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恶魔情人》 第1章 楔子 “索菲亚!”略带法语腔的燕祈语在狄迪背后响起,不知为何显出几丝狂喜和刻意粉饰为平静的紧张。 狄迪一惊,这声音…… 蓦地转身,却意外地望入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是他,真的是……他! 他变了! 曾经长及腰际的金发已削成齐耳短发;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冰蓝色瞳眸,如今淡淡地隐于无框眼镜之下;曾经无与伦比的贵族气焰,亦为浓浓的书卷气所遮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是啊,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至少他们俩变得太多,她已接近脱胎换骨了…… 想到这,狄迪一惊,他不该认出她的,同名的巧合罢了!记忆中的四年时光,近一千五百个日夜,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着鄙夷和不屑,几曾……揉进过这样的情愫?!何必痴心妄想?七年前的那件事后,不是已经决意忘了他吗?! 于是,狄迪下意识回转过身,与一旁不断向她道谢的中学老师寒暄着。 “索菲亚!”那声音近了好多,仿佛就在耳旁,刚想间,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力扳了过去! 狄迪对着那双记忆中清澈无比的蓝眸,自认早已碎成万片、死去多年的心,居然有种黏黏的感觉在涌动。 不,我已经忘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的她突然伸手一推,对方显然没料到狄迪会有这样的举动,无准备的手臂松开了她。 狄迪退后一步,双眉一皱,一双翦水黑眸霎时平静无波,声音竟也变得平板得吓人:“好久不见,赫德拉姆先生!” 第2章 花季 人的命运是很奇怪的东西。 静坐在池塘旁的索菲亚这样想着,至少,她从没想过如今的自己会身处法国。回想这一个月来的一切,仍让她有不可置信的感觉。一个月前的生活对她而言,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的自己,是何其的天真啊! 索菲亚轻扬唇角,自嘲着。 若儿总是抱怨,说她从没见索菲亚笑过,其实她又怎么知道,曾经的自己最喜欢笑了。总觉得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老师、同学、父母,皆是如此。 也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除了脸上的青春痘,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烦恼呢?!但现如今她不也只有十四岁吗?世界在她的眼中为何变了个模样,失去了缤纷的五彩,只余一片无尽的黑白!即使是患难与共的若儿,可爱稚气的鬼脸,也无法引出索菲亚会心的微笑…… 是什么让一个正当花季的少女,变化如此之大? 一个月前,索菲亚还叫蓝悦,还是燕祈祈恋一所著名重点中学的尖子生。初二,正是花样的年华,虽然有升学的压力,但是对于天性聪颖、活泼外向的她来说,生活是如此五光十色,梦想是那样绚丽多姿,每天起床,迎接的都是新的太阳! 那是一个天色阴霾的下午,天空时不时地飘落些淅淅沥沥的小雨。午后的第二节课是音乐课,需要到另一幢教学楼的音乐教室去上。在这样一个阴冷的雨天,还真是件苦差事。 “怎么了,悦悦?快点走啊,马上就要打铃了!”庄佳艳不解好友为何突然停下了在雨中冲刺的脚步。她们的教室离音乐室出了名的远,要是晚到了,非被那个老巫婆逼着吊嗓不可! 真不明白,初二其它班级的音乐老师都是那个温柔甜美、说话轻声轻气的蒋贝贝老师,偏偏他们三班分配到一个严厉刻薄的李巾帼老师呢?叫巾帼却没一点英雄气概,斤斤计较得不得了,他们只要有一点行差踏错,就得被记恨上一学期,至少! “哎!”蓝悦在心里暗叫倒霉,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亏她昨天“奋斗”了一晚上才完成!“上星期的音乐课,我不是被抽中学号,这次要唱一首f大调的古曲吗?刚才你催着我走,我忘在书包里了!” “那怎么办?李老师今天肯定要点名的!” “我知道!我现在马上回去拿!你先过去,我跑来追你,很快的!” “哦,那你小心!” “知道了!”一边挥手向友人告别,一边加快步子往来路跑,蓝悦心里甭提多着急了。没带作业的下场一定是挨批,但迟到的话,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叫什么事啊! 心中的郁闷让蓝悦的脚步更行加快,眼下倒也顾不得教学楼内不准奔跑的校规了。还好,发现得还不算晚,再拐个弯就是教室了! 不想,这才刚转弯,她就和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以蓝悦的年纪,她算是长得很高的,而且身形也比较“丰满”,虽然远远称不上胖的标准,但是从小就是一个结实的健康宝宝。 和她对撞的人则与之截然相反,是一个瘦小、文弱的女孩。明显有些不合身的衣着宽大得刺目,就更加衬得她看上去娇小了不少。这样的身板,再加上奔跑带来的冲击力,她很不幸地就被蓝悦直接撞倒在了地上。 “啊——叶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走廊上跑步!你没事吧?”晃了一晃便即站稳的蓝悦,看到自己的不小心酿出了这一场意外,赶忙道歉,而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同班同学。 借着蓝悦搀扶的手,瘦弱的叶静好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却站得有些颤颤巍巍,让蓝悦看得心里一阵不好受。叶静是他们班上长得最瘦小的一个人,成绩普普通通,平时也十分沉默寡言。 虽然她和叶静并非十分要好的朋友,但作为班长,蓝悦自从在老师口中得知到叶静的背景状况之后,就一直格外关心着她。性子极其内向,又是借读生的叶静,在班里没什么其他的朋友,全赖蓝悦一直坚持不懈地释出关怀,才能维系着这么一段还算默契的友谊。 “我……我没事,谢谢你!”叶静有些神不守舍地说着,不敢看蓝悦的眼睛,低头拍去裤子上沾染的灰色。 “呀,都脏了,天下雨就是讨厌!”看着蓝色校裤上越拍扩散得越大的污渍,蓝悦更加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你,不去上音乐课吗?” “上啊!我忘了带乐谱,特地回来拿的。”一拍脑袋,蓝悦暗责自己糊涂,现在怎么是寒暄的时候,万一栽到李巾帼老师的手上,可不是叫一声“英雄饶命”就可以过关的! “那你快一点,我等你一起走吧!”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叶静难得如此主动地示好。 “好啊,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独自一人继续转弯前行,没走几步路,到了教室门口的蓝悦拿出钥匙开门,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迅速从书桌里拿出乐谱后,她离开教室,和等在转弯处的叶静会合,一起向音乐室飞奔而去。 *** “铃——”下课铃声响起,一堂无聊的音乐课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悦悦,你今天唱得还不错嘛!李‘巫婆’一直想挑出你的毛病来,还好你没被她抓到把柄!”庄佳艳勾着蓝悦的手臂,和她一起往回走,一边兴致勃勃地八卦。 “当然!我昨天可是练了很久!”蓝悦骄傲地抬抬小下巴。 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刻赶到,从踏进教室的第一步开始,李巾帼看她的眼神就没正常过,时时找着机会想批评她这么一下。还好她聪明,准备得又充分,这才能有惊无险地度过呢!蓝悦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啊! “哎,亏老巫婆想得出来,居然让我们练习古曲!现在谁还唱这种歌啊!” “没办法,谁让我们遇到她呢!听说蒋老师就从来不教这个。” 四周响起一片附和声。蓝悦的周围,总是环绕着许多的朋友,像一颗充满活力的小太阳,总是散发着吸引人的温暖。 “对了,”扯了扯好友的衣袖,庄佳艳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刚才怎么会和小不点一起来的?” “佳艳,你怎么可以随便帮叶静起绰号!” “她长得是瘦小嘛,一副阴险的样子……好好好,你为什么和‘叶静’一起过来?刚才你倒是安全过关了,她就惨了,被巫婆问得答不出来,罚了不少课后练习的说!” 皱下眉,蓝悦对此也十分无奈,毕竟,这也算是由她引起的。要不是为了等她,叶静也不会和她一起最后才出现在音乐室门口,惹来李巾帼老师的特别“关注”。 “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撞到了她,害她和我一样,差点迟到,才会被李老师罚。” “我说是她自己的问题才对!如果她有好好复习,又怎么会答不出那么简单的问题?!” “佳艳,不要这么说她,她家里的情况那么复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啊,就是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你家的情况就比她家好吗?!你妈妈不是也在生病住院?你爸爸不是也为了赚点钱早出晚归?就她叶静家有困难?!” “话不能这么说。叶静她,是借读进来的,为此花了很大一笔钱。她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真的很不容易。上个学期,她爸爸又因为车祸,残了一条腿,将来……她很努力的,李老师真不应该这样为难她!” “要是都能像你一样考虑得那么周到,老巫婆还能叫老……” “佳艳!” “ok、ok,我不说总行了吧!马上就要上下一节课了,你最擅长的英利语哦!笑一个,别板着脸啦!”庄佳艳做了个鬼脸,逗得蓝悦笑弯了一双秀气的眉眼。不识愁滋味的她们,并不知道前方正有一场猛烈的风暴在等待着年轻不设防的心…… 第3章 惊雷 英利语课的下课铃声甫一响,初二(三)班的班主任黄英便沉着一张脸走进了教室。刚开始熙攘的同学们不由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噤若寒蝉地谁都不敢出声。气氛,一下子沉寂了起来。 黄老师一言不发,在讲台上站定之后便一一扫过所有班内同学的脸,直到不安的情绪开始大面积地传播开来,她才轻咳了一声,用一种失望而沉痛的声音说道: “同学们,刚才上英利语课之前,陈韵如同学到我的办公室来和我说了一件事,我听了以后,感到十分地震惊和失望!”黄英皱着眉,对大部分学生显露出来的茫然感到有几分棘手,“她今天带来五佰元钱,准备交补习班的学费。一直到上音乐课之前,钱还在她的书包里,但是,重新回到教室后,她却发现钱不见了!” “轰——”一瞬间,教室里炸开了锅,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和同桌或者前后的同学议论纷纷,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安静一下!”黄老师提高嗓音,措辞更为严厉,“安静!我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应该是我们班自己的同学做的。我希望他/她可以自己承认,有什么困难大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但是偷窃的行为决不能纵容!” 清了清嗓,黄英的声音转为低沉:“同学们,我刚才和陈韵如同学的妈妈通了电话,她妈妈告诉我,她最近刚刚下岗,家里能拿出这五百块钱并不容易!我们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学,希望大家要互相帮助、相亲相爱,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朋友!我会在办公室里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再次失望!” 说完,黄英老师再次深深地看了所有的同学一眼,转身走出了教室。随着门在班主任身后合上,堪称吵闹的讨论声又一次在初二(三)班的教室里响起—— “天,韵如,这是真的吗?你确定钱真的是被人偷了吗?” “不会吧,我们班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干的?” “可是,如果不是班里的同学,谁会知道陈韵如身上带了这么多钱?我看八成是……韵如,你别哭啊,我们一定会找出这个坏人的!” “呜——”陈韵如只是一直趴在课桌上,哭得不能自已。 “音乐课我们都不在这里,谁知道有没有人进来过!韵如,你真的确定上音乐课之前钱还在吗?” “嗯,我一直很当心——每节课下课我都要看一下。”抽噎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妈妈不知道会怎么打我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黄老师一定会和你妈妈说的,你不用担心的!” “是啊,韵如!如果你确定就是在上音乐课的这段时间里丢的,那应该不难找啊!看看谁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不就知道了!” “钱兴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你不会是说这是我偷的吧?!我可是和丹妮她们一起走的,你问问看她们,我有没有到韵如的位子上去过?”周围两、三个附和的声音让钱兴璐不敢再多说什么,他也就是这么随便一猜而已。 “好了!在事情没有清楚前,大家就不要胡乱猜测了,不能为了莫须有的事,影响了我们同学之间的感情!”出言制止的,是一脸凝重表情的蓝悦。 “班长……”因为是一直品学兼优的蓝悦发的话,纵然心里仍有些不服气,几个火气有些上来的同学也只有嗫嚅着不再开口,“我们也只是——” “就算这真的是我们班的同学干的,我相信她也只是一时冲动。既然黄老师已经说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要再在这里胡乱猜测了!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回座位吧!” 作为班长,蓝悦一向是颇有威严的,虽然不一定招每个同学的喜欢,但大家还是比较愿意听从她的话的。因此,众人也只有压下心里的“激动”,各自回座做上课的准备。反倒是蓝悦自己,却神色复杂地看了陈韵如许久,才回她自己的位子坐好。 然而,和他们期望得不同,黄老师一直等到放学,等到华灯初上的黄昏,等到漫天星光的夜幕,却始终没有人到她的办公室承认这件事。满面憔悴神色的她,不得不在第二天的晨会上宣布了这个消息,并遗憾地表示她会设法展开调查,请每一位同学做好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蓝悦禁不住心里一颤,目光不自觉地又瞟向某个人淡然的脸庞,看来,她必须先和那个人谈一谈了! 如果她知道这个决定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也许就会再慎重一点吧!可是,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来说,纵然她再怎样天资聪颖也好,也是太苛求了…… 蓝悦,你真是太天真了,偷窃这样严重的罪名也是可以随便乱顶的吗?!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叶静的请求,她绝没有料到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让她泥足深陷,再也没有机会挣扎出偏离正轨的未来! “黄老师,”深吸一口气,蓝悦步入教师办公室,神情紧张地开口唤道,“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蓝悦,”回头看着这个在她印象里,一直成绩优异、性格稳重的孩子,黄英的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悲伤、似失望、似愤怒,但最终,她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示意蓝悦站在一旁,“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那个,”蓝悦结结巴巴地刚起了一个头,就不敢再看老师的表情,低着头把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对不起,陈韵如的那五百块钱是我拿的,钱在这里,请老师还给韵如!” 对蓝悦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的那几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币视而不见,黄英用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说道:“是吗?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承认?之前我等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来?” “对不起,我错了!之前是因为太害怕,所以才……” “我看不是,你是因为知道实在瞒不下去了,才来承认的吧?蓝悦,我对你很失望!”黄老师对倏然抬头、满脸诧异的蓝悦露出一个类似鄙夷的眼神,要不是考虑到眼前的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她一定不会如此克制自己!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章 诬陷 “你还想演戏演到什么时候?我知道庄佳艳是你的好朋友,她也确实帮你隐瞒了很久,但她最终还是说出来了——虽然你不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但你却中途回去过!” “我回去是——”拿乐谱,吞下未竟的话语,自己答应过叶静不说的,而且,蓝悦也不认为黄英此刻能听得进去。她都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了,还无谓争辩什么! “你有教室的钥匙,你回去过教室,为什么在大家热烈讨论谁才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疑点时,你一点都没有提及这些事呢?钱兴璐还说,你甚至以班长的名义强自压下他们的讨论!好威风啊!” “我没有!我当时,我只是不想大家互相指责,破坏了同学之间的友情!” “友情?!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这个词?在你偷陈韵如钱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你们的‘友情’?”一句话激得蓝悦脸色煞白,但黄英并没有停下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前年才从师范毕业的她仍是血气方刚的,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她第一次带的班级上,更何况是发生在她一向非常喜欢、欣赏的学生身上! “你只是不想让他们继续说下去,从而让庄佳艳无意中透露出你回过教室的事实!” “……” “你没话说的?你是在知道了庄佳艳今天上午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来和我说了你回去过的事实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吧?这才‘主动’向我承认,是不是这样?”泪水在黄英眼中滚来滚去,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如阳光一般可人的女孩,竟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我已经联络了陈韵如的母亲和你的父亲,等下他们就会来学校,你想一想该如何向他们道歉吧!” “什么?”慌乱第一次爬上了蓝悦的脸,“黄老师,我把钱还给韵如了,也会向她妈妈道歉!随便您要记过也好、警告也好,请不要告诉我的父母!我妈妈她还生病住在医院里,她刚动过手术,不可以受刺激的!” “陈韵如的父亲,因为她掉了这五百元钱,高血压发作,这几天天天都在医院里观察;教音乐的李巾帼老师,听说这件事是因为去上她的课引起的,心里万分不安。她本来就有心脏病,这些天每晚都睡不好,上课都随身带着保心丸!你以为这件事只是警告、记过就可以算了吗?你未免太天真了吧,蓝悦同学!” 那从黄老师口中吐出的,与她往日的形象绝不相符的刻薄言辞,在甫入耳的瞬间便在蓝悦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她之所以勉强答应好友的请求,是因为考虑到叶静是借读生,成绩普通,没什么特长,也不是太招老师们的喜欢。 叶静说了,如果让人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那她八成会被学校开除。她父母对她期望甚大,几乎倾家荡产才送她进了这所重点中学。要是因为这件事破碎了整个家庭的梦想,要她已经残废的父亲情何以堪?! 但是蓝悦不同,她聪慧优秀,门门功课都是顶尖的成绩,深受家长、老师的喜爱和同学的敬畏。如果由她来承担这件事,众人一定只会认为她是一时糊涂;再加上她把钱全数退了回去,又是主动承认的错误,虽然黄老师一定也会批评她,但却绝不忍心过于苛责的! 她相信了叶静的判断,对于自己过于优秀的记录保持了太高的自信,忘记了从来功过不能相抵的教训,盲目踏入了这个局。现在,蓝悦真的后悔了!想到父亲一向的严厉和母亲目前虚弱的身体,她打了个寒颤,不行,就算是对不起叶静,她也只好违背承诺了! “黄老师,对不起,刚才我没有说实话,其实……其实,这钱是叶静拿的,不是我!”闭上眼睛,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的蓝悦,为自己的临阵脱逃感到羞愧。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当黄英听到她这番话以后,原本眼中的失望光彩,霎时被冰冷的绝望所替代,犀利的视线仿佛要刺穿蓝悦一般地紧盯着她。 “叶-静-拿-的-?” 如果是平时,蓝悦一定可以听出黄老师这一字一顿的问句中包含了多大的质疑,但此刻,沉浸在自责中的她却一点也没有发现,兀自天真地诉说着她所认为的“真相”。 “是的。那天我回教室时,在门口撞到叶静,所以她才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她也是因为家里状况艰难,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请黄老师可以体谅她!” “那,你又为什么会说是你自己拿了陈韵如的钱呢?” “事情发生的当天,我就怀疑是叶静,但我以为她会主动向老师您承认错误,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等了一天多都不见她行动,我只好跑出质问她……” “她在你的质问下承认了吗?” “她承认了,但她也向我说了客观的情况,所以我才在她的拜托下,谎称这笔钱是我偷的。”蓝悦大大吁了一口气,她总算把实情说出来了。 “……你的作文一直都写得那么好,逻辑思维也不错。但我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会编故事!”黄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如果不是叶静先一步给她打过预防针,她真的会上蓝悦的“当”。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点都没有属于她们年龄的天真纯洁,一个个都成熟得可怕! “我没有编故事,您可以找叶静问清楚!” “不用了!叶静中午的时候已经来找过我,当时她一直哭,就是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劝了很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言语之间还多方帮你掩饰。” “叶静来找过您?”蓝悦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她不是这样和自己说的啊!过于震惊的蓝悦错过了为自己辩解的最好时机,被这反戈一击弄得手足无措。 “是的,你没有想到吧!?你以为你威胁过她,叶静就不敢说出实情了是吗?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何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威胁她?” “自己做过的事也忘了吗?叶静告诉我,当时她肚子不舒服,去了洗手间后匆匆忙忙赶去音乐室的时候,正巧在教室门口撞上了你,所以她知道你回过教室。事情爆发后,她就怀疑你,但她还是想相信你……” “她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第5章 伤痕 “够了,叶静一直在为你说好话,你怎么忍心这样污蔑她?!她看一直没人承认这件事,再看陈韵如那么伤心,才会跑去问你。没想到你却反过来威胁她,说要是她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你就到我这里来告发她,说一切都是她做的!你是尖子生,她是借读的,看看老师会相信谁!” 说的这里,黄英忍不住重重地在办公桌上拍了一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才几岁?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还是认为老师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自以为是、自不量力!” 再借给蓝悦一个心眼,她也想不到事实会被颠倒是非到这样的地步。叶静,怕是从撞上她的那一个瞬间,就开始计划这整个布局了吧!单纯如她蓝悦,怎么可能再跳得出来? “不是的,黄老师,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我偷的!真的是叶静,真的是她!” “为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不肯悔改地要嫁祸给别人?!好,你说不是你,那我问你,教室的门是沈丹妮她们几个走的时候锁上的,当时叶静已经不在教室里,她又怎么能再进去偷翻陈韵如的书包?” “我……”蓝悦答不出来,她回去的时候,教室门确实是关着的,她也不曾亲眼看到叶静从里面出来。她只能试着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可是,就算我有钥匙,但佳艳知道我回去,叶静也知道,我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偷韵如的钱呢?” “这——”黄英一时有些语塞,从道理上来说,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因为你这个小鬼太阴险,存心想栽赃给我们家叶静!”一个穿着绒布睡衣的庞大身影,蓦地冲进教师办公室,一上来就撩起手,甩了蓝悦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把她打得仰天就摔在地上。等蓝悦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体时,鲜红的掌印、殷红的鼻血,已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叶静妈妈!”黄英惊呼,却阻止不了身形足有她两倍大的中年女子。 “黄老师,你要为我们叶静做主啊!”打完人之后,叶静妈妈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狼狈无比的蓝悦,拉起黄英的手呼天抢地,“我女儿她从小就乖巧,内向得不得了,从来都不做坏事的呀!这次她回来以后连续哭了好几天,我问她什么事她死活不说,直到我威胁要打她,她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啊!” “叶静妈妈,小孩子最好是不要打……”黄英尴尬地劝解,她一向反对体罚学生,就算确实是蓝悦做错了事,也不可以这样拳脚相加的。 “我知道!您以为我舍得吗?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省吃俭用就巴望着她有出息。自从她爸爸残了以后,我全部的希望就在她一个人身上啊!我一直和她说,哪怕我们家再穷也好,绝不能拿别人的东西!黄老师,你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家叶静做的!” “我相信!您放心,叶静妈妈,这件事绝对不会怪到叶静头上的,我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中年女子放下了心,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看向仍有些晕眩的蓝悦,“你这个小鬼太坏了,你肯定是因为碰巧在教室门口看到我们家叶静,才存心想出这个嫁祸给她的招数对吗?!你为什么这么坏?我们叶静是没有你聪明、没有你成绩好,她是借读生,就应该被你这样欺负吗?” “我没有!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偷钱!”眼冒金星的蓝悦此时头脑十足混乱,完全理不出这一场纠纷的内幕和线索。除了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并一再强调以外,她找不到更有条理的论据为自己辩驳。 但是如此苍白空洞的语言,在如今这个时机说出来,除了让黄英老师更加愤怒于她的死不悔改外,没有任何的效果。蓝悦越是这样说,黄英就越相信所谓的“事实”,徒然是越描越黑而已。 “你还敢说!黄老师,黄老师,”看到这一幕,叶静妈妈倒是有些莫名的急躁,“你不要相信这个小鬼!我们叶静,昨天跪在她爸爸的病床前发过誓,绝不是她拿的!我知道肯定不是我女儿做的,否则我打也打死她!” “这是怎么了?”一脸疲惫的蓝英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中午他接都黄英语意不详的电话以后,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意外,好容易下午才请假赶了过来。结果到教室一看,不见女儿的人影。有同学带着怪怪的表情告诉他,蓝悦在教师办公室,他才一路寻了过来。 不想才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胖女人在那边口沫横飞地指手画脚,女儿却一脸伤痕地狼狈倒在一边。蓝英风心下一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蓝悦身边,一脸警戒地看向面对面站着的黄英和叶静妈妈。 “爸!”蓝悦看到父亲,立刻委屈地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今天这一环连一环的事件,确实够她受的。 “哦,这就是蓝悦爸爸啊!”中年女子阴阳怪气地打招呼,“你真的要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恶毒,将来可怎么办啊!自己偷了东西,却来嫁祸我的女儿,我看电视上放的那些坏人,都没她厉害哦!” 一股邪火从蓝英风的胸口直冲脑门,他的脾气一向都急得很,被这番断章取义的挑拨之词一激,再加上一旁女儿的老师虽然一脸无奈,却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顿时火冒三丈地推开蓝悦,直接出口责问:“蓝悦,你居然偷东西!” “爸,我没有!是叶静偷的!”蓝悦没有想到,她所以为的温暖倚靠会失去得那样迅速!为什么连父亲都不能信任她?那曾经的赞美、夸奖、骄傲,难道全是假的吗? “够了,蓝悦!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要再妄图砌词狡辩了!”不愧是语文老师,黄英的用词,此时仍是那么文邹邹的,但话语里的尖锐却也毋庸置疑。“蓝悦爸爸,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黄英一五一十地把她了解到的“真相”一点一点转述给蓝英风听,说到一半的时候,陈韵如的母亲也赶到了学校。娇小的她也是一脸憔悴,对这过去几天发生的是是非非感到头疼不已。 “你真是丢尽蓝家的脸!”蓝英风听完黄英的陈述,没有给蓝悦说话的机会,狠狠一耳光抽在女儿已经伤痕累累的脸上。下手,比叶静妈妈更重! 第6章 傲然 “爸……”蓝悦又一次倒在地上,但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捂着脸,瞪大一双不敢相信的泪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 “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在蓝英风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管蓝悦承不承认,都改变不了事实! 她之前都已经向黄英老师承认了错误,回家后却连提都没有向自己提过,摆明想瞒天过海!真有什么委屈,自然应该像叶静一样,找父母出面来澄清不是?既然她没有这样做,肯定是因为她心虚! 然而,不够冷静的他,始终漏算了亲生女儿的独立坚强和叶静母女的上下勾结,这才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对不起,陈韵如妈妈!我没有教育好我的女儿,造成您的困扰,真是太抱歉了!” 对于蓝英风如此慎重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娇小女子手忙脚乱地扶起他,忙不迭地说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家不懂事,反正钱还在,不要紧的。” 感激地向陈韵如妈妈投去致谢的一瞥,蓝英风转头对还在地上瞪着他们的女儿大吼:“起来,给你同学的妈妈道歉,说你以后不敢了!” “我不!”斩钉截铁的否定掷地有声,泪水在蓝悦的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再掉下来,“我没有做,不是我偷的!我没有犯错,不需要道歉!” “你还嘴硬?看我不——” “蓝悦爸爸,不要!”黄英及时制止了蓝英风再次挥出的手臂,“你要和蓝悦好好谈,而不是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如果她不能意识到自己犯下的是怎样严重的错误,以后还会继续错下去的!她还小,只是一时钻到牛角尖里去了,等我们和她解释清楚了,她就会反省自己的错误的。” “黄老师,你看看她哪里有自己犯错的感觉?她不是口口声声嚷着不道歉吗?”叶静的母亲伸出她蒲扇般的大手给自己扇风,都已经是冬天了,这里怎么还是那么热?!这教师办公室里安了几个空调啊! 火上浇油的话听到蓝英风的耳朵里,不啻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了,所以,他不顾陈韵如母亲的规劝和黄英老师的反对,一把抓起蓝悦推到娇小女子的身前。 “马上道歉!否则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爸爸!蓝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脸肿着,视线模糊一片,嘴角和鼻子下面仍血迹殷然,但是蓝悦就是有这么一股子傲气——不是她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样误会她也好、逼她也罢,她绝不会委曲求全地承认!“我没有做过,我绝不道歉!” “今天如果你不认错,就离开这里、滚出蓝家!我当是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蓝英风也是硬性子,不管对这个聪明优秀的独生女儿有多么宠爱也好,他断不会纵容这样的“罪行”。 “好,我走!”蓝悦左手捂着脸,右手拉住办公室的桌脚,挣扎着、颤抖着,一点一点地站立起来。等身形完全挺直了以后,她没有回头看老师或者父亲一眼,迈开小小的步伐便向门外走去。 因为两次摔倒在地而沾满灰尘的浅色外套,看上去凄惨得紧,但她的头颅却扬得很高,绷得紧紧的下巴在冰冷的空气中挺翘;脚下的步子虽然不大,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那种又傲然又狼狈的姿态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平衡感,让办公室里的四个人都没能出言阻止她的离开。 等黄英反应过来,门外已经看不见蓝悦的身影,她心下一凛,连忙对蓝英风说:“蓝悦爸爸,你快去追蓝悦!事情好好说总能说通的,她应该是懂道理的孩子,只是一下子认了死理。快,我和你一起去追她!” “是啊、是啊,孩子那么小,还不懂事嘛!”陈韵如的母亲在一旁赔着笑,她倒是在这件事上最冷静的人;因为置身事外,反而看得比较清楚。只是,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先把孩子追回来最要紧! “对啊……”叶静的母亲见蓝悦一下子就跑得不见踪影,心下也有些着慌,不由嗫嚅着附和。 “随她去!”蓝英风咬咬牙,硬下心肠没有追出去。十四岁的女孩子,能跑到什么地方去?性子磨平了自然就会回家去的!“这孩子,死不悔改,是该让她受点教训!你们不用管她!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黄老师;再次抱歉,陈韵如妈妈!等那小兔崽子回来了,我一定逮她亲自登门道歉!” 心中愧疚的蓝英风并不知道,只是这一次的错失,就让他有生之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亲生女儿!但是,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 把纷乱扔在身后,蓝悦步履踉跄地跑出了校门。曾经当作人生支柱的信念整个在眼前崩塌的感觉,尖锐得像一柄悬在心头的刺刀,随着她心脏的每一下跳动,带出钻心刺痛的同时,还源源不断地放着鲜血。 她不知道世界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曾经温柔体贴的朋友、和蔼可亲的老师,甚至一向对她呵护备至的父亲,居然可以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狰狞,生生毁去她心中那么美好的一切信仰! 今后,她还能信任别人吗?今后,她还能对别人无条件地释出关怀吗?今后,她还敢和别人随意亲近吗?她温柔美好的气质、她乐于助人的善良,原来竟是这般的可笑和自欺欺人?! 家,被赶出来了;学校,估计也是被开除的结局,天地那么大,却再没有一处是她可以归去的地方。她曾经光明无限的前途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整个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许踏出一步,就立刻会坠落到万丈悬崖之下! 母亲病得那么严重,蓝悦不敢去医院向她哭诉,而且她也不能肯定,母亲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她不是也曾万分信赖和仰仗父亲温暖的怀抱吗?可是,看看她得到了什么下场!? 没有目标,蓝悦只知道笔直往前跑…… 第7章 挟持 祈恋临海,三面环水,航运业极为发达。作为祈恋市内最为著名的一所重点中学,蓝悦就读的学校傍水而建,环境极好。不过,隔开一片防护的树林,再远处,就是作业繁忙的码头了。 由于处在学校附近,考虑到环境保护的原因,此处并未规划成煤、矿等重污染严重的散货码头,而主要停靠相对污染较小的客滚两用船。除了上下乘客以外,就只装卸那些自身有动力的车辆或者工程机械之类的货物。 但是,由于这类船舶的特殊性,不免深受很多偷渡客和人口买卖分子的青睐。毕竟,以游客的身份上船,再随货一起离开,或者反向操作一番,都是较为容易的事情。如果再加上和船长以及边防警卫的上下勾结,那就更十拿九稳了。 这不,今天的泊位上,正停靠着一艘大型的客滚两用船——月亮河号,航程的终点,正是巴西的桑托斯港。 “弗多船长,那么接下去就拜托您了!”一个脸上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瘦高男子,正吞吐着烟圈,斜倚在侧舷的窗口边,和高大臃肿的俄罗斯籍船长说道。 “放心,一个月后,你们就准备到桑托斯接货吧!”有些秃顶的弗多从随身的铁罐里大口大口喝了足有半瓶的伏特加,顶着大红鼻子和越发明亮的灰色眼眸,拍胸脯保证。 “那么,我们就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 交易的双方刚准备互相拥抱,权当庆祝和告别,下层甲板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陆续有喝斥声和脚步声传过来。弗多皱眉诅咒了一声,觉得甚是没有面子。回身把酒罐往驾驶台上重重一放,操起一旁的对讲器,就爆出一串粗口,连骂带质问地要守在舷梯口的二副报告情况。 听完对方的回复,弗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用有着浓重口音的英利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语气调侃起一旁的合作对象:“黄先生,好像你的手下没有管住人,让一个小女孩给跑下了船啊!我的船可是还有二十分钟就要解缆了,如果你还要送她走,那就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把她抓回来了!当然,不走也行,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不会退钱的!” 贪心的死胖子! ——黄殃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表面上仍展现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弗多船长,您放心,我们弑月帮可不喜欢让人占便宜的!” 