,我没骗您……” “还嘴硬,自己掉下去的,她疯了不成,没事往湖里跳?”杜云烈拿着鞭子,啪啪抽在儿子白皙的裸臀上。 杜祈佑疼得小脸都白了,还梗着脖子嚷道:“她可不是疯了,她还想拉我跟她一起下去呢,哎呦……” 眼看着杜祈佑的屁股肿成一片了,打得重的地方甚至冒了血星,杜云烈权当没看见,满心的愤怒,脑子里想的全是儿子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一面,边打边骂道:“你还敢驳嘴,兔崽子,刚刚打了你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我教你心硬我教你心狠了吗,小小年纪就视人命如草芥,长大以后还得了!” “我没有……”杜祈佑不服地地喊了一声,爹爹那么狠的责罚都没让他屈服,可这一句训斥却让他伤心不已,难道在爹爹心目中,他的儿子就那样不堪吗? 他虽然嘴上说得狠,可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杀了宁霜呢,他以为她敢跳下湖,一定会游泳的,只是为了设计陷害他罢了,所以懒得理会,想让她自讨没趣,反正也没人理她,兴许她觉得无趣,自己就上来了。 可谁能料到她竟然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就没了动静,他在上头等了她一会儿,又叫了她一会儿,没听到一点动静,这才觉得情况不妙,撸了袖子刚要跳下湖去救人,没想到闻讯赶来的爹爹比他早一步冲了下去。 可想而知,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还敢说没有,我让你嘴硬,我让你倔!”杜云烈毫不手软,一下重似一下,抽在杜祈佑姹紫嫣红的屁股上。 “住手!”南宫允看着杜云烈竟然破天荒地在院子里公开训责儿子,还动用了鞭子,惊得魂儿都快没了。 杜云烈见南宫允回来,这才收了鞭子,脸上的薄怒还是没有消散。 硬挺着不哭的杜祈佑一见娘亲回来,眼圈顿时红了,依然没有泪水,脸色却惨白得骇人,“娘,您可算回来了,救救儿子,爹爹要打死佑儿……” 杜祈佑逮着机会赶紧在娘亲面前告爹爹的状,只是爹爹不发话饶他,他还是趴在条凳上一动也不敢动。 “嘿,你个臭小子,还敢告状了!”杜云烈气得举鞭又想抽儿子的屁股,被南宫允一把拽住。 南宫允狠狠地瞪了杜云烈一眼,“烈哥哥,差不多得了,你再打我儿子,我可跟你没完!” 杜云烈冷着脸看着南宫允,声音清冷,“你知道我为何打他,你就拦。南宫允,儿子不是这么惯的。” 南宫允鼓着腮帮子,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可是扯着他的辫子还是没松开,低头看着儿子布满红檩的屁股,心里疼得要滴血,眼圈霎时间红了,“他犯了多大的错,至于你这么罚他?杜云烈,人家的命是命,你儿子的命不是命是吗?” 杜云烈看着南宫允掉了眼泪,心不由便软了,心底深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眼看小两口闹了别扭,赵翊和海焰跟在身后也尴尬不已。 赵翊看着趴在凳子上一脸难受的小祈佑,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蹲下身子,问道:“臭小子,告诉干爹,又犯什么错了,惹你爹生这么大的气?” 杜祈佑满脸的委屈,哼哼道:“我没推那个女人,爹爹偏说是我把她推下湖的,还说我小小年纪视人命如草芥,还打我,干爹,娘,我真没做,要是我做的我肯定认,我早就看宁霜不顺眼了,就算真把她推下去又如何,谁让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想取代娘亲成为爹爹的王妃,我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 赵翊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允,笑着在杜祈佑的脑袋上拍了一记:“你小小年纪,心思倒还挺多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这句话没听过吗?” 杜祈佑不服地看赵翊一眼,“没想到干爹也说这样话,真是令我太失望了。年纪小怎么了,谁说年纪小就不可以有所作为了,人家甘罗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做宰相了,我呢,堂堂一个小王爷管不了天下还管不了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吗?还有,我已经不小了,我都七岁了!” 听着杜祈佑铿锵有力的几句辩驳,众人都被他说愣了,海焰最先反应过来,“好小子,有志气!像我!” 杜祈佑瞥了海焰一眼,无语道:“海焰舅舅,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娘亲说了,你七岁的时候还在啃糖葫芦呢,除了吃就没什么追求了,我可不像你,我以后要做大人物,锄强扶弱,保家卫国。” 众人听着杜祈佑这一番小大人的说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眼睛里还是难掩惊讶之色。 南宫允看着儿子,一脸的骄傲,突然之间就没了和丈夫争竞的心思,手一松,冷冷地问:“宁霜死了吗?” 杜云烈一怔,“没死。” “哦,既然没死,那就用不着我儿子给她陪葬了。佑儿,来,娘带你回房上药。”南宫允说着,便将杜祈佑从条凳上扶下来,看都不看杜云烈一眼,半抱着儿子回了房间,赵翊和海焰也赶紧跟了上去。 杜云烈被晾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尴尬,也有些怔愣,气得扔了鞭子,爆了句粗口:“他娘的!怪我咯?” 第三百八十九章 忍无可忍 杜祈佑的房间里,南宫允给儿子伤痕累累的屁股上着药,心里苦笑,似乎自从儿子出生之后,这是他们娘俩的日常,而婚后和杜云烈的几次争吵,大抵也是为了儿子。 这小家伙,还真是她的命根子呢。 杜祈佑将在莫居听到的宁霜父女俩的谈话和方才在后花园发生的事情始末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南宫允细细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心里却是有数了,看来这段时间对她的试探和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宁霜到底还是沉不住气,狐狸尾巴也终于露出来了。 赵翊听完不由咋舌,“看来宁家的野心真不小呢。宁家有太后罩着,近些年发展势头越来越凶猛了,现在全京城除了南宫家就是宁家了,南宫家因为和皇家的姻亲关系所以势力稳固,现在,宁家是不是也想着分一杯羹,借着宁霜作一番文章,这宁霜小小年纪,心志倒是不小,允儿,这下你有对手了。” 南宫允恍若未闻,只专心地给儿子揉着屁股上的伤。 海焰在旁边忍不住道:“就她,还想成为我允姐姐的对手,她也配!宁大小姐怎么了,若是看不顺眼,老子分分钟能够让她人头落地。” 赵翊目瞪口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海焰,摇头感慨地说了声:“暴力啊。” “允姐姐,我不怕宁家。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放她在面前碍眼呢,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做得干净利落。”海焰看着南宫允,认真地说。 南宫允没理会他的话,赵翊听着一下子蹿了起来,“你别冲动啊,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能翻起什么波浪,值得脏了你的手?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是御林军的右将军,不是土匪了,怎么还是打打杀杀的?” 海焰不屑道:“我管他什么身份,总之我就是见不得有人欺负我允姐姐,让她难受就是不行。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跟他玩命。” 杜祈佑抿着唇不说话,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娘亲难道真的要宁霜的命? 南宫允一直一言不发,哪怕眼前这两个男人都是一心为了她着想,可是她觉得这是她的家事,无论如何需要她和杜云烈去处理,外人不便插手,更何况,她从来不曾将宁霜放在眼里过,宁霜进府之后那些小动作,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罢了,那些小打小闹,她还瞧不上。 她真正在乎的,是杜云烈的态度,毕竟,现在宁霜的身份,是他的侍妾啊。 一直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真的想要实现,谈何容易? 哪怕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爱着对方,可是总要有那么些野花经风吹动卯着劲地往他们中间蹿,不顾她喜不喜欢就往杜云烈身上扑,她不想让杜云烈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也不想让他成为不负责任的人,更不想让文武百官以为他惧内,那样他在百官中的威信将会大大折扣,非常不利于统治。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她这次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宁霜进王府,还有一方面的原因,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那就是…… “娘亲。娘亲。”杜祈佑接连唤了南宫允好几声,将她飘离的思绪扯了回来,“您在想什么?” 南宫允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还覆在儿子的屁股上,忙收回手来,给他提上裤子,笑道:“没什么。药上好了,趴着睡会儿吧,娘去你爹爹那里瞧瞧。” “爹爹他……”杜祈佑看着娘亲,欲言又止。 南宫允拍拍他的小脸蛋,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娘会给你求情的,爹爹不会生你的气。” “嗯。谢谢娘亲。”杜祈佑乖巧地说了声,乖乖地将小脸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贴在眼皮上,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俊美。 南宫允招招手,将赵翊和海焰都带了出去,轻柔地给儿子熄了灯,关上门,让他安心睡觉。 赵翊和海焰站在门口,看着南宫允这一系列温柔的动作,心里皆是感慨不已。 自从允儿当了母亲之后,她身上女性的光芒散发地淋漓尽致,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虽然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直率爽朗的刁蛮王妃,可是早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了,尤其是在面对儿子的时候,温柔得简直能掐出水来,这是不是就是一个女孩成为女人的蜕变过程? 反正,南宫允真的长大了。 南宫允一转身,看着紧紧盯着她看的赵翊和海焰,有些失语,一人一下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们一个毛栗子。 “还看,走啦!”南宫允没好气地道一声,负手往前面走去,赵翊和海焰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 海焰在她身边不停地碎碎念:“允姐姐,你倒是给句准话啊,到底需不需要我帮你收拾那个女人,真的,一句话的事,我立马给你搞定,保证以后让她不来烦你。” 南宫允顿住脚步,挑眉看着海焰,打量了他半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佑儿都七岁了。” 海焰一愣,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询问的目光望向赵翊,赵翊咧嘴一笑,“笑话你还没长大呗。” 海焰脸色一红,“允姐姐……” “闭嘴!既然叫我一声姐姐,就得听我的。”南宫允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有一个是一个,全部给我听好,宁霜既然嫁进了杜云烈就是麒王府的家事,与你们无关,都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南宫允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帮我撑腰了?区区一个宁霜,我还没放在眼里呢。” 南宫允抬步又走,赵翊不死心地追上去,“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你的打算吧,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要是再放任那个女人搞下去,你这麒王府保不齐真成人家的囊中之物了。” 南宫允不屑地一笑:“想跟我斗,抢我的男人,她也不打听打听,我南宫允吃到嘴里的东西有吐出来的时候吗?开玩笑呢。” 赵翊和海焰一脸黑线,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第三百九十章 温柔一剑 南宫允在敌人面前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对待情敌尤甚。 她将赵翊和海焰打发走之后,就径自回到她和杜云烈的卧房,结果没有发现杜云烈,又转去书房,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这个时间点他不可能出去啊,那会去哪儿呢? 脑海中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心里顿时一个激灵,这么长时间,他该不会一直呆在宁霜的房间里吧。 “来人!”南宫允唤过一个丫鬟来,张口便问:“王爷在哪儿?” 丫鬟低眉垂眼地回答道:“王爷一直呆在宁小姐的房间里,宁小姐她,正闹着说不舒服呢。” 南宫允的喉头立刻哽起一把火,不舒服?***,她还不舒服呢! 南宫允脚下生风,一路提着脚丫子往宁霜的住处狂奔,跑了一会儿,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问自己一句,“南宫允,你这是在干吗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和杜云烈成亲之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失去自我了,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依赖杜云烈,依赖儿子,依赖这个家。 人有了依赖,就会有恐惧和惊慌。生怕有一天,自己所依靠的东西不在了,会不会失去行走的能力。 一个人独来独往,孤军奋战的日子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拥有了然后再失去,那种落差,是毁灭性的。 南宫允缓缓往宁霜的院子挪着步子,脑子里思绪乱飞,各种天马行空。 她和杜云烈在一起十多年了,十年的爱情之路,足以让他们心灵契合,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怀疑烈哥哥的,她应该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的男人,除了自己,不可能对别的女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也决不可能对别的女人动心。 可是男人的心,从来都不是只为一个女人而设的,包括痴情又长情的杜云烈,也不例外。 她终于逼得他彻底地放下了对施妃萱的感情,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害怕,会不会有一天,烈哥哥会爱上别人,然后,像忘掉施妃萱那样忘掉她。 她知道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也知道她决计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因为她绝不会离开烈哥哥,也不会让烈哥哥离开她,还有小祈佑,他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相亲相爱一辈子。 只是为什么,心那么地慌乱。人家都说七年之痒,那么宁霜的到来,是不是过来给他们挠痒的? 那么烈哥哥,他能经受得住考验吗? 她再有本事,也逃不过岁月的洗礼,人们只道她成熟了,长大了,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没有人希望自己这么快的长大,因为长大便意味着,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潇洒地过活,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心里的沟壑也越来越多,只有她知道,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生活带给她的蜕变是什么。 心老了,所以蹦达不起来了。 人老了,还守得住爱情吗? 南宫允暗叹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离宁霜的房间门口几步之遥的距离。 她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她要坚信一点,那便是烈哥哥爱她,绝对不会背叛她的,那就够了。 至于宁霜,若是她再不识趣,她也没有那么多耐性陪着她兜圈子,玩什么美人心计了,直接弄死算了。 南宫允抬步又往前走,待要推门,里面传出来的女人的娇嗔声立刻让她僵住了身子。 “王爷,人家好难受啊,你就抱一抱我吗,就一下,我好冷啊,霜儿好冷啊……” 一个怒火直蹿脑门,南宫允啪地就推开房门,阴沉着脸色立在了门口,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极为不堪入目的一幅画面。只见宁霜衣衫不整,头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一个劲儿地往杜云烈怀里钻,声音呢喃,透着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撒娇和嗲气。 杜云烈正满脸冷漠尴尬地想要推开她,可是宁霜就像狗皮膏药似的死死地粘着杜云烈,努着小嘴就想亲他的嘴,就在快吻上的时候杜云烈猛地把头一偏,但是宁霜的嘴唇还是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南宫允推门进来恰好就看到这一幕,可想而知,她刚刚安慰自己的那番话全被眼前的这幅场面给捣碎了! 南宫允扁了扁嘴,暴喝一声:“杜云烈!” 杜云烈被南宫允的突然驾到唬了一跳,刚才为了推开宁霜握着她肩膀的手不知何时被宁霜抓到手上摸上了她的胸,杜云烈还没来得及感触那份柔软,脸色霎时间红透了,站起身子对南宫允道:“允儿,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解释个屁啊,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是不是我不过来,你跟她就上床了,娘的!”南宫允怒不可遏地爆了粗口,死死地瞪着杜云烈,眼睛似是能喷出火焰来。 杜云烈一时有些失措,看着允儿的暴怒知道她是误会了,可是眼前的场景本身就透着误会,还真是无从解释,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允儿拉出去,回到房间慢慢跟她解释。 “允儿,我们先回房好不好,回房之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杜云烈的口气近乎在哀求。 杜云烈越是这样,南宫允愈发觉得他是以为心虚所以才在自己面前直不起腰来,扭头一看宁霜正得意地看着她,还故意地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王爷,您刚刚还说要一直陪着霜儿呢,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给我闭嘴!”杜云烈和南宫允异口同声地冲着宁霜大喝一声,宁霜被两人的怒气和杀意震得一哆嗦,登时不敢再说话了,可是她那副怯怯的模样还是让南宫允心头生火。 南宫允上前几步,不顾淑女形象,扯着她的头发扬手就是两记耳光,骂道:“我的男人你也敢惦记,老娘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吗?” 宁霜疼得呲牙咧嘴,脑袋一阵乱嗡嗡,嘴角尝到一丝腥咸,却还是不肯服软,“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下一刻,南宫允的袖口就抖出一把匕首,宁霜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脖子上就现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她捂着脖颈,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没来得及说话,就倒了下去。 “允儿!”杜云烈被南宫允的突然出手惊住了,上前一看,宁霜她,死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虎落平阳 天牢里又潮湿又炎热,充斥着满满的发霉的味道,刺入鼻孔,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异常困难。 南宫允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了,第一次是来看桑格,而这一次,是因为她自己。 宁霜死了,被她亲手抹了脖子,杀死了。 即便是王府的侍妾,却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哪怕她贵为王妃,宁家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麒王府早就有太后安插的密探,宁霜的死讯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太后的耳朵,牢狱之灾,自然是免不了的。 “进去!”牢头见南宫允走得极慢,极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南宫允站稳身子,眼神锐利地转向他,“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如此对我!” 牢头略歪的嘴角邪邪的一笑,声音粗嘎:“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麒王妃。可是来到这儿,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过是个等死的罪犯,你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牢头将身子往前一倾,凑到南宫允身前低声说道:“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宁大人吩咐过了,让我好好招待您。” 南宫允瞬间明了,这天牢也属于大理寺的管辖范围,看来现在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还不快走!”牢头暴喝一声,见南宫允一动不动,“嘿,你还敢瞪我……”牢头气得扬起手来。 只是巴掌还被拍到南宫允脸上手就蓦然僵住了,再一看,自己的掌心竟然扎着一枚银针,整个手掌连同手臂,都在一刹那间酥麻掉了,好像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疼得他“啊”一声惨叫出来,死命地瞪着南宫允道:“你敢袭击牢头,不要命了……” 南宫允冷冷地一笑:“我袭击你了吗,我刚刚可是连动都没有动呢。” 牢头大怒,厉喝一声:“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把这个女人给我抓起来!” 牢头的一声呐喊,守卫天牢的侍卫们一股脑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将南宫允围在中间,表情又冷又沉。 南宫允嘴角挑起一抹既漫不经心又讥讽的笑意:“呵,这么大的动静啊,就凭你们,恐怕还不能拿我怎么样。不信,就试试。” “给我上!”牢头挥起另一只手,侍卫们纷纷拿着刀朝南宫允刺去,南宫允面不改色,就那么直直地站着。 眼看着刀就要刺到南宫允,“住手!”一声适时的暴喝,侍卫们默契地停下了手,纷纷朝入口去看去。 南宫允也抬起眸子看过去,迎着黯淡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稍显陌生的面孔,这不是宁杰吗? 宁杰一身锦衣华服,与周围的背景格格不入,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却表露无遗。 他缓步走来,牢头忙狗腿地迎上去,“公子爷,您来了?” 宁杰嫌弃地瞪他一眼,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喝道:“没脑子的东西,人家好歹是王妃,你算是个什么玩意,也敢在她面前嘚瑟,不是找死吗?” 牢头捂着脸连连卑躬,就差屈膝了,南宫允连看都懒得看牢头,只漠然盯着宁杰,直觉告诉她,宁杰亲自来天牢找她,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总不会是专门来看她笑话的吧。 宁杰的目光落在南宫允如花似玉的美颜上,摆摆手吩咐侍卫们退下,负手朝南宫允走来,假笑道:“让王妃受惊了,没吓着吧?” 南宫允不语,沉默着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宁杰下一句话就是,“王妃的本领通天,我们是知道的,我爹特意让我过来看着,怕一个不妨被您逃了,那我妹妹的死,找谁算账呢?” 南宫允轻抬眉睫,不屑地看着他,道:“我若真想逃,就凭你,能看得住我吗?” 宁杰脸色一冷,从牙齿中蹦出几个字,“王妃这是,看不起我?” “是。”南宫允回答地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 宁杰大怒,“南宫允,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这次你玩完了,太后姑妈不会放过你的!” 南宫允面上波澜不惊,心里亦是冷冷一笑,她深知杀了宁霜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当时也是在气头上,没有考虑这么多,可是既然已经做了,残酷的现实不可能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不牵连南宫家和麒王府,她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南宫允格外淡定,声音清冷:“我从来没指望太后会放过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宫允说完这番话,抬眸冷冷地看了宁杰一眼,转身就往牢房走去,在众人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坐下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样无所谓、这样超然冷静的态度,让在场的众人都惊诧不已。 南宫允越是不在乎,宁杰心里越是来气,这个女人凭什么那么骄傲,凭什么那么任性! 那天在皇宫他就差点死在她手上,后来还被皇上打了板子,撤了官,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受过这种屈辱。 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宁杰恨恨地瞪着南宫允,缓缓走进牢房。 现在连他的妹妹都死在南宫允的手上,南宫允和宁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别说太后,单是他们宁家的人联合起来,都能把南宫允生吞活剥了。 本来太后姑妈和爹爹准备趁此机会对皇上施压,趁机铲除掉南宫家在朝堂中的势力的,可是南宫允却自投罗网,主动承担罪责,要求太后将她赐死。 南宫允死不足惜,关键是她背后的南宫家族,南宫烨掌管的御林军,才是宁家真正忌惮和觊觎的。 只要南宫允的命掐在他们的手中,南宫家族就得乖乖地听命于太后,看宁家的脸色,这事想想就痛快。 “南宫允,人人都道你是天下最聪明的女人,可你偏偏干了这么一件蠢事。现在,你也后悔杀了我妹妹吧?” 宁杰站在南宫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痛失亲人的悲伤,反而全是幸灾乐祸。 “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后悔的。她敢勾引我的男人,便是死一百次,也是活该。”南宫允冷冷地说。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让她死 宁杰被南宫允淡漠又冷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南宫允,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宁杰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带着冷冽的寒光就冲南宫允刺来,南宫允眼睛都没眨一下,徒手就接住了他刺过来的匕首,血顿时冒了出来,沾满了冰冷的匕首。 宁杰惊了一跳,慌忙撤回手去,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见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冷冷地看着他,她如刀锋般的眼神震得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南宫允用另一只手接过匕首的柄,淡淡地说:“正缺个杀人的玩意呢,宁杰,我若要死,也一定先要你陪葬。” “你,你简直是个疯子!”宁杰脸色已经煞白,生怕南宫允真的结果了他,忙狼狈地蹿了出去,走之前还不忘放下狠话,“南宫允,你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们宁家不会放过你的,一定要你给我妹妹偿命!” 宁杰一走,牢头生怕南宫允又发疯或者突然跑掉,赶紧上前拴上铁链,这才挺直了腰板,脸上明明还带有被宁杰打出来的巴掌印子,却又狐假虎威道:“公子爷说了,这女人嚣张着呢,先饿她几顿让她尝尝这牢中的滋味,不然,她不知道到了谁的地盘,他娘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呢,拽个屁啊!” 南宫允对他们的辱骂之语充耳不闻,只是端详着自己的掌心,匕首剌出的伤痕还在滴着血,伤口很深,血不断地往外涌,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南宫允却感觉不到疼一样,紧紧握成拳头,任由鲜血流淌。 正在滴血的,岂止是她的手掌,还有她的心啊! 她依然记得杀死宁霜时候杜云烈震惊的表情,他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鬼魅,写满了陌生和疏离。 他是在怪她心狠手辣,还是在怪她杀死了他的侍妾,那个躺在他怀里撒娇卖乖的女孩儿? 曾几何时,初次相见,她也是天真烂漫的美少女一枚,可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人老珠黄的黄脸婆了? 南宫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底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对杜云烈也是越来越多的抱怨、怀疑。 他们之间的爱情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和伤痛,原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力量将他们拆散,可到头来,让他们的感情出现裂痕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 宁霜不是关键所在,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真正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以前世事再艰辛,命运再坎坷,她都不曾想过要放弃,可是现在,她真的觉得好累。 日子一复一日地这样过下去,天下不平,人心更不平。 死了一个南宫蝶,又起来一个太后。看她不顺眼,想要她死的人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每天为了国家的利益和家族的利益与人斗来斗去,天天都在打仗,勾心斗角,陷害算计,没个消停的时候。 杜云烈亲口许下的诺言,那“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处江湖之远,徜徉于山水之间”的希冀,何时会实现? 她等不及了,真的等不及了,好想停下来,看一看脚下的路,想一想未来的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两行清泪滑下南宫允如玉的面庞,带着无比的黯然与绝望,就这样吧,是该好好地静一静了。 —— 慈宁宫门口,长跪着一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无比尊贵的麒王杜云烈。 “王爷,您回去吧,太后说了,她身子不舒服,不方便接见您。”掌事姑姑站在门口,冷冷地回绝道。 杜云烈面上沉肃,波澜不惊:“你回去告诉太后,本王就在这儿跪着,太后什么时候想见,本王候着。” 掌事姑姑轻叹一口气,刚要转身,便听见一声通禀:“皇上驾到!” 杜祈宁在御书房听到麒王跪在慈宁宫门口,吃了太后闭门羹的消息后就急忙赶过来,隔着老远便听见太后敷衍的回绝,气得登时火起,强压着火走到杜云烈面前,躬身道:“皇叔请起吧,您这是何苦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允儿进天牢,袖手旁观吗?”杜云烈难得失去了理智,有些赌气地说。 杜祈宁无语,他就知道,婶婶就是皇叔的罩门,每次遇到她的事,皇叔就方寸大乱了。 “那好,我陪您跪。”杜祈宁二话不说,便撩袍在杜云烈旁边跪了下来。 杜云烈眉头一皱,“皇上,不许胡闹。” 杜祈宁轻轻道:“皇叔,这件事情是婶婶理亏在前,她杀死宁霜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们无从狡辩,宁家要发难,太后要发威,都由得他们去。婶婶已经进了天牢,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保住她的命。” “废话!”杜云烈有些急躁:“可是太后不管不顾地将允儿抓走了,允儿落到她手上,还有好日子过吗?我有一千种法子可以将允儿救出来,可是若是来硬的,难免会触犯国法,身份在这儿,若是连麒王都知法犯法,还如何去管治百姓,我当然可以引咎辞职,带着允儿浪迹天涯,可现在,天下未平,还真不是时候。” 杜祈宁有些惊讶一向沉稳内敛的皇叔会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心里话完全交代出来,看来皇叔是真急了,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太后执意要杀皇婶为宁霜偿命,那皇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带着皇婶远走高飞,就像皇叔说的,现在最要命的问题是,无论是他还是皇婶,黎国都需要他们,时机远远不成熟。 局势如此,所以,他绝不能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皇叔不能走,皇婶也不能死,那么,该如何扭转局面呢? “皇叔,您别担心,朕可以跟您保证,皇婶绝对不会死。”杜祈宁坚定地对杜云烈说。 杜云烈看了皇上一眼,心里顿时有些失语,他也绝对不可能让允儿死,可是太后连面都不肯赐见,要如何是好呢? “老祖宗,您慢点……”一个熟悉的带着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杜云烈和杜祈宁纷纷转身看去,见杜祈佑正搀扶着太皇太后往这边走来。 “太后娘娘好大的架子啊,老太婆来了,不知道太后肯不肯赏脸见一面啊?”太皇太后拄着拐杖,苍老的声音透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第三百九十三章 真心维护 太皇太后的驾到,终于逼得称病的太后不得不出来见人。 皇上至今没立皇后,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宜劳累,便将后宫之中大小事宜皆交由太后做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这后宫之中便失去了话语权。 作为黎国最尊贵的老祖宗,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太皇太后的一句话比圣旨威力还猛,便是连皇上都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是别人。 太皇太后也不客气,面对着一脸讨好笑容迎上前来的太后,张口便是一句:“你把我儿媳妇关到哪儿去了?” 太后脸色一僵,还未待说话,扶着太皇太后的杜祈佑便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老祖宗,是天牢。” “对,天牢。哀家的儿媳妇怎么可以呆在那种鬼地方,这不是要我这老婆子难堪吗?快把她给我放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始终清冷,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看着太后的眸色更是冰冷异常。 太后心里暗咒一句,脸上却是堆起了些许笑意,“太皇太后,瞧您说的,天牢又不是臣妾设的,我说了哪算呢。没人敢关您的宝贝儿媳,实在是南宫允,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臣妾怕皇上夹在中间难做,这才出此下策,堵住朝臣们的悠悠之口,而且,是南宫允主动要求进天牢的。” “你胡说!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拿王府和南宫家相威胁,我娘怎么会自投罗网?”杜祈佑义愤填膺地说。 杜云烈见太后貌似要发作,朝儿子轻喝一声:“祈佑放肆!不许在太后面前无礼。” 虽是斥责,可言语中并没有多少责怪之意,因为儿子的话正是他想要说的。 “是。”杜祈佑辨不清爹爹此时的喜怒,也不敢再造次,反正他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太皇太后眯起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悠悠地来了句:“不可饶恕的罪过,允儿她犯了什么错?” 太后只当太皇太后不知道南宫允的行径,忙趁机告状,并将事情往严重里说,宁霜是怎么嫁进王府做了侍妾,如何在王府受委屈,乃至于南宫允容不下她竟然亲手杀了她,等等。 太后说着说着眼眶里便蓄满了泪水,掏出手帕来拭了拭眼泪,哽咽道:“太皇太后,不是臣妾故意为难王妃,实在是那南宫允太欺人太甚了,我好好一个侄女屈身嫁给麒王做侍妾也就罢了,居然还死在了麒王府,我若是不处置南宫允,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侄女,又如何向娘家交代,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我做的哪门子的主?”太皇太后听完太后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凝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的侄女嫁给我的儿子做侍妾,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自己不知道珍惜,好好伺候烈儿,孝敬允儿,还敢唧唧歪歪地争宠,依我看,这样的女人死不足惜,实在不值得为她哭泣,更不值得搭上我儿媳妇的一条命。这样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件事允儿做的确实有些过头,回头让烈儿带着允儿去宁家,好好赔个不是,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想来宁大人宽宏大量,应该知道轻重,明白事理的。” 太皇太后的一番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她三言两语的,就将南宫允杀宁霜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杜云烈心生无限感慨,如此棘手的事情,竟被母后的几句话解开了他心里的疙瘩,若是允儿知道母后会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还如此维护她,定会极其感动的吧。 连母后都能不问缘由、不顾后果地一味护着允儿,他是她的丈夫,自然也应该不顾一切地站在她这一边。 去他的什么朝政,什么利益,若是真惹急了他,就算是真的辞了官又如何,黎国没了一个麒王,还真能举国大乱不成?现在的祈宁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他只需要居于幕后,稍稍提点他,便可以了。 想通这一切的杜云烈豁然开朗,而站在他一侧的杜祈宁,却是将皇叔情绪的变化尽收眼底,他心里一咯噔,难不成经此一事,皇叔真的要带皇婶离开朝堂,如此,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她没想到这个老太婆居然会如此偏袒南宫允,当即便冷冷地回绝道:“太皇太后这话说的臣妾就有些不服气了,难道南宫允的命是命,我侄女宁霜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这是在跟哀家顶嘴吗?”太皇太后故作惊讶地看着太后,一副被冒犯了的感觉,“好啊好啊,昔日的淑女当上太后之后果然就不一样了,就连跟哀家说话都横眉怒目的了,看来这几年我养病的日子,太后的脾气见长,也不知是不是每顿都用豹子胆下饭,要么,怎么会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突然作色,让太后一愣之际只得忍着满腔愤怒屈膝跪倒,口中喏喏应错,“臣妾不敢。” “不敢,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淑妃,你别忘了,当年这个太后的位置是哀家亲手扶你上去的,看中的就是你不张扬、温柔贤淑的性情,不会成为皇帝亲政的阻碍,可是这些年,你实在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有件事情,我想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哀家既然能把你扶上这个位置,自然也能把你拽下来。” 太后心里一咯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太皇太后,杜云烈三人也愣了,不知太皇太后这是唱的哪儿出。 太皇太后脸色沉然,掷地有声,“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地给哀家呆在这慈宁宫,一步也不许出去,每天都把‘后宫不得干政’这六字誊写一百遍,仔细想想这句话的意思,想不明白,便一辈子呆在这里好了。” 一道懿旨有如晴天霹雳,立时让太后整个人都石化了,僵住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母后……”杜云烈一看太皇太后动真格的,忙开口想请她三思,却被她狠狠的一记眼神瞪得闭上嘴。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以后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太皇太后叱责道。 杜云烈一时无言,太皇太后气得捞起拐杖来抽了他一记:“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我宝贝儿媳接回来,天牢那鬼地方是人呆的吗,我可怜的允儿哟……” 第三百九十四章 生不如死 伴随着南宫允入狱,多方势力开始坐不住了,傅家的书信频频传入京中,询问南宫允的状况,并用隐语打探,需不需要施以援手将她从牢中捞出来。 秦素素看着手中的信,心里暗叹一口气将它放在火烛下点燃了,不一会儿便烧成了灰烬。 南宫烨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全然没有了大将军的风范,脸色铁青,气得直骂:“都为人妻为人母了,怎么性子还是那么野,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这下可好,闯出祸来了吧,死丫头……” “你骂谁死丫头呢?那是你妹妹。”秦素素沉着脸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杜云汐忙扯扯南宫烨的衣袖让他不要再说,“行了,你少说一句吧,事已至此,你发飙也没用,还不如赶紧想个法子把允儿送天牢里救出来,别让娘担心。” 南宫烨虎着脸道:“说的轻巧,她这次杀的人是当朝太后的侄女,宁家早就对我们南宫家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抓着把柄逮到机会,能轻易放过允儿吗?” 南宫烨满面愁容,杜云汐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也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的确不好处理。” 秦素素拍拍手,一脸的沉然,“不好处理也得处理,我闺女的命不能就这么丢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白的不行就来黑的,儿子,南宫家有你撑着就够了,至于为娘和允儿,我们绝不会让你为难。” 南宫烨看着母亲坚毅的面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娘,您可千万别冲动,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允儿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管她呢?哪怕是和宁家撕破脸,我也不能让允儿毁在他们手里。” 秦素素抬眸看了一眼儿子,知道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也知道他们娘俩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嘴上说着不管不管,可是心里又如何放得下? 杜云汐也在旁边说道:“是啊娘,咱们这么多人呢,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允儿毕竟是王妃,就算关进天牢,太后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没有皇上发话,宁家不敢把允儿怎么样的。” 秦素素神色凄然,“我担心的岂止是允儿的安危,更是她的心情啊。天牢那个地方我去过,别说呆上一天一夜,便是一时半刻能让人抓狂,若是平时我还不担心,可是这次,为了南宫家和麒王府,允儿是抱着必死的心去了那里,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她一心求死,宁家怎么折腾她,她都不会反抗的。” 秦素素的一番话说得南宫烨和杜云汐的心登时怅然,允儿那性子,宁折不弯,这还真是让人担心…… “将军。”副将匆匆忙忙地赶来禀告,附在南宫烨的耳边,将消息吐露给他。 南宫烨又惊又怒,“什么?简直是故闹!” “怎么了?出了何事?”杜云汐见势不妙,担心地问。 南宫烨铁青着脸色,看着满脸疑惑的秦素素,道:“海焰这个小畜生,他带着流星阁的人,去天牢劫狱了!” “什么?!”来自秦素素和杜云汐的两道惊呼。 —— 南宫允倚墙而坐,任凭脑子里天花乱坠,各种想法蹿入大脑当中,最后凝结成了一句疑问。 这次,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没有人不怕死,便是有,也是没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纯属过过嘴瘾而已。 她以前也觉得自己不怕死,可真的临到死亡,心里还是涌上一阵惶恐。 虽说人固有一死,可她若是为了宁霜陪葬,那这死得也太轻如鸿毛了吧,太不值当了。 说实话,虽然这一世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仅爱上了一个王爷,嫁给他成了王妃,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其实这一生已经过得很美满了,那她怎么就这么不知足呢? 怪就怪在她太爱杜云烈,爱到痴狂的地步,以往从来都只拿男人当作生活调味品的她,居然也会因为一个男人丧心病狂到杀人的地步,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怎么会如此没有理智,没有原则? 遇上杜云烈,也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爱他,却不能完全拥有他;恨他,又他娘的离不开他。 唉,还能说什么呢,就是贱,犯贱。 杜云烈也就罢了,她这一生为他付出了很多,爱过了,恨过了,若是死了也无妨,她会让他存在心里一辈子。可是祈佑,她的儿子,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打出生开始,她就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超过一天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了,她真的好想儿子啊! 临死之前,哪怕能见儿子一眼,对她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南宫允,出来!”牢头走到门口解开锁链,语气恶劣地喊了一嗓门。 南宫允冷冷地瞥他一眼,一动也不动,后来干脆把眼睛闭上了,懒得理他。 “嘿,你竟然敢无视我……来人,把她给我拖出来!”牢头一声喊,立刻有两个彪形大汉上前想要强行带走南宫允,南宫允抓着他们的手腕轻轻往后一掰,只听见骨头嘎嘣脆的声音,两个彪形大汉碗口粗的手腕登时断裂了,疼得惨叫一声。 牢头吓得身子往后一退,南宫允一松手,两个大汉摔落于地,捧着手腕疼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允拍拍手掌,冷冷地说道:“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走,不喜欢别人碰我,忒脏。” 南宫允扶着墙壁站起身子,立刻觉得有些头晕,可能是在天牢里待久了,这里空气浑浊,着实让人透不过气,再加上一天一宿没吃东西,有些低血糖,饿得头昏眼花了,强撑着身子走出去,待走到门口突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身子一凉,被人迎头浇了一头水,南宫允冷得一个颤抖,醒了过来。 水流顺着脸颊滑落,南宫允觉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顺着胳膊望过去,只见手腕处被锁上了铁链,脚下也被牢牢地绑住了,整个人都被绑的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鞭子抽打的声音,南宫允眯着眼睛警惕地看着眼前缓缓冲他走来的牢头,声音透着沙哑:“你要做什么?” 牢头丑恶的脸上挑起一抹阴冷的微笑,他拿着鞭子,冷嘲道:“干什么?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三百九十五章 惨被欺负 “啪!”一记狠辣的耳光扇在南宫允的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南宫允眼冒金星,脑袋一片眩晕。 鲜血顺着嘴角滑下来,牢头粗鲁地伸手抓住了南宫允的头发,往后扯去,“贱人,这会儿蹦达不起来了吧!” 南宫允印着指痕的脸上扬起一抹讽笑:“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还真是宁家的一条好狗,叫两声给爷听听啊。” 牢头脸色愠怒,略退后一步,大巴掌扬手又要抽她。 “住手!”宁杰提着裤腰带往这边跑来,抬脚就踹牢头,“他娘的,老子就尿个尿的功夫,你就在这儿替老子动起手来了,找死吗?” 牢头被踹的摔倒在地,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南宫允很不舒服,迷离的双眼半天才在宁杰身上找到焦点,不耐地道:“又是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呢?” “废话,老子在你这儿吃了亏,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宁杰端详着南宫允虽然苍白却依然美丽的容颜,不由咽了咽口水,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哪怕在这样潦倒狼狈的情形下,还能美得如此动人心魄,尤其是她眉心微蹙,有些痛楚,有些落寞的小模样,更是让人垂涎三尺。 牢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听了宁杰的话,狗腿地递上手中的鞭子,谄媚地笑道:“公子爷,这个给您,这个女人如此不识抬举,多次冲撞公子,您就拿这个玩意好好收拾收拾她,保管让她听话。” 宁杰低头瞥了一眼牢头手中的鞭子,扭头看了一眼南宫允,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怕这玩意吗?” 南宫允不屑地一笑:“你想用鞭子抽我?宁杰,恕我直言,你还没这个胆子。” 宁杰像是被戳中痛点一样炸了毛,上前一把掐住南宫允的下颌,横眉怒目:“你说老子不敢?” 南宫允只觉得嘴里的牙齿都被宁杰捏碎了一样,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挑断你的手筋,动我两下,我就挑断你的脚筋,动我三下,呵……我一定扒了你的皮,再砍了你的脑袋……啊……” 南宫允话还没说完,左脸上又挨了宁杰一记重重的耳光,嘴角立时就硌破了,鲜血又流淌下来,触目惊心。 “你看老子敢还是不敢!嗯?”宁杰扭曲的面庞几乎贴在南宫允脸上,南宫允看着他,嘴角扯出几丝笑意,继而越笑越厉害,笑声夹着内力响彻整个天牢,凄厉的意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宁杰离南宫允最近,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酥软了,颤抖着说:“南宫允,你抽什么疯,笑屁啊你!” 南宫允笑声渐渐收敛住,她喑哑的声音透着无比冷厉,“我笑你们,真的以为我南宫允好欺负,便可以随意轻侮,我的脸,也是你们能碰的?” 南宫允话音一落,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霎那间,原本捆绑着她的锁链全被她用内力挣断了,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宁杰和牢头吓得后退一步,万分惊诧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解开束缚,却还是觉得身上绵软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因为刚刚用力过猛,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晃悠悠地打转,她摇了摇脑袋,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了一步。 宁杰看出她身子不适,不过是在强撑而已,顿时来了底气,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唤了一声,“南宫允……”南宫允下意识地抬头,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扬在她面前,她头微微一偏,恢复了几丝意识。 “他娘的……敢在姑奶奶面前使毒,你不知道老子百毒不侵吗?”南宫允气得一掌拍过去,却是落了空。 因为她的身子竟然摇摇欲坠倒了下去,宁杰一伸手便将她接进怀里,抱着她坐在了地上。 南宫允怀着一丝丝意识提醒她她现在正躺在宁杰的怀里,心里一阵恶心,猛地就想推开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宁杰在她头顶上方无耻地笑:“使不上劲了吧,是不是觉得无力得很,哈哈,我知道你百毒不侵,所以本公子用的药怎么可能是寻常的迷药,你尽管使劲,不妨告诉你,你越用内力,药性发作的越厉害。” 南宫允此时真的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裂一般,身子热腾腾地烧了起来,虚弱地问:“你给我下了什么?” 宁杰邪魅地一笑:“这个东西叫做销魂散,和灼心散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催情的。想让女人痛还不简单,打她不如欺负她来的痛快,南宫允,美人儿,今天,你逃不出爷的手掌心了,爷好好疼你啊……” 宁杰淫笑着就要把那张充满污秽的嘴贴上南宫允的脸,南宫允猛地一偏脑袋,“宁杰,你个畜生,你敢!” “真不好意思,爷来的时候还真用豹子胆下饭了,现在爷什么都不怕”宁杰抱着南宫允柔软的身子,觉得下半身起了反应,再也忍不住,:“我爹说了,只要我占了你的身子,你就脏了,一只破鞋麒王爷怎么可能还会要呢,到时候你南宫允就不值钱了,南宫家没了麒王府的扶持,很快便会衰落,所以,我也没办法,你可千万别怪我!” 宁杰看着南宫允,看着她脖颈处光洁白皙的肌肤,喉咙处一紧,脑袋猛地凑过去,可是在嘴巴即将贴近南宫允脖颈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一下剧痛,手摸索上脖子,发现一枚银针已经插到了自己脖颈的动脉处,他瞪大眼睛看着南宫允,身子登时跌坐回去。 南宫允虚弱地躺在地上看着他,凄楚地笑道:“我说过,我若是要死,也一定拉着你陪葬。” 宁杰尚未反应过来,南宫允微微抬手,用尽最后的意一丝力气将袖中的银针通通发散了出去,中招的人无数,宁杰头顶处又中了一针,直扎到他的天灵盖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允,身子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剑戟相撞的声音,而南宫允却没有了一丝力气,倒在地上看着天昏地暗的一幕,眼泪滑落眼角。 烈哥哥,你为什么不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天牢劫狱 “阁主,您怎么样?” 云罗提着剑上来,顺手就灭了几个侍卫,蹲跪在南宫允身边,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和脸上的伤痕,心里难过得不行。 南宫允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云罗的模样,虚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罗哭道:“阁主,不只是我,海将军和咱们流星阁的人都来了,我们来救你!” 海焰刺死了一个守卫,也跑过来在南宫允身边蹲下,看着她的样子十分不好,心里又气又痛,摸着她的脸问道:“允姐姐,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弄死他!” 海焰的目光冷冷地瞥向已经死过去的宁杰和吓得要死的牢头,牢头见势不妙,起身就要往外跑。 “往哪儿跑?”海焰厉喝一声,手中的剑兜手便刺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牢头的后背,牢头吐了一口血,直直地倒了下去,他冷哼一声,骂道:“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 南宫允靠在云罗的怀里,晃了晃脑袋,还觉得晕乎乎的,身子更是热的利害,昔日中灼心散的感觉又上了身,她深知再这样下去身子就炸了,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水缸,对云罗说:“扶我起来。” 云罗忙搀扶着南宫允起来,海焰也忙在另一侧扶着她,南宫允扶上海焰的手,看他一眼,迈着步子往水缸走一边虚弱地道:“是你带他们来的,这是劫狱,你知不知道?” 海焰道:“我知道。” “知道还敢做,你现在是将军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要命了吗?”南宫允气得推开他的手,手扶在水缸的边上,看着满缸子的水,将脸深深地探下去,浸在水里。 耳边传来海焰有些赌气的声音,“比起将军的官职,我更在乎姐姐的命。就算不当这个将军,我也一定要救姐姐。幸亏我们来的及时,要不然你就被这帮畜生折磨死了。” 浸在水里的南宫允心里一暖,原本以为心已经死了,没想到除了杜云烈,还有别人,也愿意对她好。 从水里抽离出来,南宫允总算清醒了些,身上的热气消散了一点,不再那么燎人了。 “阁主,云罗姐姐,不好了!”紫罗满脸慌张地过来禀告,“外面涌进了好多大内高手,我们快撑不住了!” “大内高手?”南宫允眉睫一颤,狐疑地问出口,现在大内高手都是大哥的手下,他们来天牢做什么? 南宫允的眼睛瞥向海焰,海焰顿时明了,道:“我这就去看看,会不会是统领来了?” 海焰从牢头背上将自己的剑拔了下来,提着剑便冲了出去,云罗架着南宫允往外走,南宫允靠在她的肩膀上问道:“家里怎么样,佑儿好吗,王爷……好吗?” 云罗眼泪扑簌簌地落,连连点头,哽咽地说:“麒王府一切都好,南宫山庄有南宫将军护着,也毫发无伤。阁主,现在最不好的就是您了。” 南宫允凄惨地苦笑一声,“我不是……还有你们吗?” 云罗连连点头,“嗯,阁主放心,流星阁誓死效忠阁主,绝不背叛。” 南宫允无奈地摇摇头,刚要嗔怪她一声“傻丫头”,耳边传来海焰的声音:“云罗,保护允姐姐赶紧离开这里,这些人是宁家派来的刺客,要杀允姐姐灭口。” 南宫允猛地抬起头,眼眸里布满杀意,看来宁家的人,是真不打算放过她啊,连刺客都用上了。 云罗更是全部的神经都绷紧了,“阁主,我们这就杀出去,和宁家的人拼了。” 南宫允微微一笑:“好。” 云罗刚要动,被南宫允一把拉住,她诧异地看着阁主,南宫允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她,一字一顿道:“云罗,流星阁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里,若是今天我有什么不测,从今以后,你就是流星阁的阁主,众姐妹们全靠你照料了,姐姐谢谢你。” “阁主……”云罗瞪大泪眼看着南宫允,南宫允却只是对她宽慰一笑,蹒跚着走了出去。 门口传来南宫允清朗的声音,依旧如往昔那般骄傲:“南宫允就在这里,想要我命的人,尽管来试试!” —— 杜云烈从皇宫里出来就策马往天牢狂奔,他一刻都等不及了,必须马上见到允儿! 杜祈佑原本缠着爹爹,也要跟他一起去,可被杜云烈撵回了家。 天牢重地,潮湿闷气,连大人都呆不住更何况是孩子,允儿若是在天牢见到儿子,指定会心疼的。 再者,允儿在天牢呆了一天一夜,现在心情和身体肯定糟糕极了,他一定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疼上一番,属于夫妻俩的二人世界,绝对不能被祈佑这个小东西给破坏了。 事情搞到今天这个样子,害得允儿锒铛入狱,杜云烈真是撕了自己的心都有,以后再也不干这么蠢的事了,别的女人,哪怕再倒贴的他也不能再看一眼,对她们的不忍心结果造成了对允儿的狠心,得不偿失啊。 他知道允儿这次之所以不反抗就自投罗网,除了要维护家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生他的气。 无论如何,都是他做错了。杜云烈打定主意,待会无论允儿怎么闹,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只要能让她消气,能让她重新回到他身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杜云烈怀着一颗紧张而又激动的心骑着马奔到天牢,可是隔着老远,便发觉情况不妙,心里登时一咯噔。 天牢的门口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竟然还有几具女尸,她们身上素白的衣服让杜云烈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难不成,是流星阁的人? 允儿…… 杜云烈冲进天牢,天牢里除了潮湿的气味扑鼻的尽是血腥气,他遍寻整个天牢,都没有发现南宫允的身影。 脚步突然顿住,杜云烈低头一看,见一个后背上中了一剑的人牢牢地把着他的脚腕,“救,救我……” 杜云烈蹲下身子,揪过他的脖领喝问:“王妃呢,南宫允呢,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牢头气息微弱,缓缓从口中吐出:“劫……劫狱,南宫允她……她被人劫走了。” 什么?!杜云烈满心的震惊,手心一松,牢头闭了眼,往后仰去,死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燕国皇子 风轻轻,湛蓝色的湖面被一艘楼船荡起层层涟漪,夜色凉如水。 琴声阵阵,素问修长的玉指轻轻挑起琴弦,粉唇勾起,如波一般的眼眸不时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目光如炬。 而被她看着的男人却执着酒杯,往肚子里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淡漠的神色透着黯然的滋味。 隔舱不时传来老头叹气的声音:“湖水太凉,这姑娘又在水中呆了这么长时间,只怕不好救啊……” 琴弦乍断,素问不防“啊”的一声轻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琴弦割出一道小口子,鲜血就这样溢了出来,素问轻叹一口气,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接过她的手指,她闻到一股酒香,下一刻,手指就被人含在了嘴里,轻柔地吸吮着。 素问看着男人完美的侧颜,心神一荡,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他融化了一般,唇畔跟着悠扬起来。 男人停下动作,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她的手指,才将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温润地一笑:“你分神了。” 素问有些羞恼,瞟了一眼隔舱,嗔怪的口吻跟男人说:“殿下,来路不明的女子,为何要救?” 男人放下她的手,一双狭长邪魅的眼睛看着隔舱床榻上躺着的女人,悠悠地说了一句:“她很美丽。美丽的女子,不应该就这样死去。” 素问目光里闪过一道寒芒,缓缓起身,双手环过他的腰际,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声音柔媚:“我美,还是她美?”她的双手像是惩罚性地在男人的腰间掐了一把,男人怕痒,闷哼一声,于是她得逞般地笑。 男子转过身抱住她,唇角扬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凑在素问的耳边轻轻道:“她比你美,但我喜欢的是你。”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挑动她的心弦,素问垂眸一笑,男人的薄唇火热地贴上了她的脖颈,一路往下游走。 —— 南宫允躺在床榻上,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不停地跑啊跑,后面有好多人在追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阴狠的杀意,像是要把她碎尸万段。 流星阁的姐妹们一个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她浑身无力,保护不了她们,也救不了自己。 海焰护着她,替她斩杀扑上来的一个又一个刺客,她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心疼地直哭,很无助。 为什么自己那么没用,为什么自己那么任性,闯了祸自己又解决不了,总得人家给她擦屁股…… “走啊!”海焰冲着她大吼,用身子帮她抵住刺客们,她浑身热得发烫,只能一个劲地冲着湖边跑。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解脱了,好热,她整个人都被烧起来了,跳下去就好了,身上的火,心里的火,尽数都可以被扑灭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 烈哥哥,傅大哥,阿翊,你们都去哪儿了……为什么都不管我? 儿子,我的佑儿,你来救救娘亲啊…… “扑通!” 终于舒服了,水好凉快啊,身子也凉了下来,心跳怎么不见了,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真的就这样死去了吗? 不甘心啊—— 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那么多遗憾…… 烈哥哥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站在日暮之下是那样的落寞,斑驳的光影下,他耀眼的面庞缓缓转过来。 “允儿,再等等,待到天下太平,烈哥哥带你云游四海,我们做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你说好不好?” 他温润地笑着,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烈哥哥,此生一诺,何时兑现? 你可知,我早已经等不及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突然揪住一般,疼得心狠狠地一抽,眼睛兀地睁开,青筋暴起。 血红的眼睛映在苍白的脸色上,如此骇人。 南宫允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这是哪儿? “姑娘,你醒了?”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渐渐飘去,“殿下,姑娘醒了,她醒了……” 南宫允偏转过头,入目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伴着朦胧的烛光缓缓降临,声音淡漠如水:“你醒了?” 南宫允看着眼前一张陌生的脸庞,心里一悸,半支起身子环顾四周,见是在一艘船上,这才恍悟过来。 海焰带着流星阁的人到天牢劫狱,她身中销魂散,体力不支,在姐妹们的护卫下踉跄地奔跑,后来实在无路可逃,索性跳入了湖中,那么现在,应该是被沿途的船搭救了。 南宫允苦笑一声,看来,还真是命不该绝。 “姑娘真是福大命大,溧水湖的湖水冰凉刺骨,老夫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一个长须老头笑叹道。 南宫允看着老头,不由想起了青岩师父和师公,备感亲切,“是您救了我,谢谢老人家。” 老者摆摆手,笑道:“我只是个钓鱼的渔夫罢了,可不是什么大夫,若是鬼医在,你或许早就醒了。” “阿公。能不能别提那个老鬼。”男子略带嗔怪和撒娇的声音,老者捋着胡须,“好好,不提,不提……” 南宫允听到鬼医的名字,心里一咯噔,再一抬头看向站着的男人,觉得他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像记忆中的某个人,可是气质打扮又全然不同,迟疑地开口:“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男人低头,打量着南宫允的一举一动,眼眸里掠过一丝赞赏,觉得她不是俗人,薄唇轻启,道:“玄冰。” 南宫允猛地抬头,玄冰?他姓玄? “公子姓玄?” 南宫允正在惊诧之中,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窈窕淑女,盈盈笑道:“别公子公子地叫了,这是我们的三殿下,大燕国的三皇子,玄冰。” 南宫允如深潭一般的眸子倏然亮起来,玄冰?他就是现在燕国最蒙圣宠的准太子,玄冰! 那么,她现在上了燕国的船?他们这是,要把她带到燕国去吗? “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还没有说你的。”玄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南宫允心里一紧,深知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抿了抿唇,轻轻道:“我姓云,叫云不二。” 第三百九十八章 留下来吧 楼船上静悄悄的,突而传来一阵舒朗的笑声,玄冰拍掌道:“云不二,这名字有趣,有趣得很啊,哈哈……” 素问呆呆地看着殿下许久未曾展颜的笑容,一时间有些失神,看向南宫允的眼神越发清冷了。 南宫允却没怎么理会他的笑意,淡淡地道:“兵荒马乱的,贱名,好养活。” 一句话成功地让玄冰脸上的笑意蓦然收住,他眉毛轻轻一挑,不轻不重地看了素问一眼,素问当即会意。 “姑娘,你是黎国人吧,家里是做什么的,住在哪儿啊?”素问在南宫允身旁坐下,热络地问道。 南宫允自然知道他们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细,怕她是黎国设计安插在他们中间的奸细,毕竟,眼前这位是燕国最得宠的三皇子,只是,他们未免也太不小心,竟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如此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南宫允始终轻垂着眼睑,语气平缓地回答道:“小女盛京人氏,家中经商。前些年父母将我许配给了官宦人家,还育有一子,眼下……是因为他要纳妾,我不答应,这才闹了矛盾跑了出来,结果没想到他看上的那个小贱人心狠手辣,侮辱我不成,竟然派刺客追杀我,我无路可退,只好跳入湖中,想着就算淹死,也绝不能白白死在贱人手中,没想到,竟被殿下所救,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来到黎国,现在,又是去哪儿?” 南宫允轻描淡写,似真似假地便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而且不着痕迹地抛出自己的疑问,化被动为主动。 如此机警的女子…… 玄冰和老者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防备之意,老者脸上依旧噙着温和的笑意,“姑娘,我们是出来办事,途径黎国而已,现在,楼船已经步入燕国境内了。” 南宫允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轻皱在一起,她竟然跟着来到了燕国? 南宫允的眸子投向坐在她身旁的素问,问道:“我睡了几天?” 素问得知她已为人妻且有孩子,对她的敌意已经减退了不少,适才缓和了脸色道:“你已经睡了近三天了。救你上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红的,脸上还带着血,可奇怪的是,第二天身上的红色都自己褪去了,脸上的伤痕也自己愈合了,令我们诧异得很。” 南宫允低头打量着自己,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心里有些怔愣,原来她已经昏迷了三天了吗? “我打娘胎出生新陈代谢就比较快,身上的红……是因为被人下了销魂散所致。”南宫允紧抿着唇说。 “销魂散?”久未开口的玄冰突然喃喃出声,狭长的双眼微眯起来,带着威胁的冷意,嘴角亦是冷冷一勾。 南宫允疑惑地看着玄冰,不解其意,素问却是知道玄冰的禁忌,忙岔开话题,“那个,你饿吗,我命人给你拿点东西吃吧。” “谢谢。”南宫允轻轻道,并没有拒绝,三天没吃没喝了,被她这么一问,还真是饿了呢。 食物很快就被端上来,南宫允向众人致了谢,拿起云片糕就往嘴里塞,吃着熟悉的味道,“这是莫居的?” 玄冰在旁边落座,举着酒杯,懒洋洋地笑道:“你倒识货,这正是从莫居买来的食物。” 南宫允狼吞虎咽地咽着云片糕,想起这是儿子最爱吃的糕点,想儿子的情绪一时涌上心头,眼眶立时红了。 “怎么了?可是呛着了?”老者对南宫允的态度一直很温和,南宫允抬眸,红着眼睛道:“没,想儿子了。” 玄冰看了她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嘴上便问了出来:“你有美貌有儿子,他为什么不要你?” 南宫允眉睫一颤,眼下口中的云片糕,表情认真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的占有欲太强了吧。” 玄冰望着她,片刻后,咧嘴一笑:“这是什么理由?男人能够被你这样的女人爱着,是一种幸福。” 南宫允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埋头吃东西。 素问将玄冰看向南宫允的眼神尽收眼底,一颗心忽而沉了下去,她知道殿下心善,可是如此温柔地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已婚女人,这还是第一次,她不由看向南宫允,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暗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会让殿下心生赞赏?她长得是很美,可是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不说别的,单是他们燕国如今最蒙圣宠的梨落夫人,那么罕见的美人,也没见殿下多看她一眼。” “明儿一早就上岸了,不知姑娘有何打算,需不需要我们派人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过来接你?”老者问。 南宫允摇摇头:“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上岸之后把我放下就行,我还没打算那么早回去,先打听打听情况再说,如果他真的把那小贱人娶回家了,我就不回去了,干脆在燕国定居好了。” 听完南宫允漫不经心地说完这一番话,犹如石破天惊般,惊愣了玄冰,也让素问的心倏然揪了起来。 “你要抛夫弃子?就为了丈夫纳妾?”素问讶然惊问,愈发觉得南宫允是在找借口接近玄冰。 南宫允喝了口水,擦擦嘴巴道:“是他先抛弃我的,他都不要我了,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他?至于儿子,等我在燕国安顿下来之后,就想法子把他接过来。” 玄冰不由一笑:“你一个女子,心性倒是还挺烈,也挺硬气的。你有什么本事能在我大燕定居下来?” 南宫允轻描淡写道:“只要勤快一点,就不愁养不活自己。我会行医,也会武功,在这乱世,有这两样东西护身就够了。我还会做生意,或许,可以趁着在这乱世发一笔横财呢。” 玄冰看着南宫允,觉得她越来越神秘了,明明是直率的性子,却偏偏把能隐瞒的事情都隐瞒了,她一定不是普通人,云不二,看来不能轻易放她走了……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玄冰轻轻一笑,对南宫允说:“留在我身边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为妻痴狂 整整三天,麒王府和南宫山庄的人将黎国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都快掘地三尺了,都被发现南宫允的半点踪影,后来有百姓说看到王妃跳入了溧水湖中,很快便沉了下去,再也没见她爬上来。 杜云烈二话不说带着禁卫军的人潜入湖中寻找,已经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亦不吃不喝,整个人都恍惚了。 偏生这个关口,宁家的人还三天两头地跑到麒王府去闹,大理寺卿宁斌大人在几天之间接连痛失一儿一女,且都是死在南宫允的手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的悲痛,不依不饶地状告南宫山庄,要南宫允偿命。 南宫允已经被太后无罪释放,可是后脚竟然发生了劫狱的事情,还打伤了那么多侍卫,当真说不过去。 宁家抓着这个把柄,联合百官联名上书,要求南宫家给个说法,南宫烨对此事倒也干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引咎辞职,二话不说便将兵权交了出来,皇帝当场拒绝,声称王妃越狱与南宫家并无直接关系,这属于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太后被软禁在慈宁宫中,宁斌没了主心骨,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派人夜袭南宫山庄,想把南宫允逼出来,结果反而被南宫山庄逮住了把柄,当场戳穿当日天牢劫狱是宁家人搞的鬼,宁家百口莫辩。 南宫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杜云烈发了狂,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怒气全发泄在宁家身上,不仅将宁霜的尸体送回了宁家,还将宁杰的四肢都砍了下来,一并送到宁家,只因云罗对杜云烈说,宁杰在天牢中没少给南宫允苦头吃,不仅打她的脸,还给她下了销魂散,差点占了她的便宜。 可想而知,杜云烈听到后会有多么地愤怒,简直是暴怒。 麒王府和宁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杜云烈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朝堂安宁,他一次又一次地牺牲了允儿,让她去堵枪口,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他可以保全他们,可偏偏无法保全允儿。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何平定天下? 杜云烈从来没有如此无力的感觉,对允儿,他已经做错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辜负了她何止一次! 他明明知道她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娶她的时候不都已经暗自发过誓,要一生呵护于她。 可是他做到了什么呢?答应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答应她的“云游天下”,一样也没有兑现过。 是他错了,错了一次又一次,人人都道是他在包容允儿的坏脾气,可是只有他知道,允儿为他付出的远比他为她付出的要多得多,这么多年,她对他的爱,对他的鼎力支持,是他最好的盾牌,可以抵御一切风险。 只要有她在他身边,他便可以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可是允儿,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你的半点踪迹都寻不见? 我们好不容易得以重新在一起,现在连儿子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不用很久,我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为什么不肯再多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你是不是,早就等累了? 熬了整整三天的杜云烈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杜祈佑衣不解带地在爹爹身旁伺候着,寸步不离。 杜祈佑给爹爹盖好被子,看着爹爹憔悴的面容,心中难受极了,娘亲音讯全无也让他忧心忡忡,焦虑不已。 “祈佑……”南宫玥从外面端药走进来,杜祈佑转身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对她“嘘”了一声。 南宫玥吐了吐舌头,将药放在桌子上,杜祈佑走上前去小声道:“爹爹刚睡着,待会醒来再给他喝吧。现在睡眠对他来说才是最要紧的,比药管用多了。” 南宫玥点点头,拉着他道:“我们出去说话,别打扰舅舅休息。” 关上房门,杜祈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满脸郁闷地说:“事情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个样子,娘亲失踪,爹爹又病倒了,麒王府上下一团乱麻,一堆破事竟然全压在我身上了。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沉得住气,别去招惹那个宁大小姐就好了,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南宫玥拍拍他的脑袋道:“哟,学会反思了?这是好事。只是,也别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很多事情,大人都解决不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还没用,以前就知道贪玩闯祸,出了事什么忙都帮不上,真是好恨自己,你说我活着干嘛呀,死了算了。”杜祈佑狠狠地揉着自己的脑袋。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杜祈佑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怨自艾了,这可不像你。你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赶紧想办法找找姑姑,我娘曾经跟爹爹说过,姑姑就是舅舅的一把钥匙,只有她才能开启舅舅的心锁。只要能找到姑姑,舅舅的病就迎刃而解了。” 杜祈佑点点头,言之有理,杜祈佑用娘亲教过他的方法吹了一个口哨,立刻便有暗卫分身下来,在杜祈佑跟前单膝跪地道:“少主有何吩咐?” 杜祈佑眯着眼道:“还挺管用,随叫随到啊。我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为什么不保护她?” 暗卫垂头道:“对不起少主,是属下们的失职,主人进了天牢之后,就将我们撤了下去,所以……” 杜祈佑自然知道暗卫不能跟着进天牢的规矩,也不再为难他,又问道:“你们能想法子打探我娘的下落吗?” 暗卫道:“属下们正在努力搜寻中,请少主放心,属下们定当竭尽全力……” “行了行了。”杜祈佑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净拿那套官方的话来蒙我,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吧。” “求之不得,少主请讲。” “娘亲跳湖的地方是溧水湖,那里来往的船只都是官船,不仅仅是黎国境内,燕国和荆国的船只也可能经过,所以,你们不要只局限于大黎,却别的国家和地方也找找看,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也绝对不能放过。” 南宫玥托着下巴看着杜祈佑沉稳的指挥,一刹那觉得,祈佑好帅! 第四百章 一剂猛药 杜云烈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太医进进出出麒王府,来来去去一拨又一拨,皆是束手无策,摇头叹息。 杜祈佑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后来连皇上都惊动了。 秦素素施了几次针都没能唤醒杜云烈,深叹口气,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执意不醒,旁人毫无办法。” 杜祈佑抓耳挠腮,和皇上哥哥一合计觉得不下猛药不行了,于是状着胆子给远在渤海的青岩老人写了一封亲笔信,求他过来救命。 青岩老人正准备闭关,收到徒孙的来信,一路施展轻功从渤海赶了过来,风尘仆仆。 “师公,您可算是来了。”杜祈佑跪迎青岩老人,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皇帝刚要行礼,被青岩老人拦住了。 “宁儿现在贵为九五之尊,可是跪不得了。”青岩老人慈眉善目地笑道,杜祈宁脸色微红,只好鞠了一躬。 杜祈佑扯着青岩老人的衣袖急切地说:“师公,您快去瞧瞧爹爹吧。” 青岩老人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着声音道:“带我去见见那个畜生。” 杜祈佑偷瞥着师公的脸色,心里一阵突突,这才觉得自己将师公请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怎么瞧着师公满脸的怒气,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打人的。 进了房间,青岩老人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榻上的徒弟,距离上一次见他,又是三年过去了。 上次见面还是意气风发、丰姿隽爽的麒王爷,而今,五官依然是原本俊朗的模样,却早已截然不同。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眶深陷,面色瘦削,没有神采亦没有生气,全然憔悴的模样,如同死人。 原本以为早已为人夫为人父的徒弟早就有了可以抵挡风雨、安身立命的本事,再也不需要他这个师父了,没想到,距离真正的沉稳成熟,他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呢,他这个老头子,怕是要交给他最后一课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要告诉他的是,如果过不了,那就干脆把美人牢牢地锁在身边,不让她溜走。 青岩老人伫立半响,一句话也没有,辨不清他喜怒哀乐的杜祈佑和杜祈宁忐忑地站在身后,生怕他会爆发。 “你们都出去。”青岩老人坚定、果决的声音乍然响起,惊得杜祈佑和杜祈宁一颤,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青岩老人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便默默地在杜云烈身边坐下了,瞧着他。 杜祈佑有些担心,刚要开口说话,杜祈宁冲他摇了摇头,用眼色示意他给师徒俩留些空间,让他们聊聊。 房门掩上,青岩老人看着杜云烈,心口怅然若失,眼前的徒儿哪里还像个人,分明是个痛苦地丢了魂儿的半个人,在地狱和人间的界限上被生生撕扯着,无声地挣扎与呜咽。 “臭小子,师父都这么大年岁了,不能在我膝前伺候也就罢了,还不让我省心,你说你这当的是什么徒弟。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当年我死活都不会答应收你做徒弟的。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咱师徒俩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反正你也起不来,我就权当你是个听客吧。” 青岩老人目视前方,清冽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来:“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回。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你小子风流多了,也比你小子有魅力,就算老子不花钱,也有的是女人想要爬上老子的床。我也是来者不拒,不过我有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干良家妇女。可是她,偏偏是那个例外……” 青岩老人忆起往昔,脑海中依然能浮现出当年的场景,心爱女子的音容相貌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恬然的、舒心的微笑:“有些人,见她的第一面,你就知道逃不掉了……她是慕容山庄的大小姐,因为不满家族给她安排的婚事,便任性地离家出走,一个人闯荡江湖。初次相逢的时候,是一个盎然的春日,她被一群土匪劫持,那群土匪挺不地道的,不仅劫财,还要劫色,老子唱了一出英雄救美,只可惜英雄没当多久,就成狗熊了……他娘的……” “我得知她的身份后,想要把她送回家,一路上强忍着不上她,终于把她送回了家,可没等我骑马走了两步,她又追了上来,说要跟我浪迹天涯,老子一个混混,能祸害人家姑娘吗,咳,其实我是怕她爹追杀我……你小子别在心里笑话我,当年慕容山庄家大业大,她又是独女,万一慕容老爷子逮着我让我做倒插门,那多丢人,不管怎么样,当时我没有答应,把她骂了回去,丑话歹话都说尽了,可她性子比我还倔,怎么撵都撵不走,麻缠的紧,她一个大美女,死乞白赖非得跟我这一个每名没钱的混子,我能说什么,捡了个大便宜咱再卖乖那不是怂蛋吗,于是老子脑袋一热,还真就带着她私奔了……” “后来,在一个山洞里,我上了她,她很快有了孩子,我在山下盖了一所房子,想要定下来守着婆娘孩子好好过日子,我会武功,又懂学问,开了个私塾,勉强度日,日子虽然过得苦些,可是我们过得十分开心。临产的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我一心扑在她身上,也没多想,谁知孩子刚出生,我还没来得及抱,就被产婆抱了出去,我本以为是要给孩子洗洗什么的,结果跟着出去,看见了慕容家的人……慕容老爷子要抱走孩子,做他们慕容家的继承人,老子急了,当然不干,跟慕容家的人打了起来,可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个人有三头六臂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快被打死的时候,她从房里爬了出来,她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跪在冰冷的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放过我,老子的心都要碎了……” 青岩老人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手掌中,轻轻地吸着气,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师父……” 第四百零一章 重出江湖 杜云烈终于醒了! 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仿佛只要他恢复了清醒,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了一样。 杜祈佑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得房间,见爹爹正在看着一封书信,上面有傅家的印记,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找到了娘亲的下落? “爹爹,喝药了。”杜祈佑将药碗端到杜云烈的床前,轻声道。 “嗯。”杜云烈将书信放在一旁,伸手接过药碗,看着浓黑的药汁,忽而想起什么,苍白的嘴唇掠过一丝笑意,在唇角荡漾开。 杜祈佑看得一愣,脱口问道:“爹爹笑什么?可是这药有什么古怪?” 杜云烈轻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你娘亲捉弄我的把戏,除了她,恐怕没有一个大夫会拿泻药去捉弄一个病人了。” 杜祈佑还在目瞪口呆中,杜云烈一仰脖将药都灌进了肚子里,苦得一皱眉,杜祈佑忙端来水让爹爹漱口。 杜祈佑的眼睛落在一旁的书信上,试探地问道:“爹爹,是傅家的来信吗,可是有娘亲的消息了?” 杜云烈将碗递给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杜祈佑捧着碗,被这淡淡的一声“嗯”震得站在原地不动了。 见爹爹挑眉带着淡笑看着他,杜祈佑这才幡然醒悟,急切而又激动地叫出来:“找到娘亲了?她在哪儿?” 杜云烈也不瞒他,将信递给他,杜祈佑赶紧接过扫了几眼,惊道:“还真是在燕国,那我们快去找她吧。” 杜云烈只是淡淡的一笑,没有说什么,反倒问了一句:“你师公呢?” 杜祈佑满心思都在娘亲身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躲着您呐,师公说他的面子都在你面前丢尽了,没脸见人,从此再也不认您这个徒儿了,让您也不要再去找他了。” 杜云烈噗嗤笑了出来,儿子倒是把师父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怪道醒来就没瞧见他,师父是恼羞成怒了。 杜云烈披上衣服就要从床上下来,杜祈佑一惊,忙上前扶他:“爹爹您身子还没好,下来做什么?” “睡得也够久了,是时候起来活动活动了。”杜云烈轻咳几声,脸上虽然还是病态,气色却已经好了很多。 “佑儿,回房换衣服,跟我一起去趟皇宫。”杜云烈将身上的盘扣系好,吩咐下人把他的朝服取来。 杜祈佑一愣:“去皇宫做什么?” 皇上哥哥考虑到爹爹的身体状况,特意免了他上朝,朝堂上有什么事情,折子都是直接送到麒王府的。 杜云烈恢复了乃父的威严,瞪着儿子道:“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问题?” 杜祈佑见爹爹作色,吓了一大跳,躬身应了声是,忙回房换衣服了,走出房门的时候心还在怦怦直跳。 爹爹也真是的,病一好就开始教训人了,不过,还有骂人的力气,是不是说明,爹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 —— 御书房 皇帝刚刚下朝,太监便慌里慌张地过来禀告,说是麒王爷已经在御书房跪候了一个多时辰了,等着见驾。 跪候?杜祈宁一听心都沉了下去,哪还敢乘坐龙撵,脚下生风地便往御书房赶。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大错,竟然会惹得皇叔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父皇临死前便留有遗训,他走以后,自己必须像对待他一样对待皇叔,言听计从、敬重有加,不能怠慢。 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不仅免跪,有时他犯了错,一样要跪在皇叔面前听训,皇叔跪他,他可承受不起啊。 杜祈宁火急火燎地赶到御书房,额头都沁出了冷汗,一进门,果然看到皇叔跪在龙案前,祈佑跪在他身侧,正偷瞧着他,给他暗暗使着眼色,整个御书房的宫女太监都跪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皇帝只觉得呼吸都重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像一个小脚老太太一样,上前想要把杜云烈扶起来:“皇叔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杜云烈没动,脸上辨不清喜怒,杜祈宁偷瞄了旁边跪着的杜祈佑一眼,杜祈佑冲他摇了摇头,一脸无辜。 皇帝满心无奈,试探性地躬身问道:“皇叔,可是朕做错了什么?若是朕做错了,皇叔只管教训就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朕认打认罚,绝不推诿。” 杜云烈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皇上没有做错什么,是微臣有错。” 皇帝愣了,呆呆地看着皇叔,只听杜云烈一本正经地说:“臣有罪,没有看好妻子,发生天牢劫狱这等丑事,罔顾律法,其错一也;臣有罪,没能处理好家事,致使将军府和宁家生了嫌隙,不利于江山社稷,其错二也;臣有罪,为了儿女私情,弃朝政于不顾,不配为摄政王,其错三也。所以,今天臣来,是向皇上请辞的。恳请皇上,撤了臣摄政王的头衔,贬谪为黎民百姓,将臣放回江湖吧。” 皇帝着实震惊了,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杜祈佑跪在爹爹身旁,也是满心的惊诧,原来爹爹,存的是这份心思。 杜祈宁天生便是个做皇帝的料,年不过二十便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即使惊惧,却还是稳着身姿,站立着。 杜云烈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就算他不愿答应,可皇叔拿出这样迫人的架势,就算不答应也不成了,杜祈宁深叹一口气,满心的无奈,伸手道:“朕明白了,皇叔快请起吧。” 杜云烈见杜祈宁恢复了从容淡定,心里便知道他是答应了,不再躲避,顺势站起来,杜祈佑也跟着站起来。 杜祈宁笑道:“皇叔要走,宁儿哪敢不从。您何必这样吓我,瞧我这一头的汗。” 杜祈宁作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杜祈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射过来的四记眼刀唬得逼了回去。 “您要重出江湖,宁儿拦不住,但宁儿有一个请求,还请皇叔答应。”杜祈宁道。 “皇上请讲,无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皇帝的目光落在杜祈佑身上,“把佑儿留下来,帮朕。” 杜祈佑惊讶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第四百零二章 父子话别 回去的路上,杜祈佑和杜云烈面对面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杜祈佑目不转睛地“瞪”着爹爹。 杜云烈挑起眉眼看着儿子不咸不淡地问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开花了?” 杜祈佑一撇嘴,闷声闷气地说:“爹爹,您为什么要答应皇上哥哥把我留下啊,我也想和您一起去找娘亲。” 杜云烈淡然道:“爹爹一走,朝堂上你皇上哥哥就少了一个帮手,正好你留下来,可以帮帮他。” “我能做什么?”杜祈佑瞪大眼睛看着爹爹,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之前爹爹还嫌自己年纪轻,少不更事,虽说每次去御书房和众臣议事的时候都带着他,可是绝不允许他插话,只有听的份儿。 杜云烈笑道:“你会的事情可多了,这么多年,我和你娘亲也不是白教你。” 杜云烈难得夸奖儿子,说的也是真心话,人总要在经历事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才能和人品。 他病倒的这些日子,王府被儿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虽然一直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可是依然能听见儿子附在他耳边跟他说话,安慰他,照顾他,包括他将师父请来,又派暗卫到燕国打探允儿的下落,种种事情,都让杜云烈对儿子刮目相看。 杜祈佑眨巴眨巴雪亮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爹爹,“爹爹,孩儿没有听错吧,您在夸我哎。” 杜云烈失笑,不过夸他一句,也值得他这么兴奋?看来自己平日对他,确实是严厉了些,弄得儿子每每在自己面前都是诚惶诚恐,透着畏惧,反而在他娘身边更能显露真性情。 “过来,到爹爹身边来。”杜云烈朝儿子伸出手,脸上现出一抹温润的笑容,更是让杜祈佑失了神,呆愣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蹭到杜云烈身边,心道爹爹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透着古怪,对他好温柔啊…… 杜祈佑蹁身坐在爹爹的腿上,偷眼瞧着爹爹,小心翼翼地问道:“爹,您今天有点奇怪。” 杜云烈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低沉的嗓音问道:“我哪里奇怪?” “您今天可温柔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对佑儿,像是对娘亲一样。”杜祈佑说着,不由笑了出来,红了脸。 杜云烈用指尖点点他挺翘的小鼻子,看着儿子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地垂在眼皮上,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笑骂道:“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不习惯是不是,看来还是得这样,你就觉得正常了……” 杜云烈说着便掐着儿子的腰将他按在自己的腿上,在他翘撅起来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落下一巴掌,慌得杜祈佑直蹬腿,双手捂着屁股回头看着爹爹,可怜巴巴地讨着饶:“佑儿不敢了,不敢了,爹爹饶了我吧……” 杜云烈本就想跟儿子开个玩笑,见他明明猜中自己的心思还要故意装作,逗他的心顿生,拍开他的手还真落下一巴掌,疼得杜祈佑“哎呦”一声惨叫出来,捂着屁股就从杜云烈的腿上爬起来,拧巴着身子埋怨道:“爹爹,您怎么还真打啊……” 杜云烈笑着将儿子扯过来,一手温热的大手给儿子揉着屁股,一边笑道:“以后就打不着你了,还不得趁着机会多打你两下……” 杜云烈话音未落,杜祈佑就惊得转过身子面向爹爹,问道:“爹,您这话什么意思啊,您此番去燕国找娘亲,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您和娘亲可不能丢下儿子不管啊!” 杜云烈抱着儿子,轻声道:“自打生了你小子,你就没让你爹安生过,天天上房揭瓦,调皮捣蛋,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十个人都看不住你。你是第一次当儿子,我也是第一次当爹,从第一次给你换尿布你尿了老子一脸的时候,我就知道,后半生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杜祈佑原本还满心的焦虑,听到这里却是不由笑了,自己这么皮,这些年确实没少给家里惹祸,爹和娘一定跟着操了不少心吧。 “你娘为了生你,遭了不少的罪,当时我都想不要你了,你娘气得差点跟我翻脸,说如果不要你她也不活了,索性一尸两命,给老子吓坏了,其实爹爹怎么可能不要你,可是当时也是真心疼你娘亲……你娘这辈子,吃了好多苦,也为爹爹付出了太多,是爹爹欠她的,这次再找到她,爹爹一定会好好地弥补她的。” 杜祈佑听得唏嘘不已,他这辈子最庆幸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是真心相爱,给了他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只这一点,便给了他很多人哪怕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幸运。 “爹,我明白。您爱娘亲,他也爱您。夫妻之间,只要有爱,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呢?您就只管放心大胆地去找娘亲,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佑儿已经长大了,再不济也有婆婆、舅舅、叔叔伯伯们帮我,不会有事的,儿子一定会尽力,做到最好。”杜祈佑认真且坚定地对爹爹说。 杜云烈欣慰地摸摸儿子的脑袋,“你能这么想,爹爹很欣慰,我的儿子真是长大了。” “那么爹爹,您打算何时动身出发去找娘亲呢?” “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走。”杜云烈道。 “这么快!”杜祈佑惊叫道,他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呢。 杜云烈轻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娘了,这么多天没见,想死我了都。” 杜祈佑失笑,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皇上哥哥让我把这个给您。” 杜祈佑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印章,正是麒王专属印章,杜云烈刚刚交给皇上,如何又被还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反悔了?”杜云烈脸色瞬间耷拉下来,莫非皇上还是不让他走? 杜祈佑忙摇头道:“爹爹,您误会了。皇上哥哥对我说,这枚印章还是给你留着,此去燕国路途凶险,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麒王的身份在办事还方便一些,当然,您如果不喜欢,您也可以丢掉。皇上哥哥说,他给您最大的自由,想做什么,都随您的心意。” 杜云烈捏着手中的印章,半响方叹了口气,“宁儿,有心了。” 第四百零三章 存心试探 清晨起来,南宫允就在新搬来的院子中练剑,早上的空气很好,一切都在轻轻呼吸着,迎接崭新的一天。 练了个把时辰,南宫允才停下动作,转头去看早已在石凳处等了好久的素问。 “早上好啊,素问姑娘。”南宫允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透着男性的爽利和潇洒。 素问盈盈一笑,甚是温柔旖旎,给南宫允倒了一杯茶,“练了那么久,都出汗了吧,喘口气喝杯茶吧。” 南宫允从善如流,也没跟她客气,自顾坐下便细细地饮起茶来,热茶暖胃,很舒服,南宫允轻轻吐了口气。 素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南宫允,眉心轻轻一皱,不过半月的功夫,眼前的女人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内敛文静,变得现在这般豪爽活泼,仿佛在一天一天地打开自己的心结,展露自己的心性。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素问也不知道。 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个女人,越来越美丽了。因为率真,所以动人。因为神秘,所以迷人。 “来了府里这么些天,一切还适应吗?”素问噙着笑意,温柔的声音、亲和的态度看起来果真像是在关心她,可是南宫允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暗自压抑的敌意和怒气,所以她越是笑,南宫允就觉得越难受。 难受归难受,南宫允还没有傻到在这种情况下与她硬碰硬,撕破脸,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犯不着。 南宫允淡淡笑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环境适应性强。跟野草似的,在哪儿都能扎下根。” 素问听了这句话,心里只觉得像是被一根刺猛地扎了一下,笑容也有些扭曲,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扣在石桌上,脸上虽然还噙着笑意,可看向南宫允的眼神已经满是冷意,“云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允一愣,不是聊天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女人也忒善变了。“我没什么意思啊?” “你少装蒜,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你处心积虑地来到三郎身边,难道不是为了勾引他?” 南宫允看着终于忍不住爆发的素问,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素问姑娘,你哪只眼睛见我勾引殿下了?” 素问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那为什么答应殿下的要求,随我们进府?” 南宫允简直要给她跪了,无奈道:“我跟你说过八百遍了,我成过亲,有丈夫,也有孩子。我之所以来这儿,是为了报答三殿下的救命之恩,他让我来,我就来了;若是他现在让我走,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再说了,三殿下是你的丈夫,所以你当他是个宝,可是在我看来,除却救命恩人这一条,他就是个普通男人,诬蔑我勾引他,你也得看看我是不是能够喜欢上他。” “你!”素问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放肆,竟敢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又是错愕,又是吃惊,“你怎么敢这样说?” 南宫允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说的是事实。素问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三殿下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这辈子,我男人就够我头疼的了,哪还有时间去想别的男人,再说我也看不上。总之,我不是你的敌人,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南宫允冲她善意地笑笑,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她能够清楚素问为何会如此紧张。 这个三皇子看着温润深情,其实是个多情种,他在府里养了十个夫人,素问就是其中之一。 这十个夫人各自住在自己的院子,未经同意不得私下见面,也没有什么自由,天天养在深宅内院之中。 南宫允瞧着她们,只觉得她们就像是家雀一样,被玄冰金屋藏娇,笼子打造得富丽堂皇,但终究是冷的。 换做是她,怕是一天也过不了这样的日子,可是这些夫人,居然乐得如此,每个人都守着自己丈夫那一点点薄弱的宠爱度日,患得患失,想尽法子讨丈夫的欢心,使出浑身解数,眼前的素问,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懂她们,却也不想评价她们,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怎么样活都可以,无所谓。 “你句句不离自己的男人,看来还是对他有感情,那为什么又离家出走?”素问狐疑地看着她。 南宫允脸色平静,“我已经说过了,因为他要纳妾,我不喜欢,所以跑了出来。” 素问一脸的不信,“这算是什么理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这个妻子,也太霸道了吧。” 南宫允抬起檀眸,眼睛里夹着一丝冰冷,“我就是这么霸道。嫁给他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承诺会做到,所以我才跟了他,现在他想反悔了,我能答应吗?男人三妻四妾,或许在你们看来很正常,但是我要的,是专一的爱情。我的男人,便只能爱我一个。” 素问被她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话着实惊着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还真是痴心妄想。” “是否痴心,只看自己。我也试着接受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会是什么下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既然我活了下来,那么死的那个,一定是她。”南宫允云淡风轻地说,将茶一饮而尽。 素问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还是爱你丈夫的,是吗?” 南宫允唇角一笑:“当然。爱了他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一种习惯,深深地融进血液里了,由不得我不认。” “那你会回去找他吗?”素问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 南宫允自信一笑:“我为什么要?我得等着他,来找我。” 这是南宫允和杜云烈的约定。只此一生,等你一人,无怨无悔。 “允儿,你太优秀,我真怕有一天,会有人把你从我怀里抢走。” “不会的。要真有这么一天,那我一定会连滚带爬回来找你的。”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用你连滚带爬,你只要乖乖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要动,等着我去救你,哪怕是掘地三尺,奔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南宫允想起以前说过的傻话,没想到真是一语成谶了。烈哥哥,你会来的,对吗? 第四百零四章 落花有意 素问满意地离去了,可南宫允的思绪却渐渐凝重起来。 其实这些天,她也想明白了,宁霜的事情,是她反应过激了,一时冲动之下,酿成了大祸。 她明明知道烈哥哥爱她的心和她爱他的心是一样的,她不应该误会他,也不应该怀疑他。 他们两个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难道这点最基本的信任还没有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突然变成那样,心胸狭窄不说,还爱钻牛角尖,换做以前,来十个宁霜她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可是偏偏就变得不自信起来,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自己真的是蠢的可以。 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仅害了麒王府,还害了南宫家,唉,自己怎么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 烈哥哥肯定生她的气了吧,有这么一个爱吃醋又爱闯祸的媳妇,真够他受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反正已经来了燕国,那就索性留下来看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于以后的战事也好。 其实当她知道救她的人是燕国的三皇子玄冰时,心里的小九九就开始盘算起来了。 她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暴露自己黎国麒王妃的身份,于是只能将银面圣女的名字搬了出来。 就算玄冰调查她,查到的也只会是淮北地区的首领银面圣女,于她也是一层保护。 现在她愈发庆幸,麒王妃是银面圣女这件事,知道的人数不多,查询起来也不容易,就算日后真的查到,那时候她也已经可以全身而退了,现在,就好好利用自己银面圣女的身份,在燕国盘旋一阵,查探一番。 玄冰大概万万想不到她就是莫居真正的主人,要么说生意做的大就是有好处,莫居在燕国也有好几家分店,深受皇亲贵族,达官贵人的青睐,这几日趁着陪玄冰去莫居吃饭,她已经暗自跟莫居的掌柜确认了身份,通过莫居将自己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盛京遥远,她还不知道盛京的情况,生怕节外生枝,安全起见,她只是将消息传到了傅家。 她知道,师父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会告知烈哥哥的,说句没出息的话,她现在好想烈哥哥,也好想儿子啊,早知道就不那么任性了,真的到了外面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比家人的依靠来得更温暖,更踏实。 一股酒香飘来,南宫允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过去,见玄冰一张邪魅的脸映入眼帘,一楞之际,忙把泪意咽了回去,起身拱了拱手:“殿下。” 她现在的身份是三殿下的近身侍卫,负责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所以她只把自己当男人,行的也是侍卫礼。 玄冰捕捉到了她眼睛里的泪意,不知为何,看到美人落泪,他心湖控制不住地荡起层层涟漪,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缓步走到她跟前,抬起手来想给她拭去泪痕:“让你这样的美人落泪,是所有男人的罪过。” 南宫允被他这句话惊起了鸡皮疙瘩,在大手刚刚碰上她脸蛋的一瞬间,南宫允敏捷地把头一偏,避开了。 “殿下来找我,是有事吩咐吗?”南宫允单刀直入,连寒暄的机会都不给他。 玄冰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不以为侮,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轻道:“父皇宣我入宫,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南宫允心里一悸,她早就想见见燕皇了,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急不可耐地答应下来:“好。” 话音一落便觉得不好,南宫允抬起头来,果然看到玄冰眉心一皱,“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进宫,就应了?” 南宫允故作镇定,是十分官方的口吻道:“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卫,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不是吗?” 玄冰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气氛瞬间凝固下来,玄冰不说话,南宫允也不说话,心里还在揣摩着一会儿要如何应对燕皇。 不过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希望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要不要易容一下,那样会不会太刻意了一点? 玄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明明是率性的,可是偏偏刻意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平添一份神秘之感,更加耐人寻味。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一次一次地带给他惊喜,偏生都是些细节方面,让他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打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她一定不是普通人,她的穿着,她的谈吐,她的不卑不亢,如此良好的修养,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韵味,她偏生又那么美丽,在如此狼狈的时刻,单是素颜,就已经令人心旷神怡。 阿公说:“这个女人,不简单。能拿下最好,若是拿不下,就远离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可不是,她着实跟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眼前这个拥有“悲惨遭遇”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淮北地区的银面圣女,云不二。 云不二?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只觉得搞笑,可就是这个令他觉得好笑的名字,给了他重重的一惊。 但凡是燕国子民,没有一人不知道银面圣女这个名号的。 燕国与江南一带离的本就近,很多经贸往来也要通过江南一带,而银面圣女在江南一带的地位响当当。 之前他们兄弟几个明争暗斗的时候,还开过玩笑说,谁只要能拿下银面圣女,便可以将燕国的版图扩大一倍,整个江南不再属于黎国,而是属于大燕了,只可惜,还没等到他付诸行动,银面圣女就失踪了。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怎能令他不激动? 可另一方面,他也有些失望,按照云不二的说法,她是因为丈夫纳妾心有不甘才私自逃家的,那也就是说,她在失踪的这些年,是去嫁人了? 可是她嫁的人是谁呢,谁又能让她看上? 玄冰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只是还没有收到结果。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有打算放她走了。 不管她是云不二还是银面圣女,他都要定了! 第四百零五章 故人相见 南宫允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得着机会随玄冰觐见燕皇,这个传说中拥有绝世美颜、性情乖戾的皇帝,已经令她好奇很久了,早就想一睹龙颜,玄冰只说带她去参加宴会,却并没有说是何种性质的宴会。 南宫允对宴会没有兴趣,身为王妃,即使再不愿意应酬,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她也尽数参加过了。 幸好今天她的身份只是三皇子的贴身侍卫,不用说话,也不用喝酒,只默默站在他身后就好了,乐得自在。 “三殿下到……”随着太监尖嗓子的通传,南宫允随着玄冰缓步迈入德宇殿,殿上已经有几位皇子落座了。 玄冰现在是最得燕皇宠爱的儿子,可谓意气风发,走起路来自有一番气度,随着他一进场,众人的目光立时聚焦在他身上。南宫允跟在他的身后,目不斜视地进了殿,余光轻扫过去,便将眼前的几位皇子与记忆中掌握他们的信息一一对应起来,心里有了个大概。 十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皇上儿子那么多,自然不可能做到“雨露均沾”,这座位的安排也是极为讲究的。 玄冰径直走到了最靠近龙椅的右侧,南宫允刚在他身后站稳,就听见一个颇显稚嫩的声音:“三哥,你身后的这个姐姐好漂亮啊!” 南宫允轻轻抬起眉睫,认出来他是燕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十八皇子玄朗,今年不过七岁,和佑儿一般大。 可能是做了母亲的缘故,从前并不是怎么喜欢小孩子的南宫允面对玄朗,竟然觉得甚是可爱,冲他微微一笑,只这一笑,竟然让玄朗的嘴巴圈成了圆形,“哇,漂亮姐姐居然对我笑了哎!” 童言无忌,玄朗这接连两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不知笑容真假,总之看起来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 “皇上驾到!”众人纷纷叩首行礼。 太监通禀的话音未落,皇上的嗓音传来:“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朕也乐呵乐呵。” 南宫允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能看到燕皇的样子,只是这声音倒是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似乎有些虚弱。 燕皇摆手让众人起身,率先开口的又是十八皇子玄朗,“父皇,我们在讨论三哥新娶的嫂嫂呢。” 南宫允闻言,心里不由一咯噔,心道:“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也得有个度啊,可不能乱说话。” “哦,是吗?”皇帝的声音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味道,“老三,你什么时候又纳夫人了,朕怎么不知道?” 玄冰忙道:“父皇别听十八弟瞎说,这是我的贴身侍卫,云儿,不是什么夫人。” 南宫允眉睫一跳,玄冰刻意将她的名字说成了“云儿”,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特意帮她掩盖吗? “贴身侍卫?”燕皇的尾音轻轻一挑,明显的怀疑,“云儿是吗?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南宫允满心的不乐意,她又不是什么待选的秀女,凭什么你说瞧就瞧啊。 不过她也确实想看看燕皇的真正模样,于是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理直气壮地盯着燕皇看。 燕皇的模样和玄冰极其相似,不,比他还要阴柔一些,尤其是一双眼睛,散发着狡黠和锐利的光芒,像刀锋一般,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他的肤色很白,脸上的富态透着帝王的娇贵,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友好。 燕皇玄武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子,细长的眼睛蓦然一亮,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与他对视,且一点都不露怯,她的眼睛很大,甚是灵动,眼珠很黑,像是黑钻一样光彩夺目,透着顽皮。 玄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灵气的一双眼睛,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番,由衷赞叹道:“真是个美人胚子,老三你很有眼光啊,连挑选侍卫都是这么绝色的美人儿,父皇就没你这个福气。” 南宫允心里陡然一惊,有些讶然,燕皇跟儿子说话居然如此随意轻佻,着实不像一代君王。 站在她身边的玄冰闻言却是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赔笑道:“父皇说笑了,您福泽绵延,后宫的娘娘们都是个顶个的绝世佳人,不说别人,今日不是要给梨落夫人贺生辰吗,怎么也没见到她?” 玄冰想要岔开话题,燕皇却硬是不依不饶,“还别说,云侍卫的美貌和梨落还真是有的一拼,你们说,哪个更漂亮一些啊?” 父皇问话,皇子们自是不敢不答,只是这问题着实不好回答,若是说南宫允漂亮,这不是打梨落夫人的脸吗,梨落夫人正蒙恩眷,可是不好惹;若是说梨落夫人漂亮,他们并不能确定玄冰对这个女侍卫的心思,可是但凭他单独带她来参加宴会也看得出来,他对她的意思,绝对不仅是把她当成侍卫那样简单,别再一不小心得罪了玄冰,因此,两下为难,只好支吾着不说话。 气氛正在僵持中,南宫允只觉得自己成了箭靶子,杵在那里惴惴不安,心道别再一个不小心被燕皇看上了要进宫里做妃子,那可就糟糕了,她还想要回到烈哥哥身边呢,没心思跟他周旋。 “皇上好过分,竟然拿臣妾跟别的女人比,不怕我会吃醋吗?”一个极其柔媚的女人声音传来,带着调笑。 南宫允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殿上,却是在看到来人的时候,瞬间僵在了原地,这个女人,她,不是…… 梨落夫人一身紫罗裙,裙摆长长地拖在身后,衣衫很是单薄,旖旎风光,性感妩媚,她轻笑着,旁若无人地径自走到燕皇身边,不顾众人在场,蹁身坐到了燕皇的身边,在他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吻,燕皇竟然没有拒绝,也没有呵斥,反而享受地抱紧了她的蛮腰,这艳光四射的一幕,简直令人不忍直视,相比皇子们自动转移视线,南宫允却目不转睛地看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南宫允灼热的目光,梨落夫人往后一转头,惊得花容失色,“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南宫允心里冷笑,这话我还想问你呢,紫裳! 第四百零六章 一抹残阳 南宫允知道紫裳还没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而且是在燕国! 千妃阁的头牌艺妓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燕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这种风流韵事应该会被载入野史中的吧。 紫裳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南宫允,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那日她为了报复南宫允害死她妹妹紫烟的仇,给南宫允的酒水里下了灼心散,想要害她当众出丑,失去贞操,她知道这种豪门贵族的千金小姐,最是清高,让她们丢掉贞操比要她们的命还难受,她就是想让南宫允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被麒王爷迷到了,索性也饮下了灼心散,想要借此机会爬上他的床。 只可惜,事与愿违,她还是栽到了南宫允手上…… 所以,女人是不能轻易动心的,哪怕一次,便会万劫不复。 她被南宫允绑在床上,灌下整整一壶灼心散,浑身疼得仿佛要炸裂一般,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她恨啊,对南宫允恨之入骨,她发誓如果她大难不死,一定要让南宫允付出惨痛的代价! 老天垂怜,她真的被人救了,那个乘着月光一身白衣映入自己视线中的男人,如同解救她的天神。 他告诉她,想要不被人欺负,首先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而想要变得强大,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心狠。 她乖乖地听他的话,任由他差遣,铲除了阻碍她前行之路的一个又一个障碍,顺利地爬到了现在的位子。 她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挑动他联合荆国攻打黎国,教唆他杀了麒王杜云烈,因为他是黎国的镇国之宝。 这话说的没错,可是她当然有自己的私心,她对杜云烈那一点点的着迷早就因为他那日的见死不救和冷血残忍而消失掉了,剩下的唯有恨,彻骨的恨意,只要他死了,南宫允就得守寡,没有了麒王爷的依靠,她一个王妃就是形同虚设,不可能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地位,她要看着她痛苦,她要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仇恨就像是一个种子,它深深扎根在心里,由吞咽下去的泪水浇灌,发芽长大,越长越高,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南宫允欠她的,她一定要亲手讨回来! 南宫允和紫裳的态度都让众人大为讶异,燕皇满心疑惑地问了出来:“怎么,你们以前认识吗?” 现在说不认识也没人信了,南宫允正在脑海里想着措辞,没想到紫裳率先开口道:“曾经在九皇子那里见过一面,不是很熟,说起来,也很多年没有见了呢,真是一见如故。” 南宫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咋舌不已,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应该是深宫女人最基本的修为吧。 不过,要怎么圆谎呢?她可不认识什么九皇子…… 等等,九皇子?她脑海中猛然窜出一个名字,玄彬! 今日倒是没见到他,说起来也是奇了,燕皇所有的儿子,南宫允都见过他们的画像了,对他们的背景、经历细细地看过一遍之后已经可以如数家珍,唯独对这个九皇子,不论怎么调查,查到的信息都是少之又少,哪怕现在身居燕国皇城中心,来到墨都这么久,她都没有见过那个九皇子。 传言他深居简出,从不轻易露面,便是燕国人也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是个极其神秘的人物。 皇帝闻言眉头一皱:“老九?云侍卫和老九很熟吗?” 他的眼睛瞥向玄冰,玄冰自然更是一头雾水,想要帮南宫允解释都无从解释,南宫允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对,心里暗骂紫裳给她出难题,这是摆明了要跟她过不去了,“陛下,我……” “九皇子驾到!”南宫允的声音适时被太监打断了,她轻轻舒一口气,眼睛瞥到对面的空座位上,心想,九皇子的位置和三皇子分别位于最靠近龙椅的左右两侧,看起来果真有些剑拔弩张,分庭抗礼的感觉啊。 看来,查到的信息还是挺靠谱的,这些年燕皇身子大不如前,三皇子和九皇子的皇位之争,愈演愈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我们正谈到九殿下呢,没想到您就来了。”紫裳调侃道,目光却是朝南宫允瞥去。 南宫允不爱搭理她,偏偏移开了目光,而移开的目光偏偏与刚来到殿上的九皇子相撞到一起。 刹那间,殿上有两道身影石化在当场。 南宫允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视线里,只能看到站在不远处,与此同时正望着她的那个人。 想当年盛世荣光,那么一个绝代风华的男子出现在自己的少女时代,带给她无尽的温暖与欢颜。 转眼间一切成空,那个黑发白衣的男子,那个舍命救她的男子,那个由她靠在膝上,撒娇耍赖的男子,终究是离开了她…… 他的离去,是她一生的痛。 因为……是她亲手将刀子刺进了他的胸膛,斩碎了他的梦,也撕裂了他们的过往。 可是那个明明死去的人,为什么还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 整个大殿之上,因着他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只有他,站在大殿中央,敛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熠熠生辉,闪耀夺目,风姿隽秀,温文尔雅…… 明明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傅残阳,为何,竟给她如此陌生的感觉? 南宫允和傅残阳隔着数尺的距离,凝望了对方很久很久,久到直到玄冰轻咳一声,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傅残阳将目光从南宫允身上挪开,脸上又恢复了雷打不动的淡然之色,跪地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平身吧。难得过来一趟,就不用拘礼了,落座吧。”燕皇眉宇间有着难得的温和,看起来颇像慈父。 傅残阳微微颔首,径直想要走到座位上去,却被一道声音拦住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紫裳。 “九殿下别急着走啊,见到故人,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吗,咱们的云(允)姑娘,可要伤心了。” 傅残阳的脚步,倏然顿住。 第四百零七章 矫情贱人 没等傅残阳转过身子,玄冰就惊讶地问出口:“怎么,九弟和我的侍卫认识吗?” 他嘴里在问傅残阳,视线却是转向了南宫允,心里涌上一阵惊颤和冰冷,难道银面圣女早就是老九的人了? 南宫允直勾勾地盯着傅残阳的背影,还没有从惊愣中彻底回过神来,她永远忘不了那日,她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之时,他那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和眼睛里的痛楚和绝望,都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心痛不已。 他竟然没死?竟然跟自己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是啊,玩笑。除了把他的诈死当做是玩笑,她还能怎么认为呢? 她甚至都不敢细细想下去,只怕深究下去,会牵扯出更大的麻烦和阴谋。 比如说傅家…… 傅残阳终于转过身来,盈满雾气的眼睛辨不清情绪,他神色淡然,对南宫允微微道:“好久不见,师妹。” 师妹?南宫允心口一窒,这一声称谓,让她刚刚还在跳动的心倏然冷却下来,心头冷冷一笑。 他当然应该称呼她为师妹,因为傅残阳,她才迫不得已拜入傅家门下,成为他的小师妹。 只是,从来不曾开口叫他一句“师兄”的她,一直以来都是唤他“傅大哥”,曾经如此亲厚的称呼,现在却只剩下一声冷冰冰的,透着疏离的“师兄”和“师妹”了。 也是,哪怕以前关系再亲密,现在的南宫允和傅残阳,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南宫允坦然一笑,也硬邦邦地回了一声:“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啊,师兄。” 南宫允最后的两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的意味任谁听了都觉得身上一阵冷,冻得哆嗦。 玄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老九进殿开始,云不二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老九亦是如此。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普通的师兄妹吗?怎么可能…… 燕皇的眉头也轻皱了起来,语气清冷地开了口:“九儿,云侍卫果真是你的师妹?” 傅残阳的视线这才从南宫允的身上挪了下来,面对着燕皇道:“启禀父皇,确实如此,云侍卫也是傅家子弟。” 南宫允心中一紧,便见皇帝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她的目光突然有了几分异样,有探寻也有惊奇,阴冷的面容上难得多了几丝温和:“朕竟不知道麒麟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徒弟,这倒是奇了。” 南宫允猛地抬起眼睛,心中一阵悸动,燕皇竟然以如此熟络的口吻称呼师父,还直呼起名讳,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师父和燕国皇帝也是朋友吗?为何从来没听师父、师叔们提起此事? 她在傅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察觉到傅家和燕国皇室有什么来往啊。 看来她知道的关于傅家的一切,只是皮毛而已,难怪以前烈哥哥说傅家的本事比她想象中要大的多,看来果真如此,那么这些事,烈哥哥知道吗? 紫裳看了南宫允一眼,心头生出了一丝想法,附身到燕皇身旁,嫣然笑道:“皇上,咱们的云侍卫厉害着呢,她身上可不止傅家子弟这一桩身份,她还是……”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生怕紫裳一下子便在此时交代了她麒王妃的身份,如此可大大的不妙了,万一燕皇拿她做把柄威胁烈哥哥,那她只有一死了之了。 “娘娘……”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傅残阳开了口,紫裳适时住了口,转眸望向他,眼波如湖水荡漾起来。 傅残阳温润笑道:“今日是娘娘的生辰,还没来得及给夫人贺寿,祝您青春永驻,万事如意。” 傅残阳这一起头,其他的皇子也纷纷献媚,送上祝福的话,紫裳脸上带着害羞的表情一一笑纳。 她一侧脑袋,便看见傅残阳深邃的眼眸正盯着她看,目光中有警告、有恳求,让她心里不由一软。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护着她的…… 南宫允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一心倾慕的冰兰公子如此待她,处处容忍,呵护备至,南宫允,她真的不配! 紫裳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柔软的身子贴在燕皇的身上,撒娇耍嗔地说:“皇上,今天是臣妾的生辰,您可否满足臣妾的一个心愿呢?” 燕皇点点她的眉心,笑道:“你说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摘下来送给你。” 紫裳娇羞地一笑:“臣妾可不敢要天上的星星,怕扎手。臣妾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好久没见到老朋友了,想让云侍卫到我的宫里坐坐,陪我说说话,聊一聊家乡的风土人情,您也知道,这宫中,臣妾也没有几个姐妹可以说的上话的……” 紫裳说着,竟然盈盈落泪了,那一副小可怜的委屈模样让人看了真是我见犹怜。 南宫允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女的可真是唱作俱佳,天生的戏子,她怎么就能演得那么像呢! 还老朋友呢,老朋友你个大头鬼,她们可是敌人,而且是死敌! 现在她们身份悬殊,她贵为燕国的娘娘,千金之躯,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南宫允暗暗咬唇,心道:“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没等她想辙跑路,燕皇就豪放地开了口:“朕当是什么事呢,这也称得上是愿望?行了别哭了,朕准了!” 南宫允瞪大眼睛,一个“不”字刚要忍不住说出口,紫裳破涕为笑,推搡着燕皇,“皇上也真是的,云侍卫现在好歹是三殿下的人,您也不问问三殿下的意见,就这么应承下来,臣妾怪不好意思的……” 南宫允满带希望的目光看向玄冰,冲他暗暗摇了摇头,玄冰看着她,尴尬地一咧嘴,对紫裳道:“云儿在我身边呆的时间不长,不太懂规矩,只怕冲撞了娘娘呢。” 南宫允点头如捣蒜一般点点头,紫裳却是噙着笑意上前热络地拉过她的手,“怎会,我们是朋友,不必拘礼。” 南宫允喉咙一滚,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看着紫裳的一张假面,暗骂:“他娘的,贱人就是矫情!” 第四百零八章 撕破脸皮 南宫允一路跟着紫裳来到她所居住的皎梨宫中,院子里居然栽满了梨花,洁白晶莹,美好怡人。 紫裳将她带到自己的宫中定然没有好事,原本心中还有些忐忑,后来一想,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现在势单力薄,自然不能跟她硬碰硬,但若是她想趁此机会拿出娘娘的款来欺负她,她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谁怕谁啊!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过来。”紫裳现在很有后宫娘娘的款,说话的声音都硬气了。 宫女太监纷纷退下,院中便只剩下了南宫允和紫裳的身影,两个人立在梨花树下,大眼瞪小眼。 “南宫允,你应该万万没想到,我还活着吧。”紫裳远比南宫允预料中要直接地多,开门见山就挑明态度。 如此甚好,南宫允还真怕她会像刚才在德宇殿里那样拉着她,跟她“叙家常”,那样太别扭了。 南宫允轻轻一笑:“是没有想到,更没有想到,千妃阁的头牌紫裳姑娘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燕国皇妃,你现在叫梨落是吗?这满院的梨花就是燕皇对你的宠爱了,只可惜……” 南宫允话音顿时截住,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淡漠的笑容。 紫裳与南宫允一般高,身材都是极为高挑的,两个绝世美人站在一起,以盛开的梨花为背景,可想而知,那景色会有多美,简直美不胜收,当然,如果忽略到两位美人脸上看不惯对方的表情,可能会更好。 “可惜什么?”紫裳明明知道南宫允嘴里憋不出什么好话,却还是不甘心地想问。 南宫允凝视着她,眼神微沉,“只可惜,拿你跟梨花相提并论,可真是委屈梨花了,你配不起。” “你!”紫裳果真怒火中烧,气得扬起手来就想掌掴南宫允,被她不费吹灰之力生生擒住胳膊。 南宫允目光清冷,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调笑道:“娘娘别生气啊,三殿下还在宫外等着我呢,我不是你的老朋友吗,老朋友见面,若是带着巴掌印回去,肯定会引人遐想的,您说对吗?” 南宫允往后轻轻一撤手,紫裳控制不住身子往后一仰,不由后退了几步,有些狼狈,狠狠地瞪着南宫允。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敢如此嚣张得意,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南宫允,在黎国你是高高在上的麒王妃,可你隐瞒身份来到燕国,定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真不好意思,这里是我的地盘,若是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你麒王妃的身份抖落出去,不知道你会是个什么下场呢?”紫裳冷冷一笑。 南宫允脸上无情无绪,有的只是深沉和冰冷,“你用不着威胁我,我南宫允打娘胎生出来就是这么个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尽管将我的身份抖落出来,但是我敢保证,你的娘娘尊位,只怕也保不住了。” 紫裳眉睫一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皇帝再好色昏庸,难道会要一个妓女做娘娘吗?若是燕皇知道了他最宠爱的妃子是千妃阁的妓女,你觉得他还会继续宠爱你吗?”南宫允脸上不恼不怒,平和的语气下透着十足的深沉。 她以为紫裳是怕的,可没想到一句话出口,紫裳居然不可遏止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十分惊悚。 眼看着紫裳越笑越猖狂,南宫允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你笑什么?” 紫裳收敛了笑意,上前一步,凑到她眼前低声说道:“我笑你,什么都不了解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南宫允,你还以为这里是你为所欲为的黎国吗,你还以为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有支持你,保护你的麒王爷吗?你错了,我说过了,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你,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我才是菜刀。” 南宫允不解其意,“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紫裳也抬起手,像刚刚南宫允拍她脸颊那样也拍上南宫允的脸颊,笑道:“我的意思是,燕皇就是那样一个人,好色,昏庸,我的身份,他一早就知道,梨落这个名字,还是他给我起的呢。所以南宫允,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根本就威胁不了我,因为紫裳这个身份,在燕国,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南宫允微讶地看着紫裳,心中猛然一惊,竟然没有感觉到,紫裳拍她脸颊的力道越来越大,终于在她猝不及防之际狠狠地扇了过去,给了她重重的一记耳光! 紫裳打她的力道之大,仿佛想要将她的脸蛋拍碎一样,立时便在她的脸颊上落下四道指痕,霎时红肿起来。 紫裳解气一般上前挑起南宫允的下巴,绝美的容颜上露出狠厉的一笑:“怎么,嚣张不起来了?害怕了?不能够啊,一向眼高于顶,狂妄自大的麒王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怂了?” 紫裳尽情地嘲讽着南宫允,红唇在她眼皮底下缓缓启开,“南宫允,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要你的命,不论是为了我妹妹,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公子,你这条贱名,我紫裳要定了!” 紫裳放下南宫允的下巴,一个耳光夹着风又要抽过去,只是这次,南宫允却没有再惯着她,握着她的手腕往后一掰,只听骨头嘎嘣一响,紫裳惨呼出声的一刹那,南宫允点上了她的哑穴,放开她的手,紫裳痛得身子弯成了虾米,一只手捧着手腕跪在地上,疼得青筋暴起。 南宫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摸摸自己的脸蛋说:“打一巴掌就行了,还打上瘾来了,姑***脸也是你能打的?我告诉你紫裳,你还别威胁我,我南宫允不吃这一套,你想做什么尽管放马过来,怕你不成?” 紫裳忍着剧痛从地上爬将起来,因为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瞪着南宫允,南宫允拉起她的手腕,轻轻摸索着,用魅惑的声音说道:“你想报仇,可以,但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下一次再敢对我动手动脚的,折的就不是你的手腕了,而是你的脑袋,你可千万记住了,南宫允从来不轻易开玩笑。” 话音一落,南宫允握着紫裳的手腕一个来回,将她的腕骨回了位,解了她的哑穴,拍拍手,潇洒地走人了。 第四百零九章 那个别人 南宫允畅通无阻地走出皎梨宫,脸上一如既往的冷然与深沉。 她知道,今天既然与紫裳撕破了脸皮,那么她的身份,迟早会被紫裳抖落出来的。 很显然,紫裳现在不动她,是因为紫裳心里还有所顾忌,她顾忌的人当然不是她,而是别人。 别人……以往可以亲密地称之为“傅大哥”的人,终究也成为了别人。 也罢,还纠结什么呢? 早在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在欺骗她、利用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金兰之意、兄妹之情,已经恩断义绝了。只是没想到,他对她的欺骗,远远没有结束。 一个谎撒完了,又来一个谎,她真的累了,没兴趣再去探究他的人生了。 脚步刚踏出殿外,便看见站在马车旁正在焦急等候的玄冰,看见她出来,立马迎上前来。 玄冰沉静温润的脸上难掩急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分关切地问:“怎么样啊你,有没有事?” 虽然分辨不出他现在的关心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见他一直在外面等着她,南宫允依然有些许感动,轻道:“我没事,劳殿下挂念。” 在大殿上,玄冰就觉得云不二和梨落夫人之间透着古怪,生怕梨落夫人会刁难于她,滥用私刑什么的,眼下见她完好无缺地走了出来,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眼睛刚抬起来,落到她的脸上,眉头深深一蹙。 她的脸上,清晰地印着被掌掴的指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刺目。 玄冰神色一冷,“她打了你?” 南宫允心里一格,这才想起来刚刚没有留神挨了紫裳一巴掌,出来的时候忘记治伤了,下意识地抚上脸颊。 “别动……”玄冰急切地开口,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瓶,挤出一些药膏,轻轻地擦在南宫允的脸上。 他眉心微蹙,心疼之意溢于言表,帮她擦药膏的手更是轻柔至极,触到她的肌肤,有些搔痒。 南宫允微微偏转脑袋,盈盈眉目抬起,看着他问道:“殿下对女人,一向是这么温柔的吗?” 玄冰看着她,单薄的唇轻轻勾起,低魅的声音滑过南宫允的耳畔,“我只对我喜欢的女人温柔。” 南宫允眉睫一颤,抬眼看着玄冰,心中又是一格,直愣愣地由玄冰给她上好了药,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南宫允讶然问出了声,一脸懵逼地看着玄冰。 玄冰轻轻一笑,“是啊,不回家还能去哪儿?此地不宜久留,快上车。” 玄冰朝南宫允伸出手,南宫允暗自咽了咽口水,终究是没有握上他的,反而尴尬地一笑,避开了他的手。 南宫允往马车走去,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玄冰今天对她的态度也太反常了。他该不会也把她当成他府里的那些女人了吧…… 玄冰送出去的手没有得到回应,转身看着南宫允上马车的背影,眸色忽地转沉。 —— 马车辘辘往回走,南宫允轻垂着眼睑,一言不发,玄冰看着她尚有些红肿的脸,忽然问道:“你和梨落夫人,真的是朋友?旧相识?” 南宫允抬眼一笑,笑容中有些嘲讽,“旧相识不假,可是朋友会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吗?” “那你们……”玄冰满心的疑惑。 “曾经有过一点误会罢了。”南宫允并不想多提,一句话带过。 她越是掩饰,玄冰越是怀疑,依依不饶地问道:“女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该不会,是为了男人吧。” 南宫允没有说话,玄冰只当她默认了,眸色越转越沉,他紧紧地盯着她,“如果我没猜错,是因为玄彬?” 乍一听这个名字,南宫允没来由的一怔,玄彬?多么陌生的名字。 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将这个名字冠在那个人的头顶上。 傅残阳、杜云轩,玄彬…… 人们总说她的身份多变,可是瞧瞧,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百变呢,那么,他究竟是谁? 为何会从黎国皇子摇身一变成为燕国皇子?这两个身份,怎么会有重合的可能呢? 南宫允满心的疑虑,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银面圣女。”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玄冰看着她难得一见的呆滞表情,神色不明地一笑:“我没有搞错对不对?你果真是银面圣女。” 南宫允抿唇看着他,不语。 清风吹入马车,纱幔轻轻飘拂起来,玄冰凝望着窗外,声音清冷:“为何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南宫允硬着头皮道。 玄冰被南宫允的话弄的一怔,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挑,“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要听。” 他的口气十分诚恳,也很有威胁感,好像南宫允如果不老实交代,下场会很凄惨一样。 南宫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是,我是银面圣女。” 虽然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经她亲口证实,玄冰还是有那么一刻觉得不可思议,他忽而笑了,“堂堂淮北地区的首领银面圣女竟然会屈尊来我一个皇子身边做侍卫,说出去,大概没人会相信吧。” 南宫允看着他,认真地说:“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无可厚非。” 玄冰的笑容渐渐收敛,“银面圣女的恩情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还了,我不稀罕你当什么侍卫,我们换个报恩的方式可不可以?” 南宫允总觉得前方有预谋,可是大话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南宫允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缓缓道:“殿下请讲,但凡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早就听说银面圣女为人豪爽痛快,果然名不虚传。” 玄冰凝视着南宫允如玉的面庞,缓缓开口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助我一臂之力,帮我登上皇位。” 南宫允眉睫一抖,纠正他道:“你说的,是太子之位吧?” 玄冰的面色冰冷,一字一顿道:“不,是皇位。我已经等不及了,越过太子,直接当皇帝。” 南宫允整个身子猛地一震,越过太子,直接当皇帝?难道,玄冰想要谋权篡位?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且不说淮北地区现在由傅家掌管,就算我还是淮北首领,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直接帮你登上皇位。”南宫允老实说。 “如果不能一步登天,那就慢慢来。”玄冰道:“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算不帮我,你也不能帮老九。”玄冰眼眸中沁着十足的冷意。 第四百一十章 半路拦驾 老九? 南宫允觉得自己的脑子总是反应不过来,待到真真切切地将九皇子玄彬印在脑中的时候,才淡漠地一笑:“殿下多虑了,我和九皇子,并无多少交情。” 玄冰不信,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你们不是师兄妹吗?” “是兄妹不假,交情不深也是真的。实不相瞒,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是燕国的九皇子。”南宫允淡淡道,只是眼眸里的嘲讽之意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一丝不落地落入玄冰的眼睛里。 玄冰还是有些不信:“那他以前,叫做什么?” 南宫允抬起眼睛看着玄冰,一字一顿道:“傅残阳。我认识的那个人,叫做傅残阳,不是玄彬。” 玄冰狭长的眼睛既有错愕,又有恍悟,缓缓道:“冰兰公子傅残阳?原来他失踪的那些年,靠的是这个身份。” “失踪?”南宫允捕捉到他话语中的一些讯息,心里一咯噔,问道:“难道殿下并不知道九皇子是傅残阳?” 玄冰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我这个九弟一向神秘,从小到大能见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七年前,他才算是真正回到了大燕,只是这一回来,便成了父皇的心头肉,若不是我压着他,他现在早就成为太子了。” 南宫允细细地听着,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七年,这个时间倒是吻合,只是有些东西,还是说不通啊…… 玄冰见南宫允若有所思,秀眉微蹙,认真起来的样子亦是美艳不可方物,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如此动人。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令他心动的女人了。 女人的存在,对他来说一向是用来赏心悦目的,越漂亮的女人,他越喜欢。 可是花瓶再美,见多了也会腻的。 被他养在府里的那些女人,各个都是绣花枕头,便是在床上,也提不起他的半分兴趣,只有素问,还能勉强跟他说上两句话,帮他排解一下忧思,可是出谋划策的本事她还远远不够,配不起当他的随军夫人。 阿公不止一次地跟他说:“冰儿,你需要找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可以辅佐你匡扶天下。” 德才兼备的女子……说的轻巧,美丽与智慧并存的女人,原本世间就少有。 他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合乎他心意的,可是银面圣女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如果能把她娶回府,让她成为他的女人,那就好了…… 念及此,玄冰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说你成过亲了,是真的吗?” 南宫允望着他,怔了半响,才微微一笑,“是真的,我还有一个儿子呢。” 玄冰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心里好生失望,抿唇半响,不甘心地又问:“你说过你跑出来是因为不满意丈夫纳妾,那么,你还会回去找他吗?” 南宫允见玄冰欲言又止的表情,无奈一笑:“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跟人兜圈子。” 