说着,向一旁的高壮随从使了一个颜色,并对弗多点了下头,便和下属一同步出了驾驶室。一出房门,黄殃原本儒雅的神色整个变了调,眼眸中的噬人凶光,令人完全不敢直视。 “怎么回事?怎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堂主,是意外!有一个小女孩正好被关在一台挖掘机的旁边,她利用挖斗里放的备件木箱的打包铁皮,割断了绑住她的绳索,趁刚才放游客上船的混乱,逃下船去了!”迎上来的某个手下诚惶诚恐地报告。 “我不需要知道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只要了解你们准备如何补救!”黄殃大手一伸,狠狠掐住下属的脖子,“这些孩子,是夫人点名要的!如果出了任何差错,我就没命活下去了!而我这个人一向又怕黑又怕寂寞,万一我活不了,一定让你们先下去给我开路!听见了没有!?” “是、是,堂主!我们马上去找那个女孩!”顾不得脖颈间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小喽啰忙不迭地出声答应,恨不得指天发誓。 “滚!你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黄殃扔下惶恐的属下,左手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是,马上滚、马上滚!”连滚带爬地从甲板往舷梯冲,堂主的锱铢必报是出了名的,他们的命就看这十五分钟了,谁敢马虎! 码头虽然大,但能藏身的地方却不多。脱逃的女孩——若儿,运气的成分也远远大于刻意的成分。虽然成功地逃下了船,但若儿却完全没有进一步的周密计划。更何况,她为了割开拇指粗的麻绳,手腕和脚踝都受了不轻的伤,在空旷又一览无遗的码头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一开始因为陆续有提着行李的旅客上船,若儿还能遮遮掩掩地向外围移动。如今离开船只剩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几乎全部的旅客都已经上了船,沿岸除了身穿荧光服的码头工作人员,只有着制服的边防警员而已。要不是因为此时已近黄昏,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若儿一定马上就会被黄殃的部下抓到;而现在,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若儿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心下着慌的她当下也顾不得再寻找其它的掩护,从躲藏的一个锚桩之后,背对着从舷梯上下船来的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反方向狂奔着。 几乎在她启动的一瞬间,岸边便传来一阵惊呼,随后,便有人招呼着向若儿的身后追。脚步声、威胁声此起彼伏,但一旁的边防警员却只是视而不见地回头望向海面闪烁的浮灯,完全当是不知道眼前罪恶的一幕。 “呯——”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两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了一起,齐齐摔倒在地上。若儿是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手脚又都受了伤,所以再也无力爬起来;但另一条人影不知为何,在倒地之后,也和她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从后面赶上来的弑月帮众有些傻眼,怎么回事,逃走的不是只有一个女孩吗?可这里有两个啊!拿出手机,刚想请示黄殃的小喽啰,突然忆起刚才堂主的暴虐。这么小的事,他都办不好,那他的脖子…… 揉揉还有些刺痛的颈项,那么多小女孩,他怎么分得清每一个的长相?天知道眼前倒在地上的哪个才是真身!算另一个倒霉吧,谁让她这种时候好巧不巧地一个人跑到码头上来! 计议得定,他挥挥手,指挥其他人把两个女孩子分别绑起来,带回船上。反正这一路到巴西,五十几个女孩能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有人注意的,关键是让他过了堂主那关就行! 于是,阴差阳错地,蓝悦被带上了月亮河号客轮,贩卖到千里之外的南美。但此时,对于自己的命运仍毫无所知的她,还睁着一双茫然无神的大眼,神情恍惚地躺在阴冷潮湿的货舱里,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 第8章 若儿 “喂,你叫什么名字?”昏暗的货舱里,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若儿问着身边一声不响的女孩,“你也是被那些坏人带上船的吗?受伤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回答若儿的,是一片默然的寂静。如果不是因为她逃走的行为,使若儿被重点看防,绑在了货舱的另一头,她真不想再自讨没趣下去。 “我是孤儿,我们院里,这次有两个女孩子被卖上船来了,亏我还一直以为我们院长是大好人!没想到她这么坏!你呢?你也是孤儿吗?” 孤儿?!蓝悦不知道她算不算,至少,她曾经有一个堪称幸福的家庭。不,她本该是和孤儿这个词搭不上边的啊! “你也试过逃走是吧?所以才和我两个人一起被绑在这里!你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他们打你了?我这里还有些水,要不你喝一点?” 不知为什么,若儿一个劲地想向陌不相识的蓝悦示好。要知道,自幼境遇坎坷的她,平时对人一向不假辞色——即使这次有一个自幼相识的女孩和她一起被带上了船,对于那个哭哭啼啼、被吓坏了的小东西,她都没有说过哪怕一句安慰的话呢! “我们孤儿院以前也有女孩离开过,院长说是被人领养的,本来我还一直很‘憧憬’呢!”若儿笑了笑,对自己能用出这个高段的词语非常得意,“现在看来,估计也是这样被卖给人口贩子了!你说我们会被他们带动哪里去?下次再有东西吃、有水喝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你确认你不要喝水吗?真的不要?” “你很烦,麻烦闭嘴!”坐起身体靠在身后的舱壁上,蓝悦皱着眉头打断若儿的喋喋不休。她的脑袋里正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充斥,不甘、委屈、绝望,折磨得她头痛欲裂。她无法忍受有一只苍蝇在耳边环绕,也不能再思考任何其它的事情。此时的她,只想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或者黑暗冰冷,但却没有背叛和陷害。 但若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难得碰到一个“志同道合”敢逃跑的人,又那么“有缘”被绑在同一个角落,说什么她也不会轻轻放过。 “原来你会说话啊,那真是太好了!快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若儿哦!没有姓,本来院长说我们都可以用她的姓,害我感动得半死,原来都是假的!我才不屑用她的姓呢!你呢,你叫什么?” 奈何那昙花一现的一句话说完之后,蓝悦就紧抿上唇,再也不发声音了。任若儿好说歹说,就是能沉得住气一个字都不蹦出口。 客船在海上航行着,微微震动的船身在夜色的掩映下,如一道黑色的幽灵。虽然在船舱中的若儿无法了解昼夜的更替,但生物钟的惯性还是让她的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陌生的环境固然令人恐惧,但她还是没能抵抗住睡神的诱惑。 渐渐地,仍和蓝悦在有一句没一句搭着的若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问话的间距也越来越长。再过一会儿,她终于支持不住地靠在了蓝悦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还轻轻打着呼。 所以,若儿并没有发现,黑暗中蓝悦晶亮的黑眸中闪烁的光芒石那样柔和,轻缓地调整着姿势让若儿靠得更加舒适。 若儿的絮絮叨叨虽然杂乱,但清楚地诉说着她自幼的悲苦:被亲生父母抛弃、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院生活、被强壮的院童欺负、被一直信任有加的院长出卖……她所经历的一切,是今天之前的蓝悦,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得到的。 于是,善良的本性占据了上风,纵然自己的思绪仍处于一片痛苦的混乱中,蓝悦依然忍不住对若儿释出她的关怀。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帮助,但在这寒冷潮湿的所在,却显得那样温暖和明亮。 睁大着眼睛、一夜无眠的蓝悦,僵硬着身体克制住自己一动不动,唯恐惊醒了靠在她肩上沉睡的小若儿。尽管心里仍对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悲哀而愤怒着,但绝望的心灵却因为若儿的出现被射入了一道细小但明亮的光芒,重新开始思考周遭的一切。在这条驶向未知国度的货轮上,遇到了若儿,不知道是蓝悦的幸,还是不幸呵…… * 微弱的天光透过舱盖板的缝隙射了进来,又是新的一天。海浪的声音伴随着咸腥的海风,再夹杂上货舱里浓重的机油味,飘荡在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若儿的呼吸。皱着秀气的鼻子,她很不情愿地清醒了过来。 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货舱边上的一道小门便打开了,两个盘子被粗鲁地放置在蓝悦和若儿的面前——一碗菜汤加两个包子。菜式虽然简单,但好歹冒着些微热气。 呯——送饭来的水手没有啰嗦一句,径直关上小门走了。弗多船长给的吩咐和报酬,也就值得他做这个事了。货舱里的,本就该只是没有生命的货物而已。 借着微弱的光,蓝悦总算看清楚昨晚和自己说了几个小时话的女孩。出乎她的意料,孤儿院的出身并没有让若儿显得丑陋或粗鄙,精致的五官、混血儿深邃的轮廓,虽然如今年龄还小了些,但假以时日,必定是风靡一时的美人!秀眉一皱,看来这人口贩子的用心不简单啊…… 同样的,若儿也看清了蓝悦的模样。老实说,蓝悦长得绝对称得上漂亮,即使以若儿混血儿得天独厚的优势,也是不能和这尊美丽的东方娃娃相比的。秀气得不像话的眉毛、大而有神的杏眼、娇小殷红的双唇,蓝悦的美丽从小到大都受着众人的赞扬。 但是,此刻的她却显得有些狼狈。叶静妈妈和蓝英风打的掌印还清晰地盘踞在她的脸上,和之前的红印不同,经过一夜的折腾,破裂的毛细血管泛出青紫的色泽,在异常苍白的面颊上显得如此突兀。 “啊——”若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一手抚上蓝悦的左脸,“他们打你!痛不痛,我来帮你吹吹,我们院里的小孩子受伤,我都是这么帮他们吹的!” 说着,若儿仰着头往蓝悦脸上拼命吹气,眼眶里还夹着晶莹的泪水,滚来滚去。深深看了傻气的若儿一眼,蓝悦的眼中泛出温柔的光芒,拿起一个包子递给若儿。 第9章 图谋 “我没事,这不是他们打的。你先吃包子吧,还是热的。”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来,蓝悦尽量不去牵动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不过,成效似乎不大,她的声音仍是不免显得有些破碎。 但若儿却完全没有发现这个“缺点”,也不去拿蓝悦手上的热包子,反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嚷着:“哇,你的声音好好听啊!怎么我昨天晚上一点都没有发现呢!如果你去唱歌的话,一定会很红很红的!你知道吗,我的志向就是当一个红歌星,可以赚很多很多钱!” “是吗?希望你可以,但我不行,我毫无音乐细胞。”蓝悦下意识地勾起唇角,却又因为想起李巾帼老师和她的音乐课而迅速黯淡了下去,“快趁热吃吧,像你昨晚上说的,下一次有吃、有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嗯!”点点头,若儿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开口问蓝悦,“咦,原来你昨天晚上有听到我说的话啊,可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脸痛,所以不能说话是吧?!对不起,我昨天还在心里骂你来着,等我吃完,再给你吹吹哦!” 但笑不语,蓝悦无意解释若儿的误会,对小女孩的天真感到无比羡慕:“你们,都是被卖上船的?” “是啊,连我和小菲在内,有四、五十个人呢!”若儿很快吧包子吃完,捧起菜汤喝了两口,说了一句“好咸”就不再喝了,顺手拿起另一个包子,撕开来一瓣一瓣地喂给蓝悦吃。“我撕得小一点,这样你嚼起来脸就没有那么疼了!” 看着眼前对自己漾开一抹可怜兮兮微笑的若儿,蓝悦实在不好意思拒绝。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送到嘴边的包子。淡淡的馅、有点黏牙的面粉并不如何好吃,却不知为何散发着别样的滋味,鲜美极了。 “都是女孩吗?”别有深意地询问,蓝悦想确认心中的怀疑。 “是啊,都是女孩子。” “长得都和你一样漂亮?” “你才叫漂亮呢!和你比起来,我多丑!就算你现在脸上有伤,都比我漂亮!”若儿撅着嘴,完全没有意识到蓝悦话语中的担忧。 “那些在船上的女孩,是不是都长得和你差不多?都挺清秀可爱是不是?”无暇理会若儿的委屈,蓝悦换了另一种方式询问。 “应该差不多吧,不过她们都没有你漂亮!” “若儿,你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的问题!”蓝悦为若儿的不以为然忧心忡忡,“那些女孩的年龄是不是也都和你差不多?” 被她严肃的语调吓了一跳,若儿呆了一呆才回答蓝悦的问题:“是,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和我差不多…… ” “所有人都是孤儿吗?” “大部分是,但也有被人拐卖的。”若儿不明白,为什么蓝悦会在意这些问题,对她而言,这就是一个被人口贩子拐卖的悲剧,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未知的。 但蓝悦的聪慧却让她看的远得多!虽然阅历上可能还有些欠缺,但自幼嗜书的她眼界却是相当高的,丰富的理论知识和敏锐的逻辑思维,足够让她掌握太多的信息。 “若儿,我们在船上,我的学校……”顿了顿,甩开莫名的思绪,蓝悦蹙着眉继续说道,“就在这个码头的附近。这里停靠的都是远洋客轮、刚才的水手也是白人,所以,这一定不是普通的人口买卖,而是涉及跨国的交易!” “啊!可是我不会说英利语怎么办?”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蓝悦的脸色泛青得更厉害了:“若儿,你要担心的,应该是到达目的地后,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命运?还有,我们是不是能有命撑到那个时候?!” “不公平,你都叫我好几声若儿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若儿毫不在乎蓝悦的担心,偏着头询问她的名字,一脸天真可爱的模样让蓝悦不知该不该接她的话。 不过看来如果不回答她的话,和若儿是谈不下去了!蓝悦只能选择先安抚仍有些孩子气的若儿:“我叫蓝——” 那个“悦”字,原是喻指蓝悦的降生为他们这个小家庭带来的喜悦,带着父亲、母亲美好的祝愿与真挚的情感。但此刻对于她来说,确实如此讽刺得令人触目惊心。蓝悦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吐出这个本该无限喜悦美好的字眼。 “索菲亚,我叫索菲亚!”随口报出一个英利语名字,只想暂时哄住若儿,蓝悦无心关注这些小节,“若儿,我们的航程可能很长,中途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预料。” “索菲亚,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和若儿相比,蓝悦反而更像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冷静、自恃、独立,不过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可塑性很强,差一、两岁,性格上就相对成熟很多,更何况,还有天赋和受教育程度上的差别。 “若儿!”蓝悦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若儿对这个严重的问题上心,只能板起脸喝斥。不过,还别说,这方法管用极了,威严的气势伴随着她的声音扩散开来,直接让若儿正襟危坐,不敢再说些有的没的。 “对不起!我不敢再捣乱了,你说吧!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我听你的就是了!”若儿往日在孤儿院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但一碰到蓝悦,不知为什么,性子却变得如此温驯和讨喜。也许,这就叫缘分吧! “我看过很多纪实性的文学作品和新闻报告,这种跨国性的交易,因为时间长,中途发生变数的机会很多。” “变数?” “比如遇到巡防的警察,为了避开法律的严惩,船员会把我们这些‘货物’扔进大海;比如我们只能一直生活在货舱里,见不得光,万一有生病什么的意外,就只能等死!” “啊!这、这怎么可能?我们是被卖的不是吗?他们付了钱却不管我们吗?” 第10章 生机 对着若儿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缓慢却坚定地摇头,蓝悦的口气十分肯定:“刚才来送饭的水手,你也看到了他的表现,他们绝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本来按理说,能够参与这种跨国交易的集团,规模一定不算小,没道理付钱之后就对货物不闻不问,可是……” “可是什么?他们会管我们的是不是?” “可是,一次性带那么多容貌上佳的女孩子离开,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孤儿,年龄又那么小,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有一点很肯定,我们的原始价值不高,对方一定承受得起一定的损失……” “那我们怎么办?”若儿真的慌了,上下牙齿打战的声音清晰可闻。她本来以为她们就是被人卖了而已,反正孤儿院过的日子也就是勉强温饱罢了,被父母抛弃的她,到哪里都是没有家的。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太多境遇,比孤儿院还要糟糕得多! “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到我们上岸的那一天!”蓝悦看得很透彻,在海上,她们没有任何机会。只有到了目的港,在交接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才隐藏着属于她们的一线生机! 她不甘心,为什么她要被叶静她们如此冤枉?!为什么当时她不能更坚定一点地否认?如果她够坚持,就不会被人拐到这艘开往未知目的地的船舶上。那么无论如何,她的机会也要比现在大得多! 以后,只要还有机会,无论多么渺茫——蓝悦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轻言放弃!若儿所经历的一切,哪一点不比她悲苦,她还有什么资格再那里无病呻yin?! 她要活下去,带着若儿活下去!有朝一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总会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蓝悦是如此坚信着。 “上岸?”若儿不解,既然有那么多未知的危险,早一点逃走,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要等到她们都被送上岸? “在海上,我们没有机会。船再大,也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 “我们可以游泳啊,你不会吗?” “没用的!”轻笑,蓝悦被若儿的天真逗乐,“海水非常冷,海洋又是如此广大,在附近没有陆地的情况下,从船上跳到海里唯一的下场就是淹死!说不定更惨,被鲨鱼吃了……” “哇!那还是不要了,等到了岸边再说吧!我可不想被鲨鱼吃了!……可是之前我也逃过一次,还是被人抓回来了呀!”若儿摇着头,对顺利脱逃的信心显然不足。 “所以,我们要好好计划,不能容许失败!因为,机会只有一次!”蓝悦伸手握住若儿的左手,干燥、温柔的触感熨暖着若儿的心,“要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成功!” “嗯,我明白了!”像受了催眠一般,若儿望着蓝悦晶亮的杏眼重重点头,仿佛前面的艰难险阻一下子都不存在了一样!只要跟着蓝悦,她一定能脱离险境! * 虽然艰难,但两个相互扶持着的小小人儿还是渡过了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漫长航程。 正值严冬,在夜晚温度低至冰点左右的货舱里,她们尽量不说话,保留所能节约的每一分体力。在蓝悦的坚持下,尽管一日两餐的食物已经单调、稀少得可怜了,她们还是尽可能地存心来一定量的、不容易腐败的干粮。谁也不知道船会抵达地球上的哪一片角落,总要准备着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身上被粗厚的尼龙带绑着,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但是蓝悦还是想办法在一台汽车吊的尾部,搞到了一小段铁片的残余。因为若儿逃走时因为备件木箱上的打包带,船员们被告知了要分外留意,早搬空了附件所有的相似物。但是他们千防万防,还是算不到蓝悦的聪慧。 连续二十几天把那咸得发苦的菜汤浇在车尾最薄的那个连接处,让盐分充分腐蚀铁片;日夜不停地用力扳着同一块铁片,哪怕双手泛紫、疼得只能让若儿一口一口喂她吃东西,也没有一天中断! 终于,在天光第二十七次射入货舱的那一个黎明,那片饱含着希望的铁片,在若儿惊叹的目光中,落入了蓝悦小小的手掌里。 但是,为了逃脱而做的尝试依然没有结束!没有休息哪怕一个小时,掌心一翻,蓝悦已经侧拿起铁片,在舱壁上来回地摩擦起来。感谢当年学工的时候,那把耗费了她无数心血与精力的小锤子,正是有了那次的经验,才让蓝悦知道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一样铁制的东西锋利起来! 贴身藏着这柄土制的“利器”和那些好容易节省下来的口粮,蓝悦和若儿,在航程的第三十八个夜晚,迎来了希望的曙光。月亮河号,终于准备靠岸了! 经过了这三十八天的航行,能够活着到达桑托斯的女孩,不到四成。途中熬不过的,尸体早已被抛入大海,无人问津。但谁也不知道,活下来的女孩和她们相比,究竟是哪一方更为不幸。 虽然是冬日,但在南美洲热情的阳光的照射下,一切都是那么暖洋洋的。乘坐月亮河号的旅客们兴高采烈地从船上提着行李鱼贯而下。虽然游轮上的条件很好,娱乐设施也不少,但毕竟是在波浪起伏的大海上航行,每天入目的也只是广阔无垠的太平洋。终于能脚踏实地的感觉,还是让大部分人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到一阵轻松。 不过,这其中可不包括弗多船长。这个俄罗斯胖老头没有家人、妻子,半生都漂泊在海上,月亮河号就像是他的情人,一旦离开了“她”,就让他受不了! 所以,尽管航程已经结束,弗多还是不愿意下船,而且,他还有一项交付没有完成不是!又打开随身的铁罐子灌了一口酒,弗多艰难地转动他肥壮的脖子向一旁的二副使了个眼色,手指向下指了指甲板。 第11章 变故 和船长早已搭档过数回的二副当下心领神会,不需要弗多再吩咐第二遍,立刻乖巧地对一旁的大副说道:“这个航次也顺利地结束了,之后您就要下船休假去了,在这之前,我们全船的船员想请您喝一杯,狂欢一下!” 希腊籍大副闻言立刻精神一振。要知道他对于红酒可是情有独钟的,但连续三十几天的航程,每天八个小时的轮班值勤让他不能放开胸怀大喝特喝。现在有了这么个好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啦! 于是,摆出一副地中海地区特有的阳光笑脸,他和二副勾肩搭背地,招呼着其他船员往餐厅走。唯独弗多船长依然留在原地不动,只微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有鉴于船靠码头,代理、检疫和海关人员都会要船长签署一系列的文件,所以没有人觉得弗多的举动有什么出奇,背着舰桥挥挥手,示意船长等下赶过来也就是了。 眼看着最后一个水手也消失在视野里,弗多一直斜斜插在裤袋里的手伸了出来,掌中抓着一个黑亮的手机。大而粗的手指灵活地按了几个键,一个早已设置好的号码便拨了出去。 “货到了,路清了!”简短的两个英利语单词,已足够守在电话线另一头的人了解接下去该怎么安排。很快,一群和当日的黄殃一样装束的人们,便不声不响地上了空无一人的甲板。 简单地按了几个控制按钮,打开舱盖,弗多背着双手转头看向另一面的大海,对身后的一切完全不感兴趣。这个合伙人一向很搞得定,交易也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他无谓多担心什么。反正只要价钱合适,足够让他在下船的半年时间里肆意流连在酒吧和销魂窝中,也就可以了! 真讨厌这什么“人性化”规定,船长在海上连续航行时间不得超过四个月,且一年中最多只能上船八个月。这简直是剥夺他全部的生命意义啊!不用女色和美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弗多怕是活不过这漫长的四个月的陆地生活啊! 正当他在心中对这项海事机构颁布的规定腹诽不已的时候,一阵似曾相识的骚动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一个有着灿烂金发和冰蓝色眸子的少年,拿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神态悠闲地笔直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着他长长的金发,不时带起一层层美丽的光晕反射。他的身后,分明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女孩;而她的手上,还半抱半挂着另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孩! 纠结的发辫,看不清面容的乌黑脸庞,一身已经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上,散发着有点恶心的味道。但那个女孩的眼神却还是分外晶亮,黑白分明地让人说不出的喜欢。她的右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块反射着耀目阳光的铁片,露出掌沿的部分,尖锐而锋利。 弗多船长诧异地咋了一下舌,这少年,他却是认识的!容貌、气质皆是上上之选的这个少年,是船上此次的乘客之一,名字似乎叫弗朗西斯,在祈恋上的船。 十几岁的少年,看得出家世相当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举一动都非常彬彬有礼、讨人喜欢。但是,不知为什么一个人独自外出旅行的他,总是像有着些许沉郁的心思,说不出的落寞,对其他任何人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礼,却不亲近。 一同航行了三十八天,在同一艘船上的两人,彼此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而且大部分都是“你好,船长!”、“早安,弗朗西斯先生!”之类的寒暄而已。 刚才心急着交易的事情,弗多船长并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是否下了船,还一直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入关了。原来这少年仍在船上吗?还好巧不巧地让他看见了那些小女孩的交接?这事可就有些棘手了啊! 弗多船长摇了摇头,感叹这次大概又要多一个无辜的人牺牲了—— 但思绪却被突然出现的清朗声音所打断,流利的俄语让弗多这个土生土长的俄罗斯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船长阁下,这两个女孩刚才来敲我的房门,求助说有人参与国际人口贩卖,不知道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弗多被问得一愣,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难道还想趟这滩浑水不成?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您不知道吗?那我是不是应该问一问当地的边防官员呢?”声音一转,道地的葡萄牙语从口中流泻而出,弗朗西斯一本正经地回头问着一个上船“检查”的警员,无视对方的一脸惊恐,“那么,对此您有什么解释吗?” 弗多奇怪地看了那个警员一眼,这些人都是被弑月帮收买的不是吗?而且他手上还拿着一支枪,有什么好怕的?对方不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少爷嘛!背转身的他并没有看见之前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这个看似牲畜无害的俊美少年,从出舱门开始,就毫不客气地和所有上船的弑月帮众硬碰硬地对峙;明明手无寸铁,身后还护着那两个走得踉踉跄跄的瘦弱女孩,却没有一个大男人是他手下的一合之将!一路走来,昏迷的、受伤的人躺了一地。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受不了庞大的压力,那个瘦小的南美人完全忘了自己有枪,无助地抽泣了一声后,转身跑下舷梯,径自上岸去了。才收了那么点钱,为此陪上一命都太不值得了! “他不知道嘛……那,能解答我的疑虑的,看来还是只有弗多船长您了!”没有阻止警员的离开,弗朗西斯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态度,一副头疼状地继续“求助”于弗多。 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船长不动声色地转移视角观察着,在看到舱口处隐隐露出的横躺着的腿脚后,灰色的瞳孔下意识地针缩了一下:“呵呵,有这样的事情吗?小朋友你可不要被人骗了啊!这里是贫穷的南美,什么骗人的伎俩都是有的嘛!” 确实,在巴西沿岸的港口,还是有很多骗子依靠欺诈旅客为生。弗朗西斯的舱门,绝不是蓝悦敲响的第一扇! 在船舶靠岸之后,她就用铁片划开了限制她们行动的尼龙带,带着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若儿,从那扇水手来送饭的小门逃了出来! 第12章 天使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了很久的脱逃行动,那天早上,蓝悦刻意指使若儿将菜汤倒翻在来送饭船员的身上,趁他大光其火、注意力完全放在教训人的当口,把一块肉干放在了门锁的缝隙里,不让弹簧完全闭合。那么,只要她们用力推门,就能把门再次打开。在之前实验的时候,蓝悦就似乎隐隐地明白了当初叶静如何进入教室的方法了。 但是,年幼的她始终错估了某些人的残忍,已经气虚体弱的若儿,因为这个看似无心的举动,被那个船员狠狠地踢了数脚。即使蓝悦在门锁里动完手脚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她身边,扑在她身上,为她挡住了接下来的拳脚相加,可怜的若儿还是受伤甚重,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 但是,这没有阻止蓝悦的决断。在货舱外的人声开始鼎沸的时候,没有一刻犹豫,蓝悦踉跄着扶起若儿,撞开门就往外跑!没有像若儿当初那样盲目地往岸上逃,听过她叙述的蓝悦明白,能够从事这类交易的幕后黑手,一定权势滔天地足以收买所有相关的码头操作人员。所以,盲目往岸上跑,逃脱的机会,万中无一! 那么,不能向岸上走,只能往船上发展了! 船员方面,蓝悦不敢寄予任何希望,虽然知道这种事不太可能全员都参与进去,一定只是部分核心人员策划了整个阴谋。但是她赌不起这个万一,蓝悦可不想自投罗网! 所以剩下的就只有乘客!这种类型的客滚两用船,蓝悦虽然没有乘坐过,但学校却不止一次因为就近的关系而组织参观过。因此,她了解船舶的构造,也判断这条船上的旅客应该都是单纯的游人,并非是船员、人口贩子的合伙人。 从这些小小的细节中就能得出这样八九不离十的结论,不得不说,蓝悦的聪慧敏锐和她的美丽一样,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她还只有十四岁,假以时日,当她真正成长起来以后,又会是如何得光芒万丈呢? 然而,即使这样几番计算,一切还是不能如预期一般顺利。所有的乘客,几乎都不愿意相信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的说辞,偶尔有几个稍微有些迟疑的,也不想因为这些麻烦而惹祸上身。纵然蓝悦好说歹说地苦苦哀求,也只是被逐出舱室的命运。甚至,还有几个乘客威胁说要报告船长,吓得蓝悦拉起若儿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遮遮掩掩地一路避开船员寻找可以求助的人,蓝悦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船上的旅客大部分都是燕祈人,独善其身的民族特点在面对这类事件中的迟疑一览无遗。与之相对的,却是留给蓝悦去说服他们的时间,很少很少。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她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啊!心像是在烈火中煎熬一般,相似的处境让蓝悦不由自主地忆起她尚在学校时的那一幕。如果、如果现在有人愿意信任她,那么,她宁愿为之奉献一切、牺牲一切!只要有人愿意信任她呵! 灵魂在内心深处绝望地叫嚣,但蓝悦扶着若儿的左手却仍是那样坚定,机械重复敲门动作的右手也同样没有一丝颤抖。还有最后两处舱室,就是还有最后两个希望不是吗? “笃笃笃——” “有事吗?”清朗的男中音随着开门的声响传入蓝悦的耳朵,站在门口的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狼狈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孩们。 “天使?!”蓝悦被身前的景象惊得呆住了,她居然见到了……见到了——天使! 金色及腰的长发,明亮如星的冰蓝色眼眸,白璧无瑕的肌肤,秀美挺刺的鼻,和那一脸耀眼得让天地为之失色的笑容。除了身后少了一对洁白无垢的羽翼,眼前的少年简直与天使无异!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与其他打开舱门的旅客的满脸嫌恶不同,弗朗西斯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便一脸笑容地询问着纵然一身褴褛,却仍站得笔直的女孩。因为刚才蓝悦脱口而出的是一句英利语,所以弗朗西斯用的也是同一种语言。 眨眨眼,蓝悦定了定神,她怎么了,为何会觉得少年的身上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仿佛可以驱散一切不幸与悲伤?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才会眼花吧! 握着铁片的右手紧了一紧,蓝悦要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张开干涩得裂开数道血口的唇,开口解释道:“先生,我们是被人口贩子卖到船上来的!我们好容易才能逃出来,请您救救我们!” 蓝悦庆幸自己的英利语说得还算不错,这才能把这件事向这个白人少年述说清楚。但是,对方会不会相信,却不是蓝悦能预测得到的。 “这样啊!”少年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地往舱室内一让,“先进来!桌上有水,你们喝一点,然后我带你们下船!放心,没有人口贩子会再来伤害你们了!” 清楚干脆的承诺听得蓝悦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啊!为什么不?”弗朗西斯挑眉,这趟旅程没有选择飞机却选择了迟缓的水路,他是想沉淀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情,想想未来该选择怎样的道路;却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罪恶。 他从不是热情而乐于助人的人,但不知为何,对这个看来坚强勇敢的女孩,他有种说不出的好感,信任且想尽力帮她一把!“时间不多了,你快喝点水,给你的同伴也喂一点!看你们的唇干得……等下跟在我后面,我会保护你们,没事的!” “谢谢……”哽咽地道谢,除此之外蓝悦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有一道名为救赎的温暖光芒直直射入了她冰冷已久的心。从来不知道,只是一句“相信”,一句“保护”,竟可以给人那么多的温暖和力量! “应该的,谢什么!这种人渣就是欠教训!”弗朗西斯摆摆手,随手拿起自己只有一个小挎包的行李交给蓝悦,“你帮我拿着,我带你们离开!” “哦!”忙不迭接过小包放在身边,蓝悦手忙脚乱地倒水喂神智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若儿喝,自己却连润润嗓子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看得弗朗西斯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第13章 脱险 一声悠远的汽笛声传来,是船长在通知旅客们船的入关手续已经办妥,可以开始下船了。不过弗朗西斯一点都不着急,示意蓝悦继续休息一下,自己则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靠着舱壁闭目养神。 直到走廊上的喧闹都平静了下来,弗朗西斯才张开了他益发明亮的双眼。眨眨眼,要蓝悦她们跟紧他,然后,动作轻巧地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撞上弑月帮上船接货的人员后,蓝悦才知道弗朗西斯之所以要把包交给她拿的用意——这样他才能空出手来“教训”这些可恶的人口贩子啊!年纪轻轻就敢这样当仁不让地把这么严重的事情往身上揽的人,果然不简单啊! 那些看似人高马大的黑帮人员,居然没有一个是弗朗西斯手下的一合之将。一举手、一投足的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往往只是一个照面,弑月帮的人根本连动用自己手上武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击中要害倒在地上。 不是没有喽啰想在拉开距离的远处开枪,但弗朗西斯的走位非常有讲究,看似不经意,却永远有障碍物为他遮挡住死角的位置!而蓝悦几乎在他第二次转向的时候,便看出了些许端倪,亦步亦趋地紧跟住他。 好样的,聪明的女孩! ——百忙之中,弗朗西斯还转头看了蓝悦一眼,神情充满了惊讶和赞许。 很快,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的他们,便先后踏上了甲板的位置。入目所及的,除了那个一脸惊骇、不知所措的桑托斯当地的边防警员外,就只有背对着他们、面向大海的弗多船长一人了。于是,好整以暇的质问被弗朗西斯用称得上彬彬有礼的态度,不紧不慢地抛出。 “骗子?弗多船长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它的说法了吗?” “我跑了这条航线这么多年,还真不知道有人口买卖这种事呢!”弗多两手一摊,表情困惑极了,仿佛弗朗西斯在说某个天方夜谭。“我想真的是您误会了!” “是吗?可那些在甲板下面的‘黑衣人’告诉我的可不是这样啊,船长阁下!”手指在光洁的额头上状似为难地轻抚,弗朗西斯对于弗多的睁眼说瞎话感到非常好笑。别说他从一开始就莫名地全心相信身后那个坚强女孩的说辞,就算他当时只是半信半疑,在看到那一个个在船上行进的、背着枪的幽灵之后,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这个……” “您也不用想另外的借口了,船长阁下。我无所谓,您可以留着向想听的人解释。” “你报警了?”弗多先是一惊,随后微微动了下嘴角;虽然他竭力掩饰,但弗朗西斯和蓝悦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那个弧度分明是不屑! 于是,弗朗西斯笑了笑,摇头否认道:“刚才下船去的不就是了?我还报什么警呢!您慢慢在这里等一会儿,他们应该就快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我看这两个女孩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就不多陪您了!” 在蓝悦看不到的视线死角,弗朗西斯对弗多亮了亮他手上的某一样形状特殊的物件。而后,不理会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船长,偕同蓝悦和若儿一起下了舷梯。 双脚落地的一霎那,蓝悦回首看了这自己待了整整三十八天,却第一次得窥全貌的月亮河号一眼。洁白色的船身,迎风招展的船旗,谁会想到这样一艘气派豪华的游轮,会从事如此罪恶的勾当。 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啊!蓝悦轻轻叹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很久的身躯。她一定要十分耐心地告诉父母和老师这段经历、这个领悟。只要把一切摊开在阳光下倾诉,就一定能解释得清,消除她的嫌疑的是吧!?