玄冰脸上一红,没想到自己的心事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轻呼了口气,刚想把心中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吁……”马车突然停下,车身为之一晃,玄冰被人打断说话,有些着恼,刚要叱责出声,便听见手下人在外头禀告:“殿下,是九皇子,想要见一下云侍卫。” 玄冰和南宫允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冷然。 —— 挑帘处—— 果然站着一道颀长非凡的身影,依旧是那般的清贵脱俗,不染纤尘,南宫允轻垂眼睑,慢悠悠地下了马车。 玄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话锋直指傅残阳,“九弟,你们师兄妹叙旧我不拦着,但可要记得有借有还啊。” 傅残阳瞥了南宫允一眼,淡淡道:“那我说了不算,还要看云儿的意思。” 南宫允脸色一白,玄冰的脸色却是一冷,似笑非笑地说:“我只给你两个时辰,时辰一到,若是她还没有回来,我可要去你府上要人了,到时候,九弟可别怪当哥哥的没有礼貌。” 傅残阳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对南宫允伸出手:“我们走吧。” 南宫允幽深如潭的眼眸盯着傅残阳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到傅残阳觉得她要拒绝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动了脚步,缓缓的,一步一步地朝傅残阳走了过去,大脑一片空白,双腿似乎完全不听使唤。 她在心里问自己,“南宫允,你到底在做什么?眼前的这个人,早就已经不是你的傅大哥了。他骗了你一次又一次,为何你还要相信他,还要走近他,不怕他再骗你吗?” 站在他面前,顿住了脚步。 傅残阳清冷的面容上夹杂着一丝看不太出来的喜悦,久久波澜不惊的心竟然跟着南宫允的缓缓走近跳动了起来,这几步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他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 不,是会见到的。 可是他以为,那得等到他登上皇位,一统天下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她。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般相见,如同恍如隔世,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和酸涩。 傅残阳喉咙一滚,满腹的话想说,一时间却说不出口,南宫允轻抬眉睫,盯着他,开了尊口。 “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声“师兄”,让傅残阳的心倏然沉了下去,脸色也变得僵硬起来,他看着南宫允冷然又透着疏离的神色,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允儿……” 玄冰并不急着走,坐在马车里冷着双眸看着眼前的一幕,指骨捏的嘎嘣响,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或许是玄冰的眼神太冷,傅残阳朝玄冰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对南宫允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傅残阳说着就要上前拉南宫允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开,冷冷道:“有什么话,师兄还是在这里说吧。”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冰冷的神色,心里微叹一声,半响,才带有央求性地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是府里终究有你想见的人,随我去看一眼,若是不满意,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留你。” 第四百一十一章 物是人非 南宫允还是跟傅残阳去了。 人有时候,终究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的。 就算不为了傅残阳,她也想见见他说的那个“她想见的人”,会是谁? 马车顺顺当当地在墨都街上驾驶着,再没有遇到其他阻拦。 南宫允和傅残阳面对面坐在马车里,不过咫尺的距离,却因为人心的生疏像是隔了一片汪洋,气氛很冷。 仿佛过了几百年,终究还是傅残阳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会来到燕国,还和玄冰搞在一起?” 南宫允抬起眉睫看着傅残阳,心里生出一丝冷笑,果然,他关心的从来都不是她是否平安,紫裳有没有为难她,她在黎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过的不好所以才背井离乡来到燕国…… 他在乎的,关心的,永远都是他的利益,他的江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南宫允毫不客气,冷冰冰地开了口。 “允儿……”傅残阳有些错愕,第一次被她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不由失措了。 南宫允偏过头去不看他,“别这样叫我,我跟你有那么熟吗?” 傅残阳被她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便知道她伶牙俐齿,牙尖嘴利,每次看她跟五哥、六哥他们斗嘴,自己都是坐在旁边瞧热闹的,偶尔被哥哥们调侃几句,他不用说话,自有允儿帮他“报仇”。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刻薄”有一天也会用到他的身上。 是不是以前允儿对他太好,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承受不住她对自己的“不好。” 那个曾经对他那么好,教会他爱的女孩,终究是被他亲手毁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傅残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平稳了心绪,“允儿,我奉劝你一句,别跟玄冰混在一起。你们不是一路的人,而且,我也容不下他。很快,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南宫允神色顿时清冷下来,看着傅残阳,冷冷地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许碰他。” 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痛得透不过气来,傅残阳捂着自己曾经受伤的胸口,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依然能摸到那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痕迹和念想。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灼灼的目光中水雾萦绕,缓缓道:“我也曾经救过你,不止一次。” 南宫允眉心一皱,像是被人闷头来了一棍,脑袋一懵,过往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涌入脑海,激起点点泪意。 心里酸酸的,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硬撑着看着他,声音清冷,“我欠你的,早已通通还给你了。傅大哥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死了你懂吗?” “可是我毕竟还活着。”傅残阳声音有些颤抖。 南宫允眼眶里盈满的眼泪还是没忍住,连成长线刷地一下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滑下脸颊。 她哽咽道:“不,你不是傅残阳。傅大哥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他永远不会伤害我,更不会欺骗我,利用我。” “允儿,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哪怕我伤害了天下人,唯独不想伤害一个人,那就是你。” “想不想和做没做,是两回事。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我对你的心,早就死透了,所以,你不用再多费唇舌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爱的人需要去守候,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南宫允擦了擦泪,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傅残阳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抬起眉睫看着南宫允,“你就不想知道,那天你明明把刀子插进了我的心口,为何我还活着?” 南宫允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她的确疑惑,因为那天她下手,没有丝毫留情,是真的,想要他死…… 傅残阳的脸上滑过一丝酸楚,七年前的往事他一直不愿多想,也不愿多提,因为哪怕想起来,都痛不欲生。 “其实,七年前的那次谋朝篡位,黄袍加身,我早就存了必死的心,明明知道那是一个必输之赌,可是我还是去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 南宫允看着他,不解其意。 “因为我知道,在你手上谋权篡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你南宫允想要守护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你手上夺走,更何况是皇位。不单是你,还有杜云烈。我在黎国培养的死士,已经被杜云卿和杜云烈灭掉了大半,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何那天在殿上,无论是天下第一庄还是灵霄阁,都只去了寥寥数十人?那是因为,我和你在傅家养伤的那三年,杜云烈已经将我的势力架空了,王妃娘娘,你的男人,远比你想象中的阴险。” 什么阴险?南宫允撇撇嘴,明明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好吗? “那你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残阳嘴角一动,修长的大手又摸上左胸口,苦笑一声:“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和常人不同,我的心脏,长在右边。” “什么?!”南宫允大吃一惊,蹭地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结果撞到了马车顶篷,疼得一咧嘴。 傅残阳想要上去察看她的伤处,没南宫允拦住了,“不用了,你给我坐那!” 傅残阳站起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有些无辜地看着她,南宫允揉着头上肿起来的大包,脑袋嗡嗡作响。 傅大哥的心脏长在右边?怎么从来没听师父说起过,那么那天傅家人将受了伤的傅大哥抬走…… 南宫允的眼睛又深邃起来,“所以,师父和三叔他们早就知道此事,你们合计好了,想要金蝉脱壳是不是?呵呵,搞了半天,就我一个人跟个傻子似的被你们耍的团团转?可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扎进你的左心房,若是我换个地方捅,若是我直接抹了你的脖子呢?” 傅残阳惨然一笑:“我在赌,赌你再怎么气我恨我,也不会直接抹我脖子。幸好,我赌赢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江山美人 马车兜兜转转了几圈,方才在一所宅子门前停下,南宫允下了车,环顾四周,有些惊讶傅残阳住的地方居然如此偏僻,传闻都说九皇子深居简出,为人低调,看来是真的。 她深知傅残阳的性子,一向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他隐藏的越深,越让人觉得他在谋划着大事情。 玄冰只给了他们两个时辰的时间叙旧,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见傅残阳似乎丝毫不在意,仿佛并没有把玄冰的警告放在心上,也是,现在他们势均力敌,若是他乖乖听话,反而有示弱的感觉。 他都不甚在乎,南宫允更无所谓了,原本她就没有想要卷进这两个人的皇位之争之中,做他们的牺牲品。 她倒希望看着他们鹬蚌相争,因为燕国皇室斗得越狠,对黎国来说便更有可乘之机,待到时机成熟之际,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已经带着她转了好几个院子的傅残阳,南宫允终于忍不住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傅残阳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冲她温润一笑:“你还是那么急性子,前面就是,跟我走就是了。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南宫允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那可说不好。你又不是没卖过。” 傅残阳面上有几分疑惑,“我什么时候卖过你?” 南宫允抬眼看着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去洛阳救小蛮那一次,你将最后一颗护心丹给了我,结果差点害你自己丢了性命,那一次,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你为了让我拜入傅家,所以故意那样做的。” 傅残阳闻言脸色有些受伤,半响才惨笑一声,“允儿,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处心积虑,十恶不赦?我记得曾经跟你说过,这一生我机关算尽,受的伤多,伤的人也多,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没剩下多少真心了。唯独对你,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次又一次丢弃自己的原则,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南宫允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表白的男子,他灼热的眼神让她冰冷的心慢慢温热起来,目光交汇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周围的空气好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傅残阳看着南宫允依旧美丽如初,不输国色的面庞,竟忍不住心中的悸动一点一点地靠近,对着她的嘴唇就要吻上去,在即将触碰到她嘴唇的一刹那,忽而听到南宫允的声音:“我怎么闻到一股流氓的气息?” 傅残阳的身子顿时僵住,面色异常难看尴尬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了身子,惊愣地看着南宫允。 南宫允点点头,仿佛是故意般地说:“嗯,这下空气变得清新多了。殿下,我的主子只给了我两个时辰的外出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了,我可不想回去挨罚,您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还是快点揭晓吧。” 傅残阳一颗火热的心被南宫允弄的拔凉拔凉的,声音有些抖:“允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你恨我,对吗?” 南宫允微微一笑:“不,我不恨你。没有爱,哪来的恨?现在的傅残阳,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不,你现在不叫傅残阳,叫玄彬是吗?这全天下最厉害的易容术,原来是出自九殿下之手。” 傅残阳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反而在纠结她的上一句话:“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我对你的爱完全不亚于杜云烈的,甚至更多。他也伤害过你,你都原谅了他。那为什么到我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南宫允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傅残阳的眼睛都像是在喷火。 南宫允道:“杜云烈可以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和离了府中所有的女人,你能吗?” “我可以,因为我从来就没娶过妻妾,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我唯一的妻子。” “杜云烈可以为了我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能吗?” “允儿,我也为你差点丢过性命,你应该知道,我可以。” “杜云烈可以为我舍弃江山,放弃皇位,你能吗?” “我……”傅残阳的一个“能”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看着南宫允,目光有些纠结和闪烁,却还是道:“允儿,这并不冲突。江山和美人为何不能兼得?皇位和你,我都要。” 南宫允轻蔑一笑:“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要皇位,杜云烈要我,而我要的,是一颗真心。” “允儿……”傅残阳还想再说,院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你们要腻味到别的地方腻味去,能不能别在这膈应我们,棋都下不了了,若是害我输了这局,我可拿你们是问!” 如此熟悉又沉冷的声音,南宫允的眼睛兀自睁大,顺着声音冲进了院落,推开房门,果然是…… “三叔!”总算是见到亲人了,南宫允激动地冲傅青龙跑过去,想要给他一个熊抱,却是在一转头之际,“哎呀妈呀,鬼啊……”南宫允捂着脸失声叫了出来,因为坐在傅青龙对面的,是一个“骷髅头”。 傅青龙早就见怪不怪了,低头瞄了一眼受到惊吓蹲在地上的南宫允,冷嘲道:“难得啊,一向胆子比天大的南宫允也有害怕的时候,老鬼,你功德无量啊,这一局,我让你赢好了。” “骷髅头”开了尊口,“谁要你让,我赢定了。这闺女就是你赞不绝口的徒儿?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哼,你可别小瞧她,一肚子的坏水,尤其小心眼,记仇得很,我劝你最好别得罪她,否则一定会被生吞活剥,含恨而死的。” “我可不能死,还没见到我家小鬼呢,我死了,谁给我收尸呢?”“骷髅头”笑道。 南宫允已经全明白了,嘴巴一咧,瞪大眼珠子看着“骷髅头”道,“您就是老鬼医前辈啊?” “骷髅头”嘿嘿一笑,“不错,正是老鬼我。” 第四百一十三章 没脸见人 南宫允歪着脑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端详了老鬼医好一阵,心里不由咋舌,以前觉得桑格“长”的就够吓人的了,现在才知道,师父还是比徒弟厉害啊,这易容术绝对堪称天下第一,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她十分佩服三叔怎么能如此淡定地面对着这么一副“尊容”。 原来傅大哥口中说的“她想见的人”就是三叔和老鬼医啊,三叔在这儿她不奇怪,老鬼医为何会在这儿呢? 桑格知道吗? “隔着老远就听着你在这儿咋呼,没规没矩的,离家这么久了,规矩都忘干净了是吗,见到长辈也不知道行礼。”傅昱阳端着茶盘从后面走出来,一见南宫允就忍不住出口教训。 大师兄竟然也在这里!南宫允见熟人越来越多,心中好生欢喜,在异国他乡见到亲人的感觉尤为亲切。 一见面就被师兄教训,南宫允脸上有些羞赧,吐了吐舌头在原地跪下,正式行礼问安道:“允儿给三叔请安,见过老鬼医前辈,大师兄。” 傅青龙和老鬼医的棋局还没结束,又落下一子,朝南宫允摆摆手:“起来吧。” “谢三叔……”南宫允右膝刚抬起来,傅昱阳却制止了她,“你先别急着起,我有事情问你。” 南宫允一愣,抬头看了大师兄一眼,对视上他清冷的双眸,心里一格,只得把刚抬起来的膝盖又收了回去,端端正正地跪好了,求救的眼神却是瞄向了三叔。 傅残阳站在她身后,心里有些别扭,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用各种眼神向他求救的,可是现在,她竟然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允儿,你是不是真的离开我,离开傅大哥了…… 傅青龙脸色微沉,抬眸看了傅昱阳一眼,责备的意味十足,只是他并不是心疼允儿这小东西,而是他下的命令竟然被傅昱阳给截住了,这也太没面子了吧,到底谁才是叔叔啊! 傅昱阳自然领会到三叔眼神里的意思,心神一凛,趁着三叔还没有发作,赶紧将手中的茶杯奉上去,赔罪道:“三叔恕罪,侄儿僭越。其实是师父吩咐侄儿问允儿一些事情,侄儿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三叔莫怪。” 大哥都被搬出来了,傅青龙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接过茶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摆摆手示意傅昱阳随意即可。 “谢三叔体谅。”傅昱阳这才轻舒了口气,眸色再次转向南宫允,南宫允心里暗骂三叔不仗义,另一方面又实在忐忑得很,大师兄不会因为她才特意跑这一趟吧,还奉师父之命过来审她,她在信中只是说自己被困在燕国了,求师父救命,可没说自己是因为什么来到这儿的啊。 师父既然已经收到了信,那烈哥哥是不是也知道了她在燕国的消息了,他在哪儿呢? 在来燕国的路上了,还是在傅家?为何没有和大师兄一起来? 她都快想死他了! 南宫允转念之间,傅昱阳已经站到了她面前,看着眼前的青色衣衫,南宫允立刻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再不敢胡思乱想,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眼前这个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揍她的男人,大师兄的巴掌已经很久没尝过了,可别刚见面就吃巴掌啊,南宫允心里暗暗祈祷着。 傅昱阳低头看着南宫允,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为她安然无恙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她的胆大包天气愤不已,轻缓了会儿,才沉着声音开始问话:“有没有哪里受伤?” 南宫允本以为会迎来大师兄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没想到甫一张口,他问的竟是这个,心里一暖,抬起水雾朦胧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傅昱阳,拼命摇摇头,怯怯地说:“没有,让师兄担心了,是允儿的不是。” 总算还是知道错的,傅昱阳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又问道:“放着好好的黎国不待,为何要来燕国?” 傅残阳视线瞥向南宫允,等待着她的回答,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南宫允撇撇嘴,嘟囔道:“怎么都爱问这个问题啊,我就是在黎国呆的无聊了,出来玩玩不行吗?” 傅昱阳抬起手,作势要抽她耳光,南宫允吓得狠命眯上眼睛,巴掌却没有落下来,傅昱阳没好气地说:“行,嘴硬是吧。那王妃娘娘就痛痛快快地在这儿玩,我不管你了。我这就回去告知师父和家里人,让他们不要打搅王妃的雅兴,您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你也别费力写什么求救信了,信寄过来我也给你撕了!” 傅昱阳气哼哼地说着,抬步就要走,慌得南宫允忙扯住他的衣袖,急道:“老大我错了,您真生气了?” 傅青龙端茶抿唇一笑,就知道允儿这个小东西,也就昱阳能收拾的了她,大哥派他来果然没错,若是派小五小六过来,还不够跟这小东西生气的,就算被气得半死还是拿她无可奈何。 傅昱阳冷冷地甩开南宫允的手,拧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道:“这下肯说了?” 南宫允心里这个委屈,就知道在大师兄面前什么招都没用,乖乖听话就好,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招数,他都有自己独有的“大师兄威胁法”收拾的你死死的,除了认输求饶,没有一点办法。 南宫允暗叹一口气,用最简洁的话交代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越说越心虚,说到最后可能也觉得自己闹得太出格,脑袋都快扎到地缝里了,真是丢死人了…… 果然,南宫允话音一落,就迎来了傅昱阳的嘲讽:“我还以为这么些年你成熟了,没想到还没有祈佑懂事。你都多大人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为了自己的男人跟一个侍妾争风吃醋,这也是身为王妃娘娘应该做的事?” 南宫允被训得面红耳赤,垂着脑袋一声不敢吭,也不好意思说话。 傅昱阳冷着脸道:“你和麒王的事情我不管,但现在,必须马上跟我回傅家,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南宫允闻言猛地抬起头,不行啊,她还有事情没做完呢,现在可不能走,“师兄,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南宫允!你非逼我在这儿对你动家法是不是?”傅昱阳暴喝一声,已经是怒发冲冠。 第四百一十四章 身世之谜(上) 一见师兄怒了,南宫允急急地想要解释:“不是,大师兄,您听我说……” “说什么,师父的命令你都敢不听了!你什么也不用多说,就现在,跟不跟我走?”傅昱阳冷冷地说。 他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小师妹,凭她的本事,若是她真的想离开燕国,如何会走不了? 她之所以迟迟不肯动身回黎国,还待在玄冰身边,无非是想要留下来打探些机密要事,可是燕国,岂是安全之地,多呆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他必须马上带她离开! 大师兄一向说一不二,南宫允也不敢真的当着众人的面违拗他,让他难堪,只好采用缓兵之计,“师父和师兄之命,允儿不敢不听。只是,三皇子毕竟对我有恩,我要离开,总要跟他说一声吧。” “不需要。”一直默不作声的傅残阳这时开了口,南宫允转头瞪他一眼,气他干嘛要在此刻拆自己的台。 傅残阳只当没看见南宫允气愤的眼神,对傅昱阳道:“师兄,玄冰那里我可以处理,不会有事的。” 傅昱阳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南宫允道:“你都听见了?起来吧,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启程。” 事已至此,南宫允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不然就真的是不识趣了,讲真,跪了这么久,她的腿都跪麻了。 南宫允抬头看了傅昱阳一眼,伸手让他扶自己一把,傅昱阳站得笔直,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没好气地说:“不过跪了这么一小会儿,矫情什么,没跪够为兄可以罚你再跪一会儿。” 一句话胜过千万只手前来相扶,南宫允赶紧咬着牙扶着膝盖站起来,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站得有些不稳,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南宫允余光瞟到,却权当没看见,往前大步流星地迈了一步,堪堪避开了那只朝她伸出来的手。 “下棋啊?两个大男人下棋有什么意思呢,三叔您让开,让我跟老鬼医前辈下一局。”南宫允又开始耍刁。 傅残阳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整个身子都连带着僵硬起来,傅昱阳看到他眼睛里的凄楚和失落,上前一把拍掉他的手,低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去招惹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告别过去,为何现在又优柔寡断起来?” 傅残阳看着一脸欢愉,在傅青龙和老鬼医之间插科打诨的允儿,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遇到她,仿佛所有的理智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愧疚、自责、心疼。” “你无须如此。”傅昱阳冷冷地说:“你并不欠她的,她也不欠你的,你们之间的一切,早就一笔勾销了。” 傅残阳苦叹道:“说得轻巧,真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 话说另一头,杜云烈带着铁血十三骑马不停蹄地赶往傅家,赵翊也死乞白赖跟着一同来了,一方面是担心允儿,一方面也是想念傅青龙,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很是隐晦,知道的人甚少。 傅麒麟刚得知傅青龙和赵翊结为龙阳之好,惊怒之下差点没一巴掌拍死弟弟,后来还是在南宫允的苦苦劝说之下,才勉强同意他们在一起,只是赵翊很是怕这个大哥,除非是想傅青龙想得紧了才会来傅家走一遭,大多数时候都是傅青龙去盛京找他,两个人给对方最大的空间和自由,因此生活和以往没有太大的不同,依旧是各忙各的,或许男人跟男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如胶似漆,只要心系对方即可。 杜云烈赶到傅家的时候,傅昱阳前脚刚被傅麒麟派去燕国,杜云烈急得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燕国把允儿接回来,被傅麒麟拦住了,“允儿没事,昱阳亲自去接她她还能不回来吗?放心吧。倒是你,能不能拿出点男人的款来,总被自己的媳妇拿的死死的,好像多光彩似的。虽说我是允儿的师父,可我也是你的义兄,当哥哥的可看不过去了啊。这件事本来就是允儿胡闹,就该让她长长记性,甭惯她毛病。” 杜云烈听到允儿平安无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是真正落下,也有心情跟傅麒麟打趣了,笑道:“大哥此言差矣,自己的女人,可不就是男人来惯的嘛。惯她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现在她的脾气,除了我,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也不用怕别人从我怀里抢走她了。” 傅麒麟无语,杜云烈对南宫允的爱一向都是令人发指,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傅麒麟派人安置了铁血十三骑,便拉着杜云烈去暖阁喝酒,酒过三巡,杜云烈忽而道:“这次允儿去燕国,恐怕会见到老朋友吧?” 傅麒麟眉心一蹙,“此话何意?” 杜云烈一笑:“大哥别瞒了,我知道,傅残阳没死。” 杜云烈的笑容有些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傅麒麟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他没死,我还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以什么身份生存着。”杜云烈给傅麒麟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自顾跟他碰了碰杯,端着杯子细细地端详着,缓缓道:“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傅残阳,也不是杜云轩,而是玄冰,对吗?” 傅麒麟眸色一冷,捏着酒杯的手一紧,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云烈嘴角冷冷一笑:“我跟他打的交道不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一个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培植起灵霄阁和天下第一庄的冰兰公子,会那么容易死吗?关于他的身世,我和皇兄早就怀疑过了。” “小时候就觉得父皇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言氏一族是如何由盛转衰的,言妃又是怎么死的,我当时虽然小,却也知道一些事情。小时候几个兄弟中,父皇除了我,最疼的就是四哥,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四哥就失宠了,言家也跟着由如日中天的地位慢慢走向衰落。若是没有估算错,那个时候,是因为父皇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令他愤怒到无法容忍的秘密……”杜云烈冷着声音,将杯中的酒又灌入了嘴中,火辣辣的味道,灼热了嗓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身世之谜(中) 傅麒麟抬起双眸看着眼前的杜云烈,神色微见凛冽,他这才有些惊觉,这些年来似乎低估了杜云烈的本事。 允儿很厉害,但是她的那些本事跟杜云烈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过是逗个乐子,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真正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其实是一向韬光养晦,低调内敛的麒王爷。 见傅麒麟不说话,讳莫如深的脸色异常难看,杜云烈反而轻松一笑,像是在跟他闲话家常一样,轻道:“傅大哥难道不想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吗?” 傅麒麟饮下一杯酒,冷冷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跟我有关系吗?” “有。”杜云烈夸张地应道,“您当然得知道,因为这个秘密还是您不小心透露给父皇的呢。” 傅麒麟终是停下来看着杜云烈,檀眸幽深,里面渗透着无穷的寒意,他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杜云烈,觉得胃里刚刚饮下去的酒在慢慢升腾着,翻涌着。 “王爷不用套我的话,也不用费心思跟我兜什么圈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傅麒麟声音终于冷了下来。 杜云烈看出他有几分着恼了,毕竟是义兄,也不敢再故意惹他,跪坐起身子,赔笑地给他斟上一杯酒,放软了语气道:“大哥息怒,小弟绝对没有冒犯大哥的意思。您是允儿的师父,更是烈儿的义兄,对我和允儿有莫大的恩情,我们对您的感情,早就像对待家人那样了,小弟有做错的地方,您尽管教训就是。” 杜云烈的一番话透着真诚,堂堂麒王殿下如此低姿态,傅麒麟还能摆什么架子呢,脸上露出无奈的一笑。 “你说的什么秘密,我不甚清楚。我也不过是年少外出游历之时见过高宗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又怎么会告知他什么秘密?”傅麒麟杯中的酒又空了,酒入愁肠,愁更愁。 “是啊,我听皇兄说起过,傅大哥少年英姿,十几岁的时候就只身一人闯荡江湖,年纪轻轻却不输气度,办了好几件大事,所到之处群英荟萃,人人称赞,是个侠客更是个英雄呢。”杜云烈笑道。 傅麒麟摆摆手,“哎,好汉不提当年勇,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 “傅大哥何必自谦,在小弟心目中,您和我大哥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小弟望尘莫及。” 似乎是杜云烈的几句话勾起了傅麒麟对年少时候的回忆,他俊毅的面容上有了几分朝气,脸色也缓和了很多,声音里透着几丝欢愉和得意,“年少难免轻狂些,比不上现在的稳重,却也比现在活得自在。当时外出游历实则是奉家父之命前去救人,只因路途遥远,人又年轻气盛,好不容易离开家门,便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没了管束,做事也不计后果,全凭本心。我和你大哥便是相识于那时候,最先认识他的时候,哪里知道他是什么皇子,只以为是个调戏民女的小混混,看不过去想要教训他一番,没想到从此结了仇……” 见傅麒麟摇头苦笑,杜云烈抿唇笑道:“我大哥‘调戏’的民女就是我大嫂吧。” “可不是,合着人家小两口正在闹别扭呢,差点被我搅黄了。你大哥这个人,比你年轻的时候还浑,说话粗鲁又无礼,和个市井无赖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思清为何会跟了她去,真是一朵鲜花插在……”傅麒麟话音倏然截住,看了杜云烈一眼,有些尴尬地笑道:“不能再说下去了,说已逝之人的坏话,我怕今晚会梦见他。” 杜云烈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傅大哥开起玩笑来如此幽默,难怪允儿老说傅大哥深藏不露,别看现在总是端着架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也不怎么正经,如此看来,说的倒是没错。 “当年您和大哥同时追我大嫂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杜云烈调皮地眨眨眼睛,一脸“我懂得”的表情。 傅麒麟表情一僵,“他连这个也告诉你!杜云卿这个……算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走的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思清耳根子软,最禁不住软磨硬泡,你大哥那无赖的本事却偏偏对了她的胃口。唉,女人心,海底针,最是捉摸不透的。” 傅麒麟悠悠感慨了一番,才惊悟道:“我们在聊什么,怎么突然扯到二十年前去了?” “秘密。”杜云烈突然正色道:“我们在聊一个秘密。现在,您想起那个秘密是什么了吗?” 傅麒麟如秋水般深邃的檀眸轻轻荡漾了一下,又抿唇不说话了,半响才苦叹道:“这个话题绕不过去了是吗?” “是。真相总要有大白的一天。傅大哥,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是想通过您证实一下,以免冤枉了好人……所以说,杜云轩其实不是我父皇亲生,而是燕皇和言妃所生,对吗?” 傅麒麟握着酒杯,有些失神,心里顿时沉重起来,“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呢?” “果真如此。”杜云烈的眼睛顿时阴冷下来,看来他和大哥查到的事情果真没错,杜云轩真的是燕皇之子。 “言太师原本是燕皇的太傅,后来不知为何遭到了冷待,还被燕皇追杀,走投无路之际,是我父皇收留了言家老小。父皇爱惜言太师之才,对他甚是敬重,不计前嫌一路提拔他坐到了太师的尊位,还娶了他的女儿,也就是言妃娘娘,并在入宫第一年就生下了杜云轩。我听母后说起过,杜云轩是早产,不足八个月,生下来却很健康,当年就有人怀疑孩子不是父皇亲生,可是当时言妃颇为受宠,再加上言家势头正足,因此父皇没有过多理会,反而处死了那个散布谣言的妃嫔,有她示警,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 傅麒麟静静地聆听着,见他停了下来,才问道:“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你说是因为我,高宗才发现残阳并非他亲生一事?” 杜云烈眼睛一眯,缓缓道:“因为傅家和燕国皇室的关系非比寻常,或者说,燕皇本就是傅家子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傅麒麟眉睫方动,一直淡定自若的神色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变了脸色,他没想到杜云烈把这个都挖了出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身世之谜(下) “啪!”一枚黑子重重落下,南宫允目光晶晶亮亮地眨巴了一下,脸上展现出得意的笑容,“我赢了。” 老鬼医瞪大“眼睛”看着棋盘,半响才深深地惋惜了一番,“可惜了,就差一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承让了,老前辈。”南宫允一点“尊老”的意识都没有,展颜笑得欢愉。 傅昱阳最是看不惯她那副张狂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爆栗,“能不能谦虚点!” 南宫允揉着被打疼的天灵盖,龇牙咧嘴地瞪着大师兄,一脸的愤愤不平,哼,就知道欺负人。 傅残阳默默不语地站在一旁,现在于他而言,哪怕是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允儿的笑靥,都是莫大的幸福了。 小莫自外院走入,悄悄来到傅残阳身边,附耳低语一番,傅残阳神色一凛,“走,出去看看。” 傅残阳刚走了两步,一个银发老者沐浴着春风踏进了院子,带着温润的笑意,声音硬朗,“不劳殿下大驾,老朽自个儿进来了。老鬼,有日子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被人毁尸灭迹,真成鬼了呢。” 见王崇不请自来,傅残阳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心里冷笑一声,玄冰竟然派自己的幕僚前来接允儿,这步棋走的,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看来他对允儿,是志在必得。 南宫允一见王崇老先生驾到,忙端素了面容站了起来,拱手行了礼,恭敬道:“老先生怎么过来了?” 南宫允是进了玄冰府中才知道那天在船上笑称自己是“渔翁”的老头,是燕国最有学问的鸿儒,太傅王崇老先生。南宫允从青岩师父那里不止一次地听过这个名字,青岩师父是何等人物,能够让他夸赞的人,自然不同凡响。南宫允一向最是敬重有本事的人,更何况王崇老先生对她有恩,因此对他更是尊敬。 王崇老先生看着南宫允,目光中漾着前辈那样的温情和慈祥,笑道:“我过来会会老朋友,顺便奉三殿下之命接你回去,出来这么久了,殿下很担心你,生怕你人生地不熟的,再遇到什么麻烦和不测。” 南宫允尴尬地一咧嘴,刚想赔罪,傅残阳冷冷地开了口:“太傅多虑了,师妹既然是我接来的,又怎会让她有危险?倒是三哥,未免杞人忧天了。请您回去告诉他,师妹就住在我府上,不必回他那里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他的照拂,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致谢。” 王崇老先生脸上笑意不减,反而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不管,我就是个带话的,住在哪儿是云姑娘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只是云姑娘,找到亲人是好事,可你现在毕竟还是殿下的侍卫,就算不干了要走,好歹也亲口跟殿下说一声,大家萍水相逢,好聚好散,你说呢?” “是,我是要去跟殿下说一声的,老先生放心。”南宫允忙不迭地应道,话说出口,才心虚地瞟了傅昱阳一眼,果然,大师兄正在狠狠地瞪着她,南宫允恳求的目光望向傅昱阳。 傅昱阳上前一步行了个礼,才对王崇老先生道:“老先生,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三殿下对小妹的救命之恩,傅家没齿难忘,只是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金陵,不如这样吧,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就带师妹走一趟三皇子府中,亲自登门致谢,一并告别。” 王崇老先生闻言眼匝的肌肉一跳,望着南宫允低垂的眼睑,半响方问道:“云姑娘要离开墨都吗?” 南宫允满心的无奈,硬着头皮道:“是。师父之命,不敢不从。明天我就离开了,这段时间,多谢先生照顾。” 王崇老先生眸色似雾,辨不清里面承载的情绪,半响才道一声:“如此也好,那么,一路顺风。” 南宫允又对他鞠躬行了一礼,在大师兄目光的逼视下只得跟上他的脚步,准备去跟玄冰道谢辞行。 傅残阳刚想跟他们一同前去,被下人喊住了,在他耳边低语道:“殿下,梨落夫人传话过来,想见您一面。” 傅残阳的眉毛蹙了起来,“跟她说我没空,改日再约。” “殿下,人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 —— 傅昱阳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既然话说出了口,便二话不说就拽着南宫允上了马车往玄冰的府中走去。 一上马车,憋了半天,满腹疑问的南宫允就忍不住了,“师兄,我有事想问你。” “无可奉告。”傅昱阳果断地拒绝了。 南宫允急了,“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呢,您就无可奉告。” 傅昱阳不咸不淡地抬眸看她一眼,见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怕她再闹,冷冷道:“想问什么问吧,至于想不想回答,看我心情。” 真傲娇!南宫允撇撇嘴,这个世上最难对付的人就是大师兄了,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您就不能对我好点?”南宫允不满道。 傅昱阳眼波轻动,淡淡道:“对你好的人太多了,差我一个吗?有人愿意对你好,但你理他吗?” 南宫允见大师兄辞色凛凛,知道他说的是傅残阳,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若真的对我好,又怎会欺骗我、利用我?师兄,您不用替傅残阳打抱不平,我对他的心早就死透了,再也热不起来。” 傅昱阳唇边漾起清冷的笑容,“你也不用觉得残阳如何对不起你。是,他是骗了你,可是这些年他对你做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对你或许有利用的成分,可是也不乏真心,他并不欠你的。” 南宫允眉睫一跳,“所以,那次在洛阳他救我不是在做戏,而是真的,他真的差点丢掉性命吗?傅大哥,他的腿,也是老鬼医给治好的?可是桑格明明说,老鬼医一直待在荆国,从来不曾出药庐的,更不可能亲自到金陵给什么人治病。” 傅昱阳眉眼一挑,“凡事哪有那么肯定?就不可能有例外吗?一般人确实请不动老鬼医,可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请不动,师父,便是那个例外。” “师父?”南宫允讶然问出口。 “师父曾经奉师尊之命去荆国救过老鬼医的命,救命之恩,还请不动老鬼医吗?” 第四百一十七章 傅家之谜(上) 原来师父和老鬼医之间还有这层渊源,南宫允心里顿悟,看来她刺傅大哥的那一刀也是老鬼医给治好的了。 她听傅大哥说起过师父年少游历一事,据说二十年前的江湖,麒麟少爷的侠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烈哥哥更是多次在她面前提过傅家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可是在师门这么久,南宫允只知道傅家基本的一些信息,对傅家内部的经营和管理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天下之大,处处都有傅家子弟。 可是现在看来,傅家子弟似乎不只是限于江湖之中,连宫廷之内也涉及到了。 “那傅大哥,究竟是杜云轩还是玄彬?他为何会同时兼具黎国旭王的身份和燕国九皇子的身份?” 傅昱阳调整了一下坐姿,头瞥了一下窗外,淡淡地问道:“什么好处?” 南宫允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傅昱阳转过头来,清凉的目光凝视着她,十分认真地问:“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南宫允彻底懵了,头又不可遏止地痛了起来,低头捻了一下衣袖,道:“我不对他冷眼相待了,行不行?” 傅昱阳自然知道南宫允说的是傅残阳,冷哼一声,道:“没诚意。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个要求。” “您说。”南宫允缴械投降,在大师兄面前,她总是有浑身解数也使不出来分毫,只能任由他摆布。 傅昱阳道:“师父吩咐,让我在今年开始收徒,首徒的位子,我相中了祈佑。” “啊?”南宫允惊讶地开了口,“师兄想让佑儿拜入您的门下?为什么?” 傅昱阳的脸色清淡如霜,“问那么多干什么,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南宫允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啊。我和烈哥哥正愁找一个厉害点的师父教他呢,不过,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小子可不好管,首徒的位子举足轻重,别让他毁了您一世英名。先说好,一旦送出,概不退货的啊。” 傅昱阳瞪了南宫允一眼,一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鄙视表情,不屑道:“再厉害不过是个小屁孩,还能翻天?你我都能管了,还怕管不住他,笑话。” 南宫允撇撇嘴,耸耸肩,心道:“反正我提醒你了,能不能管得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这事我答应了,现在,您总可以说了吧。”南宫允念念不忘,想要知道事情真相。 傅昱阳自有自己的一派气度,沉着语气将事情慢慢道来,南宫允细细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布满惊讶。 她一直觉得傅大哥的身上仿佛有着一层又一层的面纱,仿佛永远揭不完一样,因为你揭开了一个,紧接着又来一个再次打乱你的思绪。从最初的灵霄阁阁主,名满天下的冰兰公子,再到天下第一庄庄主,从傅家子弟的身份再到黎国旭王杜云轩,她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又以燕国九皇子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南宫允彻底凌乱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他到底是谁! 然而傅昱阳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些都是他的身份,他离奇的身世注定了他要经历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他多重的身份,更是诉说了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每一步路,都透着异常的艰辛和凄苦。 —— 暖阁中,杜云烈和傅麒麟的对话也在进行着。 “傅家一脉源起于泉城,后来为了躲避战乱搬迁到了金陵,对吗?可是据我调查所知,那个时候北方并没有战乱,反而是身处南方的燕国国内因为皇子夺嫡而发生了动乱,傅家搬到金陵并不是躲避战祸,而是为了方便参与战事,若是调查无误,燕国太宗皇帝,也就是燕皇之父,正是傅家养子,因宫廷之争流落民间,被傅老先生所收养,排行第二,也就是傅大哥您的二叔。后来太宗皇帝正是在傅家的保驾护航之下登基为帝,为了感念傅家的养育之恩,他不仅赐给傅家至高无上的尊荣,还娶了您的亲姑姑为妻,封之为后。” 往事被杜云烈一点一点地剖析出来,傅麒麟却像听故事一样一直默默听着,也不给回应,杜云烈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缓缓讲着。 “现在的燕皇正是您的堂兄,亦或是亲表哥,所以傅家准确意义上来讲,还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杜云烈道:“只是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 傅麒麟微微一笑,“难得,还有你不明白的地方?有些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刚刚听你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讲真,我也像听故事一样,其实我知道的,或许还不如你查到的多。” 杜云烈微垂下眼睑,“傅大哥莫要打趣我,我跟您说真的呢。我疑惑的是,既然傅家和燕国皇室渊源如此之深,为何后来又主动甘愿做黎国子民,还受到了太宗热情的欢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麒麟笑道:“这不奇怪,因为傅家自始至终都是黎国子民,从来都没有什么,燕国宗室、皇亲国戚一说。” “可是燕国太宗登基,傅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杜云烈依然不解。 傅麒麟云淡风轻的一笑,“那又如何,立了功就一定要赏赐吗?其实傅家祖训明文规定,不许傅家子弟牵涉进朝堂之中,可是祖父心疼二叔受人屈辱,这才不惜悖逆祖训参与了燕国宫廷之争,二叔登基后,傅家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再加上,祖父本就和太宗皇帝是旧友,在金陵安居,确认黎国百姓身份,正是为了让太宗皇帝安心,太宗皇帝巴不得少一个劲敌,多一个朋友,如何会拒绝?” 杜云烈听得明白,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那傅残阳,又是怎么回事?” “残阳的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人如其名,也或许正是为这个名字所累,他的人生才过得如此坎坷辛酸。没错,他的确是燕皇和言妃所生,而高宗皇帝,不过是喜当爹了一回。”傅麒麟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 第四百一十八章 傅家之谜(下) 言妃跟着言太师来到黎国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身孕,怀的是燕皇的种,却又嫁给了黎皇。 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情! 一个女人,同时跟两个男人发生情感纠葛这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个男人是帝王!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要知道,皇室血脉最忌讳不纯粹,龙种一事岂能草率,一个不小心,黎国的皇室血统就有可能混入燕国的血脉,幸好黎皇提早发现杜云轩并非他亲生,否则,若是真的一不小心让杜云轩继任大统,现在黎国应该不复存在了吧,顺理成章就成为燕国的囊中之物了。 杜云烈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燕皇这步棋走的,可谓是放长线钓大鱼,何其阴险狡诈。 傅家既是燕皇登基的功臣,便不可能不认识言太师,也因着这层关系,傅麒麟才想要将杜云轩收入门下,给他取名为傅残阳,成为傅家子弟,言太师作为杜云轩的外公,自然乐见其成。 黎皇是知道傅家和燕国皇室的关系的,傅麒麟收杜云轩为徒也许只是出于旧友之义,可是落在黎皇眼中,却是别有深意了。再加上杜云轩出生时引起的谣言,不禁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起了调查的心思。 这一调查不打紧,果真发现了当年言妃和燕皇有过一段感情,可想而知,杜云轩究竟会是谁的孩子。 杜云烈心里有些冷,嘴角亦挑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不对?所以说,傅残阳是燕皇安插在父皇身边的一颗暗棋,他是燕国的奸细。” “如果真的是那样,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傅麒麟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高宗早就知道残阳是燕皇之子,为何还要将他留在身边,不怕养虎为患吗?” 杜云烈抬头看着傅麒麟,目光有些迷惑,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他虽然从小跟着师父在渤海长大,和杜云轩打的交道不多,可是他也知道,父皇对四哥虽然不及小时候那般疼爱,可是对他也是极好的,四哥从小文韬武略在兄弟几个当中也是佼佼者,该他的赏赐一分不少。 父皇也是人,自己的爱妃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宠信的臣子是燕国派来的奸细,双重设计与打击,饶是常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可是父皇偏偏忍下了,一忍就是数十年。 这究竟是为什么?父皇为何要委曲求全呢? “我确实不知道。同样是男人,如果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在被自己的女人耍弄之后还帮她养大别人的儿子,这对男人来说,太屈辱了。”杜云烈苦涩地摇摇头,即便是他爱允儿至深,若是允儿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发狂的举动,但他知道一点,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傅麒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身为皇帝,不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吗?” 很显然,杜云烈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傅大哥,您就别卖关子了,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傅麒麟冷冷一笑,“若我告诉你,残阳不仅是燕皇安插在你父皇身边的暗棋,也是黎皇安插在燕皇身边的呢?” 杜云烈闻言,整个身子为之一震,傅残阳,竟然是双面奸细! —— 已是黄昏日暮时分,绕过灰蒙蒙的影壁和黑洞洞的高墙,傅残阳只身一人往后院走去。 余辉散尽,夕阳的剪影投在树枝上,勾起一道道斑驳陆离的景象,寂寥的如同人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允儿到来的缘故,孤单了许久的心居然也有些悸动了,傅残阳的薄唇抿成一道弧线。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爬行动物,从来都不曾挺直脊背堂堂正正地直立行走过,就像一次又一次,他在父皇的鞭下蜷着身子匍匐爬行,没有人格,没有尊严。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棋子,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无论是进还是退,都不能由自己做决定。 他拼命地想走出那个牢笼,却没想到刚刚逃离,又掉入了另一个陷阱之中。 到底还是不够坚强,亦没有后路可以退,所以他只能被命运的齿轮推搡着,踽踽独行,永远无法逃脱。 人人都想要利用他,两边的大手在来回撕扯着他,他们都想要操控他,让他任由他们摆布,他们以为,棋子是没有喜怒哀乐的,过去,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老天爷偏偏看不惯他的惺惺作态,硬是从天上给他砸下一个礼物,这个礼物,就叫做南宫允。 她的出现,给他乏味孤单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亮色,让他终于知道和明白,一个人,也可以活得有滋有味。 “随心所欲而行吧,那才是自然。”她曾这样告诉过他,目光是那样的澄澈,像是能够在她的眼里看到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单纯。 她是任性的,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后果和得失,仅凭自己的内心。 她不知道,他有多羡慕她的任性。因为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如此放纵和洒脱的,尤其是,在你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有太多沉重的担子压在你的肩头,让你去挑去担,他们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他们更加不会管你高不高兴,他们只知道,他们需要你去那样做。 “傅大哥,你的心思太重了,这样容易早衰哦。人活一辈子,只求无愧于心。有时候要多听听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要随着心走,这条路就算是错的,只要你快乐,也会是对的。” 是南宫允让他懂得了快乐的定义,懂得了人活着,并不只是痛苦,折磨,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开始他的快乐一生,和允儿,一起。 榆树下站着一抹艳丽的身影,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紫裳徐徐回眸,对着他盈盈一笑。 傅残阳的笑意,瞬间收敛了起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唯爱最痛 紫裳穿着一袭广袖长裙,鬓边别着一只白玉步摇,娇娇红颜,娉婷绝丽,回眸一笑百媚生。 “公子,你来了。”紫裳面上清韵似雪,唇边浅笑如醉,如同少女一般染上红晕,朝傅残阳扑了过去。 傅残阳如玉一般的容颜始终冷冷的,既没有拒绝她,也没有回应她,淡漠地问道:“来找我做什么?” 紫裳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微微仰着脸看着他,娇嗔地抱怨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 傅残阳低头看着她的脸,心里硬的像是一块石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他冷冷地推开她,眼眸转瞬间锋利如刀,“我跟你说过的,没事不要来找我,就算是有事,让底下人送信给我就可以了。” 紫裳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怯意,软语道:“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公子,我想你。” “够了!”傅残阳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苍白的肤色在日暮下显得如白雪一般,眉宇间闪过一抹煞气,“娘娘,请你自重。你现在是我父皇的妃嫔,是他亲封的梨落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要有个数。” 紫裳的神色闪过受伤之意,“公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知道的,我从不稀罕做什么夫人,我进宫都是为了你啊,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牺牲自己的大好时光,去取悦一个足以当我爹的老男人!” 傅残阳依旧不为所动,唇边更是浮起清冷的笑容,“你口中的老男人,是燕国的皇帝。” “皇帝?”紫裳冷冷一笑,“皇帝又如何?高贵的身份也掩盖不了他卑劣的品行。人人都道我是燕皇最宠爱的梨落夫人,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我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玄武他,根本就是个禽兽,这一副皮肉,早就已经不成人样了。” 紫裳缩进傅残阳的怀里,泪盈于睫,“公子,我受够这样的日子了。进宫六年,在他身边的每一刻,每一次靠近他,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被他鞭打,受尽凌辱,公子,帮我!” 傅残阳冷面如冰,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厉芒,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骨都泛了白,他的声音更是冰冷如铁,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几个字,“再忍忍,很快,他作威作福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紫裳泫然若泣,“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傅残阳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紫裳紧紧地拥着他,将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润湿了他的洁白的锦袍。 傅残阳感觉到肩膀一阵湿热,眉心一蹙,再次推开了紫裳,漠然道:“这段时间,没有要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紫裳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散去,脱口便问道:“为什么?” 触碰到傅残阳冰冷的眼神,紫裳神色一凛,却顿时明白了关键所在,讥讽地一笑:“是因为南宫允对不对?” 傅残阳没有说话,眼睑微微抬起,挑向了远方,面部清庾的线条彰显了他的英俊非凡,紫裳看着眼前这个令自己爱之入骨的男人,心中澎湃不已,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神。 迷蒙之中被他抱起,明明是那样清冷的气味,可是他的怀抱那么暖,那么宽广,容得下她小小的身板。 她就像一座大山,给了她可以依靠的力量,哪怕他给她的情感只是怜悯,对她来说,已经是凄苦的人生之路上不可多得的幸福了,为了这个,她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知道,傅残阳爱的不是她,他爱的不是别人,是南宫允,偏偏是南宫允,她这辈子最恨的人! 公子对南宫允的好,能令她嫉妒的发狂,她那么羡慕的东西,偏偏南宫允毫不在意,甚至,差点要了公子的命。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公子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她面前,胸口处有个硕大的血洞,脸色惨白惨白的。 南宫允,她凭什么?就因为公子爱她,所以她才可以任意地践踏公子的心意吗?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她身份坎坷,从小沦落风尘,便注定了这辈子只能靠身子来过活。 她努力让自己变好,脸蛋、身材、技艺,这都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成为千妃阁头牌之路,天知道她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吃了多少常人想象不到的苦楚。 以前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和妹妹有口饭吃,她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靠着自己的本事活着,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也在南宫允手里葬送了性命。她想要报仇,可是她太弱小,根本斗不过南宫允。 但是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一定不会让南宫允好过。 她欠公子的债,马上就要还完了,只要燕皇一倒台,公子当上了皇帝,她便可以成为他的妃嫔。 同样是做妃嫔,做公子的妃子要比做燕皇那个死老头子的幸福上一千倍,一万倍!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对付南宫允,因为她决计不能让南宫允再回到公子的身边,这次,她一定要南宫允死! “公子,我不明白,南宫允她,那么对你,你为何还要对她念念不忘?”紫裳双眸中散发着嫉妒的光芒。 风吹过傅残阳乌黑的鬓角,轻轻挑起他墨黑的长发,傅残阳冷冷地对紫裳说:“我和允儿之间,不关你的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许轻举妄动,尤其是允儿,她是我的底线,你碰不得也不能碰,看好你的手下,若是允儿有个什么闪失,别怪我翻脸无情。” 紫裳红唇轻轻颤抖,像风中枯残的玫瑰花,一颗心更是狠狠地揪在一起,痛不欲生。 公子,你爱南宫允,可是我爱你啊! 为何你对她那么好,却不肯将对她的爱分给我,哪怕一点点,也好啊。 第四百二十章 当猴子耍 傅昱阳一个磕巴没打,对南宫允简单介绍了傅残阳的悲惨人生,他的语气平静,始终波澜不惊。 南宫允的脸色清淡如雪,眼眸中早已盈满滚烫的热泪。 尤其是在听到燕皇残忍暴虐的手段之时,南宫允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把那个狗皇帝斩于刀下。 傅昱阳告诉她,傅残阳是燕皇安插在黎国的奸细,而黎皇知道这一点后,反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采用了同样的方法利用傅残阳,放任他时不时回到燕皇身边,刺探燕国的密情。 傅残阳就这样,从小在两位父皇的阴谋算计中来回奔走,受尽白眼与心酸,里外不是人。 这两个当爹的,但凡有一个是真心疼爱傅残阳的,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黎皇也就罢了,在得知傅残阳非他亲生之后,不过是采取冷暴力,收回自己的疼爱便也是了。 可是燕皇,这个亲爹,远远比黎皇这个养父来的更凶猛! 只要傅残阳没有完成他交代给他的任务,就会迎来一顿血雨腥风的暴打,黝黑的藤鞭噼里啪啦地落在傅残阳的身上,傅昱阳说,傅残阳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尽是狰狞的鞭痕。 傅青龙之所以精心研制出紫霜和银霜两剂专门治伤的药膏,最初的原因,就是为了傅残阳。 可是傅家的膏药再好,医好的也只是那一副皮囊,医不了受伤的心。 傅家的规矩再大,家法再狠,可南宫允知道,无论是师父施责还是师兄施责,他们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并不会真的伤了她,因此每次犯错要挨打的时候,心里虽然也害怕,可是并不会伤心。 可是燕皇对傅大哥所做的,简直就不配当一个父亲,连一个陌生人都比不过吧。 “其实不止是残阳,燕国后宫之中,所有的皇子、妃嫔、太监、宫女,哪个也逃不过燕皇的魔爪。他就像是一个魔鬼,看着别人痛苦,他就快乐。残阳曾经告诉过我,后宫中有个一年一度的‘七日宴’,知道是什么吗?不是你所想的什么歌舞升平的宴会,而是燕皇自己一个人的生日宴。每当自己诞辰来临的前七日,他就会停朝七日,回到后宫之中,将后宫所有的大门都封锁起来。” 傅昱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清厉的煞气,不顾南宫允犹带疑问又惶惑的脸色,继续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若是他只是想要寻欢作乐,就不至于让所有后宫中人只要一提起‘七日宴’就闻风丧胆了。那七日,燕皇会将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抽上一顿鞭子,没错,所有人,一个不落,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都逃不过他的鞭子。而每个人,依照身份地位和他对他们的宠爱程度,会得到自己的一顿鞭赏,算是为他贺寿得到的馈赠。” “这个变态!”南宫允感到一阵齿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以前听桑格说起荆国皇宫的一切密事,她觉得荆国皇室已经恶心到家了,可是比起燕皇的变态行径,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们所谓的,燕皇对傅大哥的宠爱,竟然是建立在对他的鞭打之上的?这太荒谬了。 “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呢?”南宫允怒发冲冠,“那么多妃嫔、皇子,就任由那个狗皇帝摆布吗?” 傅昱阳冷冷地瞥她一眼,“怎么反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没听过吗?对他们来说,燕皇不仅仅是他们的夫君、父亲,更是一国之君,他们要维护他的权威,替他遮丑,不能让整个燕国都为有这样的君王感到蒙羞。” 南宫允“蹭”地站起来,头再次碰到顶篷,疼得她眉心一蹙,复又坐下,声音却还是不减威力和愤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到底是谁发明的,我灭了他!” 傅昱阳看着南宫允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你灭了他?瞧把你能的。我告诉你,依你现在的本事,还差得远呢。你的那点小打小闹,也就能在江湖上抖抖威风,真要上了战场,保准被打得屁滚尿流。” “你小瞧人!”南宫允怒目圆睁,望着傅昱阳。 傅昱阳不屑地看着她,“人人都夸你聪明,你以为自己就真聪明绝顶了?且不说别的,就说眼下,你生意做的大吧,好家伙,恨不得全天下都插上你莫居的旗子,好吧,我承认你做生意确实有一套。可是你安插在燕国的密探这么多,燕国皇室的秘密,你打探出来多少?连残阳是玄彬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嘚瑟。” 南宫允被傅昱阳讥讽的脸红脖子粗,“那是……那是因为你们刻意隐瞒了傅大哥的身份,再说了,我又不知道他没死,话说,除了傅家,天下还有谁知道呢?” 傅昱阳看了她一眼,像是挑事一样勾起唇角,“不用说别人,你家麒王爷就知道。” “什么?!”南宫允差点又从马车里蹦起来,“你说杜云烈,他知道傅大哥没死?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傅昱阳冷笑道:“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的那些小打小闹在男人看来都不叫事,你自己的男人,也比你想的要厉害多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告诉你罢了。” 南宫允觉得后槽牙都被自己咬酸了,“太过分了,杜云烈这个坏蛋!合着他瞒了我那么久,什么都知道,却还什么都不告诉我,弄得我跟一个傻子似的天天强颜欢笑!他娘的,他把我当猴子耍吗!” 马车停下,三皇子府到了。 傅昱阳挑起车帘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暴走的南宫允,淡淡吩咐道:“下车!” 南宫允激昂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下来,依旧是气得颠颠的,傅昱阳赏了她一个爆栗,道:“行了,气什么,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在这儿生气。我估摸着王爷现在应该也到傅家了,等明儿个回了家,你再好好出气吧。哦, 对了,千万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啊,否则,哼,我收拾你。” “知道了。”南宫允没好气地推开他,气鼓鼓地下了车。 第四百二十一章 登门致谢 日晚时分,暮色四合,院子的石桌处端坐着玄冰的身影,他正拧着两道剑眉看着底下人刚刚送来的信笺。 素问端着茶迈着轻盈的步态走过来,将茶杯端放在他身旁,轻轻地问了句:“消息属实吗?南宫允她……果真是黎国的麒王妃?” 玄冰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将手中的信笺揉捏成团,冷冷道:“看来是错不了。” 素问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劲敌消失的喜悦感,又有些嫉妒,黎国麒王赫赫威名,她也有所耳闻,据说,那是一个极其高贵清冷、气度若华、貌若潘安的大英雄,居然,娶了南宫允……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云……南宫允她,还会回来吗?”素问按捺着内心的情绪,故作忐忑地问。 玄冰挑眉看了她一眼,目光越来越冷,却淡淡地说了句:“阿公不是亲自去请她了吗?就算她真的是麒王妃,也不至于架子大到连阿公的面子都不给吧。” 天色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玄冰看着手中已经被自己揉碎的纸团,心中无尽的失望和气愤。 我真笨啊……玄冰想,他只是确认了南宫允银面圣女的身份,却没有往深层去想。 她明确地告诉过他,她嫁了人,还有一个儿子。想来也应该知道,银面圣女嫁的男人岂会是凡夫俗子? 普天之下,能配得上南宫允的男人,寥寥无几。细细算来,她离开淮北,失去行踪的时间有七年。 七年……又是七年。 看来七年前,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如此说来,玄彬那个时候回到燕国,会不会也是因为南宫允? 成亲七年,且只有南宫允一个妻子,又只有一个孩子的,圈定三国皇室子弟,除了黎国麒王爷,还有谁。 他并非傻子,之前阿公就跟他分析过,南宫允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嫁的男人,更不可能是普通人。 若非在德宇殿上曝露了她和玄彬的关系纠葛,或许他不会那么快展开对她的调查,因为,他情愿自己不知道,他对她的过往,什么丈夫,什么孩子,都可以不予理睬、不甚在乎,他只想要她一直留在他身边。 为何偏偏是麒王杜云烈?若是玄彬,他还有与之对抗的自信和勇气,可是杜云烈,他拿什么跟他争呢? 他一向自负聪明,从来不会轻易佩服什么人,唯独对麒王杜云烈,是打心眼里的敬服和赏识。 燕国和黎国的战争打了这么些年,无数次,他们燕国的军队败在杜云烈的手上,他的胆识、他的计谋、他的魄力、他的武功都让包括他在内的其他几位将军深深折服,感叹不已又望尘莫及。 南宫允既然嫁给了他,又如何会来到燕国呢?果真是为了他纳妾,还是,她想要过来刺探军情? 头脑风暴一刻不停地进行着,忽而听见下人禀告道:“殿下,云侍卫回来了。” 素问端着茶盏的手一晃,杯子立时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玄冰早已站了起来,并没有理会一旁怔愣的素问,脸上露出几分欢喜,上前两步命道:“快传。” 玄冰心潮有些激动和澎湃,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听到脚步声,抬头之间,便看见南宫允和傅昱阳并肩走来的身影,竟然没有和阿公一起,她身旁的陌生男子是谁,该不会,是素未谋面的麒王杜云烈吧? 玄冰用审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傅昱阳一眼,心中满是疑惑,却依然噙着笑意对南宫允说:“你可算是回来了,说好的两个时辰,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玄冰不加掩饰的关系和语气中的暧昧让南宫允着实惊愣住了,下意识地便看了一眼身旁的傅昱阳。 傅昱阳比她想象中要淡定多了,挑着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有责备,幸灾乐祸的意味甚浓。 南宫允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瞥了一眼玄冰身后的素问,正冷冷地看着她,一脸的敌意与讽刺。 南宫允收回目光,朝前走了两步给玄冰行了礼,“劳殿下惦记,是我的不是。” “无妨,回来就好。”玄冰笑得温润和煦,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允,灼热的目光都快把南宫允烤熟了。 南宫允一阵尴尬,不知玄冰这是发了哪门子疯,师兄肯定想歪了,真是的,这该怎么解释呢? “呃……殿下,这位是我的师兄,傅昱阳。”南宫允赶紧把傅昱阳推出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玄冰的目光总算是转移到傅昱阳的身上了,声音轻轻一扬,“师兄?” 哦,不是杜云烈。 傅昱阳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千岁,我是傅昱阳。这些日子,承蒙殿下对师妹的关照,这厢谢过了。” 玄冰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温润地笑道:“傅大侠不必多礼,既是云儿的师兄,便是我玄冰的朋友。” 南宫允脸上已经红得发烫了,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局面,便直接说道:“殿下,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特地来跟您告别的,明日,我就随师兄一起回黎国了。” 玄冰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讶然之色滑过,惊叫出声:“什么,明日就走?” “啊”一声,玄冰的身后传来一声惨呼,南宫允循目望去,见低头整理碎片的素问不小心让碎瓷片划伤了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滑下,滴在锋利的瓷片上。 南宫允眉心一皱,绕过玄冰走到素问面前,瞥了一眼她的伤势,从袖中掏出药膏来给她细细擦拭着伤口,轻声道:“弹琴之人最宝贝的就是这双手了,素问姑娘可要好好爱惜才是,这些脏活就不要自己做了吧。” 素问看着南宫允极其娴熟地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关注的重心却不在这儿,她低声问道:“你真的要走?” 南宫允放下她的手,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是。明天就走。” 第四百二十二章 身份曝光 马车停在府门前,下人们进进出出,井然有序地将一个个包裹装上马车。 看着眼前的排场,南宫允摇头感叹,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一贯排场如此,只要出一趟门便要最好的讲究。 马车上吃的、喝的、穿的、盖的一应俱全,三辆马车只一辆坐人,其他两辆装的全是衣食。 其实南宫允想说的是,燕国离金陵很近的,若是骑马不用半日就到了,可是马车就得走上整整一日,图什么呢?当然,若是她真的将话问出口,大师兄会先赏她一个爆栗,再赏她一记白眼,道:“舒服呗。” 大师兄比她还小心眼,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急了他,他一气之下真能让她一路骑马回去,还是别刺激他了吧。 傅昱阳和傅残阳正低头说着话,窃窃私语的,也不知道在秘密商议着什么,南宫允也没兴趣听,径自走到傅青龙和老鬼医面前,问道:“三叔,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啊?听说阿翊也到傅家了,您不回去见见他?” 傅青龙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再过几日我要亲自送老鬼回荆国,阿翊会来这儿跟我回合,然后一起去。” 南宫允了然地点点头,燕国离荆国可是路途遥远了,这一去起码得月数,“那好,一路顺风。” 老鬼医呲牙一笑,对南宫允说:“丫头,你把我的宝贝徒儿拐到哪儿去了,等我回荆国,能看到他吗?” 南宫允笑道:“能。前几日还收到他的信,现在正在荆国搞什么美容医馆呢,对了,好像他把您的竹屋给拆了,说您反正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干脆先征用一下,提前告诉您一声,免得您到时候太吃惊。” 老鬼医已经惊得没有鬼样了,原本就狰狞的面目此刻更是扭曲到了极点,“这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啊,不行,看来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真找不到家门了。” 南宫允和傅青龙仰头大笑,气氛甚是愉快。 傅残阳的目光被她吸引了过去,看着南宫允,心中犹生无限感伤,“这一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傅昱阳淡漠道:“见不见到有什么打紧,见或不见,她都在那里,只是,并不属于你。” “师兄,你说话,永远那么伤人,一针见血。”傅残阳苦笑一声,没好气地抱怨道。 傅昱阳瞪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还谈何成就大业?” 傅残阳悠悠感叹了一声,“师兄教训的是。只是有时候,连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忍不住就会想她。” 傅昱阳冷冷道:“再想她也不是你的。残阳,为了允儿,你已经做错了一次有一次,也妥协了一次又一次。想想你曾经遭受的那些痛苦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不要再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丧失自己的原则了。你还有几条命能拿来玩?为兄奉劝你一句,该放手的,再难,也要放手。” —— 行装准备完毕,终于要启程了。 南宫允刚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允儿等等。” 南宫允的脚步倏然停住,心门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眼睛恨恨地一闭,说好了不要道别的,为何还是忍不住? 南宫允转过身子,看着傅残阳的面容,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温润,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那样的温柔。 “傅大哥,我……要走了。”南宫允支吾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傅残阳点点头,轻道:“记住我的话。” 南宫允一怔,“什么话?” 傅残阳凝望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流光溢彩,散发着无尽的光芒,认真地说道:“如果杜云烈不要你了,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定要来找我,燕国皇后的位子,永远为你留着。” 南宫允盯着傅残阳的墨眸,心里一阵涩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没有感动,亦没有欢喜。 她很想告诉他,没有这种可能,从来也不可能有。 因为,烈哥哥永远也不会不要她,更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就算是做了,她也决不可能投入他的怀抱。 他们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再次相见,不过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罢了。 或许,是成全她的不甘心,不甘心以前自己视若兄长,对自己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就那样背叛了她; 也许,是成全她的不忍心,不忍心那个救了她无数次,对她爱若珍宝的傅大哥就那样死在了她手上。 无论如何,她都敢感谢,感谢他现在还活着,那么,从此以后,她和他的人生,将会是两道平行线,再也没有可能交织在一起。 有朝一日,他会成为燕皇,而她,是会继续做她的麒王妃,还是跟烈哥哥一起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呢? 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但是她相信,只要心中还有梦想,又愿意付诸努力,那么梦想一定会实现。 “再见。”南宫允笑着说。 “再见。”傅残阳笑着说。 马车辘辘远行,渐渐消失在傅残阳的视线中,汇成了一个圆点。 人都已经散去,马车早已看不见,傅残阳立在原地,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没有喜怒,没有哀乐,那么孤单,那么哀伤。也许,他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永远,都是孤单一个人。 傅残阳刚要转身回去,“殿下,不好了……” 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喘着粗气禀告道:“皇上……皇上不知为何知道了南宫姑娘是麒王妃的身份,将三皇子以通敌卖国的罪名抓了起来,王崇老先生拦下了咱们的马车,请南宫姑娘回去救人,现在,正僵持在路上呢……” 傅残阳眼睛闪过一抹煞气,惊诧之余却是瞬间冷静了下来,唤来了小莫,细细吩咐了几句,“去准备吧。” 小莫听得明白,脸上却是有几分迟疑,“公子,确定要今日动手,会不会太草率了?” 傅残阳冷冷地说:“择日不如撞日,我也是忍够了。今日玄冰得死,那个人,也逃不掉。一并办了吧。”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 话说南宫允和傅昱阳的马车刚走到半路,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云姑娘,等等……” 南宫允挑帘看去,见是王崇老先生,忙喝令马车停下,傅昱阳眉头一皱,心中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吁……”王崇老先生跳下了马,南宫允下了马车迎上前去,疑惑地问道:“老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王崇看着站在南宫允身后面色不善的傅昱阳一眼,掷地有声地对南宫允说:“三殿下被皇上抓起来了。” 南宫允冷不丁地一震,“为什么?三殿下犯了何罪?” 王崇一字一顿,声音冰冷:“通敌卖国。” “什么?”南宫允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王崇。 王崇又道:“云姑娘,我直说了吧,您不仅仅是银面圣女吧,您还是黎国麒王爷的王妃,南宫允,是不是?” 南宫允心中一紧,登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点头道:“是,我是南宫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骗……” “没关系了,这不重要。”王崇急切地打断她,“重要的是,现在皇上知道了你的身份,他被有心人挑唆,误会是三殿下与你勾结,要对大燕不利。” 南宫允眸色一冷,“皇上是怎么知道的?梨落夫人告诉他的,是不是?” “不管是谁告的密,重点是皇上信了。通敌卖国的罪名何等严重,眼下时局紧张,皇上对这种事情本就敏感,如果你不是麒王妃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唉,现在真的是百口莫辩。”王崇一筹莫展,雪白的眉毛都快拧成了结,愁成了一个“八”字。 南宫允急道:“可是三殿下并不知道我是麒王妃啊,我可以去跟皇上解释,是我骗了三殿下,他并不知情。” 王崇紧抿着唇,十分痛心惋惜地看着南宫允,道:“可惜,殿下是知道的。” 仿佛一记闷雷劈在了南宫允的脑门上,巨响震得南宫允一懵,“什么,三殿下早就知道我是麒王妃?” 王崇点点头,“准确地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云姑娘,现在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皇上已经怀疑三殿下图谋不轨,误以为三殿下和麒王爷勾结起来要谋篡皇位,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南宫允郑重地点点头,“老先生,您放心。三殿下救过我的命,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我连累的,我这就随你进宫,跟皇上解释清楚。” “不准去!”傅昱阳见南宫允抬步就要走,冷冷地呵斥住她。 “师兄,您别拦我,我得去救三殿下!”南宫允急得眼睛都红了,从马车后面抽出一把软剑来别在了腰上。 傅昱阳上前两步拽住她,冷冷地说:“你去干什么?你跟燕皇说什么?说你不是麒王妃,说三殿下不知道你是麒王妃,还是说你们没有私下勾结,你就不怕越描越黑,皇上会信你吗?” 南宫允是关心则乱,被傅昱阳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也明白了关键所在,重点不在于她有没有与玄冰勾结,而在于皇上愿不愿意相信她与玄冰勾结,如果她和玄冰通敌的罪名落定,从中得利的会是谁? 紫裳是傅残阳的人,是她揭发了她的身份,来的那么快,那么猛,难道,这一切都是傅残阳指使的? 可是皇上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紫裳的话,凭着她傅家子弟的身份,若真是通敌,最有可能的不是玄冰,而是玄彬吧,燕皇本就多疑,还是,这两个儿子,他都怀疑,都不愿意相信? 脑子里一团乱麻,南宫允懊恼地垂下头,觉得自己好生没用,就算是现在她随王崇去见燕皇,她就能救出玄冰来吗,这里是燕国,而她是黎国的麒王妃,本就是敌人,她手上又没有兵马,拿什么筹码去跟燕皇谈判,燕皇又如何会听她的? 大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她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小打小闹还行,以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要么是傅残阳在背后设计,要么是杜云烈在背后支持,要么是傅家在背后操纵,其实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一个提线木偶,任由提线的人给她设计好舞步,让她跳什么她就跳什么。 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是一个傀儡,提线人一旦放手,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师兄,那我要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救命恩人因为我而命丧黄泉吗?我做不到,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没用啊……”南宫允凄惶地说。 傅昱阳心里蓦然一疼,鲜少能看到南宫允如此沮丧懊恼的一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龙虾去哪儿了,怎么软趴趴地将自己的龙钳收了起来,是他说的话太重了吗? 以前傅昱阳觉得自己最是看不惯南宫允张狂的一面,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的她最是古灵精怪,透着十足的可爱,明明她的那些小把戏他一眼就能看透,可是偏偏又不愿意拆穿她,陪着她玩的不亦乐乎。 现在她突然在自己面前示弱,他娘的,自己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小丫头吃定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傅昱阳握着南宫允的手,冷着面色转过头去看着王崇老先生,道:“王老先生,真是对不住,我们绝非见死不救,可是三殿下的事,恐怕我们爱莫能助。我们帮他,反而是害了他。” 王崇目光一跳,将目光落在南宫允身上,道:“云姑娘,我知道此事让你为难了,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可以找谁帮忙。事实上,我并不是要你去跟皇上解释什么,而是希望,你能去看看殿下,救救他。” 南宫允眉睫一跳,不解地看着王崇,觉得他话里有话,“我……能怎么救他?” 王崇苦笑一声,“您大概不知道皇上的手段,现在,三殿下一个人被关在天牢里,刚刚挨了一顿鞭子,浑身都是伤,您是大夫,医者父母心,便是去看看他,给他治治伤,于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南宫允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身骑白马 南宫允跪在地上,眼眶里噙着一丝泪意,睁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傅昱阳,恳求道:“师兄,允儿求你了,你就让我去吧,哪怕是救不了他,让我去给他治伤,安慰他一番也好啊。” 傅昱阳神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道:“安慰他?你拿什么去安慰他?我还不知道你,若是放你去了,依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救他?” 王崇老先生打的是怎样的如意算盘,南宫允不知道,傅昱阳可清楚得很。 燕皇之所以如此震怒,无非是得知了南宫允麒王妃的身份,与其说他怀疑玄冰和南宫允勾结,倒不如说忌惮玄冰和杜云烈勾结,而现在,王崇找到南宫允,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个罪名坐实。 没错,王崇希望南宫允能够施以援手,一不做二不休,把玄冰救出来的同时顺便翘了他的皇位,继位称帝。 这段时间来燕国,局势的蠢蠢欲动之态他已经感觉到了,不止是玄彬已经做好了准备,玄冰亦是如此。 之所以忍着没动手,恰恰是因为南宫允的出现,让原本趋于平衡的局面变得不平衡了。 因为南宫允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她背后淮北地区的支持,还有黎国麒王所拥有的势力。 所以,谁能争取到南宫允的援助和支持,谁就有可能登基称帝,或者说,谋权篡位! 他着急忙慌地拉着南宫允离开,为的就是不想让她蹚进这趟浑水之中,傅残阳那里他已经警告过了,还好他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那就不需要多费唇舌,可是玄冰和王崇这里,或许还需要他斟酌一番。 南宫允看着大师兄漠然的态度,心里好生失落,梗着脖子道:“师兄,我欠他一条命,怎么可能见死不救!玄冰的命,我保定了!” 南宫允说着就撩衣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欠下的债势必是要还的,王崇老先生的意图她不是猜不到,可是那又如何,谁让她欠人家的,明知道是算计,是陷阱,还不能不去,或许,这才是世上最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你敢!”傅昱阳见南宫允如此执拗,心里也冒了火,“南宫允,你今日若是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南宫允的脚步下意识地就顿住了,心里急得不行,她是知道师兄说一不二的性子的,既然话说出了口,那就不可能还饶她,若她今日真去了,大师兄真的会打断她的腿,因为她武功没有他高,打不过他…… “师兄……”南宫允转过头看着傅昱阳,眼睛里尽是哀求之意,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王崇在旁边也是心急如焚,三殿下在天牢里的境况尚不明了,他实在是担心,今日就算是请不动南宫允,他也打定主意要去天牢劫狱把殿下救出来,计划了这么久,也准备了这么多年,称帝已经没有多大希望,既然如此,还不如干他一场,与其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气氛正僵持不下,车马的声音驶来,声势浩大,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刚刚与之分别的傅残阳率领麾下策马前来,南宫允看着傅残阳,心里怅然若失,还真是分手难别离,她和傅残阳的孽缘,是不是永远过不去了? 傅残阳跳下马,走上前来,瞥了王崇一眼,才上前对傅昱阳和南宫允说:“我都听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允儿不可能和三哥勾结,只要允儿顺利离开燕国,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父皇会慢慢想清楚的。” 王崇在旁边冷嘲道:“等到皇上慢慢想清楚,我们三殿下在天牢里早就没命了,九皇子这主意出的不怎么样,听着让人心寒。” 傅残阳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南宫允,一字一顿认真地说:“你不用担心,三哥那里有我,我一定救他出来。” 南宫允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眼睛里俱是讥讽,嘴角亦挑起一抹冷笑:“是吗?九殿下的话能信吗?谁不知道三殿下是你的劲敌,他落马你应该比谁都高兴吧,不落井下石就足以令我们感恩戴德,怎么可能出手救他?” 南宫允的话说出了王崇的心声,差点让他额手称庆,傅残阳的脸色却是瞬间冰冷下来,“你不信我?” “是。”南宫允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地毫不犹豫:“我不信你。” 傅残阳一时语塞,原来他在允儿这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任……可不是…… 他骗了她这么多次,大概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再相信了吧。 其实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因为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环境下待久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傅残阳垂下眼睑,半响才又抬起头,将眼眸中的黯然和神伤一并抹去,对南宫允说:“你不信我没关系,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去天牢,根本救不出玄冰,甚至可能会丧命,因为那里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去束手就擒。父皇比你想得要狠,他可以不惜牺牲一个儿子的性命逮住你,为的就是拿你来威胁杜云烈,你愿意成为他要挟你男人的筹码吗?” 南宫允抿唇不说话了,她当然不愿意。 如果真的落在燕皇的手上,她宁愿咬舌自尽,也绝不会让燕皇拿自己做把柄去要挟烈哥哥的。 傅残阳看出她有些动容了,又道:“所以,现在除了信我,你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南宫允抬起眉睫看着傅残阳,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和哀伤,他真的,值得自己信任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又岂止是不能信任他那么简单。 可是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呢? 唉……如果烈哥哥在就好了,他会帮她解决麻烦,处理这尴尬的局面,就算无法处理,他只要站在她身边就好了,有他陪着她,做她强大的后盾,她就什么都不怕。 南宫允皱着眉头想着杜云烈,忽而听到远处的一声高喊:“允儿……” 如此熟悉的声音,南宫允猛地抬头望去,见杜云烈骑在一匹白马上,高大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真的来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相公驾到 万万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烈哥哥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骑在马背上,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天神,还是那般俊朗潇洒,丰姿翩翩,浑身的气魄让人不敢直视。 南宫允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眶里瞬间盈满热泪,看着跳下马背的杜云烈,张口又唤了一声“允儿……” 她再也忍不住,穿过人群,穿过微风,穿过喧嚣,穿过一切,狂奔过去,扑进他怀里:“烈哥哥……” 再没有什么,比他的怀抱来得更真实,更温暖,更能宽慰她那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杜云烈被南宫允一个猛冲侵地不由后退几步,紧紧将她抱住,心中亦是激动不已,在傅家呆了一晚,再也忍不住想要早点见到她,于是天刚蒙蒙亮,便不顾傅麒麟的劝阻,带着赵翊和铁血十三骑就追了过来。 没有什么比久别重逢更令人欢喜了,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爱妻,见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杜云烈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继而尽数被喜悦填满了。 不顾周围重重人群,杜云烈俯下脸庞便亲吻南宫允的嘴唇、脸颊,她的小脸微凉,尽是湿意。 杜云烈眉头一皱,停下动作捧起她的小脸端详着,打趣道:“怎么哭了?见到相公这么激动吗?不至于吧……” “去你的……”南宫允被他逗得喜极而泣,粉拳轻捶他一下:“我都想死你了……” 杜云烈太久没见到允儿对他撒娇了,一愣之际是狂喜,抱着她哈哈大笑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铁血十三骑和赵翊站在杜云烈身后,抿着唇偷笑,这小两口也太旁若无人了吧,被恩爱的场面喷了一脸。 傅昱阳则是一脸黑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都老夫老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傅残阳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甚是冷峻,再次见到允儿,她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笑容,可是面对杜云烈,她的笑容没有一丝吝啬,绽放得如此美丽嫣然,如此动人心魄…… 曾几何时,她常常在他面前笑,这是这般楚楚动人,只是这样的笑容,永远不再属于他了。 腻味完了的小两口终于察觉到周围有人了,南宫允羞得满脸通红,扫一眼杜云烈的身后,甚是欢喜,跟铁血十三骑一一打招呼,然后像兄弟那样捶了赵翊的肩膀一下,笑道:“想我了吗臭小五,老子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赵翊佯装被她捶得重伤的样子,一脸的幽怨:“同样是人,怎么如此差别对待?我也要抱你!” “美得你!”南宫允被他气笑,继而道:“你还是回去抱三叔吧,他还在傅残阳府里巴巴地等着你呢。” “傅残阳?”赵翊身子陡然一个激灵,这才想起似乎刚才觉得一个人很是眼熟来着,朝南宫允身后看去,目光定在了傅残阳的身上,瞪大眼睛,瞬间从原地弹了三尺高,躲在南宫允身后大叫:“鬼呀!” 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南宫允笑得开怀,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不只她一个人嘛。 “傅残阳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赵翊躲在南宫云背后,小声问道,目光有疑惑,有诧异。 南宫允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杜云烈,眯起眼睛哼了一声,“这件事情,恐怕要问你七哥了……” 杜云烈面色有些僵硬,尴尬地轻咳一声,赔笑般看着南宫允,尽力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王崇见他们终于叙完旧,一颗火急火燎的心再也按捺不住,迈步到杜云烈面前,问道:“阁下可是麒王爷?” 这话问得基本上等于废话,南宫允都被他抱着搂过亲过了,普天之下除了杜云烈,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场面话总要做足,杜云烈正色起来,拱手道:“是。先生是‘天下第一智者’王崇老先生吧?” 王崇闻言一惊,不仅惊讶他认出了自己,更是惊讶他给自己冠上的这个名号,愣了一下才开口道:“王爷何出此言,江湖人人皆知‘天下第一智者’是渤海青岩,又怎会是我?” 杜云烈一笑:“老先生过谦了,恩师多次在晚辈面前提起过您,颇为欣赏您的才学,‘天下第一智者’您当之无愧。” 王崇嘴角沁出一丝苦笑,只觉得这个名头如今冠在自己身上如此讥讽,凄然道:“王爷何必拿我取笑,我若真是天下第一智者,又怎会想不出法子救三殿下于危难之中?” 杜云烈一怔,他说的话绝对出自真心,为何会引来王崇老先生如此感慨?他口中的三殿下说的是玄冰吗?他怎么了? 杜云烈刚到燕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南宫允走到他身边,对他耳语一番,将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杜云烈听完神色顿时沉了下来,继而笑了出来,扭头对南宫允说:“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就知道你不在我的眼皮底下,肯定会闯祸,还真被我不幸言中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杜云烈惩罚性地捏了一下南宫允的鼻子,可外人怎么看都透着满满宠溺的味道。 南宫允被他羞得脸色一红,瞪他一眼,实在佩服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求救般地看着他,“怎么办吗?我还能见到你幸亏人家三殿下相救,这恩情,咱们不能不还吧。” 杜云烈点头道:“那是自然。王老前辈,我可以去跟燕皇解释,至于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我也不敢保证。” 王崇眉色一喜,终于看到了希望,岂料身后传来傅残阳冷冷的声音:“不用了,你的解释,起不了作用的。” 杜云烈目光如炬,如刀锋一般射向从人群中探出身子的傅残阳,“哦?九皇子就这么肯定燕皇不会给我这个面子?” 傅残阳毫不留情,“是,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他,他不会听你什么解释,玄冰这次就算不死,也绝无继任的可能,浪费精力在一个废人身上,何必呢?”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与我交易 傅残阳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王崇极度的不满,咬牙切齿道:“九殿下,请您慎言。” 傅残阳淡淡道:“太傅何必动怒,我说的是事实。麒王爷,我想告诉你的是,与其跟我父皇谈判,不如跟我谈,我和你,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杜云烈眉睫轻抖,转头与南宫允对视了一下,看到了同样微讶的眼神,他抬起头来看着傅残阳,沉声问道:“你想跟我做什么样的交易?” 傅残阳并没有看南宫允,而是紧紧地盯着杜云烈,一字一顿道:“我救出玄冰,你助我称帝。”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南宫允在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皆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傅残阳,以为他疯了。 杜云烈心里虽然也有些惊讶,可是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云淡风轻地问道:“何时?” 傅残阳认真地答道,“就今天。” 三个字,斩钉截铁。 南宫允被这三个字又狠狠地震到了。今天?称帝?谋权篡位这回事是会上瘾还是咋地? 杜云烈一颗心终于沉静了下来,他看着傅残阳,觉得两个人现在居然在同一条线上了,他指的,是心思。 “我不一定非得选你。”杜云烈对傅残阳说。 “我知道你原本定的是别人,可是现在,你别无选择。”傅残阳对杜云烈说。 南宫允彻底懵逼了,这次她瞪大眼睛看着的不是傅残阳,而是杜云烈,心里在狂喊,*%#¥@&*¥…… 他要疯,你也陪着他疯吗! 杜云烈和傅残阳四目相撞,只有此时此刻,他们才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想要燕皇死。 “找个地方,我们谈谈。”杜云烈沉声道,搂着南宫允的肩膀放了下来,和傅残阳一起上了马车。 南宫允看着踏上马车的两个身影,脑袋有一瞬间的懵逼,搞什么啊这两个人,就这样把众人撇下了? 可是她心里有一根弦很是清楚地告诉自己,眼下杜云烈和傅残阳两个大男人在马车里共谋的是足以改变黎国和燕国命运的大事,真不敢相信,总是横眉冷对,互为劲敌的他们居然有一天也可以坐下来,面对面地谈判,所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男人的世界,女人永远都参不透。 因为他们注定是要打天下的一帮人,为了所谓的江山,他们可以不择手段,金钱、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附属物,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可以把你宠上天,不需要你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把你拱手让给他人。 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当年她并不是淮北地区的银面圣女,杜云烈还会不会那么痛快地娶她为妻? 可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没有所谓的如果,只有现在的定局,她现在是麒王妃,那就这样吧。 既然选择了杜云烈作自己的男人,他要做什么,她陪他做就是了。 哪怕这条路是黑的,她也会毅然决然地陪他走下去。因为南宫允发现,离了杜云烈,她根本活不下去。 只有当每一次真正分开的时候,她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分手,那就一直这么稀里糊涂地爱下去吧,希望自己,会越爱越糊涂。 “红颜祸水啊。”傅昱阳不知何时来到了南宫允身旁,悠悠地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南宫允扭过头去看他,扭头看了看,并没有别人,便用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说:“师兄,你是在说我吗?” 傅昱阳脸上一副“不然你以为”的鄙视表情,“天下又要乱了,若不是因为你,这两个人会凑在一起吗?” 南宫允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说:“别什么事都赖我成不成,又不是我硬把他们拽在一起的。你们男人最王八蛋了,有些事明明是自己犯浑惹出了乱子,怕后人唾骂便拉着女人做垫背,我可不做这个冤大头。” 傅昱阳冷哼一声,“我冤枉你了吗?一个杜云烈、一个傅残阳,天底下最危险的两个大人物,偏偏都是你南宫允的裙下之臣,你南宫允一下子把最能扭转乾坤的两个男人拿下了,他两个随便一个出来就能风生水起,凑在一起不更天下大乱,还说不是红颜祸水?” “你少来。”南宫允嗤之以鼻,“杜云烈虽然是我的男人,可是你真当我做得了他的主吗?别看表面上他对我言听计从的,但是在大事上,他从来只听他自己的,这混蛋,最会拿我做挡箭牌了。傅残阳,那更是个深不可测的主儿,我被他骗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被他卖了,还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数钱呢,哼,若是再不长记性,我就别叫云不二了,把‘不’字去掉,叫云二算了。”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听热闹的赵翊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登时迎来了南宫允和傅昱阳的四记眼刀。 “你怎么还没走?”南宫允和傅昱阳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里各种嫌弃。 赵翊咧咧嘴,“一会儿就走。我总得知道怎么回事吧,若是形势不对,我得赶紧通知龙哥,迅速撤离燕国。你们就算要动手,也得等我们走了再动手啊,我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南宫允和傅昱阳鄙视地看他一眼,刚要大加奚落一番,“晚了。”杜云烈的声音从马车上飘下来。 “你们恐怕走不了了。”杜云烈对赵翊说,又瞥了南宫允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今天就动手。” 来真的!南宫允瞪大眼睛,走到杜云烈身边,低声道:“你他娘的疯了吗,你就带了这么点人,连天牢都劫不了,还想兵变,开玩笑呢?” 杜云烈点了点南宫允的小脑袋,道:“你这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吗?你相公我,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他将目光投向铁血十三骑,轻道:“去准备吧。” “是。”铁血十三骑领命前去。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南宫允还是有那么一丝怀疑,凑到他眼前试探性地问道:“你到底带了多少人?” 杜云烈故弄玄虚,“说出来吓死你。” 第四百二十七章 风起云散 南宫允和杜云烈兵分两路,一路去天牢救玄冰,一路去皇宫找燕皇谈判,当然,谈判只是幌子罢了。 南宫允坐上马车之时,小脸还是惨白惨白的,她刚刚才知道杜云烈在燕国安排了多少兵力和人手,事实上,为了今天,他早就筹划了多年,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现在时机既然已经成熟,又有了合适的合作人选,自然是谋定而后动,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她还是低估了杜云烈的本事。 其实自己的男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深谋远虑,也更有心机、更深沉。 唉,怎么感觉越来越看不透他了呢?真不知道嫁给杜云烈,到底是她的福,还是她的祸? 风起了,今日的燕国定然不会太平了。这场兵变,不知换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不成王,便是寇了。 虽然正如杜云烈说的,他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出手了,便没有空手而归的准备,可是凡事就怕一个万一,他们是厉害,可是燕皇也不是等闲之辈,这几个豺狼虎豹在一起,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南宫允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早知道就缠着杜云烈带她一起去了,可他不想让她接触这些黑暗的脏东西,死活不肯带她去,她知道杜云烈是为她着想,上次在勤政殿上经历过傅残阳差点谋朝篡位的事情,虽然没有成功,可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当日若是没有她刺傅残阳的那一剑,真被他篡位成功的话,自己真就成黎国的千古罪人了。 南宫允手指缠在衣穗上,手指不停地挍啊挍,傅昱阳看出她忧心忡忡,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残阳的部署周全得很,你家麒王爷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儿,不可能出问题的。” 见大师兄如此气定神闲,南宫允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口问道:“师兄,难道今天的事,傅家也参与了?” 傅昱阳抬头瞄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可能吗?如果傅家真的参与了,我还能轻松地坐在这里吗?不过,也不能说傅家完全没参与,我们给的,是精神上的支持。” 傅昱阳说完还一本正经地一笑,南宫允一脸黑线,“真好意思,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那怎么了?你还真别不信,若是师父不松口,你以为残阳敢整什么兵变吗,不怕师父打死他?” 南宫允拧着眉,问道:“可是师父为什么会同意呢?燕皇好歹也是傅家子弟不是吗?” 傅昱阳神色一冷,“你说错了,他可不是咱们傅家子弟,虽然他是二叔祖和绮罗姑***儿子,可是他并没有正式拜入傅家门下,反而,燕皇和傅家,有着很多解不开的仇怨。” 南宫允心潮有些澎湃,似乎又要听到大师兄讲故事了,傅昱阳果然没有令她失望,以前她觉得傅家很神秘,处处都透着谜团和惊奇,一直不能让人参透,直到最近,她一点一点地从师兄这里了解到傅家的历史,才知道一个大家族的兴衰荣辱,里面夹杂了多少岁月的洗礼和历史长河的磨难。 傅昱阳告诉她,二叔祖和绮罗姑奶奶生育过两个孩子,燕皇是老二。这两个孩子只差一岁,模样十分相似,性格却大有不同。哥哥为人温和,宅心仁厚,从小就喜欢往傅家跑,跟傅麒麟很是亲近;而弟弟性格内向,冷酷冰冷,不喜欢与人亲近,只喜欢一个人呆着,和傅家的来往也不多。 二叔祖和绮罗姑奶奶相继仙逝,扶持新帝登基的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傅家的身上,按理来说,父死子继,也应该是长子继位,可是就在玄夜要登基的前天夜晚,不知为何他只身一人去了皇宫的后花园,而好巧不巧的,皇宫竟然闯进了一匹狼,当场就把玄夜咬死了,宫女们发现玄夜尸体的时候,看到一匹黑狼就躺在玄夜身边,嘴里还流着他的血。 傅昱阳带着凉意的声音缓缓道来,“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师伯是被狼咬死的,因为他身上除了有狼的咬痕,没有其他的伤口,所以玄夜师伯的死,也成了燕国皇室的不解之谜。” 南宫允听得心一突突地跳动,忍不住问道:“玄夜师伯既是傅家子弟,应该会武功的吧,狼再凶猛,也没可能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啊?” 傅昱阳凉凉地一笑:“你说对了,玄夜师伯还真不会武功,他先天不足,对武功又不敢兴趣,因此只是挂着傅家子弟的身份,并没有实质性跟着学武。反而是玄武,一身武功,身手矫健,面对猛虎,都不曾露怯。” 南宫允眉睫一跳,看着傅昱阳道:“狼为什么会突然闯进宫里,怕是有心人为之的吧?” 傅昱阳冷冷一笑:“自古无情帝王家,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玄夜师伯一死,师祖再不情愿,也只能扶持二叔祖和绮罗姑姑唯一的儿子,玄武继位,也就是现在的燕皇。燕皇铁腕,一登基就血洗朝堂,肃清异党,傅家为何功成身退,为何会选择避世,又为何重回黎国,其中的缘由,现在你应该更清楚了吧?” 南宫允点点头,沉吟了好半响,心里无比凄怆。处于高位,看惯了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荒唐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在这人世间奋斗着,到头来,得到了多少,便会失去多少,最终的结果,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高处不胜寒。那些自称孤家寡人者,无一不是踩着无数尸体做到了万丈光芒的高位之上,那个冰冷的位子,人人拼命逐之,乐此不疲。南宫允忽然感到有些害怕,都说人若是当了皇帝之后就会变得残忍冷酷,傅大哥会不会也这样呢? 那个曾经也会温柔地对她笑,轻声哄着她睡觉,陪她谈天说地的傅大哥,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似乎,是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一起玩我 南宫允顶不愿意来天牢这种地方,每一次来,带给她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和感受。 可是这次,她还是来到了这里,为的是救玄冰。 杜云烈给了她一些人手,再加上傅昱阳带领的傅家队伍,劫个天牢还是绰绰有余的,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手,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由王崇老先生带路,南宫允和傅昱阳跟在身后,朝关押玄冰的牢房走去。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毡草,脚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同于黎国天牢里的燥热难当,燕国的天牢更像是一个寒冷的冰窖,冻得人牙齿都在打颤,仿佛整个身子都跟着僵硬起来,滋味也不甚好受。 南宫允走的一路上,心里都堵的难受,说到底,玄冰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因为她,若非如此,他一定还舒舒服服地做他的富贵皇子,呼风唤雨,所向披靡,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天牢里苟延残喘。 她是尝过天牢里的滋味的,难闻的气味,异常的温度,这些已经足以令人抓狂,然而最让人崩溃的还是内心的煎熬,那种孤单、寂寞,没有人关心,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会席卷心灵的每一个角落,让你整个人都空荡荡的,陷入深不见底的悲伤。 她都觉得难以忍受的东西,真是想象不到,玄冰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如何在这里饱受折磨? 王崇的脚步终于停住,呆在原地半响,突然猛地冲上前去,趴在木质的牢门上,凄然叫了一声:“殿下!” 南宫允整个身子为之一震,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了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地躺在毡草上,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玄冰,心忽而被一个铁钩狠狠地揪了起来,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让南宫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太残忍了,这真的是燕皇所为吗?可是玄冰就算犯了滔天大罪,也是他的亲儿子啊,怎么可以,如此心狠? 南宫允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行至傅昱阳身边,突然听到傅昱阳沉声说了句:“你眼前看到的场景,我曾无数次的经历过,都是在残阳身上看到的。他受的,比这个还要重。最狠的一次,便是杜云卿继位的时候,他从杜云烈的刀下逃回燕国,结果死里逃生换来的结果,是燕皇拎着沾有冰露的鞭子抽得遍体鳞伤,还逼着他吞下了足足一个水桶的冰块,他的寒症,就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南宫允茫然地看着傅昱阳,大脑仿佛都不能思考了,她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跟她说这些,然而眼前玄冰的境况,让她恨透了燕皇,恨不得把那个狠心的狗皇帝碎尸万段,大卸八块才好。 转念之间,锁链断裂的声音,南宫允一个激灵抬头看去,见王崇捡起地上的刀硬是把牢房的锁链劈开了。 王崇年岁已高,又不通半点武功,被巨大的作用力震得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扔了刀急不可耐地打开门冲进了牢房,“殿下,我们来救你了,殿下,醒醒……” “阿公……”听到动静的玄冰从地上偏转过脑袋,虚弱地说道:“她,她来了吗?” “来了,来了。”王崇迭声应道,急切的目光朝南宫允看过去,充满恳求地唤了一声:“南宫姑娘……” 南宫允顾不得多想,疾走几步进了牢房,缓缓地在玄冰身旁跪下,看着他浑身狠厉的鞭伤已经在往外翻着皮肉,露出狰狞的伤口,单是看着,就让人不忍直视,南宫允强忍下心中的酸痛,看着玄冰红肿的几乎辨不清模样的脸,有鞭痕、也有巴掌的痕迹,想来也知道,燕皇定然没少抽他。 “三殿下……”她弱弱地唤了一声,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几丝哽咽的意味。 “你来了。”玄冰居然笑了出来,虽然极其勉强,却还是弯起一个弧度,目不转瞬地盯着南宫允的脸庞,声音沙哑地说了句:“我现在的样子很丑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南宫允眼眶中的泪花忍不住流下来,拼命地摇摇头,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没关系,我会医术,我给殿下治伤,我医术很高明的,保证不会留下一点疤痕,我们这就出去好不好?先生……” 南宫允询问的语气看向王崇,示意他赶紧让人带玄冰离开这里,王崇却只是看着玄冰,老泪纵横,不说话。 南宫允不解其意,看着王崇问道:“怎么了先生,多耽搁一刻殿下的痛苦就多一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才是啊,师兄,能不能来帮个忙,把殿下抬上担架。” 傅昱阳也只是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南宫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崇看着玄冰,无力的声音顿时苍老了许多,他缓缓道:“梨落夫人带着人把府里包围了起来,夫人们都被她抓起来了,她放话说……说只要殿下活着离开天牢,阖府的夫人们,包括仆人,通通都得死。” “什么?”南宫允吃惊地喊出口,脸色顿时阴冷下来,“这个贱人!” 玄冰躺在地上,惨然一笑:“看来老九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等不及了,等不及要父皇的命,也等不及要我的命。拿女人威胁我,老九还真是会抓我的软肋,他明知道,老子这辈子最过不了的,就是美人关。” 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南宫允看,眸子里充满柔情和暧昧,看得南宫允心里一个激灵。 只是,让她惊惧的并不是玄冰对她的表白,而是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今天的一切,包括玄冰被陷害入狱,杜云烈和他谈判、合作,其实都是傅残阳一手安排的,他算准了她一定会来救玄冰,他也算准了杜云烈一定会来燕国找她,合着无论是她还是杜云烈,亦或是王崇和玄冰,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那傅昱阳呢? 南宫允冷冷的目光射向站在牢门外的傅昱阳,隔着木质的牢门,她看着他冷然的面庞,冷冷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和傅残阳,你们一起玩我?” 第四百二十九章 残阳称帝 站在天牢门口,看着被抬走的玄冰的“尸体”,南宫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玄冰的身子被搬上马车,彻底消失在南宫允的视线中,她才着实松了一口气,目光停在右前方一道颀长清冷的身影上,看着他无比冷峻的侧脸,南宫允的心不由哆嗦了起来,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弱弱地唤道:“师兄……” 傅昱阳看也不看她,只冷冷地说道:“不敢,我还当得起你的师兄吗?不是怪我和残阳一起骗了你,刚刚看我那眼神好像都恨不得杀了我,现在叫师兄,不觉得太假惺惺了吗?” 南宫允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知道大师兄生气了,刚才她也是一时怒火攻心,口不择言了,误以为大师兄和傅残阳联合起来欺骗她,她不应该那样想的,因为大师兄和傅残阳不一样,他虽然性子清冷,却不会欺骗她,更不会利用她,因为大师兄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于此。 方才自己的话一出口,大师兄气得脸色都青了,指骨捏得嘎嘣响,似是恨不得抓过来暴揍她一顿才好,可是还是忍了下来,只冷冷地走进牢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冷冷道:“假死药,给他服下吧。” 她登时明白了大师兄的意图,也清楚了大师兄和玄冰没有交情,之所以救他,完全是为了成全她的一份心。 欠玄冰的债还没有还上,她从不愿意欠别人的,尤其是人情债,若是真的眼睁睁地看着玄冰死在她面前,一定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大师兄成全了她,可是她却误会了他,想想都觉得自己挺混账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南宫允向来是有错必认的性子,低眉顺眼地走到傅昱阳眼前跪了下来,也不敢抬头看大师兄的脸色,怯声道:“老大对不起,是允儿说错了话,惹您生气了,您罚我吧,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傅昱阳垂下细长的眉睫,低头看着南宫允憋得通红的小脸,原本满腔的怒火一下子便降了下来,怎么气都气不气来了,人人都道他是上天派来收服南宫允这只泼猴的佛祖,可是只有他知道,其实他面对南宫允的时候,常常会有不知所措的无力感,因为面对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又会撒娇求饶的丫头,真的生不起气来。 南宫允垂首跪着,半天也没听到师兄发话,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抬头怯怯地看了傅昱阳一眼,没有看到他眼睛里的温意,只瞥到了他铁青的脸色,吓得赶紧低下头,大师兄不怒自威一向是跟师父比着去的,唉,看来今天真的是把他给惹恼了,怎么办呢? 不管了,南宫允狠下心来,硬逼着自己从眼睛中挤出几滴泪来,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傅昱阳,可怜巴巴地说:“师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定好好听话,再不敢恃宠而骄,不敢口出恶言,不敢误会师兄了,您就饶我这一次吧,允儿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南宫允越说越委屈,眼睛里的泪扑簌簌地下落,其实她是急得,生怕再这么耗下去,天色都晚了。 杜云烈那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玄冰既然已经救了出来,她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现在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赶紧冲进皇宫,与烈哥哥并肩作战。 傅昱阳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虽然知道她是在故意装作博同情,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笑,这装可怜的模样越来越像祈佑了,他们娘俩都是惯会哄人的,一张嘴软话硬话都说的出来,每次认错的时候,嘴乖地不得了,让你觉得若是处罚他们都像是在欺负他们似的。 “行了。”傅昱阳终于开了口,“我说什么了,值得你委屈成这样。起来吧,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南宫允不敢相信大师兄会这么轻易就饶了自己,一时间大喜过望,绽放了一下大大的笑颜,看得傅昱阳一愣,听到南宫允兴高采烈的声音:“谢谢老大,允儿知道了。” 傅昱阳感觉到自己的心潮又不可控地澎湃了起来,真该死,每次跟允儿靠近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生了什么病,改天也让三叔给他诊诊脉,抓几副药吃,好好治治这动不动就心跳的毛病。 “起来吧。”傅昱阳朝南宫允伸出手,南宫允也不客气,扶着他的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刚刚站稳,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南宫允转过头去,一个青衫男子走到近前来,屈膝行礼,抬首禀告道:“大少爷……燕皇驾崩,七少爷,顺利登基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炸得南宫允七荤八素,眼睛瞬间瞪大了,傅残阳,真的成了燕皇! 傅昱阳比她镇定多了,点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他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可是青衫男子似乎没有想要告退的意思,反而抬头看了南宫允一眼,迟疑地说了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王妃,麒王爷他,受了重伤,心脉俱损,危在旦夕了,您……” 青衫男子还没说完,便看见眼下的一双白色绣花鞋消失了,再一抬头,南宫允已经跳上了马背,挥剑利索地剪断了绳子,马车跌落于地,“驾!”南宫允骑马朝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衫男子一怔愣,头顶上传来傅昱阳冷冷的声音:“怎么回事?” 青衫男子眉心一皱,缓缓道:“只知道是误触了机关,身中数箭,且都伤在了心脉处,铁血十三骑的人杀红了眼,口口声声说是七少爷布下的圈套,要为麒王爷报仇,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您……” 又是话音未落,青衫男子眼下的一双黑色靴子也失去了踪影,偏过头去,见傅昱阳跳上了另一匹马,也朝皇宫的方向奔去,他浑厚的声音传来,“传令下去,通知所有的傅家子弟通通赶到皇宫,不得有误。” 大风,真的要来了。 第四百三十章 王妃发威 南宫允冷着一张脸骑着马直奔入皇城,马蹄翻飞,傅昱阳骑术精湛,此次竟然跟不上她的步伐,总是离着她有千米的距离,难以靠近,看着前面的她衣袂飘扬,背景决然。 长街漫漫,南宫允和傅昱阳的马一前一后飞快地疾驰着,哒哒的马蹄声重重地落在石板路上,甚是沉重。 南宫允紧握缰绳,凛冽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什么也听不到,眼睛布满血红,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是时不时地用手中的鞭子抽马屁股,催促着马儿再快点,终于到了宫门。 整个皇宫都已经换成了傅残阳的人,此刻正是敏感的时候,守门的侍卫看见南宫允来势汹汹,上前就要阻拦,“来者何人……”话音还未落,南宫允寒着一张脸挥鞭抽去,“都给老子滚开!” 傅昱阳隔着千米远都听得见南宫允这声怒吼,威力至极,充满肃杀之意,霸气侧漏,全然不似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小姑娘,是啊,他确实不该把她当成小姑娘的,她分明就是一只苏醒的雄狮。 南宫允绝对是爆发了,她忍了太久,此刻因为担心杜云烈,心中积压已久的怒气全都发泄了出来,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没有人敢拦她,也没有人能拦她,她就这么拎着手中的鞭子大步流星地疾步走到了德宇殿。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刺鼻地让人想吐,南宫允眉头都不皱一下,沉着脸迈进了殿中。 侍卫刚想阻拦,铁血十三骑转眸一瞥,率先一步张口唤道:“王妃,您可算来了。” 侍卫退下,展现在南宫允眼前的画面便是杜云烈浑身是血地盘腿坐在地上,而他身后,是正在给他输送内力,为他治伤的傅残阳,周围黑压压的全是人群,随着她的进来,目光全聚焦在她身上,人群中还有紫裳的一双利眼,正充满敌意的、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南宫允冷冷地扫过众人,目光重新落在杜云烈身上。 傅昱阳也跟着进来了,看到眼前的场景,眉头也深深地蹙了起来,看来,杜云烈受的伤不轻。 傅残阳听到动静,瞥了一眼南宫允,眼睛里辨不清是什么情绪,只一眼,又专心地给杜云烈治伤。 杜云烈脸色惨白,嘴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仿佛是刚刚从冰窖里拎出来的一样,像个活死人,他的旁边还扔着几支箭,箭头上沾有一些鲜血,应该是刚刚傅残阳给他取下来的。 南宫允素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到杜云烈的身边,看着他身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嘴巴里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滚开,我的男人我自己治,不劳皇上大驾。” 傅残阳的身子一僵,手上的力道顿时半点也使不出来了,原本,他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的精力来救杜云烈。 傅残阳微微仰头看着南宫允,觉得此刻的她好陌生,出奇的陌生,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仿佛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是不是以为,杜云烈的伤,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是害杜云烈受重伤的刽子手? 紫裳扭着腰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婉转缱绻,“王妃怎么这么大的火气,王爷受伤是意外,可不关我们皇上的事,皇上连登基都顾不上了,拼尽全力救治王爷,若不是他,王爷早死了……” “梨落,住口。”傅残阳冷冷地呵斥,什么时候他也不需要别人帮他在南宫允面前解释。 南宫允依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甚至没有像以前一样跟紫裳针锋相对,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杜云烈身上,依旧冷冷地问:“说完了吗?不敢耽误皇帝陛下登基,您忙您的,我们家王爷自有我来照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傅残阳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站起来,张开口想要解释,南宫允却没有什么兴趣听,在他让开的瞬间,身子便蹲了下去,伸手把上杜云烈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眼球,察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心中异常凝重,盘腿在刚刚傅残阳坐的地方坐下,目光在人群中找寻着,冲着傅昱阳的方向说了句:“大师兄,我需要您的帮忙。” 傅昱阳二话不说,疾步走上前去,听南宫允沉着声音说了一下救治的方法,眉心一蹙,“这样很危险。” 南宫允表情却异常坚定,大手已经覆上了杜云烈的后背,斩钉截铁地说了句:“不管,我只要他活着。” 傅昱阳知道南宫允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他也盘腿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南宫允背后的穴位上,道:“我准备好了。” 南宫允和傅昱阳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众人便看见他们三人被包围在一道金色的光圈中,感受到由他们发散出逼人的内力,一时间看呆了,傅残阳眼皮一阵跳动,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起来,他自然知道南宫允用的是什么样的法子,她是在以命换命,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自己的命都会送掉。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多么想出声阻拦,可是一旦打断,不只南宫允和杜云烈,连傅昱阳都会送命。 时间仿佛过去了几百年,光圈渐渐消散,坐在中间的南宫允,突然身子一个猛冲,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正吐在杜云烈的后背上,氤氲了他本来就沾有鲜血的衣襟,两个人的鲜血相融在一起,染透了衣衫。 “允儿!”“王妃!”几声急喊,众人纷纷朝南宫允扑过去,南宫允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动作,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身后同样累得额头冒汗的傅昱阳,撑着跪起来了身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端端正正地给傅昱阳磕了一个响头,沙哑的声音说道:“谢谢师兄,大恩大德,容允儿来日再报。” 傅昱阳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裂开了一个缝隙,她的一句话,十五个字都像是浸了鲜血一般,字字诛心。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情之请 南宫允收敛起笑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转回身子从身后抱住杜云烈,附耳轻轻道:“烈哥哥,我们走。” 没有回应,然而她知道,杜云烈此刻虽然昏迷着,意识却是清醒的,他一定听得到。 “铁血十三骑!”南宫允掷地有声的一声喊,“属下在!”齐刷刷地,铁血十三骑上前一步,纷纷单膝跪地。 南宫允看着杜云烈,沉着地下着命令,“带着王爷,我们离开这里。” “是。”铁血十三骑没有一丝犹豫,老三老四默契地一左一右从南宫允手中接过杜云烈,将他架了起来。 铁血十三骑穿过人海,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着杜云烈往殿外走去,南宫允跟在他们身后,脸上一如既往的沉静,身上散发着无比摄人的气势,紫裳在旁边看着,不由便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岂止一分,简直是弱爆了! “等等。”紫裳在南宫允的身后开了口,上前走了两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傲慢地说道:“怎么说陛下能顺利继位也有麒王爷的一份功劳,陛下的登基大典,王妃不留下来看一看吗,送上一份祝贺也好啊。” 傅残阳眉头一皱,脸上有些厌恶和不耐烦,很想出声喝命紫裳回来,可是他内心,也是极度希望南宫允能够留下,至少,现在不要离开,他企盼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做到了,他真心想让允儿看到他登基的一刻。 南宫允转身冷冷地冲紫裳一笑,语气中充满戏谑,“你真的希望我留下来?你就不怕,我跟你争皇后之位?” 紫裳的表情一僵,秀媚的眉眼一下子变冷了下来,心里更是涌上一阵不安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太得意忘形了,似乎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若是南宫允真的留下来,她真的可能与皇后之位无缘了。 然而傅残阳听到这句话,凄凉的心似乎染上了一丝暖意,仿佛看到希望一般,他的眼睛灼灼地看向南宫允,郑重其事地说:“你不用跟谁争,皇后的位子,永远是属于你的,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 紫裳瞪大眼睛看着傅残阳,脸上的血色褪地干干净净,心顿时沉了下来,身体因为失望和愤怒而开始发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他明明答应,只要她肯帮他,他就许她至尊之位,可是现在,他居然要把皇后的位子给南宫允,那么她呢,他要让她做贵妃、妃子还是只是区区的嫔位,夫人? 南宫允没有管紫裳的反应,她看着傅残阳的表情没有一丝感情,凉薄的语气道:“陛下好大方啊,只是真不好意思,我不愿意。这辈子,南宫允只会是杜云烈的妻子,别人的媳妇,别说是皇后,就算是王母娘娘,我南宫允也不稀罕。” 傅残阳定定地看着她,充满希冀的心终于冷却了下来,他早应该知道,一张口便是自取其辱。 紫裳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脸一般,登时勃然大怒,“南宫允,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跟陛下说话。不要忘了,你的命还是皇上救的呢,你却恩将仇报,差点将皇上杀死,这些事情,你敢承认吗?” 南宫允看着傅残阳,表情一变,沉吟着说了声,“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要杀了杜云烈,我南宫允欠下的债,为什么要拿我男人的命来还?” 傅残阳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凝望着南宫允,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他分明看到她脸上充满嘲讽又刻薄的样子。 下一刻,南宫允就伸手将原本掷在杜云烈身边的断箭吸到了手中,看着犹自带着杜云烈鲜血的箭头,没有一丝犹豫,便扎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衫,“允儿!”“王妃!” 几声惊呼在大殿内乍响,傅残阳、傅昱阳,铁血十三骑,纷纷失声叫了出来,瞪大眼睛望向南宫允。 南宫允痛得皱了皱眉,将扎在胸口的箭拔了出来,伸手将带血的箭扔在地上,白着一张脸望着傅残阳,冷冷道:“这样可以了吗?那一刀之仇,我给你报了。现在,陛下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 傅残阳的五官开始扭曲起来,后槽牙都被自己咬碎了一般,她竟然为了报复自己,不惜自伤! 她究竟是有多恨他!他还敢留她吗?留不住了,留不住了,他又再一次,失去了她…… “你走吧,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傅残阳冷着声音,一字一顿道。 南宫允笑了,“如此,甚好。陛下,我南宫允没本事,没法为夫君报仇,但是今日之仇,自有人来报。这来之不易的皇位,您可千万要坐稳了,别不小心摔下来。” 南宫允没有再去看傅残阳的表情,她已经没有可说的了,所有该说的都说完了,该还的债也都还完了。 是时候,该离开了…… 铁血十三骑将杜云烈抬上马车,正准备把南宫允拉上来,南宫允却站在马车下面不动,冷冷道:“下来。” 老三和老四一愣,对视一眼,不知道王妃什么意思,只是略微迟疑,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定了身子。 南宫允瞄了马车里的杜云烈一眼,脸上的神色还是波澜不惊,转过身去,面对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站成一排的铁血十三骑,没有丝毫防备的,直直地跪了下去,扑通一声,震得铁血十三骑心里一个激灵。 “王妃!”铁血十三骑一愣之际吓了一大跳,纷纷上前想要拦住她,“都给我站好了!”南宫允冷冷一喝。 铁血十三骑被南宫允的气势震到,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南宫允抬头看着铁血十三骑,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坚定地看着他们,道:“七姐,各位哥哥们,我们相识十多年了,烈哥哥拿你们当兄弟,我更是如此,今日,我代表自己和烈哥哥,提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能答应。” 第四百三十二章 隐退江湖 铁血十三骑面面相觑,南宫允摆出这样的架势,再加上郑重其事的一番话显然将他们唬住了,老大使了个眼色,金玉代表众人上前将南宫允扶起来,语气恭敬道:“王妃有命,尽管吩咐就是,我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何至于您用‘求’这样的字眼,不是折煞我们吗?” “是啊,王妃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照办。”众人纷纷附和。 南宫允冰冷的墨眸中终于有了些情绪,态度依旧沉然,看着铁血十三骑,一字一顿道:“我要带杜云烈离开。” 一句话又震到了铁血十三骑,显然,她说的离开不是回到黎国,而是真正的离开。 老大开口问道:“您想带着王爷去哪儿?” 南宫允用极为坚定的声音缓缓道:“天大地大,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要回皇宫了,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住失去他。我实话告诉你们,烈哥哥的伤势很重,能不能活过来还不一定,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的伤跟傅残阳脱不了干系。傅残阳既然登上帝位,他跟烈哥哥之间签订的协议,那些约定都将撕毁,战争一触即发,黎国将面临又一次挑战,而这次,我自私地不想参与进去了。” 南宫允的声音甚是疲惫,“你们回去告诉祈宁,我和王爷,能帮的都帮了,他长大了,足以独当一面,如果我们一直在他身边护着他,他永远也不能自立,不如放手,让他去搏一回,是非成败,便看他的命数了。还有祈佑……” 南宫允想起儿子,心里狠狠一疼,是那么的不忍,他还那么小,就要忍受与父母分别的日子,何其可怜。 南宫允强自压下心中的悲痛,心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告诉自己,既然做了决定,便不要再优柔寡断,她挺直身子,继续说道:“祈佑那里,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我把他交给你们了,你们帮我看着他,告诉他,我已经答应大师兄,让他拜入傅家门下,做傅家子弟,让他好好听话,好好学武,好好念书,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南宫允再也说不下去,因为她分明感受到了眼眶里的泪意,再说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哭出来,会忍不住回到儿子身边,可是一旦如此,她和杜云烈又将深陷囹圄无法抽身出来,乱世这趟浑水,她真的不想再蹚了,便让她任性这么一遭吧,烈哥哥要怪她,也由得他去好了。 南宫允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铁血十三骑登时明白了南宫允的意图,还是试探性地问:“王妃,您要带着王爷去哪儿,王爷伤得这么重,为何不带回黎国治疗呢,再不济,去傅家也好啊。” “不用了。”南宫允淡淡道:“杜云烈的伤,我自有法子治。交代你们的事情千万帮我转达到,别忘了。” 南宫允说完了话,自顾地跳上了马车,挥鞭就驾车前行,老八急得在后面喊出声,“王妃,您要去哪儿总得告诉我们一个方位吧,要不然我们去哪儿找您和王爷呢?小王爷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啊?” 南宫允清冽的声音传来,“不用找我们了,告诉祈宁和祈佑,天下太平之时,就是我和杜云烈现身之日。”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汇成了一个圆点。 —— 天命……终究是不可违的。 哪怕你再不愿意承认,它终将会成为事实。 傅残阳坐上冰冷的龙椅的一刹那,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冰凉的感觉,没有一丝喜悦,全都是孤单、寂寞、冷。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以往总是不明白的一些事情。 为何父皇每次面对他的神色会那样的冰冷,没有一丝温情,冷得让人心寒、胆颤,哪怕是临死之前,他的那一抹讽笑还是让他觉得心冷,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他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骨肉啊。 父皇冷冷地看着他,笑着对他说:“儿子,你试试看吧,当你踩着亲人的尸体爬上来,当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父母、手足、朋友、爱人一个个地离去,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孤家寡人,一旦坐到这个至尊之位,一开始,你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可是那种成功的喜悦感维持一刹那,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彻骨的冰冷,因为你会发现,你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哈哈,爱一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一种感觉,只可惜,我再也尝不到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从屏障后面缓缓走出来的傅灵犀,灵犀姑姑,她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走到父皇身边,坐下来,轻声道:“终于解脱了,我告诉过你,我会让你尝尝,被自己至亲的人杀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说,若是夜哥哥在九泉之下看到了这幕场景,会作何感想?” “灵犀,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所有人都爱他……连你,我最爱的你,爱的人也是玄夜……”燕皇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滴答滴答顺着嘴角流下来,氤氲了明黄色的龙袍,他的表情十分悲伤,像个讨宠的小孩子,难过的让人心疼。 傅灵犀笑了,灿烂的笑容绽放在如花的容颜上,“你爱我?因为我对你说我不喜欢你,你就转身上了言太师的女儿,搞大了人家的肚子,逼得言太师罢官离去,这是爱我?因为我说我喜欢夜哥哥,你就亲手设计了一出戏,残忍地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抢了他的皇位,这是爱我?玄武,你的爱太残忍了,让人承受不住,夜哥哥,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他是你的大哥啊……” “大哥又如何?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皇位、江山,统统都是朕的,你们,谁也甭想得到,都去死吧,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给我陪葬,哈哈,陪葬……” 父皇用了最后的一分力气,开启了手边的机关,箭雨射来,猝不及防地,眼看着一支箭朝自己射过来,杜云烈把他推开了,下一刻,他就陷入了箭阵当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上人间(大结局) 黎国太平十二年,亦是燕国新野五年。 草长莺飞的日子,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哪里都透着生机勃勃的味道。 黎国皇宫,杜祈佑踏进御书房的时候,杜祈宁正在案几旁批改奏章,书房中央跪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长得冰雪可爱,看见杜祈佑进来,求救的眼睛偷偷朝他看去,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机灵。 杜祈佑对他使了个眼色,自顾上前给皇兄行礼请安,才行至他面前,问道:“你又犯了什么天条了?” 天泽撇着嘴,十分委屈地说:“小叔,泽儿没干什么,就是不小心把父皇的奏章给弄湿了……” 他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响,杜祈宁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书桌上,脸色不善地瞪着儿子,吓得天泽噤若寒蝉,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嗫嚅道:“泽儿知错了,不该在父皇的案几上撒尿……” 杜祈佑这才了然,难怪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尿骚味,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会挑地方。 杜祈佑蹲下身子将不过四岁的天泽从地上抱起来,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训道:“臭小子,都多大了还随地撒尿,也不知羞,下次不准了听到没,你闻闻,这满屋子全是你的尿骚味。” 天泽咯咯地笑了出来,听到“嗯”的一声,偷眼瞧了一下父皇,吐了吐舌,从杜祈佑的怀里蹦了下来,踩着小脚丫子跑了,“玩去喽……” 杜祈佑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嘴角不由上扬起一个弧度,回头对依然板着脸的杜祈宁说:“皇兄,泽儿还小,您别对他那么严厉,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 “你就惯他吧。”杜祈宁轻斥一声,“他小,你也不过十二岁,现在都是国家栋梁了,甭拿这话搪塞我。” 杜祈佑苦了脸,“您当我愿意呢,我是没办法。