蓝悦的心,此刻已经飞回了遥远的燕祈……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当她终于能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时,已经是漫长的十一年之后了。那时的她,身心巨创、面目全非,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名叫蓝悦的纯真少女了! “好了,你们安全了!”悦耳而温柔的声音传入蓝悦的耳朵,震醒了思绪有些恍惚的她,“接下去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燕祈……” “燕祈啊……可是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办,不能离开……”弗朗西斯有些头疼,通过在月亮河号上一个多月时间的沉淀与思考,他的心一直迷茫地不能找到未来的出口。直到见到蓝悦,他才突然有些豁然开朗起来。 现在,虽然他还没有彻底想清楚,但这次在巴西这件棘手的交易,他还是决定接受父亲的请托,亲自为他解决掉。隐隐的,他感觉这将对他未来的发展和独立至关重要,他不能有一点疏忽!想了想,弗朗西斯对蓝悦她们劝道:“要不,你们等我一个月?一个月后,我送你们回燕祈!”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不用了!”微笑着,蓝悦婉拒弗朗西斯的提议。一来别人已经帮了她们很大的忙,而且还另有要事;二来,她也不想再多麻烦人家。再怎样落魄,她还是骄傲的蓝悦啊! “可是……”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会燕祈,等不了一个月。对不起!”扶着若儿艰难地向弗朗西斯鞠了一躬,蓝悦述说着自己的不得已,“所以,只能再次谢谢你的帮助!” “没关系……可是,你们没有身份证件,怎么出境?”弗朗西斯既为蓝悦的傲然激赏,又为她的倔强气恼。这个女孩,不到绝境,就从来不知道要向别人求助吗?! “我会去燕祈大使馆,相信只要他们证实了我的身份,就会送我们回国的!” “看来你早就已经计划好了,我说什么都没用了?” “呵呵!”蓝悦为弗朗西斯刻意装出来的可怜兮兮轻笑,这是她离开燕祈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这个意外相逢的少年,身上仿佛有一种如此光明温暖的气质,足以把她身上一切的苦难和不幸都统统驱散一样。“确实,我计划从货舱里逃脱的时候,就想好要拜托愿意帮助我们的人,送我们去大使馆了……” “你才几岁?就已经什么都计划得这么周全了,了不起啊!”弗朗西斯咋舌,就算家里那些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女孩,也没有这样的智慧和胆色呢!“一般女孩子碰到这样的事,还不吓坏得哭到不行!” “你也很厉害,那么多成年人都不敢管我们,但你管了,还毫发无损好地把我们带下船了!我计划得再好,如果没有遇到你,结果恐怕还是在劫难逃啊!” “哇,你夸得我脸都红了!”弗朗西斯做了一个鬼脸,刚想继续和蓝悦打趣下去,便被手机铃声所打断。皱眉听了几句,漾在唇边的笑意不由一点点地收了进去。 挂上电话,弗朗西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他偏头想了一想,带着蓝悦她们走出了港区的大门,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等里两人坐进去后,他从蓝悦归还给他的小包里把护照和钱包拿了出来,其它的衣物连同包,又一起塞给了蓝悦。 “我父亲的公司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赶过去。不好意思,不能送你们了,我会和司机说送你们去燕祈大使馆的。”歉意布满弗朗西斯的脸,他打开钱包,把里面一叠大钞一股脑儿全拿了出来交给蓝悦,还不许她推拒。“这些衣物和钱都给你,有机会你们可以换洗一下。不许拒绝!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你不要,你这个小妹妹治病也是需要的!” 捏着钱,抱着那包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的衣物,蓝悦晶亮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没有说话,怕一开口就会抑制不住抽泣哽咽,只是在那里拼命点着头。 了然地微笑,弗朗西斯亲昵地拍了拍她油腻的头顶:“祝你顺利回到你的国家,骄傲的女孩!再见了!” 挥手告别,出租车启动了很久之后,声称有急事的弗朗西斯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透过后视窗向他挥手的女孩,不曾移开过脚步。良久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子的一点轮廓,他才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感性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这是弗朗西斯和索菲亚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彼此留下了无限美好的印象,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名姓。弗朗西斯是索菲亚萍水相逢的天使,阳光、俊朗,在她最危险绝望的时候从天而降;索菲亚是弗朗西斯记忆中的骄傲女孩,看不清容颜,却有一双异常晶莹美丽的眸子…… 第14章 承诺 “少主,该起床了!九点还有一个和‘枫林’企业的商务会议!”蓝悦,不,现在应该叫她索菲亚了,在敲门之后不等对方应答便开门走了进去。 拉开窗帘,她目不斜视地叫醒双人床上沉睡的金发男子。然后,不理会男子身旁躺着的一丝不挂的美女的惊叫,转身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把女子的娇声撒娇与男子的温言安抚关在了身后。 弗朗西斯从床上跳起身来,开始着衣。四年来,无论前一天晚上做任何事、熬夜到多晚都好,索菲亚永远会风雨无阻地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叫他起床。不管他是在她的房里过夜,还是在这间房间和其他女人一起,索菲亚永远是一样的表情——除了没表情,还是没表情! 四年来,弗朗西斯就没在她脸上发现除了没表情以外的表情! “弗兰,中午陪我去吃饭!”床上的女子——妖娆的宁晓没有一点遮挡自己的意思,肆意展现着她世界名模引以为傲的完美身材,慵懒地向弗朗西斯发出邀约。她对自己和普通东方人完全不同的凹凸有致的身材相当自信。 “我开会可能还没结束,乖,叫索菲亚陪你吃。” “人家要你陪嘛!” “晓儿,我真的没空……”皱眉,弗朗西斯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烦,“下次吧!” “我不管,你一定是去陪那个若儿了,她有什么好!?” “晓儿,若儿是我的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弗朗西斯敛起了笑容,自从三年前他亲自对外宣称了若儿的身份,就是承认了她是他的人。没有人可以拿他看重的人来开玩笑!至于被他剥夺了身份的索菲亚,说什么她也配不上他娃娃新娘的身份,不过是个阴险无耻、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女人罢了!冷月,也真是越来越腐化了!总有一天,他要…… “对不起,晓儿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弗兰……”被弗朗西斯沉冷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吓坏了的宁晓赶忙道歉。 “算了,你先下去吃饭吧!”弗朗西斯意兴索然地挥手打发宁晓。 “嗯。”不敢再争辩,噤若寒蝉的她起身吻了弗朗西斯一下,便披上晨褛下了楼。 而先一步抵达餐厅的索菲亚,正准备为弗朗西斯和宁晓摆放餐具,却迎面撞上了已经在餐桌旁用餐的雷蒙德&8226;赫德拉姆,弗朗西斯的父亲,冷月集团的现任总裁。 冷月,全法乃至全欧洲都最富盛名的集团企业,和伊黎国的寰宇集团并称欧洲的两大经济支柱,旗下的产业包括金融、时装、航运、电子等各个行业。 但这仅仅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冷月集团背后的赫德拉姆家族,是世界三大黑道世家之一,从二战以来,以军火发家的赫德拉姆家族,在历代族长的带领之下,贯彻幕后操纵的宗旨,逐步成为举重若轻的一方霸主。 然而,冷月集团最有名的却是冷月的“娃娃”。冷月的娃娃分为两种,一种是娃娃杀手。顾名思义,娃娃杀手专门司职刺杀工作。从属于冷月的娃娃基本上都是孤儿,从小接受专门训练,被培养成一流的人才,身手傲人且才貌双全。她们不仅枪法武技一流,而且在经商方面也有一定专长,商场杀手乃至美人计中的情场杀手全由她们充当。 另一种娃娃却是外人所见不到的,她们的存在也全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她们的主人、神祗、生命,可能的话,也会成为她们的丈夫,她们其中一人的丈夫。 那个人就是冷月的少主,赫德拉姆家族被承认的下任继承人!而这精挑细选的一群娃娃也有一个很名副其实的称谓:娃娃新娘。 冷月的娃娃,每年都会培养一批,人数一百。其中只有八位能成为娃娃新娘。冷月少主会在十八岁生日当天,从十六到十九岁的三十二位娃娃新娘中选出一人与他共度。这表明这位娃娃新娘从此后便是少主的贴身护卫,可以与他同进同出,并统领所有的娃娃们。 冷月少主必须在三十岁之前,与某位娃娃新娘定下婚盟,这是冷月创始人定下的规矩,没有人可以违反。所以,那位地位超然的护卫就当然地成为了最有希望“担任”少主今生新娘的人选了! 这种传统的制度严苛而不近人情,更是几若视女子为无物,多年来不知道造成了多少的悲剧。也许,这就是位高权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弗朗西斯十八岁生日当晚钦点的娃娃新娘是索菲亚。但是三年前,争取到冷月集团和家族少壮派支持的弗朗西斯,不顾父亲和家族部分元老的反对,以雷霆的手段,强行打破了家族一直以来的传统,改立了若儿为娃娃们的首领。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地位,他也绝不会给那个女人! 然而,也正因为此,弗朗西斯和雷蒙德父子之间本就相敬如冰的关系,这些年来就更加势同水火了起来。此时他看到索菲亚一脸淡漠地走来,为儿子和他那个不知所谓的“女朋友”张罗早餐,心里顿时一阵不是滋味,刚准备往嘴里送的煎蛋也放了下来。 “总裁,早上好!”索菲亚不动声色地向雷蒙德打招呼,手上的动作依然不紧不慢。 “早,索菲!你已经叫那个混小子起床了吗?”把手上的银叉重重地放在瓷盘上,雷蒙德一脸不舍地看着索菲亚。真难为这孩子了,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唉! “少主今天早上要开主管级会议。” “他安排你去投资部做事了吗?” “……没有。” “我明明已经提醒过他,这混小子……” “索菲亚的职责是保护少主,做少主的秘书才能时刻待在他身边,现在这样挺好的!”相对于雷蒙德的义愤填膺,索菲亚本人倒是看得很开。对于她来说,只要能待在“天使”的身边就好了!其它的,她并不在意。 但雷蒙德显然没有这么豁达:“什么话,分明是那小子认为你没有那个才能!还有那个若儿,她也不想想,当年要是没有你,她还不知道在哪呢?!居然连你的地位都……” “总裁,称号不过是身外物,随少主高兴就好!” “索菲!不是我不疼亲生儿子,但弗兰他这样对你,你又何必……” “总裁,那是我的承诺!”索菲亚的表情依然淡漠,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虔诚。 第15章 挑衅 “两年前我已经说过,你不需要再守着那句承诺。什么时候要走,你可以自己决定!” “谢谢总裁,我会自己拿主意的!” “索菲,当年……”叹了一口气,雷蒙德并不避讳自己的过失,“是我错了,你才二十一岁,却已经有不下于我的沧桑……” “……雷蒙叔叔,”很久之前,出于对索菲亚由衷的喜爱与欣赏,当然还有几分愧疚,雷蒙德就让她称自己为叔叔,对内对外以示亲密和保护。但是索菲亚却极知分寸,大多时候还是以总裁相称,只有在某些特别的场合,她才会允许自己放下心防。“无论您对现在的我有什么看法,我希望您知道,索菲亚从未后悔!” “可是——” “早,雷蒙德总裁、索菲亚!”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蓦然闯进餐厅的宁晓打断。摆脱了刚才楼上的那一幕阴影,她笑得一脸灿烂地向室内的两人打招呼。浑然不觉自己的出现有多么不受欢迎。 “宁小姐,早!请坐!”对雷蒙德制止的眼神微微摇头,索菲亚转身帮宁晓拉开了一旁的椅子。 “谢谢!”抬高了下巴接受索菲亚的服务,宁晓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出格,自然也就看不到雷蒙德眼中会有多少不赞同。“不会吧?!你就让我吃这个?你难道不知道,为了保持身材,我早餐从不吃煎蛋的吗?” 确实不知道,这本就是宁晓第一次被弗朗西斯带回冷月的主宅!但是索菲亚却没有说什么,直接把宁晓面前的餐盘收了起来:“对不起,宁小姐!那您想用些什么?我再去厨房帮您做好了!” “那要多久啊?我等下可还要赶通告呢!算了算了,你就帮我榨一杯新鲜的橙汁好了!宁晓不耐烦地打断索菲亚的善意,被媒体粉丝们众星拱月般的追捧惯坏的她,早已失却了一颗体谅的心。 弗朗西斯的眼光——哎!在心里暗暗摇头叹息,雷蒙德对自己向来出色的儿子在这一方面所表现出来的盲目腹诽不已。他对一旁的女仆使了个眼色,要她去厨房拿橙汁,然后开口对索菲亚说道:“索菲,厨师会帮宁小姐送橙汁过来的,你就先坐下来用早餐吧!” “可是——” “没有问题的,我想冷月厨师的手艺,应该还是可以满足得了‘一般人’的要求的!” 雷蒙德话说到这个份上,索菲亚也不便再驳他的面子,也就只好从善如流地拉开右手边的座椅坐下用餐。宁晓心里虽然有些恼怒,但是雷蒙德的身份摆在那里,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名模所能不满的! 所以,她也只能看着索菲亚优雅地坐下用餐,而自己只好傻傻地坐等橙汁被端上来。坐在原位生了一会儿闷气的她,远远看到弗朗西斯不紧不慢地从盘旋的阶梯下楼,忙起身迎了上去,一头埋在他的怀里撒娇。 “弗兰……” “怎么了?”对这番阵仗没有准备,但弗朗西斯着实也没什么兴趣关心女友是受了什么“委屈”,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仍保持着一贯的动作用餐的父亲和索菲亚。 “我……索菲亚没有给我准备早餐的橙汁,你知道的,人家每天早上都要喝橙汁的嘛,这样才能保持身材和皮肤啊!可是……嗯……” 对于宁晓的“告状”,索菲亚连眼睛都没有抬,继续在那吃着自己的早餐。雷蒙德却是忍不住对儿子调侃地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地令弗朗西斯极为尴尬。 纵然对索菲亚再怎样厌恶与不满,弗朗西斯也不至于为了这样无聊的小事借题发挥,更何况自己的父亲从头到尾都在场。所以,他只能一边拉着宁晓落座,一边开口安抚靠在自己身上,好像已经难过到不行的女友。 “好了,晓儿!索菲亚的失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让管家再帮你送一份橙汁上来也就是了!” 他这边劝得随意而欢快,雷蒙德却是不乐意了!为了这种小事便无理取闹的浅薄女子,弗朗西斯凭什么为了她而指责索菲亚“失职”?这纯粹是在小题大做地迁怒了! “弗兰,一杯橙汁就牵扯到失职,似乎太勉强了吧?” “是吗,父亲大人?但失不失职是一种态度,不能光以结果论不是吗?虽然这是一件小事,但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事物,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大事!”弗朗西斯对于雷蒙德的偏爱一向感到不理解,虽然父亲说索菲亚是他已故世交的女儿,但雷蒙德一向冷漠绝然,对他和两个弟弟这三个亲生儿子尚且从来都不假辞色,为什么会对索菲亚偏宠到这样的地步?! 今天发生的风波小到不能再小,连弗朗西斯自己都不好意思借此发挥指责索菲亚什么来为宁晓出头,最多只是话语中习惯性地刺了她一下罢了。如果雷蒙德不以为意,这事也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但雷蒙德却偏偏为了这么小的一句讽刺反驳了儿子的话!连这点委屈他都不愿让索菲亚受,这究竟是为什么?!既然你不肯放过,那么我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哦,这样啊!”雷蒙德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弗朗西斯身上蓬勃的战意,执起一旁的咖啡啜了一口,才又继续缓缓地开始兴师问罪,“失职不能以结果论是吗?那你为什么都现在为止都不把索菲亚调任到投资部去呢?” “投资部由若儿坐镇不是很好吗?”弗朗西斯看也不看父亲,一双冷目狠狠地瞪了对座的索菲亚一眼。不过对方自管自用餐,手都不曾抖一下。“这几个月来的业绩也一直都是平稳增长的!” “从结果看当然还不错——但你也说了,凡事不能以结果论啊!”雷蒙德是弗朗西斯的父亲,又怎么会是只为了一点小嘲讽就无的放矢的人!“投资部截止到八月二十五日之前的营业额,低于集团的商业警戒线;不仅如此,上个月乃至这两年,投资部的业绩一直固居冷月所有部门的最末!” “你——”猛吸一口气,弗朗西斯没有料到雷蒙德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看来,尽管他一直防备,但父亲还是知道了某些事!告密的人……哼!他脸色阴沉地盯着索菲亚不放。 第16章 袭击 “据我所知,如果不是你,我亲爱的弗朗西斯,集团的总经理,每个月最后五、六天,总是‘风雨无阻’地坐镇投资部,今天这个结果,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称得上‘平稳增长’?”雷蒙德最气不过的,是索菲亚一直在帮弗朗西斯他们瞒着自己,还常常隐瞒身份在资本运作市场帮弗朗西斯一把,这个傻丫头!“我不管你和那个若儿是什么关系,她没有资格做这个主管!” “若儿没有资格,她就有了吗?”冰蓝色的眼眸中无法克制地升腾起熊熊火焰,厌恶与不屑的眼神剑一般刺向索菲亚早已遍体鳞伤的心。“亏若儿还一直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想让你接管投资部,你居然仗着父亲对你的宠爱编排她的不是!你也不想想,你有哪一点比得上若儿!” “……” “索菲哪点比不上了,当年……”心疼索菲亚连开口为自己争辩的行为也没有,雷蒙德不忿地开口。 “别再提当年那份编出来的‘成绩单’了,父亲!我不会再上当的!!”起身用力推开椅子,弗朗西斯拿起一旁的外套便匆匆离开,对索菲亚为他准备的早餐没有吃上哪怕一口。 “弗兰,你给我回来!”失去了一贯的优雅从容,雷蒙德气得拍案而起,却阻止不了儿子远离的脚步。 “总裁,您慢用!”索菲亚放下刀叉,一刻不缓地尾随弗朗西斯离去,脸上依然一副淡漠的表情,不动声色。说不伤心是骗人的,但四年了,心再伤,也习惯了吧…… * 一个忙碌的早上很快过去。因为早上的那一场风波,弗朗西斯看到索菲亚就觉得生气,借着开主管级会议的理由,打发自己不“称职”的秘书呆在办公室,不准她参与会议。 索菲亚完全没有和弗朗西斯争辩,在集团总部的弗朗西斯很安全,她可以放心处理一些自己的私事。所以,她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一直呆到中午,才被某人的一通电话召去陪他的女朋友用午餐。在弗朗西斯的眼里,她大概也就这点用处了。 虽然在雷蒙德的坚持和力挺之下,名义上索菲亚仍是弗朗西斯的护卫兼秘书,但事实上在家族的内部,根本轮不到她插手任何实质性的事务。工作的事,自有若儿和弗朗西斯的另一位男性特助休斯负责。 故而,对于索菲亚的实际能力和身手完全不在他之下这个事实,弗朗西斯一无所知。他交给她的任务,只是看顾好自己的每一个女伴,不能有毫发差池!而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陪伴和安抚这些女伴们,也当然地成为了索菲亚的职责之一了! 这不,中午时分,在塞纳河畔风景宜人的gauche餐厅相对而坐的索菲亚和宁晓,此刻已经用完了主菜,正品着甜点。 “索菲亚,我问你,弗兰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个若儿啊?” “四年来,她一直在少主身边。”实话实说,索菲亚并没有费心修饰自己的言辞。 “弗兰的女伴和他交往的时间通常都不会超过两个月,她能在弗兰身边四年,一定很受宠!……那你呢,索菲亚?弗兰这么优秀,你不动心吗?” 放在桌面下的手蓦地紧握成拳,但索菲亚执咖啡杯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摇晃,淡漠与理所当然的话语从她口中流泻而出:“索菲亚的职责,只是保护少主!”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索菲亚你好漂亮的!”宁晓假意感叹了一声,“不过,我好爱好爱弗兰的,你一定要帮我,索菲亚!等哪天我成为了冷月集团的总裁夫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索菲亚把怜悯的目光藏得天衣无缝,一点都没有让沉浸在美妙幻想中的宁晓发现。可怜的女人,少主的心岂会为了她驻留!? “弗兰的会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完啊?我好无聊!通告又被取消了,真是讨厌!” “主管级的会议一般会讨论到下午一、两点左右,然后少主会邀请各级主管用餐,差不多三点左右才会结束吧!”弗朗西斯一向认真,这种一个季度一次的讨论会议,议程通常都不短。 唉!叹口气,索菲亚有些担心他的胃,要不要先打包一些点心送去给他?只是,现在还在气头上的他,应该会不屑吃她准备的东西吧?! “这样啊……”宁晓丝毫没有察觉索菲亚的走神,反反复复地看着自己修剪得极其精致的指甲,总是觉得有些不满意。“下午我要去见弗兰,可要打扮得漂亮些!现在我去一下化妆室,你等我一会儿哦,索菲亚!等下我还要去香榭丽舍,挑件最时尚、最漂亮的衣服呢!” “嗯!”放下咖啡,索菲亚起身随宁晓一起往洗手间的方向走,突然,一阵莫名的不安袭上了她的心头。“危险!” 敏捷地压低宁晓的身体,索菲亚没有转身给偷袭的人任何进攻的机会,手一扬,眼角余光扫到的两个男子便惊呼一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不曾回头看自己动手的效果,索菲亚直接环住宁晓转移到了另一张位于墙角的桌子之后。她知道,身后还有其他人跟着! 果然,刚抵达隐蔽的位置,子弹的呼啸声就在耳畔炸响。他们居然敢在公共场合这样明目张胆地动枪?!索菲亚心下一凛,今天这件事麻烦了!拖着这个只会尖叫的宁晓,即使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试着动了动身体,索菲亚立刻意识到她必须要赌一赌了。还好听枪声,对方应该只有一把手枪,拼着受一点轻伤,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宁小姐,不要再叫了!”猛然捂住宁晓的口,索菲亚拉过她的脸庞直直地瞪视,声音沉冷地命令,“我倒数三声,然后你跟着我一起往外冲,听懂了吗?” “呜呜,为什么我们不等弗兰来,呜……”被松开的宁晓哭得稀里哗啦,拼命摇头不肯和索菲亚一起突围。 “来不及了!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须马上走!”没有再给宁晓机会犹豫,索菲亚直接往偷袭者的方向踢开了面前的桌子,“三、二、一,跑!” 第17章 梦魇 一刻不停地拉着宁晓往餐厅外冲,穿着高跟鞋、双腿又吓得直颤的她几乎就是挂在索菲亚身上,大大拖慢了两人的速度。如果不是为了要救出她,索菲亚大概早就走得没影了! 万幸她向自己判断的方向踢出去干扰匪徒视线的那张桌子建了功,而她又在百忙之中给了那个被撞得七荤八素的男人一针,让他再也无力开枪射击。否则,面对着层出不穷的袭击者,她索菲亚就是再能干,撂倒了一个又一个,要想护着宁晓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怕也是不可能的事! 且战且退已经到了餐厅的门口,横里却突然刺出了一柄长刀。没有时间推开宁晓,索菲亚想也不想,直接徒手捏住了刀刃,一个使力便甩了出去。 那偷袭的男子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一手,一瞬间呆怔在了原地,直到膝盖上传来一阵剧痛,才弯腰跪了下去——原来是索菲亚抓住机会狠狠踹了他一脚,直接踢碎了他的膝盖! 然后,突破这最后一道防线的索菲亚,不顾仍鲜血长流的伤口,拉过宁晓塞到强自拦下的出租车里,报出冷月主宅的地址,命令司机直接开车。 被眼前的血红有点吓傻的司机不敢违抗,油门一踩,普通的标致车硬是在一瞬间冲到了跑车的速度,箭一般窜了出去。从后视窗里,索菲亚冷冷看着四、五个从餐厅里追出来的黑衣男子。他们表情狰狞,嘴里骂骂咧咧,却到底是没有再开车追上来。这种袭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究竟想干些什么?! 索菲亚和宁晓回到冷月总部不久,接到消息的弗朗西斯便赶了回来。一进客厅,他便看见深受雷蒙德信任的家庭医生——老高顿正在为索菲亚包扎手上的伤口,父亲则一脸心疼不舍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为纱布的每一层转折瑟缩。反倒是索菲亚本人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好像受伤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一样。 心下莫名一痛,弗朗西斯真不明白,一向只对事业和女人感兴趣的父亲,怎么会对索菲亚如此关心。即使是自己,也从没享受过多少来自亲生父亲的温柔抚慰,她索菲亚凭什么?! “弗兰,他们好可怕!”怔忡间,一个抖成一团的身影边哭边往他的怀里扑,天知道宁晓她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别哭了,也没有受伤?”弗朗西斯甩开心中莫名的情绪,低头询问怀中哭得一塌糊涂的佳人。 “没有,还好今天有索菲亚,她……” “我知道了!我抱你上楼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没事了!”弗朗西斯不耐烦地打断宁晓的哭诉,他才不想听到任何称赞感谢那个女人的话! 当下,他拦腰抱起宁晓,还刻意走到索菲亚身边,用客厅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还真以为你一如父亲‘提供’给我的资料所说的那样,是个无敌女金刚呢!原来这么点小场面都能让你受伤,真不愧是冷月最‘优秀’的娃娃啊!”说罢,不等雷蒙德发作,抱着宁晓,闪身走人。 “这混小子,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他不可!”怒不可遏,雷蒙德起身便想上楼逮人。 “算了,总裁!少主只是担心宁小姐而已。” “他分明是针对你,借题发挥——” “雷蒙德叔叔……” “你——唉!”难得开口撒娇的索菲亚用这样的称呼制止他离开的脚步,雷蒙德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现在抛下她一个人留在客厅。跺跺脚,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索菲,你太护着弗兰了!就算是他给你的命令,你也不必执行得这么彻底吧?他那些莺莺燕燕,也就是过目即忘的庸脂俗粉,从来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为了她们这样拼命呢?!” “那又如何,我还是保护不了少主最重视的那个人……” “那不是你的错,索菲亚!别胡思乱想,你需要好好休息。” “嗯!”晃了晃已经包扎好的手,没发现有什么不适感,她转头向医生道谢,“谢谢你,高顿医生!如果没什么其它重要的事,我就先上去了,总裁!” “好的。索菲亚,你……别想太多!” “我知道了!” * “拉我上去,求你,索菲亚!……为什么?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死了,冷月就是我们的了!……不可能,啊!” “不要——”惊呼中,索菲亚蓦地从床上弹起,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声在回响,沉重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慌乱地推开盖在身上的丝绸薄被,索菲亚赤着双脚跑到窗边,猛然打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吸着夜晚庭院中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好久好久才能平复胸腔中如烈火一般的灼痛。 又梦到那时的情景了!三年前的这场梦魇如挥之不去的阴影,如影随形地时时折磨着她的身心和——灵魂的最深处! 索菲亚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放下一直以来的伪装,去回忆那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邵情,如果早知道你的出现,会让我所深爱的那个男子变成如今的模样,当初,我一定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吧?! 银白色的月光照射在索菲亚的身上,修长的身躯包裹在夜风吹拂下,翩然翻飞的真丝睡衣里,美丽脆弱得一如那只在暗夜里出没的精灵…… 那是三年之前的一个普通的清晨。 那天,与往常一样,司机到主宅接了弗朗西斯和索菲亚一同前往冷月集团的总部大楼。豪华的房车内,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没有一点声响,连视线也没有半秒的交集。 如果没有必要,弗朗西斯从来不主动和索菲亚说话。对于这个害他与初恋情人分手的罪魁祸首,他恨不得她能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但偏偏雷蒙德却对这个“世侄女”宠爱得紧,一再在人前人后的场合要求儿子善待这个已故世交的女儿。要不是这样,弗朗西斯决不会容忍她继续在自己面前出现! 不过,虽然索菲亚仍占着自己贴身护卫的头衔,但却依然改变不了她被轻视和孤立的命运!弗朗西斯在心里冷笑,老头子对于这一点怕也是束手无策吧?!他就是要在家族内部纵容和助长这样的氛围,看她能忍到哪一天! 第18章 求救 在这批娃娃中,弗朗西斯有计划地扶持着若儿与索菲亚作对。美丽又有才华的若儿才该是合适的护卫人选,不知道雷蒙德到底是怎么想的!看来,父亲真的是老了——否则,也不会对他打压索菲亚的举动不闻不问不是吗? 他派索菲亚保护自己的“女朋友”们,放任所有的娃娃都把她当做嘲笑的对象,指责她是娃娃们的耻辱;还刻意高调地摆出一副“冷月少主欣赏所有优秀的娃娃,却唯独看不上她索菲亚”的姿态。可是对此,不但雷蒙德没有发表任何强力的“意见”,连索菲亚本人都不曾变过脸,实在令弗朗西斯有些郁闷。 事有反常必有妖!弗朗西斯认定能隐忍到这种地步的女人,图谋一定不简单!她和父亲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眯起漂亮的眼眸,弗朗西斯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有些失神。冷战的气氛在彼此之间蔓延,似乎只要他们遇见,就是这样一番光景…… 突然—— “停车!” “少主,什么事?”司机不解地询问。 “路旁有什么东西。” “少主,九点的会议您快迟到了!”索菲亚开口了,试图规劝弗朗西斯的一时冲动。她不是没有看到路边的异样,但是这种出现得诡异的场景过于危险,她不希望弗朗西斯去冒任何风险。 “啰嗦,停车!” ——如果当时,她执意阻止弗朗西斯下车,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不同了呢?如果没有邵情,她和他之间,也许就不会多了那道永远也无法弥合的裂痕了……闭眼沉思的索菲亚露出一抹可怜兮兮的苦笑,绝美。 路边躺着的,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孩,露在破碎凌乱的衣衫外的四肢和身体上,到处是刺目的青紫和血肿,明显是被人毒打过。少女有一张清纯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波浪卷的长发和吹弹可破的肌肤,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弗朗西斯下车缓步走到女孩的近旁,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她的狼狈,只犹豫了一瞬,便探手将她抱在了怀里。走在他身后的索菲亚眸中厉光一闪,没来得及阻止弗朗西斯动手的她当下斜跨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等一下,少主!您想带这个女孩去哪里?” “难道你看不出她受伤了吗?我要带她会主宅,你马上联络高顿医生等在医疗室!”用波澜不兴的语调冷冷吩咐,弗朗西斯皱眉看着仍挡在他身前,没有一点移动的意思的索菲亚。 “皮肉伤而已!她的身份不明,不适合带回主宅!” “这点我自会判断,不需要你来操心!”有些狼狈地喝斥,弗朗西斯不是不谨慎的人,但今天这一幕有些触动他记忆中的某段温馨,才促使他这么快地下了这个决定。“家族主宅是什么地方,还需要防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吗?!马上联络高顿医生,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是!”心里仍有满满的担忧,但索菲亚不愿在任何情况下拂逆弗朗西斯的意志,所有还是勉强应承了下来。不过——索菲亚看向女孩的目光满含深意,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少主的! 一路抱着女孩的弗朗西斯怜惜地看着她甜美的脸庞,全身上下都几乎体无完肤的女孩,脸上倒是神奇地一点擦伤的痕迹都没有。她靠在弗朗西斯的身前,呼吸平稳轻缓,不像是昏迷,倒似睡着了一般。若是没有这一身的凌乱,还真是一幕温馨感人的画面。 隐隐的不安萦绕在索菲亚的心头,但十分了解弗朗西斯的她知道,现在任何来自她的规劝,除了能让他更坚定地与她唱反调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看来,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能借助目前不在国内的雷蒙德的力量了!可这不免会让总裁和少主之间本就水火不容的关系更行雪上加霜啊!哎……她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 思绪的转换间,他们已经回到了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伴着弗朗西斯急冲冲抱着女孩离去的脚步,索菲亚不紧不慢地跟随在他的身后,一边打电话通知他的特助休斯,今早的会议推迟到下午召开。 “高顿医生,麻烦你了!”把女孩放在诊疗台上,弗朗西斯向老医生点头致意,目光热切地注视催促着医生尽快动手。 高顿点点头,接到索菲亚的通知后早已做好准备的他,飞快地为女孩诊治着。和索菲亚匆忙一瞥后做出的判断差不多,女孩身上的样子虽然可怕,但都不是什么致命的重伤。 “从表面看主要是些皮肉伤而已,但我还要解开她的衣物再详细检查一下。请少主回避吧,索菲亚留下就可以了!”虽然对自己的专业判断很有自信,但接到索菲亚眼神示意的老高顿还是毫不客气地对弗朗西斯下了逐客令。 “可是——”弗朗西斯刚想反驳,却被诊疗室内蓦地响起的尖叫声打断!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突然清醒了过来,手足并用地爬下病床,跑到他身边,抱着他大叫救命。 “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强迫我的,不要碰我!不要——”尖叫着、抽泣着,女孩哭得无比凄惨,双手还时不时地在空中挥舞一阵,仿佛身后还有什么梦魇在追逐着她一样。 弗朗西斯一愣,不太习惯这种哭天抢地的场面。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想环抱住女孩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来伤害你的!” 可是,刚刚还抱住他不放的女孩,此刻却像忽然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尖叫着拍开他伸出的双手,简直像在规避什么鬼怪似的。“不要碰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啊——” 索菲亚见状,抬手便从一旁的柜子里抽出一支镇定剂,三两步移到女孩的身后,往她的颈项上推射注入,然后稳稳抱住她软倒的身躯。 “你——” “只是镇定剂。她的情绪不稳,可能会伤到自己——”还有你!淡淡地向弗朗西斯解释,索菲亚把女孩抱回诊疗病床,转头向高顿说道:“高顿医生,您最好请您的女助手来帮这个女孩检查一下,我恐怕……”别有深意地看了女孩衣衫不整的下半身一眼,把未竟的话咽在了口中。 第19章 震怒 “你是说——”抬手掩住到口的叹息,弗朗西斯带着怜悯与沉痛的眼看向病床那样柔弱的女孩。是什么人如此残忍对这么可爱的女孩也忍心下此毒手?!她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啊!花样的年华就这样折损在某个人渣的身下! 没有说话,索菲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弗朗西斯和高顿医生退出房间,换女助手萨拉进来。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病床上可怜的女孩,刚才的情绪失控似乎并不是假装的,所以,这场相遇真的只是巧合吧!? 带着疑问,索菲亚帮着萨拉一起为女孩做了检查,并简单处理了一下她是外伤;结果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为女孩的不幸叹息,索菲亚轻轻地退出了诊疗室。门外,靠在走廊窗台上等候的弗朗西斯,第一次用几乎可以以“满怀期待”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出现。 蹙着秀眉,索菲亚为自己不能给他一个心满意足的答案感到莫名的愧疚。她垂眸,不敢看弗朗西斯的眼睛,只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眸中闪亮的光芒当即一黯,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了一句要高顿医生好好照顾那个女孩,便有些莽撞地掉头离开。而索菲亚没有犹豫一秒,几乎在他起步的同时便已经跟上了他的步伐。 “少主,早上的例会我已经通知休斯改到下午两点,您是否要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看一看研发部递交上来的报告?” “不需要,现在就直接回办公室,资料我路上可以看。你通知休斯,会议照常举行,我一到办公室就开始。以后没有和我确认过,不准随便自作主张!”纵然心里其实也认为让自己调适一下心情、下午才开会更好,但弗朗西斯就是不满索菲亚任意干涉他的行程。 “是,我马上联络休斯!那下午的行程是否需要取消?”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取消下午的行程?一切照旧!” “是!” 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中,继续上演着众人早已看熟的一幕。弗朗西斯在前面边走边交代着事情,而索菲亚则跟在他身后安静地一一应答着,如一抹不起眼的影子,却又有说不出的协调感在其中…… 开完会,弗朗西斯怔怔地坐在会议室发呆,明明一切流程都很顺利,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连带着坐立不安起来。无意识地起身围着会议桌绕了两圈,最终拗不过心里的不畅快,下定决心沉声吩咐身后是索菲亚。 “取消下午的行程,回主宅!” “好的。那您想在哪里用餐?”垂着头的她眼中滑过一道笑意,无论现在的他变得如何冷漠和不苟言笑也好,在她的眼里,弗朗西斯始终都是那个会毫不犹豫地帮助游轮上狼狈不堪的女孩的天使啊!不愧她一早便已取消了他下午所有行程的“苦心”呢! “回主宅再说吧!”接过索菲亚递给他的外套,弗朗西斯对外套为何不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却被人带到会议室的理由毫无所觉,直接套上以后便向外走。 理所当然地上了早已等在总部门口的车,回到了主宅。一踏进客厅,本欲大踏步向左转直接去诊疗室的弗朗西斯,被一阵莫名的香味勾住了脚步——却是主宅的仆佣刚刚摆好了午餐。满桌子的美味,大部分都是他所喜欢的。 索菲亚恰在此时补了一句:“少主,是否先去诊疗室,回来再用餐吧?那女孩也该清醒了!” “啰嗦!让那可怜的女孩多休息一下,先吃午饭!”习惯性地和索菲亚唱反调,弗朗西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忧心如焚,坐到了餐桌旁,动手吃了起来。 他还真有些饿了!小时候因为总要上所谓的精英训练课程,他常常挨饿,以至于把胃给伤了。不过仗着年轻,他倒是一直不甚在意,不过,能不用亏待自己的胃那是最好了! “安杰洛和埃米尔呢?”吃了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头询问一旁的索菲亚。 “二少和三少开学了。”她解释为什么今天的餐桌上没有弗朗西斯的两个弟弟。“他们前天就动身到各自的学校报到了。” “哦!”不置可否地点头,虽然两个弟弟对他这个俊美优秀的大哥都十分崇拜,但弗朗西斯也不能矫情地说自己有多么关心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此时不过是有些奇怪,为何他们不在厨子们还在中午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餐。 也许是父亲有什么其它的安排吧!