爹娘一走,麒王府的担子落在了我的身上不说,南宫山庄、莫居,哪个不是他们留下的摊子,偏生还给我找了个那么厉害的师父,一年要做十年的事,能不快速成长吗,您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 杜祈宁当然知道,五年前皇叔和皇婶突然在燕国失踪,铁血十三骑回来只简单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将南宫允吩咐的话一字不落地对他们说了,至于他们的行踪,半点消息也不透露,因为南宫允并没说他们要去哪儿,只说待到天下太平,就是他们回来之日。 这五年,他和祈佑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和途径寻找二人的下落,可天下之大,竟没有查到他们的半分踪迹。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真的是一年当做十年来过,不敢有半点松懈,生怕黎国毁在他们兄弟手上,更怕辜负了皇叔和皇婶的期望,所以只能逼着自己成长,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收复江山。 黎国太平十年,荆国女皇被迫下野,艾雅家族和皇族联手与娜扎家族展开了殊死搏斗,死伤无数,以至于新帝金朱元登基之时,荆国已经处于干戈寥落的局面,向燕国求助,燕国拒之,不得已归附了黎国,成为黎国的附属国,黎国的版面扩大了岂止一倍。 黎国太平十一年,也就是燕国新野四年间,燕皇玄彬暴毙,传言说是被梨落娘娘联合外臣迫害至死。 黎国趁机兴兵,攻打燕国,燕国内忧外患,渐趋弱势,不得已向黎国举旗投降,天下统一之势,初见端倪。 —— 雁翎山的深处,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镇,镇上都是逃难的灾民,找到这处藏身之所,定居了下来。 小镇的山腰处有一所精致的竹屋,周围满是繁花绿柳,漂亮极了,竹屋里住着一对夫妻,也是顶漂亮的人。 五年前他们来到这里时,男子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所有人都说男子没救了,女子愣是花了整整三年的功夫,衣带不解地照顾男子,将男子救了过来,此后他们经常会凭空消失,每次回来都说是游山玩水去了。 这里处在山谷中,宛如一处世外桃源,被层层的山林包围着,鲜少有人会发现此处,来到此地的人们不问过往、不问出处,过着安居乐业的小日子,总共不过几十家住户,彼此都很相熟。 山下有一条小街,每隔一段时间家家户户便会出来在这一天交换物资,有用粮食换鸡蛋的,有用木材换药材的,有拿字画换布匹的,看似这里的人们过的是原始状态的生活,可是人们乐得于此,与世无争。 “允大夫,烈先生,你们也下山采办东西了,看看缺什么,有没有你们需要的?”卖衣服的王大娘笑道。 杜云烈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南宫允,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大娘,我正想在您这儿拿两件小孩子的衣服呢,我们家允儿快要临盆了,得提前给孩子置办衣服才好……” 南宫允在摊上挑了两件,杜云烈刚掏出钱来,被王大娘拦下了,“不用了,上次给我家老头治病的药材你们也没要钱,这两件衣服算什么,拿回去给孩子穿就是了,你们两个都长得这么漂亮,宝宝得要漂亮死了……” 杜云烈手里提着南宫允置办的东西,不停地往左右张望着,南宫允察觉出他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杜云烈拧着眉道:“感觉不太对劲,小镇上似乎多了不少人。” 南宫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轻笑道:“神神叨叨的,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可能吧。”杜云烈也笑,“走吧,夫人,我们回家。” 两个人相视一笑,纵然成婚多年,但此刻目光交汇,依旧是情意绵绵。 两个人挽着手往山上走,走了几步,南宫允有些微喘,杜云烈停下脚步,给她擦擦汗,动作甚是轻柔。 “累了吧,拿着,我抱你。”杜云烈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南宫允,作势就要抱她起来。 南宫允笑着拍他的手,“我都这么重了,你抱得动我吗?” “开玩笑。”杜云烈一脸“你小看我”的不服气,“我可以的。” 杜云烈不由分说将南宫允打横抱了起来,上山的路不好走,杜云烈抱着南宫允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着,嘴角扬起一抹温润的笑容,“老婆孩子现在都在我手里抱着呢,允儿,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南宫允亦回以微笑,只是一霎那,杜云烈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脚步也在山腰处倏然停住。 南宫允心里一咯噔,扭头看去,见自己家门前站着一道俊朗的身影,英俊非凡,模样活脱脱就是少年版的杜云烈,南宫允从杜云烈怀中下来,凝望着门前的那道身影,眼眶里饱含热泪,杜云烈亦如是。 杜祈佑温润一笑,忽闪的大眼睛第一次淌下了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爹爹,娘亲,天下太平了,孩儿接你们回家。” 南宫允看着眼前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种情绪从脚底升上来,缓缓蔓延至全身,很幸福,真的。 乱世红颜,以妾为媒。心绣江山,眸动天下。 【正文完】 杜云卿(一) 承州城外三十里处,黎皇率领部队驻扎于此,正在营帐中和几位将军商量着作战事宜。 杜云卿负手侍立在父皇身侧,细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用心记下重点,不时为父皇和将军们添茶。 讨论了半天,黎皇沉着脸盖棺定论道:“那就这么办吧,赶紧把仗打完了,咱们跟他们一拍两散。” 将军们起身告退,杜云卿奉茶给父皇,黎皇接过茶,问道:“烈儿呢,一大清早的就没瞧见他。” “八成又在后山玩呢,快开饭了,儿臣这就寻他回来。”杜云卿禀告,黎皇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杜云卿径直来到后山的土坡上,果然看到了杜云烈的身影,只是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弟弟正骑在一个男孩的身上,左右开弓打人家的耳光呢,周围的小朋友吓得哇哇直哭,只有妹妹杜云汐在旁边拍手叫好。 杜云卿一看就怒了,轻喝一声走上前去,“烈儿住手,你干什么呢?” 杜云烈回头一瞧大哥来了,惊得立刻从男孩身上爬了起来,瞪大眼睛惶惑地看着大哥,见他满脸的怒色,心里没来由的就开始害怕,刚才的老虎胆子现在都变成了老鼠胆子,支吾地解释道:“他……他欺负云汐,我……教训教训他……” 杜云汐躲在杜云烈的身后,怯怯地偷瞧着大哥铁青的脸色,嗫嚅道:“大哥,他骂我,骂的可难听了。” 杜云卿狠狠瞪了弟弟妹妹一眼,上前把被打的小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小男孩被打得脸色青肿,刚刚站起身子,哇地一声就哭了,杜云卿轻声安慰他,想要给他擦擦眼泪,那男孩愤恨地推了杜云卿一把。 杜云烈见状立时气怒,喝道:“你敢推我大哥,看来还是挨打挨得不够,小爷揍死你……” 杜云烈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前去,那男孩吓得撒腿就跑,杜云烈待要追上去,腰从背后被人紧紧地箍住,刚要挣扎,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凌空拽了起来,杜云卿举起手掌就噼里啪啦地打杜云烈的屁股:“你又闯祸!” 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哥打屁股,杜云烈小脸羞臊得通红,不服气地辩道:“大哥不讲理,明明是那家伙先欺负云汐的,我帮妹妹报仇,何错之有?” 杜云卿心里原本有三分火,被杜云烈这么一激,登时上升到了五分,巴掌落得就更狠,愤愤地骂道:“你打人还有理了,人家骂你们两句,值得你下如此重手,还敢打人家的脸,我看你是不想要脸了,臭小子……” 杜云烈心里好生委屈,觉得大哥一点都不讲道理,屁股上被打的又疼又烫,火烧火燎的,心里又气,在大哥怀里直蹬腿,可是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抵得过大哥的力气,挣扎了一会儿便没劲了,只剩下了哭的份儿,嘴里忍不住求饶道:“大哥,别打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哎呦……疼死了……” 杜云汐在旁边吓得也哇哇哭,杜云卿被吵得心烦意乱,正无可奈何之际,听到一声娇喝:“住手!” 杜云卿一愣,抬目望去,见坡上走上来一个身穿绿衫,眉目清丽的女子,长得十分端庄大气,不同于寻常女子,有种超凡脱俗的美丽,女子手边牵着一个男孩,正是刚才惨遭杜云烈欺负的男孩,脸上还带着泪痕。 杜云烈逮着大哥手松的功夫,眼疾手快地从他怀中跳了下来,捂着屁股离大哥三丈远,小脸布满委屈。 杜云卿没再理会他,目光只停留在女子的身上,漆黑的眼眸流光溢彩,“姑娘是……” 女子清冷着一张脸,缓缓道:“我是承州知府的女儿顾思清,这是我弟弟。” 杜云卿只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忙道:“真不好意思,舍弟不懂事,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令弟,我正教训他呢,你们想怎么赔,我们照办。” 顾思清上前走了两步,郑重道:“不用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人一干预反而坏事。” 她低头对身边的弟弟说:“明儿,姐姐不是告诉过你吗,做人要有礼貌,不能口出恶言,你刚才骂了人,所以人家才会出手打你,做错了事挨打也是活该,记得疼下次记住不要再犯就好了,知道了吗?” 顾思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掠过杜云烈,又看了他身后的杜云汐一眼,哽咽道:“对,对不起。” 他这一声“对不起”立刻让杜云烈和杜云汐同时红了脸,不约而同地摆手道:“没关系,是我们不好。” 杜云烈拉着杜云汐走到顾思明面前,稚嫩的声音说道:“只要你不欺负云汐,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那我还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顾思明抽泣着问,红肿的小脸上布满忐忑。 “当然了,我杜云烈可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杜云烈拍拍胸脯,十分大气地说。 小孩子最是天真烂漫的,下一刻仿佛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小手拉小手又牵在了一起。 杜云卿和顾思清看着他们可爱的模样,不由都是一笑,视线交汇在一起,不知怎地,心里察觉到一丝异样。 杜云卿和顾思清并排往山下走着,一路无话,只是忽近忽远的距离让一些莫名的情愫蔓延在两个人之间。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继而尴尬地一笑。 杜云卿率先开口道:“你是承州知府顾雒成的女儿?” 顾思清点点头,“是,我记得刚才已经自报家门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份。” 杜云卿心里升起一丝挑逗之意,“我是谁,你猜猜看。” 顾思清没有兴趣跟他玩什么猜谜的游戏,声音清脆道:“不用猜了,你是大皇子杜云卿,我知道。” 这下轮到杜云卿愣了,“你认得我?” 顾思清脸上有些难辨的笑容,“你比你想象中的有名。” “此话何解?”杜云卿不解其意。 顾思清停下脚步来,看着杜云卿,单刀直入,“我爹想把我许配给你,大皇子,你意下如何?” 杜云卿(二) 顾思清的一句话顿时让杜云卿愣在了当场,女儿家对待婚事一向是娇羞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直白的女子,而且,清傲得很,明明知道他是大皇子,瞧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惧意,不卑不亢的态度恰到好处。 杜云卿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父皇御驾亲征,将他带在身边,文武百官但凡有闺女的都想许配给他,承州知府只是想要攀高枝的百官中的一员罢了。 顾思清见他不说话,索性挑明了自己的心意,“大皇子,我直说了吧,如果我爹真的向您或是向陛下表达了这样的诉求,还请您不要答应。” 杜云卿又是一怔,他原以为顾思清是要来主动跟自己表白的,没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尴尬之余,杜云卿的脸色有些难看,眯起眼睛道:“顾小姐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顾思清挑眉看他一眼,认真地说:“我不想嫁给你,或者说,我不想进宫。深宫里的女人太可悲了,我宁愿嫁一个凡夫俗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杜云卿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恬然,却是美目流转,顾盼间神采飞扬,清秀的面容上有种说不出的妩媚,相得益彰,让他心思一动,继而唇角浅勾,轻轻一笑。 他这一笑也让顾思清心绪不平了,如此清朗的笑容绽放在英俊的面庞上,忽略他大皇子的身份,杜云卿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优质男人,可惜,谁让他偏偏是皇子,顾思清听到自己心中的轻叹,“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傻太天真。”或许是把最尴尬的话都说出来了,杜云卿的脸上不再那么僵硬,变得轻松了不少。 “你讽刺我?”顾思清秀眉一扬,一副挑衅的神情,女儿家刁蛮的小模样立现,看得杜云卿心神又是一荡。 杜云卿抬步往坡下走,一边轻笑道:“不敢。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是承州知府的千金,既然你爹存了这个心思,那么皇家的大门你便是入定了,不论是嫁给我还是嫁给其他的皇子,你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你说的什么嫁给凡夫俗子之类的话,不过是痴想罢了。”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倏然顿住,杜云卿转过头去,见顾思清正一脸不服气地看着自己,只是神色有些忧伤。 杜云卿心口一疼,迎着她往上走了两步,苦笑道:“你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我的还不是一样。我爹比你爹还厉害,就是君又是父,两座大山压下来,只有听命的份儿,若他真让我娶你,我还能说不吗?与其做无谓的抗争,让长辈跟着操心伤心,还不如愉快地接受。再说了,我有那么差劲吗?” 他最后的一句话透着些委屈和调皮,让顾思清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他丰姿俊逸的脸,脸色顿时一红。 杜云卿朝她伸出手,示意拉她下来,顾思清怔愣了一下,还是羞红着脸把手递给了他,沿坡走到他身边,在他身旁站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杜云卿轻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清丽的脸,悠悠叹道:“你并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却是最让我心动的一个。刚才你说你想嫁给一个凡夫俗子,我平生第一次有了成为凡夫俗子的念头,你说奇不奇怪?” 顾思清的下巴还在他的手里轻握着,红透了的芙蓉面一丝不落地展现在他面前,心里更是一阵小鹿乱撞,刚才他是在对自己说情话吗? “我好像听到了某人的心跳声,跟打雷似的。”杜云卿调侃道。 顾思清的脸庞又镀上了一层红色,羞恼地就要把下巴从杜云卿手中挪走,杜云卿岂肯依她,俯下脸庞对准了她的嘴唇,轻轻地吻了上去,两个人的侧脸被正午的太阳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灿烂极了。 “父皇……”杜云烈牵着妹妹的手蹦跳着进门,黎皇和官员们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开饭,承州知府自然也在。 黎皇见到杜云烈和杜云汐可爱的小脸,一向沉稳严肃的面容线条都变得缓和起来,从地上抱起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地坐在自己的腿上,盯着他们的小脸道:“去哪儿疯了,脏成这样,你们大哥呢?” 杜云烈捂着小嘴嘿嘿一笑,稚嫩清朗的声音扬声道:“大哥正在后山和漂亮姐姐亲嘴呢。” 童言无忌,杜云烈的一句话却顿时让在座的众人脸色巨变,黎皇的脸色更是沉得厉害,“哪个漂亮姐姐?” 杜云烈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忘记了漂亮姐姐的名字,一转头,正好见杜云卿和顾思清进来,顿时面露喜色,扭身指着门口说道:“就是这个漂亮姐姐……” 杜云卿和顾思清纷纷在门口站定了,看着众人惊诧的眼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露疑色。 承州知府顾雒成又惊又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讶前些日子还吵着不嫁的宝贝女儿怎么突然转了性。 杜云卿的目光落定在父皇脸上,见他瞧着自己的神色有了几分阴冷,心里不由地一突突,低下了头。 “跪下!”掷地有声的一声冷喝,杜云卿跟着父皇身后刚踏进书房,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午饭,黎皇已经迫不及待地教训儿子,直接便拎到了书房。 “你和顾家小姐,怎么回事?”黎皇站在儿子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儿子,脸色微沉。 杜云卿小心翼翼地说:“回父皇的话,儿臣想娶顾家小姐为妻,还请父皇成全。” 话说的干净利落,杜云卿却是满心的无奈,他对顾思清自然是真心实意,可他没想到要这么快啊。 都怪烈儿这张破嘴,待会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敢在背后这么坑自己。 “你认真的?”沉默了半响,黎皇浑厚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是。”杜云卿应道。 黎皇转怒为喜,“臭小子,动作倒是挺快的,前脚刚给你物色成亲对象,你自己先下手为强了。是认真的就行,回头让你母妃择定个黄道吉日,尽早完婚,朕还等着抱孙子呢,哈哈。” 杜云卿眼前浮现顾思清的笑靥,心里生出丝丝甜蜜。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杜云卿(三) 集市上,顾思清冷着一张脸走在前头,杜云卿跟屁虫一样尾随在顾思清身后两步的位置,时而摸摸鼻子。 顾思清停下脚步,回头瞪着杜云卿,没好气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不是已经有了新欢了吗?” 杜云卿夸张地叫道:“冤枉啊,我跟那罗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宴会上她自个儿过来敬酒,我能不喝吗?” 顾思清脸色冰寒,一丝暖意也没有,“你倒是来者不拒,她给你敬酒你喝,她若是要上你的床,你也让她上?” 杜云卿看着一向沉着冷静的顾思清也气急败坏地说了粗话,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知道她是吃醋了,可没想到她的醋意这么大,因着昨天宴会上罗大人的千金跟他敬酒一事,从昨天晚上气到现在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杜云卿有心逗她,“让啊,主动送上门来的肉,岂能让它跑了?” “杜云卿!”顾思清气得暴喝,一掌劈出去,杜云卿竟然躲也没躲,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吓得她慌忙收力。 杜云卿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哇,谋杀亲夫啊你……” 顾思清又气又急,上前察看他的伤势,“你傻啊你,怎么不知道躲开!有没有事啊……” 话音还没落,杜云卿便拦腰抱住了她,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后,有些搔痒,杜云卿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乍响,带着些魅惑的味道:“娘子要打,为夫岂敢躲避,要不我亲你一口,就当给你赔礼了。” “流氓!”顾思清被气笑了,脸上佯怒道:“快撒手,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喊非礼了……” “喊啊,”杜云卿坏坏地笑道:“管天管地,还管的着我调戏自个儿的媳妇吗?” 顾思清见他一脸痞样,脸上有些挂不住,还真就喊了出来:“救命啊,非礼啊……” 杜云卿一愣,继而笑道:“还真喊啊,小刁妇,爷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爷的厉害,走,跟我回家,上床睡觉!” 杜云卿抱着顾思清的小蛮腰就往后走,两个人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聘礼已下,婚事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杜云卿年少气盛,也不愿循规蹈矩地遵行礼数,还未正式圆房,心里却已经将她当成了自个儿的媳妇,因此说话也不再拘谨,顾思清却比他羞涩多了,每次听他说这些话脸上都羞臊的要死。 “呸,谁要跟你睡觉啊,救命啊,有人非礼……”顾思清红着小脸,气急败坏地喊道,腰都快被杜云卿勒断了,在杜云卿的怀里不断挣扎着,气得直蹬腿。 围观的群众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在旁边窃窃私语,指手画脚的,真就把杜云卿当成了调戏妇女的流氓。 杜云卿才不管他们的,他的“性”致都被顾思清挑起来了,在她耳边威胁道:“你再喊,我今儿就把你办了。” “你敢!”顾思清清丽的小脸连带着耳根都红透了,杜云卿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没持续多久,一个夹着冷风的铜钱朝杜云卿的面额飞了过来,杜云卿暗道不好,下意识地抱着顾思清往旁边一躲,堪堪避开了暗器,那枚铜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又朝杜云卿飞过来,杜云卿神色一凛,将顾思清往身旁一推,展臂飞开数丈,那枚铜钱才被收了回去。 杜云卿稳住身形,朝铜钱主人的方向看过去,见不远处的茶摊上端坐着一个锦衣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度不凡,手里正把玩着刚才的那枚铜钱,杜云卿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阁下是?” 傅麒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气定神闲地喝茶,“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路见不平,铜钱相助罢了。” 傅麒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扭头看了顾思清一眼,淡淡道:“姑娘,没事了,赶紧回家吧。” 顾思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只觉得谪仙下凡一般,这男子长得真是貌若潘安,美得眩目啊,也太好看了吧。 杜云卿见自己的媳妇盯着别人看,顿时觉得没面子,像是宣示主权一样上前强势地将顾思清搂在自己怀里,扬起下巴看着傅麒麟,挑衅地说:“我们小两口吵架,干你屁事!” 真是粗鲁……傅麒麟撇撇嘴,看来自己今天势必要跟一个流氓干架了,想想就觉得掉价。 “哦?”他语调轻扬,瞅也不瞅杜云卿,只用灿烂的墨眸看着顾思清,轻声问道:“姑娘,你认识他吗?” 杜云卿挑眉看着顾思清,等着媳妇承认自己让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自讨没趣,可没想到顾思清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认识他。” 杜云卿愣了,“顾思清,你……” 顾思清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生出一股恶趣味,谁让他这么欺负自己,就该好好折折他的面子。 不顾杜云卿一脸的气急败坏,她几步跑到傅麒麟身后,求救般地说:“大侠救命啊。他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家里都有好几个老婆了,还想强迫我嫁给他,我不愿意,他就当街调戏我,你可得帮帮我啊。” 杜云卿见顾思清当街就开始扯谎,还跟一个陌生男人求救,气得勃然大怒,“顾思清,你想死是不是?” 傅麒麟见杜云卿对顾思清如此态度,断定了他是个无赖,行侠仗义的心横生,将茶杯重重地扣在桌上,冷声道:“我看想死的人是你!” 傅麒麟拍案而起,当街就与杜云卿厮打起来,两个人都是武功高手,一招一式迅速生猛,看得路人退避三舍,纷纷赞叹,顾思清则跟吃瓜群众们一起瞧热闹,托着下巴欣赏着傅麒麟的身子,一双杏眼都化作了桃心状,“好帅啊,怎么能这么帅呢……” 杜云卿余光瞥到顾思清瞧着傅麒麟花痴的表情,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顾思清,你眼睛往哪儿瞅呢,你给老子把眼睛闭上。” 顾思清嗤笑道:“你让我闭上我就闭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才不要呢。大侠,你贵姓啊,我们认识认识。” 傅麒麟轻轻一笑,“我姓傅,傅麒麟。” 杜云卿(四) 城门外,顾思清前来跟傅麒麟道别,将手中的一个包裹给他系在马背上,叮嘱道:“去金陵路途遥远,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点心你路上吃,还有一些衣服,都是杜云卿没穿过的,你俩身形差不多,应该合适。” 傅麒麟轻笑:“把没穿过的新衣服给我,那家伙舍得吗?” 顾思清也笑了,“他说这些衣服都丑的要死,正配你的气质。我说傅大哥穿什么都好看,给他气死了。” 傅麒麟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到杜云卿气得跳脚的样子,看着顾思清美丽的容颜,沉吟道:“你当真不跟我一起走?杜云卿对你那么凶,当着我的面都欺负你,我这一走,没人保护你,他更得变本加厉了。” 顾思清眼眶一阵温热,心里亦是暖暖的,忍住泪意,轻轻一笑,道:“他也没你说得那么糟,对我挺好的。” 傅麒麟轻叹一口气,“别委屈了自己,他如果胆敢欺负你,你就写信到傅家,我一定会赶过来救你的。” “我没事。”顾思清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这些日子他因为弟弟离开所以有些情绪不振,你也知道,他最是宝贝烈儿了,再者,你也要走了,他少了个谈天说地的朋友,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傅麒麟摇头道:“你呀,处处为他着想,可他呢,刚刚娶了你就迫不及待地纳妾了,真不是个东西。” 顾思清脸上的笑意顿收,苦笑道:“他也是没有办法,身为皇子,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自己做不得主。我能怎么办呢?嫁给他的时候便知道了他终究会有三妻四妾,他的夜晚从来不属于我一个人。现在不过是纳了一个妾室,以后,会有更多的女子来到他身边,我若是现在就容不下,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傅麒麟一阵心疼,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顾思清的笑容里夹杂了一种叫做心寒的东西,甚至,是心灰意冷。 “思清……”傅麒麟想要出声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要是顾思清没有嫁给杜云卿,他一定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带她走,他一定会比杜云卿对她好。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婆,这是既定的事实,再也无法更改。 而且,他心里清楚,顾思清外表柔弱,内心其实是个无比刚烈的女子,她既然认定了杜云卿,便只会一辈子对他死心塌地,绝对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顾思清打断他的话,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笑道:“没什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还爱我,我也爱他,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女人,他爱也好,不爱也罢,都跟我无关,惹急了我,弄死一个是一个。” 傅麒麟终于笑了,虽然知道她说的是一时气话,可是他就是喜欢她凶巴巴的,耍刁的模样,这样才像她。 “傅大哥,保重。”顾思清露出了一个分外温柔的笑容,跟傅麒麟挥手道别。 傅麒麟骑上了马,给顾思清留了最后一句话:“记住,傅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顾思清看着傅麒麟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滑过一丝落寞,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去找他? —— 顾思清回家,推开房门,便闻到了满屋子的酒气,杜云卿正碎趴在桌上,听见动静,醉眼朦胧地看着她。 “他……他走了?”杜云卿问道,满嘴的酒气让顾思清不由皱眉,“嗯,走了。” 顾思清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想让酒气散一下,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下一刻,她就被杜云卿抱在了怀里,他低头吻她,侧脸、耳垂、脖颈,一路吻下去,他嘴里浓烈的酒气让顾思清没来由地心烦,用力推开他,冷道:“你醉了,我让人给你打水清醒一下。” “我不要清醒,我只要你。”杜云卿说着,再次抱住顾思清,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动作透着十足的迫切。 “你要我?杜云卿,你要的人太多了。隔壁院子还住着一个等着你要的人呢,新婚燕尔,你不去陪她,合适吗?”顾思清冷冷地说,话一出口,就觉得满嘴的醋味,让她在心里狠狠地鄙夷起自己来。 明明说好了不在乎,明明说好了他爱谁都跟自己没关系,可是,也只是说说罢了,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去他娘的新婚燕尔,老子不稀罕,老子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旁的人,哪怕是天仙老子也不要。”杜云卿借着酒劲,说出来的话颗粒变粗了不少,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抱着顾思清往床上走,胳膊没放对位置,箍得顾思清生疼,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恼意,从他怀里挣扎了一番,拍开他的手。 杜云卿吃痛,抬起醉眼看着顾思清,眼睛红红的,“为什么不想让老子上你,是不是因为傅麒麟?” 顾思清眸色一疼,“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杜云卿大吼一声,指着顾思清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是不是?他要离开,你舍不得对不对?那你干嘛不跟他走啊,你干脆跟他去过好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顾思清没想到杜云卿竟然说出这么混蛋的话,鼻子顿时一阵酸涩,眼圈也红了,“杜云卿,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怎么,我说到你心坎里了是不是?”杜云卿打了一个酒嗝,粗喘道:“傅麒麟这个混蛋,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懂不懂!勾引谁不好勾引我老婆,我他娘的杀了他的心都有。因为他,你是不是不爱老子了,是不是后悔嫁给老子了,嗯?” 杜云卿上前托起顾思清的脸,看着她满脸的泪痕,二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压上她的身子就是一阵狂吻,手也伸进她的衣衫里不安分地摸来摸去,凉意触碰到顾思清的皮肤,让她冷不丁一个哆嗦,顾思清挣扎了一阵无果,淌着泪不动弹了,泪痕滑下眼角,哭道:“杜云卿,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杜云卿趴伏在她脸庞,像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爱你,老子爱你啊……” 杜云卿(五) 晋王府 顾思清躺在床上,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憔悴的容颜依稀能看出曾经清秀的模样,只是现在已经形容枯槁,将朽之木。 晋王府其他的侧妃都守在门口,不时探头张望着里面的动静,窃窃私语。 床头,杜祈宁跪守在娘亲的身侧,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哽咽道:“娘,爹爹就快赶回来了,您再撑会儿。” 顾思清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笑着朝儿子伸出手,杜祈宁赶紧握住娘亲枯瘦如柴的手,嘤嘤地哭着。 “宁儿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得像你爹爹那样,打死都不落一滴眼泪那样坚强。”顾思清安慰儿子。 杜祈宁眼泪扑簌簌地掉,哭着摇头道:“宁儿不要坚强,宁儿要娘亲,只要娘亲……” 儿子的眼泪哭碎了顾思清的心,她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柔声道:“好孩子,答应娘亲,娘亲走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爹爹。不管他能否顺利登基,你也要帮娘看紧了他,你爹这一生,太不容易了。” 杜祈宁拼命点头,“娘亲放心,孩儿晓得的,宁儿会听话,会懂事的。” “我的宁儿……”顾思清心里万分不舍,宁儿还这么小,她这一走,没有娘亲的关爱,谁来照顾他,被人欺负了,谁替他出头;受了伤,谁给他治伤;挨饿受冻,谁来嘘寒问暖呢? 可是她好累,真的好累,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好想就这样沉沉睡去,然后一切都解脱了…… 她不用再为他担惊受怕,不用再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更不用再忍受他的坏脾气,他的小性子;可是,她更舍不得他对她的疼爱,他的笑容,他的话语,他的怀抱,那样的厚重,那样的暖和…… “王爷,王爷回来了!”外面传来众人的欢呼声,这意味着,事情圆满结束了。 杜云卿冷肃的一张脸上布满焦急之色,一路往内堂走去,一边脱着身上沾了血的盔甲,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毛巾,草草地擦了把脸,将脸上的鲜血也擦去,恢复了俊毅的面容,收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意。 “王爷……”在门口守着的侧妃们纷纷给他行礼,杜云卿看也未曾看她们一眼,掠过她们就径自进了房间。 “爹爹回来了!娘,您醒醒,醒醒。”杜祈宁轻轻摇晃着顾思清,急得泪眼汪汪。 “思清……”杜云卿带着颤音的一声喊,奔到床前,从儿子手中接过顾思清的手,放在嘴上轻吻着。 顾思清费力地睁开疲累的双眼,看着担心了一整天的丈夫,苍白的面上挤出了一丝笑意:“你回来了。” “回来了。”杜云卿浑厚的声音低沉地说道,掷地有声,握着妻子的手更紧了些。 “事情解决了吗?”顾思清疲惫的声音有气无力,气若游丝,“烈儿呢,他怎么没回来?” 杜云卿道:“我派他去做别的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 顾思清微叹一声:“让烈儿回来帮忙夺位,真是为难他了。他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朝堂。” “那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弟弟呢,他不帮我谁帮我,这是他的命,逃也逃不开。”杜云卿道。 “你啊,永远是那么霸道,烈儿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别老拿他当宁儿一样管教。”顾思清嗔道。 杜云卿温柔地给妻子抚了抚额上的头发,柔声道:“好,听你的。” 顾思清一笑:“听我的?你少来,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现在,以后,永远,我都听你的,好不好?”杜云卿将顾思清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哄道。 “那现在,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顾思清说话渐渐吃力了,杜祈宁跪在一旁,泪水潸潸滑落。 杜云卿毫不犹豫,“好,你说。” “我死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顾思清笑道:“登基是喜事,不要让我的死破坏了气氛。”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杜云卿哽咽道:“我还要封你为后,一起站在登基大典上呢,没有你,怎么可以?” 顾思清喃喃道:“皇后啊?一个王妃就够让**心了,真要是当了皇后,那还不得累死我。” “我怎么舍得让你累呢,脏活累活都让别人干,你只需要,为夫君我暖床就好。”杜云卿轻笑道。 顾思清被逗笑了,嗔道:“当着儿子的面呢,还这么没正形。杜云卿,我好后悔啊。” “后悔什么?嫁给我吗?” “怎么会呢?嫁给你,是我顾思清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能认识你,成为你的妻子,我不知偷偷笑过多少回,你履行了你的承诺,这些年,虽然你娶了很多女人,可是我知道,你最爱的人还是我。” “当然。”杜云卿道:“她们都是摆设,唯有你,是我的妻子。” “所以啊,我怎么会后悔呢,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有生之年,还能为你生下儿子。我们的宁儿……” 顾思清满脸幸福的笑容,“我最后悔的,是没能再给你生个女儿,没能凑成一个好字。” “会有的,会有的。”杜云卿上前将顾思清抱在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顾思清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道:“杜云卿,最后再亲我一回吧,让我永远记住,你的吻。” 杜云卿忍着满心的疼惜,俯下脸去,亲她的嘴唇,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吞进心里去。 一个吻,似乎用尽了顾思清最后的力气,她喘息道:“你要保护好我们的儿子,不要让他被人欺负。” “好。” “不要对他那么严厉,也不要打他了。” “好。” “杜云卿,忘了我吧。” “不好。”杜云卿哭道,像一个小孩子一样,闷哼道:“我不要。” “找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女人,封她为后,好好对她。” “我不要,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杜云卿坚定道。 “听话,让我,也能走的安心些……”顾思清无力道,“杜云卿,我好爱你……” 杜云卿再次吻上她的唇,泪水滴落在她缓缓闭上的眼睛上,我也爱你。 杜祈佑(一) 刚刚打完马球的杜祈佑出了一身汗,只想赶紧奔回家沐浴一番。 还没踏进家门呢,秀儿就一脸焦急地迎上前来,“小祖宗哟,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种场景真是太过熟悉了,早就见怪不怪,杜祈佑打趣道:“秀儿姑姑,您一说这话我就紧张,我今儿打了一天马球,可没惹什么祸啊,哪路神仙驾到了,是我爹回来了,还是我娘回来了?” 杜祈佑嘴上调侃着,心里却是有些酸涩,爹娘都离开将近半年了,还是音讯全无,他想他们啊…… 不过他也知道,依爹娘的本事,若是真的决定隐姓埋名,任谁也是寻不到他们踪迹的,或许,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吧。只是,爹娘一走,家里还真没人再拘着他,指手画脚,管东管西了,其实是都管不住他。 他少年心性,有时候还是难免贪玩了一些,婆婆偶尔见他玩得太过火会说他两句,他也不争不辨,乖乖听训,可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婆婆心疼他小小年纪就没有父母在身边,对他总是严厉不起来。 铁血十三骑的几位叔叔看得他倒是紧,也只是注重他的安危,为他鞍前马后,更像是他的保镖,且总是恪守本分,像对待爹爹那样对待他,拿他当主子,自然不会太过干涉于他。 皇兄和舅舅对他要严厉些,只是他一向嘴乖,要是不小心犯了错,软磨硬泡一番也就过去了,顶多罚个跪。 算起来,这一年自己过得倒是逍遥自在,政事虽然繁忙,累得也是身体,心不由便野了起来。 不过,做个没人管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他很是想念以前被爹爹教训,娘亲挺身相护的日子,那些日子,虽然惨痛,但是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爹娘对他的疼爱,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贱皮子,不挨打就感受不到爱一样,唉,对自己也是无奈了。 秀儿没理会他的玩笑,望了正堂一眼,小心翼翼地禀道:“是傅家大少爷到了,正在堂上等着您呐。” 杜祈佑心里一咯噔,大师伯?他怎么来了? 杜祈佑起步想往正堂走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穿着击鞠服,浑身汗涔涔的,就这样见客也不礼貌,便让秀儿去回话,请大师伯在正堂稍候,自己赶紧回房间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才出去拜见。 傅昱阳真的已经在正堂等了好久了,难得他有这么好的耐性,只是他也不是白等的,至少这半年来杜祈佑的情况他已经事无巨细全都了如指掌了。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杜祈佑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迈入正堂之时,傅昱阳看着他,紧绷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些。 杜祈佑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天蓝色的锦衣,还散发着淡淡的柠檬清香,白皙的面庞,眉如远山,目如朗月,不过七岁半的年纪,个子长得倒比十岁的孩子还要高,身材颀长,丰姿俊朗,模样和杜云烈十分相像,眼睛又遗传了母亲,大大的双眸忽闪忽闪的,透着灵气,他果真结合了杜云烈和南宫允所有的优点,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让人心情愉悦。 “佑儿给大师伯请安。”杜祈佑走进堂上,在傅昱阳身前两步远的位置跪下,行了大礼。 傅昱阳淡淡的眸色辨不清喜怒,只是轻轻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起吧。” 杜祈佑没有立时站起来,跪直身子规规矩矩地请责:“祈佑不知大师伯驾到,让师伯久等了,还请师伯责罚。” 杜祈佑之所以这么乖,是因为他深受娘亲的影响,娘亲向来胆大包天,鲜少给过谁面子,更没轻易服过谁,可是在大师伯面前,却总是低眉顺眼的,每次回傅家,在师祖面前娘亲有时候还会撒娇玩笑,可是面对大师伯,他觉得娘亲乖得像小绵羊一样,浑身的毛都软顺了下来,连爹爹都说,大师伯就是娘的克星。 娘亲不止一次地在自己面前痛诉过大师伯的“恶行”,更是各种告诫他惹谁都行,千万不要去捋大师伯的虎须,若是谁一个不小心在他手上落下把柄,大师伯肯定会逮着机会狠狠收拾他的。 杜祈佑深得母亲真传,在大师伯面前总是一副乖宝宝模样,要多乖有多乖,娘亲总夸他“孺子可教也”。 大师伯对他一向淡淡的,不似其他师伯们对他那般疼爱,不过他深知大师伯的性子便是如此,对谁也不曾多么热情,反正有那么多师伯疼他,他也没有太奢求大师伯的疼爱,规矩一点,总是没错的。 傅昱阳见杜祈佑如此乖巧规矩,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恍惚间,还以为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允儿呢,他们娘俩对自己一贯是怕的,只是差不多都是当面一个样,背后一个样,阳奉阴违的本事大得很。 傅昱阳没有再叫起,只淡淡地问:“没有爹娘管的日子玩得可好?击鞠比赛我去看了,马球打得不错。” 杜祈佑心里一紧,他又不傻,听这话音,大师伯总不会真的是在夸他,怎么听都有种兴师问罪的味道。 杜祈佑垂下脑袋,做出乖乖听训状,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选择了沉默。 傅昱阳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杜祈佑的回应,脸色有些阴沉,阴恻恻道:“很好,长辈问话也敢不回。看来傅家的规矩,你娘没有教给你。也罢,那便从现在开始学起吧。” 杜祈佑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傅昱阳,试探性地问道:“大师伯这话是什么意思,佑儿不太懂。” 傅昱阳看着他,脸色沉然道:“看来铁血十三骑还没有告诉你,你娘临走之前我已经跟她商量好,让你拜入傅家,做我门下的首席弟子,这半年的自由时间就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不知你是否满意?” 杜祈佑心思通透,登时便明白了大师伯的话中之意,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娘亲要我拜您为师?” 傅昱阳点头,依旧用波澜不惊的口吻道:“收拾收拾吧,现在就跟我走。” “去,去哪儿啊?” “金陵。” 杜祈佑(二) 杜祈佑稀里糊涂地便跟着傅昱阳来了金陵,又稀里糊涂地行了拜师礼,整个过程,他都是一种懵逼的状态。 他都记不清从小到大爹娘给他换了多少个师父,没有一个合他心意的,他自小天资聪颖,什么东西拿过来只要感兴趣愿意学,很快便能掌握通透,过目不忘的本事也遗传了母亲,三岁学文,四岁习武,五岁的时候教他的太傅就主动到家里请辞说教不了他了,爹爹本以为是他调皮不肯受教,太傅说是真教不了他。 爹娘感慨他的天资,生怕他会成为第二个“伤仲永”,便也对他格外的严厉,言传身教,没有半点马虎。 杜祈佑跟着傅昱阳来到书房,正式改口叫师父,恭领师父训诲。 傅昱阳端坐在首位,脸色沉然道:“既然入得我门下,以后不仅要守傅家的规矩,也要守我的规矩。” 杜祈佑看到傅昱阳的冰山脸心里就没来由地打怵,见他微微一停顿,便知道是在等自己回话,忙应了声是。 傅昱阳摆摆手,侍立在旁的傅从阳将抱在手中厚厚的一摞书简交在杜祈佑手上,杜祈佑双手接过,沉甸甸的书简落在手心让他的心都沉了下来,因为书简上清晰地印着四个大字“傅家家规”。 傅昱阳看着杜祈佑苦哈哈的一张小脸,淡然道:“这是傅家家规,拿回去看,依你过目不忘的能耐,一晚上的时间,应该够用吧。” 傅从阳在旁边听着直咧嘴,想当年他为了背家规可没少吃苦,傅家规矩大,条条框框的规矩甚是难记,他用了足足旬日才在大师兄的淫威和板子双重威胁下通过入门一关的,眼下居然只给祈佑一晚上的时间,怎么可能背的下来呢? 杜祈佑瞪大眼睛看着手中厚厚的书简,一脸惊吓地看着傅昱阳,“一晚上?看都看不完啊……” 傅昱阳冷冷道:“就一晚上,从阳明儿一早检查,错一条漏一条抽他一鞭,若是超过十条,过来禀我。” 傅从阳同情地看着杜祈佑求救的眼神,终究是忍不住求情道:“请老大宽限几日吧,一晚上,没可能啊。” 傅昱阳瞪他一眼,“在你当然没可能,可对于一个天才神童来说,从来都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的区别。” 傅昱阳转眸看向杜祈佑,唇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妨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杜祈佑还一脸惊叹地看着师父,傅昱阳便起身往外走,清朗的声音渐行渐远地飘入杜祈佑的耳朵:“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能把一天当成十天来过,因为我,会按这样要求你的。” 杜祈佑看着手中的烫手山芋,欲哭无泪,巴巴地瞅着傅从阳,问道:“五师伯,我现在后悔拜师了,还来得及吗?” 傅从阳笑了:“你说呢?上了贼船,可就下不去喽。快回你屋里去背吧,师伯给你准备夜宵去。” 杜祈佑感动得,“谢谢五师伯,您最好了。” 傅从阳宠溺地上前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你小子比你娘亲会说话,加油,你师父早晚被你拿下。” 傅从阳一走,杜祈佑便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书简回了自个儿房间,心道:“拿不拿下的倒是其次,不能丢人是真的,他代表的不是自己,还有爹爹和娘亲的脸面,绝不能被师父瞧不起。得,今晚挑灯夜战吧,拼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傅从阳从杜祈佑的房间里走出来,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傅家其余四少守在门外,没有听见鞭声,见傅从阳这么快出来,脸上还带着这么奇怪的表情,都疑惑不已,迎上前去问道:“怎么了,什么情况啊?佑儿背的如何,是不是错了十条以上了,这下糟了。” 傅从阳迷茫的大眼睛这才重新聚焦,回过神来,拼命摇头道:“若是真错了,我就不用这么惊讶了。这小子简直奇了,我变着花样抽查他,居然一条没错,一字不差,允儿这是生了个怪胎啊,比她还聪明。” 众人大惊失色,傅昱阳听后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来对他的要求还是宽松了。那小子现在在干嘛?” 傅从阳摸摸鼻子,笑道:“熬了一晚上,现在当然是在睡觉了,我批准的。” 傅昱阳瞪他一眼,阴恻恻地说:“你这师伯倒是做得像模像样,知道疼侄儿了,要不要你来教啊?” 傅从阳讪讪道:“老大说笑了,我可没本事教佑儿,还是您来。” 傅昱阳又剜他一眼,点点他,又用锐利的眼光扫过众师弟的脸,冷声道:“我警告你们啊,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听好,我教训徒弟,谁也不准插手,更不准当着他的面跟我求情什么的,否则别怪小兄不给你们面子,听见了?” 傅从阳等人面面相觑,无奈地躬身道:“是,老大。” 傅昱阳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吩咐道:“祈佑醒来了让他过来见我。哦,对了,把无痕剑谱给我找来。” “无痕剑谱?那压箱底的玩意您找出来做什么?”傅从阳失声惊问,看到大师兄不善的目光,生怕他会隔空赏自己一巴掌,不由往后退了两步,赔笑道:“老大冷静,小弟这就麻利取去。” 傅从阳抱头鼠窜,那狼狈的样子逗得众人一笑,傅昱阳的嘴角也不由一扬,又吩咐道:“一会儿我去见师父,你们带人把后院给我收拾出来,铺盖什么的也都搬过去,另外,给我准备一根皮鞭,未来的三天,我就住在后院了,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老二老三等人一脸的惊诧,“老大,瞧您这架势,是要动真格的啊?” 傅昱阳清冷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开过玩笑?” 看见大师兄消失在院中的身影,老二咋舌道:“老大不会准备三天之内教祈佑学会无痕剑法吧,当年我们可是学了一个月一年成效都没有呢,那剑法,简直不是人练的。” 老三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大师兄就学会了,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啊,师父是怪胎,徒弟也是怪胎。” 杜祈佑(三) 杜祈佑一场好梦刚做了一半就被五师伯从床上拽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就往后院赶,心里这个愤懑呀。 在傅昱阳身前的一处空地站定,杜祈佑睡眼朦胧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皮跟散架似的耷拉着。 傅从阳看着傅昱阳清冷的脸色,骇得心里怦怦直跳,见杜祈佑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里这个着急:“小祖宗哟,没看你师父这都快跳脚发飙了吗,还不知觉,这完全是往鞭子下送的节奏嘛。” “没睡醒?”傅昱阳声音淡淡,好像真的是在关心杜祈佑一般。 “嗯。”杜祈佑懒洋洋地回答道。 恍惚间,杜祈佑还觉得是在家里,大清早的被娘亲拽起来练功,一般都会上演这样一幕,让他再眯一会儿就好了,往常,娘亲都会恶作剧一般将一块半湿的毛巾扔到他脸上,帮助他清醒。 傅昱阳好脾气地等了一会儿,见杜祈佑还眯着眼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对站在旁边忧心忡忡的傅从阳说:“抽他一鞭,帮他好好清醒清醒,一鞭若是不够,就抽到他彻底清醒为止。” 傅从阳刚认命般举起手,皮鞭还没落到杜祈佑脊背上,杜祈佑就猛地睁开眼睛,敏捷地往旁边跳了一步,一脸惊吓地看着傅从阳,叫道:“五师伯,你干嘛?” 傅从阳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冲他使了个眼色,杜祈佑转身对着傅昱阳黑皴皴的一张脸,睡意完全清醒了,“师父……” “这回清醒了?”傅昱阳脸色还是有些不善。 “清醒了,清醒了。”杜祈佑连忙应道,额头上狂滴冷汗,差点忘了这是在傅家呢,尤其是还在面对大师伯,哦不,师父的时候,一定得提高万分警惕,千万马虎不得,好家伙,差点没来由地挨顿鞭子呢。 傅从阳总算松了口气,他也紧张得要死,以前自己只有被打的份儿,现在沦为了打手,虽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却觉得打手一职并不好干,尤其是在面对杜祈佑这个可爱的小家伙时,疼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下狠手打他呢,也就大师兄,能狠得下心来教训他。 傅昱阳轻瞥了杜祈佑一眼,见他终于恢复了恭敬的态度,脸上冷硬的线条这才缓和了几分,摆摆手示意傅从阳将剑谱给他,杜祈佑接过剑谱,一脸懵懂地翻看起来。 傅昱阳问他,“你有跟你娘亲学过乾坤心法吗?” 杜祈佑摇头,“没有,娘亲说我还不算是正式的傅家子弟,没有师祖的允许,她不敢擅作主张教我傅家功夫。不过,娘亲教皇兄乾坤心法的时候我在旁边偷学过,真的是威力无穷,好厉害呢。” 傅从阳见他一副心驰神往的天真模样,不由抿唇一笑,觉得佑儿好可爱,纳闷大师兄如何能不为所动。 “你把你偷学过的那几招耍给我瞧瞧。”傅昱阳淡淡道,认真的态度让杜祈佑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是。”杜祈佑乖乖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想了想,将记忆中偷学的那点东西耍了起来,讲真,他当时不过是一时兴起,便趁着娘亲教皇兄之前事先躲在了树上,他以为瞒天过海,可没想到还是被娘亲发现了,想来也知道,被发现的后果是娘亲请他吃了一顿竹笋炒肉的大餐,不过那顿打挨得还挺值当。 后来他打架,全凭偷学的那几招,他照着自己的想法将学到的乾坤心法又稍微变化了一下,结果所向披靡。 杜祈佑乱七八糟地耍了几招,之后见师父久久不发话,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戏耍下去,收了手站直身子,摸摸后脑勺道:“师父见谅,其实我偷学的那几招都被我自个儿造坏了,这些都是我后来自己瞎玩的,平时不敢用,就打架时好使。” 傅从阳站在杜祈佑旁边,嘴巴就没闭上过,听了杜祈佑这句话,张开的嘴巴又大了几分,看了傅昱阳一眼,吃惊地问:“你刚才说,这些都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杜祈佑天真烂漫地一笑:“是啊,平时教我武功的都是爹爹,我还怕爹爹说我旁门左道,轻易不敢使呢。” 傅昱阳眼皮一跳,眸色中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光芒,这是在面对别人,哪怕是南宫允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他果然没有选错人,杜祈佑真的是个武学奇才,不仅根骨奇特,慧根也是绝佳,比允儿更具灵性,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祈佑方才练的这几招,正是无痕剑法的几招。 傅家独门绝技“乾坤心法”和“无痕剑法”都是上乘武学,两者说到底是一个东西,只是乾坤心法更注重内在,无痕剑法则注重形式,一个是内力,一个是剑法,前者难学,后者更难学。 乾坤心法还可以通过后天的辛苦习练练就,而无痕剑法非有慧根者无法轻易学到内在的精髓,最怕的是学到的只是外在的形式,无法转换成内在的东西,那样即便学了也是白学。 整个傅家,能把无痕剑法练到出神入化的除了师父,也就是他了,连允儿师父都没让她练过,说是没必要。 也是,乾坤心法练到第七重,会不会无痕剑法也就没什么了,因为乾坤心法本就包含着无痕剑法的内容。 杜祈宁现在的乾坤心法不过才学到第四重,想来允儿教给祈宁的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些剑法,可是祈佑却能把偷学到的几个剑招加进自己的想法,被他这样随意一“玩”,还真就变成了无痕剑法其中的几招剑法。 傅昱阳强忍下心中的激动之情,端着架子装作淡然的样子跟杜祈宁说:“你看看剑谱无天、无地这两招。” 杜祈宁一脸不解,遵照吩咐去翻看剑谱,翻到无天、无地这两章,上面描绘的剑招,正是刚才他练的。 杜祈宁瞪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师父,您是要让徒儿练这剑谱吗?” 傅昱阳站起身子,轻轻笑道:“是。原本我还担心你三日之内完成不了,现在完全不成问题了。现在开始背剑谱,三日之内,师父教你把这剑谱练会,佑儿,魔鬼训练开始了。” 杜祈佑(四) 杜祈佑瞪着迷蒙的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师父,惊道:“三天?学会这剑谱,师父,您在跟徒儿开玩笑吗?” 他刚刚看了那剑谱,觉得比之前爹爹教给他的剑法难多了,实在没有把握在三天之内学会,顿时苦了脸。 傅昱阳冷了神色,道:“若是别人,三天之内当然学不会。至于你……我问你,你的武功都是跟谁学的?” “爹爹啊。”杜祈佑呲牙笑道:“青岩师公没有师祖那样小气,对于爹爹教我武功一事,极为赞成。” 傅从阳脸上布满黑线,这孩子豹子胆还真是随了允儿去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放肆!”傅昱阳当即沉了脸色,“竟然在背后妄议尊长,刚刚让你背的规矩睡了一觉都忘了不成?” 眼看师父神色俱厉,杜祈佑才意识到刚才那句玩笑话似乎是触犯了傅家家规第三条,不得妄议尊长。 杜祈佑顿觉不妙,赶紧端正态度,跪地认错道:“师父恕罪,佑儿知错了。佑儿无心之失,还请您宽恕。” 傅昱阳微垂眼睑看着杜祈佑,清逸的面庞还是带着怒色,傅从阳生怕大师兄就此发作了祈佑,忍不住开口求情道:“师兄息怒,佑儿刚来傅家,难免有些不适应。他虽然口不择言了,想来也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他一回吧,再说了,您还要教他功夫呢,总不能还没开始练,就把他打趴下吧?” 傅昱阳冷冷地看着杜祈佑,不说话,傅从阳给祈佑递了个眼色,祈佑心领神会,忙道:“师父,徒儿再也不敢了,您请开恩,就饶徒儿这一遭,今后说话一定注意。您不是说三天之内学会剑谱吗,三天就三天,徒儿用心学,玩命练,一定可以做到的。” 傅昱阳要的就是杜祈佑这句话,冰冷的墨眸顿时褪去了寒意,道:“好,既如此,为师就饶你一回。三天之后验收成果,若是剑法没有学会,那就旧账新账一起算。” 杜祈佑小脸皱巴巴的,看着师父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他脑中忽然之间闪过一个念头,刚才不会被坑了吧? 直觉告诉他,自己刚刚一定是不小心掉入了师父设计的陷阱,以违反家规来吓唬他,让他主动请求学剑法,没错,一定是这样的,难怪连娘亲都斗不过大师伯,阴险啊阴险。 正式演练剑法之后,杜祈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师父口中的“魔鬼训练”,师父俨然就是阎王的化身。 师父命他把上衣脱掉,只着一条简单的外裤,温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当中,给杜祈佑羞的,这是要干嘛呀。 傅昱阳瞥了一眼杜祈佑有些肌肉的上半身,肌肤白皙光滑,透着皇室贵胄的高贵,想来祈佑虽然从小到大并没有被杜云烈和南宫允娇惯,可毕竟是小王爷,娇贵一点总是有的,允儿很会养儿子,听说祈佑从小是挨惯了打的,可是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这多亏了南宫允的悉心照料。 傅昱阳指导了杜祈佑几个剑招,便命他自个儿练,自己端坐在石凳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吩咐傅从阳道:“你跟着他,哪里练错了,我让你打你就打,不许留情。” 给杜祈佑吓得,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教徒弟的,这是跟他有仇的节奏吗?爹爹再严厉,也不会如此对他,这完全就是找碴嘛,他心里一阵凄苦,大师伯是不是不喜欢他,早就憋着想揍他一顿了一直没寻着机会? 现在大师伯终于坑蒙拐骗逼他拜入他的门下,成了他的徒弟,这回就可以卯足了劲教训他了,是不是? 没***孩子像根草啊,没爹的孩子没人爱啊,他也太可怜了吧,呜呜…… 心里虽然怨念,杜祈佑毕竟不会在这个当口跟傅昱阳过不去,徒弟跟师父过不去,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他还没那么傻呢。反正练就了剑法受益的也是自个儿,那就可劲练呗,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怕打。 刚想着呢,“错了佑儿,剑花朝下……”傅昱阳见杜祈佑错了一招,轻喝一声,“抽!” 傅从阳不敢抗命,扬手便是一鞭,皮鞭没有藤鞭威力那样猛,更不会打伤人,可是柔韧的皮鞭抽在光裸的脊背上,那滋味也不好受,杜祈佑猝不及防一声惨呼,往前跌了一步差点摔倒,傅从阳赶紧想要去扶,被傅昱阳喝住了,“不准扶他,让他自己爬起来。” 傅从阳只得撤了手,杜祈佑刚刚猝不及防地惨呼出声就觉得挺丢人了,见师父冷面冷心的,丝毫不留情面,心里也不由生起气来,再也不肯跌份儿,撑着膝盖自己站起来,站直,神色倔强地看了师父一眼,拾起剑又开始练起来,可能是心里来了气,也可能是收起了散漫的心思,认真起来的杜祈佑跟刚才大有不同。 他默念着剑谱上记载的剑法和剑招,结合刚才师父亲自传授的要领,力贯剑身,剑尖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形,起落之间,气势如虹,似是横扫千军万马,杜祈佑越耍越溜,停下手,对傅昱阳道:“再来!” 傅昱阳心里轻轻一笑,臭小子,还跟他怄起气来了,脾气倒是不小。 师徒二人你来我往,没有多余的交流,三天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硬是把一套剑法练了三天三夜。 傅家上下都被惊动了,没见过这样教徒弟的师父,也没见过这样挑战师父的徒弟,就这样,伴随着剑花声和皮鞭声,在众人的心惊胆战下,三天过后,傅昱阳带着满身鞭痕的杜祈佑从后院出来了。 众人赶紧迎上前去,先跟傅昱阳匆匆行了礼,然后一股脑地全朝杜祈佑涌了过去,“疼不疼啊祈佑,二师伯这里有你三师祖赏的银霜,一会儿就给你抹上,瞧瞧这后背,简直没法看了……” 傅昱阳被众人挤在一边,碰了一鼻子灰,一脸的黑线,傅从阳站在他身后咯咯笑,没想到大师兄也有几天。 杜祈佑满眼血丝,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疲惫地说:“我好困,想先去睡会儿。师伯们,待佑儿醒来再给你们请安。” 众人看着活力四射的祈佑累成这般模样,都心疼不已,杜祈佑刚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祈佑!”身后一片惊呼。 杜祈佑(五) 杜祈佑不是疼晕过去的,是累晕过去的,说白了,其实是困的,倒也没什么大事,师伯们把他抬上床的过程他都知道,就是懒得睁开眼睛,倒在床上就开始呼呼大睡,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后来醒过来,是被饿醒的,杜祈佑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感受到了脊背上的丝丝凉意,回头看过去,见是师父正坐在床榻上给他上药,一脸的倦容,看来还没有他休息的好,他哪里知道,从他晕过去,傅昱阳就寸步不离地在这儿守着他,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他一下子练猛了有个什么闪失,若是真在他手上出了事,他该怎么跟允儿交代呢? 好在杜祈佑确实皮糙肉厚不怕打的,背部的伤昨天还姹紫嫣红的呢,银霜抹了两次,现在背上的伤竟然都好了大半,只剩下浅浅的鞭痕了,照这样下去,不用一天,他身上的伤就全好了,这一点,也是遗传允儿的,以前允儿身体上的这个特质就令他羡慕不已,在傅家,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品质啊。 杜祈佑看着师父给他温柔上药的侧脸,心里涌起暖暖的感动,这种感觉真好,现在的师父,像山一样,无比深沉,却给他无比安心和坚定的力量,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比确定,师父是疼他的。 有一种爱自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可是,偏偏能让人感受得到。 杜祈佑像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一样对傅昱阳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地叫道:“师父……” 傅昱阳原本已经做好了杜祈佑醒过来之后跟他闹脾气,不理他的准备,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笑容对他来说太过可贵,像是获得了一个无价的珍宝一样,让人欢欣。 傅昱阳心里顿觉好笑,这孩子,倒是不记仇,脸上却依然淡淡的神情,“笑什么,疼傻了?” 杜祈佑摇摇头:“没傻。”他把身子凑到傅昱阳身旁,眨眨眼睛问道:“师父,您是不是心疼了?” 如此直白的话说的傅昱阳一愣,这孩子,一向都这么直接吗,怎么总问这么尴尬的问题,这让人怎么回答? 傅昱阳推他脑袋一把:“没,你想多了。” 杜祈佑心里跟明镜似的,反正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也没必要非得由师父亲口证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将枕头放在下巴垫着,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傅昱阳,“师父,您以前也打过我娘亲吗?” 傅昱阳将药膏抹好了,收拾起来,闻言瞄他一眼,不答反问:“怎么,你娘亲在你面前告状了?说我打过她?” “那倒是没有。”杜祈佑一本正经地道:“这么丢脸的事情,娘亲怎么会说呢?我是在干爹那里听到的。每次我被娘亲教训,委屈得不得了的时候,干爹就跟我讲一些娘亲以前的糗事,他说娘亲年轻的时候可凶了,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儿,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干爹说,您就是那个例外。” “我怎么了?”傅昱阳淡淡地应了一声,脑中却不由浮现起以前他“欺负”允儿的一些片段,倍感亲切。 杜祈佑抿唇笑道:“干爹说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娘亲凶,您比她还凶;娘亲刁蛮,而您野蛮;反正啊,娘亲是怎么斗也斗不过您的。有时候娘亲被我气得实在无语的时候,总会叉腰说上一句‘真应该让你大师伯来管管你,保准你老老实实的’,唉,没想到我娘也有做乌鸦嘴的潜质,居然一语成谶了。” 听着杜祈佑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唉声叹气,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苦大仇深的,还挺像那么回事,让人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他轻拍他屁股一下,嗔道:“怎么,做我的徒弟,委屈你了不成?” “哪敢委屈啊。”杜祈佑一脸怨念地扭头看着傅昱阳道:“不过师父啊,徒儿刚入师门,您着实有些给我惊着了。以后漫漫长夜,您该不会打算一直这样教我吧,那惨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杜祈佑碎碎念着,“好不容易躲过了爹爹的板子,娘亲的戒尺,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师父的鞭子,我命苦啊……” 傅昱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扶着床头哈哈笑了起来,引来杜祈佑愤怨的小眼神,无尽的委屈。 “行了,别唧唧歪歪地喊着命苦了,我傅昱阳的徒弟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这么个大便宜落你小子脑袋上了,偷着乐吧你,还敢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求着我教我都不一定教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又没说什么。学就学呗,这天底下除了我杜祈佑不知道的,还没有我学不会的呢。” “臭小子,这股狂劲也是随了你那不谦虚的娘亲了,就不能收敛一点,学学我,不成吗?” “您啊,师父,徒儿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可别怪我。” “你想说什么?” “我娘说了,您那叫闷骚,假正经,别看您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您都是蔫儿坏,一般人还真斗不过。” “你娘居然在背后这么说我,哼,这回让我抓住把柄了,看我找到她怎么收拾她的!” “太好了,那你可得赶紧帮我找她啊,我再跟你透露点消息,我娘还说您啊小气,抠死了,衣服都从深蓝色洗到浅蓝色了也不舍得换……” “放屁!老子那叫节俭,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娘亲一样啊,财大气粗的,不拿钱当回事,我们百姓挣分钱容易吗,居然还要被有钱人嘲笑,哼,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师父别灰心,您以后再缺钱花就找徒儿借吧,徒儿收您半分利息就好,孝顺吧?” 傅昱阳:“……你为什么不干脆白送给我钱?那才是真孝顺。” “那怎么可以呢?我是生意人,娘亲说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一码归一码,等到您入土了以后给您烧纸钱,那才是真孝顺呢。” 傅昱阳咬牙切齿:“南宫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还给你,老子不要了!” 傅昱阳 傅昱阳跪在书房中央,战战兢兢的,此时此刻的他,可不是威风八面的师父,而是惴惴不安的徒弟。 他的眼睛瞄到傅麒麟书桌上那根黝黑的藤鞭,心里讪讪然,师父总不至于因为祈佑而教训他吧。 傅麒麟还在处理着傅家要务,傅家家大业大,他这个家主要操劳的事情也很多,大事小事的皆要过问,辛苦操劳的程度是比着皇帝去的,往常还有傅昱阳帮他处理杂事,可这三天,因着祈佑学武,傅昱阳也跟着闭关了,事务没有合适的人帮忙打理,全堆到了他的书桌上,叠了满满一摞,看着就闹心。 傅昱阳跪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师父开口,知道是师父有意晾着他,便也不敢说话。 偷眼瞧去,见师父埋首于一桌子的案牍当中,紧蹙眉头,唉声叹气的,他历来心思通透,瞬间就明白了关键,喉咙一滚,抬头小心翼翼地禀道:“师父,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您公务繁忙,有些琐事不用事必躬亲,交给昱阳处理就好了。昱阳愿意帮助师父分担。” 傅麒麟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傅昱阳心虚地低下头,一副乖乖徒弟的模样。 傅昱阳是傅麒麟的首徒,如同长子,自然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傅麒麟最欣赏傅昱阳的一点,就是他总能扮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无论是作为徒弟、侄儿、师兄,他都能尽到自己的本分,在傅家威望甚高。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身份,便是祈佑的师父,连昱阳都做人家师父了,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呢。 傅家需要开枝散叶,只可惜他傅麒麟没能给弟弟们做好表率,到现在,成亲的也只有傅白鹭一人,傅青龙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的老大难问题,结果还是跟赵翊搞在了一起,傅家一辈于他这里香火不算兴旺。 他没有儿子,徒弟倒是不少,自己没能解决的问题,当然要交托给下一代了,于是乎,他很明智地催着昱阳收徒弟,因为只有傅昱阳这一脉开拓出去,他才能尽早将傅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他,到时候自己就解脱了。 他催得紧,傅昱阳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漫天撒网,寻找合适的徒弟人选,傅家子弟,各个都是人中翘楚,千挑万选的人才,绝对不能马虎,尤其是首徒,这意味着很有可能,他选出来的首徒将会步他后尘,做他下一任的傅家家主。 挑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傅昱阳看得上眼的,直到南宫允生了杜祈佑之后,傅昱阳这颗选徒之心,才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对杜祈佑进行观察研究,不得不说,他是个极为谨慎并且深谋远虑之人。 傅麒麟没有回应傅昱阳刚才的卖乖,反而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桌上,开始审问:“说说吧,什么情况?” 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 傅昱阳深吸一口气,膝行几步上前,绕过书桌,将书桌上的藤鞭接到手中,捧了,恭敬地呈给傅麒麟,口中请责道:“师父息怒,都是徒儿之错,是徒儿对祈佑责处过重了,忘了师父会心疼的。” 傅昱阳说完,抬起头来用无辜的大眼睛瞅着师父,努力绽放着光芒,那意思是:“你别有了小的就忘了大的了,别光心疼他,有时间也多心疼心疼您徒弟我,我才是你的亲徒弟呢。” 傅麒麟“嘿”一声,接过藤鞭毫不留情地就照着他的肩头抽落下去,“别给我装,我问你呢,扯祈佑做什么?” 傅昱阳疼得瑟缩一下,干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一阵叫苦,原本已经在脑中想了好几个对策,现在全歇菜了,果真在师父这里,软的、硬的都没用啊,因为师父压根就没有想要跟他兜圈子的闲心,直奔主题而去。 傅昱阳认命了,对师父深深一叩首,应错道:“师父恕罪,徒儿错了。徒儿是想,您能不能……直接把家主之位移交给祈佑啊,那小子比我厉害多了,谁也没规定不能隔代传对不对?” 傅麒麟知道傅昱阳管祈佑这么严是别有用心,却没想到他竟然存的是这份心思,讶然问道:“我把家主之位传给祈佑,那你要做什么?” 傅昱阳嘿嘿一笑,活脱脱一个小孩子的天真模样,“我陪师父游山玩水啊,您一个人游历江湖多没意思啊,徒儿陪您一起呗,搞不好还可以解决一下您的终身大事,给您找个漂亮师娘。” 傅昱阳一向稳重自持,傅麒麟鲜少看到他这副模样,是不是跟祈佑待久了,也暴露了自己的赤子之心? 傅麒麟气笑着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是给你找个漂亮师娘,兔崽子,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不成,是你自己急着找媳妇了,那好办啊,为师明天就托人给你说媒去,普天之下,只要是你看中的女子,未婚的,师父都帮你去提亲,怎么样?” 傅昱阳一下子红透了脸,憋了半天才道:“不劳师父费心,徒儿还是自个儿找吧。” 心里却是怨念,为什么一定得是未婚的呢?原本还有一个她,现在,也不可能了,唉。 傅麒麟拿藤鞭点他,眯着眼睛没好气地说:“凭你那样的想法,就该打。祈佑才多大,烈儿和允儿这一对不着调的父母一走,麒王府和南宫山庄一堆事全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你不给他减压也就罢了,还拔苗助长,他再聪明,也没有三头六臂,更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三天的时间学会无痕剑法,你倒是真敢想,忘了当年为了学这剑法你在师父这里受的苦糟的罪了是不是?” 傅昱阳听师父越说越气,说着说着竟有些发怒的征兆了,也不敢再跟师父耍嘴,垂手低头乖乖听训。 傅麒麟冷哼一声,“看来是忘干净了,没关系,为师不介意帮你回味回味。过来,趴这儿。” 傅昱阳猛地抬头,见师父正用藤鞭点书桌,登时明白师父要干嘛了,脸色一下子红得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真是一报还一报,自己刚教训完祈佑,师父就急着帮他报仇了,唉,徒弟难为啊…… 施妃萱(一) 杜云烈奉皇兄之命来江南一带办事,途径杭州西湖,便想着顺道拜访一下施老爷子。 江南一带享有盛名的有四大家族,分别是金陵傅家、西湖柳家、秦淮沈家、还有杭州施家。 四大家族中杭州施家算是独领风骚。施家是书香门第,出过三个状元郎、两个探花、两个举人,秀才更是不下十个,江南一带的私塾几乎被施家承包了,颇受当地人敬仰。 施家在江南一带受人景仰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施家如今的当家人,施奈施老爷子,正是先朝帝师,更是本朝唯一一个拥有免死金牌的文人,连当今圣上和麒王爷皆对他颇为恭敬,更何况是别人。 “烈儿给爷爷请安。”杜云烈修长的大腿一迈入正堂,便笑着给施老爷子行礼,膝盖还没落下去,便被施老爷子伸手扶起,“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 施老爷子已经步入古稀之年,却是老当益壮,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绝对会是一个人瑞。 “多年未见,老爷子身子可好?”杜云烈扶着施老爷子坐下,端着和煦的笑容,与老爷子寒暄着。 聊了一会儿,施老爷子忽而道:“我听说卿儿最近在帮你张罗婚事呢,如何了,有没有瞧得上的姑娘?” 杜云烈轻轻摇头,笑道:“我还小呢,没打算那么早成亲。” 施老爷子哈哈笑:“都二十了,还小呢。先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卿儿了,你也该成家了。” 杜云烈见老爷子兴致勃勃,不由打趣道:“怎么,爷爷想给烈儿说媒吗?您慧眼识珠,不如您给我介绍一个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就早日领回京完婚,免得皇兄和母后总催我。” 施老爷子微微一笑,眸中散发着点点亮光,心中有了一番计较,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杜云烈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嗯……天仙那样的,有吗?” 施老爷子哈哈大笑,“我看是你要上天,这个真没有。老朽活了这么大年岁,也没见过啊。” 杜云烈不过是开个玩笑,继而道:“天仙我还真不敢要,感情一事我历来相信缘分,感觉对了那就对了。” “模样呢,得很漂亮才行吧。” 杜云烈微微一笑:“耐看就行。” “性格呢?” “温柔一点也好,活泼一点也好,只要是真实的,怎么样都可以。” “真的怎么样都可以?”施老爷子故作玄虚地反问道。 杜云烈见老爷子煞有其事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心道老爷子或许真的要给他说媒了,道:“每个女子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就看她的可爱衬不衬我的心了。” 