说不定又是为了讨好某个女人……习惯性地直接往雷蒙德身上扣帽子,不顾某人根本不在国内的事实。 趁着弗朗西斯出神,索菲亚手脚轻巧地离席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几张纸,眉间则多了个皱褶:“少主,早上在我们遇到那个女孩——邵情的附近,家族的情报人员发现……” 蓦地从座椅上起身,弗朗西斯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怒:“你说什么?!谁给你这个权利去调配人手,调查她的身份背景?” “……是总裁批准的,他很关心您的安危,毕竟——” “你好啊!”弗朗西斯微眯起他漂亮的蓝眸,“我的私事这么快就上达天听了是不是?以后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跳过我直接请示‘总裁’了是吧!?” “索菲亚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愤怒地转身向诊疗室走去,他拒绝接受她的任何善意,“不用‘您’麻烦了!我相信只要诚恳地询问对方,她就会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她不是你,不是所有的人都满口谎言、那么不可信的!” “少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索菲亚只好把手上的纸叠放在一边,迈开步子跟随弗朗西斯一同离去。 虽然到目前为止,邵情的出现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然而她的直觉却始终在隐隐向自己做着预警。尽管现在她不便多做什么来加深弗朗西斯的逆反心理,但她至少可以跟在他身边,以防万一吧! 幸好,也许是因为任他再如何反对与抗拒也好,始终无法彻底将索菲亚摒弃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弗朗西斯也已经习惯了她的跟前跟后,无力再坚持什么。此刻纵然气愤已极地大步向诊疗室扭头就走,却到底是没有喝斥索菲亚不准跟上前去。 第20章 慌乱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诊疗室,浑身冒火的弗朗西斯没有多注意礼貌,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不想却看到了一幕异常香艳的场景——柔弱的邵情正不着寸缕地坐在病床上,等到萨拉给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药。 “啊——”一声尖细轻微的惊呼从邵情蓦地钻入被窝的口中发出,她羞红了脸,只顾拼命拉高毯子欲遮掩自己赤luo的上半身,却忽略了自己同样空无一物的修长美腿。 从邵情清纯可爱的脸庞来判断,她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但那惊鸿一瞥的惊艳,让弗朗西斯无比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他在这一方面的经验甚至可以说堪称丰富;而且,邵情的身上还布满着青紫的伤痕,按理说他不该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但偏偏那一瞬间,弗朗西斯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俊脸刷得一下通红,额际居然隐隐冒出一层细汗。 “抱歉,我不知道……”结巴地道歉,他暗恨自己百年难得一见的嘴拙,“我……你接着换药,我先,先出去了!” “……”身后一阵沉默,直到弗朗西斯的手堪堪触到门把手之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才犹疑地开口,“不用了,已经快好了……是你,你救了我吗?” “嗯……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 “呵呵……”神经质地笑了一声,邵情似乎并不相信弗朗西斯的安慰,“安全?不会安全的,他还是会找到我的……我不能连累你们,你放心,等下我就会离开的!” “你——”不忿地转身怒瞪着拥被坐起的少女,弗朗西斯非常生气。至少在法国,还从没有人敢和他提“连累”这两个字!这个女孩,居然不相信冷月少主的承诺?他要誓言守护的人,全法国谁敢动?! 但他到嘴边的话语却被靠在墙边的索菲亚硬生生地打断。一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周遭一切的她,清楚滴感受到了弗朗西斯的动容。心中一痛,但她却告诉自己忽略,而后用着自己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与语调,向病床上的邵情说道: “你动手刺伤的那个人,那个伤害你的人,刚刚已经被证实,死在送医的途中了!” “你说什么?” “那个人已经死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你、伤害你了!”一字一顿,索菲亚盯着眼前苍白着面容的女孩,把邵情震惊的表情看个通透。 “……真的?”颤抖的语调有掩不住的惊喜。 “真的!” 一瞬间,从邵情的脸上迸发出出的欣喜光芒,即使是一直对她的出现心怀戒备的索菲亚都忍不住动容,而弗朗西斯更是不用说了,刚才还有些恼怒的心情霎时放了晴,简直想和她一起直接笑开了! 但渐渐地,那光芒却逐渐被悲伤和阴霾所代替,最终化为了一片绝望的无奈。 “一切、已经、太迟了……”苦笑布满邵情本该天真纯洁的脸,“把我交给警察吧!能够亲手杀了这个禽兽,其它的,我已别无所求!” “有我在,没有警察敢难为你!别说这个人渣是罪有应得,就算——”傲然一笑,弗朗西斯总算有了充分表现的机会,“就算他只是无辜的路人甲,今天死了,也只能算他白死!” 紧紧握了一下拳,他没有给诧异的邵情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对一旁的索菲亚吩咐:“这件事交给你去解决!总之,不准有任何人打扰邵情在家族主宅的休养。她是我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最尊贵的客人!” “是,少主!”迟疑了半秒,索菲亚还是不打折扣地应承下了弗朗西斯的交代。这是他本性中的温雅良善近年来难得地释出,即使这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牵动他心弦的女孩,她也不忍心拂逆。 “嗯!”淡淡哼了一声,弗朗西斯转头对邵情微笑,如春风拂面般温柔,“你放心,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以后,我护着你,没人敢再伤害到你!” 眨着眼,邵情的明眸中泛起一片清晰的泪光,感动、欣慰、安心、羞涩的情绪在其中流转。她重重地点头,望着眼前这个如天神一般降临,给了绝望无助的她一片新的天空的俊美青年,一直防备甚重的心房,瞬间柔软地一塌糊涂。 今天之前仍是陌生人的一对男女,因着一场意外相遇的一双妙人,静静对望着,仿佛已经忘怀了时间的流逝…… * 邵情,十六岁,巴黎艺术学院一年级新生。因为在服装设计上独特的天分,今年刚被学院跳级破格录取,并授予全额奖学金。其母为小有名气的旅法画家,有过三段婚姻。在邵情五岁的时候,带着她一起嫁给了最后一任丈夫,巴黎郊外考菲尔葡萄庄园的主人,琼斯`考菲尔。 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三年,就因为女方的不幸去世而宣告终结,之后,八岁的邵情就一直跟着她的继父一起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继承了父母东方人血统的小邵情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可爱,让看着他长大的琼斯渐渐失去了本性。 这个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人面兽心的家伙开始有意无意地打着自己继女的主意。但邵情从小就聪明,因为人长得漂亮,她母亲生前倒也没少教过她一些该注意的地方。所以,虽然年幼,但对于继父越来越不加掩饰的企图心,她也一向防备甚严,几年下来,愣是没让琼斯找到机会越雷池一步! 事情在邵情考上巴黎艺术学院后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故。 考到远离考菲尔庄园的巴黎上大学,是邵情一直以来就计划好的。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搬离庄园,住进学校的宿舍。而等到她大学毕业,二十岁的邵情就可以拥有绝对的人身自主权,不再需要凡事都遵循监护人——琼斯的意见了! 这个意图固然是完全合理正确的,但邵情实行起来却有些操之过急了;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快要脱离某人的威胁让她过于兴奋和自信,年轻的邵情没能预料到,褪去了彬彬有礼、社会名流的伪装后,狠下心撕破脸皮的一个人会变得多么丧心病狂。 第21章 阴霾 在得知邵情已经得到了巴黎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和全额奖学金之后,琼斯不动声色地在人前人后的场合都表现得对这个“女儿”的成就骄傲非常,并一再向所有他认识的朋友、邻居、雇工表示,将为她举办一个盛大的庆祝party,邀请小镇上所有的人都来参加。 他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在邵情决定搬离庄园的前一天晚上,发出了正式的请帖。受邀的人包括邵情的老师、同学,当地的警察局警长和其他一些社会名流,场面极其盛大和隆重。 也许是这番郑重其事的做派降低了邵情的防备心,让她觉得一向位高权重、又好面子的继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绅士的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因此她欣然赴约,在那场夜宴里出尽风头,被众人的称赞和羡慕所包围…… 皱着眉,索菲亚放下手中已经研读了好几遍的资料。冷月的情报网不能不说效率高得很,上午才布置下去的任务,中午时分就有了反馈。只是,所有可以确认真实的情报,只到晚宴结束后、邵情笑颜如花地和琼斯一同在考菲尔庄园门口送客为止。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前,就已经是三天后的今晨了。中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目前发现的细节来自行推断了! 当然,就现存的物证来说,就算是警方介入,按强奸来入罪琼斯&8226;考菲尔也是毫无问题的。他留在邵情身上的伤痕和体液,已经足够把这个人渣控告进监狱吃一阵子免钱的牢饭了! 照索菲亚一贯的性子来说,她绝不会可怜这样一个败类。今天是他已近被邵情刺死了,如果没有,其实索菲亚毫不介意由她自己再补上那致命的一刀的。 那么,她不是应该很同情邵情的遭遇,对这可怜的女孩怜惜不已才是吗?可是,再次逼自己冷静下来,细细体味这这个过程,索菲亚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找到哪怕一丝的不忍。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弗朗西斯闪烁着异样心动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她让嫉妒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了?苦笑着,索菲亚蜷缩起自己坐在沙发上的身体,把沁凉的双手捂在自己温热的颈项上,在血脉稳定的搏动中一点一滴找回她的理智和判断。 邵情的背景没有问题,她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女孩,过早地面临了外界风雨的摧残。如今,能遇到弗朗西斯,是她的幸运;以后,在冷月的庇护下,她会慢慢抛开过去的负担,重新活出属于她的精彩! 虽然,对于女性来说,她所经历的一切可能是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但是,总会有特别的人出现,帮着她一起释怀吧!只是,那个人会是……他吗? 心里一阵绞痛,让索菲亚一时间几乎无法顺畅地呼吸。可恨的直觉,为什么它总是要不受控制地出来捣乱?!仍放置在脖颈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修剪得极其平整的指甲慢慢埋入柔嫩的肌肤,留下深红的印记。 够了,索菲亚!你的职责只是保护少主,他会喜欢谁、爱上谁与你无关!不要让可耻的嫉妒毁了你理智的判断,听见没有! 无声却严厉地喝斥着自己,索菲亚硬生生压下了邵情的怀疑,在面前准备递交给雷蒙德的资料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圈,表示她审核通过了情报部门上报来的情况。 然后,她猛地翻过那叠资料,压在旁边一堆文件的最下方,不想再多看哪怕一眼。跌跌撞撞地起床,她游魂一般地离开房间走到客厅中,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却整夜只是拿在手中观赏,没有喝一口。 观赏?赏什么?索菲亚不知道,她只是对着那晶莹的红色发呆,好像能透过这杯酒看到某些同样充斥着血一般红色的未来,也许…… 一夜的无眠,一夜的恣意,如同朝露一般,一起消失在巴黎清晨明媚温暖的阳光中。回房稍微梳洗了一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再次步出房门的索菲亚已经恢复到了她以往的状态。优雅、冷淡、不苟言笑,像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没有情绪的起伏,也没有存在感。 七点三十分,她一秒不差地敲响弗朗西斯的房门:“少主,到时间了,您该起床了!” 一夜好眠的弗朗西斯慵懒地张开了他美丽的蓝眸,看到正在拉开窗帘、打开窗的、被晨曦染成金色的人儿,一刹那竟有一种眼前的光影正在慢慢消失的错觉。 沉着脸起身,用大幅度的动作掩饰自己莫名的失神,弗朗西斯随口向索菲亚问道:“昨天那女孩,邵情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和警方取得联系,冷月的律师会出面协调这个案子,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邵小姐。” “嗯!另外,新闻界你也要注意一下,琼斯&8226;考菲尔怎样也算是社会名流,他的死不免引发媒体的关注,但这其中绝不能有任何报道涉及邵情,听见没有?!” “是的,已经知会过资讯部,会对近来新闻界的走向做出适当的引导。至少,在邵小姐留在家族主宅的期间,不会有任何报道影响到她的休养。” “废话!”冷冷训斥,弗朗西斯并不满意索菲亚的避重就轻,“主宅内部当然没有问题,但邵情总要踏出冷月的,到那个时候,我不允许外界有任何对她的非议!她还不满十八岁,从这一点去想办法,完全可以处理得天衣无缝、光明正大!还需要我教你吗?!” “是,索菲亚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少主可以下楼用餐了,我先告辞。”欠身欲退出去,她无奈地勾了下唇角。 不是不知道法律的明文规定对未成年少女在这类案件中的偏向和保护,可是弗朗西斯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或者一些大型的媒体出于法律、道德,亦或冷月集团的压力,不会多说些什么,但谁都知道这类桃色新闻一向是某些小型不入流媒体的最爱,几乎防不胜防!看来,她不得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了,哎…… 第22章 起疑 “等一下!”正在此时,弗朗西斯突然出言制止了索菲亚关上房门。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把我的早餐送到诊疗室,我陪邵情一起吃!记得也帮她准备一份,菜式多一点,她可以挑自己喜欢的。” “是,我马上去准备!”轻轻阖上房门,索菲亚没让自己受伤的情绪表露出一分一毫。天使有关心的人了,真好! 很快,推着餐车的索菲亚便敲开了诊疗室的门。刚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进去,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清朗笑声便传入了她的耳朵,其中还时不时地伴随着几声短促、紧张,却又羞涩可人的甜笑声。 心中一动,索菲亚调整自己的视线看向那对坐在阳光中的男女,高大的金发男子和娇小的黑发女子相得益彰,笑得灿烂而温馨。 坐在病床上的弗朗西斯一直定定看着身穿宽大病服的邵情,专心地和她说着自己两个弟弟的糗事,尽量把两个“小兔崽子”贬低,只为了能博得佳人一笑。听到索菲亚进门的声音,他只是随意地挥手让她开始准备餐点,连回眸看一眼的动作都懒得施舍。 而听得津津有味的邵情,早已被弗朗西斯的热情融化了原该有的陌生和恐惧,瞪圆了她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着弗朗西斯口中的一切趣事,时不时伸手捂住欲冲口而出的惊呼,发出一串串银铃一般的笑声。 就算索菲亚已经隐隐预料到了弗朗西斯的心动,也在昨夜为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他的选择。但她绝没有料到,那个冷漠无情的他,居然会毫不掩饰地在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女孩面前放声大笑,还滔滔不绝地说着讨好、打趣的话语! 即使是雷蒙德,在安杰洛和埃米尔的母亲安吉尔去世之后,怕是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弗朗西斯、这样的亲生儿子吧!而这一切,却统统展现在了这个叫邵情的女孩面前,那样自然、那样真切,没有一丝勉强得让索菲亚看得眼前一片模糊。 下意识地低头,索菲亚不着痕迹地用摆放餐具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措,但不争气的眼却让视线有些受阻的她,不小心将银叉敲击到了餐盘之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正聊得投机的两人不由都回头看向她。邵情还好,只是用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神羞怯地看向索菲亚,紧张地笑了笑;弗朗西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背着邵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识相一点,警告意味十足。 “抱歉……”低头避开弗朗西斯灼灼的视线,索菲亚口中喃喃说着道歉的话语,一边用灵巧的双手悄无声息地摆放着精致的菜肴和餐具。“我各种口味都准备了一些,希望邵小姐喜欢!” “谢谢!”小声地道了一声谢,邵情拿起一片面包咬了一口,便皱眉放了下来,手捂着脸颊,表情痛苦,“好疼……” “怎么了?”弗朗西斯极其心疼地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想也不想地斥责索菲亚的粗心大意,“混蛋!你明知道情儿受了伤,为什么不准备一些流质化的食物?!” “是,索菲亚这就下去重新做!”欠身承认自己的疏忽,她没有对弗朗西斯的指责做出任何反驳,但若有人可以看到此时此刻她垂下的脸庞,便会发现那双眼在刹那间突然变得精光闪烁、冰冷一片,散发着诡异而决绝的光芒。 “还不快下去,哼!……情儿,没事的,你先喝一点果汁,我让人熬些粥给你喝,很快的!” “好,谢谢你,弗朗西斯!” “该打!我刚才不是说叫我弗兰就好了吗?你又叫错!你说,要怎么惩罚你!” “呃……是我的错,对不起嘛,我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再叫错了,不要惩罚我啦!好不好嘛……” “我考虑考虑……” “啊,还要考虑啊?那要不这样,我……” 撒娇的声音被索菲亚关上的房门所阻断,快步走向厨房的同时,她联络冷月的情报部门撤回了之前下令停止调查邵情的命令。或许是她过于多疑,但……希望能尽快得到不一样的回复!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过去,明明不算长的时间,却让索菲亚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关于邵情的信息清楚简单,一目了然,完全和她的怀疑背道而驰。看来,以她的权力级别所能动用的情报网络,也只能提供目前这些信息了。但是,这不够啊! 索菲亚不是没有向弗朗西斯提过她的怀疑,但她的多次进言却都被打了回票,还被指责纯粹是没事找事、存心找邵情的麻烦。 冷嘲热讽了她一番后,弗朗西斯索性还封锁了她使用冷月信息网的权力,这下,她连一般的情况都无法掌握到了…… 当索菲亚得知了此事,前往他的办公室特地询问弗朗西斯是否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时,他冷冷地对她说:“不错,是我下的命令!你不配知道情儿的一切,再搬弄是非就给我滚出冷月!这件事,就算你搬出父亲,我也绝不会妥协!” 但只要是为了确保弗朗西斯的绝对人身安全,索菲亚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她知道,少主话虽说得狠,但若说他此刻在冷月已经有了和雷蒙德抗衡的实力,那也绝对是夸夸其谈。可既然他已经开了这个口,她再借用总裁的势力还合适吗?这个突,索菲亚不得不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很久。 冷眼看着冷漠的弗朗西斯一天天陷入爱河,从安吉尔夫人死了以后从不曾开怀大笑过的他,每每总会在邵情身边放声大笑,让耳闻目睹的她心里五味陈杂。 有段时间,索菲亚甚至在想,还查什么呢?只要她能让少主高兴,管她是什么身份、接近弗朗西斯的目的又是什么,凭冷月集团、凭赫德拉姆家族,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吗?!只要邵情能真心爱上少主,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不是吗?毕竟,他是如此优秀的男人,足以让任何女子动心、动情的啊! 第23章 自私 然而,每当看到邵情那张纯洁得如一张白纸的脸,那闪烁着崇拜和爱意的眼睛,索菲亚就忍不住涌上一阵阵的心寒。以她的敏锐尚且看不穿邵情一丝一毫的不妥,倘若她是存着不良的心思来接近弗朗西斯,那后果该是怎样的不堪设想?!天之骄子的他,又是否能在事后,轻而易举地接受这样的打击? 不!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容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但雷蒙德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了,索菲亚绝不会明着挑拨已经关系紧张的父子关系;美国那边的网络应该是最好也最快的,但那个女子是什么手段,自己这么多年千防万防才能避开她的目光,眼下哪敢给了这么点“小事”就自投罗网?! 那,被折断了飞翔翅膀的索菲亚,眼下还能有什么其它的手段呢? “若儿。”静静打量着出落得益发美艳照人的若儿,索菲亚心里充满了别样的感伤。曾经视若亲妹妹的存在呵,曾几何时,竟沦落到这般形同陌路的境地! “是你!”正伏案书写着什么的若儿闻声抬头,冷冷看着倚在办公室门框上的索菲亚,奇怪着她的突然出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没事就请回去吧!”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见到我……但你也应该清楚,我并不是没事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哦?”眯着眼,若儿警惕地看着不请自进的索菲亚。只见她没有再进一步征求主人的同意,自顾自便落座在了若儿对面的沙发上,仰头靠在柔软的靠背上,仿佛筋疲力尽的样子。“那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等下还要去参加投资部的会议!” “别急,不会耽误你什么时间的,也不需要你招待什么,看,”扬了扬手上的咖啡杯,索菲亚不顾若儿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我连饮料都自己带来了。” “我本来就不准备招待你什么!有事快说,我只能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 “够了,足够了……你,觉得邵情如何?” “什么意思?邵情如何与我何干?少主喜欢就好!” “收起你的刺,不要激动,我并不是来刺探你的……只是想了解你对邵情突然出现的看法。” “突然出现?那是一场不幸的遭遇,你不该再怀疑那个可怜的女孩!”她听弗朗西斯用讽刺的口吻提及过索菲亚的“杞人忧天”,也深感不以为然。 若儿的神情非常激动呢!——是啊,她本是一个正义感强烈的女孩啊!索菲亚望着隔了一张办公桌的若儿,有些恍神,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若儿“痛陈利害”: “她的遭遇确实不幸,但若这只是为了接近少主所布下的一个局,你想,这背后该有多大的图谋?” “笑话!哪个女人会狠心做得出这样的牺牲?再说,冷月的情报部门早就已经把邵情的来历调查了清清楚楚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因为邵情只是普通人,所以家族一开始只动用了普通的情报网络;当我想提高搜索级别的时候,却被少主冻结了所有征询的渠道。如今,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既有这个权限继续做进一步的调查,也有这个条件可以把一切都瞒住少主,不引起他的反感!” “你!”若儿“哗”地站起身来,“你想让我背板少主?!” “你不要那么敏感,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索菲亚轻轻摇头,为什么人们这么容易就把事情往最坏的一面想?接下去如果若儿指责自己是在挑拨弗朗西斯和她的关系的话,自己也不会觉得奇怪吧!?“但是,深爱少主的你,忍心看着他被一个意图不明的女人伤害吗?” “可是——” “你我都看得出来,邵情和那些在少主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不同,少主是真的被她触动了心弦……这一点,相信常常跟在他身边的你,看得一清二楚吧?!” 虽然苦涩,但若儿仍不得不点头承认。无论是她或者索菲亚都不曾打动的那颗冰冷的心,这一次真的有了融化的迹象。她是深受弗朗西斯信任的左右手,在公司内部一直和他走得极近,这两个星期的变化,聪慧如她,哪能不看在眼里! “如果邵情没有问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我保证,少主不会知道你着手调查她的事;而以他对你的信任,你做这些权限内的征询,他也绝不会起疑心!反之,如果邵情她真的有什么不妥……” “趁少主还没有陷进去的此刻拉他一把,届时他再愤怒,也无法指责什么……” “不错!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卖我,在万一东窗事发的情况下,把一切都推到我的头上?” 心蓦地一沉,索菲亚放下手上的咖啡杯,直接起身往门外走,只飘忽地丢下一句:“在你的心里,我真的是如此卑鄙的人吗,若儿?” 像是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若儿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努力想扯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最终还是做不到地颓然吐了一口气。 她一直被弗朗西斯的喜怒所影响,把索菲亚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可,人都会变得不是吗?她可以相信索菲亚的承诺吗?索菲亚她,也深爱着少主啊! 手好几次搭上电话又放下,最终若儿还是毅然离开了办公室前往会议室开会。既然索菲亚觉得邵情有问题,那就让自己也来观察一番。若真的有疑点,她再出面与情报部门协调也不迟——总之,她承受不起弗朗西斯恨她的可能!她没有索菲亚那样勇敢…… 索菲亚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人心的自私。她太年轻了,不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一个所谓的“爱”字而甘愿牺牲一切。 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她幸福就好,不管他/她在不在自己的身边都好——说得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而这个致命的疏忽,终于让她和弗朗西斯真正走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24章 隐瞒 时间又堪堪地过了一个月,完全看不出邵情有任何异样的若儿,本就犹豫不决是否该展开的调查,经过这一个月的反复质疑和沉淀,更不敢再去触怒弗朗西斯的底线。 私底下,对一直盯在她身后要调查报告的索菲亚,若儿心里没少腹诽过。本来就是嘛,当时她在突然之下没有细想,如今有时间细细品味,就不免发现索菲亚的怀疑有悖论之嫌了—— 按她所说,邵情是有计划地接近弗朗西斯,想要让他坠入情网,趁机做些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不好”的事情。那么,邵情应该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会做任何可能引起他反感的事情才对!毕竟,作为赫德拉姆家族的继承人,弗朗西斯身边多得是如云的美女、才女供他挑选,哪能随随便便看上一个不清不白的小姑娘! 不是说弗朗西斯肤浅,但这是明摆着的事,真要是有目的地接近冷月少主,谁敢冒这样的风险?至少,若儿是不怎么信奉什么由怜生爱的事情的。弗朗西斯要是那么容易讨好,他和索菲亚、和雷蒙德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变得像今天这样水火不容了! 想通了这一点,若儿更不高兴去当那只不识趣的出头鸟了。反正赫德拉姆家族的当家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算弗朗西斯要娶邵情,若儿作为冷月的娃娃新娘之一,也有的是机会伴在他的身边。 更何况,那邵情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柔软女孩,真要进了家族的门,只有弗朗西斯一人庇护而没有任何背景的她,能不能镇得住还是问题呢! 所以,当索菲亚逮住机会再次询问若儿的时候,她很不耐烦地告诉对方,她已经派人彻底调查过邵情的出身背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索菲亚就不要再庸人自扰了! “你确定邵情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了一句,索菲亚就是不能说服自己彻底地放下心。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在质疑冷月情报部门的能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既然你这么确定,那或许真的是我神经过敏了……” “哼,知道就好!没事的话,请你尽快离开,我不想少主知道我和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知道了。保重,告辞!”索菲亚动作有些僵硬地离开了若儿的办公室,皱眉回到了她自己的秘书室。小小的房间整洁而简单,除了桌上的电脑、电话和右手边的一叠白纸,什么都没有。 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抵着额,索菲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真的只是她太多疑了吗?以冷月高级情报部门的专业,只要邵情有任何的不妥,他们没有道理发现不了一丝的端倪。那么,她会这样盲目地怀疑一个无辜的人,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心理问题了吧!? 只是近两年的时光,自己本以为一生一世的爱恋和坚持,便已经渗入了这么多的杂质吗?一直以来,她真的是太愚蠢和乐观了!叹了一口气,索菲亚抽出一张白纸,摊在面前随意涂鸦,凌乱的线条轻易泄露出她恍惚无措的心情。下一步,她该如何做? 正茫然间,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划破了满室的静谧。索菲亚一愣,呆怔了几秒钟才接起那个几乎从来都不曾响过的电话。她一直把它当成摆设在用,居然也会有人打这个号码?! “您好!请问找谁?”也许是打错了…… “索菲?” “我是!……总裁?” “是,我刚回巴黎!你的手机怎么一直都打不通?” “不会吧,我一直都开着啊……”索菲亚疑惑地拿出手机,为了让弗朗西斯能随时找到她,她一向是24小时开机的——虽然事实上他拨通她电话的次数少得可怜!“没电了,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对索菲亚来说,这是很罕见的疏忽,可见她近来心神恍惚的程度。但雷蒙德却了然地没有表示什么:“没关系,也就花了我一些时间转接到你的电话,呵呵!有空来机场接我回总部吗?” “可是——” “弗兰下午要开会,不会离开冷月总部。偶尔抽几个小时和我聊聊天,不会影响你什么事吧?” “……当然。我马上动身,总裁您稍等!” “好!慢慢来,我不急的。” “嗯!” 尽管雷蒙德说他不急,但索菲亚驱车的速度着实不慢。心里总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着,让她不得不一次次用力踩下油门。很快,停在机场贵宾跑道上的私人飞机,便已隐约跃入了索菲亚的眼帘。在跑道边停妥车,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前方的贵宾休息室走去。 沉稳地敲门,等待里面传来的允许后方才推门而入,索菲亚的动作有着她一贯的优雅,纵然她此刻心中绝不平静。 “总裁,您提前回来了?” “能不回来吗?家族的元老、长辈们都快把我的电话给打爆了,还一个劲地轰炸我的邮箱!反正也没有了度假的悠闲心情,索性就回来了!”雷蒙德无奈苦笑,好容易把长子培养出来接手大部分的麻烦事,以为这样自己多少可以轻松一些。弗朗西斯倒好,又给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 “……怎么回事?”索菲亚惊讶地挑眉,近来集团没有什么大动作啊,怎么会惊动在外度假的雷蒙德?!“最近少主没有和家族的其他人有冲突呀!集团的运营一切正常,并没有方向性的调整,那些元老们有什么好没事找事的!?” “你……”本来起身和索菲亚一同往车的方向走的雷蒙德蓦然止住了脚步,有些奇怪她对于这么大的变故依然一无所知。看来,是那个混小子刻意隐瞒了她;但他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另外的渠道吧!想趁自己不在变天?没这么容易!“你完全不知道弗兰近来的小动作吗?” “少主?”虽然并不插手冷月集团的经营,但索菲亚自有她的方法了解弗朗西斯的策略方针。尽管近来她有些心不在焉,但她很肯定近期他和他的幕僚团都没有什么大动作才是。“不会啊,少主近来才没有去动那些元老的利益,他们凭什么在背后打小报告?” 第25章 挑战 “不是商业方面的事务,唉!”叹了口气,雷蒙德心下黯然。 “不是?那……” “弗兰要挑战家族的传统——他要动‘娃娃新娘’的制度!我知道他有这个心很久了,但这一次,不知是什么促使他真正下了这个决心去正面挑战。不过,始终是太莽撞愚蠢的行为……” 苦涩在索菲亚口中泛滥开,让她无力再张嘴述说什么。刚回来的雷蒙德或许不知道是什么让弗朗西斯这样义无反顾,但她却清楚啊!短短一个半月,邵情就完成了她努力这么多年都无法达成的“奇迹”,她是该庆幸,还是悲哀呢?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雷蒙德这样的人精又岂是可以被轻易骗过的,那一瞬间的沉默就足够让他起疑了:“索菲,你知道原因是吗?弗兰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既然这是少主的决定,那索菲亚不便置喙什么。”淡然一笑,控制住情绪的索菲亚沉稳静默,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雷蒙德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索菲!”雷蒙德有些气苦,他纵横半世难逢敌手,没想到人到中年却栽在两个小辈的手上。一个弗朗西斯、一个索菲亚,每每令他气结又束手无策。 “雷蒙德叔叔……您也希望少主快乐的!既然这是他的希望,您对这项制度也一直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支持少主一下呢?” “……” “我确实知道少主突然意图打破这项传统的原因,所以也比任何人更清楚他的准备根本还不足!如果没有您的支持,这次的努力很可能以失败告终,您忍心吗?反之,如果您在这种艰难的时候,愿意出手帮少主一把,那么,不但能达成少主的期望,也可以大大改善您和他之间的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索菲亚的这番规劝,雷蒙德心下还是有几分触动的,但他并没有表态,只是原地沉吟了几秒后,才又继续迈步向索菲亚的车走去。而她,也只能暗叹一口气后默默跟上。 直到他们都坐上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坐在后排的雷蒙德才幽幽地开口:“虽然你不肯说,但我也大略猜得到是什么可以让一个男人下这样的决定——我也年轻过,不是吗?如果臭小子是为了你,索菲,那我二话不说,拼着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位子不要,也会支持弗兰的决定;但如果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哼!我看不出我有什么插手的必要,交给那臭小子自己去折腾就好!是男人就要有自己的担当!” “总裁……少主才是您的亲生儿子!”对雷蒙德的这番表态,索菲亚不知该哭该笑。 “不稀罕!他要是能和你换一换才好呢!” “少主是家族的骄傲,那些元老总有一天会明白,只有他才能带领冷月攀上另一个高峰的!”索菲亚在后视镜中对着别扭的雷蒙德摇头。总裁也就是嘴硬而已,她比任何人更清楚他对于弗朗西斯的爱宠,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和年幼的自己达成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交易”了! “需要吗?冷月赚的钱已经够多了,再多,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臭小子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到了我这种‘境界’,一切都是浮云啊!” 手在方向盘上滑了一下,但索菲亚不动声色地稳住了:“总裁,您决定先回总部吗?还是回主宅休息下?” “你放心得下那混小子吗?还是先回总部吧!反正我排在他后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命苦啊,老人家总是被人欺负……” 抽了下嘴角,索菲亚不敢搭话,直接往总部的方向行进。看来这次度假期间半途折回令某人非常不爽,少主想要在不被总裁设障碍的情况下获取主动权,看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唉,这么好的一个台阶,为什么雷蒙德叔叔就是不肯下呢?父子两人都一样,死都不肯先向对方低头!亲父子啊,有这个必要吗?! 索菲亚的沉思,雷蒙德看在眼里,却无意点破。这傻丫头,不知道他这何尝不是因为在心疼她呀!弗朗西斯要动这项制度,中心的焦点或许是因为邵情,但被伤害利益最大的,却是她索菲亚啊!毕竟,她才是弗朗西斯十八岁生日当晚钦点的娃娃新娘! 但是,她本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心心念念牵挂的,始终是弗朗西斯的希望、弗朗西斯和父亲的关系、弗朗西斯在冷月的立场、弗朗西斯于家族的地位、弗朗西斯……所有的一切,无不以那傻小子为先,这叫雷蒙德如何不心疼! 虽然弗朗西斯是他的亲生子,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和境界,雷蒙德深切地明白这样的感情是多么珍贵;如果错失,又会有多么可惜! 所以,在这场风波中,他无论如何不能支持弗朗西斯的决定,不能让任何人动摇索菲亚的地位!或许五年后、十年后他不再有机会与如日中天的弗朗西斯对抗,但如今,他还是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局面。这一次,儿子想利用他的假期瞒天过海、先斩后奏,却让他接二连三地接到投诉而匆忙回法国便是明证! 弗朗西斯的改革会动摇太多的利益链,本就注定要失败,他最多不过是放上那最后一根稻草的人而已!雷蒙德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想要成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掌舵人,这点小挫折是必须要经历的,也能打磨打磨儿子一贯的“天真”不是! “总裁,到了!”正想着,车已经回到了冷月总部的地下车库,索菲亚停妥车后轻声提醒着他。 “哦!我先回总裁办公室,你帮我通知弗兰,让他十五分钟以后上来见我!” “……是!”按索菲亚的本心,是想劝雷蒙德再等一等和弗朗西斯摊牌的,但一想到他是特地赶回法国和少主面谈的,她就知道自己的规劝不会有什么用。不通过她,他也有的是办法联系到弗朗西斯,还不如由她去传话。至少,她还能对少主提点一二,让他事先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见索菲亚答应了下来,雷蒙德满意地乘坐电梯上楼去了,但她却足足握紧方向盘超过五分钟,才能说服自己去面对弗朗西斯必然的愤怒。但是…… 第26章 摊牌 叹了一口气,索菲亚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二十八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索菲亚,你怎么来了?”看到打开的电梯门中是美丽优雅的她,休斯满脸笑容地起身打招呼。 作为弗朗西斯的特助,为了满足要求特别苛刻的上司的挑剔,他常常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索菲亚私底下帮了他很多,他大概早就撑不下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索菲亚什么都不让他向总经理提及,还一本正经地威胁他发誓,绝不泄露一星半点,否则今后她绝不出手帮忙!心中对这个杰出、优秀的女孩有几分莫名爱慕的休斯,也只能半是无可奈何、半是暗自庆幸地答应了下来。 “嗯。少主,在办公室吗?” “在。三点开完会后,他就没有出来过!” “我有事找他,你帮我通报他一声吧!” “这……” 很普通的要求,却让休斯为难地拉下了脸,索菲亚不免有几分诧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邵小姐半小时前送了点心来,总经理特意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休斯嗫嚅着开口,他着实不愿意伤到索菲亚。 但再轻柔的话语也是一种伤害,在听懂他陈述的那一刹那,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她却趁着剧痛还没有散到四肢百骸的胶着,轻轻打断了休斯的不忍:“没关系,是总裁找他,我自己进去吧,不难为你了,嘻嘻!” 那刻意凝出的笑容是那样俏皮美丽,却让休斯的眼眶不明所以地变得潮湿起来。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没事,还是我来告诉总经理吧!” 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按内线电话,但索菲亚的动作却出乎意料得快,一手卡断电话的同时,她苗条纤细的身影竟已飘到了门前,轻轻在上面叩击了两下后,便开门走了进去。她等不及回应了,休斯是好意,但她不能陷他于不义! 一进门,迎面飞来一枚水晶镇纸——本来以索菲亚的身手和反应,她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地避开,但身后传来的惊呼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她是动作。 休斯不是赫德拉姆家族系统里的人,而是冷月集团序列里的纯幕僚型人才,如果她避开了这个“突然袭击”,倒霉的就是他了! 所以,犹豫了仅仅一秒钟,索菲亚还是挺身站在了原地,准备以肩胛不着痕迹地借力,挡下这枚分量不轻的“见面礼”。 但凝神所及的一幕却打乱了她的方寸,让她再也无心去控制身体的流畅,以致于那镇纸重重击在了她左胸的位置,然后弹落到地毯上,滚动了几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当下,她一个趔趄,不得不后退几步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正前方,弗朗西斯抱着一脸红晕的邵情,抵在办公桌上细密地吻着;冰蓝色的眼眸却讥诮地射向踉跄的索菲亚。他并没有因为现场多了两个观众而压抑自己的欲望,看着索菲亚的视线是那样冰冷无情,但唇齿间的缠绵却又是那样温柔,丝毫没有让羞涩地闭上眼的邵情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一分钟、两分钟…… 索菲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是逼着自己不能转身逃开,定定地站在原地回视着弗朗西斯的残忍。那是她的承诺、她的誓言,她没有资格逃避! 细密的汗珠开始在额际堆积,但她回望弗朗西斯的眼神却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淡漠,甚至隐隐表现出几分不耐烦来。也许是这份不耐令他不悦,也许是真的餍足了,他终于慢慢地放开了邵情的唇,双手抱住她已经完全软瘫了的身子,拥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他靠回椅背,用暗哑慵懒的声音责问擅自闯进他办公室里的不速之客:“休斯,我不是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我吗?为什么让莫名其妙的‘外人’闯进我的办公室?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耽误’了,你担当得起吗?” 很明显的指桑骂槐,除了弗朗西斯身前仍神游天外的邵情,没有人听不懂。制止了想开口为她辩解两句的休斯,索菲亚脚下移动了半步,稳稳向前踏出。 “很抱歉打扰了您,少主!总裁刚刚回到总部,希望您上楼去见他一面!” “总裁?”弗朗西斯的双臂突兀地紧了一紧,让感觉到疼痛的邵情神智总算清醒了过来。抬目看到办公室的门大开着,索菲亚和休斯则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她立刻惊呼了一声,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手脚并用地从弗朗西斯的怀中狼狈地起身。 温香软玉突然离手,他自然满心不愿,但索菲亚带来的讯息不容小觑,大事临头,他也只好无奈而宠溺地注视着他的小情人尴尬万分地胡乱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赤着脚一溜小跑,躲进了他一旁的休息室里去了。 直到那娇小的身影完全湮没在休息室的门后,弗朗西斯才眷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温柔的目光,转头望向索菲亚。好像有一个控制阀,只轻轻一拨,就完成了热情与冰冷的转换。 “总裁的假期不是要到这个月的月底吗?什么人通知他回来的?”眯起眼,弗朗西斯阴鸷的视线像是要射穿索菲亚。厉害,他千方百计地防住她的信息渠道,她居然还有办法得知自己的“小动作”,还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雷蒙德给搬了回来!能力搬不上台面,这耍心机、搞阴谋还真有一套! “少主希望打破家族的传统,动摇了很多人的利益,总裁不得不回国协调这件事!”索菲亚没有多想地实话实说,她从来没有多斟酌其中的利益关系,也从没意识到她自己才是受损最严重的那一个。因为没有意识到,才能够说得如此坦然! 但是弗朗西斯却和雷蒙德一样,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这个方面。但和父亲预设的立场截然相反,他完全从最负面的角度来推想索菲亚的品行,所以,他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限制她接触这所有的信息。如今,防范甚严的情报仍被她给“渗透”了进来,弗朗西斯心里自然是又气愤、又戒备。 第27章 对峙 “是吗?父亲他还真是有闲暇,连这样的事情都要管啊!”弗朗西斯不阴不阳地发出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感叹,“好吧,那我就上去和他好好‘谈谈’吧!” 起身,他随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金色长发,神情自然地捡起之前被随手弃置在地上的暗红色发带,熟练地扎在发上。“走吧,不要让‘父亲大人’等急了!特地要他老人家赶回法国,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回复弗朗西斯的调侃,索菲亚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尾随他离开办公室,前往二十九楼的总裁室。休斯一脸担忧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十分焦急,但却完全无法可想,只能在原地傻傻地叹气。 而到了二十九楼的弗朗西斯和索菲亚,一点都没有耽搁,直接被迎进到雷蒙德的办公桌前,看来他早已吩咐过自己的秘书了。这不,连咖啡都已经被泡好端到他们的面前了! 讥诮地扯了下嘴角,弗朗西斯起身踱着步走到一旁的酒柜边,自动自发地打开柜门,挑了一瓶七六年的红酒,慢悠悠地开瓶塞、倒酒,静静举在手中等待它氧化,欣赏着挂杯的绵密,对雷蒙德黑沉的脸色视而不见。 浅酌一口,让醇厚甜美的滋味充分在舌尖荡漾开来,他这才甚觉满意地仰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而后,他又为自己倒了半杯,拿在手中坐回了雷蒙德办公桌前方的椅子上。 “欢迎回法国,父亲!”举杯遥遥一敬,弗朗西斯笑得阳光灿烂,“在澳洲的度假如何?海滩冲浪认识了不少美女吧?!” “怎么能和你比呢,我亲爱的弗兰!”咬牙,雷蒙德回给儿子一个输人不输阵的微笑。十五分钟,已经足够他了解混小子这些天在法国到底搞了些什么!赫德拉姆家族的百年根基,他真以为可以轻易动摇吗?!“我听说你可是为了一个小孤女而准备大动干戈了呀!” 开门见山?雷蒙德居然一点迂回的意思都没有,直捣黄龙吗?弗朗西斯因着这直接的一击心下一凛,一道锐光藏在杯沿后,不动声色地接口:“父亲大人可真是消息灵通,佩服!” “戴高帽是没有用的,儿子!我告诉你三个字——不可能!那种女孩,你要消遣一下无所谓;至于其它的,就不用多想了,我亲爱的弗兰……” “那种女孩?!” “我看过她的资料了,上不了台面的小孤女而已!”雷蒙德的言语中透着露骨的轻蔑。他看过索菲亚审核通过的那份报告,直觉得不喜欢这个看来天真无邪的女孩。“你居然为了她想动摇家族的百年传统,你也不想想她受得起这份荣耀吗?!” 指掌蓦地收紧,若不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弗朗西斯的手上此刻一定已经沾满了猩红色的酒液了!“孤女?父亲大人宠爱有加的某位‘世侄女’,好像也是孤女啊!” 呼吸一窒,雷蒙德有些尴尬地看了索菲亚一眼,神情中隐隐透着几分歉意,“那弗兰,你不妨试试你的这个解释,是不是也能被家族元老们接受啊!?” 三分调侃、七分嘲讽,雷蒙德不会和弗朗西斯玩什么你争我辩的游戏,直接就按着死穴不放。目前,当人儿子的这一方,最最担心的问题自然就是抗衡不了老派一方的势力,这才匆匆忙忙趁着父亲不在的当口临时发难,瞅准的,正是对方核心人物不在的这个时机。 但如今,好容易获得的优势荡然无存,头面人物发话了,字正腔圆地表示了他的反对,让弗朗西斯怎不能倍感棘手! “我不会放弃!” “可以啊,坚持不懈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你当然可以保有!但是你要考虑清楚,那个邵情或者是一个迷人的姑娘,却不见得具备赫德拉姆家族族长夫人的智慧和品行!家族和她放在天平的两端,就看你怎么选了,儿子!” “我……”弗朗西斯语塞,家族的荣耀和辉煌是他从小到大的理想与执着,这是他出生就必须背负的责任与义务,不容他逃避!现在,仅仅是为了爱情,就要他放弃?他做不到! “不要对我说你不在乎、你会全心全力呵护你的妻、不让她承受任何的风雨!你清楚知道你的亲生母亲因何而死!那是赫德拉姆家族族长夫人的责任——她不能只是依附你我生长的菟丝花!” 露西的死,是父子俩心里都承受不住的剧痛,如今被雷蒙德在激动之下猝不及防地提及,一时间,静默压抑的气氛缠绕在彼此的心头,两个人都有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眼见弗朗西斯眉间的忧愤越来越明显,索菲亚不舍地开口了。就算他事后忆起时又恨上自己,她也不忍再让他专注在这悲伤的往事上—— “邵小姐的经历如果被任何媒体挖出来,赫德拉姆家族都势必成为欧洲上流社会的笑柄,这一点,同样请少主三思!” “你——”转头狠狠瞪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索菲亚,弗朗西斯的眼中分明反射着红酒的光芒。若不是顾忌雷蒙德也在现场,不想让父亲看了笑话,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那并不是清儿的错,没有人可以指责她的不是!” “这的确不是邵小姐的错,但却是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夫人决不能犯的弥天大错!”寸步不让,神色平静的索菲亚视线不避不让地投射在弗朗西斯的身上。“她好容易才能在这场悲剧中恢复过来,少主是希望她为了同一件事再受一次、两次、无数次重复的伤害吗?您真的以为柔弱如她能坚强地挺过所有的风雨艰难?!” 说得好!雷蒙德暗暗在心中为她喝着彩!不愧是她欣赏、栽培的人才,看那混小子还有什么话说!“索菲说得很对,弗兰,凭你一己之力,真能堵住悠悠众口?为了这样一个女孩去撼动家族的传统,你是不是太不智了?” 语塞,弗朗西斯并不是不知道时机的不够成熟,但内心深处,他真的不想委屈了邵情。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令人盲目吧!“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第28章 劣迹 “我相信!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儿子!”笃定地笑着,雷蒙德对于事情的结果尚算满意。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毕竟没有罔顾他与生俱来的地位和职责。“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么,你召集在两天后举行的元老会议,现在也可以顺势取消了吧?” “为何要取消?”不想让雷蒙德和索菲亚如此得意,弗朗西斯还是想尽力为喜爱的女孩争取一下,“我希望说服元老们决议通过让情儿成为娃娃新娘之一!” “为她铺路吗?呵呵!弗兰,你太天真了,她连初试的选拔都不可能通过!” “谁知道呢……当年,不是也有人通过迂回的方式,没有和其他人一同受训、试炼,却一样获得了‘娃娃新娘’的身份了吗?有这样可以援引的先例,谁说情儿不可能?” “索菲她——” 欲为她争辩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雷蒙德就被不耐烦的弗朗西斯打断:“父亲,您还有其它的事吗?如果没有,请容许我先告辞了,情儿还在等我一起用下午茶!” 说完,他站起来欠了欠身,不给雷蒙德出言阻止的机会,嘴角噙着微笑,开门退了出去。 但身后的门一合上,表面上的平和便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局,是他大意了!下一次,他绝不会再操之过急,关键时候的雷霆一击,他要让那个女人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沉冷这一张俊脸回到总经理办公室,弗朗西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打发走了又一次无声无息地跟上他的索菲亚:“我要投资部这五年来所有的交易记录和分析,包括与之相关的所有政府执行令及法律法规。明天早上七点半之前整理好,我上班路上要看一下,九点开会需要用到这些数据!” “是!”答应的同时索菲亚不由暗自皱了下眉,少主这是在迁怒吧,这些信息哪是一个人能在半天的时间里完成得了的?就是整合整个部门的资源和人力,大概也得三、四天的时间——还得所有人全停下手上的工作,只专心整理、分析! 然而,她可以拒绝吗? “嗯,去吧!今晚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了!”假意体贴地表示,弗朗西斯为能摆脱索菲亚而感到心情稍微愉悦了一些;又思及他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甜美可人、异常容易害羞的小情儿,脸上的表情才终于开朗了不少。 “是!”顺从地应承,索菲亚知道今天和他争辩什么都没用了。她不动声色地扫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四周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地退出了门外。 且不说一头扎进浩如烟海般的资料堆里的索菲亚,单单说坐在办公桌前又暗自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的弗朗西斯。终于,克制住所有负面情绪的他起身,向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笃——”叩击了几下厚重的门扉,里面却不曾传来任何回应。心下微感奇怪,他轻轻打开了并未上锁的房门,惊见娇小的邵情正拥被睡在窗前的地毯上。 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他连人带被拥起恋人,轻手轻脚地想把她抱回床上,却发现她长而卷的睫毛扇动了两下,眼睛慢慢地张了开来。 “醒了?”亲昵地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弗朗西斯心情大好地调侃,“小懒猫,怎么不在床上睡,趴在地上着凉了怎么办?还是昨天晚上累着你了,让我的情儿还来不及躺倒床上,就累得睡着了,嗯?” “才没有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刚醒来还有些茫然的邵情,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弗朗西斯话语中的戏谑,当下爱娇地反驳,小粉拳不依不饶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人家是觉得阳光很温暖,才坐在窗口晒太阳,结果感到暖洋洋地好舒服,这才睡着的!再说,我……早就习惯睡在地上了……”止不住黯然的语气,邵情意兴索然地缩回了手。 “怎么说?为什么你会习惯睡在地上?告诉我,情儿!” “……因为怕自己睡得太熟、因为怕有人会在半夜闯进房间,因为——我不能允许自己躺得太舒服,每晚只敢贴着房门睡!可是,还是……” “好了,不要再想了!”抱紧邵情用力拥在怀中,弗朗西斯既心疼又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过去了,没事的!没事了!” 一边轻言安慰,一边微幅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他竭力帮着心爱的女孩放松,却不能不敏感地发现自己胸前的湿热。他这是怎么了,怎会这样不小心?! “没事了,情儿!我们一起去喝咖啡好不好?你不是特意带了我最喜欢的烤布丁来了吗?我们一起开动好不好?” “……骗人!你、你才不喜欢,烤布丁呢!”哽咽着,邵情也拼命在弗朗西斯面前压抑自己的心伤,试图让自己正面回应他的善意安慰。 “谁说我不喜欢的!你看我等下把它们都全部吃光!” “你,你根本就不喜欢吃甜食!上次、上次索菲亚做得巧克力慕斯那么好吃,你一口都没动!” “当然啦,”皱皱鼻子,弗朗西斯刻意表现出负气,“这要看是谁做的呀!只要是我的情儿做的烤布丁,就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了!怎么样,愿不愿意陪我吃我‘最喜欢’的下午茶?我真的有些饿了……” “啊!”挣扎着起身,邵情一时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难过,只一心想拉弗朗西斯起来,往她之前带来冷月总部的那个小小的餐盒走去,“索菲亚说过,你不能饿的,否则胃就会不舒服……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快点起来啦!” “好好好,我起来还不行吗?你不用什么事都听索菲亚的!” “为什么不?她又聪明、又漂亮,还很温柔、很有耐心地教了我很多东西呢!”没有心机地叙述着,邵情动作迅速地把布丁端到弗朗西斯的面前,细心地切开,然后把银勺递给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捅了马蜂窝。 “她教了你些什么?”气急败坏地接过勺子,他着恼地询问。好大的胆子,敢在情儿面前搬弄是非!“不要听她的话,她是个心机狡诈的女人!”当下,他一一陈述她的“劣迹”给天真不解世事的邵情听,唯恐爱人被骗、被伤害。 第29章 心疼 不料,听完弗朗西斯的话之后,邵情竟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那个温柔高雅的女子才不是他形容得这样!“你一定是误会她了,索菲亚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情儿!你才认识她几天?我和她相处了将近三年,比你了解她得多!她仗着父亲的宠爱,频频干涉我的一切,耀武扬威得很!” “胡说,索菲亚一直都很尊重你,哪一次有不听你的命令?我才看到你总是指示她做这做那的!”不服气地辩驳,邵情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她的受训记录都是编出来的、就算她的能力没有其他人优秀,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她!” “我——”弗朗西斯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这个不值一提的人,自己和情儿有必要起争执吗?“算了!总之,我向你保证,她的那些你所谓的‘能力’都是假的,你千万不能相信她,知道吗?也不要向她请教任何问题,需要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来问我——情儿!” 无奈地叹气,他轻柔地扳过邵情噘嘴转到另一边的脸庞,语气宠溺而无奈:“情儿,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我真的担心你,你知道吗?” “可是,她真的不像坏人!” “你太善良,情儿!这个世界上,坏人和好人的分界,不是看长相的。总之,信任我,远离她,好吗,情儿!” “我知道了啦——” “不,我要你的承诺,情儿!”不允许邵情这样敷衍过去,弗朗西斯刻意沉下脸让她了解自己的严肃。 “好吧!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信她的,这总可以了吧!”无奈地答应下来,毕竟,再怎么欣赏索菲亚,在邵情心里,她当然比不上倾心相恋的弗朗西斯不是! “很好,乖!”安抚地拍拍仍显得有些不情不愿的恋人,他这才有闲情逸致地大口大口吃着甜腻的烤布丁。老实说,过于浓郁的味道他实在是不喜欢,但大话说在了前头,他也只能尽快解决掉这道甜品。 三两口吞下布丁,弗朗西斯甚至不敢咀嚼,就怕那可怕的味道在口中散逸开来。然后,他一刻不停地将咖啡一饮而尽,让苦涩冲淡满口的甜香。长长吁了一口气,他状似满足地开口:“真好吃!情儿的手艺真好!” “真的吗?!”完全没有发现到他的异样,邵情很开心他喜欢自己亲手做的甜点,“那我明天再给你做了送过来!” “如果不辛苦的话……”哭笑不得,弗朗西斯附和着她的体贴,“对了,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用晚餐好吗?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啊!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工作。” “不用——我快下班了,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们半小时后就出发!”一旦情儿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谁知道已经回国的父亲和那个阴险毒辣的索菲亚会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对情儿洗脑! “好吧!那你快去工作,我绝不会吵你的!”严正地举起三根手指发誓,邵情的可爱俏皮显示着她已经彻底走出了十几分钟前那无尽的悲伤情绪…… “嗯,等我会儿,宝贝!”忍不住拉过可爱的她再次细密地吻了好一会儿,弗朗西斯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艰难”地放开已经目光迷离、双颊晕红的人儿,一步一步不舍地朝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 弗朗西斯变得爱笑了! 所有了解冷月少主的人都这么觉得,他在一天一天地恢复他曾经的开朗和阳光。这一切,索菲亚和雷蒙德都看在眼里,却抱着截然相反的态度。 一方乐观其成,另一方却是觉得刺目已极。这一点,今天在早餐桌上火花四射的场景,便非常有说服力了—— “弗兰,如果你想表演,回房间去!”狠狠扔下手中的银叉,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清晨的餐厅中,雷蒙德实在是没有胃口再吃下去了。 相较于某人的气急败坏,弗朗西斯倒是气定神闲得很,不死心地抓回羞红脸逃开的邵情,拥在怀中一口一口地撕开面包喂食他的小情人,对于父亲的抗议无动于衷。 居然给他变本加厉?!雷蒙德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礼貌和教养呢?还是那些出身不好的人影响了你?” 闻言,邵情一瞬间苍白下来的脸色让弗朗西斯跟着沉下了脸,“恋人之间的亲热和礼貌有关吗?父亲大人您未免说得太过了吧!还是,您最近欲求不满,嫉妒了?” “亲爱的弗兰,请相信我绝对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咬牙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可是法国上流社会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使已经人到中年,但成熟的魅力和如日中天的权势照样引得各方美女趋之若鹜!“恋人之间的亲密无可厚非,但是在有些场合却是不合宜的!这样的道理,邵小姐也不懂吗?” “不合宜?父亲是指这里有‘外人’在场吗?也是,索菲亚真是不识趣,这可是赫德拉姆家的早餐桌,她应该懂得回避才对!索菲亚,你还不快退下去!” “住口!是我邀请索菲和我一起用早餐的——” “可也是我缠着情儿和我一起下来用餐的!她一直都觉得不合礼仪,我求了好久她才同意的。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随便指责她呢?!” “我——”被一顿抢白的父亲皱眉看向笑得挑衅的儿子,他指桑骂槐地对邵情,弗朗西斯就针锋相对地指责索菲亚吗?虽然表面上,邵情已经惊得惨白了一张脸,索菲亚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但雷蒙德着实不忍她再被弗朗西斯的冰冷言辞所伤害。傻女孩不知道疼,他却替他心疼呵…… 老头子没话说了?弗朗西斯在心里冷笑,想攻击情儿?那他就先下手为强,好好教训一下某人偏宠的女人,看她如何自处!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他完全没有发现,怀中的人儿早已泫极欲泣。 第30章 夺权 暗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心下不忍,索菲亚的视线从邵情苍白的脸上移开,转向一旁的雷蒙德,轻柔的语声为他架起一道舒舒服服的台阶:“总裁,昨天康帝的韦特总裁约您早上到leconter打高尔夫。如果您再不离开,可就要迟到了!早餐帮您打包到车上吃好吗?”“嗯,确实不能失约!好,你就帮我准备吧,索菲!对了,顺便多带一些你做的咖啡冻,我很喜欢!”既然是索菲亚开口,他一定从善如流。 “好的!但是虽然我特地做得不太甜,您还是不可以吃太多!”对付雷蒙德,她还是很有一套的!动作自然地起身,索菲亚送他离开,把静默的餐厅留给相拥着的一对恋人。 弗朗西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邵情的隐隐颤抖,立刻自责自己刚才的无聊!他怎么可以为了和索菲亚的争斗而忘记了情儿?! 在邵情和家族之间选择了后者,已经不啻是一种背叛了,虽然她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个举动,但他却逃不开自己的心啊! 默默地在心中漾开一处柔软,他充满歉意地抱紧恋人,口中喃喃地说着听不真切的抱歉,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哪桩事更多一些:“对不起,情儿,你千万不要在意父亲的话!除了他那个一无是处的世侄女,他看什么人都不顺眼的,你根本不用理他!” “可是,可是你父亲他,他不喜欢我……”耷拉着小脑袋,邵情说得可怜兮兮。 “我的情儿这么可爱,如果有人不喜欢,一定不是情儿的问题,是那个人自己的问题才对!” “但是,我希望他可以喜欢我啊……” “情儿,”为难地看着想讨好雷蒙德的女孩,弗朗西斯知道性子害羞的她会主动想朝这个方向努力,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深爱。这让他既感动又无奈,“父亲他,不是那么容易改变态度的……从小,他对我和安杰洛、埃米尔这三个亲生儿子都是严加辞色、从不宽宥的。你真的不必在意他的想法!” “可是,他很喜欢索菲亚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眸中闪过一道戾气,弗朗西斯对从小都对自己漠不关心的雷蒙德,却意外和索菲亚投缘感到十分愤慨。为了她,父亲当年居然不惜用那样釜底抽薪、阴狠毒辣的手段,来逼自己就范! 摇摇头,甩开自己莫名的思绪,弗朗西斯命令自己只专注于眼前的事。在家族和邵情的天平上,他已经倾斜过一次、对不起过自己倾心的爱人一次。接下去,无论有任何情况,他都必须站在邵情的一边。这是他欠她的,不是吗? “你是和我一起,不是和父亲!你不用在乎他的意见,只管把他说的话当做耳旁风好了,知道吗?!好了,快点吃早餐吧,今天是难得的假日,等下我们还要一起出去玩呢!如果你再在这边自怨自艾,我们就不去游-乐-场了——” “啊,不要不要!”邵情急忙伸手堵住弗朗西斯造型优美的唇,不再让他吐出更多未竟的话语。“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游乐场!你昨晚明明答应过人家的——” “所以啊,你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否则,嘿嘿……快,马上把早餐吃完,然后我们就出发!” “好的!我马上就吃完了!”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话,邵情执起叉子吃得不亦乐乎,双腮鼓鼓得像一只可爱的河豚,惹得弗朗西斯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 “慢慢来,别噎住,没有人和你抢的!”爱怜地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渣,弗朗西斯真不明白,为什么邵情每每吃起东西来,总是像在打仗一样用抢的,仿佛吃了上顿就不知道下顿在哪儿似的。 他不敢问,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但根据他的推断,八成应该就是考菲尔那个人渣总是在虐待她,所以她才会长得如此瘦小娇弱啊…… 不及细想,思绪便突然被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所打断。弗朗西斯有些不悦地皱眉,不甘不愿地放开邵情,让她独自用餐,拿起手机接听这通来得不是时候的电话。 “总经理?我是休斯!” “休斯?有什么事吗?”作为法国人,弗朗西斯对于休假的理念非常重视,休息室为了投入更充沛的精力去工作,必须得到充分的放松。如今,在周末的假日里,自己的特助为何要犯他的大忌?这自然让他的心情异常不悦。 “不好意思,周末打扰您!实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待您的决断!”休斯的语气透着焦急,但并没有失去该有的分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打扰弗朗西斯的假期。 “什么事?”意识到情况的不同寻常,他终于不再气恼,静下心来询问事情的始末,“需要我回总部吗?” “如果您方便的话……”话虽是这么说,但听语气,休斯就差没有直说“总经理,您快回来吧”了!“我们刚刚接到一条紧急消息,寰宇集团出现重大人事变动,斐迪南总裁的长女,琅巽家族的暗影大小姐在今天凌晨召开的董事会上,不动声色地掌控了七成以上的股权,雷厉风行地将她的父亲赶下了总裁的位置!” “什么?!”倏然从座椅上起身,一向冷静的弗朗西斯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自禁地脸色大变。伊黎国的寰宇集团和法国的冷月集团,是欧洲两大经济支柱,这么大的变动,居然事先没有一点风声吗?!“消息确定吗?寰宇集团隶属琅巽家族,这样的震动,他们家族的元老们是什么反应?” 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了弗朗西斯的焦急,如果暗影没有平衡多方的关系而盲目夺权,那么这场变故很可能发展成为琅巽家族内部各个派系内斗的导火索。处理得不好,绝对会拖累整个欧洲实体经济的崩溃与倒退! 作为世界黑道公认的第一世家,琅巽家族无论从历史上讲,还是从势力上讲,都隐隐在拥有冷月集团的赫德拉姆家族之上。盘根错节、错综复杂,暗影她怎么敢?! 第31章 凌厉 “影大小姐这次的行动计划周密、杀伐果断,同时在寰宇集团和琅巽家族两处下手,没有让家族元老和忠于斐迪南总裁的派系掀起任何一点风浪!虽然目前她对内对外仍宣称,将保留她父亲家族族长和集团董事的地位和身份,但谁都知道斐迪南的权力已经完全被架空了!” “……”弗朗西斯无话可说,休斯的报告让他无言以对,那个女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干净利落地完成了他一直想达成的理想,站在她对面的人甚至连一点点起码的抵抗都做不到! “我马上回总部!休斯,你立刻通知各部门主管结束休假、返回公司,准备召开紧急会议。暗影趁着周末发动这样绝杀的‘攻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周一股市开盘,她一定还会有大动作,我们绝不能疏忽!以她的手段,一旦给她机会乘胜追击,对手都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了……” “确实!谁也没有料到才十五岁的暗影大小姐会这样突然发难!”最让休斯惊叹的,大概就是这一点了。 寰宇总裁斐迪南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尚未成年、彼此只相差一岁的女儿。暗影&8226;琅巽作为长女,自幼在智力、心机和身手上都显现出来过人的绝佳天分,早已被公认是琅巽家族当然的下任继承人。 相对于她自幼的活跃,琅巽家族的次女蜜雪儿,完全像是从不在重大场合的幽灵人物。休斯曾经和弗朗西斯一同受邀出席寰宇总裁的生日宴会,见到过那个柔弱可爱得像天使一样的蜜雪儿。虽然她的美丽远远超过她的姐姐,但是一站在暗影的旁边,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好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洋娃娃一般。 作为与冷月集团齐名的大经济体的下任掌权人,冷月对于暗影&8226;琅巽的关注从来都没有少过。她的行事风格、脾气手段、兴趣爱好,身为赫德拉姆家族少主首席特助的休斯当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也经常和自家聪明优秀的少主相互对应、比较着。 然而,相比已经成年的弗朗西斯,暗影毕竟还只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花季少女,再有心提防,包括雷蒙德在内,也没有一个隶属冷月集团系统里的人,能想象得出今日这一番变故,怎不让人大惊失色!寰宇迟早是她的,她居然连几年的时间都不愿意再等待!? 而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扳倒了身为商界资深悍将的父亲的暗影,若说她不会就势在金融市场打出一系列的组合拳,弗朗西斯可不敢如此天真!商场如战场,他必须全力以赴,经不起任何疏忽! “忘记她的年龄,暗影是决不容我们小觑的对手!”弗朗西斯已经完全忘记了还在一边用餐的邵情,胸中燃烧着磅礴的战意。相似的身份、相似的处境,这个女子给他上了太好的一课啊,让他更有信心和雷蒙德……“斐迪南总裁他们大约就是被这一点所迷惑的!所以,休斯,我们没有时间感叹别人的成就了,好好想想该怎么应对吧!” “是的,总经理!”对于弗朗西斯,休斯仍然充满信心。总是被相提并论的这两位继承人,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 “我半小时后到。四十五分钟后召开主管级会议,我不希望任何人迟到!” “没问题,总经理!” 满意于休斯的回答,弗朗西斯挂了电话之后直接抬步就往外走,让身后的邵情看得目瞪口呆:“弗兰……弗兰!” 蓦然提高的嗓音震醒了满脑子亢奋战意的男人,他有些茫然地回头一看,立刻被那气呼呼的小脸勾出了几分愧疚。 “啊……情儿!对不起,公司发生了些大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冷月总部,不能陪你去游乐场了!你——要不,我下周——我有空再和你一起去?”弗朗西斯不能保证下周情况就能稳定下来,只好无限期地搁置一下对邵情的承诺了。 “可是,我期待了很久啊……”黯然了脸色,她郁郁不乐地低下了头,失望着弗朗西斯的爽约。 “对不起!我一定想方设法挤出时间来,陪你一起去!这次就原谅我好吗?我的情儿最体谅人了……” “那——好吧!”心里虽然失望,但也知道他的情非得已,邵情只能冀求他的新假期早点到来。“但等你有空了,一定要陪我去哦!” “没问题!乖,等我回来!”忍不住走回餐桌边,弗朗西斯俯身轻吻着失去光彩的小脸,喃喃许下承诺后,匆匆忙忙又走了出去。前往车库的路上,却迎面遇上了送走雷蒙德后折返的索菲亚。 “少主!”恭敬地欠身打招呼,她对于他独自一人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表情;说完之后,亦非常自然地往客厅方向行进,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倒是弗朗西斯心里打了个突,原本不想搭理她的,去突兀地回身叫住了径自向前走的索菲亚:“等等!刚刚休斯打电话来报告了一些事,我现在要赶回总部开会,你和我一起去!” 诧异地停步,索菲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她听错了吗?弗朗西斯是在“邀请”她和他一起去冷月总部吗?这不太可能吧!“少主现在要回总部?” “是的!” “您是要我和您一起去?” “你是听不懂法语还是反应慢到不可思议?这种话,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气急败坏地呛声,要不是怕她回客厅后趁他不在对邵情不利,弗朗西斯才不想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但一向敏锐的索菲亚却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心下蓦地闪过一股暖流。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的晶亮眸子,一口答应他的吩咐:“是,我马上去车库开车,少主您稍候!”快速地后退,她的步伐明显比往常轻盈。 “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弗朗西斯对于索菲亚的异样感触毫无所觉,全副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寰宇集团的变动上。该如何应对才能让冷月安然度过这一波的冲击,让一朝得势的暗影&8226;琅巽不敢轻举妄动呢…… 第32章 心焦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只能用“混乱”两个字来形容。 冷月集团,上至总经理,下到普通员工,个个都忙得天昏地暗。不出弗朗西斯的预料,甫掌大权的暗影没有采取保守的策略,硬生生将寰宇集团管理层大幅度调整的危机变成了转机。 她所推行的一系列改革,迫使包括冷月集团在内的欧洲各大企业全力应对,根本无法抽身对变故中显得摇摇欲坠的琅巽家族采取任何捡便宜的行动。甚至,一些本来想趁机打落水狗的大企业,因为抽身不及,反而被用最快速度“安内”的暗影连消带打,占据、夺取了大量的市场份额。 唯独冷月集团在弗朗西斯的完美应对下,没有出现任何危机的同时,还趁机侵吞、蚕食了一部分在此战役中被无辜牵连的集团不得不吐出来的一部分利益,成为这场风波中的另一位赢家。 伺机而动的暗影&8226;琅巽眼见无利可图,当机立断地率先抛出了橄榄枝,收缩战线,与冷月相安无事共处的同时,开始积极谋求双方合作事宜的磋商。 动辄势若奔雷,退亦割舍决然,这样的对手、这样的谋断,弗朗西斯对她的戒心不得不更深了一层。未来,当他要和雷蒙德正面对立的时候,必定也会给赫德拉姆家族带来巨大的震动。届时,有暗影的虎视眈眈在旁,他该如何转嫁危机?能不能也和她这一仗打得一样漂亮?! “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弗朗西斯的思绪,也让他注意到窗外的天幕已经闪烁着漫天的星光了。一天又过去了吗?好快! “进来!”沉声回复,他起身开始整理文件。事情如今总算是可以告一段落了,今天他终于能早点回家陪陪邵情了! “少主,这是您要的文件!”把手中的文件夹放置在弗朗西斯的办公桌上,若儿有些心疼地看着近来明显有些憔悴的他,“今天您终于可以不用在加班了,请好好休息!” “谢谢,若儿!”微笑,弗朗西斯和善地对若儿提出邀约,“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了!你今天和我一起回主宅吧,我早上吩咐大厨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算是犒赏一下我们这几个星期的辛苦!” “好啊……可是,邵小姐不会介意吗?” “情儿?这小家伙有大餐吃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才没心思关注这些‘小事’呢!” “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少主!”