施老爷子认真听着,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形容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微叹口气道:“看来,还是躲不过去啊。” 杜云烈被施老爷子这句话给说懵了,一头雾水:“什么躲不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施老爷子一脸怨念地看着杜云烈,撇嘴道:“我是真舍不得把宝贝孙女给你,可是除了你,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她了。当然,除了她,我亦觉得,没有一个女子能配得上你。” 杜云烈被施老爷子这番突如其来的话震到了,也是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您要把孙女许配给我?” 施老爷子站起身,笑道:“走吧,带你去见见我的掌上明珠,施妃萱。” 别的女子杜云烈或许不知道,可是施妃萱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尤其是到了江南一带,绝对是如雷贯耳。 这个在十二岁时就惊绝天下的女子,富有才女之称,是江南一带的传奇,更是施家的骄傲。 杜云烈看着施老爷子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透着满满的骄傲之感,心里凭空便对施妃萱产生好奇,据说施老爷子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接班人,明里暗里的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能被施老爷子视为掌上明珠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真是让人好奇不已。 杜云烈跟在施老爷子的身后往后花园走,还没迈进院门,就听到一个如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又如银铃一般清凉,悠悠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诗还没念完,就传来一声轻叹,“我什么时候能遇到自己的司马相如呢?” 杜云烈心中一荡,立在原地。 院中又传来一阵笑声,“小姐,您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女子笑道:“那怎么了,哪个少女不怀春?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卓文君,要不要跟着司马相如为爱私奔?” 施老爷子听了,脸色一沉,转过头去警告性地看了杜云烈一眼,杜云烈摸摸鼻子,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老爷子这架势,好像他就是那司马相如,要将他的宝贝孙女拐走一般? 不过,他也很是好奇,她会吗? “那您会吗?”丫头问。 施妃萱摇摇头,苦笑道:“世上哪有这么多司马相如啊。再说了,就算我真的遇到了司马相如,也不一定非得走私奔这条路,因为不论是王孙贵族还是黎民百姓,只要是我看中的,爷爷一定会成全我的。” “那可不一定,这些年前来求亲的人把咱施家门槛都快踏平了,也没见老爷子有一个满意的。老爷子啊,一定想让小姐嫁给一个大人物,肯定不可能是凡夫俗子。” 施妃萱翻开着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喜欢的怎么会是凡夫俗子呢?大人物,什么是大人物?能真正入了我施妃萱的眼,被我瞧上的,就是大人物了。” “还大人物嘞,真是不知羞。”施老爷子轻笑着推门而入,杜云烈自然跟在他的身后,挑目望去,院中湖边的草地上坐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正带着微讶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她有着一双灿如晨星一般的明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灵动,,瓜子般的脸形、尖尖的下巴,有些瘦削。 她的五官算不上倾国倾城,可绝对是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子,气质出众。 杜云烈望向施妃萱的同时,施妃萱也看向了他,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霎时间,电闪火光。 施老爷子笑道:“萱萱,还不过来拜见麒王殿下?” 施妃萱眉睫一颤,原来他就是麒王,杜云烈。 施妃萱(二) 施妃萱从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粘上的野草,上前几步落落大方地行礼道:“民女见过王爷。” 杜云烈抬手让起,看着她的玉容,轻轻笑道:“久仰施小姐芳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这话自然是听腻了的客气话,可是施妃萱这次偏偏忍不住回了一句:“敢问王爷,妃萱如何不同凡响了?” 杜云烈一怔,见她如大家闺秀一般完美的仪容上浮现起一丝挑衅之意,灵动的大眼睛透着一分狡黠。 杜云烈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而不是客气的微笑,他轻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施妃萱耸耸肩,抬头看着杜云烈,笑道:“我谢谢你,没有说出什么喜欢我写的诗啊这样酸溜溜的话。” 杜云烈轻笑,“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施小姐,谁说我不喜欢?” 施妃萱双颊立刻飞上两朵云霞,竟是害羞了。 昨天家里收到麒王拜帖的时候,全家就像炸了锅般热闹起来,原本棘手的婚事似乎因着麒王爷的即将到来而变得众望所归,二姨娘笑言:“麒王爷来得可真是时候,现在他正是春风得意的御前红人,又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幼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你年龄也相当,门当户对,萱儿,你们简直是绝配啊。” 施妃萱瞧着庶母如花一样的笑靥,心里一阵膈应,又是门当户对那一套,她的婚事在大人的眼里不过是一桩交换利益的筹码,要不是爷爷拦着,她早就被他们商量着嫁给什么国公的世子,知府的少爷了。 父亲也在一旁帮腔:“萱儿,这次麒王爷只在杭州呆一天,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啊。麒王爷是何等风流人物,且不论他的身份地位,单说他这个人,也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你一直挑来挑去,不想将就,找个文人你嫌人家体弱,找个将军你又嫌人家粗鲁,麒王爷能文能武,满腹才学,总可以配得上做你的夫君了吧。” 她实在不喜欢父亲和家里人急着给她说亲的那种腔调,当即冷冷地回道:“配不配的上,也是我说了算。” 她万分委屈地去找爷爷诉苦,没想到爷爷这次没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反而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你爹这人,十句话有九句话是我不喜欢的,偏偏这次,对了我的心思。麒王杜云烈,确实是爷爷属意之人。” 施妃萱瞪大眼睛看着爷爷,不敢置信一直挑三拣四,谁都看不过眼的爷爷心里竟然也定了杜云烈。 百闻不如一见,而今,施妃萱望着眼前这个有可能成为她夫君的男人,第一次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 第二天,施妃萱刚刚洗漱完毕,坐在化妆台前梳妆,丫头赛金便火烧火燎地跑进来,“小姐,喜讯啊……” 施妃萱一边用象牙梳梳着发梢,一遍笑着问:“发生什么好事了,让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麒王爷……来,来了……”赛金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听到消息后就一路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的。 施妃萱心里一荡,他不是今天要打道回京吗,难道今日特地来辞行? “来就来了呗,人家是来找爷爷的,又不是来找我的。”施妃萱淡淡道,一句话出口居然觉得味道不太对,怎么有种酸酸的、吃醋的感觉,真是奇了。 “什么呀,就是来找你的。前堂都炸开锅了,小姐,麒王爷今日是特地来提亲的。”赛金喜滋滋地说。 施妃萱顿时愣住了,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赛金,“什么,提亲?” 施妃萱匆匆梳妆完毕就带着赛金往前堂赶去,正如赛金所说,前堂已经是人山人海,被围的水泄不通,门处不停有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施妃萱挤过人群,见院子里已经摞了好几个大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施妃萱一头雾水,转头问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啊?” 管家堆着满脸的笑意,“小姐,您还没瞧出来吗,这是麒王爷为了迎娶您下的聘礼啊。” 什么?施妃萱再一次震惊了,这么大的阵仗,至于吗? 正想着,施妃萱听见动静,扭头看过去,见杜云烈正和爷爷一起走出内堂,畅谈融洽,脸上皆挂着笑意。 杜云烈抬眸便瞧见了施妃萱,笑着几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今日,我是来提亲的。” 施妃萱抬头看着他,目光清冷,声音更是冰寒,“谁说要嫁给你了?麒王爷不请自来,是不是太唐突了?” “萱儿!”施海大人吓得,忙喝住女儿,生怕她说出再大逆不道的话来,上前扯了她一把,斥道:“你放肆,怎么可以在王爷面前说出这么失礼的话来,还不快跟王爷道歉!” 施妃萱一脸倔强,愤愤地甩开父亲擒着她胳膊的手,偏过头去不看杜云烈,半点道歉的意味都没有。 “畜生!”施海气急,生怕女儿因此得罪了麒王,牵连整个施家,扬手一个巴掌就要朝施妃萱挥落下去。 施奈眸光一寒,刚要出声阻止,便见杜云烈身子一侧,将施妃萱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只手已经擒住了施海抬起来的胳膊,“施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施海讪讪然,指着施妃萱骂道:“这丫头实在太不识大体了,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你敢!”施老爷子朝儿子怒吼一声:“你敢打我孙女我就打我儿子,不信你试试!” 施老爷子向来护犊情深,施海对此事最是无奈,打不得管不得的,只好放下了手,尴尬地对杜云烈抱拳道:“王爷,实在对不住,小女莽撞冲撞了您,还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杜云烈将施海扶起,轻笑道:“岳父大人严重了,聘礼既然下达,萱萱便是我的妻子了,所谓出嫁从夫,从今以后,无论她做什么,除了我,没有人再敢说她半句不是,更别提打她。我杜云烈的女人,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施妃萱站在杜云烈身后,看着他坚挺宽厚的背影,目光顿时盈满泪水,变得雾气蒙蒙。 施妃萱(三) 初夏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热,给人一种闲适的慵懒之感。 杜云烈和施妃萱相携迈步在施家的后花园,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各怀所思,徐徐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为什么想要娶我?”半响,还是施妃萱迟疑着开了口。 杜云烈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该娶你吗?媒婆可说你我八字很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施妃萱紧绷的情绪被他逗笑,哭笑不得:“媒婆懂什么,不过是捡好听的话说便是了。” 杜云烈坦然一笑,似是并不在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是美好的东西,为何不相信呢?” 施妃萱眉睫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黑亮的大眼睛里布满迷惘,“美好的东西?” 杜云烈轻笑道,“是啊,施小姐在本王的心目中,就是美好的事物,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施妃萱看着杜云烈清俊不凡的面庞,又想起他刚才挺身而护的举动,心里给他那异样温柔的眼神搅乱了心神,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脸色微红道:“王爷都是这样,逗女孩子开心的吗?” “这你可冤枉我了——”杜云烈笑道:“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当得起我的赞美的,我赞姑娘,是发自内心。” 杜云烈望着施妃萱秋波一样的双眸,只觉得心中有股淡淡的悸动,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说她温柔吧,她性子又有倔强的一面,像是一株兰花一样,外柔内刚,难得的是,施妃萱虽然也是大家闺秀,身上却没有深闺女子的矫揉造作,言行举止很是合宜,也毫不装作,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这一点非常的衬他的心意,因为虚与委蛇、笑里藏刀的人见多了,越接近真实的他就越喜欢。 “施小姐——”杜云烈堪堪开口,施妃萱望了他一眼,“聘礼已下,王爷还如此客气?叫我萱萱就好。” 杜云烈清冷的眸子如春风拂过,刹那间变得无限温柔,颤声道:“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施妃萱幽幽一叹,脑袋一歪看着他,眸中又现出几分狡黠:“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其实我还没有打算这么快离开家门,离开爷爷的身边。” 杜云烈看着她有些黯淡的目光,上前一步轻柔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轻微的触碰让两个人莫名地心动,爱情的味道在两个人之间氤氲开来,透着淡淡的芳香。 “佳偶难求,良缘莫误。若是错过了你,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卓文君呢?”杜云烈悠悠道。 杜云烈忍不住扑哧笑了,原来刚才她“少女怀春”时说的傻话,都被他听到了,好丢脸…… “萱萱,闭上眼睛。”杜云烈突然道,施妃萱充满疑惑地看他一眼,笑他的故弄玄虚,却还是乖乖地闭上眼。 手腕被轻轻抬起,一股微凉的感觉滑过,施妃萱睁开眼睛,见杜云烈在她手腕上系了一条长长的金链。 金色的链子走的是小巧精致的路线,十分简洁大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衬着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更加靓丽了,施妃萱惊喜地轻呼一声,抬起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笑道:“这也算是聘礼吗?” 杜云烈温润地一笑,目光中多了几分慧黠,“不,是定情信物。以后,就用这根手链,把你牢牢地拴在我身边。我愿,执你之手,与你偕老。” 施妃萱第一次尝到情窦初开的滋味,也第一次明白了心动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奇妙,好像之前所有关于爱情的想法,关于对自己另外一半的要求在遇到他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杜云烈的脸庞慢慢地靠了过来,施妃萱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像小鹿乱撞一样,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还有独特的男人气息,这种感觉越来越近,下一刻,他的唇便贴上了她的,给唇边带来一股灼热的感觉,不过,她依然感觉到了甜蜜的味道。 头顶处,花开缤纷,花丛中的六月雪绽放着美丽的花骨朵,爱情伊始,总是那么美好。 —— 盛京的冬季总是在一片天寒地冻中度过,漫天飞雪,麒王府也被笼罩在冰雪之中。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麒王府在管家的率领下统统加入了铲雪的行当中。 “据说明天还有一场大雪,”杜云烈满面愁容,“你的身子真不适合待在盛京,改明儿我跟皇兄请旨,我们一起到江南过冬,也好久没回杭州看望爷爷了,正好一块回去看看。” 施妃萱的脸庞有些苍白,是一直染有风寒的缘故,她本就体弱,盛京的冬天又那么冷,一吹风就容易咳嗽,身体总不见好,天天呆在屋子里也是烦闷得紧,她知道丈夫心疼她,心里一片温暖,嘴上还是说道:“不用了,实在不行我自个儿回去就好了。京中事情那么多,你又刚刚接手禁军,哪里走得开?” “可是……”杜云烈有些迟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施妃萱安慰他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回趟家也需要人陪。爷爷肯定也想我了,我回家呆一段时间,除夕之前肯定能赶回来参加宫里的晚宴,放心吧。” 杜云烈见她处处为他着想,心中大为感动,停下脚步捂着她冻得微红的耳朵道:“不用了,我跟皇兄请旨,这个除夕,我们跟爷爷一起过。老人家自你出嫁之后就一直悻悻,陪他一起过个年,他也能少怨我些。” 施妃萱轻笑,忽而听到杜云烈又说:“可是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你离开这么久,我想你怎么办?” 施妃萱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笑道:“久闻麒王殿下才华横溢,可我至今还没见识过你的丹青呢?” 杜云烈眼睛一亮,“聪明。走吧,回房间,我们这就开始,画画像。” 施妃萱情意绵绵地凝望着丈夫温柔如斯的面庞,多么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小允,我爱你 初夏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天小允站在路旁等车。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抹胸黑短裙,冷地直跺脚,只是她寻常的一举一动,都无比撩人。 今夜,毫无疑问,她再次成为了酒会上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远处的凌南目不转睛地看着迷人的天小允,心痒难耐。时隔四年,没想到她还是这么美,美得令人窒息,不,应该说现在的她较之以前更有味道了。 天小允不停地摩挲着赤裸的胳膊,心想怎么车子还没开过来,一扭头便看到了凌南。 天小允心里一颤,暗骂自己没出息,故作镇定地转回了头。 凌南忍不住走上前去,声音因紧张有些发抖:“小允,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天小允心里冷冷一笑,他竟然还有脸问她过的好不好!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曾经相恋了五年的男朋友,也是她的初恋。 大学三年,研究生两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最美好灿烂的青春岁月,没想到在濒临毕业之际,凌南却因为家族安排的商业婚姻无情地抛弃了她。 为了名利,他不仅背弃了自己的理想,也放弃了两人的爱情。 他让她恶心。 天小允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还是在酒会上社交一样:“我很好,多谢关心。” 凌南被天小允脸上的微笑刺痛了,猛地上前按住她的胳膊:“不,你是在骗我!你过得并不好,他们说你自甘堕落,我不信!” 天小允云淡风轻地一笑:“你为什么不信?”又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凌南握住天小允的胳膊蓦地松开,满脸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天小允的心也狠狠地一疼。 天小允嘴角扬起冷冷的笑意,“凌南,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凌南此刻真的是悔恨交加,若他早知道天小允会是程氏集团遗落在外的千金,他当初一定不会放弃貌美如花的天小允去娶什么大兴电子的丑八怪,他整天对着他媳妇的五官都想吐,婚后的每一晚,和妻子睡在同一张床上,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天小允的花容月貌。 仿佛是痛下决心般,凌南坚定地说:“那好,从今天起,你所有的一切,我包了!” 天小允嘲讽地一笑:“实在不好意思凌先生,我的一切,你包不了。” 凌南脸色一变,冷声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财力吗?” 天小允嫣然一笑,摇摇头:“不是的,只是你不知道我的规矩,我从来不跟有妇之夫。据我所知,凌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婚了吧。” 凌南无言以对,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链子上,眼睛一亮,正待张口,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停在两人身前。 车窗摇下,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从车里探出,男人轻声问天小允:“有麻烦吗?” 天小允笑着摇摇头,对凌南微颔首,再没看他一眼,便上了车子的副驾驶,扬长而去。 在车上,宋烈就忍不住对天小允“动粗”了。 刚下车,就被宋烈“公主抱”了起来,大踏步地往别墅走去。 这是宋烈的一处私人别墅,他从没带别的女人来过,只归天小允一人所有。 “做什么这么着急?” 话音未落,宋烈就凶猛地朝天小允扑了过去。“啊……” 后来,宋烈和天小允躺在被窝里,天小允闭着眼睛轻轻靠在宋烈紧实的胸膛上。 “小允……”宋烈轻声唤她。 “嗯?”天小允懒懒地不想睁眼,只回应了一个鼻音。 迷蒙中感觉右手被轻轻抬起,突然无名指传来了一丝清凉的感觉,天小允倏地睁开眼睛。 天小允呆呆地看着无名指上鸽子蛋大小无比闪烁耀眼的钻石戒指,愣愣地问:“阿烈,你这是做什么?” “求婚啊。宝贝儿,嫁给我,以后你的人生,我负责。”宋烈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天小允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四年了,他们都爱她爱得欲罢不能,却从没有一个敢开口娶她。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配拥有婚姻这个东西? “阿烈……”天小允朦胧着眼睛抬头看他:“你知道我的,我不配……” 宋烈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佯怒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纯洁的女孩,没有人比得上你。” 天小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我爱你,小允……”宋烈俯身吻干了她脸上的泪。 —— 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天小允,很是疲惫,仰头揉揉酸痛的脖子,迎面过来的医生、护士纷纷冲她道喜:“允医生,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别忘了发请柬给我哦……” 天小允淡淡微笑:“谢谢,一定。” 天小允坐在办公桌前,专心地翻看着病历,“允医生,有人找。” “请进。”天小允抬笔在病历上做批注,完全没有抬头看一下来人,就例行询问。 “哪里不舒服?” “小允……”随着一声嘶哑的呼唤,天小允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不是凌南是谁? “你来做什么,出去!”天小允脸色冰冷,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身上的白大褂将她衬得更清冷了些。 凌南当然不肯出去,反而跨前了几步:“听说你要结婚了?” “既然知道,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天小允寒着一张脸站起身,指着门口道:“请你出去,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凌南的脸上胡子拉碴,一脸颓废的样子,还带着满身的酒气,他上前抓住天小允的手,哀求道:“小允,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天小允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误以为我还是爱你的?” 凌南一把拽起她的手腕:“那这条手链你怎么解释,这是我曾经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天小允冷冷一笑:“你错了,我之所以戴着它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段屈辱的过去。” 这条金色的手链是毕业前夕凌南送给她的礼物,是他喜欢考古的祖父从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据说还是什么王妃的遗物,价值连城。 两个人原本约定好了一毕业就结婚的,没想到…… 其实在华丽手链下,是一道猩红丑陋的伤疤,那是她在他离开后做过的傻事,她躺在冰冷的浴缸里,用刀片轻轻划过手腕,当时她爱他爱的撕心裂肺,只觉得生无可恋。 还记得从医院醒来后母亲一顿耳光把她打醒,骂她:“没出息的东西,哭有什么用,死了又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让任何男人从你手中溜走。” 她做到了,她终于步了母亲的后尘,做了最不为人齿的情妇。 “你走吧。”天小允疲惫地说:“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天小允……”凌南满脸可怖的凶相:“我得不到你,谁也别想得到你……” 天小允不耐烦地转身,一个细细的针管扎进她的身体,她瞪大眼睛,缓缓地倒了下去…… 傅残阳(一) 金陵傅家大宅,从未如此慌乱过。 喜悦堂里,傅家老爷们、少爷们齐聚一堂,眉宇中俱是忧心忡忡,满目焦急,视线投向内堂之中。 床榻上,躺着一个血人儿,身上布满着凌乱的鞭痕,脸上、脖颈、四肢乃至整个躯体都是伤痕累累。 尤其是原本白皙清俊的脸上也横贯着几条鞭痕,撕裂了肌肤,渗透出血丝,整个脸都肿得骇人,辨不清本来的面目,傅残阳全身都在战栗着,触目惊心的鞭痕上隐约能看到一些冰碴子,渗透在肌肤中,刺激着身上的神经如同在冰窖中一般,彻骨的冷,彻骨的……冷。 “到底能不能救,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傅青龙脸上布满怒意,朝连连摇头、眉头紧蹙的“骷髅头”吼道。 老鬼医揣着手,满面愁容地瞪他一眼,在床榻上坐下道:“你也是当大夫的,难道看不出他的伤有多重吗?单是鞭伤已经抽得他体无完肤了,更何况那鞭上又沾了寒冰,鞭伤深入骨髓,双重折磨,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命大了,若是没有你们傅家的乾坤心法护体,他早就玩完了。” “你别跟我说这些屁话,我们请你来,可不是让你来丧气的,你老鬼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医’吗,难道连区区的鞭伤都治不好,我看你的招牌是不想要了!”傅青龙威胁道。 “你……”老鬼被傅青龙气得眼冒金星,眨着骷髅头的眼睛对一直站在身旁默不吭声的傅麒麟说:“麒麟,你知道我的规矩,数年前我就发过誓,绝不踏出药庐一步,之所以破此誓言,千里迢迢地从荆国赶来金陵救人,完全是看到你曾经救过我一命的面子上。” “我知道。”傅麒麟沉着声音道:“舍弟莽撞,老鬼前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的徒儿,真的没救了吗?” 傅麒麟现在没有闲工夫教训弟弟,全部的心思都系在了傅残阳身上,傅残阳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医术高明如雪衣青龙,都治不好残阳的伤,老鬼医是最后的希望,若是他也说无能为力,那便真的,无药可救了。 老鬼医叹口气,“倒也不是没得救,只是……” 全场人的眼睛立时瞪大,傅青龙激动地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胳膊,对视上他可怖的“骷髅头”一般的脸,顾不得恶心,急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可以救对吗,到底有什么办法,哎呦,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 老鬼医瞅着还在瑟瑟发抖的傅残阳,道:“其实他如果就这样的死去,对他来说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死,永远比活要容易得多。现在,他已经在鬼门关前盘旋着了,若是硬要将他拽回来,势必要经历炼狱般生不如死的痛苦,削骨剔肉之痛,你们当真愿意让他承受?” 傅青龙放开他的胳膊,脸上尽是僵硬之色,“削骨?剔肉?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 老鬼医叹道:“他身上的伤太多,也太重了,肌肤已经开始溃烂,还有几处严重的,非得植皮才可以。还有他的脸,也需要做一个巨大的调整,很可能植完皮以后,他会变得面目全非。相信我,我曾经给很多人在脸上动过刀子,他们苏醒之后,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一张脸,心里的那份悲痛和纠结,非外人所能体会。你们最好,还是问问他的意见。” 傅家人面面相觑,全都沉默了,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更何况,原本就长得风流倜傥的模样,植皮之后万一变成一个丑八怪,那种心理落差,更是让人受不了。 “老鬼医前辈,若是我师弟真的做了脸部植皮,那他的样子会变得很丑吗?”傅昱阳上前一步问道。 傅麒麟瞪徒弟一样,“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这是重点吗?” 傅昱阳见师父疾言厉色,吓得不由往后退一步,登时不敢言语了。 老鬼“骷髅头”的脸上弥漫出一丝笑意,“这当然是重点,对于帅哥而言,脸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全部,他们可以允许自己帅气地死去,但绝不能容忍自己丑陋地活着。你们尽管放心,我老鬼医的整容术可不是浪得虚名,就算真的植皮,我也一定挑最好看的给他,保证治疗过后他的脸比之前更帅气。” 众人沉默了,半响,床榻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师父……让他治吧……我要活着……活着。” 傅家六少的眼睛都湿润了,看着最小的弟弟在炼狱中饱受折磨,他们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种无能为力之感让他们感到挫败万分,多么希望,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残阳。 “唉……”傅麒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掷地有声地开了口:“治吧。” —— 一个月后 傅麒麟踏进房间的时候,见傅残阳正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边,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单衣,很是单薄,让他本就羸弱的身子此刻变得更加瘦削,他的侧颜比原来还要完美,桃花一般的曲线勾勒出下巴,棱角分明。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边的一抹夕阳,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给人一种无比遥远的感觉,仿佛孤立于世。 原本,傅残阳就是个孤单的孩子,现在,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经历了多重磨难之后,他变得更加孤僻了。 “残阳……”傅麒麟不忍心再这样看下去,长腿迈入房间,堪堪地唤起他的名字。 傅残阳闻得声音转过头来,如玉一般皎洁、风华绝伦的脸庞上现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刚才的忧伤只是他的错觉而已,傅残阳从窗台上下来,站直身子又屈膝行礼,“师父。” 傅麒麟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接过搭在一旁的披风给他披在身后,轻责道:“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也不知道穿得厚一点。” 话刚说完,傅残阳喉咙一痒,没忍住轻咳起来,又换来傅麒麟满带责备的眼神,傅残阳讪讪地一笑,软声道:“徒儿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傅麒麟轻扶他在床榻上坐下,问道。 傅残阳温润一笑:“没什么,徒儿只是在想,师父当年给徒儿取名为‘残阳’,还真是起对了。现在徒儿就如同天边的一抹残阳,干戈寥落四周星。” 傅残阳(二) 傅残阳的一句话说的傅麒麟心中一苦,不由苦笑一声:“你这是在埋怨师父给你取错名字了吗?” “徒儿怎敢。”傅残阳轻轻笑道:“恰恰相反,徒儿觉得师父名字取得甚是贴切,像极了徒儿惨淡的人生。” 傅麒麟眉眼一惊,不由看了傅残阳一眼,见他素白如衣一样的脸上带着一种恹恹的神色,似是心灰意冷,可是他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凄苦,还有深深隐藏起来的狠决,让他的心不由跟着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发出,“残阳,你想做什么?” 傅残阳抬头看着傅麒麟,悠悠叹道:“师父,徒儿如今这副模样,即便是想做,还能做什么呢?” 傅麒麟被他眼中的黯然神伤深深刺痛了心脏,深叹口气道:“残阳,以前的事情师父也有错,师父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从今以后,忘了你杜云轩的身份吧,玄彬的身份我们也不要了,以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便是傅家子弟,傅残阳。” 傅残阳没有回答,视线仍旧瞥在青灰色的地板上,眸色淡漠而冰冷,一字一顿道:“我是傅残阳,可我也是杜云轩,更是玄彬。” 傅麒麟眉睫一跳,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肯罢休,残阳,放弃吧。” “放弃?我从来都不曾拥有什么,师父要徒儿如何放弃?”傅残阳冷冷一笑:“他们都在利用我,把我当成一枚棋子,用的到的时候视若珍宝,用不到的时候便弃之敝履,毫无怜惜。我在他们的来回夹击下苟延残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伺候好他们,深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挑起两国的战争。” 傅残阳自嘲一笑,抬起头来,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带着一丝哀怨、一丝苦楚、一丝不甘望向傅麒麟,“可是到头来我换来了什么呢?只有背叛,杀戮,冷血。师父,我永远也忘不了父皇看着我的时候,那如万年寒冰般冰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情,那一刻,我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我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傅麒麟听着傅残阳的怨气,那声音分明带着清冽脆决,却又凄厉冷酷,“那是他的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残阳,忘记过去吧,现在的你已经从炼狱中逃了出来,那就不要再纠结过去,勇敢面对未来吧。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失掉皇子的身份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至少,以后你再也不用面对别人的算计,可以快活地度过以后的人生,这样难道不好吗?” 傅残阳唇角上挑,抬头看着傅麒麟,惨笑道:“师父,有些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您不是不清楚,我这些年这么憋屈地活着是为了什么,在黎国和燕国之间辗转反侧又是为了什么,我要的不是什么皇子之位,我一心向往的是天下太平,趋于一统,而我,就是黎国和燕国结合在一起最好的纽带,舍我其谁?” 傅麒麟定定地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黎国现在的皇帝,已经是杜云卿了,这条纽带,还存在吗?” 傅残阳的唇角滑过一抹阴鸷,清冷一笑:“当然,只要杜云轩还活着,他的皇位,就坐不安稳。” “你想干什么?”傅麒麟沉声问道。 傅残阳抬头看他一眼,又恢复了温润的笑意,“师父,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他们都活得好好的,我也不能活得太差不是?我不怕等,也不怕熬,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失去的一切,原本拥有的一切,我都会通通拿回来的,凭借自己的力量。” 傅麒麟端详着傅残阳的面容,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清楚地看到他清秀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妖娆邪气的微笑,看得极其骇人,眉宇间的楚楚风姿,懒懒神韵,在他风华绝代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女人的柔媚之气。 —— 一年后 江湖上新成立了一个帮派,叫做灵霄阁。 这是一个十分神秘的组织,阁中弟子皆一袭白衣出没江湖,个个身怀绝技,藏匿在江湖的各个角落,归一人统领,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连办几个大案子,一时间轰动整个武林。 这灵霄阁阁主更是一个不俗之人,听说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说他是谪仙下凡,貌若潘安,风华绝代,江湖人称冰兰公子。他的独门绝技是一把金扇,传言他曾用这把扇子杀敌百人,灭了妖宫邀月宫,也正是因为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冰兰公子得以名扬天下,灵霄阁也开始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阁主,采花大盗花无心带到。” 两名身穿白衣的男子翩翩进入内殿,手上压着一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子。 傅残阳正饶有兴趣地逗弄着一只鹦鹉,看也不看他,漫不经心地问:“你就是花无心?” 花无心被踢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白袂飘飘、风华绝代、清高孤傲的冰兰公子,心里已经慌张到不行,灵霄阁的手段他是听说过的,但凡是被抓来的人,进了这儿,便没有活着出去的。 他结结巴巴地应道:“我是花无心……不知道在下哪里开、开罪了阁主,还请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你倒是没有得罪我,”傅残阳的声音清清凉凉,“你认识一个叫做傅灵犀的女人吗?” 花无心一愣,答道:“认……认识。” 傅残阳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薄唇轻抿:“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 “既然知道她是谁,那还敢去招惹她,不怕惹祸上身,死无葬身之地吗?” 花无心结巴道:“我也不想,可谁让她生的那么美丽,虽是徐娘半老,却还是美艳不可方物,无心我实在是情不自禁啊……” 傅残阳冷冷一笑,“情不自禁?你倒是会找理由。” “宫主,要如何处置他,还请您示下。” 傅残阳继续逗着鸟,云淡风轻地说:“既是无心之人,那还留着做什么,杀了吧。” “是。”手下人得令,不顾花无心凄惨的求饶惨叫,拎着他就往外头走去。 “姑姑,我这样处置,您还满意?”傅残阳轻笑着对坐在帘后的女子说,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傅残阳(三) 卷帘后面传来如山泉般流畅清脆的筝音,悠悠荡荡,带着一份闲适的慵懒,缓缓流淌进人的心里,每一个音都带着悠远轻扬的韵味,用心细细听之,却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弹曲之人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傅残阳挑起帘子走入,看着坐垫上心绪不平、有一搭没一搭弹琴的傅灵犀,不由笑道:“心不静,好好的曲子都给糟蹋了。姑姑,调戏您的人都死了,您心情还是不好吗?” 傅灵犀抬起秀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手收了回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摸着琴弦,悠悠叹道:“残阳,我真的老了是不是?若是换做以前,遇到花无心这样的采花贼,我一定饶有兴趣地陪他玩玩,别说被他调戏了,可能我才是那个调戏他的人,可是现在,居然开不起玩笑了。” 傅残阳在她对面的坐垫上盘腿坐下,白袖轻抬,给她倒上一杯茶,笑道:“姑姑年轻着呢,和豆蔻年华的少女并无二至,您如果长得稍微丑一点,也不会被采花大盗看上了。” 傅灵犀虽然知道他是在说甜言蜜语哄自己高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贫嘴,就你会说话。” 傅残阳轻轻一笑,道:“兄弟几个,残阳是最笨嘴拙舌的一个,是姑姑心疼我,我说什么您都爱听罢了。” 傅灵犀轻挑眉,“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我心疼你,难道你师父不心疼你?” 傅残阳脸上的笑意不由收敛起来,晶亮的眸子瞬间转为黯淡,轻叹一声,“残阳怎敢埋怨师父,师父对残阳的恩情,又岂是残阳三言两语的甜蜜话可以还得清的。我这一走,师父肯定是被我气坏了吧。” 傅灵犀夸张地一笑:“可不是,看到你的诀别信,气得当场就把信撕碎了,提着鞭子就要出去找你,被昱阳拦住了,说你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求你师父成全,给大哥气得,把对你的气全出在了昱阳身上,可怜你大师兄,平时谨言慎行的鲜少受罚,却为了你被大哥吊在回廊上抽了个半死,昏过去了。” 傅残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茶杯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他知道自己这一离家出走,肯定会连累不少人,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大师兄,师父会责备大师兄没有尽到督导之责,可是,明明是他的错,为何要大师兄来替他承担罪责呢? 傅残阳心中愧疚难当,可是既然已经出了家门,事情还没做成,便没有回头的道理,也只得忍下心中的惭愧和歉疚,颤着声音问傅灵犀,“那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 傅灵犀说:“我走的时候刚刚醒了过来,你不用担心他,你师父虽然生他的气,但知道错不全在他身上,打他也有出气的成分,看他昏了过去便心疼了,昱阳一向是会察言观色的,也不可能跟你师父拧着,几句讨饶的话说下来,你师父便心软了,特意许他运功疗伤。不过,我走的时候可听见你大师兄咬牙切齿地说了,等哪天逮到了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顿,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傅残阳苦笑一声,他若是能活着,自然乖乖受罚,只可惜,这条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生死都没有定数。 “一直以来,大师兄都是最懂我的。”傅残阳悠悠叹道。 “他懂你,我就不懂你?”傅灵犀剜了他一眼,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残阳,姑姑知道你从小到大吃的苦,也知道玄武那老家伙在你身上造的孽。是他对不起你,无论你做什么,姑姑都愿意帮助你,成全你,傅家也是一样。别看你师父嘴上不说,可是傅家上下,没有一人不恨玄武。玄夜的死与他逃不了干系,我亦是恨他入骨,哪怕他现在做了皇帝,哪怕他现在拥有三分之一的天下,我也一定要他的命!” “姑姑,我想问您一件事。”傅残阳抬起清冷的墨眸看向傅灵犀,目光中有迟疑,有疑惑,也有丝丝怯意。 “你说。”傅灵犀触碰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惴惴,其实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了,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来。 傅残阳问道:“我母妃和父皇,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在她怀了我之后,外公还会带着她远嫁黎国?” 傅灵犀深叹口气,忆起之前的往事,眼神中有些感伤和迷离,道:“都是玄武作的孽……” 因着燕国皇室和金陵傅家的关系,玄夜从小便在傅家长大,玄夜虚长傅麒麟三岁,傅灵犀是傅家最小的女儿,跟玄夜差八岁,傅家本来就重女轻男,傅灵犀本就美若天仙,再加上古灵精怪,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玄夜作为最大的哥哥,从小便将傅灵犀带在身边,极其疼爱,他性子温和,不似傅麒麟的沉稳,也不似傅青龙的清冷,更不似傅白鹭的傲娇,傅灵犀最是爱跟在玄夜哥哥身后,调皮捣蛋,问东问西,对他极为依赖、敬重。 而玄武,则是一个异类的存在。他为人孤僻高冷,不爱与人结交,从小就凶巴巴的,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唯有傅灵犀,看他一个人总是形单影只怪可怜的,便经常陪他说说话,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她一个人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玄武冷冷的也不回应,可是他并不会打断她,也不会嫌弃她,两个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童年的时候都是天真烂漫的,长大后,小时候受到的那些冷待和留在心里的阴影都会以极端的形式表示出来,玄武就是如此,他没有改变深沉阴冷的性子,只是由原来的沉默变得乖张起来,唯独对一个人保持着一份微笑,那便是傅灵犀。 长大之后的傅灵犀,早已对玄夜以心相许,两个人情投意合,感情自然而然地发展起来,双方长辈都乐见其成,便商议着给两人定了婚事,然而这个时候,燕皇身体出现了危机,没几天就暴毙身亡了。 傅家和燕国皇室正拟定着登基的人选,作为大皇子的玄夜继承皇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要不要让傅灵犀成为皇后还是傅家迟迟难以决断的事情,因为傅家家训使然,他们又实在舍不得让最疼爱的小女儿嫁入深宫之中,卷入宦海浮沉。 傅灵犀也在彷徨之际,玄武过来跟她表白,傅灵犀惊讶之余诚恳地跟他说自己不喜欢他,她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玄夜,玄武大感受伤,说就算他得不到傅灵犀,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后来,便发生了玄夜被狼咬死,玄武登基称帝的事情…… “被狼咬死?夜哥哥武功虽然不及大哥,却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被狼咬死,他的死,一定是玄武所为。” 傅残阳(四) “被狼咬死?夜哥哥武功虽然不及大哥,却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被狼咬死,他的死,一定是玄武所为。” 傅灵犀的嘴角挑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带着彻骨的恨意,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傅残阳觉得自己手脚都有些发凉,视线始终落在茶盏上,他低低地问道:“那我母妃和他,又是怎么回事?” 傅灵犀怔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说了太多她和玄夜、玄武之间的前尘过往,而这些都不是傅残阳要听的。 玄武越爱她,对她越好,就越证明言映岚,也就是傅残阳母亲的可悲。 言映岚是言太师的爱女,是一个极其温婉贤淑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典型,知书达礼。 只可惜,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子,偏偏看上了玄武,这一爱,还是十几年。 言太师是玄夜和玄武的师傅,玄武和言映岚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言映岚从很小的时候就对玄武情有独钟了,而玄武一直喜欢的人都是傅灵犀,他登基称帝之后,对傅灵犀的心思更是没了遮掩,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得到她,玄夜刚死,傅灵犀本就伤心欲绝,更是怀疑玄武就是杀死玄夜的凶手,怎么可能会接受他对她的爱,因此经常对他说一些狠决的话,气得玄武半死。 有一次,玄武和傅灵犀又大吵了一架之后心情很不好,便一个人躲在御书房借酒浇愁,言太师见他萎靡不振,喝得酩酊大醉的,便以太傅之职大加斥责了他一番,玄武大怒,当即命人将他关入大牢。 言映岚听到消息又惊又急,便跑到御书房跪求玄武饶了父亲,玄武醉酒之后性情更是暴虐,一气之下要当即处死言太师,言映岚情急之下扑倒他的怀里,恸哭不已,玄武借着酒意吻了她,之后,强上了她。 “咔擦”一声清脆的巨响,傅灵犀被吓了一大跳,循目望过去,见傅残阳徒手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碎瓷片将他的手割裂了,流出刺目的鲜血,傅残阳如玉一般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面目狰狞得骇人。 原来如此。他能想象到,以母妃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自然不会拒绝玄武的施暴,不单单是因为外公的生死掌握在玄武的手中,还有一点,是母妃不愿意拒绝玄武的理由,因为她爱他。 只有她爱他,才会在看到他伤心醉酒的时候不忍心拒绝他,不顾自己未嫁的处女身份从了他…… 后面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外公从狱中出来后一是伤心徒弟对自己的恩将仇报,二是愤怒他强占母妃的暴行,一气之下便带着母妃去了黎国,投奔了黎皇,黎皇对母妃一见钟情,央着纳她为妃,而就在大婚之日,母妃发现自己有喜了,可想而知,她身上的种是玄武的,也就是他。 母妃总说他和玄武长的像,身边有他的存在,母妃就不可能斩断对玄武的情意,依然藕断丝连。 小时候,他在外公家见过玄武一次,他是从地道里钻出来的。 他那时候很小,躲在母妃后面不敢说话,他看到玄武跪在外公面前,痛哭流涕,痛骂自己的不是,央求外公原谅他,又求母妃原谅他,外公和母妃耳根子软,经不起他一个九五之尊放下尊严跪求原谅,便原谅了他,后来外公就成了玄武安排在黎国的暗棋,频频将一些秘闻要事透露给燕国。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黎皇很快便发现了外公与燕皇私下勾结的事情,更知道了自己并非他亲生,而是燕皇的种,一气之下母妃被黎皇处死,而他从此便成了黎皇用来威胁燕皇的人质,更是两国的双面间谍。 他有过短暂的童年时光,那个时候,虽然母妃对父皇并不像其他妃子那样那般热情,可是父皇对母妃、对他都是极好的,可是这一切,都因为燕皇的到来被破坏掉了,他的人生,从此便进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恨玄武,不仅是因为他破坏了自己原本平坦但简单快乐的人生,更是因为他让母妃承受了数年的折磨和痛苦,连外公也因为他处在道德和报国的两难之中,郁郁寡欢,最终还落得抄家灭族的悲惨结局。 而他,作为一颗棋子,更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有半点自由和选择的权利。 他过够这样的人生了,从玄武拎着鞭子将走投无路的他抽得遍体鳞伤,让他差点死掉的哪一刻,他对玄武,仅存一点的父子之情,全都化成了泡沫,随风烟消云散了。 在他心里,早就不认玄武这个父亲了。 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他可以等,但是最终的结局,玄武一定要死。 “姑姑,我始终不明白,玄武那样一个心狠手辣、嚣张乖戾之人,为何性情良善温和的母妃会爱上他?还爱得那样深切,为了他,不惜牺牲掉自己的贞洁,乃至生命。”傅残阳看着傅灵犀,问道。 傅灵犀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执念的,越得不到的,越不属于自己的,越想得到,越放不下。玄武对我,我对玄夜,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这个东西,最是害人。一旦尝到,便如同毒药,明明知道它是危险的,可就是戒不掉。残阳,等到有一天,你也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了。” 傅残阳摇摇头,“不可能的。这世间绝不会有什么女子,能重过我心中的梦。” “如果没有,只能说明你还不够爱她。”傅灵犀凉凉一笑:“自古英雄,都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大哥那样俊逸脱俗的一个人,都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那个得不到的女人,终身不娶。你傅残阳,不知道能不能逃开这个魔咒。” 傅残阳当时只是一笑置之,很多年之后,当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湖边欢呼跳跃、嬉戏玩闹的那个女孩,他才真正明白了傅灵犀对他说过的一番话,情这回事,果真尝到了,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滋味的。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不想再挣扎下去了,什么江山社稷,通通可以不顾,只要能够一直和她在一起。 傅残阳(五) 傅残阳还是醒过来了,睁眼的那一刻,他其实有些失望。 这么多年,每一天都活在煎熬之中,没有希望,没有激情,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仇恨。 其实每天都没想到还能有明天,若是就这么死了,也不觉得多么可惜,相反,可能会是一种解脱。 所以,在看到南宫允因为寒症发作痛不欲生,濒临死亡的时候,他竟然愿意拿自己的保命药丸去救她。 他真的很羡慕南宫允。她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也曾被人抛弃过,也曾被人背叛过,也曾被人侮辱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她在很努力地活着,努力变得更强大,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家人。 因此,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很痛快地放弃了将原本拟定的棋子,千妃阁的头牌紫裳培养成“天下第一美人”的想法,而是诱导着南宫允一步一步掉入他给她安排的一幕幕场景中,做他的棋子。 他以为,她只是他的棋子而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下棋之人,竟然对一个棋子动了真感情。 傅残阳轻轻动了动手,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偏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半靠在自己床榻上的南宫允。 他不知道她在这里睡了多久,看着她满脸的倦容,傅残阳心里忽而一疼,忍不住就要上前亲吻一番,这是在他对她动心之后,每天在脑海中上演无数次的念头,可每一次这个想法出现,都被他极力收了回去,因为他不想玷污她,毕竟,自己是一个那么脏的人。 原本空空落落的心,在一睁眼见到南宫允的那一刻,突然便沉淀了下来,安定了下来。 这样活过来了,也挺好的,至少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傅残阳嘴角轻轻地一勾,手心一痒,这才察觉到靠在手边的小人儿感受到动静,堪堪睁开了眉目,依然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响,眨巴眨巴眼睛,猛然坐起身子,一双墨眸豁然睁大:“傅大哥,你醒了?” 傅残阳看着她脸上难掩的喜色,心中暖洋洋的,她就像他生命中的阳光一样,总是能帮他驱除黑暗,迎来重生,傅残阳温润一笑,苍白的嘴唇有些干涸,抿了抿唇,才道:“你一直都在吗?我们,这是在哪儿?” 南宫允已经激动地满眼泪光闪闪,忙不迭地点头示意自己一直都在,然后哽咽地说道:“我们在金陵,傅家。” 傅残阳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脑子里没有一丝印象,他晕过去之后,隐约中好像听到了三叔的声音,可是其它的一切都不知道了,难道是三叔和五叔把他带回了傅家? 师父不是已经不认他了吗,为何还愿意让他留在傅家?想来还是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死去的吧? “是三叔救了我?”傅残阳声音沙哑,艰涩地问出口。 南宫允忍着泪意,慌乱地点点头,察觉到他声音的沙哑,忙走到桌旁给他倒了一杯茶,“傅大哥,先喝口水。” 傅残阳点点头,“躺着喝不舒服,我还是起来喝吧,是不是睡得太久了,觉得身子都有些沉……” 南宫允的脚步倏然顿住,强咽下心中的被悲痛和歉疚,将茶杯放在床榻的边沿上,将傅残阳的上半身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傅残阳想要靠着自己起来,却觉得下半身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我的腿……” 他扭头看向南宫允,见她脸上布满泪痕,大颗大颗的眼泪滑下脸颊,瞬间,他明白了所有,他的腿残了! 南宫允扑通一声在床榻前跪下,满含歉意地哭道:“对不起傅大哥,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差点丧命,更不会……失去双腿,傅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是允儿不好……” 傅残阳心里有些怔愣,稍过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悲怆和失望,看来自己的腿,是真的完了。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对与错,爱与恨,原本都只是在一念之间。 他选择了放弃自己来成全南宫允的生命,现在能活过来,已经是老天爷眷念,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还能再强求什么呢?罢了,毕竟,他还活着。 “我知道了。”傅残阳打断南宫允自责的话,淡淡笑道:“失去一双腿,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还活着不是吗?” 南宫允跪在那里,深深地埋下头不敢说话,内心的自责和难过都快要把她逼疯了,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而她,却欠下一个这么大的人情,怕是值此一生,都无法偿还了吧。 她要做多少善事,才能弥补欠下傅大哥的一双腿啊。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没有腿走路,还可以坐轮椅,我照样可以推着轮椅走遍天涯海角,领略大好河山。腿没有了知觉,但我还有手,还有眼睛,还有耳朵,还有头脑,还有这些,就够了……” 傅残阳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突然弹起来的一个身子抱住了,南宫允紧紧地抱着他,情真意切地说:“我来推着你好吗?我做下的孽,自己担。傅大哥,允儿这条命是你救的,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你要去哪儿,我就带你到哪儿。我可以推着你,可以背着你,可以抱着你,怎么样都可以,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傅残阳冰冷的心没来由地一震,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一辈子,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许过一辈子这么久的诺言,一辈子,这小丫头吹牛皮都不带打草稿的,她知道一辈子意味着多长时间吗? 傅残阳轻笑着将她推开,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允儿,你不欠我的。我救你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歉疚什么,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实在不用把一辈子的时间耗费在我,一个废人的身上。” “谁说你是废人?”南宫允捂住他的嘴,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傅大哥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厉害的人。没有人可以瞧不起你,你更不能看不起你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的灵霄阁,你的天下第一庄,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脏活累活有我来做,你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早日还我一个健康的傅大哥。” 傅残阳凝望着南宫允坚定的脸,第一次体会到了,被自己喜欢的人关心照顾着,是怎样的一种感动。 傅残阳(六) 傅残阳的房间,满室茶香,傅残阳坐在轮椅上,傅昱阳坐在他对面的红椅上,正在闲适地品茶、谈话。 傅残阳轻车熟路地将茶煮沸泡开,再斟到师兄的茶杯中,淡笑道:“老大,尝尝这西湖龙井,允儿刚刚从杭州带回来的。” 傅昱阳点头,将茶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清香扑鼻,抿唇笑道:“这小家伙是个有心的,匆匆跑了一趟杭州,还不忘记给大家带礼物,不过,还是送到你这儿的多,真是厚此薄彼啊。” 傅残阳轻轻一笑,允儿对他的好用大家的话说就是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看得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唏嘘,她是极会为人处事的,人聪明,长得又漂亮,小嘴还甜,来傅家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已经俘获了傅家上下所有人的欢心。 连最初对她持有成见的三叔和几位师兄,现在对南宫允的印象都大为改观。 允儿从来都是敢爱敢恨之人,对不起她的人她从来都不会以德报怨地轻易放过,可是她对不起的人她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弥补,去求得人家原谅。若是她没有做错什么,那绝不会由得别人冤枉她,可是一旦她认为自己做错了,那别人怎么着她都行。 就是这么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孩,她有自己的原则,她在努力地偿还她欠下的债务,这些年她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所应该承受的。拜入傅家门下之后,她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傅家的一员,对待长辈执弟子礼,对待下人从来不摆什么王妃架子,或者说,从她进入傅家的那一刻起,她早就卸下了王妃的包袱,只是南宫允,只是傅家最小的一个弟子,大家都叫她允姑娘。 她好歹是个千金小姐,当大家对她的骄傲倔强嗤之以鼻,以为她受不了傅家规矩森严的生活,更受不了事事都得自己动手的自立生活时,她的自立能力远远超乎众人的想象,不仅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担起了照顾他饮食起居的重任,她把自己当他的丫头,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师兄这话说的,允儿对大家都很好啊。对您就像对师父那样,恭敬有礼,处处给您留面子。还经常帮您打理一些琐事,您可别不知足啊。”傅残阳玩笑着帮南宫允打抱不平。 傅昱阳被气笑,“我说什么了吗?那丫头是好,在我面前也是规矩,可是我总觉得她无时无刻不在躲着我,一个月我在家见到她的次数少之又少,好像我是毒蛇猛兽似的。” 傅昱阳连连摇头,说到最后笑容里有些自嘲,也有一些苦涩。 他是首徒,是第七代弟子中的老大,自然得有大师兄的派头。 他平时待师弟们恩威并施,也颇为严厉,按理来说,他们怕他是应该的。 南宫允也是怕他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她那么怕他,至少,不要刻意躲着他。 南宫允从拜入师父门下,便一直谨守家里的规矩,虽然有时候也免不了调皮捣蛋,但是从来不曾违逆师长,每次闯了祸犯了错,认打认罚,态度端正到让他和师父都觉得不用罚她,她也记住教训了。 尤其是每次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你的时候,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啊,气都气不起来。 他承认,实在很难不喜欢这个小妮子。率真而不失可爱,美丽而不失真诚,以心交之,绝不造作,为人处事有自己的原则,种种性格,都挺合他的心意。 无论怎么说,她以前一个堂堂王妃身份,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高高在上的,现在来到傅家,沦为了最小的一个弟子,上面有诸多长辈和师兄们压着,处处循规蹈矩,不得自由,她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傅残阳看着傅昱阳难得挫败的神情,忍不住一笑:“老大,这话可不像您说出来的。您平时不是经常抱怨我们几个不够怕您吗,打不怕的性子害您头痛的要死。现在有个这么乖,这么怕您的小师妹由着您欺负,您还在这儿各种抱怨的,是不是,太矫情了些?” 傅昱阳圆目一瞪,抬手就要扇傅残阳的脑袋,慌得傅残阳忙抬手想拦:“师兄息怒,小弟妄言。” 算你识相。傅昱阳有个台阶就下,将手收回来,其实他从来就没打算真的动手。 傅昱阳冷哼道:“你现在有人护着,可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了,我要是真跟你动了手,允儿那丫头还不得跟我拼命啊,到时候别说怕我了,吃了我的心都有,我可不想跟她置气。” 傅残阳卖乖一笑,现在允儿绝对是他的护身符,傅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敢对他不好,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生怕他磕着碰着,吃得不好,因为允儿不论走到哪里,只有一句话:“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傅大哥啊,谁对他好就是对我好,对我好的人,我南宫允是不会忘了他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而这些日子,还真是鲜少看见允儿的身影,只要他问起,大家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他,“她在练功。” 说来也是神奇,允儿以前没有半点武功之人,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武功造诣大为精进。 允儿为了救他,答应了三叔的要求,和他一起进了圆桶。结果,他是救回来了,允儿差点死掉。 为了救允儿的命,师父和几位师叔合力将傅家独门秘籍乾坤心法输入到了允儿的体内,让从来学过一点武功,半分内力都没有的她平白就得到了师父和师叔们加起来十几年的功力。 允儿修习傅家武功直接便从第三重开始,这一年下来便突破了第四重,武功修为直逼自己,要知道五哥六哥他们练了十多年也不过刚刚达到第四重而已,南宫允如此惊人的学习力,惊得傅家上下下巴都快要掉了,纷纷赞叹她简直是个武学奇才。 “允儿还在练功吗?”傅残阳问道。 傅昱阳点点头,“可不是,一大早起来便去练功场了,午饭都没吃一直练到现在,跟疯了似的,给小五他们刺激的,平时拿鞭子抽着都不愿意去练功场的主儿,现在也在房间呆不住了,都跟着允儿去练功了。” 傅残阳不由失笑,他还记得五哥六哥他们知道允儿已经突破乾坤心法第四重时震惊的表情,足足嗷了七日多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从此竟然破天荒地改掉了睡懒觉的习惯,也开始跟着允儿闻鸡起舞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从阳呼哧呼哧地从外头跑进来,累得气喘吁吁,傅残阳叫了他一声,忙给他倒了一杯茶,“五哥,出什么事了,让你急成这样,来喝杯茶,慢慢说。” 傅从阳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指着外面道:“允儿,允儿她……晕过去了……” “什么?!”傅残阳脸色一僵,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抬腿就想起身,却忘记了自己的一双残腿根本就使不上力气,一下子扑倒在地。 傅残阳(七) “残阳!”傅昱阳和傅从阳惊呼一声,连忙上前要将他扶起来,又怕他拉不下面子,正在犹豫。 傅残阳顾不得自己的狼狈,脸色憋得通红,急切地喊了一声:“快,带我去见允儿!” 傅从阳带路,傅昱阳推着傅残阳着急忙慌地往练功场去,都是心急如焚。 众人皆知,南宫允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由乾坤心法的第三重练到第四重是付出了怎样的心力,她当然天资聪颖,再加上骨骼惊奇,学得自然比常人快些,可是这一切的基础,也要在后天努力之下才能实现。 正所谓天道酬勤,只有聪明而不努力的人,注定还是一事无成的。 众人在感叹南宫允学习力超强的同时,更是佩服她练武功的毅力。 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这回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众人都瞒着傅残阳罢了。 南宫允在学武功方面毅力着实惊人,刚学武功的时候,别人练武的时候她在练武,别人吃饭的时候她在练武,别人睡觉的时候她也在练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傅家上下人人从小习武,便是武功高强如傅麒麟,也没练到南宫允这种程度,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按傅从阳的说法,她是在玩命。 有时候众人都看不下去了,必须请师父出面强力制止南宫允才能使她停下来休息会儿。 没有人知道南宫允为何要如此拼命地练武,学武这回事,要么是为了安身立命,要么是为了强身健体,可学到南宫允这种份上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傅残阳被推来的一路上手都紧紧攥成拳头,他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南宫允的身边,可是偏偏自己的腿不争气,在他最无助落寞的时候,是允儿陪在他身边,帮他度过难关,可是现在允儿那么需要他,他却像一个废人一样还得靠着别人的帮助才能来到她身边,像他这样的无能之人,如何能够保护允儿呢? 傅残阳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还好他所住的院子离练功场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刚到练功场的院子门口,便看见众人已经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听见轮子辘辘的声音,他们偏转过头来,见是傅昱阳和傅残阳到了,纷纷冲傅昱阳行礼,“老大。” 傅昱阳冷着一张脸,推着傅残阳穿过人群继续往前走,三叔傅青龙正在地上对南宫允进行救治,听了听她的心脏,又掐了掐她的人中,南宫允就是不肯醒过来,傅残阳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南宫允,担心地不得了,“三叔,允儿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会不会又是累得啊?”众人窃窃私语。 “我瞧也是,允姑娘都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晕过去了,练武也不是这样的啊,照这样的程度练下去,还不得练废了啊,你说她这是着的什么急呢?” 众人议论的声音一点一点地飘入傅残阳的耳朵里,他这才知道,允儿已经晕过去不止一次了,为什么她都不告诉他,没有人告诉他,现在他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了吗,难道就像允儿交代众人的,在众人的眼里,他现在就是一个等吃等喝,等着别人伺候,等死的废人对吗? 傅残阳还在感伤之际,听见傅青龙的叹气声,“这次不是累晕的,应该是急功近利,倒行逆施了。小二小三,你们把她抬进房间,小四,去请你们师父过来。又得给她施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死丫头的,一遭又一遭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傅青龙没好气地骂着,脚上的动作却是没停,跟着南宫允往房间走去,在傅残阳身边停下,笑着安慰他道:“别担心,死不了的,她的伤跟你的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傅残阳眉心一皱,心狠狠地一揪,三叔这句话,像是在拿尖利的锥子捅他的心脏一般,疼得他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他知道三叔一向清冷,唯独对自己,像是有一个精妙的磁场一样,对他甚是温和疼爱。 可是他对允儿一向有成见,允儿进傅家这么久,三叔对她便一直爱搭不理的,他知道或许是因为他,三叔才对允儿心存不满,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听到他的耳朵里,那样的刺耳。 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住三叔的衣袖,面对着三叔惊讶疑惑的神情,傅残阳一字一顿道:“求求三叔,一定要救救她。我是救了她一命,可是允儿也救了我一命不是吗?这么长时间的悉心照顾、真心付出,她欠我的早就还给我了。若是我死,她不会活;但现在,若是她死,我又如何能够安心活下去呢?” 傅青龙的眸色一下子转向冰冷,挣脱开傅残阳的手,反手一个耳光扇在傅残阳的脸颊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惊得众人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傅青龙,乖乖隆地咚,三叔居然会打残阳?! 傅残阳亦是惊惧不已,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抬起泪眸望向傅青龙,要不是现在他的腿没有办法,现在他早就跪地向三叔请责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三叔动如此大的肝火。 傅青龙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惜,反而冷冰冰地说:“你不想活下去?你凭什么不想活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南宫允吗,因为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是为她自己或者,她在为你活着。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地练武功吗?从阳,你告诉他!” 傅从阳吓得,结结巴巴道:“那个……我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拼命练武,她说,‘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不受伤害,才能保护傅大哥不受伤害……’”。 “听到了吗?”傅青龙对着傅残阳,冷冷道:“她都是为了你啊!” 傅残阳真的震惊了,他从没想到,允儿会为了他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何德何能呢? 允儿,其实你不必如此的。我喜欢的,是原来那个南宫允,不受拘束的,肆意人生的。 任性、骄傲但是潇洒、率真,而不是现在这个,没有自我,如此小心谨慎的南、宫、允。 傅残阳(八) 累,是南宫允苏醒之后的第一个感受。 活了半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其实身体上的累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累,满心的疲惫让她变得麻木了。 她从来都是向往自由之人,最是受不得拘束。 可是傅家规矩如此森严,她竟奇迹般地忍了下来,并且适应的还不错。 最初来到傅家是为了救傅大哥,拜入傅家门下也是逼不得已,她委曲求全、任劳任怨,不过是出于对傅大哥的歉疚,想要还债罢了,过去的一年,她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的,她权当南宫允已经死了。 于是,她丢弃了自己所有的原则,收敛起自己的任性,磨平自己身上一切的棱角,只要能治好傅大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拼命练武,只为了能让自己变强,为了不再成为别人的拖累,可是,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一口更是吃不成个胖子,只能慢慢来,但是她急啊,恨不得能一步登天才好…… “水……”南宫允呓语着,不一会儿,她便感受到温热的液体缓缓滋润着斑驳干裂的嘴唇,清凉的感觉渐渐驱走焦渴,水沿着喉咙咽下,火热的疲惫的身体也跟着苏醒了一般,在一阵震颤的抖动中,南宫允艰难地睁开双目,甫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傅残阳如玉的面庞。 “醒了?”傅残阳的声音低沉而清冷,震得南宫允刚刚浮上嘴角的一丝笑意瞬间收了回去。 她拧着眉毛看着傅残阳,心里一阵惴惴,直觉告诉她,傅大哥现在在生气,难道,在生她的气吗? 还没等南宫允回过神来,便看着傅残阳淡漠的一张脸偏转过去,不再看她,一只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转动着轮椅往桌旁走去,傅残阳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杯放在桌上,正当南宫允以为他会转过来时,出人意料的,傅残阳理都没理她,反而双手推着轮椅往窗边走去,并且背对着她。 南宫允愣了! 阳光射进窗边,温暖却并不炽热,南宫允能清醒地分辨出,这应该是清晨的日光,难道,她睡了整整一夜? 傅残阳面窗而坐,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剪影,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难掩他满身的光华幽微。 