垂眸掩饰因为听闻他宠溺的语气而涌上心间的受伤,若儿刻意用轻松愉快的音调回答着,“这场仗我们赢得太不容易了,确实需要好好庆祝一下!” “赢?”起身带着若儿往电梯方向走,弗朗西斯在秘书室的门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等那个甩不掉的背后灵。“这次我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稳守而已,离‘赢’的标准还差远了!” “是您的要求太高了……”靠在墙上的他显得分外轻松,让若儿不自禁地心境也放松了下来,“我们这一次的应对堪称完美,没有犯任何的错误!而且,这次完全是由您来主持整个策略,总裁都没有插手。家族的元老和集团的股东对少主的表现都赞不绝口呢!” “父亲不出手,是因为他成竹在胸,还是想看笑话呢……”悠悠地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低喃,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自嘲。他还不能把雷蒙德逼到绝境啊!只要父亲还忍得住不出手,就说明他还有余力……“索菲亚怎么还不出来?!” 少主是在等索菲亚?若儿诧异地皱眉,怎么回事,弗朗西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她的行踪来了?“少主,您和索菲亚,约好今晚也一起回主宅用餐?” “没有!”百无聊赖地打断若儿的臆测,弗朗西斯的语气万般无奈,“她总是可以知道我什么时候下班,然后无声无息地贴上来……今天倒是奇怪了,居然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那……我们先回去好了,何必等她呢?” “先回去?”沉吟了几秒钟,弗朗西斯突然感到自己有些莫名地可笑。他一向摆脱索菲亚的“纠缠”也来不及,今天好容易得以解脱,他还在这边犹豫什么? 然而想是这样想,脚下的步伐却仍有些难以迈开。没有特殊的理由,索菲亚不可能消失不见啊!难道—— 心跳乱了一拍,弗朗西斯举手欲敲秘书室的门。但还来不及动作,便被若儿语意不明的言辞所打断:“说不定她已经回主宅了不是吗?邵小姐一个人在主宅等您用餐呢,少主!我们还是早点赶回去得好,否则饿到她就不妙了哦……” 心下一凛,弗朗西斯瞬间意会出若儿字里行间的意有所指。索菲亚难道是想趁着他加班的时机为难情儿?她敢! 愤怒地转身,他甚至顾不上若儿是否跟得上他过于迅捷的步伐,直接就往车库的方向狂奔。他的情儿,一定不能有事! 因为启动慢了一拍,纵然若儿用尽全力,却还是只能对着绝尘而去的跑车望而兴叹。对于弗朗西斯的反应,她喜忧参半,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则为他对索菲亚的不信任而窃喜;另一方面,若儿也着实不希望这份不信任完全是出于对另一个女人的在意…… 无论如何,我们的男主角还是一个人飞驰了回去,根本彻底忘记了他十几分钟前对于他人的邀约。 到了主宅的门口,车尚来不及停稳,他已经大步跨了下去。虽然自幼的教养让他没有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吼大叫着邵情的名字、以确定她的安好的举动,但那黑沉的脸色足以让所有看到他的仆佣们都退避三舍了! 是以,一路行来,弗朗西斯愣是没有抓到一个他可以询问出邵情行踪的仆人。偶尔遇到一两个,都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是不知道。这样一来,他本就烟熏火燎的心,自然更加急躁得砰砰乱跳,恨不得揪住索菲亚的脖子来逼问一番了! 上了楼,在邵情居住的客房里依然看不到她的身影后,弗朗西斯彻底疯狂了。他拿起手机连拨了好几次索菲亚的电话,偏偏线的那一头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她从来不敢不接自己的电话!现在,她究竟在干什么?!一阵心寒蓦然袭上弗朗西斯的身躯,让他感觉如坠冰窖。 第33章 热情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客房,他脑海中想的全是他要如何逼迫与报复索菲亚,让她再也不敢动他重视的人!对了,父亲,还有父亲!雷蒙德一定知道她的行踪,没有他的默许,她也不可能敢这样对待邵情! 想通了这一点,弗朗西斯立刻调转方向,往雷蒙德的书房走,浑然忘记了他完全可以先打电话确认下父亲的行踪。然而,一阵夹杂着喧闹噪音的笑语突然在此时传入了他的耳中—— “真的吗?原来弗兰小时候这么顽皮呀!” “可不是!那次他害得我们所有人圣诞节都没有热食可以吃,被安吉尔夫人追得满宅子跑……”不客气地拆着自家少主台的,是赫德拉姆家族的资深主厨之一,在雷蒙德还未当上族长之前,就已经在主宅服务多年的贝蒂。这位慈祥和善的胖奶奶可是从小看着弗朗西斯长大的,对他的“光荣事迹”可谓知之甚详! “不像啊,他现在可严肃了!”邵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着弗朗西斯眉宇间长年挥之不去的肃然,学他的样子沉声说道,“情儿,乖,这些食物对身体好,一定得全部吃完!”说着,不由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其实,自从邵小姐您来了之后,少主已经开朗很多了!自从安吉尔夫人死后,他就……” 贝蒂的声音黯淡了下去,为从小看着长大的阳光少年感到悲伤。邵情对一直和蔼可亲的她那样明显的忧愁看不下去,忙着急地岔开话题:“贝蒂奶奶,您尝尝看,这个蘑菇汤的味道是不是做得合您的胃口?弗兰他会不会喜欢?” “……好,我来尝尝!”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贝蒂亦不忍这几天来,日日到厨房向她讨教手艺的小女孩失望,优雅地执起汤匙,浅尝了一口。“嗯,不错,味道醇厚浓郁,少主他一定会喜欢的!” “太好了,我终于成功了,yeah!”兴奋地举着锅勺就这么跳了起来,邵情的小脸涨的通红,可爱地让人几乎忍不住想咬她一口!“弗兰今天不用加班,等他回来,我请他喝这道蘑菇汤,他如果喜欢就好了——” “我很喜欢,谢谢你,情儿!”从身后接近兴奋的邵情,弗朗西斯没有客气地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热吻便从她的前额一路滑向唇角。他的情儿没事呵,真是太好了! 经过这一波几乎让他心神俱丧的焦虑,他才得以肯定邵情对他原来已经重要到这样的地步!乍闻她可能受到伤害的讯息,他惊慌得不能自已,甚至想着不惜直接和父亲撕破表面的平和,也要确保她的安全!一直知道自己动了心,但他从不明白自己原来已经陷得那么深了…… “哦,弗兰,不要,等等——”涨红了脸,邵情拼命躲闪着如雨点一般落下的吻。厨房里可不止他们两人,那么多双已经都或明或暗地看着呢,弗兰这是怎么了?! 但她的挣扎明显是徒劳无功的,被他紧锁在怀里的娇小身躯,哪里是那双铁臂的对手;周围满是晶亮惊异的眼,更加不可能造成他的困扰,所以,那豆腐是吃得不亦乐乎! 直到贝蒂再也看不下去他们热情的纠缠,把手中的大汤匙重重敲击在大理石料理台的表面,发出一声巨响,才迫使弗朗西斯和邵情分开。不行,她老了,再观赏年轻人这样不可抑制的热情,他们不怕表演,她可怕爆血管啊! “呃,少主,晚餐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你想在什么地方用呢?”清了清嗓,贝蒂状似礼貌地请示,但看向弗朗西斯的眼神充满揶揄,表情亦似笑非笑。 “请您把晚餐送到夏厅,谢谢!”回以同样的礼貌,弗朗西斯的应对无懈可击,对贝蒂的目光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如果不是他怀中还缩着一只红透了的小虾米,别人绝不会相信他是刚才那激情一幕的当事人之一。“我和情儿一会儿就过去。” “好的,那您请到夏厅稍待,我马上安排!” “谢谢,劳烦您了,贝蒂主厨。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客气地寒暄完,弗朗西斯拥着邵情若无其事地走人。丝毫没有发现贝蒂因为他的称呼眼神中划过一道明显的失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少主再也不叫她“贝蒂奶奶”了?但愿邵情小姐可以帮他找回失落已久的快乐,那样,老贝蒂也就别无所求了……在天堂的露西夫人和安吉尔夫人啊,你们看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现在还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孩。请你们保佑你们共同的孩子吧!愿他健康快乐,愿他幸福无双!! 目送弗朗西斯的离开,贝蒂的眼角闪烁着明显的泪光,但相偕离去的两人都没有看见,仍延续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柔情蜜意:“情儿今天做了些什么?是特意来学做菜的吗?” “我,我才没有!我是听贝蒂奶奶说,你小时候老不肯吃饭,只喝蘑菇汤,我才想吃吃看这道汤有多美味!” “是吗?那今天这锅蘑菇汤都是情儿做给自己吃的、没有我的份了啰?!”哀怨的语气别提有多委屈了。 “不是啦……反正我多做了那么多,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喝的!”虽然不好意思,但邵情还是忙不迭地表示,不忍看某人落寞的情绪。“贝蒂奶奶还说你冷漠严肃、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成熟稳重,真该让她看看现在的你……” “嗯?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就是希望你喜欢我做的汤!”忙咽下私底下的嘟哝,邵情笑得开朗。 “只要是情儿做的,我一定会喜欢的!”眼神闪烁,弗朗西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任何抱怨的话语。 “那等下你要把汤全部都喝光哦!” “遵命,我的小女王!”说着极其陌生的笑语,他的心情格外愉悦。自以为了解到了内心对于邵情的真实感情,弗朗西斯有种恨不得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事物都呈现给她的冲动。 第34章 命运 一路拥着她走到夏厅——主宅的风景最好的侧厅,对已摆满餐桌的精致食物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赫德拉姆家族的仆佣们还是相当得力的。弗朗西斯微笑着为邵情拉开椅子,邀请她坐在自己的对面,而后甚是殷勤地为她斟酒。 “喝喝看,这瓶红酒不错!”餐前的开胃酒是法国人用餐的传统,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也迫不及待地希望邵情融入到他的生活,“它的口味酸中带甜,我特地为你挑的,你一定喜欢!” “呃……好吧,我尝尝!”邵情苦着脸接过酒杯,捧在手掌中犹豫了好久。老实说,所有的酒在她尝起来都是一个味道的,但弗朗西斯一向对这种风雅乐此不疲,她也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眼看着她皱着眉,抓着酒杯一口饮尽,他好笑地摇头:“你要让酒液在舌尖停留一段时间,才能感受到它的风味!” “我不习惯嘛,它又苦又涩,我不喜欢啦……”嘟着嘴撒娇,邵情忙向小嘴中喂了两口色拉,才算冲淡了满口的酸涩。“我们还是先喝汤吧,我准备了一个下午哦!” “好的,那真要谢谢情儿了!” “不客气!”从善如流地拿起盘子为弗朗西斯盛汤,她为可以摆脱“可怕”的红酒而暗自偷笑。 自然,邵情的这点小心思不可能瞒得过他,但弗朗西斯只是在心下暗叹,表面上仍是装作没有发现地一心向其它的食物进攻。色拉、汤、主菜,包括令他有些厌恶的甜点,都面不改色地一一吞下。 “呼,好饱!”边吃边聊中,时间过得飞快。咬牙吃完最后一口橘子蛋糕,弗朗西斯急不可待地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红酒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气来继续和邵情说道:“怎么样,吃饱了没有?还要再来一份蛋糕吗?” “不用不用!”连连摆手,她感觉都已经有些撑了好不好!“我以前很少吃那么多的,绝对够了!”怕弗朗西斯过分关怀她的毛病又一次发作,她急忙岔开话题:“对了,怎么没有看到索菲亚,她今天还要继续加班吗?好可怜啊!” “索菲亚?!”悚然一惊,弗朗西斯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她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身边、无影无踪地消失得那么久过!刚才他以为她是想趁机找邵情的麻烦,才会无声无息地潜回主宅;但事实证明情儿根本就没事!那么,索菲亚会去哪儿? 心下莫名一慌,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从座椅上起身,转头四下看了一看,一时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好!他早就习惯了索菲亚随时随地如影子一般的存在,向来他想到什么事情,回头交代一声就好——可如今,他可以找谁来处理“她消失了”这件迫在眉睫的诡异事件?!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邵情诧异着弗朗西斯突然苍白的脸色,不明白是自己的哪句话出了差池。“索菲亚被你派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吗?你这么着急!” “没有!我没有让她去做任何事情!”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直以来,只有他坚决的训斥与派遣,才能迫使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可今天,他没有下过任何特殊的命令啊! 细细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奈何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确定今早出门的时候,索菲亚确实还跟在他身后之外,其它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对于一向记忆力超凡绝俗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没有就没有,你别着急!她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大概是有些别的什么私事要办,也或者是你父亲找她有事也说不定啊!”邵情笑着安慰,神情大是不以为然。 “我没有着急!她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与我何干?!”断然否认邵情的推测,弗朗西斯下意识地拒绝承认他关心索菲亚的行踪,“她不在更好,我根本不想见到她!” “好好好,不想就不想!”满不在乎地顺口接道,她不再纠结这个会引发争执的话题,“你的加班也告一段落了吧,那今天就早点休息,最近你憔悴了不少呢!” “是吗?应该还好吧!”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弗朗西斯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僵硬,“没事的,我精神好得很,这几天再加马一下,周末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游乐场了!” “你还没有忘记吗?” “当然,答应你的事,我可是一直都放在心上的!”伸手轻点邵情的俏鼻,为她突然变得兴致勃勃的眼眸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心弦。“虽然晚了一点,但是一样会很快乐的,我保证!” “嗯!”兴奋地点头,但随即邵情的脸色明显泛出迟疑,“可是,这样你不是好辛苦?我们下周再去也可以啊,反正游乐场一直在那里,又不会跑掉……” “小傻瓜,撒娇时女孩子的权利,你不用委屈自己来体谅我的!”轻斥的语调中充满回护,他笑得无奈而温暖,“一直忙于工作疏忽了你是我不好,对不起,情儿!” “真的没事的,你愿意喜欢我,我就很开心了,毕竟……” “别想些有的没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是我甜美可人的情儿,这就够了!” “弗兰……”感动得说不出多余的话语,邵情扑入他的怀里拼命点头。命运开了她好大一个玩笑,然而,她真的希望,有他做自己坚强的后盾,让未来的一切都可以变得那样美好! 但激动的她亦没有错过弗朗西斯一瞬间的不自然。尽管他反应极快地反手抱住了自己安慰,可那一霎那的心神不属,却是如此明显。缩在他怀中汲取温暖的力量,邵情默默回想他们几分钟前的对话,是为了——索菲亚吗? 可弗朗西斯一向厌恶她啊,这怎么可能?! 虽然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邵情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因此只能用更大的气力来抱住身前的爱人,借此给自己更多的信心和安全感。他陪在自己的身边,即使现在索菲亚行踪不明,弗朗西斯还是选择了陪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吗?! 第35章 责问 “弗兰……”别离开我!不好意思把心中的渴求诉诸于口,邵情只是躲在他安全温暖的怀抱中不肯起身。 “怎么了,情儿,想睡了吗?也是,今天你在厨房里消磨了一个下午,肯定非常累的!” “嗯,是有一点累……你陪我上去睡了好不好?” “可——”弗朗西斯张口就欲反对,虽然今天他不用在公司加班,但是一样有很多工作必须在今晚完成的!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原来的计划,还是顺着邵情的话往下说了:“确实,吃饱了饭人有些疲倦啊,走,我陪你上楼!” “嗯!”笑得羞涩,她挽住弗朗西斯的手,相偕着一同回房间。 客房里布置得很精致,到处摆放着他送的礼物。羞红着脸从一旁的衣柜中随手拿了一套换洗的内衣,邵情闪身进了浴室:“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洗好澡了!” “慢慢来,不急的!”随口答应着,弗朗西斯状似悠闲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没有发现邵情脸上一闪而逝的错愕。 从前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是有八九会吵着闹着要和她一起洗的啊!虽然其中打趣的成分更多一些,但逗弄一番的言辞绝不会吝啬。 更何况,因为他没完没了的加班,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之间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亲热的机会了!自己对弗朗西斯而言,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和吸引力了吗?邵情不得不万分委屈地在心里自怨自艾地想着,越想就越觉得难过,她借着热水笼头流泻的掩饰,无声地哭泣着…… 门外,一向敏锐的弗朗西斯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女友曲折敏感的心思,伪装的平和在目送邵情进入浴室、关上门之后立刻分崩离析。他起身想往门外走,但没行两步又退回原处坐了下去。随后又重复了几次站起、坐下的动作,犹豫了半天还是不能决定接下去到底该走哪一步。 “八成是父亲找她执行什么任务去了!要不就是找她‘闲话家常’去了,关我什么事!”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弗朗西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诡异,“可是,她至少应该交代一声再离开吧!万一我有什么事情也要吩咐给她,岂不是误了大事?!真是太不知所谓、无法无天了!” 一味责怪着某人不够“忠于职守”,他并不检讨自己一直以来不让索菲亚参与任何重大公司决策的作风。感觉浴室里的水声持续不断响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弗朗西斯有些忍不住了。他去她的房间里看一眼她回来了没有,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想到就做!他再次起身,走到房门边上,手都已经触碰到了门把,却再一次停滞了动作。 他这是怎么了?索菲亚到底怎么样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天天在公司里忙得焦头烂额,她倒好,就这么轻轻松松不知到哪儿逍遥去了,简直混蛋! 咬牙切齿地回到沙发上坐下,弗朗西斯用了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再继续重复那无聊可笑的举动。他一遍又一遍地斥责着自己的愚蠢,却忘记了去探究这番举动背后的原因。 但所有的努力在听到门外传来的轻微声响时彻底破功,明明只是门扉开启时几不可闻的声音,听在弗朗西斯的耳中,却似一声惊雷。因为他很清楚,这间房间的隔壁,住的正是索菲亚! 这是出于他刻意的安排——就因为心中暗恨她逼走了自己的初恋情人,而那时尚年轻的自己又无力反抗父亲的强势,他只能“用心险恶”地把他“宠幸”红粉知己的房间安排在她房间的隔壁。 这种纯粹损人不利己的做派让雷蒙德嘀咕了好久,但在索菲亚的默许下,却始终没有换。倒是弗朗西斯自己的房间,除了十八岁生日那晚索菲亚过过夜之外,至今还没有第二个女人踏足过…… 不肯承认心头突然涌上来的情绪叫“释然”,他像是终于找到了满心不适的发泄口,“腾”地一下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打开客房的大门,身形还未站定,连串的叱责便已脱口而出: “你该死的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早上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明天季度报告要用的资料呢?”莫名失踪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回了笼,弗朗西斯轻易地想起,早上他是用了什么理由指使她去做这一季度的数据分析工作。 这样的急切和蛮横是索菲亚始料未及的,她今天好容易才打听到某人离开了美国、去向不明,这才能避开她的情报网,私底下拜托身为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好友办了一件事。虽然杰西卡相对好相与一些,但她一样费了很大一番心力,才能隐瞒住一直以来她尽力守护的秘密! 几个小时的斗智斗勇消耗了她绝大部分的体力和脑力,让索菲亚竟一时间无法对弗朗西斯咄咄逼人的质询做出任何适当的回应:“呃……我……” 这明显的吞吞吐吐自然让他更加不悦:“你什么你?资料呢?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下午都在外面逛街游玩!” “我没有,”耐着性子解释,索菲亚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往自己的房间里走了进去,“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就去拿给您,少主。请稍等!” 从身前掠过的身影意外的美丽婀娜,让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行动比心念转得更快,他闪身跟进了她的房间,泄愤似的用脚踢上了身后的房门,探手便抓住了索菲亚的手腕:“你盛装打扮,脸上的妆浓得令人作呕,到底干什么去了?!” 浓妆是为了掩饰眉宇间的落寞和憔悴——她不能让杰西卡看出任何端倪!但这些怎么和弗朗西斯解释?“我……我只是去街上走走,快要过圣诞节了,我想,想买一些东西……” “不要说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这样的说辞若能取信于他,那才是笑话!弗朗西斯怒极,她居然敢有事情瞒住他!“说实话,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一个下午都不见踪影?” 第36章 晕眩 “我说的就是事实!”咬定自己的行踪不肯松口,索菲亚累得没有心情去编另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 她本来确实是想在弗朗西斯下班前赶回巴黎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她离开里昂的时候,天都已经全黑了。现在,她更没有心力去和他纠缠事实的真相,只想早点打发了他了事。 但正是这份不耐烦的敷衍态度,让本就脾气莫名恶劣的弗朗西斯气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明白现如今无论自己再追问什么,都不可能从索菲亚口中再敲打出任何有价值的讯息了。所以,他也不再开口,直接动手撕裂了她身上华丽飘逸的洋装——他几分钟前进门时就想动手了! “你干什么?!”愤怒、惊疑布满索菲亚的脸庞,她最近做了什么事触及了弗朗西斯的逆鳞了吗?!拉过一旁的丝被披在身上,她有些不悦地开口:“我要换衣服,还请回房吧,少主!” 赶他出去?怒极反笑,弗朗西斯一步不退、笑得恣意:“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有碰过,何必矫情?” 这种极尽羞辱的语气和言辞,令“久经考验”的索菲亚也是呼吸猛地一窒,脚下一个踉跄,没有站稳,直接往身后的床上倒了下去。丝被下隐约可见的细白肌肤,让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弗朗西斯眼里闪过一串火花。 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欲望,今天在商场上不大不小的胜利本就让弗朗西斯兴奋不已,他本是计划着和邵情一起过一个浪漫美丽的夜晚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因着某些莫名的意外而变了道。但现在,索菲亚本是他的女人,他本就不必矫情的不是!?他只是想宣泄一下自己的兴奋罢了! 为自己的行为找着似是而非的借口,弗朗西斯没有给她起身的机会,用自己颀长的身躯将索菲亚压制在了柔软的被褥间:“厉害!不得不说,你的勾引很有一套,那就如你所愿吧!” 俯下身,弗朗西斯把她是抗议和委屈用吻封缄在了口中,不顾她的挣扎和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疲惫,硬是要索菲亚和他一起感受他应对完美地保全、扩张了整个冷月集团的喜悦与骄傲。 毕竟是打从心底里深爱的人,虽然索菲亚不满他的指责,也不明白他心里今天忽上忽下的曲折,但在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后,一种名为“动情”的晕眩迷雾慢慢袭上了她易感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地撤下心防,放任他的占有。 一切的美好氤氲在空气中肆意地蔓延,在寒冷的冬日中,带来融融的暖意。叹息着,他们把握着每一次接近对方的机会,让心底莫名的情感得以不加掩饰地宣泄。 只是,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这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再次成为一场无痕的春梦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 “情儿,冰激凌,你最喜欢的草莓味,我没有记错吧?!”讨好地将手中的“巨型”冰激凌递给邵情,弗朗西斯表情夸张地向情人欠身,双手捧着向她“进贡”她的“最爱”。 “谢谢!”接过冰激凌,邵情笑得娇美异常,她极其喜欢草莓口味的食物,不想这个日理万机的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居然记得!“那你呢,不吃吗?” “你吃就好,我刚刚喝了一大杯热咖啡,现在不渴!”对这甜腻冰凉的东西敬谢不敏,但弗朗西斯在嘴上说得滴水不漏,“而且,看情儿吃东西是一种享受,我可不想放弃欣赏的权利!” 格格娇笑,邵情捧场地吃了一大口,“秀”给弗朗西斯看,引得他低头吻上那噙着笑靥的唇角,但到底没敢尝试她口中的味道。 拥着邵情走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场中央大道上,今天的弗朗西斯看上去轻松而自然,打扮穿着也休闲得很。要不是身后百米开外还坠着一串名为护卫的小尾巴,他们就像是巴黎街头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了…… 尽管弗朗西斯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但他抗拒不了家族的体制。作为冷月的下任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在“很多人”的眼皮底下才能进行。 算了,不想这些令人扫兴的事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示意那帮刻意乔装过的人退得再远一些、表现得再若无其事一些,然后不动声色地拉着邵情向一旁那片人群聚集得相对密集的区域行进。 “情儿,那边那么多人,肯定有什么好玩的设施,我们一起去吧!” “可是……那边好像是过山车啊!我害怕,不去!” “过山车很刺激、很好玩的!有我在,你不用怕!”弗朗西斯总觉得和邵情说话像在哄小孩,一开口就忍不住降低一个年龄层次,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吧! “不要!”撇开头不理会弗朗西斯的诱惑,她眼神左右搜寻着自己感兴趣的游乐设施,“我要去玩摩天轮!是、是索菲亚建议我去的,那上面可以看到大半个巴黎的风景! “为什么又听她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他真不知道为什么邵情这么听她的话。“过山车比摩天轮好玩得多,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我临行前‘特意’问过索菲亚,她知道我的胆子小,才建议了几个‘适合’我的项目!我们先从不那么‘惊险’的开始好吗?好不好嘛!” “……那好吧!”对恋人的撒娇没有抵抗力,弗朗西斯纵然心中有些不甘愿,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邵情的请求,虽然他对无聊的摩天轮真的没什么兴趣。 “太好了!那我们快点过去排队吧!”一心只想着愿望可以达成的邵情,并没有觉察到弗朗西斯的意兴索然,开心地一手举着冰激凌,一手拉着他前行,蹦蹦跳跳地好不快乐! 看见这一幕,心里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他也发作不出来了,更何况这本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小小不爽而已。再次在身后打手势要那几个跟班的保镖再离他们远一点,弗朗西斯迈开长腿跟上邵情的步伐,好不轻快。 第37章 杀手 很快,他们就排到了队伍的最末,静静等候轮到他们上摩天轮那一个个小小的舱室。队伍虽然不算短,但好在这个巨型摩天轮的容量很大,流传又快,眼看再有两、三个舱室,就要轮到弗朗西斯他们了。 邵情的冰激凌已经吃完,此时正充满期待地靠在恋人的身上,聊着有点没营养的话题,诉说着自己曾经多么期待可以和父母一起到游乐场,快快乐乐地玩上一天。 一种说不出的怜惜慢慢涌上弗朗西斯的心头,让他更加抱紧了身前娇小可人的她。邵情邵情,她八成是名字起错了,才会在成长的过程中缺少了应有的关爱和情感。没关系,这一切以后就让他来弥补!他一定会用满满的爱,让她的未来充满幸福和美好! 心中的誓言正说得起劲,异变却发生得突然—— 就在他们终于排到尽头、准备进入舱室的当口,弗朗西斯放开了一直拥在怀中的邵情,扶着她准备让她先走进去;而从舱室里下来的另一对情侣,手挽手从另一边离开的同时,还友好地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 因为邵情已经先向对方欠身回礼,弗朗西斯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扯开一抹不怎么自然的微笑,做着有些陌生的动作,回应对方的善意。 注意力被这么一分散,让他没有发现五十米开外的人群中,负责维持现场游客秩序的某个工作人员突兀的举动。 这一时的疏忽几乎是致命的!等弗朗西斯因为人群中某些人的惊叫而恍然回神的时候,杀手手中的枪,已经定定地对准了站在舱门口,神情苍白如纸的邵情。 “该死!”低咒的同时,他动作奇快地挡在了爱人的身前,没有丝毫的犹豫。 对方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明显愣怔了一秒,但却停止不了已经扣动扳机的手指。子弹飞速地向他迎面击来,弗朗西斯可以听到几十米外隶属赫德拉姆家族的几位护卫们愤怒的惊呼,但鞭长莫及的他们是绝不可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的位置,弗朗西斯冷静地判断出对方手上那把德国hkusp9mm自动手枪的精度虽然一流,但这个距离上的杀伤力却相对有限。只要他控制得好,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远处已经冲过来的护卫们,亦绝不会再让杀手有第二次开枪的机会!总之,他的情儿安全了!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看似已经惊吓得呆住了的邵情,不知从哪借来一股勇气和力量,居然冲到了弗朗西斯的身前,张开双臂将他牢牢护卫在了身后! 飞溅的血花耀红了弗朗西斯的眼,让他一瞬间竟无法伸出手去接住邵情软倒在地的身躯。直到今天担任护卫之一的若儿开枪击倒了枪手,并和其他人一起蜂拥上前控制住了他,弗朗西斯才从剧烈的心痛中勉强挣扎了出来。 单膝跪地抱起爱人,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却也平静得可怕:“把人押回去,无论用任何办法,都要让他给我交代出主谋是谁!联络全法所有胸外科和创伤外科的专家,立刻赶到家族主宅;调一架直升飞机,到游乐场门口等着我们,机上配好齐全的急救设备!” 一连串的命令沉着而有条不紊,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若儿几乎不相信这是出自眼前这个应该因为爱人受重伤、生死不明而大受打击的男人之口。所以她犹豫了几秒才能点头应是,并一一布置他所设下的命令。 而后,并没有等她联系完,抱着邵情的弗朗西斯已经迈开了脚步,快速向园门外直升机可以降落的场地走去。尽力保持着上身的稳定,他不敢跑步,就怕震动到她的伤口。 子弹从邵情的右胸射入,所幸并未造成贯穿伤,否则光是过多的失血,就可能让她来不及撑到他们回到家族主宅! “……弗兰,弗兰……”中枪瞬间的冲击,让一向柔弱的邵情昏迷了过去;但持续的痛楚却一再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喃喃呼唤着心中最为牵挂的名字。 “我在,情儿!没事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那里有最优秀的医生和最先进的设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撑下去,情儿!答应我你一定要撑下去,情儿!”弗朗西斯的低语轻柔,几不可闻,但其中的执着却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放弃了自己一贯的低调,指挥他的护卫们在他的前后左右开路,不让如织的人流可能冲撞、阻碍他的前行。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族,决不能让他的情儿遭遇当年母亲相似的命运! 母亲、妈咪,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情儿平安无事!她要伴着自己直到天长地久,绝不能有事啊! 一遍遍在心中祈祷,直到他抵达游乐场门外、直到他登上前来接应的直升机、直到他返回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直到索菲亚从已经有些失神的他的手中接过邵情送入手术室,弗朗西斯心中的祷告一直没有中断过。 硬撑的冷静全面崩盘,他完全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无意识地任由索菲亚扶他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他一口一口喝着她随后倒给他的红酒,这才感觉意识一点一点地回笼。酒精麻痹了心里沉郁的剧痛,有一种暖洋洋的错觉,让他混乱失措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那个杀手怎么说?”闭着眼,他询问侍立在一旁的索菲亚。 “他……”迟疑了一下,她不得不道出早晚会被弗朗西斯知晓的糟糕状况,“刚刚情报部已经回复上来,那个杀手还没被押回主宅,就已经服毒自尽、当场身亡了!” “什么?!”起身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他表情几可用狰狞来形容,“混账!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居然会让他有机会自杀!” 过于突然的袭击让今天带队的若儿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才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若儿确实聪慧优秀,但是经验上欠缺得不是一点半点,哎! 然而现在指责任何人都没有意义了,暗自叹口气,索菲亚只是轻轻说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在刺杀少主的行动失败后,就立刻动手了断了。看套路,应该是职业杀手。” “对方的目标不是我,是情儿!” 第38章 孟浪 “邵小姐?!”惊疑脱口而出,索菲亚无法掩饰心中的诧异,“怎么可能?没有人会派遣专业杀手来针对她!” “我不会看错!情儿是为了救我才会被打伤的,这个傻瓜,以为我会避不开要害……”弗朗西斯的话语中有着明显的颤抖和心疼,那样小小的身躯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和勇气?!但此时此刻,他却多么希望她可以少爱自己一点、胆子更小一点,这样她才会没事,才会安然无恙啊! “抱歉,是索菲亚的疏忽。我这就去知会情报部,让他们调整调查的方向!”压下满腹的疑虑,索菲亚当即准备离开。 但身形尚不及动,弗朗西斯的制止便已出口:“不用了,这件事我会交代若儿去处理的,你去把她叫过来!” “……是!”少主是在怀疑她吗?若有所思地苦笑,他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在这处处受掣肘的此刻,她索菲亚要是还能随便指挥职业杀手,那才是奇迹呢! 不过,今天这事确实透着诡异,若儿未必能品味出其中的端倪,她最好也通知杰西卡一声,方便她安排自己先前拜托的事宜!——又是一场硬仗啊! 边走边想,索菲亚的步伐迈得很慢,等她看到等候在客厅里的若儿时,她已经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 “若儿!” “索菲亚?邵小姐没事吧?少主说了些什么?”急切地迎上去的同时,掩饰不住焦急的问题已经冲口而出。 “邵小姐还在急救;少主要你上去见他……” “什么?!是为了——那个职业杀手自杀的事?”幽怨地白了索菲亚一眼,若儿心里对她告状的举动深感不齿。 “不是,是他有其它的任务要交代给你。快去吧,少主现在心情不好,不耐烦等人的!” “哦,那我马上去!”对自己心中小人的腹诽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但若儿很快就把之抛在了脑后,心里只是着急着要尽快赶去见弗朗西斯,连招呼都来不及和索菲亚打,便匆匆忙忙地走远了。 “若儿——”本想再就势提点她几句的索菲亚来不及阻止,又怕对方反而疑心自己是在挑拨,也便迟疑地停下了本欲追上前去的脚步。 算了,等他们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会发现其中的蹊跷,她还是考虑一下该如何把这个消息瞒着某人传给杰西卡吧! 且说若儿匆忙赶到休息室,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术室里走出来的身影便夺去了弗朗西斯全副的心神。 “医生,情况怎么样?”他不知道出来的是谁,只依稀记得自己刚才看到过这张脸,应该是某位创伤科的权威,“情儿有没有事?手术什么时候能好?” “很严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她很幸运,子弹卡在肋骨的位置,没有穿透出来。”中年医师大呼不可思议,真是奇迹!“不过这里的存血量不足,我出来就是要联络血库,尽快送一点ab型的血液来!” “没问题,若儿!”吃了这么大一颗定心丸,飞扬的神采瞬间袭上了弗朗西斯俊逸的脸庞,“快去,帮医生征调新鲜的血液过来,直接派直升机过去拿,越快越好!多准备一些!!” “是,我马上安排!”因为担忧着弗朗西斯会询问指责她关于那个自杀的杀手的事,心中难免有几分忐忑的若儿,对于这个命令自然乐得接受,立刻带着那位医生便往来时的方向折返,将弗朗西斯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放松了心神的他,此时才有兴致重新坐回沙发上,细细回忆之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幸好,他的情儿没事,否则,否则他一定不会放过…… 刚想静下心来好好做一番推断,弗朗西斯却似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一样;可左右环顾也不见有什么异常。他暗责自己的心神不宁,逼自己回复思考的状态。 今天这场刺杀来得突然,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所有的护卫们和他自己,一心防范的都是有人会对他不利,从没想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孤女会招惹什么麻烦! 若儿的能力他信得过,今天的布防也不存在什么大的疏漏,再说,这还是邵情两个月来第一次踏出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掌握到了行踪?除非有人日夜都守候在主宅的门口,关注着她的下落! 但情儿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十六岁的女孩,交友单纯,性格有如一张白纸,又不是家财万贯的权贵之后,也没有任何值得别人觊觎的才能或秘密,谁那么无聊,天天坠在她身后当尾巴? 更何况,家族的主宅,又岂是那么容易能被监控的?军火起家的冷月,对任何外部的敌人,防范得可都是滴水不漏的! 既然敌人不可能来自外部,那只好从内部找了!弗朗西斯的眼神闪了一闪,今天,知道他和邵情的行踪,而且对她怀有极端的恶意,还敢触动他虎须的人,怕是屈指可数吧!? 雷蒙德和索菲亚——想到后者,弗朗西斯突然知道之前他为何会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他刚才嘱咐她去找若儿过来,若儿倒是立刻就出现了,但她的人呢? 从沙发上跃起,跨过地上碎裂的酒杯残渣,他快步向主宅的大客厅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家族的直属人员匆匆忙忙地进出,见到他都恭敬地打着招呼。 弗朗西斯面上一红,因为这次的意外,震怒的弗朗西斯在直升机上就下达了命令,将家族的警戒等级由平常的四,提升到了最高的一,不但众多休假的人员被临时征调回了主宅,很多平时不动用的设备也在他的一声令下之后陆续开启。是以,才会有这么多行色匆匆的人在宅子里云集起来,来回穿梭。自己冲动之下,行事孟浪了! 但此时他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纠正这个“错误”,在仔细询问了几位当值的负责人之后,弗朗西斯发现,居然没有人能够明确地告诉他索菲亚的行踪。人人都说十几分钟前好像还看到过她,但时下的位置,却愣是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39章 冷静 就算弗朗西斯一开始对索菲亚只有三分的怀疑,为着这诡异的场景,也不免上升到七分了;尤其是在他试过,某人常年不关的手机又一次打不通的时候! 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才会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找不到人?! 愤怒的弗朗西斯并没有意识到,他以前其实也从没有像这些天来一样,急切地寻找过索菲亚的身影;而一心只想找到她的他,一时竟已完全忘了他心爱的邵情此刻正在进行着开胸手术、生死一线! 在主宅的屋檐下如无头苍蝇一般上下转了几圈,脾气越绕越大的弗朗西斯又一次回到了大客厅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当即决定还是去屋外透透气,否则他就快控制不住自己要爆发了。 不想人还没有走到大门口,迎面便撞上了从马赛赶回来的雷蒙德。听闻了儿子在仓促间下达的一系列命令,原本在马赛拜会一位家族长辈的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自己的行程,半途赶了回来。 一见到面色难看的长子,雷蒙德没有控制自己的愤怒,严厉的斥责立刻诉诸于口:“弗朗西斯,你到底在干什么?谁允许你私自更改家族的警戒级别?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震动?马上给我撤销你的命令,回复原状,并且准备向元老会做正式的书面检讨!” “父亲?”怔了一怔,弗朗西斯知道自己刚才因为气急攻心,下得应急命令确实有些防范过度了。由于一开始沟通上的问题,家族上下都以为杀手针对的是少主,这才没有质疑这项命令的执行。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在场的几位护卫陆续回到了主宅,事情的真相也就渐渐浮出了水面。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孤女,这样动用家族的资源,即使弗朗西斯身为家族的下任继承人,也是不被允许的! 纵然邵情是他捧在掌心的恋人,但毕竟名分未定。若众多紧急赶回巴黎的特勤人员,知道自己召集他们回来只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影响就太恶劣了!冷汗从弗朗西斯的头顶隐隐冒了出来,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误! “知道你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吧?!我已经发布了族长令,取消了国外人员回国的命令;至于现在已经回到巴黎的这些人,你自己去善后!”雷蒙德脸色铁青,头疼着元老会上该如何应对他们的质询。“家族立业百年,调整到一级戒备的时候只有三次,两次世界大战和当年的美苏冷战时期!你倒好,为了一个小孤女,嘿嘿……” 看到已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父亲,弗朗西斯再一次为自己的孟浪感到一阵脸红。但时下,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却还有另外的事:“我知道了,父亲!这件事,我会给元老会一个交代。但是,请您告诉我,索菲亚被您派到什么地方去了?” “索菲?我没——我让她去发布调令,并且协调一些人事上的安排去了!”雷蒙德闻言先是愣怔了一秒,对于弗朗西斯会在此时此刻提及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索菲亚,他心里颇为不解。虽然他并不清楚她实际的去向,但看儿子气势汹汹的样子,便下意识地为她掩饰着。 想来一定是索菲亚有什么要事离开了弗朗西斯的身边,否则也不至于阻止儿子下达这样离谱的命令!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父亲,请放心,我这就先弥补我的莽撞去了,告辞!”一瞬间,弗朗西斯面上的神色由原来的焦虑愤怒转化为莫测高深。他注意到了雷蒙德的改口,却一句也没有多说,反而选择了转身离开。 纵然心里仍有一些芥蒂,但雷蒙德此时正为弗朗西斯捅得这个大娄子头疼着呢,也没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维护的话语中露出了多少破绽,更加不知道这空口白话的言辞会造成多大的误会。着急着往书房赶,他只是随手一挥,就让弗朗西斯自己先去忙自己的事了。 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弗朗西斯一步一步地退,心也一点一滴地冷。心中的疑虑迷雾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这次的事件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了! 父亲突然决定的出门访友;平日里一直在他身边贴着不肯离开的索菲亚,今天却那么干脆地将护卫的工作交给若儿负责;专业决绝的职业杀手,干净利落、没有破绽的行事风格;情儿一再提及的、关于务必玩一趟摩天轮的建议…… 他早该想到,能够实行这一连串周密行动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而这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断不可能无聊到去随便为难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孤女! 真相呼之欲出,他却还在这边浪费时间!弗朗西斯暗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他都已经在家族和邵情之间做出了选择,暂时放弃自己的爱情。没想到雷蒙德和索菲亚居然还是不肯罢休,非要置邵情于死地不可,真是欺人太甚! 情儿只是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孩,对家族、对冷月都没有任何的野心。这么一个天真纯洁的女孩,能妨碍到他们什么,他们怎狠得下这个心?! 这次邵情的手术没事那还罢了,弗朗西斯还可以说服自己暂时隐忍,等他手上的实力达到一定的积累,再另行发难;若情儿有什么意外,他一定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玉石俱焚! 心中的火焰燃烧得越高,他脸上的表情就收敛得越深沉。因为一时的怒发冲冠,他今天做出的这番举动已经是出格了,为此,他势必在家族的利益链上做出一定的让步,才可能安抚得了那帮名为“元老”的吸血蜂!说不得,他离开至尊宝座的距离又将不得不远了一些。 这就是盲目冲动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明显地勾了勾嘴角,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他告诫自己,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必须保持最冷静的头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问题的症结,用最妥帖的方式,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想到那个为了保护他还在手术台上苦苦挣扎的小情人,弗朗西斯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往手术室的方向走了过去。窗外传来直升机轰鸣的声音,是前去血库的若儿和凯偌医生他们回来了! 第40章 底线 捧着密封的容器,若儿匆匆越过弗朗西斯的身边,只来得及点头称呼一声少主,便消失在了手术室的门后。对此,弗朗西斯丝毫不以为忤,还欣赏地勾了一下嘴角。还好,在家族的内部,他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待她从里面出来,静坐在一旁的他才上去询问邵情的情况:“情儿怎么样了?手术还需要多长时间?” “邵小姐的手术已经进入最后的修补阶段,只要没有其它内出血的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手术的时间大概还有一会,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 “不用!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休息!”弗朗西斯干脆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坚持继续等在手术室的门口,“另外,我有一项任务要拜托你!” “少主请吩咐!”诚惶诚恐地躬身,若儿不太习惯他终这样客气的“托付”,要知道,她心里可还在为之前的失误而七上八下呢! “暗中调查,记住,一定是暗中!只能动用你可以完全掌控的力量,不能使用家族的任何资源与渠道!我要你彻查索菲亚今天下午到哪里去了?和什么人有过接触?她的私人账户上的资金,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变动?!” “少主是说……”惊诧地抬眼看向一脸深沉的男人,若儿对他如此明显的怀疑有些不解,“索菲亚有那么大的胆子?您当时也在现场,要是不小心伤到了您,那可怎么办?” “索菲亚也许没有,但不代表她身后没有人给他撑腰!”冷笑,派若儿去查雷蒙德?弗朗西斯没有这么莽撞,也没有这么愚蠢。以父亲身边的高手如云,她根本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索菲亚却不一样,备受自己冷落的她,在冷月并无实权。即使雷蒙德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可还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名分,在赫德拉姆这样的大家族中,任何行差步错都会被人诟病不已。因此,她身边的隐秘级数,自不可和雷蒙德同日而语。 以若儿的能力,再加上那些忠于他的势力的协助,弗朗西斯有充分的自信,他一定可以揪出索菲亚身上的小辫子。届时,无论父亲想怎么保她,“可能危害到当时也在场的家族少主”这顶大帽子一扣,他就不信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若儿,你尽管去查,索菲亚身边不比族长,多得是破绽!不要担心我父亲会难为你,我会让他这段时间应付元老们都来不及!”雷蒙德一定想不到,弗朗西斯竟会利用本该对他自己来说最难应付的元老会一方作为助力,反过来阴自己的父亲一把吧! “是,少主!”只迟疑了一秒,若儿便应承下了弗朗西斯交托的任务。虽然她心里其实有些不以为然,“那么,邵小姐怎么办?她身边如果没有人照应,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你说得不错,”沉吟,弗朗西斯有些犯难,他不敢再拿邵情的生命来冒任何的风险,谁知道索菲亚和雷蒙德有没有后续的安排。“我会尽量陪在她的身边,可是家族和冷月的事总得处理,休斯、安杰洛……嗯,我大概有腹案了,具体的安排,到时再说吧!总之,调查索菲亚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若儿!” “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少主!”被私心里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这样目光炯炯、语气诚挚地嘱托,若儿不免有些飘飘然的微醺感。也许,真的是索菲亚因爱生妒,才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吧! “好的,那你——”因手术室门扉开启的声音而中断了话语,弗朗西斯被其中推出的的苍白身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高顿医生,情儿她,情儿她,咳咳……咳!如-何-了?” 看到激动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的弗朗西斯,老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刚刚不是已经让凯偌医生出来报过平安了吗?邵情又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少主有必要冲动成这个样子吗?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不够沉稳啊! 但他脸上的表情和摇头的动作显然误导了情绪不稳的弗朗西斯,他脸色大变地冲到邵情的病床边,颤抖的手探向她的鼻息,不肯相信医生的判断:“不可能!明明说她没事的!我的情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温热的气息自指尖清晰地传来,但弗朗西斯却一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冀望过深,从而再也感受不到真实!直到再也看不下去的高顿一把将他拉开,并示意其他医护人员尽快将邵情推去监护室。 “好了,你的小女朋友没事,只是麻醉还没褪去,仍在昏睡中而已!你的情绪那么激动,身上又没有清洗消毒过,再让你这样随便碰她下去,我怕她的伤口就要被感染了!” 平日里也是一忒机灵的孩子,怎么今天愣头愣脑的?!高顿医生深感奇怪地叹息,没发现正是他自己的举动,才把人家给搞得差点崩溃…… 反应过来的弗朗西斯被瞬间的狂喜所淹没,顿时也顾不得埋怨老高顿,口中道着谢,回身便往自己的卧室跑:“谢谢医生!我这就回房梳洗一下,然后再去监护室看情儿!谢谢你们了!” 那神采飞扬的人儿并没有看见,身后被他就这样抛下的若儿还在痴痴地目送他的离开,满身的落寞怎样也掩饰不住。直到那飞奔的人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回自己不舍的视线,和在场熟识的医生打过招呼后,退下去处理先前弗朗西斯所交代的任务去了。 一展开调查,若儿立刻就感到有些不对。 本来,虽然对弗朗西斯有着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但说到底,她是对“索菲亚策划、推动了这整个阴谋”的推论持否定态度的。因为,若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索菲亚会为了除去某个情敌而罔顾少主的安全!在任何情况下,她都应该不会把弗朗西斯的安危当做筹码,这是爱一个人最基本的底线,不是吗? 但是,当越来越多的报告被摆放在她的桌面上,几个无法解释的疑点也一一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第41章 旅行 用尽一切办法,她始终查不出邵情中枪的那个午后,索菲亚究竟去了哪里。她仿佛一下子就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又若无其事地在主宅的早餐桌上出现! 为了不打草惊蛇,若儿不能直接质问索菲亚的行踪,而侧面打探到的消息却讳莫如深,没人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弗朗西斯曾经对她说过,雷蒙德曾自陈是他将索菲亚派去发布调令;但事实上那天通过家族特殊平台发布命令的,根本不是索菲亚,而是总裁身边跟随他多年的首席特助——哈德生! 也是,除了深受雷蒙德信任的老哈德生,谁还有这个权限和密码可以通过特殊渠道发布族长令呢?!那么,雷蒙德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弥天大谎来费心为索菲亚掩饰呢?又是想掩饰些什么呢?若说这中间没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猫腻,若儿没法说服自己相信! 更诡异的巧合是,索菲亚的账户变动极为异常—— 长年生活在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她。平日的工作和消遣都是陪着弗朗西斯,根本没有需要大笔支出的地方。她账户上每月的薪金虽然不算太高,但有雷蒙德的干预,却也是相当可观的。而且,多年下来,只进不出,自然存有一定的积蓄。 可这笔数额不菲的款项,却在枪击当天的傍晚,被她提取一空、去向不明。这如果还只能说是巧合,那若儿自问,也白白受了那么多专业的培训和历练了…… 若是只有这两点,若儿怕还只是半信半疑,毕竟,她多多少少了解索菲亚的为人,从无罪推定的角度而言,她也没有确实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判断。可是,她背后的人是弗朗西斯,是弗朗西斯下达的命令,要她去做相应的调查的! 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的他,只看了一遍若儿呈上来的模棱两可的报告,便愤怒地撕得粉碎!“我绝不放过她!” “少主……”若儿为他脸上狰狞的表情而瑟缩了一下,“这两个疑点虽然蹊跷,但也许另有内幕呢?毕竟,那个杀手和索菲亚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若儿,你太天真了!真正执行任务的杀手,不过是一枚弃子,索菲亚根本不需要和他直接接触!” “可是,目前的证据并不能表明就是索菲亚她——” “不需要什么证据!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要置情儿于死地!”弗朗西斯恨恨地想着当日的情景,“那个杀手在看到我挡在情儿的身前时,曾经愣怔了一秒,可惜他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动作!我本来一直都想不通他脸上那不知如何走下一步的微妙表情,现在,我可明白了!” “您是说,他得到过命令,不能伤害到您,这才——” “正是如此!”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要是当时我能阻止他服毒!那次的失误,始终让若儿耿耿于怀。 “不是你的错,就算他没有机会自杀,父亲和索菲亚也绝不会容许他活着说出任何讯息的!”弗朗西斯反过来安慰若儿,对自己丝丝入扣的推断深信不疑。“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我会在冲动之余,下达了离谱的警戒命令,这才让他们慌了手脚!” “所以索菲亚那天下午才会失踪、所以她才不得不动用私人账户中的积蓄……” “不错!”弗朗西斯赞许地看向若有所思的得力下属,她终于开始理清个中的头绪了。“那道警戒令一下,属于父亲派系的力量被完全打散,所有特勤人员陆续向家族主宅集中,不允许随意出入。所以,无计可施的父亲只好亲自赶回巴黎,并把索菲亚派遣出去善后。”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地点头,若儿钦佩的目光定定射向弗朗西斯,“少主从这么小的细节中就能推断出真相,属下佩服!” “你只是缺少实务的历练,也太过相信人性的善良!”他点头又摇头,“你是未来要跟在我身边的人,一定要尽快成长起来!” “是,属下明白!”若儿点头,神情异常激动,“那接下去,少主准备如何处置索菲亚?” “套句你们燕祈国的成语——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可是,那样邵小姐不是白白受伤了吗?” “我不会让情儿受委屈的,但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机!没有切实的证据,有父亲给索菲亚撑腰,我们根本动不到她什么,还会很容易就让她将这件事大事化小。一旦她通过了元老会的质询,证明了她自己的清白,我们非但不能在将来再用这件事做文章,还会打草惊蛇。未来,如果她加强了这方面的防范,我们就再难像这次这样,那么容易就发现其中的破绽了,你明白吗?” “我懂了!目前我们只能暂时隐忍,等待时机!” “说得好!务必揪准时机再动手;一旦动手,就绝不能让对手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但是,这次索菲亚没成功,会不会继续想其它办法对付邵小姐呢?她毕竟只是普通人,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这次避过了要害,下次呢?” “我知道,”弗朗西斯扯开一抹没有笑意的微笑,“目前情儿的伤势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确实仍不宜搬动;好在警戒令的余波还没这么快散去,那些元老们现在大部分都会集中在主宅,众目睽睽之下,谅她索菲亚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一等探讨完了质询的议程,他们还是会离开的啊!”若儿十分担忧,她隐隐知道索菲亚真正的能力,却又很难明着提醒弗朗西斯。“时间不可能拖得太长,一般也就一、两个星期。” “够了!我问过高顿医生,两周后情儿差不多就可以下床走动了,届时,我会带她外出旅行!” “旅行?”忍不住惊呼,若儿忙伸手掩住自己的唇,“您要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候外出旅行?和邵小姐一起?” “这是最好的办法,既可以让情儿远离是非的圈子,又可以随便将父亲一军……” 第42章 请辞 弗朗西斯早就计划好了,在这些天的元老会议上,他刻意用各种方式引发各位元老的愤怒,让他们纷纷“谴责”自己的失职。 进入最后一天的会议,弗朗西斯继续将话题往他的“重大”失误上引,然后在所有人的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突然抛出爆炸性的要求,提请元老会批准他的“引咎辞职”,暂时解除他冷月集团总经理的职务,架空查看,将手中的业务通通移交给二弟安杰洛。 这招以退为进玩得好极了,立刻在元老会中引起轩然大波。 刚刚带领集团在一场金融风暴中安然无恙地度过的功臣,突然要被罢免所有的职务,停薪待岗,无论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对于集团的管理层和广大员工,都是交代不过去的。将来,谁还愿意为冷月卖命?心都寒了! 是以,元老会中的声音发生了明显的转向,原先的反对声立马都变成了支持,矛头反而指向了坚持儿子做错,必须施以惩罚的家族族长雷蒙德。 老实说,一开始雷蒙德会抱持这样的观点,一则是因为实在气急了弗朗西斯的任意妄为;更重要的一点,却是为了让他过于心高气傲的儿子好好受些教训,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快、更好地成长起来。挫折,会是天才的磨砺之石啊! 他本来以为,以弗朗西斯的心气,这个大“错”他纵然会认,也断不会服气元老会给他的惩罚;而以他的智慧,亦不难找到合适的借口予以反驳和争辩。这样一来,儿子就得不到足够深刻的教训,说不得,未来还可能犯类似的错误! 不想,弗朗西斯心里却另有一番计量。对于家族各派的齐声声讨,他非但没有抗辩,还大大方方地照单全收,无论是合理的指责还是无理的埋怨,他一概“供认不讳”,一个劲地低头承认确实是他欠缺考虑,并表示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而还不等元老们提出任何惩罚的措施,他竟先自行提议解除他集团总经理的职务,交由二弟安杰洛接任。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弗朗西斯家族少主的地位是通过他自己无数的努力所得来的,也是被赫德拉姆家族内部所公认的事实。他出类拔萃的能力、才华、人际关系网络,被所有人赞赏和肯定。他们还等着他带领家族再攀高峰,没想他下台啊—— 元老们郁闷了,他们最多也只是惦记着在家族利益大饼的划分上,占一点小小的便宜而已,并不想得罪未来的族长啊! 顿时,刚才还叫嚣得厉害的几个老头,都摸摸鼻子低头噤声,不敢再发表任何意见。倒是本来就站在弗朗西斯一边的族人,则群情激动地集体向雷蒙德请愿,决不能从重责罚了他们的少主! 厉害啊,儿子!将无奈的苦笑藏在看不出表情的脸庞后,坐在主位上的雷蒙德遥遥向他对面的弗朗西斯投去一个半是赞许、半是郁闷的眼神。这招欲取先与耍得漂亮! 客气了,父亲!不动声色地回瞥了一眼父亲,他眼观鼻、鼻观心,坐得正经八百,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不甚在意,只等着元老会最后的决议奉为圭臬了! 雷蒙德此刻是有苦不能说,他当然明白弗朗西斯以退为进的用意,但作为父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安杰洛的能力。要接手总经理的位子,老二不是不行,可是和弗朗西斯一比,高下立刻就出来了。那些个元老多多少少手上都有冷月集团的股份,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即使是他,这两年不也是因为弗朗西斯的成长才能轻轻松松当个甩手掌柜,有时间休假做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嘛!一旦罢免了长子,他岂不是又得回到从前朝九晚五、“暗无天日”的日子?这绝对不行! 然而,雷蒙德亦不能容许此事被轻轻揭过,要不然弗朗西斯以后就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想反咬一口设计他?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啊! 轻咳了一声,把会议室里窃窃私语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他这才施施然地开口: “这次这件事,确实是弗朗西斯的错,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在雷蒙德闪烁如电的眼神的注视下,众人只能点头称是。错自然是错了,但到底是大错?是小错?是严惩?还是宽贷?这其中,讲究的学问可就多了! “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分明,是家族百年立身之本!家族设立元老会,就是不想所有的决策都成为族长的一言堂。错就是错,不管错的人是族长、是少主、是元老,该罚就得罚!”一席话说得光明正大,会议室中无论年长年少,都不得不在心中暗暗点头。 赫德拉姆家族和众多湮没在历史中的小家族不同,尽管已经传承百年,且家族的权利也一直牢牢掌控在直系族人的手中,却始终保持着欣欣向荣的发展趋势——这不得不说是得益于它的体制。 今次的事件,确实是少主出格了;他万万不该为了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孤女,而动摇了所有人公认的制度!尽管这些制度中确实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客观存在即是有理,他可以反驳,可以拿出来探讨,却不容随意蔑视——否则,家族将再无服众的公信力! 连坚决拥护弗朗西斯的几位少壮派元老也自知理亏地伏低了身子,唯独弗朗西斯自己还在原处坐得笔挺:“父亲大人没有说错,这次的命令,确实是我下得莽撞了,还请各位元老责罚!”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很好!你自请的处分,也不算轻了,但只要这样做可以让你充分反省自己的孟浪,那也就值得了!”微笑着点头,雷蒙德的神情中透着露骨的欣慰,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和弗朗西斯之间,有多么地父慈子孝! “谢谢父亲的成全!我一定会引以为鉴,好好反省这次的过错!”隐没在桌沿下方的指掌瞬间握紧,弗朗西斯将自己的得意藏得滴水不漏。他算准父亲绝不能容忍他这次出格的举动,也从不信奉什么小惩大诫的理念。 只有雷蒙德的发难,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带着邵情,假借“心灰意懒、远走他乡”的名义,跳开眼前的是非圈。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是他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这一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等他妥善安置好了情儿,再回来从安杰洛手中接管冷月,那是毫无问题的。 第43章 规劝 早在他怀疑雷蒙德和索菲亚的伊始,弗朗西斯就已经定下了这个计划,这才没有指挥自己麾下的势力和父亲正面硬碰硬。但他着实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样顺利,他都还没来得及上演自己早已计划好的第二回合的戏码,雷蒙德就已经很自觉地跳出来照着他的剧本演了,真是可喜可贺!看来,父亲他真的可以尽早退休了呀! 噙着没有温度的笑,弗朗西斯在低头表示认同雷蒙德所宣布的责罚的同时,声音不带起伏地说道:“我会和安杰洛尽快交接手头上的事宜,帮助他尽快成为冷月集团合格的总经理。” “谁说你的工作要移交给安杰洛?他还是学生,当不了这个总经理!”似笑非笑,雷蒙德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带着算计。 “不交给安杰洛?”蓦地抬头,他疑惑地皱起浓眉。老头子难道打算自己重新出山?若是只有,还倒真是有点麻烦了! “嗯,我考虑了一下,你的工作还是移交给索菲亚吧!” “索菲亚?!您在开玩笑!” “我从不在元老会议上开玩笑,我亲爱的弗兰!”看着震惊得张口结舌的儿子,雷蒙德脸上笑得更欢了,想设计我,你还太嫩了啊,小子! “呵呵……她怎么可能胜任冷月总经理的位置?父亲大人的这个任命太随便了吧?!”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弗朗西斯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首席娃娃新娘在赫德拉姆家族少主不在,或不能担任公职的情况下,有权暂代他的一切职务!这是家族的体制啊,弗兰!是你执意要求承担责任、暂时卸下冷月总经理的职务的,那就好好休养、反省一阵,让索菲亚来代劳吧!” 雷蒙德从来没有觉得教训儿子是这么爽的一件事,理都站在他这一边,这下是面子里子都有了,连那些跃跃欲试的元老们此刻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而弗朗西斯被这回马一枪彻底打乱了阵脚,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父亲居然敢拿冷月做这样的豪赌,却忘了探究雷蒙德之所以会这样计划的笃定从何而来。 但会场上像冷月总裁这样了解、信任索菲亚能力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的,不免都有些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起来。虽然首席娃娃的这项权力确实是家族的体制,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身家产业就这样被人败光吧? 有几只老狐狸甚至已经在心里嘀咕,这该不是雷蒙德和弗朗西斯父子,为了冲淡这次“事故”的影响,才刻意演给大家看的一场戏吧?!但是看总裁的表情严肃正经,语气斩钉截铁,一点都不像是假装的啊!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气氛一片肃穆,人人都在不着痕迹地窥视别人脸上的表情,尤以往雷蒙德和弗朗西斯两人身上扫描得最多。 弗朗西斯也同样在研判父亲的神态举止,该死!看来老头子是当真的,他不是在威胁自己留下,而是真的想让索菲亚掌权! 身为倾心相爱的恋人,弗朗西斯当然不愿意将邵情留在这虎狼环饲的所在,但他却更不愿意白白将自己手上的权力拱手相让给索菲亚。他从小到大的执着,怎可轻易让别人夺走?! “父亲大人,我个人对于您的这项任命持反对意见,如果您执意要这样做,我将不得不暂时撤回我的辞呈。身为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我对于冷月集团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的责任和荣誉感,都促使我不能将它交给一个不能好好守护它的人!” “不用担心,我相信索菲亚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角色,如履平地。不过,出于对各位董事的负责态度,我会暂时取消我近期所有的休假计划,留在巴黎协助索菲亚的工作上轨道。你就不要过于操心了,弗兰!”看看他这个父亲,为了撮合他们俩,还真是劳心劳力!雷蒙德在心里感觉良好地夸赞着自己。 弗朗西斯有种自搬石头自砸脚的感觉,他刚刚表态明确的语句,如今都成了父亲手中的筹码,时时用语言挤兑着。他无暇再顾及邵情的安慰,只想着该如何调整策略,迎击雷蒙德的凌厉进攻。 “我要求召开紧急董事会!无论家族体制如何规定,但集团总经理的任命必须得到三分之二多数以上的股东投票才能决议。事关冷月的‘生死存亡’,我希望各位董事能够尊重你们手上的每一票!” 冰蓝色的眸子一一滑过眼前的众人,无论是已经宣誓效忠于他的,还是墙头草的中立派,亦或是死忠于雷蒙德的与会者,都感觉有些不敢接触那双沉冷的眼眸,那其中分明闪烁着威胁和警告…… “可以,我会尽快召集各位股东!”雷蒙德对于这个建议似乎并不以为意,是他过于迷信他手中的力量了吗?“这段时间,弗朗西斯将仍以集团总经理的身份处理日常事务,但请准备好交接的文件。今天的会议就这样吧!哈德生,帮我请各位元老喝下午茶!” 利落地起身交代,雷蒙德率先独自一人走出了会议室,留下那群今天目不暇接地看几番逆转而看得有些晕头转向的元老们。眼见顶头上司只简单交代了一句就给跑了,压不下心头惊疑的人们“嗡”得一声便议论了起来。 “少主,族长这是在气头上,您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语重心长地开口的,是家族最为德高望重的元老之一,也是中立派别的核心人物。一直以来,他都是弗朗西斯竭力争取的对象,只是苦于无处下手。 “是啊!冷月刚刚因为寰宇集团的大规模人事变动而承受了一波重大的冲击,目前很多规模有一定扩张的部门都还不稳定,如果失去了少主您的领导,会发生什么情况,根本无法想象!”附议的,自然是忠于弗朗西斯这一方的元老。 余下的与会者亦若有所思地点头,相互之间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眼光时不时地偷偷瞟向弗朗西斯和休斯所在的方向。一时之间,一向争执不断的元老会居然难得地达成了一致,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甘愿,表面上都是一心劝说冷月的总经理暂且务必继续留任下去。 第44章 争执 “诸位,”在气氛渐渐向不受控制的一面开始发展之前,弗朗西斯及时制止了恐慌的蔓延,“你们的想法我都明白了,请各位放心,我不会轻易抛弃自己应尽的责任!” “这就好,少主!我们一定支持你的!”坐在会议桌最远端的一个粗壮男人声如洪钟一般地说道。 “少主,只要您愿意继续留任,在董事会上,我一定投您一票。”另一名元老语气优雅地明确表示。 “请务必守护冷月!” “冷月需要您,家族需要您,少主!” “您永远是最适合担任冷月总经理的人!” 支持的声音此起彼伏,让弗朗西斯心下波澜微起,第一次感到他已经离最高的那个位置很近了。其实不用他们劝说,他亦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从小到大的梦想与追求。 “谢谢各位!在董事会上,我一定会竭力说服所有的股东。冷月在这次的商战中取得了不小的利益,但风险和利润总是相伴而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希望大家和我一样,都绝不要放弃冷月!” “没问题!” “少主在一定没问题的!” “就算是为了年终的分红,也请您绝不要在这个时候辞职啊!”好几位相对年轻的元老都在起哄,引得弗朗西斯的勾唇浅笑。 “各位今天先去用下午茶吧,三天后的董事会上再见!”向一旁的特助点头示意了一下,让休斯务必跟着哈德生一起陪同各位元老用下午茶。他不能冒险,雷蒙德选择这步棋,一定是有不小的把握才对。 把这些复杂的事宜都交给休斯斟酌,弗朗西斯相信他能力出众的特助一定会稳妥地完成他交付的任务。至于他自己,则独自一人退出了会议室,想去探望一下仍重伤在床的爱人,今天因为要召开这令人头疼的元老会,他还没来得及去过邵情的房间呢!然而,才一出门—— “少主!”站在门边的索菲亚对他恭敬地欠身。 瞳孔如针一般收缩了一下,弗朗西斯感到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你不是到里昂帮公司送紧急文件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中午自杰西卡那里得到了那个切实的讯息起,索菲亚就忧心如焚、心似火燎,如何才能坐得住?!她立刻用最快的方式赶回了巴黎,甚至顾不得身后好友探寻怀疑的目光。幸好,弗朗西斯没事,真是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索菲亚不得不用极其平板的声音回答他的问题,否则她的话语一定会轻易泄露她心中的如释重负:“中午回来的,少主!” “回来以后你一直都等在会议室外?” “是的!”她等不及看他一眼,确定他的平安无事。她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会议室的门口,只为第一时间能见到他呵! 冷冷地哼了一声,弗朗西斯没有再问她话,而是转身向楼上走。他要去见邵情,虽然他已经在她身边有另外的布置,但索菲亚意外的行程安排却不得不让他担心有其它的变故。 “少主——”欲言又止,她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犹豫。刚才雷蒙德出现的时候,索菲亚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克制住自己脱口说出秘密的冲动,把关心她的总裁敷衍了过去。现在,她该告诉弗朗西斯实情吗?而他,愿意相信自己吗? 游移不定的当口,弗朗西斯早已越过她扬长而去,根本对她忐忑不安的心情毫无所觉。叹口气,索菲亚不着痕迹地跺了一下脚,还是选择跟上了他的身影。 算了,以后找机会再说吧!现在什么阴谋的端倪都还没有展现,她如何能说服弗朗西斯相信自己这般匪夷所思的推断?!反正,有她待在少主的身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他的!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誓言,索菲亚和弗朗西斯一前一后来到了邵情的房门前。推门而入,正坐在病床边上为她读着书的女子闻声站了起来——若儿。 “少主,您开完会了?” “弗兰,你来了?” 一飒爽一娇柔的两道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声音的主人不由转头对看了一眼,相视而笑。因此,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当索菲亚的目光扫入室内的时候,眸中清晰闪过的冷电。 至于背对着她的弗朗西斯,全副心神被仍然苍白如纸的爱人所占据,当然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情儿,你今天好一点了吗?”快步上前坐在床沿上,阻止因为看见他的到来而兴奋地想撑起斜倚着的身体的邵情,弗朗西斯的双手轻柔而坚定地将她限制在原处,“躺好!你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任何剧烈的动作都是不允许的,知道吗?!” 吐了吐舌头,纵然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憔悴,她仍然是令人动心的可爱俏皮:“我知道了啦!没关系的,今天伤口的疼痛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 “是吗?”微笑,显然并不太相信女友粉饰太平的话,弗朗西斯转头询问若儿:“医生检查以后怎么说?” “请您放心,少主!