稍停片刻后,一室无话,气氛静默地仿佛凝固成一团迷雾,冷清得吓人。 南宫允一阵错愕,不知为何对她一向亲厚疼爱的傅大哥突然如此冷待于她,浑身散发的怒气和冷然都让她不知所措,一头雾水,很是茫然,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早已顾不得满身的酸痛,堪堪地唤出口:“傅大哥……” 声音一出,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的声音变得如此沙哑艰涩,难听地像乌鸦叫一样。 傅残阳还是没有理她,南宫允心里有个地方顿时变得空落落的,极不习惯他此时此刻的冰冷,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可是人人都清楚,在傅家,南宫允和傅残阳两个人就是一个整体,她对他的体贴,他对她的疼爱,众人都看在眼里,那种相依为命的感情,很奇妙,既不像恋人,又不像亲人。 其实连南宫允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跟傅残阳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或许一开始,他们对彼此的才华和品性所吸引,继而惺惺相惜,他们是知己,是朋友,是有着金兰之义的兄妹。她是他的红颜知己,他是她的蓝颜知己,他们都压抑着对彼此的好感,竭力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是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要么是她对他有意思,要么是他对她有意思,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 南宫允承认,若是没有杜云烈,或许她真的会和傅残阳在一起,可是有些东西,就差那么一步,便全错了。 “嘶……”南宫允忍着身上那难以言喻的酸痛,从床上缓缓爬下来,两手扶着床榻的边沿,穿上鞋子,用手撑起疲软的身子,咬紧牙关,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傅残阳身边走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走了好久,在他身后两三步的位置,停下,又试探地叫了一声:“傅大哥……” 一句话唤出口,南宫允狠命地咬住了自己的唇,因为也不知怎么,她心里一阵委屈,差点掉下眼泪来。 刚来傅家的时候,她着实受了一番委屈的,因着不愿意嫁给傅大哥,她被三师兄打了好几个嘴巴,又被四师兄踹倒在地上,肋骨都断了一根,即便如此,她也咬紧牙关受了,没流一滴眼泪,那些都是与她毫不相干之人,她做错了事,没关系,他们要怎么折磨她都可以,她都能受。 可是傅大哥不一样啊! 现在,他是她在傅家唯一的支撑,人人都可以对她不好,唯独傅大哥,哪怕是一点点委屈,她都受不了。 仿佛是听见了她声音里夹杂着的一丝哽咽,傅残阳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神情依然是冷冰冰的,淡淡问道:“醒了就是没事了是吗?要不要我请三叔过来给你瞧瞧?” “不……不用了。”南宫允连连摆手,红了脸,咬着唇抬起头,怯怯地说道:“傅大哥,我没事。” 傅残阳脸上的线条又硬了几分,声音也更清冷了些,“是没事。差点走火入魔,离死就差一步,这叫没事?” 南宫允心里一紧,难怪会一下子急火攻心,原来自己差点走火入魔吗,是不是乾坤心法练得太着急了些? 南宫允目光再落到傅残阳脸上,见他一脸冰寒的神色中分明透露着对自己的担心,转而心中不觉便愧疚了起来,她睡了一夜,傅大哥应该也是守了她整整一夜吧,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担心自己对不对? 心里虽然是万分歉疚,但还是松了口气,南宫允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前蹲下,仰头看着他,睁着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他,露出一个乖觉的笑容:“傅大哥,别生我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傅残阳看着她一脸怯怯又乖巧的笑容,心里又是好气又是不忍,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赏了一个爆栗,“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差点没命知不知道,练功也要循序渐进,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再有下次,你就别叫我傅大哥了,我权当不认识你,再也不理你了。” 南宫允慌得,立马举起手掌来做保证,“我知道了,今后决计不敢了,你别生我气了,傅大哥……” 一声带着讨饶撒娇的傅大哥再叫出口,傅残阳哪里还生的起气来,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 紫裳(一) 灵霄阁 紫裳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怀着一颗激动的小心脏,脸上更含着罕见的娇羞神情,扭着腰肢往清风阁走去。 在灵霄阁呆了数日了,她天天都想见到傅残阳,自从那天被他从千妃阁救回来,两个人一夜旖旎之后,她再没有见到他,这几日,灵霄阁上上下下都被她逛遍了,也打听了好多人,就是寻不到傅残阳的下落。 方才听到动静,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激动,赶紧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起来,更是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那欢呼雀跃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似是好多年没有经历过的属于少女一样的娇羞了。 她是千妃阁的头牌,和妹妹从小因为家境贫寒被卖到青楼,沦落风尘。 说是艺妓,其实在那种污浊的环境下呆久了,能完完整整地活下来已经不易了,谁还能保证洁身自好呢? 她从十岁便开始接客,由一开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渐渐出落成一朵茉莉花,其中的艰辛,没有人能够体会。 千妃阁的姐妹们,总是不愿意听从妈***吩咐,顽强抵抗、殊死搏斗,结果换来的只是一顿又一顿狠辣的鞭子,到头来该接客的还是得接客,实在不识好歹的只有死路一条,便是死,也是不得好死。 风尘女子,命是最不值钱的,有时候连脸面和身子也比命值钱,毕竟死了就是死了,活着,还能挣点钱。 她小时候跟着一个叫做花枝的姐姐学规矩,那时,花枝也是千妃阁的头牌艺妓,春宵一夜可值千金。 花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果真是“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武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当时京城的王公贵族,人人都想一睹芳容,听她弹奏一曲,便觉得不枉此生了。 可是花枝从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更是鄙夷自己的出身和自己妓女的身份,隔三差五地都会跟妈妈闹上一出,想要赎身,可妈妈怎么舍得放弃她这一棵摇钱树,怎么着都不肯,花枝不依不饶,仗着自己头牌艺妓的身份当着众姐妹的面奚落顶撞妈妈,让妈妈下不来台,妈妈恼羞成怒,狠狠赏了她一顿鞭子。 花枝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来接客,千妃阁因为她也失去了不少生意。 人人都不知道花枝是抽了什么疯要这样闹腾,只有她知道,是因为花枝爱上了一个男人。 之后,花枝跟妈妈撕破了脸,妈妈说她要离开千妃阁可以,不仅要她净身出户,还逼她刮花自己的脸。 花枝为了换得自由身,狠了心拿簪子毁了容,又被小厮们打了一顿,赶出了千妃阁,妈妈在京城也是有钱有势,放话给其他教坊,不准收留花枝,逼得花枝走投无路,去了外地,从此杳无音讯。 花枝走的时候跟她说过一番话,“各人有各人的命,人啊,想要跟命运抗争,势必要付出代价的。落得今日这步田地,我不后悔,但是你,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就算是要换得自由身,也要想想其它的法子,不要跟妈妈硬来。还有,你要记住,男人的承诺,最是信不得,靠不住,千万别在感情上犯傻。” 她这才知道,花枝爱上的那个男人,因为她容貌尽毁而抛弃了她,之前的海誓山盟,都算不得数了。 花枝一走,千妃阁的生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来,她和妹妹便成了妈***重点培养对象。 为了在千妃阁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掌握足够的话语权,很小的时候她便清楚地摆正自己的位置,带着妹妹乖乖遵行妈***教导,让她们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让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她们两姐妹长得本就出挑,在妈***精心培育下,其实并没有吃什么苦,过得也是如千金小姐一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家闺秀们学琴棋书画,为的是嫁得好人家;她们学琴棋书画,只是单纯为了取悦男人。 她和妹妹很争气,随着渐渐长大,出落得更是貌美如花,再加上她们伺候男人的功夫扎实,毫无悬念地成了千妃阁的头牌,妹妹性情张扬,她则韬光养晦,姐妹俩一明一暗,撑起了整个千妃阁。 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可没想到妹妹紫烟爱上了一个男人,是平南将军府的少将军司徒靖,她多番告诫妹妹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引火烧身,可是妹妹哪里肯听她的,既然在司徒靖大婚之日连同妈妈和众姐妹跑到婚宴上去大闹了一场,还逼得相府的四小姐跳了崖,实在闹得出了格。 事情越闹越大,后来果然让她不幸而言中,妹妹紫烟被相府四小姐肆意报复,后来不幸惨死。 她相依为命的妹妹,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离开了她,剩她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她当然要为妹妹报仇,可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灭了南宫允,没想到反而被她差点害死,看来自己的手段还是太嫩了些,斗不过那个心狠手辣的南宫允,还有那天晚上袖手旁观的杜云烈,她都恨透了他们! 她被南宫允灌下一壶灼心散,手脚被绑在床上,那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正在她以为自己会自焚而亡之时,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突然从天而降,带着清冷的气息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站定。 迷蒙之中被他抱起,明明是那样清冷的气味,可是他的怀抱那么暖,那么宽广,给她的感觉,那样踏实…… 灼心散的毒,非是行男女之事才能彻底清除,紫裳以为他不会愿意碰自己肮脏的身体,他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在她面前慢慢解下衣衫,伏上了她的身子,他的动作很生疏,一看就不是常做之人,那一晚上,基本都是她在向他索取,而他,没有一丝拒绝,由着她,予取予求…… 紫裳(二) 紫裳自问在有些功夫她若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人不赞一声“爽”的,一次便足以上瘾,再也戒不掉了。 她有这个自信,因为这是她赖以生存的活计,所以,她认为他也是一样的,可是她想错了…… 其实那一夜,傅残阳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没有主动过,只是任凭她自己唱着独角戏,他更多的像是在扮演一个看客,冷冷地看着一出大戏,可是正是他的不回应激发了她的斗志,逼着她把身上灼心散的毒素全散发了出来,最后,她是累昏过去的。 所以现在,盼着第二夜、第三夜的不是傅残阳,而是她。 紫裳羞红着一张脸,几乎没有知觉地往前迈着步子,恍惚之中抬起头来,见已经来到了清风阁。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确定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才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迈上了台阶。 清风阁是傅残阳的内阁,除了他自己,任何人进来都是要通传的,平时这里的侍卫很多,可今天清风阁外面并无一人把守,透着古怪,紫裳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进去,刚刚迈入内室,扑鼻的便是一阵酒香。 紫裳下意识地眉头一皱,隔着透明的由薄纱制成的帘帷,她隐约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傅残阳。 紫裳神色有些紧张,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才绕过帘帷进去,果然,傅残阳正端着酒杯,喝得欢畅淋漓。 他就在她面前,仅隔着咫尺的距离,却并没有看到她,或者说,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留意过她。 紫裳却不管那么许多,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他,须臾不离,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精致超然,可是这次,和那晚上她看到他的感觉,分外不一样了…… 那时她见到的他,那样风姿卓越,神采奕奕,眉眼中虽然有慵懒的感觉,可是身上的气质张扬着自信,有种君临天下,睥睨一切的气度,他的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那么温润,那么明朗,没的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现在的他,满身酒气,状态萎靡,原本精神矍铄的五官现如今都耷拉了下来,没有神采亦没有生气,状似一个活死人,憔悴如斯。 紫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像他这样的男子,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能够让他萎靡不振到如此地步,她没有因此看轻他、鄙夷他,满心都是心疼,都是惊悸。 “公子……”紫裳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甫一出声,她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原本恹恹神色的傅残阳突然一个激灵,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她,满眼的血丝。 紫裳着实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倒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支吾地问道:“公子,你……你怎么了?” 傅残阳突然歪着脑袋,喃喃地来了一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叫的,你再叫我一遍。” 紫裳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他让她再叫他一遍,是唤他“公子”吗,惊讶之余,紫裳有些小女人的害羞,她没有叫他“阁主”,而是称呼他为“公子”,当然有自己的小心机在,对她而言,他从来不是什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灵霄阁阁主”,只是她倾慕的对象,冰兰公子而已。 紫裳犹在害羞之余,傅残阳却突然拍案而起,大步流星地冲她走了过去,双手握紧了她的胳膊,苍白的面容几乎贴在她的脸上,清冷的双眸紧紧盯着她,冷冷地命道:“我说,再叫我一遍,像刚才那样!” 紫裳着实被他吓到了,不敢再迟疑,下意识地便唤了一声:“公……公子……” “不是这样的!”傅残阳突然暴喝一声,甩手就把她推倒在地上,力道之大让柔弱的紫裳狠狠地摔落于地,柔软的身子与冰冷的地板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疼得面容都变得扭曲,拧巴到了一起。 然而这份疼痛来得如此不真实,她顾不得疼,只是震惊地看着傅残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清冷超然的男子会变得如此模样,整个人仿佛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灵魂都在无声的抽咽与挣扎。 她看着他佝偻在桌旁的身影,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这样的他,是多么让人心疼啊。 傅残阳还在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叫我的,她的那声公子,叫得那样的俏皮,娇羞,听得人心里舒服……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在船上,她解开了我的九连环,用的是蛮力,呵呵,当时我就跟烨兄打赌,她一定会用蛮力,果然如此,我多么了解她啊……再后来,她就不叫我公子了,她叫我傅大哥……傅大哥,在她的心里,一直拿我当她的兄长吧,从来不是恋人,从来都不是……” 紫裳再愚钝,也明白了傅残阳说的是另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她断定,他口中的那个“她”,一定是她心爱之人。紫裳心里丝丝抽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他身边,给他斟了一杯酒。 傅残阳瞪着迷离的眼睛看着她,半响,缓缓接过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或许是冰冷的液体滑过心肠,让他激动的情绪渐渐收敛下来,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忽而说了一句:“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 紫裳拿着酒壶的手一顿,瞬间明白了所有,淡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悠悠问道:“为什么娶她的人不是你?” 傅残阳惊讶地看她一眼,神色有些恍然,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娶她的人不是我?其实只差一步了,若是再等个几年,或许她就会成为我的,可是我等不及了,是我亲手,把她送到杜云烈身边的……” “哐当”一声,紫裳执着酒壶的手软了一下,酒壶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紫裳瞪大眼睛看着傅残阳,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喜欢的人,是南宫允?” 杜祈宁(一) 杜祈宁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成长的轨迹,因为南宫允的出现,而彻底地改变了。 因为一句玩笑话,他被南宫允带到了青楼。 看着头顶上方“千妃阁”三个大字,杜祈宁心里开始突突地跳。 他当然是好奇,因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男人争先恐后地来这儿。 杜祈宁干咽了一下口水,看着旁边已经易容成男人的南宫允,问道:“我们真的要进去啊?” “那还有假。”南宫允粗着嗓子说道,继而挑衅地看他一眼,“怎么,事到临头,怂了?怕了?” 这摆明了是激将法,可是杜祈宁偏偏中招了! “进去就进去,谁怕谁啊!”杜祈宁一瞪眼睛,撩起袍子就迈上了台阶,一副翩翩小少爷的款儿。 南宫允在后面看着不由失笑,跟在他身后进去,千妃阁的门口处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贵妃醉酒”。 杜祈宁一进去就被花娘们包围了起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啊,长得可真俊哪……” “小公子,你毛长全了吗就来香姑娘,你会吗,哈哈哈……” 妓女的淫笑声不绝如耳,刺激着杜祈宁的耳膜,他觉得自己的头顶像是有数千只鸭子在嘎嘎乱叫,吵死了! 从小到大,他哪儿见过这种阵势啊,除了在后宫见过这么多女人,数今天见到的女人最多了。 其实从小到大,他对女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娘亲死的那一夜,恰好是爹爹顺利继承大统,登基的日子。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理所应当的被立为皇太子。 在别人看来,他是天之骄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人都得宠着他,护着他,敬着他。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他要在一群心怀鬼胎的妃嫔中挣扎着活到现在,何等艰难。 那些女人是他的庶母,是父皇的妾室,按理来说也是他的家人。 可是自古无情帝王家,他从七岁进宫,从此自己便不再是小王爷,而一跃成为了皇子,还是太子,五年来的后宫生活让他不愿意再去相信任何人,娘亲死后,他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再愿意再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真性情,除了皇祖母、父皇和皇叔,他不愿意再去相信任何人。 他只能用这种清冷的态度,屏蔽掉想要接近他、利用他的一切人,后宫之中,那些矫揉造作,佛口蛇心的女人,哪个是真心对他好?哪个不是想着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一个皇子,好顶替他的太子之位? 这些多年,他早就看腻了后宫那些女人丑陋的嘴脸,因而对女性,有一种特别的厌恶和嫌弃。 可是南宫允的出现,让他对女性产生了一种新的认知。原来女人,也可以这么清新脱俗,这么真实纯粹。 如果,她对他少一点捉弄的话,他想他会更喜欢她的。 —— 杜祈宁被一些庸脂俗粉围在正中间,她们的脏爪子不停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有的还轻轻掐他,他受不了了,无助的眼神求救地看向南宫允,而南宫允早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得打跌了。 杜祈宁这个气啊,眼看着就要发飙,南宫允笑得花枝乱颤地走过来,推开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粗着嗓子凶巴巴地说:“行了,戏弄够了吧,我们家小少爷今儿是来听戏的,可没功夫逗你们玩。” 南宫允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搁在手心往上一扔,财大气粗地说道:“快给我们少爷挑个好座儿,伺候好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我们家少爷有的是银子!” 花娘们双眼都发了光,朝着金子一拥而上,对着他言笑晏晏,点头哈腰道:“小少爷,怠慢了,您这边请……” 杜祈宁有些懵,不是来玩乐的吗,怎么改听戏了,再一转头,果然看到了正中央临时搭成的戏台子。 在最前排位置上坐下,杜祈宁看着戏台子,还是有些愣然,南宫允展开折扇附在他耳边道:“傻子,真以为我带你来玩姑娘呢,你才多大啊,要是让你皇叔知道我带你来干那个,不得弄死我啊。今儿是因为怀乐居的戏班子借千妃阁的地方搭了台,我才带你来瞧瞧呢。” 杜祈宁着实松了一口气,心里安定了不少,又觉得丢了面子,气恼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早说啊,害我白紧张那么半天,怀乐居的戏班子有名的很呢,听戏也不错啊……” 南宫允看着杜祈宁刚刚还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心里不由觉得好笑,毕竟还是个孩子,禁不起吓唬。 杜祈宁还真没听过什么曲儿,自小父皇就不喜欢这些所谓的宴乐,赶上几次皇祖母的寿辰,父皇为了逗太后欢心会破例请几个戏班子到宫里来演出,他也就跟着凑个热闹,但皇宫里规矩森严,看戏也不能大声叫好,都不甚尽兴,哪有今日这般痛快。 台上“贵妃醉酒”演的热闹,扮杨贵妃的旦角是怀乐居的名角安生,一颦一笑之前尽态极妍,把杨贵妃演绎地惟妙惟肖,台下的观众给劲地鼓掌喝彩,杜祈宁一开始还端着皇子的架子,后来也跟着看戏的老百姓一样,一脚踏在椅子上,一手拍着桌子大喊着“好,好……” 南宫允注视着杜祈宁的一举一动,眉眼笑得弯弯的,见他眼睛都散发着光采,跟着百姓拍着桌子跺着脚,模样像极了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哪还有半点太子的威风,心里悠悠感叹,可算是逮着机会让他释放了一些真性情,不然孩子真得憋坏了,毕竟是少年心性,老在皇宫里拘着,多束缚孩子的成长啊。 一曲唱罢,众人皆是意犹未尽。 杜祈宁还没玩够,南宫允带着他出来久了,不敢再耽搁下去,生拖硬拽着他走出了千妃阁。 “真痛快啊!唱的太好了……”杜祈宁出了千妃阁还在津津乐道,眉眼俱是喜色。 南宫允不由笑道:“行了,收着点啊,别得意忘形了回头再穿帮,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宫。” 杜祈宁(二) 杜祈宁回到宫中,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杨玉环”的美妙嗓音,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不行,下次一定要南宫允再带自己去听一回。 他身上还穿着一袭水蓝色的绸缎袍子,黑长的头发用束带高高竖起,俨然一副小公子的模样,只身一人走在皇宫之中,经过的宫女太监们看到他这副打扮,先是一愣,继而惶恐地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杜祈宁看着众人脸上惊讶的表情,觉得好玩极了,他身上这身衣服正是南宫允临时给他搭的,说是为了衬托他公子哥的身份,别说,还真有一点王公贵族,纨绔子弟的模样呢,哈哈。 杜祈宁果真有些得意忘形,耀武扬威地走在宫中,好生得意,不一会儿,东宫到了。 小盖子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巴巴地等着他回来,满脸的焦急之色,一看到他,立马迎上来,“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奴才等您半天了……您怎么穿这身衣服啊,这多不合您的身份啊,不妥……” “不妥你个大头鬼!”杜祈宁用折扇敲了一下小盖子的脑袋,笑道:“今儿怎么这么自觉,知道在门外等爷回来了,还这么多话。” 小盖子顿时苦了小脸,怯怯地望了一下殿中,凑在杜祈宁耳边小声禀道:“皇上来了,等您半天了。” “什么?”杜祈宁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觉得整个身子都发软了,心都凉了半截,“父皇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啊,那么多废话……” 杜祈宁说着便要冲进殿中,小盖子在后面焦急地喊,“太子殿下,您身上的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衣服。”杜祈宁气急败坏地低吼,知道现在换衣服早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他的衣服都在寝宫当中,父皇正在里面等着他,哪有机会换啊? 完了完了,今儿肯定是作死了! 杜祈宁心里火烧火燎的,不知道今儿跟南宫允去千妃阁的事有没有败露,父皇对他的管教一向极严,赌场和风月场所一向是严禁他出入的,要是让父皇知道了他去千妃阁的事情,那完全就是有进无出啊…… 再怎么逃避都是没有用的,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虽然杜祈宁在看到内殿里坐在床榻上的那道身影时,紧张得一颗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低垂着脑袋,挪蹭了进了内殿,“父皇……” 杜祈宁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是不为了去千妃阁一事,他出宫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在父皇这里都是一场官司,肯定是要被父皇教训一顿的。倒不如乖乖垂头听训,摆出一副端正的态度,或许还能从轻处罚。 杜云卿正靠在椅垫上看《贞观之治》,这是前几日他特地安排给杜祈宁的功课,让他仔细看,写出一份心得。 杜祈宁一进来就看见了,心里又是一咯噔,《贞观之治》很厚,他只看了几篇而已,如果父皇今日要查他功课,他定然无法交代过去,唉,坏事怎么都堆到一块儿去了呢,真是忧伤…… 杜云卿从床榻上方瞄了他一眼,脸上辨不清喜怒,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回来了?出去一趟玩得可尽兴?” 杜祈宁心里顿时翻了一个个儿,心虚地低下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低地应了声“是。” 杜云卿翻了一页书,也不让他起来,又问道:“你皇叔都带你去哪儿玩了?” 杜祈宁心里一紧,不知道皇叔是不是来过了,可父皇的问话又不能不答,只好支支吾吾道:“没……没去哪儿,就在王府玩了,皇叔他……教了我几招功夫。” 杜云卿将视线从书本落到他身上,杜祈宁正好对视上父皇的视线,没来由地被他威严的目光盯着一阵心虚,猛地低下头,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他从小到大没撒过几回谎,这拙劣的演技在父皇面前几乎无所遁形,每次都会被父皇揭穿,然后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当以为会换来父皇一番劈天盖地的责骂之时,父皇却并没有深究什么,仿佛是相信了他所说的话,摆摆手道:“起来吧。” 杜祈宁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还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杜云卿漫不经心地翻开着手中的书,淡淡地问道:“吩咐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书都看完了?” 杜祈宁低头,“回父皇的话,祈宁还没看完,只读了前面的一小半。” 说完他偷眼去瞧父皇的神色,果不其然,父皇的脸色不甚好看了,“这本《贞观之治》交给你多长时间了,还没看完,是没用心看还是我皇儿天资愚钝,看不懂呢?” 杜云卿的尾音向上一挑,终究还是心虚,杜祈宁听到父皇口气中隐含的怒气,复又跪下,低眉顺眼地认错道:“父皇,儿臣错了,是儿臣没用心念书,恭领父皇责罚。” 杜云卿冷冷地瞥他一眼,又翻了几页书,似是并不着急罚他,而又问道:“不是说看了前面一部分吗?那朕考考你,贞观政要卷一,太宗谓其侍臣曰为君之道当如何?” 杜祈宁心里一喜,这里他还真的反复读了好几遍,在脑子里也有个大概其的印象,于是缓缓念道:“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而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 背到这里,杜祈宁却是再也背不下去,他瞬间明白了父皇的用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父皇颇带责备的目光,心里好生惭愧,“父皇,儿臣知错了。” 杜云卿“嗯”地一声,反问道:“这不是背的挺好的吗,怎么突然认起错来了?” 杜祈宁被父皇讥讽地无地自容,伏地深深地叩了个头,认错道:“儿臣对父皇撒了谎,今日儿臣没有只呆在王府里,而是去了,去了……” “去了哪儿?”杜云卿威严的声音。 “千妃阁。”杜祈宁咬牙答道。 杜祈宁(三) “千妃阁”三个字一出,杜云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书啪嗒一声丢在书桌上,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挑个地儿?那种地方也是你能去得的?” 杜祈宁一坦白便知道今日是没好日子过了,乖乖地垂头俯首认罪,“宁儿做错了,请父皇重责。” 杜云卿被旁边的太监伺候着穿上龙靴,对杜祈宁冷声道:“走吧,跟朕去御书房。” 杜祈宁低头应是,待父皇走了两步才起身跟了上去,他自然知道父皇为何要带他去御书房,自然不会是请他喝茶那样的好事,而是那个地方,比较方便收拾他。 进了御书房的内殿,中间一扇极大的屏风后面是一道垂帘的小门,进去了便看见一张四角梨木供台,香案上燃着三柱清香,案后不是别人,正是杜云卿亲手绘制的前皇后顾思清的画像,栩栩如生,清秀的面容颇具英气,这个地方,除了他们父子二人,谁也不曾进来过,便是皇叔,未经允许,也没有进来过。 案前是一张矮台,台面上雕着镂空的花,是一方跪席,案上,书桌旁,赫然摆放着一把黝黑的戒尺,表面光滑,约两指宽厚,由上好的梨木所制,打在肉上的疼痛,只要尝过一次,终生难忘。 不待父皇吩咐,杜祈宁就十分自觉地走到镂花台上跪了,镂花台表面凹凸不平,硌得膝盖甚是难受,在过去的数年时光里,有几次他惹了父皇震怒,也是被父皇在这内殿里面跪在镂花台上罚跪,一跪就是数个时辰,每次膝盖都快要跪折了父皇才会放过自己,而今天,他犯下的一桩桩错,又岂是罚跪能够交代过去的? 杜祈宁思索间,杜云卿已经从案上拿起戒尺,站在供桌一旁,仰头看着顾思清的画像,声音严厉地问杜祈宁,“当着你娘亲的面,告诉爹爹,今儿都犯什么错了?” 一句“娘亲”和“爹爹”出口,立时便触动了杜祈宁心里最柔软的一根弦,这个地方是他最害怕的,也是他最盼着来的,因为只有在这里,他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父皇也不是父皇,是爹爹。 不是皇帝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因着儿子犯了错,过来教训儿子的老子而已。 杜祈宁咽下心中的激动和眼底几欲喷发出来的泪意,认真地回道:“是孩儿错了。爹爹教导过儿子,江山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身为未来的君主要从小恪守礼规,不能做逾矩之事,不应该玩悦声色犬马之间,贪玩、不误正事,玩物丧志。” 杜云卿点点头,他知道儿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从小跟在他身边,被他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也有一颗治国安邦、一统天下之心,只是毕竟年少气盛,少年心性十足,这份贪玩的心思,需得好好打磨才行。 杜云卿脸上依旧严厉,威严的目光紧盯儿子的脸,问道:“除了这些呢,你还犯了什么错?” 杜祈宁抬头怯怯地看了爹爹一眼,低声道:“对不起爹爹,宁儿不该说谎,妄图期瞒于您,更不该贪玩,没有按时完成您布置的功课,宁儿知错了,宁儿一定改,爹爹别生宁儿的气。” 话说到后半截,便有些哽咽了,杜云卿心里也是掠过一阵心疼,他知道儿子孝顺,更是打小怕他,最怕他生气,见儿子果真认识到错误了,杜云卿心里颇感欣慰,不再虐心,道:“既然认识到错误了,那就要受罚,过来吧……” 杜祈宁知道前面都是例行审问,后面才是真正的责罚,爹爹从小对他的教育都是虐心为上,虐身为下,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先循循善诱,让他明白自己的错误,然后再施以责罚,双重惩罚,错误会记得更牢。 杜祈宁起身绕到跪台前,将袍子撩开,杜云卿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道:“等等,这身衣服,是谁给你换的,我不记得你还有这样一身衣服?” 杜祈宁暗暗咬了咬牙,既然父皇知道了他去千妃阁的事情,便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跟谁一起去的,事已至此,也没有出卖不出卖的道理了,只好坦白道:“是……南宫家的四小姐,南宫允给儿子买的……” 杜云卿讳莫如深地一笑:“这小丫头,还挺会买衣服,生怕你表现得不像公子哥是吧。行了,趴好吧。” 杜祈宁无奈至极,只得把刚刚撩上去的袍子别到身前,双手扶着供桌,心里在暗暗祈祷着…… 只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呼唤,爹爹冷冷的声音在耳边乍响,“怎么,有日子没教训你了,规矩都忘了是吗,需不需要爹爹帮你重温一下咱家的规矩?” 杜祈宁脸上一红,扭头看着爹爹,唇咬得有些发白,“爹爹,儿子都这么大了,能不能给儿子留点面子啊?” “现在要面子了,早干嘛去了?当着你娘亲的面不好意思了,不觉得晚了吗?知道羞,下次就别再犯错!快点,莫要浪费时间,你逼着老子亲自动手吗?”杜云卿疾言厉色,板着脸严肃地吼道。 杜祈宁哪敢劳父亲大驾,只得硬着头皮红着脸褪下了水蓝色的绸裤,继而把唯一留在身上的一条薄纱亵裤也褪了下来,手扶上了供桌的一刹那,杜云卿的戒尺便跟他的裸臀来了个亲密接触,他下手不轻,一道红肿的檩子顿时咬上臀峰,在白里透红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贯穿臀部的红痕。 杜祈宁拼命咬紧牙关才咽下口中的一道惨呼,心里直骂自己为什么禁不住诱惑,被南宫允拐去千妃阁看戏。 这下好了,自己真成了戏台上的角儿了,这下演出的是“周瑜打黄盖”吧,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啊啊…… “啪!啪!啪!啪!啪!”接连五下,没有丝毫的停顿,杜云卿的板子极有节奏感,从上到下,打遍了杜祈宁整个屁股,落下了一道又一道肿痕,疼得杜祈宁欲哭无泪,呜呜,下一次再也不要跟南宫允玩了,简直要痛死了…… 南宫烨和杜云汐(一) 南宫烨离家出走之后便只身一人来到军营,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够接他的班,像他一样入朝为官,光耀门楣,而他从小到大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称呼便是“丞相南宫承霖”之子。 他是南宫烨,他不愿意受父亲的隐蔽,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被他的光环笼罩着,没有自己的人生,男子汉大丈夫,他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 得益于父亲从小的严格教导,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既然父亲想让他做文官,他就偏偏干武将,从军营最基本的小兵做起,看看凭借自己的本事,能不能封侯拜相。 他隐姓埋名,化身为“南烨”进了军营,投入了黎峰将军麾下,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士兵。 好在现在属于战时,急需兵力,对士兵的身家背景没有多么研究,他才得以瞒天过海,成功进入。 他加入的时间刚刚好,正赶上和燕国的一场战役,仗打了半年多,他本就会武功,还懂兵法,在战争中脱颖而出,获得了都尉的赏识,成为了随行在他身边的副官,开始参与军事策划。 一仗打完,南宫烨跟随部队返回黎国,真是过家门而不入,跟着回了军营,连难得的两天假期,他也没敢回家,只是远远地站在家门口朝里望了望,离功成名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他不能回去,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 南宫烨咬着牙又回了军营,其他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赶回来了。 他不愿意听到他们愉快地交谈着家中事宜,默默地找了一个犄角旮旯倚墙坐了,闭目养神。 刚闭上眼睛眯了没一会儿,便听见头顶上方有动静,半年的战争生活锻炼出了他敏锐的听觉,南宫烨依旧闭着眼睛,整个人却已经戒备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刀蓄势待发,等着将闯入的毛贼拿下,说不定又能立下一功,想到这里,南宫烨有些得意地挑了一下嘴角。 头顶上方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公主啊,奴婢真是服了您了,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便要翻墙,这墙这么高,您万一不小心摔着,您让我如何跟太后交代呢,奴婢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啰嗦,区区一道墙壁,又怎能拦得住我杜云汐!我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爬墙这种事情最是轻而易举了好不好,倒是你,简直就是我的拖累,重得要死,你最近是不是又吃胖了,拉你上来那么费劲呢。” “哪有,公主又冤枉人……” 原来是公主殿下。 南宫烨顿时失去了兴趣,就算抓了她也不会立功,万一再伤了她的千金之躯,搞不好还会丢了脑袋,南宫烨可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还是睡觉好了,缓缓闭上眼睛,权当自己不存在。 军营的墙确实很高,杜云汐施展轻功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到脚,刚刚站定,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她慌忙倒退了一步,指着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南宫烨眼睛都懒得睁开,懒洋洋道:“无名氏,公主不必理我,您请自便。” 这么傲娇!杜云汐看着南宫烨俊朗的面庞,心里犹生一股异样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好生奇怪。 刚才她和子衿的对话他一定都听到了,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公主,却并没有大礼拜见,甚至连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好像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样一个骄傲的士兵,她还是第一次见呢,挺新鲜的。 人家既然不想搭理她,杜云汐也不愿意自讨没趣,她巴不得没有人理会她呢,那样她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溜进军营了,谁让七哥不带她玩,她便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进来,不过,这样比从大门进刺激有趣多了,当然,如果不带子衿这个累赘的话。 “公主……”子衿委委屈屈、颤颤巍巍的声音自墙上响起,“奴婢,怎么下去啊?” 杜云汐伸出手道:“别怕,你就勇敢地往下跳就成,我会接住你的。” “嗯……我不敢……这墙那么高,万一您接不住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子衿怕怕的声音。 杜云汐一脸黑线,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呢,你能不能信任一下你的主子我? 南宫烨果真没忍住,笑了。 杜云汐立时便觉得丢了面子,叉腰对子衿吼道:“你到底跳不跳,我数三个数,如果你再赖在上边不下来,我就不管了啊,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子衿慌得,顾不得其他就往下跳,杜云汐没掌握好节奏,还真就忘记伸手接她了,顿时也慌了,身子往前倾去,却被脚下的小石子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子衿也要摔死了…… 杜云汐已经无能为力,等待着悲剧的发生,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支撑力,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正被人按住,一个支点便撑起了她的整个身子。 杜云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刚才看到的,倚在墙边的那张脸,他的脸庞隔着她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一阵灼热之感,杜云汐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心底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耳边突然传来子衿的一声惊呼,她不耐烦地看过去,见子衿已经被这个男人一只手接住,稳稳地落在地面,不由感慨没想到这男子的武功不弱,居然能同时救得子衿,又救了自己,不过,自己的身子怎么这么酸呢? 杜云汐低头看过去,脸色顿时红透了,这才发现,那男子情急之下按住的部位,是她的胸部! 杜云汐猛地抬头,见男子的脸也红透了,她猛地撤回身子,南宫烨尴尬地想要解释,“我……”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杜云汐扬手就给了男子一巴掌,“流氓!你敢占我便宜!” 南宫烨的脸被打得一偏,原本就红通通的脸这下子更红了,“你讲不讲理啊,是我救了你哎!” 南宫烨和杜云汐(二) 冷不丁地被人占了便宜,杜云汐委屈得要死,她堂堂一个公主,又是黄花大闺女,何曾受过这样的轻薄! 脸上登时挂不住了,杜云汐指着南宫烨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南宫烨本不想管刚才的闲事,可又不能见死不救,便一时心软施了援手,却没想到明明救了人还被人恩将仇报,心里这个气啊,当即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是公主。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杜云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睛瞥到他的衣服上,初步判断他应该是个副将,区区一个副将居然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气死她了! 杜云汐本就脾气不好,现在更甚,刁蛮公主的性子一上来,还管他三七二十一,伸出食指戳了戳南宫烨的肩膀,哼道:“既然知道我是公主,还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还敢欺负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南宫烨的脸上布满不耐之色,他平生最烦三种女人:不可理喻的女人、小肚鸡肠的女子、没事找事的女人。 很不幸,眼前这个骄傲的公主殿下把这三点全占了。 南宫烨长得很高大,哪怕杜云汐的身材亦是修长,在南宫烨面前,也只有仰视他的份儿,这种感觉让杜云汐很不爽,可是另一方面,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南宫烨脸部的轮廓,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占她便宜的臭小子,长得还不赖,剑眉朗目、气度不凡,是个人物。 南宫烨轻垂眼睑,居高临下地看着杜云汐,哪怕她是公主,他的气势也没有半点减弱,反而因为他此时此刻的愤怒,杜云汐在他面前又缩了半个脑袋,怎么也挺不起腰板,没的便输了三分气势。 南宫烨薄唇轻扬,冷冷地笑道:“我的命是要留着上阵杀敌的,可不是公主说要就要的。你说我占了你的便宜,想要我的命,可以。但是我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你的胸部,还是为了救你,这样就得死,那我死的也太冤了吧,这可不行。” 杜云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听到这样一番话,简直是匪夷所思,又格外新鲜好玩,“那你想怎样?” 话一出口,她心中便生出一阵懊恼之意,明明是自己怎么样他好吗,怎么现在被他喧宾夺主,成了他要怎么样自己了,气势气势啊,往日自己也挺能耐的,何时在人面前这么怂过? 南宫烨嘴角轻勾,脸上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朝她走了一步,她被他充满威胁的眼神震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问:“你……你想干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我可是公主,你不能……” 南宫烨又进了一步,两个人的身子都快贴上了,杜云汐瞪大眼睛看着离自己只有两指距离的南宫烨,顿时觉得呼吸不过来了,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不能欺负……唔……”杜云汐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嘴巴便被人堵住了,耳边传来子衿的一声尖叫“哎呀,妈呀”,下一刻她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被铺天盖地的吻包围了。 她从来没有跟人家亲过嘴,也不知道亲嘴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唇瓣被人紧紧地含在嘴里,胸部更是贴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被狠狠按压着,男人的力道来得又猛又快,她完全无力挣扎,他的攻势很猛,不是一点一点的,而是迅猛地撬开她的贝齿,在嘴巴里疯狂啃噬着,带着些凌乱的霸道。 真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即将晕倒的下一刻,嘴巴里的贯力消失了,杜云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睛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天在转、地也在转,他的轮廓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起来,清冷的声音却没有一丝遗漏,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男人说:“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冤枉。既然你说我欺负你,那我就得好好欺负你一下,才不枉你的诬蔑。公主殿下,被人占了便宜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要你敢说出口,我就敢认。我就是一个无名小卒,公主不嫌弃,尽管嫁给我,我乐得青云直上,做个风流快活的驸马爷。时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我们,后会有期。” 南宫烨撂下一席话,听见吹号声,不敢再耽搁,也懒得再跟这个刁蛮公主纠缠下去,擦着她的身子跑远了。 杜云汐站在原地,啥都不知道了,只有刚才他的一席话,在自己耳边荡来荡去,回响着。 子衿见主子被人这样欺负,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公主要震怒了,她的小命玩完了……子衿带着哭腔,缓缓跪倒在杜云汐脚前,抱着她的腿抽泣道:“公主,都是子衿没用,没有保护好您,让您被人这样欺负轻慢,子衿该死,您杀了我吧……” 杜云汐目光还是呆滞,仿佛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语气淡淡道:“起来,我们回宫。” “啊?”子衿仰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公主刚刚说“回宫”?她竟然没有发作,这是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宫的一路上,子衿担心地看着一言不发、神情呆然的公主殿下,忧心忡忡地想她的公主殿下是不是被人欺负得惨了,受了太大的打击,如此反常的举动,让人心里很是不安啊。 一路上想着,很快便到了皇宫。子衿跟着杜云汐往自己的宫殿走去,还没踏进绮罗宫的大门。 杜云汐突然停下脚步,转起头来看着她,冷不丁地问道:“子衿,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做梦吧,我被人欺负了是不是?” 子衿惊愣地看着她,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靠!”杜云汐咒骂了一声:“姑奶奶真的被人欺负了!那我回来干什么,找他算账去!” 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跑,子衿在后面急着喊道:“公主,您才刚回来,又要去军营啊?” 南宫烨和杜云汐(三) 杜云汐是本朝唯一一位公主,封号为“安宁”,是先帝的幺女,是太后的亲闺女,也是当朝皇帝最疼的小妹。 如此尊贵的身份,让她从小到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没有人敢给她委屈受,也从来没有吃过亏。 她万万没有想到,只是去趟军营的功夫,她这朵美丽富贵的牡丹花,居然让猪给拱了,还是头野猪! 这怎能不让她气愤,简直是气煞人也! 杜云汐怒了,她一定要去军营揪出刚刚欺负她的那个兔崽子,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这次杜云汐学乖了,没有翻墙,而是直接策马从军营的正门闯了进去。 杜云汐是军营的常客,士兵们对她并不陌生,远远地看见她驾到便开了大门,杜云汐便气势汹汹地进去。 翻身刚跳下马,便看见了在校武场排兵布阵、训练士兵的七哥杜云烈,正是当朝麒王殿下。 杜云汐每次来军营,都能闹出不小的动静,士兵们纷纷朝她看去,全无练兵的心思,军营里常年见不到女人,可想而知,杜云汐的到来对他们来说就是及时雨,更何况她本就生的貌美如花,简直跟仙女下凡一般,单是看着,就无比令人心驰神往。 杜云汐在人群中捕捉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可怎么着也寻不见,神色有些焦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看什么看,再看把眼睛挖出来,赶紧给我练!” 黎峰将军见军心涣散,气得操起鞭子就朝士兵挥舞过去,吓得士兵不敢再分神,专心地演练阵法。 被黎峰将军这样一搅合,眼前一片混乱,再也寻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杜云汐心里涌上一阵失落,没来由地便开始烦躁,可烦躁了没多久,额头上便被人赏了一个爆栗,这熟悉的力道,她自然知道打她的人是谁,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瞪着罪魁祸首,低吼道:“七哥,能不能轻点啊……” 杜云烈脸色不善地看着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责道:“你还好意思让我轻点,我还没问你呢,你来军营做什么?不是早就三令五申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来军营吗,每次一来就给我扰乱军心,欠打!” 杜云汐一脸愤愤地看着杜云烈,气道:“就知道欺负我,我天生好欺负还是怎么样,别人欺负我也就算了,你也欺负我,我要回宫告诉皇兄和母后,让他们给我讨个公道!” 杜云汐心里一阵委屈,眼睛里顿时迸发泪意,杜云烈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我不过说了你一句,至于委屈成这样?我一直以为我妹妹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呢,居然也会被我骂哭,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杜云汐气得推了他一把,“我都这样了,你还笑话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啊!” 杜云烈见她真委屈了,心里没来由便生出一阵心疼,上前搂过她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女儿有泪不轻弹啊,你的眼泪这么金贵,真要掉下来,我可赔不起。跟哥说说,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刚刚说的‘别人’是何方神圣啊?” 这话还好听点了,杜云汐抹了一把眼泪,刚要趁此机会跟七哥大诉苦水,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糟糕,她刚才居然忘记了问那个男人的名字,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顿时委屈地撇撇嘴,“那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可他就是这个军营里的小兵……” 杜云烈一头雾水,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嘟囔道:“这也不烫啊,你是发烧了吗,怎么净说胡话,我这一军营的兵都在这儿呢,谁能出去欺负你,你是不是做梦了?” 杜云汐好生懊恼,一阵无奈,她总不能跟七哥解释说她刚才翻墙偷偷溜了进来,然后被人强吻了吧。 她敢保证,只要她这话一出口,七哥不会信她的下半句,却会揪着她的上半句不放,然后不待给她出气呢,先逮着她好好收拾一顿,她可不能做如此亏本的买卖,只好暂时忍下,从长计议了…… 杜云汐摆摆手,没好气地说:“算了,你就当我说胡话好了,别理我,让我自个儿待会。” 杜云烈看着妹妹反常的样子,愈发觉得她受了刺激,可是军务繁忙,他也懒得理她,便道:“那你自个儿待会吧,先说好,只能看不能说,若是敢惹祸扰乱军纪,我可饶不了你。” “知道了,啰嗦。”杜云汐不耐烦地把七哥推走,在军营里溜达起来,找寻着刚刚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去了哪儿呢?欺负了她就一走了之,太不像话了,简直没有担当,不配当个男子汉大丈夫。 不过人家说的清楚,若是她敢说出口,人家就认。 说得轻巧,他要怎么认?难不成,她真的嫁给他,别开玩笑了。 倒不是说她瞧不上他副将的身份,杜云汐以前就多次跟母后和皇兄强调过,她的婚姻她自己做主,她的驸马也由她自己挑,不想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她知道,凭着母后和皇兄对她的疼爱,不会强迫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她今年都十五岁了,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早在去年,母后就开始着急给她物色对象了。 可是那些王公贵族的世家子弟,在她面前抖唯唯诺诺的,傻的冒泡,既没有模样,又没有才华,她哪里瞧得上呢,母后嫌她太挑,她一万个不服气,她未来的夫君可是她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怎么可以凑合,当然要千挑万选了。 她不在乎家室背景,全凭一个缘分和感觉,可是缘分这回事,又是最难求的,可遇不可求。 还别说,刚才那个欺负他的臭男人,虽然霸道野蛮,可是真的让她心动了,她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这是不是意味着所谓的缘分来了,难道,那个臭家伙,就是她命中的有缘人? 想到这里,杜云汐的小脸不由红了,好像,还真是。 南宫烨和杜云汐(四) 杜云汐转遍了整个军营也没寻觅到那抹身影,直到日落西斜,才与七哥悻悻而归。 此后接连几日,她都会央着七哥去军营,杜云烈不知道她是抽了什么疯,拗不过她的胡搅蛮缠,便也由着她去,后来连母后和皇兄也知道了她反常的举动,每天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这日,七哥有政事要处理,腾不出时间来去军营,她也就闲适了下来,闲来无事就去母后的寝宫坐坐。 百无聊赖之际,平日爱吃的点心也没了胃口,托着下巴神色恹恹地盯着点心出神,脑子里没有其他,想的全都是那日的场景,心里好生烦闷,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太后看着魂不守舍的女儿,愈发觉得她不正常,感觉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无奈摇头。 “皇上驾到!王爷驾到!”连着两声通禀,杜云卿和杜云烈踏入慈宁宫,“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见到两个儿子很是欢喜,忙令他们起来,笑道:“赐坐,今儿你们哥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杜云卿和杜云烈的目光都落在杜云汐身上,太后见她神色恹恹,靠在软塌上也不挪窝,轻嗔道:“见到你皇兄和七哥也不知道起身行礼,越来越没规矩!” 杜云汐无奈,懒洋洋地站起身,福了福身子,“云汐见过皇兄、七哥。” 杜云卿和杜云烈对视一眼,眸子里皆是笑意,打趣道:“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公主殿下不高兴了?说出来,大哥帮你收拾他。” 杜云汐嘟囔道:“我要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杜云卿和杜云烈听在耳里,证实了心中所想,便听太后在旁边悠悠感叹道:“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整天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像是被人勾了魂儿似的。” 杜云卿拍拍大腿,看着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的杜云汐,笑道:“咱家小妹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 杜云汐猛地瞪大眼睛,太后闻言也颇为惊讶,再看杜云汐的神情,果真像那么回事,脱口问道:“是这样吗?你相中了哪家的公子?说给母后听听。” 杜云汐小脸刷地一下红透了,慌乱地摆手道:“没有没有,哪有啊,皇兄净胡说,我才没有呢。” 杜云烈失笑,反应这么大,没有就怪了。 杜云卿疑问的目光看向杜云烈,杜云烈温润笑道:“我心里也纳闷呢,哪个混小子能入得了咱妹妹的眼,难不成,是军营里的?” 一句话让杜云汐瞬间从床榻上弹了起来,目光扫了一眼惊讶地看着她的三人,结结巴巴道:“你们……别瞎猜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军营里那些士兵又粗鲁又蛮横的,谁能看得上他们啊……我,我走了……” 杜云汐觉得越解释越乱,索性甩袖走人了,脚步刚经过杜云卿身边,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看着她道:“既然没有,那就好办了。下个月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都是豪门贵公子,据说南宫丞相有一个儿子,文武双全,品性俱佳,朕把他也叫来,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杜云汐把手从杜云卿手里抽出来,没好气地说:“不见,我对什么相府的公子没兴趣。皇兄,您说好不管我的婚事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杜云卿耸耸肩,“全京城的适婚男子任你挑任你选,还叫干涉你的婚事啊,你就没一个看的上的?” 杜云汐咬咬牙,一字一顿道:“没、有。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了,老死在宫中算了。” 太后薄怒斥道:“放肆!你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皇兄和七哥为你的婚事奔波了有一阵了,就换来你这样的埋怨,像话吗?我们爱你,关心你,就活该看你的脸色是不是?跪下!给你皇兄和七哥赔罪!” 杜云烈见母后气得不轻,忙起身上前安抚道:“母后息怒,云汐也是无心的,您别骂她了,再气坏身子。” 杜云汐见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她搞得如此尴尬,心中不由惭愧,嘴唇被她咬得发了白,在原地跪下道:“母后别气了,是云汐不好。皇兄、七哥,你们别生云汐的气,我是自个儿心里烦,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杜云卿伸手把她拉起来,搂过她的肩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别怪皇兄啰嗦,你的婚事现在是我们的头等大事,我们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你要是有相中的人选,就告诉我们,不论他是谁,我们总得瞧瞧吧。” 杜云汐垂下粉颈,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在军营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太后、皇帝和杜云烈三人对视一眼,心里不由一喜,可算是把她的心里话给套出来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至少有个大致的方向了,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杜云烈一笑,“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那小子从军营里挖出来。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军营里有这号人物,能够被咱们安宁公主相中,我也好奇得很呢。” 太后和皇上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 杜云汐羞红了脸,“人家厚着脸皮告诉你们了,你们倒来打趣我,早知道就不说了。” 杜云卿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你要是不说,我们可真得猜到猴年马月了,岂不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既是军营里的人,想要把他找出来也并非难事,这样吧,他若真有本事,就不可能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不如这样吧,烈儿,你以朕的名义在军营举办一场比赛,纯属切磋,武功、兵法都要融入其中,胜者可以直接加官进爵,朕就不信了,还挖不出咱小妹的乘龙快婿。” 杜云烈点头应下,杜云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皇兄,心中大为感动,她自然知道皇兄此举都是为了她。 感动之余,不免有些小紧张,那个人,他真的会参加吗? 南宫烨和杜云汐(五) 文官想要升职,看业绩;武官想要升职,看军功。 战事一停,南宫烨如同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浑身的力气没处使。每天除了日常训练,就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呆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离家日久,想家的心情越来越甚。 果真是到了外面方才知道家里有多好,其实相府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多么温暖的港湾。 他是家里的长子嫡孙,父亲把他当接班人那样培养,对他要求极为严苛,母亲更是将他当做自己的依靠,对他严厉多过慈爱,除了在祖母那里能享受到些许温情,其他的时候,相府都冷冰冰的。 他有一个亲妹妹,数年前就进宫了,一年见不了几面。家里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与他也不是很亲近。 反正人生就是这样,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冷冰冰的世界,也从未奢求过什么温情,不过就是活着罢了。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早日建功立业,虽然他心里清楚,不靠家室、不受恩惠,自己一个人出来硬闯,很容易撞得头破血流,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原本就应该有这份不畏艰辛的豪情壮志,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出来闯荡闯荡,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南烨,过来一下。”都尉出了营帐,朝蹲在角落里的南宫烨招招手。 南宫烨一路小跑着过去,“都尉,有事尽情吩咐,我正闲得无聊呢。”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闲不住的主儿。”都尉爽朗一笑,揽过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据可靠消息,皇上想要在军营中搞一个什么比赛,好像是要选拔人才,获胜者可以直接加官进爵,怎么样,要不要参加?” 南宫烨剑眉一挑,狐疑地看着都尉,“通过一个小小的比赛就加官进爵,有这么好的事?” 都尉憨憨地挠挠头,“话是这么说啊,起初我也不信,可黎将军都点头了,那还有假?管他是不是真的呢,试试呗……不过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武功、兵法都是比赛的内容,我是干不动了,你小子文武双全,机会来了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都尉跟南宫烨相处日久,知道他是个人才,也想趁此机会提拔他,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容。 都尉转身进了营帐,留下南宫烨一人在原地激动,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住。 第二天,军营果然张贴出了告示,和都尉所言相差无几,南宫烨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听到战友们议论纷纷:“这么好的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啊,要不要报名……” “报啊,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俺不小心赢了呢,连跳几级,混上个都尉当也不错啊,哈哈……” 话音未落,脑袋瓜子就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都尉骂道:“奶奶个熊,就你个泥腿子还想当都尉呢,你挺敢想啊,要不要老子直接让位给你算了……” 众人纷纷起哄,插科打诨的,气氛好不热闹,南宫烨环臂看着他们闹腾,心里十分欢喜,在军营呆久了,越发喜欢这种环境,他们彼此是生死共进退的战友,没有虚与委蛇的嘴脸,进阶全凭个人本事,毕竟,在生死面前,有时候没有那么多勾勾绕绕的心思,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进军营,当武将的原因。 比武之日来的很快,众人自动化为两拨,一拨是跃跃欲试型,一拨是不战而败型,存着观望的态度,生怕丢人,本场比武的主考官还未到,众人都在原地蹦跶,做着准备活动,用来放松身心,摆脱紧张的情绪。 南宫烨也有些紧张,倒不是害怕比赛,而是担心父亲会应邀来观看比赛,到时候一打照面,什么都就穿帮了,在军营也没法混了,他可不想之前付出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主考官千呼万唤始出来,南宫丞相没来,可到来的人让南宫烨更是震惊。 “皇上驾到、王爷驾到、公主驾到……”随着三声高亢的通传,黎国最尊贵的三人齐刷刷地驾临军营,立刻闪瞎了众士兵的眼睛,且不说三人的高贵气质,单是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三兄妹长得很像,看着十分养眼,尤其是安宁公主,今日打扮得似乎更是清新靓丽了些。 南宫烨站在人群之中仰望着杜云汐,立时便想起那日的场景,或许是心虚,赶紧低下头希望公主不要看见他,天知道他当时一时冲动吻了她,事后回想起来有多后悔。 他居然调戏了公主殿下,真是胆大包天,便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他丢的,万幸他没有告诉公主他的名字。 南宫烨生怕公主来军营找他麻烦,跟都尉申请了去后山剿匪,一去便是旬日,躲开了风口浪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南宫烨也跟着跪下,头深深地埋下去。 他现在可是藏都藏不住了,因为杜云汐瞪大眼睛在人群中寻觅着他的身影,果真找到了他,虽然他头埋得低低的,可架不住他个子高啊,站在士兵中间,犹如鹤立鸡群,换句话说,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杜云汐目光定在南宫烨身上,像是得逞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靥,多日来她的脸上都乌云密布,现在终于雨过天晴,散发的光芒波及众人,杜云卿和杜云烈看在眼里,顿时明白了她是找到人了。 兄弟二人默契地顺着杜云汐闪亮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定格在南宫烨身上,不由拧了眉头,这小子,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南宫烨之所以勇闯军营无所畏惧,也是因为父亲将他保护得很好,一直期盼着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再加上他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京城中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只是他的五官长得和父亲很像,单拎出来还没什么,若是和父亲站在一起,一看便知道是亲生父子。 皇帝心里有数了,大手一挥命道:“时辰不早了,比赛开始吧。” 南宫烨和杜云汐(六)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激动人心的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武试,考的是武功造诣;第二部分是文试,考的是兵法修为;至于第三部分,便是面试,通过前两轮比赛的,才有资格与皇帝对话,由皇上直接考试。 所以这场比赛,虽然是一次可以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取胜的。 军营中的士兵,大多都是目不识丁的农家子弟,读过书的不多,懂兵法的更是少之又少,便是第一轮比赛通过,到第二轮也刷下了一大波人,南宫烨毫无疑问成了比赛中的佼佼者,无论是武试还是文试,他都跃居第一,综合素质极高,再加上他样貌俱佳,气质又好,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杜云汐坐在考官席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南宫烨的一举一动,双眸都散发着光芒,崇拜的神情看着南宫烨,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架子,两只眼睛都化作了桃心状,随着南宫烨的接连获胜,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帮他呐喊助威。 皇上和杜云烈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好笑,能把一向眼高于顶的妹妹迷成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他们原本还担心妹妹年纪轻,识人不明,再被人骗了,可是现在看来,云汐的眼光还不赖,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在军营做个小小的副将,实在是埋没他了。 皇上招招手,唤来黎峰,附耳低语几句,黎峰命人把花名册拿来,指着花名册上一个名字,“就是他。” “南烨。”皇帝眉头微蹙,又吩咐黎峰调查一下他的身家背景,直觉告诉他,这个叫南烨的小子,绝对不是一个凡夫俗子,他的学识、文韬武略皆属上乘,便是直接考武状元都绰绰有余,为何会愿意来军营,从最小的兵做起,慢慢往上爬呢? 第二轮比试结束,南宫烨用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毫无疑问获胜,引来众人一阵欢呼。 杜云汐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南宫烨看,南宫烨实在无法忽略那双眼睛,淡淡地瞥过去,两个人的目光一交汇,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杜云汐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南宫烨也感觉到一阵心悸,低咒一句该死,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极力稳住思绪,随着黎将军的通传在皇上面前站定,屈膝行礼。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平身,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点头,浑厚的声音问道:“你叫南烨?” 南宫烨心里一紧,生怕自己的身份这就败露,故作镇定道:“是。” 皇帝又问:“哪里人?” “京城人氏。” “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亲做点小买卖,外祖父是教书先生,臣从小跟着母亲读书习字,读了一些兵书。” 南宫烨知道皇上好奇他的身世,他自然不能据实以告,只好用事先编好的话来应付,他当然知道皇上不可能轻易信他,若是要予他要职,一定会把他的祖宗八代都调查一番的,但不会是现在。 眼下当务之急,是他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至于欺君之罪,想来皇上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会酌情处理的,他知道皇上爱才,又是战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了他的命,这才有恃无恐。 他回答地滴水不漏,听起来像真事似的,可是直觉告诉杜云卿,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眼下不是调查身世的时候,杜云卿想了想,又问道:“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没有去考武状元?” 南宫烨一本正经地答道:“回皇上,臣不是没想过,可是武状元要三年一次,臣恰好错过了,实在等不及三年,便索性进军营了,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不在乎能不能直接成为状元。” “说得好。”杜云汐没忍住,拍掌喝彩道,众人纷纷朝她看过去,皇帝更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南宫烨看着满面笑容的杜云汐,被她灿烂的笑容震了一下,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的笑容,他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笑容是为他而绽放的,在她笑容绽放的一刹那,南宫烨忽然觉得自己经久不变的心不由一暖,似是春风拂面一般,带来无限柔情。 这场比赛,毫无疑问,南宫烨是最后的赢家,君无戏言,皇上当即就封他为二品卫将军,只在黎将军之下。 临走的时候,皇帝单独跟南宫烨进行了一番对话,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只要再立军功,朕一定封你一个一品大将,朕倒是真希望,你能成为大黎第一个少年将军。” 南宫烨拱手:“谢皇上厚爱,臣一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恩。” 杜云卿轻轻一笑:“不止是不能辜负朕,还有一个人,你更不能辜负。你应该知道,朕说的是谁?” 南宫烨脸上一红,道:“公主金枝玉叶,臣高攀不起。” 杜云卿脸上一沉,“朕不爱听这种话,既然觉得配不起,那就努力,争取有朝一日配得起。朕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她看中的男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现在,朕还不能把妹妹交到你的手上。” 南宫烨郑重地点点头,“臣明白。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便是皇上现在让臣迎娶公主,臣也不会答应。” 杜云卿眸中露出几分赞赏,目光中又露出几分试探,“你到底是谁?” 南宫烨心中一紧,继而坦然一笑:“不管臣是谁,都是大黎国的子民,是皇上的臣民。” “哈哈……”杜云卿仰头大笑,叹道:“回答得好。既如此,朕就拭目以待了。” 皇上摆驾回宫,杜云汐却迟迟没有离开,灼灼目光依然聚焦在南宫烨的脸上,看得南宫烨心神一荡。 不顾众人探究的眼光,杜云汐一步两步走到南宫烨身前,笑道:“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南宫烨和杜云汐(七) 南宫烨看着如花似玉的杜云汐,眸子缩了缩,眼里仿佛有一丝愧疚,声音低缓道:“公主不生我气了吗?” 杜云汐小脸微红,低声道:“起初我是很生气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那样欺负我……可是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越生你的气,就越想你,越想起你,那些场景,包括你说的话都频频在脑海中浮现,我拼命地想要摆脱,却怎么也控制不了,我想……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 南宫烨闻言猛地一震,身子顿时就僵住了,他没有听错吧,她居然说,她喜欢他? 南宫烨嗤笑一声,淡淡地说:“公主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对你那么凶,你居然会喜欢我?” 杜云汐苦笑一声,“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挺贱的。你对我那么凶,可我偏偏恨不起你来,怎么办?” 南宫烨又愣了,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直白的女孩,女孩子不都应该矜持一点,委婉一点吗? “你是公主,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南宫烨的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杜云汐眼睛死死地盯着南宫烨,“公主又如何?谁规定公主就不可以喜欢小兵的?更何况,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已经被封为卫将军了。” 南宫烨眼睛一眯,神情顿时有些清冷,声音也变得危险起来,“皇上是因为公主,所以才特设了这个机会?为的,就是要让我赢得这个比赛,有足够的资格配你?” 杜云汐瞪大眼睛,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他认为,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吗? 南宫烨清冷一笑:“原来如此,那我明白了。没想到,我南……烨有一天也会有吃软饭的时候,真是可笑。公主,烦请您回去告诉皇上,卫将军的虚衔微臣恭领了,可是迟早有一天,我会向皇上证明,他没有看错人。南烨可以凭借自己的真材实料做到这个位置,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用不着靠女人。” 杜云汐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只觉得他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嘲讽和不屑,登时也来了气,“好啊,你有志气,你厉害。但是南烨,我也告诉你一句,少拿你的小心之心来度我们的君子之腹。就算你错看了我杜云汐,你也不应该轻看我皇兄。卫将军好歹是个二品军衔,也是军中要职,你以为皇上会昏庸到为了讨自己妹妹的欢心而随便将这个职位给人吗?若你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我再喜欢你,皇兄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没等南宫烨反应过来就听见杜云汐又说:“南烨,我是喜欢你,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侮辱我。你今日所说的话我都明白了,我杜云汐不是个没皮没脸的人,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又何必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这么跌份儿的事情,我不稀得做。这个卫将军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你做也好,不做也罢,都是你的事。” 杜云汐噼里啪啦地说完一堆,见南宫烨一直傻傻地愣在原地,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脸上晦暗不明。 她满含期待地看着他,盼望着他能给她一句解释,可是等了半天,一句都没有。 杜云汐心里好生失望,自己的一腔热情换来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态度,真是掉价又难堪。 难怪人家都说,女孩子要懂得矜持一点,太主动了会让男人瞧不起,投怀送抱的女生总是会遭人诟病的,以前她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恐怕在皇兄和七哥的心中,也觉得她很丢脸吧,堂堂一个公主,居然主动对一个小兵投怀送抱,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算了,感情这种东西,最是强求不来的,既然人家不喜欢自己,自己又何必以公主的身份勉强逼迫人家呢? 杜云汐耷拉着脑袋,失落地转身想要离开,刚刚还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间变得暗淡下来,阴惨惨的。 沉重的步伐拖沓着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公主……” 杜云汐的脚步倏然顿住,因为她的胳膊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大手拽住了,一个贯力她回过身去,看着南烨。 南宫烨看着神色呆然的杜云汐,心中好生无奈,也有些心疼的意味,低缓地说:“我有说,不喜欢你吗?” 嗯?杜云汐的眼睛猛地瞪大,这男人的一张俊脸简直好看的要命,脸上的每一处棱角都特别分明。 “我不会给你什么承诺。”南宫烨认真地说:“至少在建功立业之前不会。但是,我会努力。” 杜云汐忽然懵了懵,他这样说的意思是什么?他的意思是不是,等到建功立业了,他还是愿意给她承诺的。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就这么问了出来:“你要我等多久?” “可能会很久。” “很久是多久?” “不知道。也许半年,也许一年。” “一年?要是我等不及,嫁人了怎么办?” “你要是嫁别人,那我也娶别人。不过那样,我会恨你一辈子,而你,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杜云汐被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后悔?” 南宫烨看着她,“因为,你是我第一个亲的女人,我亲了你再去亲别人,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杜云汐:“……恶心。” 南宫烨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杜云汐面前,发自内心的笑:“那不就得了,等老子回来吧。” “回来你会娶我吗?” 南宫烨无语,“你别得寸进尺啊。你要是做我的女人,那就得听我的。我说什么时候娶你,就什么时候娶你。” “你怎么那么霸道啊。”杜云汐轻捶了他一下。 南宫烨轻笑:“老子就对自己的女人霸道。你不就是喜欢这一口吗?” “流氓!我不要理你了。”杜云汐嗔道,脸色布满晕红,明明两个人还不熟,明明两个人刚刚还在针锋相对,可不知怎么,相处起来仿佛真的像是小两口一样,说话没个忌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她也不知道。可是除了缘分,还有什么解释得通呢? 南宫烨和杜云汐(八) “哈哈哈……”杜云烈刚刚踏进御书房,便听见一串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出。 他不由一愣,鲜少见皇兄高兴成这样,难道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臣弟给皇兄请安。”杜云烈屈膝行礼。 皇上摆摆手示意他平身,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他,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看看这是什么?” 杜云烈狐疑地接过手中的奏折,见上书之人是南宫丞相,不知何事,匆匆扫了一眼,原来是丞相大人的请罪表,折子上禀告道多谢皇上厚爱,愿意让公主和他儿子相亲,只可惜孽障半年前就离家出走,现如今不知到了何处,至今杳无音讯,只好辜负皇上一片苦心了…… 杜云烈能想象到南宫丞相书写请罪表时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唇角不由一扬,笑道:“都说丞相恪子极严,没想到相府公子也会离家出走呢,只是不知,他因何负气出走,又去了何处,连丞相都找不到他?” 皇上故作玄虚地一笑,“你不知道啊,朕知道。你可知道,丞相公子叫什么?” 杜云烈一愣,打趣道:“总归是姓南宫的吧。” 皇上瞪他一眼:“废话,那还用得着你说。” 杜云烈讪讪一笑,他确实不知道嘛。 皇上一字一顿道:“南宫烨。” 南宫烨?杜云烈猛地抬起头,一个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名字听着怎么如此耳熟? 哦……杜云烈瞪大眼睛,“南烨……该不会就是南宫烨吧?” 皇上打了一个响指,“真聪明。朕派人查了,这南烨正是半年前才入的军营,一进去就赶上打仗了,和相府公子出走的时间刚好吻合,他隐姓埋名藏身于军营之中,难怪南宫丞相寻遍了天下也找不到儿子的下落。” 一语惊醒梦中人,杜云烈恍然大悟,难怪那个南烨给他的感觉不俗,绝非小门小户出身,更非池中之水,原来,竟是相府世子,现在想来,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不过这个南宫烨胆子倒是挺大的,天子脚下,明目张胆地欺尊灭上,这绝对是找死的节奏啊。 杜云烈刚想到自己和皇兄都被骗了,一声冷哼传入耳中,“这个南宫烨,胆子不小,居然敢在朕的面前玩猫腻,还叫什么南烨,把朕哄骗的团团转,真是该死。” 杜云烈心里一惊,感觉到一抹扑面而来的煞气,忙道:“皇兄息怒,想来南宫烨也不是存心欺骗于您,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更何况,云汐这么喜欢他,原本我们还担心他们身份悬殊,可是现在,这个难题也迎刃而解了,在母后那里,也好交代不是?” 皇上闻言,脸上的怒意缓和了些,沉吟道:“那现在要怎么办呢,需要告诉南宫丞相他苦苦寻觅的儿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皇上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又笑了,看来被玩的团团转的不只自己一人呢。 杜云烈见皇兄笑了,便知道他虽然有些微怒,却还不至于真想要南宫烨的命,便也跟着笑道:“皇兄何苦做那个恶人?想来南宫烨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臣弟看得出那南宫烨是个有骨气、有才华的,他之所以离家出走,又进入军营从小兵做起,定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地,不想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皇兄为何不成人之美呢?再者,照南宫烨的本事,迟早会被封为一品大将,到时候还愁没机会见到南宫丞相吗?臣弟真想看看,南宫丞相在军营见到儿子时,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 杜云烈看着杜云卿,两个人对视一刻,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关于南烨的真实身份,杜云卿和杜云烈两个知情人士瞒得密不透风,既没有告诉南宫丞相,也没有告诉杜云汐,任由事情这么顺其自然发展着,他们也确实想看看,南宫烨实际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没过多久,荆国在北面挑起战事,皇帝封黎峰将军为平北大将,率领部队前往平乱,南宫烨也是其中之一。 这一仗又打了半年多,杜云汐天天在宫中盼着南宫烨回来,真是望穿秋水,更是天天往御书房里钻,打探军事动态,随着战事的变化每天的心情也是跟着七上八下、起起落落的。 就是在这样持续半年的焦灼等待中,仗终于打完了,最后的结果是双方讲和,但只要不再继续打仗,便已经是胜利,黎峰将军率领部下凯旋而归,麒王杜云烈亲自出城迎接,颁布圣旨,嘉奖全军。 南宫烨在这场战争中的出色表现可圈可点,在黎峰将军的保荐和称赞下,皇帝亲封南宫烨为飞星将军,官拜一品,成为本朝第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一时间春风得意。 皇上的赏赐刚下,朝野上下无一不惊,既惊讶于南烨的年龄,亦惊讶于他平步青云的速度。 南宫丞相也被这消息刺激得不轻,惊讶的同时也是凄然,瞧瞧人家也是二十岁出头就当上了将军,再瞅瞅自己的儿子,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会不会在哪个穷乡僻壤做起农夫了,一想到找到儿子可能会是那样的局面,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没生过儿子才好,省得来惹他生气。 抱着一颗好奇的心,南宫丞相来到军营,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少年将军。 一仗打完,照例是要休假两日的。南宫烨正在营帐收拾包裹,觉得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报——将军,黎将军请您去他营帐走一趟。”部下前来禀告。 南宫烨将行李打包成一个结,漫不经心地说:“知道了,我这就去。可知是何要事?” 那人拱手应道:“属下不知,只知道贵客莅临。” “贵客?”南宫烨站直身子,寻思着何等贵客,难道是公主殿下? 不会啊,若是云汐,一定直接闯进他的营帐了,还会让黎将军代为通传吗? 正想着,那人禀道:“回将军,来人好像是,南宫丞相。” 南宫烨身子一个激灵,什么?父亲来了! 南宫烨和杜云汐(九) 南宫烨随着部下来到黎将军的营帐,一路上腿都在发软,心里骇得怦怦直跳,短短几步的距离走了大半天。 副将一头雾水地看着南宫烨,不知他这是怎么了,打仗之时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改其色的南将军为何现在竟有种小孩子一般惴惴不安的感觉,脸色都白了,难道他有什么错犯在了黎将军手中? 南宫烨没理会部下的异样眼光,只是不停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泰山压顶都能不变色,在皇上面前都可以谈笑风生的南宫烨,在这天底下最怕的人就是父亲南宫承霖,而现在,父亲正在营帐中等着见他。 最要命的是,他离家出走一年多,父亲肯定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待会见面,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尴尬的场面,南宫烨有种预感,觉得这次要是噩梦成真,自己恐怕下半年都得趴在床上过日子了。 走得再慢也终究是到了营帐外面,南宫烨暗吸了口气,知道躲也躲不过去,倒不如勇敢面对了,扬声告进。 “进来。”营帐里面,传来黎将军浑厚爽朗的声音。 他挑帘进去,黎将军张口就骂,“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怠慢了贵人,还不快给丞相大人赔罪!” 南宫承霖讳莫如深地一笑,只当他是年少轻狂,刚想给个台阶下,甫一转头,看着来人,愣住了,“烨儿?” 如此亲昵的称呼让南宫烨浑身如被闪电击中一般扑通跪下,俯身行了个大礼,深深叩首道:“孩儿拜见父亲。” 黎峰将军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什么……父亲,你你你……你是,丞相……” 黎峰将军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看了看南宫烨,又瞧了瞧南宫丞相,瞬间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南宫承霖如鹰般的利眸在儿子身上来回扫射,咬牙切齿地从嘴中吐出几个字,“少年将军,不赖嘛……” 南宫烨浑身一个激灵,咬了咬唇,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隔着几步远,他也能感受到父亲泼天的怒气。 完了完了,这下惨了…… —— 南宫烨是被丞相父亲直接揪着耳朵拎回家中的,离家日久,还没来得及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就直接被拎进了祠堂,父亲盛怒之下,南宫烨半句话不敢说,连声痛都不敢叫,任由父亲把气都撒在自己的耳朵上,疼得龇牙咧嘴,因为他的耳朵都快被父亲揪下来了。 “跪下!”进了祠堂,南宫承霖就把儿子踢跪在地,祠堂的地面铺就的都是冰冷的大理石,膝盖一着地,凉凉的触感登时袭上心头,让南宫烨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更让他心颤的,是父亲手中黝黑粗重的藤鞭。 南宫承霖已经是怒不可遏,拎着鞭子点点南宫烨,怒喝道:“你这一年多,都是在军营?” “是。”南宫烨把头垂地低低的,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喏喏应错:“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啪啪!”南宫承霖没来得及挥鞭便忍不住扬手,左右开弓地赏了儿子两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响彻祠堂。 南宫烨便知道躲不过父亲的巴掌,早就做好了被父亲胖揍一顿的打算,忍了疼将头摆正,抬眸看着父亲,见他满脸的怒气中还夹杂着一些痛心和爱怜,一直没敢正眼瞧父亲,这样一看,激动地眼泪差点掉下来。 短短一年不见,父亲怎么变得如此憔悴,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可是太过挂念他的缘故吗? “你这个逆子,居然敢离家出走,还敢给老子改姓,南烨……你倒是会瞒天过海,怎么,叫南宫烨委屈你了吗,当老子的儿子给你丢人了吗?”南宫承霖说着,扬手“啪”地又是一耳光,直接把儿子打翻在地。 南宫烨被打得眼前一黑,顾不得许多连忙爬起来,膝行两步扯着父亲的衣袍认错道:“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孩儿不该离家出走让父亲担心,更不该期瞒父亲让您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只管狠狠教训儿子,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南宫承霖低头看着仰头巴巴地看着自己,软语认错的儿子,不由老泪纵横,其实再见儿子,见他安然无恙的欣喜早就大过了生气,更何况,儿子现在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将军,多么光耀门楣的一件事,这是儿子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殊荣,证明了他这些年对儿子的精心培育,花的心血没有白费,他应该骄傲才是啊。 骄傲归骄傲,可是一想到这兔崽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一年,而他漫天撒网都寻不到他,那份担心,那份忧虑,现在见到儿子平安无事,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只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南宫承霖板着一张肃容,将藤鞭紧握了握,冷冷地对儿子命令道:“既然认打,那就少说废话。裤子脱了,趴好了。” 南宫烨想哭了,他知道父亲要怎么罚他了,爹啊,儿子都这么大了,您能给儿子留点脸面吗…… 想归想,父亲在暴怒之中,南宫烨可不敢再触父亲的逆鳞,只得遵命硬着头皮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他身上还穿着将军服,外面是一身金甲,腰间束着铁扣金色束带,他褪下金甲,又解了束带,手放在腰间,有些迟疑,刚犹豫了一刻,屁股上就挨了一记狠踹,“再磨蹭下去,老子今儿就将你打死在这儿……” 南宫烨吓得,哪里敢再犹豫,赶紧褪了裤子,跪伏于地,脸顺带着脖子一下子红透了,从胳臂中发出蚊子哼哼的声音:“都是儿子的错,请父亲重重地打……” 不用他说,南宫承霖也不会轻饶了他,扬手,藤鞭夹着风声“啪”地抽在南宫烨的臀部,疼得南宫烨一颤,赶紧跪直了身子,咬紧牙关承受着父亲的重责,耳边风声呼啸,“啪啪”的鞭声不绝如缕,南宫烨只觉得身后跟着了火似的一片灼热,身子越来越抑制不住地颤抖,冷汗啪嗒啪嗒掉落于地,想哭,又不能哭…… 唉,离家出走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躲不掉,这都是命啊! 南宫烨和杜云汐(十) 杜云汐在宫中犹豫了好几日,终究还是忍不住奔到了军营,却没找到南宫烨,问到的结果是他回家了。 回家了是几个意思?杜云汐觉得脑袋都跟着懵了一下,然后下一个消息,又着实让她震惊了一番。 “公主还不知道吗,南将军的真实身份是南宫丞相的公子,南宫烨。”黎峰悠悠道。 什么?!杜云汐脑袋一下子就炸了,不敢相信短短几日的功夫,为何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南烨是南宫烨,南烨是南宫烨,南烨是南宫烨…… 这一句话在她混沌的大脑中来回地旋转旋转,终于变成了一件事实,那个混小子居然是相府世子! 清醒过来的杜云汐二话不说立马杀回了皇宫,直觉告诉她,如果南烨真的是南宫烨,是南宫承霖的儿子,皇兄和七哥不可能不知情,可是他们如果知道南烨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御书房,杜云卿正和杜云烈在谈论着今日在军营发生的“父子相逢”的一出大戏,据说那场面,甚是壮观。 “皇兄……”杜云汐火烧火燎地闯了进来,顾不得行礼,劈脸就问:“南烨是南宫烨,这事是真的吗?” 杜云卿和杜云烈对视一眼,眸中俱是笑意,杜云烈站起身迎向她,笑道:“你都知道了,去军营了吗?” 杜云汐见两位兄长笑得欢畅,证实了她内心所想,冷冷的视线扫过两人,“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杜云烈见她面有怒色,知道她八成是因为被戏弄了脸上挂不住,眼看她就要跳脚发飙,忙上前安抚道:“你别急啊,我们也是刚刚知道的,是不是皇兄……” 杜云烈给皇兄使眼色,杜云卿却不理他,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杜云烈一脸黑线,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 杜云汐全明白了,气得一跺脚,用手指指他们,“你,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居然骗我……” 杜云汐怒火中烧,气得狠狠推了离她最近的杜云烈一把,杜云烈心里觉得好笑,忙要搂住她安抚两句:“冷静冷静,这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嘛,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嘛,叫南烨和南宫烨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喜欢的是这个人对不对?” 杜云汐怒发冲冠,狠狠刮了七哥一眼,“你少说风凉话,那你们也不能骗我啊,拿我当猴子耍好玩吗?气死我了……还有那个南烨,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南宫烨,太过分了,居然把我骗得团团转,我找他算账去!” 杜云汐撸着袖子就要奔出去,杜云烈忙拉住她,“你去哪儿啊……” “废话,当然是去相府了,他不是相府世子吗?” “你别去……”杜云烈拽住她,“你急什么,人家父子好不容易相见,许多话要说呢,你跟着去裹什么乱。” 杜云汐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难道说,南宫丞相也不知道他儿子进了军营?” 杜云卿和杜云烈抿唇一笑,杜云汐顿时明白了,原来被骗的不只她一个啊,这下子心里平衡多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啊?”杜云汐完全不顾公主的矜持,急切的不得了。 杜云烈敲了她的脑袋一记,嗔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好歹是个公主殿下,能不能矜持点?” 杜云汐嘟着嘴,不服气地看着七哥,又巴巴地瞅了一眼杜云卿,“皇兄……” 杜云卿忍不住笑,站起身道:“你急什么,南宫烨欺上瞒下,连朕都骗了,罪犯欺君,就算他不来见朕,丞相大人势必会带着儿子来请罪的,到时候,还怕见不到他吗?” —— 杜云卿没想错,挨了父亲一顿重责的南宫烨,还没养好伤就被父亲从床上拽了起来,拉到皇宫中跟皇上请罪,欺君之罪可不是随便能糊弄过去的,南宫承霖心里七上八下的,怪儿子给他出了这么个难题。 万一皇上震怒,要砍儿子的脑袋,那他豁出一条老命也要护儿子周全啊,宁愿以命抵命,也不能让儿子有半点闪失。相比他的紧张忐忑,南宫烨表现得比父亲要镇定多了,在他想来,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凭皇上的能耐,后来一定是知道的,之所以不说破,怕是就等着今日呢。 南宫烨坐在马车上,真是如坐针毡,屁股上的伤还没大好,天晓得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好不容易捱到了皇宫,南宫烨跟在父亲身后,在御书房长跪请罪,只跪了一会儿,皇帝就让进去。 进了内殿,看到皇帝身边站着的那道清丽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震,从他进门,杜云汐的眼睛里便全是他。 算起来,和公主也是有大半年没见了,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见她便被父亲拉回了家中,就耽搁到了现在。 不知道这半年来,她过得好不好…… 回来没有听到公主大婚的消息,那么现在,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吧,她还在等他吗? 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他骗了她,她一定气得不轻吧…… 南宫烨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逆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跪下跟皇上请罪!” 南宫烨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在父亲身边跪下,拱手道:“微臣隐瞒身份进入军营,罪犯欺君,请皇上治罪!” 南宫承霖诚惶诚恐地跟皇上解释:“皇上,都是臣教子无方,其实他……这个逆子是臣的长子南宫烨……” 南宫承霖喋喋不休的认罪之言杜云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满心满眼现在只有南宫烨,见他虽然跪在那里,可是颀长的身子不输半分气势,历经半年边塞风霜,他黑了些,也瘦了些,眉宇间的阳刚之气却不输分毫,想来这半年的军旅生活他经历了不少,他在战场上饱经风霜,她在宫中的日子又岂会好过? 谁让她这么不开眼,偏偏爱上的男人是个军人,过得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那么她要承受的,自然比寻常女子要多得多,可是那又如何,爱了就是爱了…… 南宫烨和杜云汐(十一) 皇上并没有怪罪南宫烨的欺君之罪,反而好言相劝南宫丞相不必太过介怀,还大加褒奖他培养出了一个国之栋梁,南宫承霖偷瞧着皇上的脸色,见他确实面无怒色,一颗悬在半空中惴惴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杜云汐看着始终站在父亲身后默不作声的南宫烨,也不知怎么,心里某处总是不时颤动,讲真,南宫烨的模样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和清逸的七哥比起来,南宫烨更显俊毅,不知道是不是受父亲的影响,南宫烨今年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可是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性子也更沉稳些。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何偏偏对准了她的路子,从他不顾她的意愿强吻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不受控制的有了他的存在,初尝爱情滋味的她还未来得及感受这份欢欣,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半年的相思之苦。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让她对南宫烨的感觉被时间冲淡,反而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期盼中越来越沉淀下来,慢慢融进血液里,以至于明明只见过寥寥数面,她却觉得像认识了他好久好久。 杜云汐仿佛魔怔了一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南宫烨,忽而笑了出来,即便是一下无声的浅笑,可是因为她的笑容来的太过突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愣了一下。 杜云汐全然不顾三人探寻的眼神,旁若无人地走到南宫烨面前,开口便是一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南宫烨看着杜云汐颇带怨念的眼神,淡若的双眸不由一紧,神情微愣,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没能说的出口。 南宫承霖讶然一惊,张大嘴巴看着儿子,有些惊讶他为何会和公主如此亲昵。 杜云汐见南宫烨不说话,情知此时此地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便转身对南宫承霖道:“丞相,可以借南宫将军一会儿吗?” 南宫承霖一愣,瞄了一眼儿子,南宫烨压根就没敢看父亲的脸色,于是南宫承霖只得忍下满心的疑惑和温怒,道一声:“当然可以,公主请便。” 杜云汐一个眼色,南宫烨心中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跟着杜云汐出去。 杜云汐引着南宫烨一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感觉身后步履沉重,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南宫烨的额头上冒着微微冷汗,便是连鼻尖上也渗着些许汗意,好像忍得极为辛苦。 杜云汐心里一紧:“你受伤了?” 南宫烨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全,在马车上一阵颠簸再加上跟着杜云汐走了这一路,身后的伤口早就崩裂开了,疼得他连舌苔都觉得干燥起来,又不好意思让杜云汐停下来。 现在,被她这样一问,既尴尬又有些感动,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南宫烨云淡风轻地一笑,虽然嘴唇明显已经被他咬出了一道道痕迹,彰示着他此刻的痛楚,可是他依然顽强。 这种顽强在杜云汐眼里完全是逞能的表现,多年后,杜云汐在南宫允那里听到一个新鲜的词,用来形容南宫烨的--直男癌。 便是疼死,他也不会在女人面前喊一声痛字的。 杜云汐灼灼的目光始终盯在南宫烨脸上,由耀眼的光线渐渐转为暗灰色,南宫烨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渐渐缩紧,果不其然,下一刻杜云汐就冷冷地开了口:“为什么骗我?” 南宫烨就知道躲不开这个问题,也不躲避,坦然回答道:“我不是故意的。” 杜云汐不讲话,只紧紧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的下文。 南宫烨心里微叹一声,淡然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南烨还是南宫烨,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杜云汐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心心念念的全是南烨的名字,如果你不是南烨,那我的一厢情意可是白白辜负了吗?” 南宫烨嘴巴无声地动了动,每次面对杜云汐的时候,他都有种别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夹杂了太多复杂的因素,难以形容。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而父亲母亲给他择定的佳偶一定会是大家闺秀,十之八九会和政治利益相关。 他对自己的婚姻从不期待,也没有多少向往,可是对于那些养在闺阁中只懂得绣花、弹琴的女子,他真的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说实话,在他的认知里,公主会是一个被规矩束缚,笑不露齿,温文有礼的金枝玉叶,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活泼开朗,直率纯真,很真实,也很可爱。 他其实挺喜欢她的,可是人家是公主千岁,自己现在刚刚获封将军之位,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根本就给不了她幸福。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耽误人家呢? 南宫烨轻笑道:“公主一朵金花,何必插在牛粪上呢?” 杜云汐嘴角一抽搐,眸色瞬间转冷,她没听出他的风趣,只听出他的嘲讽,冷冷道:“你宁可自比牛粪,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对吗?临行前,你让我等你,我等了。可换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吗?” 南宫烨见杜云汐突然变色,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公主,做南宫家的大少奶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嫁给我,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不嫁给我,你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杜云汐泪意翻涌,声音一出便带着几分哽咽,“所以呢?” 南宫烨喉咙有些痒,干咽一下,道:“所以,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 杜云汐没有说话,她已经清楚地明白了南宫烨的心意,眼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开,杜云汐看着他的背影,还有忍不住喊道:“如果我不接受呢?” 南宫烨的脚步倏然停住,便听见杜云汐在后面坚定道:“南宫烨,嫁给你,或许我的人生真的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可是我偏偏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既然我认定了你,那不好意思,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南宫烨和杜云汐(十二)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属于武将的最终归宿,不过是马革裹尸而已。 黎国对燕战役已经打了数月,战事并不怎么顺利,战败的消息频频传入盛京,皇帝连日震怒。 半月前,飞星将军南宫烨中箭受伤的消息传回京中,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了一把,南宫家更是忧心忡忡,日夜难寝。 骄阳似火,杜云汐带着子衿一路向南策马驰骋。 “公主,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子衿跟在杜云汐后面,口干舌燥,顶着炎炎烈日,整个人都像是要着火了一般。 杜云汐轻夹马背,脚下的功夫一刻不停,哒哒的马蹄声掠过,她的小脸也是热得红扑扑的,扭过头来对子衿说:“快到军营了,再坚持一会儿。” 子衿抿抿干裂的嘴唇,咬牙跟上,当主子的不喊累,她更不敢多说什么,心中也是感慨,公主金枝玉叶,平日里虽然并不娇气,可是娇贵是免不了的,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份长途跋涉的辛苦呢,为了南宫将军,公主也是够拼的。 从收到南宫烨受伤的消息时,杜云汐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她没有妇人的长吁短叹,直接打包了行李,留了书,从马厩里提了马就出了宫,她的决定永远是那么的干净利落,她要去见南宫烨,一刻也忍不了。 历经半月,日夜兼程,马快累死了,人也快渴死了,可杜云汐硬是拼着那股劲,想要早点见到南宫烨,一刻也舍不得浪费,因为她实在是怕,这次如果不来见他,会不会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眼看着日落西山,杜云汐和子衿抬起几乎睁不开的疲惫眼皮,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军营。 —— 南宫烨正和黎峰将军和其他的副将在军营里商讨着战情,他眉头紧锁,脸上格外的凝重,受伤的右臂还用白纱布吊着,氤氲血迹渗透了纱布,他却恍若未见,一颗心全扑在了战事上。 营帐外头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南宫烨紧皱的眉头又深深地蹙了一下,脸上写满了警惕和不耐,给身旁的副将使了个眼色,浑厚深沉的声音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副将领命出去,没过一会儿,帘子挑开,一个明亮的颜色进入营帐之中,杜云汐身披粉色披风,带着一张灰扑扑的小脸,干裂的白唇上露出明朗灿烂的笑容,声音喑哑,“是我。” 她身后还跟着子衿,已经累得快要晕厥过去,见到南宫烨的那一刻,只觉得脚软心累。 南宫烨看着杜云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眸子一点一点地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杜云汐,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眼花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烨……”相比他的惊愣,杜云汐却是欢喜到了顶点,眼看着挂念不已的情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他安然无恙,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此时此刻都化为了惊喜,顾不得营帐里外堆满了数千士兵,几步冲上前去抱住了他,她要感受到他的体温,才能真正地相信她真的见到他了。 她的扑势太猛,让南宫烨的伤口跟着一阵颤动,伤口迸开,温热的鲜血立时染透了纱布,南宫烨闷哼一声。 杜云汐闻到一股血腥气,察觉到南宫烨身子的微颤,受惊似的放开他,看着他的伤势,又是心惊又是心疼,刚才光顾着欢喜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伤。 “对不住对不住,我弄疼你了……”杜云汐看着他崩裂的伤口,急得都快落了泪,抬起头来看着南宫烨,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瞧着南宫烨的脸色逐渐由震惊转为震怒,心中不由一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怕怕地看着他,“阿……阿烨……” 南宫烨愠怒的脸色和摄人的气势让全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觉得完蛋了,将军铁定要发火了。 杜云汐何其了解他,她早就知道自己没经过他的同意私自来了前线,他铁定是要生气的,可是两个人数月未见了,难道见面之后的欣喜还是抵不过他大将军的面子吗,想到这里,杜云汐有些失落,低下了头。 就在众人都觉得南宫烨要爆发的时候,南宫烨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杜云汐的手腕,力气之大,疼得杜云汐一声闷哼,惊惧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见南宫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跟我走!” 南宫烨拽着杜云汐就挑开帘帐穿过人群往后山走去,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杜云汐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一路小跑,脚都差点崴到,南宫烨视若不见,只顾往前走,杜云汐想挣脱他的束缚,可无奈他的大手像铁箍一样,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哪里挣脱地开,只能疼得暗吸凉气。 不知道走出了多久,总之终于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南宫烨的脚步才停下,杜云汐这才喘了几口气。 还没等她匀过气来,南宫烨冷冰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杜云汐,你想死是不是?” 杜云汐心里狠狠一震,抬起头来看着他,心虚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我这才刚刚见到你,怎么会想死呢?” 南宫烨被她气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又沉着脸来了句:“我不管你为什么来这,赶快给我回去!” 杜云汐将手腕从他手中挣扎出来,盯着他,毫不犹豫地回绝:“我不要!你知道我来这一趟多不容易吗?沿路还得避开敌军的暗哨,我们连口水都舍不得下去买,忍着饥渴马不停蹄地来了这里,就换来你一句回去,开什么玩笑?” 南宫烨忍着气,“这不是你呆的地方,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不要。” “杜云汐,你能不能别闹了!”南宫烨终于爆发了,怒吼道。 杜云汐被他吼地一哆嗦,抬起头来看着他,委屈的泪水盈满眼眶,哽咽地道:“你吼什么呀!谁闹了?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吗?你知不知道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在盛京有多担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我好不容易来了,就换来你这样的嫌弃是吗?” 南宫烨看着她滑下脸颊的泪水和委屈的小模样,那伪装的疾言厉色,那硬撑着的冰冷,瞬间便冰消瓦解。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了几分,上前将杜云汐轻搂进怀里,哄道:“听话,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受伤了,我怎么跟皇上交代?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你保证?你都说了刀剑无眼,你的保证有个屁用!我不管,既然我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再说了,我也会武功啊,我也跟着七哥打过仗好不好,我来了,你多一个帮手,不好吗?”杜云汐循循善诱,就是不走。 南宫烨又火了,“杜云汐,你非逼我用强是不是?我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杜云汐挑眉看着南宫烨,声音透着无比的认真和坚定,“你试试看,你绑不绑得了我?” “你……” “阿烨,求你了,让我留下吧,便是让我安心也好。你一个人在战场上厮杀,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杜云汐上前轻轻抱住南宫烨,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隔了好久,南宫烨终于软了态度,他又怎么舍得推开他怀里这个可人儿呢,轻叹一声:“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说什么都不听话,真是后悔让你成为老子的女人。杜云汐,你给我听好了,要是老子死了,你一定得改嫁,不能给老子守活寡。” 杜云汐噗嗤一笑:“呸,谁要给你守寡,想得美。” 南宫烨也不由笑了,他轻抚着杜云汐的小脑袋,心中无比坚信,他若是死了,这小妞一定会陪他一起死的。 所以,他一定要活着,再难也要活着。 杜云汐 有了身孕之后,我的妊娠反应非常强烈,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爱吃,特别爱吃,而且偏爱吃肉,这一点和允儿恰恰相反,她是吃什么吐什么,以至于每次回南宫山庄,我俩不同的症状闹得婆婆哭笑不得。 阿烨和七哥被我和允儿折腾的很惨,却又不敢叫苦,只好在我们的淫威下鞍前马后,言听计从。 我和允儿平日被他们欺压得太过厉害,终于逮着机会可以小小的“报复”他们一番,为什么不呢?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自从怀孕后,阿烨对我的态度明显比以往温柔许多,或许是因为看我实在太过辛苦吧。 毕竟,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亦是他的骨肉。 阿烨从来都不是温柔的男人,或许是武将的缘故,在战场上厮杀了太久,身上难免带着一些烈性,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是铿锵有力、爽快利落,我曾见过他在战场上部署千军万马的风姿,我相信,但凡是女子,只要见过那一幕,便没有不对他动心的。 和阿烨走到现在,也历经十数年头了,有时候我经常会想,究竟是什么支撑着我们走到了如今? 我和阿烨之间,分明是他先主动的,可偏偏先动心的那个人,是我。 我依然记得第一次与他见面的场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丞相之子,只以为他是个军营中的无名小卒。 这个“无名小卒”可真是胆大包天,明明知道我是公主,欺负我不算,还不由分说地吻了我。 那可是我的初吻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夺走了,连带着一颗心,也被他这样拐骗了去。 允儿总是笑话我和阿烨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不过,挨打的那个人是我。 这样说挺没出息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较之七哥,阿烨对我没有他对允儿那样温柔宠爱,他表达爱的方式总是那么的蛮横又霸道,常常弄得我哭笑不得,允儿说都是我惯的,对于这样的指责,我无力解释。 人家都说,爱情双方,先动情的那一个是要吃亏的,因为先动情的势必是付出最多的。 我并不以为然。 如果在爱人和被人爱中必须要选择其一,那我选的一定会是爱人。 因为喜欢一个人,只有自己真切的尝过了,才能体会到爱情的味道,那是金钱和名利都换不来的。 我不止一次地说过,阿烨并不是那种长得英俊到惊世骇俗的男人,可是偏偏对了我的胃口。 他身上就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牵引着我,不动声色地就勾引着我一点一点地靠近他,愈了解他便愈喜欢他,等到喜欢的无法自拔的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从此后,便再也离不开他。 —— 孩子顺利出生,是个女娃,阿烨给她取名为“南宫玥”。 “玥”字出自上古传说中,上天赐予有德圣皇的一颗神珠,既是吉兆,又是宝贝。 阿烨果真是把玥儿当成了宝贝那样疼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没有男人是不温柔的,只看他把温柔用在了谁身上,毫无疑问,女儿的出生激发了阿烨心底全部的温柔,每次看到女儿的时候,他对女儿发自内心的喜欢跟疼爱,都让我整颗心变得好柔软。 虽然有时候,我难免也会吃醋,觉得有了女儿之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下降了不少。 每当这个时候,阿烨都会被我莫名其妙的醋意搞得哭笑不得,戳着我的脑门糗我,“知不知羞,哪个当娘的会和自己的亲闺女吃醋,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有时候跟允儿说起来,她总会笑着安慰我说她大哥这是爱屋及乌,因为太爱我,所以才会那么的爱我们的女儿,我十分受用她的安慰,便也学着释然。 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因为从出生到现在,我一路都是被呵护着长大的。 我的身份是黎国的安宁公主,本就是父皇的幺女,再加上母妃很受宠爱,大哥和七哥因着母妃抚养他们的缘故对我也是极好,从不舍得让我受半分委屈,细细想来,这辈子的委屈,都在阿烨这里尝遍了。 南宫烨是我杜云汐一生的劫,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只会忠于这一个男人。 我平时那么从善如流的一个人,偏偏在南宫烨这件事情上偏执的厉害,陷得太深,以至于对母后和皇兄等人的苦苦相劝全都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地跟着他去。 说来也好笑,有些事情,真的下定决心豁出去的时候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成也好,败也罢,都是自己的劫数,怪不得任何人。 幸好,南宫烨不是无情之人,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表达爱而已。 其实他的童年过得并不幸福,相府一直是个冰窖一样的存在,极少温情,作为相府的长子长孙,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太大,丞相对他极为严厉,丞相夫人更是把儿子当成自己地位的倚靠和凭借,对他都是责远远多过爱,以至于他的性格也是内敛到了极致,鲜少会表现出什么情绪。 后来,他知道了自己并非孟氏所生,而是父亲的妾室秦素素之子,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当时正好遇到南宫家前所未有的危机,那也是他抗拒和排斥我最严重的时候,我知道他是不想连累我,可是比起连累,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他。 好在暴风雨总算过去了,守得云出见月明,南宫府得以重建,阿烨也认了秦素素这个娘亲。 养母和亲娘真的是不一样的,以前我就不喜欢孟氏,遇到秦氏之后,我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婆婆。 之前我和孟氏相处的不好,是因为我们都爱阿烨;之后我和秦氏相处的好,也是因为我们都爱阿烨。 但是这两种爱,自然是不一样的。 孟氏对阿烨的爱叫做占有;秦氏对阿烨的爱叫做放手。一张一弛之间,可见分晓。 无论怎么说,认了亲娘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阿烨的变化,其实说到底,他也是个缺乏疼爱的孩子罢了。 人人都想被疼爱,刚强如南宫烨,也不例外,我则更甚。 平生唯一所愿,便是我和阿烨还有玥儿,我们一家三口能够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永远。 南宫烨 玥儿刚刚睡下,昏黄的烛光下,她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几天我像魔怔了似的,看什么都能跟玥儿联系起来,昨儿个陪云汐出去散步,她指着天空上的一片云彩问我像什么,我瞅了半天,很认真地说了句:“像咱们家玥儿的尿布。” 云汐当场一愣,气得哭笑不得,狠狠地掐了我一把,现在大腿上还留着一块青呢,他娘的下手真是狠。 不过一想起她十月怀胎生下我们的女儿不易,我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再说了,自己的女人,计较什么呢。 女儿的出生让我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变化不小,身边人都说我变得比以前柔和了不少,我也这样觉得。 前天在军营里有个战士私逃被抓了回来,按军纪是要被斩首的,我又气又怒,问他理由,他哭着说媳妇刚刚给他生了一个男娃,忍不住想回家看孩子,或许是因为同做父亲的缘故,我竟然对他生了恻隐之心。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纪不可废,他的死罪是免不了的,但是临死之前,我特许他回家见一眼儿子,也算是成全了他最后一桩心愿,他的死让我好生难过,因为这预示着,他的儿子一出生便没了爹。 子曰:“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我可以爱兵如子,但是有些错误一旦犯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挽回的,这是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告诉我的道理,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犯了一点小错就要受到那么严厉的惩罚,可是现在想来,那些责罚里面,包含了多少父亲对儿子的期盼和谆谆教诲。 其实我的童年过得挺不幸的,虽然贵为相府的大公子,锦衣玉食的不缺,唯独缺的,是家庭的温暖。 从小到大,父亲母亲对我都是管教居多,事事循规蹈矩,鲜少对我流露出为父为母的慈爱和柔情。 便也只有在祖母那里,能感受到一些家庭的氛围,所以当看到祖母那么疼爱允儿时,我才会忍不住上去“争宠”,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平日最是不屑女子争宠的小伎俩,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那样去做。 不过不得不说,若是没有允儿和娘亲,我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一辈子也享受不到家的温情。 南宫家由败落到复兴,人人都道是我南宫烨撑起了南宫家的一片天,可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南宫家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允儿的心血,是她的殚精竭虑、运筹帷幄才换来了南宫家的鼎盛繁荣。 只是,我们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绝不会傻到挑战皇权,月有阴晴圆缺,凡事水满则溢,总要有个度。 就像我现在,战事结束后便主动上交了兵权,乖乖地接下御林军的闲差,为的就是让皇上放心。 虽说当今皇上是云汐的亲侄儿,但君君臣臣,三纲五常不可废,千万不能越雷池半步。 我的这些小心思,当然不可能让云汐知道,其实聪明如她,知我如她,又岂会不知,不过,她也乐得装傻。 我南宫烨这一生,真正入我心的人没有几个,而在我心中占据位置最多的,不是玥儿,而是云汐。 虽然人人都觉得我对女儿的爱要远远超过任何人,包括云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还经常会因为玥儿跟我吃醋,说我有了女儿之后对她就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其实我正是因为爱她,所以才会那样地疼玥儿。 我看着玥儿吐着唾沫泡泡的稚嫩小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小孩子多单纯啊,她才这么点大,连吃醋都不会,只会喝奶,只是不知道喝她娘亲的奶时,有没有从奶中喝出酸味来? 玥儿跟云汐长得很像,算不上顶漂亮的美人,可是眉宇之间甚是英气,长大之后,一定也是一个极为英气的女孩子,她娘老担心她性格若是太男孩子气,硬要上战场杀敌可怎么办,我说无妨,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古有穆桂英挂帅,那我南宫烨的女儿,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女将军,说不定也能名流千古呢。 遥想当年,她娘追我的时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若是史书能记录下来,说不定会和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也能传为一段佳话呢。 不要怪我臭美,作为一个大男人,能够被女人倒追,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公主,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了。 虽然我嘴上不说,但是我心里曾不知千万遍地跟自己说过,能遇到杜云汐,是我南宫烨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其实连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在明明知道她是公主的情况下还是不顾一切地吻了她,可能是因为隐姓埋名的缘故吧,借着南烨的名字耍了一回流氓,若我当时真的是南宫烨,说不定不会那样做的。 不过这个世上是不存在如果的,所以才会有现在,我和杜云汐还有玥儿,我们一家三口。 我南宫烨这一生,也算是活得精彩了。 名有了,利也有了,该得到的尊荣,该享受的温情,通通都享受到了。 母慈、女孝,有一个精明的妹妹,有一个能干的媳妇,一家子的人都齐了,还缺什么呢? 玥儿和祈佑一天天的长大,眼看着新人辈出,我这个“老将军”很快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趁着没被拍死之前,我得赶紧寻个时机跟皇上请辞解甲归田,带着云汐也学着允儿和麒王那样,游山玩水,过过浪迹天涯的逍遥日子,岂不快哉。 不过近些日子母亲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连允儿和麒王爷不敢走的太远,生怕赶不及回来送她,我和云汐的计划也是一拖再拖,好在她理解我,也孝顺母亲,是个懂事的好媳妇。 趁着父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一定要多多孝顺他们,哪怕做不到孝,便是顺着他们也是好的。 千万不要,在他们离去之后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陪陪他们。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南宫允 午后的日光穿过山野,透过树梢射入山林之中,斑驳陆离的光影下,我背着竹篓脚步轻快地下了山。 起了个大早,就为了采几株药,其中有几株是拿来治张伯的老寒腿的,剩下的则都是为了医治杜云烈的。 今早离开的时候,我给杜云烈喂了满满一大碗米汤,为了防止他吐出来,这三年来用嘴喂他吃饭,喂他喝药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经常会想起认识之初,他中毒我用嘴喂他喝药的场景,那时候我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周围人包括皇上当时那震惊的表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他们一定把我当成了怪物,哪有未出阁的女子不顾名节和男人发生肌肤之亲的? 可想而知,当时皇上之所以要给我和烈哥哥赐婚,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吧,他定是觉得除了杜云烈,我南宫允再也嫁不出去了,不过还真被他点对了鸳鸯谱,这个婚,不赐都不成。 三年前,我带着重伤昏迷的杜云烈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看中的就是它的幽静,是个疗伤的好地方。 杜云烈全身经脉受损,即便我拜托大师兄和我一起用傅家乾坤心法合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可是若不及时医治,他还是必死无疑。 当年之所以走的那么决绝,是因为我真的感受到了他即将要离开我的气息,那种恐惧让我顾不得其他,只想带着烈哥哥远走高飞,心里想着就算他真的要死,也一定要死在我一个人的面前,死在我的手里。 这里是岭南一带,小镇被层层山林包围住,便于藏身,小镇上住的乡民大多都是逃难过来的难民。 他们看起来其貌不扬,但都是深藏不露之人,不然也不会帮着我在短短数日内在山上建了一栋竹屋。 既然在这里安了家,我总得想点谋生的办法,便在镇上当起了走访大夫,上半天给村民们抓药看病,下半天和晚上就照顾杜云烈,有时候遇到棘手的事情,村民们也很热心的帮忙,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起初还有些不适应,感觉自己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我真的把自己和杜云烈当成了寻常的老夫老妻,在这平坦无波的生活中一日日地过着,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或许是前半生活得太嘚瑟,也活得太辛苦,好不容易来到这世外桃源,便自觉屏蔽掉外面属世的一切,暗示自己不要去想许多,地球离了谁都会转,当初之所以果决地离开,就是因为相信江山代有才人出。 黎国即便没了我们,祈宁在祈佑和大哥的辅佐下也可以独当一面,这些年我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不会白费的,能教的我都已经教给他了,至于能不能做得成,得看他的造化。 没有人是不可或缺的,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个人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有的人或许在某个阶段很厉害,但是他也只不过是推动这条历史长河前进的小小虾米而已,重要与否,全凭自己本心。 太多数人想不通这个道理,傅残阳是这样,烈哥哥也是这样,他们心里的负担太重,以至于承受不起。 相比之下,这个小镇上的村民过得又是另一番生活了,他们刻意地放缓生活的节奏,就是想要肆意地放松自己的身心,忘却自己的前尘过往,只过好当下的生活,毕竟未来不可预测,过一天便算一天。 照顾杜云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虽然是大夫,但毕竟是个女人,即便懂些功夫,但是有些粗重活还是做不了的,村民们待我非常友善,也极为欢迎我这个从天而降,医术过人的大夫,时常送些吃的穿的过来,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专心医治杜云烈,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也乐得自在。 或许是老天爷觉得我和烈哥哥以前分开的时间太久,现在就加倍地补偿我们,这三年来,陪伴杜云烈成了我生活的常态,从清晨到日暮,喂他吃饭、给他按摩、哄他睡觉便是我的日常,我并不觉得烦闷,因为单是盯着他的脸,我也能够看上好半天,即便是在病中,烈哥哥的容貌也不输当年分毫,英俊的可颠倒众生。 其实遇见他,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意外和幸运,当然,能够遇到他,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背着竹篓缓缓地朝着我们的房子往上爬,太阳当空照,走了太久的路我有些低喘,其实三年前我就将内力尽数传到了烈哥哥的体内,现在的我,武功只余下了三脚猫的功夫,勉强可以防身罢了。 没有了以前飞檐走壁的轻松,脚踏实地地走路也没什么不好。 可算是到家了,我将竹篓放在门口处,用手帕涔了涔脸上的汗水,推开房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即使知道烈哥哥不会应答,但我坚信他是听得到的,告诉他一声,也好让他放心。 和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先去灶台舀水喝,一碗水刚下肚,我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再一抬头,见小厨房的角落里堆满了柴火,昨天用完了我还没有去砍新柴,这些柴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是张伯送来的? 我满心地疑惑,摇了摇头,可再一低头,又看到了锅里在往外冒着热气,我吓着差点摔了碗,将手中的瓷碗放在灶台上,上前揭开锅,居然看到里面已经烧好了饭,正在想难不成出了个田螺姑娘…… “你回来了。”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我的耳朵,透着无比熟悉的味道,这分明,是我企盼了三年的声音…… 我偏过头去,果然看到了那道身影,杜云烈弯腰将一个新竹篓放在门口处,轻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竹篓太小了吗,我给你做了个大的,你背上试试,瞧瞧合不合适,好些年没有做了,功夫都忘了,师父要是见我把篓子编成这般模样,肯定笑话死我了……”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忍不住上前去紧紧拥抱着他,眼泪潸然下落,他终于醒了…… 一滴清泪滴落在我的肩头,杜云烈附在我耳边,磁性和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宝贝。” 杜云烈 我抱着允儿,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她,端详着她长长的睫毛和樱桃小口,忍不住又俯下身子亲了她一口。 自从醒过来之后,每天抱着允儿,看着她入睡,在她睡梦中偷偷亲她,成了我最大的兴趣爱好。 有几次不知道是我吻得太用力还是吻得太频繁,总之是在偷偷亲她的时候被她抓了个现行,都这么大年纪了,她还是露出了像小女孩一样的娇羞模样,恼羞成怒地在我怀里扑腾,用小粉拳轻捶着我。 我由她闹了一阵,在差不多的时候捂着胸口喊疼,这招很管用,她立刻停了手,问我哪里不舒服。 看着她草木皆兵的慌乱模样,我没有觉得好笑,反而觉得心酸和心疼。 我昏睡了整整三年,而允儿也这样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了整整三年。 以前以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这些话都是说说而已,可这些冠名堂皇的情话都在允儿和我的身上得到了兑现,当这一切真的成为现实之时,那份感动,又岂是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还是老掉牙的一句话,此生能够遇到允儿,我是杜云烈这辈子最幸运之事。 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可我已经记不清楚允儿多少次从鬼门关里把我扯回来,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我在想,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子,是用多么坚强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走回了我身边。 最初从山崖上把她救下来,一是因为人类独有的那点人性和恻隐之心,二是因为她手上所带的手链正是当年我送给萱萱的定情信物。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为什么随着萱萱长埋于地下的手链会戴在允儿的手腕上,但正是因为这样的莫名其妙,才成全了我和允儿的姻缘,有时候我会鬼使神差地想,这会不会是萱萱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太孤单,所以特地托人送了允儿给我。 这当然是痴话,可我愿意这样自我安慰,因为除了这样,我实在解释不出“缘分”二字究竟是为何?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管不着缘分,但允儿终究还是来到了我的身边,这就已经足够。 若没有允儿的出现,我大概真的会孤独终老吧。 虽然在萱萱死后,我被皇兄逼得娶了好几个妾室,可我这个人,在感情上有洁癖,除非真正的喜欢,认定这个人会是我一生所爱,否则我绝对不会跟她发生关系。 允儿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定律,我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个率真可爱的女子,这一爱,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长得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足以惊艳世人,尤其是随着年龄的成长,她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绽放开来,开花的时间越长香味越浓,而且这株牡丹花艳压群芳,谁也比不上她。 真正发现她的重要性,是在她第一次离开我的时候。 我现在都记不太清楚她为什么离开我了,好像是为了施妃萱,又好像是为了傅残阳,总之她离开得很决绝,没有给我半点解释和挽回的机会。 我假装并不在意她的离去,可是没有她在身边,一颗心慌乱地无处安放,我一向是个处变不惊之人,可因为她,我竟然不可抑止地变得狂躁起来,在武林大会上,看着她和傅残阳坐在一起,那种亲密感和默契度都让我愤怒到了极点,无比得压抑和难受。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在莫居的门口得知她真的要离开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血液都沸腾了。 我想要用强将她留下来,不用干枯的语言,只用身体将她留下,她拗不过我,还是从了我。 那一夜,我们在烛光灯火中做的酣畅淋漓,从未有过的痛快,或许是因为心底某个声音在提醒着我们终究会分开,于是我们不管不顾,对彼此付出了自己最深厚的功力,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以为她不会离开了,可是她还是走了…… 醒来之后,我站在窗边上久久不说话,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不希望任何人来招惹我。 偏偏这个时候铁血十三骑那十三个没眼力见的小东西来我房里请罪,我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儿发泄呢,既然他们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我从未有过地狠狠责罚了他们,给他们吓坏了。 其实我哪里是生他们的气,我气得是允儿,气得是我自己,气她为什么离开我,气我为什么没本事留住她。 那个时候我便知道,我杜云烈彻底栽在南宫允手里了。 为了她,我不顾礼数,冒天下之大不韪把阖府的女人都赶了出去,美其名曰“和离”,可是我知道,她们这一走,便再没可能嫁给别人,这对她们,当然是不公平的。 我给了她们很多钱,足够她们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其实她们在王府待着也是守活寡,还不如出去自由自在。这当然是我的想法,还记得我提出“和离”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像疯了似的扑倒在我的脚前,抱着我的大腿,摸着我的脚痛哭流涕,苦苦央求我不要赶她们出去,说她们不愿意守活寡,宁可在王府里老死,也不要出去被世人嘲笑。 我知道名分对女子而言尤为重要,做出这样的决定等于断了她们的后路,可我还是无情地这样做了。 为了允儿,我已经不在意什么名声,即使以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也在所不惜。 我正胡思乱想着,听到了允儿的呓语,“烈哥哥,不要不要,你轻点嘛,弄疼我了……” 允儿的小脸在我的视线中微微泛着红,我不由一笑,可能是这两日给她伤不起了,便是连做梦也在想着她。 我顺着她脸庞看下去,沿着细长白皙的脖颈一直到锁骨,心里又开始痒。 这个真没办法,谁让她那么勾人呢,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实在是让我太上瘾了,我忍不住吻了上去。 允儿完全是被我惊醒的,睁开朦胧的睡眼惊慌地看着上面的我,“烈哥哥,你干嘛?” 我邪魅一笑:“别怕,老公会轻点宠你的……” 后记 从2016年的7月到今天,历时四个多月,我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本古言小说。 本想写一些煽情的类似于感谢大家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医妃》的今天这样的话,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心里的感谢,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好像一不小心,又煽情了,嗨,管他。 时至今日,这才感觉到建起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座里程碑,不论碑的好坏,到底是自己亲手建的。 《医妃》最初的灵感源于一个有些凄美的故事,原本想塑造一个苦苦追爱,却只能屈尊为妾的女子,拟定了三稿,修改了半年,终于颠覆了原本的所有,成就了《医妃冲天:王爷轻点宠》。 连一同写文的闺蜜都万分感慨,佩服我如何能坚持半年之久去改一篇小说,或许还是因为不舍得放弃吧,不舍得一个美好的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夭折在我手里,事实证明,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人们都说,作者创作出来的男女主人翁多少和自己本人会有一些相似之处,能追寻到一些作者本人的痕迹。 我则恰恰相反。因为我和南宫允几乎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会失望呢? 南宫允是我迄今为止写过的最喜欢的女主角,因为她身上满足了我对自己所有的希冀和幻想。 文中有八个字来形容南宫允的性格: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她聪明、美丽、坚强、果敢、独立,几乎汇集了所有女人最好的品质,唯独有一点,她不够善良。 南宫允其实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她为人处事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是她的拿手绝活,她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女性,骄傲、任性、小心眼、爱记仇、不肯服输、不愿吃亏,这些都是她的缺点,可就是这样的不完美,让她变得鲜活了起来。 很多书友留言给我,说是喜欢南宫允的性格。一个率真可爱,又坚强独立的女子,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太善良的女孩子,很难活得潇洒。 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不那么善良,少一点伪装,多一点率真,可能会更可爱。 在简介中,我提到了三个男子,他们分别是霸道王爷杜云烈,冰兰公子傅残阳,还有纨绔少爷赵翊。 我可以谈一谈我对这三个男人的看法。 杜云烈作为文中当之无愧的男一号,当然是我的最爱。 他从最初的霸道冷漠慢慢变得深情如斯,是允儿的出现,让他自施妃萱死后关闭的心门重新开启。 他爱南宫允,很爱很爱。然而他身上又有大男子主义的一些东西,以至于他在面对南宫允的时候,经常会展现出自己粗犷的一面,尤其是,在行房事的时候,连床上技能可达十分的南宫允,也往往败下阵来。 本文最大的遗憾,就是对杜云烈的描写不够深刻,篇幅太少,以至于编辑经常过来追杀我“快让男主出来啊”! 小说的几处虐点,都是因为施妃萱,这个在小说中从未出现,又时时存在的女人,是南宫允最大的威胁。 杜云烈是个痴情种,正因如此,他才会放不下自己的初恋,一次又一次地使南宫允误会、吃醋、离开。 初恋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难撼动的,强大如南宫允,也会因为施妃萱而不自信过、别扭过、矫情过。 好在,杜云烈终究是放下了对施妃萱的感情,彻底地把心完完全全地交托给了南宫允,成全了二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爱情,唯有燃烧才美丽。可再轰轰烈烈的爱情,日子久了,终究会化作细水长流的亲情,这没什么不好。 恋人或许会分开,但亲人永远不会。 傅残阳,一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物。人如其名,赐他这个名字,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悲苦的一生。 每次写傅残阳的时候,都是我最纠结的时候。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多重的身份造就了他不平凡的人生。 黎国旭王杜云轩,燕国九皇子玄彬,灵霄阁阁主,天下第一庄庄主,冰兰公子,傅家子弟…… 想想都觉得累,这么多身份压下来,可想而知,他哪里还有自我? 傅残阳是个悲剧人物,他真的很苦,他在很努力地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完成一统天下的重任,可终究拗不过命运的安排,我给他安排的结局是被紫裳联合外臣迫害致死了,看似草率,其实恰好证明了他的可悲。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一个爬行动物,只有南宫允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刻,他才是直立行走的。 南宫允是他灰暗人生中的一抹亮色,可这抹亮色,终究是被他自己给亲手擦去了,成为了他此生的遗憾。 傅残阳爱南宫允,那南宫允对傅残阳,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任君想象去吧。 至于赵翊,他是我写得最顺手的一个男性角色,因为我很希望自己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一个朋友,男闺蜜。 他和允儿的友谊无关风月,只为真心,他喜欢她,可他不会想要占有她,反而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在心里默默地为南宫允祝福,这样的朋友,可遇不可求,人生得此知己,足矣。 还有杜云汐、南宫烨、杜祈佑、杜祈宁、青岩老人、神医白柏、秦素素、傅麒麟、傅昱阳……好多好多。 他们都是我喜欢的,在此就不一一述说了,若是有缘,咱们番外见。 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其实内心真正想表达的还有很多,写出来的远远不够,不过,见好就收吧。 写作是我最大的兴趣所在,虽然我学的专业与小说八竿子也打不着,但它依然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它必将成为我一生的追求,从确立梦想的那天起,便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写作之路,除非死亡。 最后,谨以此文感谢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水墨编辑、余年编辑、绯同、还有,落尘。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纳兰安心 2016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