西瑟尔医生今早已经仔细为邵小姐检查过身体,她的伤口愈合得比想象中更好;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下床做一些简单的运动了!”若儿如实禀告着那位受弗朗西斯的邀请,特地赶到法国来为邵情做诊疗的女专家的诊断,这才让他放下了悬了久久的心。 不等他开口回答,仿佛得了免死金牌一样高兴的邵情立刻接上了口:“看吧,我没有说谎哦,连医生也说我的伤口没有问题!” “是‘两天后’会基本没有问题!所以这两天,你还是要给我乖乖地躺在床上,绝对不能随便乱动!” “可是这样好无聊,我会发霉生锈的!”嘟着嘴,邵情并不服气弗朗西斯的“判决”。 “我会让若儿天天过来陪你,你想看什么有趣的书、喜欢的电影什么的,尽管和她说,她会给你一一准备好的!” “那你呢?就可以把我扔在一边,一整天都不用理会了是吧?!我才不要一直只能躺在床上!” 第45章 愿景 “情儿!”弗朗西斯不悦地皱眉,虽然他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邵情的身边,但他确实一直都关心着她的身体。即使面对着虎视眈眈的父亲和族人、元老,他在全力应战的同时,也常常分心着她的安危。 为此,他还特地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若儿也派到她的身边,每天就是陪她做些聊天、念书之类的无意义的事情,就是想百分之百确保她的健康安全! 这些艰难和曲折,他承受得甘之如饴,也不想说出来造成已经身受枪伤的心上人的心理负担。但是,邵情却如此不分轻重地指责他没有时刻班在她身边,还盲目胡闹,一点都不在乎他最为重视的“她的健康”,非吵闹着要下床不可,怎不让弗朗西斯这几日本就烦躁的心,更加雪上加霜! 看他的眉峰都快打结了,若儿忙不迭地打起圆场:“情儿,少主他不是不陪你,实在是集团有太多的工作!之前因为你的情况一直不太稳定,他守在你床边‘片刻’都不肯离去,这才让本就忙碌的工作更加堆积如山。所以,现在少主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弥补先前的空白。但是,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看你啊!你一定要安心养病,才能让他放心呀!” “工作工作,他只知道他的工作,根本就不关心我!”多日的烦闷与委屈,以及行动始终被限制在床上的无聊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让邵情失去了她往日的温柔胆怯,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少主是为了你——” “若儿!”提高了嗓音,弗朗西斯语气严厉地制止助手说出事情的真相。情儿一向自卑柔弱,他不能再打击她的自信心!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情儿,宝贝,很抱歉,在你这么无助的时候不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是我不好,对不起!” “弗兰……”也许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刚刚还情绪略显激动的邵情,因着弗朗西斯这一句郑重的歉语而瞬间红了眼眶,“不,是我不好,我不该无理取闹——” 那无助而柔软的表情让他的心瞬间化成一团绵软,若不是怕碰到她的伤口,弗朗西斯真想一把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而此刻,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拭去她不小心滑落眼眶的珠泪,一遍遍语带怜惜地道歉。 “你没有错,是我不好!我会尽早解决手上的事务,尽量多抽时间来陪你好不好?我还计划着等你的伤基本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和你一起去旅行呢!快别难过了,对身体不好的。乖,别哭了!”柔声安慰,弗朗西斯计量着他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计划,要可以有足够的把握抽身离开,又不被某人夺权——他得好好设计一下! 一心两用的他自然顾不上再去关心一下那个一直不被他重视的索菲亚,任由她听到自己的决定后惊愕地白了一张脸,神情挣扎地来回打量着房间里的三个人。 少主还是要和邵情一起出外旅行? 不!他就不能离开赫德拉姆家族的势力范围!否则,她如何确保他的安全?她该怎么做,才能打消弗朗西斯的主意?若儿已经完全不听她的了,怎么办?怎么办? 索菲亚下垂的眼眸中透着决绝,她决不容许有任何事伤害到她的少主。先下手为强,必要的时候,她绝不会手软,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仁慈! 眼角的余光扫到邵情因为弗朗西斯的安慰而破涕为笑的小脸,她不由在心中虔诚地祈求,但愿、但愿……当天晚上,索菲亚从雷蒙德的口中得知了先前那一场元老会议上发生的纷争,满心疑惑地放下了手中的红茶,她无法理解他这样逼迫弗朗西斯的用意。 “总裁,为什么向少主做这样的提议,您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的!他一直都那么努力想达成……”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叫什么总裁!再说,索菲你要知道,”往沙发上斜倚得异常轻松,雷蒙德着实得意自己这次一石两鸟的灵机一动,“这次是弗兰他自己放弃的!在他提议要将工作移交给安杰洛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权利!” “那是因为安杰洛一直都崇拜少主,什么都肯听他的!” “确实如此。但就是因为这样,弗兰才更必须学会,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朝着计划发展的。任何时候,不管有多自信,都别把自己的路走死了!他既然有这个胆子豪赌,就不能怕失去手上所有的筹码!” 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雷蒙德的表情狡黠而得意,看得索菲亚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她怎么觉得总裁似乎等这个整不肖子的机会很久了…… “弗兰想把难题丢给我,让我去应付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元老们,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现在,选择权还是在他手上,只是,无论他决定走哪一条路,我都没有损失了而已!” “如果少主选择留下,那当然是皆大欢喜,但若他下定决心离开——”索菲亚不能不担心自己一语成谶,她清楚记得下午弗朗西斯哄邵情开心的话语,那说明他心里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打算。但无论如何,她决不会容许他离开…… “那也好,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冷月交给你!” “交给我?!”心里灼灼的誓言被这突兀的话语打散,一时间她只能呆呆地重复着雷蒙德的话,瞪着他一动不动。 “惊讶什么?你没有能力接管冷月吗?”好笑地看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他语带调侃地打趣,“你的嘴巴可以再张得大一点,这样还挺漂亮的呢!” “总裁!您别开玩笑了!!想想怎么把少主留下来才是目前迫在眉睫的事!”抬头看了一看旋转楼梯的尽头,弗朗西斯现在正在那深处某间紧闭的房门后陪伴着邵情吧?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我并没有开玩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索菲!”雷蒙德坐直了身体,收起脸上的坏笑,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向她说道,“我承认,在会议上提出这个建议确实只是灵光一闪,并非事先准备好的。但是,后来我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构想!” 第46章 珍惜 “我并非赫德拉姆家族的直系族人,怎能接管冷月集团?”索菲亚始终觉得雷蒙德过于理想化了。 “等你和弗兰成婚以后不就是了嘛!” “您——”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雷蒙德,索菲亚一定会在此刻好好嘲笑他三声,为他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少主他讨厌我都来不及!” “哦,索菲、索菲,你要相信我眼光,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适合他!相信我,弗兰只是太年轻、太骄傲,一味只顾着向前飞奔,以至于看不清自己身边的风景而已!”长子和年轻的自己实在太像了,让他想不了解他都不行。也正因为如此,雷蒙德才决不希望弗朗西斯错过自己曾错过的美好啊! “可您这是在逼他!您明知道他的骄傲不会容许他屈服,为什么还要折腾他、折腾你们本就不睦的父子关系?!”老实说,索菲亚无法苟同雷蒙德的论调,但一向宽厚的她亦不忍反驳对方的一头热。毕竟,总裁是出于对自己最大的好心,才会执意这样安排。 “我和他之间的分歧由来已久,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你不用操这份闲心!”摆摆手,让索菲亚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着急把话题带回“正轨”:“照我看,那混小子一定会想办法让董事会不同意对你的任命,而后将工作扔给安杰洛,再逍逍遥遥地出发去度假!” 雷蒙德了解儿子,弗朗西斯要么不做,要做一定会力求完美。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举步维艰的境地,反而会激起他身上亢奋的战斗因子;而他一旦出手,不是最难、不是结局最完美的一条路,他就决不会选! 雷蒙德也年轻过,也曾一直有这个和长子一样的“毛病”。他是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和无奈,才逐渐学会了什么才叫妥协,现在,他也必须让弗朗西斯也学会这一点。毕竟,这个教训,由他来给,总比让别人来给要仁慈得多! “可是——”决不能让少主离开!然而索菲亚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雷蒙德强势地打断。 “弗兰以为他刚刚为集团打了一个漂亮的打胜仗,股东们就会舍不得放他离开,急需他来整合集团因为这次的急速扩张而显得不稳定的各项资源。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却未免把他自己看得太高!想拿乔,凭他的资历,还不够!” “您太低估少主了!”心思被转移,索菲亚暂时放下了她的担忧,一心为心上人辩护着,“如果他没有超过七成以上的把握,决不会自行提议召开董事会的。” “正常情况下,确实,我们没有机会赢得三分之二股东的支持。可是,我能这么爽快地答应他的提议,难道会没有底牌吗?”雷蒙德笑眯了眼,没办法,他才是集团的总裁,人家要磋商合作事宜,当然直接找的是他啰! 这个重大的利好,他本打算在下个月初的例行董事会上再隆重对外宣布的,但他也并不介意提前一、两周公开。相信有了这一绝地反击,那群墙头草两面倒的股东们,很难不偏向他这一方了! “底牌?”眨眼,索菲亚不由疑惑地挑高了一边的眉。 “说起来,真要好好谢谢暗影&8226;琅巽的横空出世呢……”老狐狸嘿笑了几声,抿唇不肯透露更多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准备入主冷月吧!有你在,有没有那混小子,我都可以逍遥自在啊!” “总裁!不这不啻实在设陷阱赶少主离开,我——” “谁说不是呢?” “雷蒙德叔叔!” “好好好,不开玩笑……索菲,老实说,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并非存心无的放矢!”雷蒙德收起戏谑,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第一,弗兰接任冷月总经理以来的一帆风顺,已经让他越来越骄傲。如果我再不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他这辆无轨火车头,迟早会带家族驶上毁灭之路!这个代价,我们谁都受不起!” “少主他也是有分寸的……”嗫嚅着,索菲亚有些接不下去。或许雷蒙德说得是夸张了一些,但确实也道出了她一直以来的隐忧。 “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真的以为冷月好像已经缺了他就不行了!这次他会提议召开董事会,何尝不是这个傲慢的念头在作祟!” 雷蒙德摇摇头,一路来的顺风顺水已经让弗朗西斯失去了他本性里的谦逊和宽容,目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不说,他的行事手段越来越偏激和狠辣,样样都以他自己为先,往往不给人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然,深谙商场精髓的雷蒙德却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若你始终不愿给别人路走,那你的路注定也会越走越窄,最后进入彻底的死胡同! 对于儿子一直以来的决策,他看着眼里、急在心里。明面上他一切都放手任弗朗西斯管理,其实背地里却一直在为他补救,想尽各种方法为他平衡各方关系。 但雷蒙德同样也知道,这样亡羊补牢的手段毕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无奈之举而已。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彻底敲醒儿子的理智。弗朗西斯的智慧和能力都没有问题,缺少的,是一颗圆润世故的心啊! “这次寰宇集团的异变是一个难得的契机,我本来以为他多少会从中得到些教训,没想到欧洲商界的那些大佬们这么不争气,居然让混小子在这么险的情况下还赢了……” “不是他们不够出色,而是少主比他们更优秀!”索菲亚起身在雷蒙德又倒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这才捧起她自己的红茶杯继续浅酌,“他确实骄傲,但他有足以骄傲的资本啊!再说,这是年轻人的通病,血气方刚、卓尔不群,也没什么不好啊!” “通病?你怎么没有这种毛病?你还比弗兰小一岁呢!”不服气地放下杯子,他双手环胸,一副要和索菲亚理论的模样。“总之,这次我一定要让弗兰知道,任何身边的人事物都必须去珍惜,决不能轻言放弃!” 第47章 挣扎 “您只是不满他满不在乎地辞去总经理的职务吗?但我相信少主对此一定会有妥善的安排,和安杰洛的交接也会很顺利才是!”索菲亚对雷蒙德的怨言着实有些不以为然。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职位,他想以退为进,逼我妥协,放弃一部分的利益,从而挽留他继续在任。或许为了彼此的面子问题,他最后还是会离开一段时间,表明他确实被惩罚且反省过了。但那不过是形式上的,实际也就是放他一个大假而已!如果我真的让这次的事情这么简单就交代过去了,未来还怎么能约束住他?!” ——弗朗西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想和邵情一起找个机会去旅行吗? 在心里,虽然知道这多半应该只是少主顺便的计划,但索菲亚却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偏向这个疑问。苦涩开始在她心底泛滥开来,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不得不开口向雷蒙德说道: “既然您知道少主是打得这个主意,那为什么还要顺着他呢?将他留在冷月、留在巴黎,也是破坏他计划的一种方法不是吗?这样的教训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不是我说你,索菲,你就是一直都太顺着弗兰,他才会老是把你当成是可有可无的!”噤声,雷蒙德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因着自己口无遮拦的话语而瞬间白了的脸色,于是慌忙转移话题:“像我先前所说的,我的第一个目的,是要锉一锉弗兰一直以来的锐气;二则,却是要惩罚他轻易说出辞职的话,妄想用以威胁家族和我的退让与妥协;至于第三,则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从来就没有野心要接管冷月啊!”索菲亚叹息,商业确实是她的兴趣,投资更是她极为擅长的领域,但这一切和弗朗西斯相比,对她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我知道!但是很多时候,这不是喜不喜欢、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合不合适的问题!”雷蒙德的语调有些落寞,当年,真的是他选择错了呀! 如果他让索菲亚从另一个方向成长起来,她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存在?恐怕,不在那个刚刚才在欧洲乃至全世界都掀起一股浪潮的暗影&8226;琅巽之下吧?! 而且,这样一来,弗朗西斯和她或许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相敬如冰的局面了!他们或许有机会成为人人艳羡的一对!可是这一切,却被他的轻率统统毁去了。 所以他不甘心,他不忍他衷心挚爱的孩子们只能遭遇这样的命运,他一定要想办法弥补自己曾经的错误! “冷月交给你,说实话,我比交给弗兰更放心。你有着与他不相上下的才能,还拥有他所缺乏的谨慎和耐心。在冷月目前最迫切需要稳定整合的此刻,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她的掌舵人!索菲,如果你还在乎,就帮帮弗兰吧!” “您言重了,雷蒙德叔叔!”一滴不小心溢出眼眶的泪滑下索菲亚如玉的脸庞,被她不着痕迹地拭去。“我决不会放弃冷月,也一定会在这段艰难的时期格外用心……但是,并不是非要成为冷月的总经理才能守护冷月的呀!您有没有想到少主的心情?他怎能接受您的安排?!” “还是那句话,这不是我的安排,只是他的退却!”雷蒙德咬定这一点不肯放松,“我的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我了!弗兰一直都对你的能力嗤之以鼻,这次,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大跌眼镜、悔不当初!” 在雷蒙德心里,其实还有一点秘而不宣的小心思,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弗朗西斯看清楚索菲亚的为人和才华。他仍然深信,只要儿子可以真正了解她,一定会深深地被她吸引。至于弗朗西斯目前正和邵情坠入情网的事实,他完全选择了无视! “但是少主他如果——”索菲亚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着清晰的挣扎,但最终她还是改了口,“如果始终都不能领会总裁这么做的深意怎么办?” “那么,他就不配有朝一日成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早日放弃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对他、对家族,都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足见雷蒙德对此丝毫都不含糊,即使对象是他一直都引以为傲的长子。家族立身百年,不能在他手上败落,继承人若真的不合适,那便舍弃,这点魄力,雷蒙德还有! “我明白了,总裁!”眼神黯了一黯,但索菲亚最终没有再反驳他,把手中已凉透的红茶一饮而尽,她借着这股沁凉抓回自己一贯的冷静。“夜深了,如果没什么其它的事,我就先回房了,晚安!” “去吧,晚安!” 和神情恢复平常的雷蒙德打过招呼,索菲亚默默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她没有开灯,任自己坐在一室寂寥清冷的月光之中,沉思。 反复思量了很久,她最终还是没有把从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杰西卡&8226;霍尔那里得知的秘密告诉雷蒙德。因为索菲亚知道,一旦做父亲的知晓了这个情况,那作为儿子的弗朗西斯一定也会跟着明了,到那时,又叫他情何以堪?!他是如此认真地投入这段感情啊! 而且,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这是一场针对少主的阴谋不是吗?可能一切都只是巧合也说不定。她是不是应该静观其变,然后再决定相应的对策? 公司有身为总裁的雷蒙德坐镇,弗朗西斯身边则有她索菲亚,怎样也不至于有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发生才对吧!?她何必为了还不确定的事,防卫过当,以至伤害到他的感情,甚至影响到他在总裁、族人心目中的评价呢! 放松身体,长叹了一口气,她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的夜了吧?她必须把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都思考一遍,才能有条不紊地一一应对。她不能太迷信弗朗西斯和自己的能力,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一夜的时间不知不觉地逝去,当第一缕晨光射入索菲亚的房间时,她便已经睁开了眼睛。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她迈着异常利落决绝的步伐走出了房间,准备提醒弗朗西斯起床。 还有三天、三天!就让她三天之后,把所有的隐患都一并清除掉吧!希望到时,不会有人让她失望! 关上门,把金色的阳光一并关在了身后,前方的走廊尽头,一片灰霭,深邃得看不出任何色彩…… 第48章 惊心 “总经理,请您等一下,总经理!”冷月集团总部最高层——三十楼的大会议室门外,一脸焦急神态的休斯正追着向电梯方向疾行的弗朗西斯,一边提高声音呼喊想挽留住他的脚步。可惜,走在前面的人完全充耳不闻。 两道迅捷的人影越过休斯,并没有和他打招呼,无声无息地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刹那,闪身掠了进去。 “你——”弗朗西斯看到进来的索菲亚原想训斥一番,但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回去。在若儿也在场的此刻,他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免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满腹的不满和愤怒化成一记冷哼,从鼻腔里重重地发了出来。 虽然他忍住没有发作,但脸上的表情和全身上下慑人的气场着实令人不敢恭维。若儿追上来本是想劝解他几句的,但却愣是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 倒是索菲亚一点都不怕触及虎须,一心只想安抚怒气冲冲的弗朗西斯:“少主,索菲亚恐怕并不能胜任冷月总经理的职位,还请您务必留在集团负责相关的事宜!总裁现在只是在气头上,等过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有反对的意见了!” “您客气了!刚才的董事会议,您不是三分之二票决议通过,将出任冷月总经理一职吗?那么多股东都认可您的‘能力’,谁敢说您不能胜任——您可不要妄自菲薄啊!”嘴角的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从弗朗西斯口中吐出的字句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索菲亚……没有这个自信!还请少主务必继续留在冷月、留在法国!” “冷月是属于各位股东的,既然他们愿意把它交给你,就算最后有什么岔子,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就放心吧,不会怪盗‘您’头上、要‘您’背黑锅的!” “少主说笑了……冷月扩展到今天的规模,是少主的心血,您不能不在乎的!”索菲亚表面上还能冷静地与弗朗西斯周旋,心里却早已忧心如焚。 她本来以为,就算雷蒙德有其它的底牌,他也只是略占优势罢了。最后的胜利几率,其实大家都差不多是半斤八两、不相伯仲的。她没有料到,总裁手上的那纸合约居然会有这样丰厚的利益,以至于让几乎所有的股东都选择了一面倒,致使弗朗西斯毫无悬念地完败。 纵然在父亲提出那份新合约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了自己原来的计划,并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当日在元老会议上的信誓旦旦还历历在目,胜利的天平却在瞬间倾斜得那样厉害! 在结果公布的那一刻,弗朗西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突兀地起身告退,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他知道这样的举止十足没有风度,而且显得自己有多么输不起,但他就是无法容忍自己败给索菲亚的这个事实!不错,他是在乎冷月、在乎他一直追求的事业,但是,他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她施舍的地步! “放心,董事长应该比我更关心冷月,既然是他提议你出任这个职位,就让他来‘照看’你好了!”从直达电梯进入地下车库,弗朗西斯的脚步没有因为索菲亚的话停留哪怕一秒钟,好似他一点都不留恋自己为之奋斗许久的职位。 反倒是若儿深深地为他不值,适应了他咄咄逼人的气势之后,她终于可以找回开口的勇气:“少主,您要考虑清楚,将总经理的职位和事务统统移交给索菲亚,真的合适吗?最重要的是,将来您如何夺——” “若儿,这事我自有分寸!”制止得力助手继续往下说,弗朗西斯瞥了索菲亚一眼,神情中满是警告。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要是传到雷蒙德的耳朵里,若儿可就有的是苦果子吃了! 煽动夺权的言论,在任何家族型企业中,都是大忌!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很久都没放大假了,正好陪情儿一起,出去到处走走、旅行一番,呼吸下‘新鲜’空气!” 来不及嫉妒弗朗西斯对若儿明显的回护,索菲亚此刻满脑子都是他怎样都不肯放弃的旅行计划。今天,她好容易才借着紧急董事会的名义将若儿从邵情的身边调开,这样的机会,可会有人去好好把握?如果没有任何蹊跷,她还有其它的办法来制止弗朗西斯的计划吗? “这里的空气不好吗?” “何必明知故问?腐败、阴翳、交易气息浓厚,这里的味道还真是一言难尽!”和若儿一搭一唱说得好不得意,弗朗西斯说服自己相信,索菲亚此刻脸上的平静一定都是装出来的。他完全不知晓,她其实完全是在神游太虚,想着另外的计划。 “不说了,若儿,和我一起回主宅!我下午整理整理,明天一早就出发!”胸有成竹的态度让若儿不由自主地答了一声好,看来,对于这些暂时的失利,少主应该已经有应对的腹案了吧?! “明天一早?”思绪被这个触目惊心的时间状语拉回,索菲亚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样才能让这个单词的真正含义抵达意识混沌的脑海。 但已坐上驾驶座的弗朗西斯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他讥诮地弹了弹手指,语气挑衅:“您放心,关于交接的事宜,我会在今晚全部整理完毕、记录在案,然后装订成册交给您的!不过,旅行中我一般不会接电话,如果您看不懂,麻烦自己去动脑筋了,呵呵!” 说完,他驾车扬长而去,以至于没有看到听完他这一番话后索菲亚骤然阴云密布的脸。明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吗?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步上最糟糕的一条路?难道上天真的要逼她走这最后一步棋吗? 灯光灰暗的车库里,独自一人的索菲亚在阴冷的空气中静静矗立。空旷的地库中,蓦然扬起一股突兀的冷风,尖啸着掠过她的身边,吹起她黑色风衣的下摆,她不经意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冷,心,或许更冷…… 第49章 失神 一夜无语,第二天清晨,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但天气预报中预言的小雨并未如期而至,空气里的湿度倒是沉重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昨天的董事会后,也许是为了避免与儿子的进一步争执,雷蒙德并没有回到主宅,而是邀请了开始放寒假的安杰洛和埃米尔,一起去阿尔卑斯滑雪,索性和弗朗西斯来个眼不见为净。 从哈德生傍晚的来电中得知了父亲的这个决定后,他只是充满嘲讽意味地笑了笑,说了句“祝他度假愉快”外,就什么都没有表示了。但这却加更强了他今天一早就离开巴黎的决心。 太好了,父亲一点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当机立断地立马走人,毫不恋栈属于他的位高权重,也什么都不帮助索菲亚上手。而雷蒙德恰在此时的出外度假,可给了弗朗西斯看戏的机会,他倒要掂量掂量,某人怎么不闹笑话地当这个总经理! 说她闹笑话还是客气的,事实上——弗朗西斯无不恶意地想——她说不定还会捅出不少大大小小的篓子来!但愿到那时,“救火”急电不会打到他或父亲那里,否则,乐子可就大了! 弗朗西斯作为和西瑟尔医生确认过,邵情的伤势基本已经没有大碍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扯裂伤口外,其它日常生活已没有太大的影响;剩下的,只是旷日持久的调养罢了。 这让他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现在,他完全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订购了第二天一早离开巴黎的机票,他兴致勃勃地向邵情展示他的详细计划—— “情儿,明天我们的第一站先去芬兰,那里有非常美丽的冰雕展,你一定会喜欢的!” “哇,真的吗?真的吗?!”兴奋的嫣红立刻袭上了邵情的小脸,让她因为枪伤原有几分憔悴的容颜焕发着夺目的光彩,“我们真的要去芬兰旅行吗?你可以请出假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是真的!”摸摸鼻子,弗朗西斯知道他的信用在恋人面前确实有几分破产之虞。不过这一次,他一定不会食言!“那里的冰雕展,今年按照很多著名的童话作为蓝本,布置的格局极受称道,你一定不想错过的!” “太好了,我要去,我要去!”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扑入爱人的怀中,任他温暖有力的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那我们去几天,能不能长一点,现在还是新年呀!” “不行,我们在那里只能停留两天——”坏心眼地故意顿了一顿,弗朗西斯得意地看到,邵情的小嘴如他预料得一样撅得老高。俯下身在那美丽的红唇上印下温柔的一吻,他在爱人的娇嗔声中哈哈大笑,这才公布了正确答案:“因为我们接着就要去燕祈,从古天险地出发,把所有的名胜都游览一遍!你觉得如何,情儿?” “所有的、所有的名胜?!这怎么可能,弗兰,你不要开玩笑了!虽然我……我没有到过燕祈,但我母亲毕竟是燕祈人,我对这个国家还是相当熟悉的——那里有太多的奇迹,我们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游览完!” “谁说不行?谁说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这次我把三年没有休过的大假都拿出来陪你,放心,一定有足够的时间!” “天!”蓦地升腾上来的喜悦让邵情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你的公司怎么办呢?你这个总经理怎么可以一直都不在呢?” “唷,还没有嫁就这么有老板娘的架势了?知道关心公司的营运了?不错、不错!” “弗兰!”脸烧得通红,邵情不依地捶了一下弗朗西斯宽厚的肩,又引来他一阵极其放松的大笑。 “好好好,说正经的,不开玩笑!公司——不是还有父亲吗?他是集团总裁,他不管,谁管?!” “可是,你不是说你父亲已经很久都没有直接参与公司的经营活动了吗?你这么突然地离开,不是很不负责任吗?”板起脸,邵情难得地教训起他来,讲话的语气比之前显得成熟了许多。“你是集团的总经理,不可以这样突然就撒手不管事的!” “照你这么说,我就更加没有错处了!集团的总经理确实有义务负责集团的运营,可是今天董事局开会时,可把我给全权‘罢免’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冷月的总经理了!” “什么?!”要不是弗朗西斯抱她抱得死紧,邵情就要震惊地从他怀里跌下来了!“这不可能!” “是真的!董事会三分之二股东投票通过决议,把总经理的头衔‘分配’给了索菲亚。”如今提来,弗朗西斯的语气中仍不免带着几分怨气。 “索菲亚?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泫极欲泣,邵情想到自己曾经那么信任那个看上去如此美丽温柔的女子,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哦,弗兰,对不起!你以前一直都对我说她人品有问题,我还一直在心里反驳你……” “没事的,情儿,你只是太善良了!”不舍地把她抱得更紧,弗朗西斯的大掌抚着她的小脸,让她埋在自己的肩窝抽泣。“以后你认清她的为人就好!放心,她马上就会受到惩罚了!” “惩-罚?什-么-意、意思?”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哭腔。 “你以为为什么我会将我们旅行的计划订得这么匆忙?!哈!你知道吗?父亲今晚就和安杰洛、埃米尔一起去了阿尔卑斯,我又不在,你倒是看看那个阴险的女人如何独当一面!” 父亲一定以为他舍不得离开,怎么也会交接清楚后才自行求去,绝不会料到他竟这样心狠手辣、善断决绝地弃冷月于不顾! “只留索菲亚一人、只留索菲亚一人……” “怎么了,情儿?”听到她的低喃,却看不见她低垂的小脸,弗朗西斯不由奇怪地询问了一句,随后他发现指掌下的人儿身躯明显地抖了一下。 第50章 拉钩 邵情摇摇头,她怎么突然失神了?!深吸一口气,她抬起还泪痕斑驳的小脸,对着弗朗西斯撒娇:“你怎么可以这样整一个女孩子?再说,冷月也是你的心血,你忍心它在你不在的时候,被其它公司打击吗?” “放心,不会让你做一个一无所有的老板娘的!”弗朗西斯好笑地点了一下邵情的俏鼻,真是不懂商业的小女孩! 像冷月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岂是一、两个错误的决策就能拖垮的?以索菲亚的资历与权柄,即使她是集团的总经理,某些事关公司生死存亡的决策也还是轮不到她来做的——当元老会和董事局是纸糊的吗?! 风波,那是一定会有的,但这落得实索菲亚和雷蒙德的面子,对于集团的根本,却是很难动摇的。所以,弗朗西斯很放心逍遥地,决定了他和邵情的旅行计划。 “要不,我们在芬兰多待一段时间?或者不要去燕祈了,就在欧洲的国家转转?这样,就算公司出了什么事,你也能赶得及回来呀!” “笑话!我说了陪你去旅行的,就绝不会食言!”虽然对于邵情的提议,弗朗西斯有十二万分的窝心。但是这样一来,他就更舍不得让她老是为自己委曲求全。 他曾经为了家族放弃过她一回,结果却是被家族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一次,他决定为她而暂时放下家族,因为值得呵…… “那可是你说的!到时,不要接到一通电话,就像上次一样抛下我就走哦!” “不会,我发誓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了!”伸出三根手指竖在耳边,弗朗西斯说得还不认真。眼前的,是为了自己连生命都可以放弃的女人,他怎么可以再伤害她?哪怕是无意的都不行!“我保证,明天我上飞机后就把手机关上,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这样行了吧!?” “嗯哼!”得意地点头,邵情伸出一根小指,意图很明显。 “不用了吧?!”哭笑不得地把额头抵在她的前额上,他最终还是拗不过爱人的坚持,也伸出右手小指与她勾缠在了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谁变谁是小狗~~!” 做着即使当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也从来没有做过的幼稚动作,弗朗西斯觉得有点傻,偏偏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暖意在眉间、心上调皮地涌动,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温暖在他的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原来这就是爱啊!情儿,他的情儿啊…… 抱着她睡了一晚,只是抱着,因为邵情的伤还不能承受任何剧烈的运动,但弗朗西斯却觉得非常的安心与美好。他睡得很沉,整个夜晚都没有清醒过,仿佛有一双大而柔软的羽翼,始终轻柔地包裹着他一样。 再次恢复意识,是兴奋的邵情在他身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时不时发出声响,硬催着他尽快起床。睁开有些茫然的眼,他侧身看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发现时针还指在六的位置上。 无声地呻yin了一声,弗朗西斯起床时有低血压的症状,无论是早了、或晚了叫醒他,他都会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索菲亚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每天早上都拿捏得非常准确。可邵情不知道啊,在七点半没有到的此刻就把他叫醒,害得他有些晕头转向。难得他昨晚睡得那么香,本来完全可以神清气爽地陪情儿一起出行的才是啊! 闭目养神了一会,弗朗西斯甩了甩仍不太争气的头,起床准备去梳洗:“情儿,你去准备一下,等我洗完澡,我们就出发!我会叫人帮我们准备早餐的!” “好!”咧开大大的笑容,邵情满口答应着,像一个殷勤的小妻子一般,把换洗的衣物托在手上,躬身交给弗朗西斯,送他进入浴室。这温馨的举动感染了他,让他觉得折磨自己的头疼,好像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弗朗西斯觉得整个人舒爽了一些,头疼也变得只是隐隐约约而已了。他回到卧室,发现邵情已经把行李都整理好了,两个一大一小的旅行箱,齐齐并立在床头,感觉出奇的温馨与协调。 展颜一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爱人的踪影。倒是房间的门虚掩着,外面似乎有断续的声响传来。弗朗西斯走到床边,将两个箱子提起,出门直接下了楼。 餐厅里,一边哼歌一边做着沙拉的邵情像一个闪闪发亮的光源体,吸引着他全部的目光。看到他出现,兴奋的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玻璃碗,迎了上去。 “弗兰——”轻柔的嗓音消失在他俯身印下的吻中,好一会儿,觉得餍足的他才舍得放下脸若红霞的邵情。 “不是说了我会叫别人做早餐的吗?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佯装发怒,这个情儿,不训她,就不知道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人家想亲手做早餐给你吃嘛!再说,我只是烤个面包,做一点沙拉,不会有事的!”撒娇的语气,她拉着弗朗西斯的手,上下摇晃着讨饶。看他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肯释怀,她讨好地拿起一片涂好了黄油、烤得金黄香脆的面包递到爱人的嘴边:“咬一口,很好吃的!你吃吃看嘛!” 假意狐疑地挑高一边的眉,弗朗西斯满眼不相信地睇着她,见她拼命点头肯定自己的“作品”,这才带着勉为其难的表情张嘴咬了一小口。入口的感觉香浓醇厚,转瞬即化,味道着实不错。 虽然知道这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手艺,但弗朗西斯还是夸张地瞪大了眼,嘴里啧啧有声地称赞:“真好吃!情儿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将来谁娶了你可就开心了,就是不知道,谁这么有运气啊!” “弗兰!”为他的坏嘴巴感到又羞又气,她抡起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他一下,“如果觉得好吃,就多吃一些,吃完我们就可以出发去芬兰了!” “yes,madam!”举手敬了个军礼,弗朗西斯的表情转换得奇快,好像刚才那个坏坏地调侃人的家伙,和他毫无关系一样。他三两下解决了从邵情手中接过的烤面包,却发现摆在桌上的饮料是一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鲜牛奶。 第51章 出发 平时索菲亚一定会一早就为他准备好一杯现煮的黑咖啡的——弗朗西斯暗自皱了下眉,没有黑咖啡,他哪有精神摆脱这挥之不去的头疼呢?! 环顾四周,弗朗西斯并未见到附近有咖啡的踪影,他随手一挥,招来一个随侍在旁的仆佣,要她去准备一壶咖啡来。见状,邵情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她数落起情人来。 “早上和喝咖啡对胃不好!你今天又不用去上班,还是喝牛奶吧,又营养又好喝!” “情儿,我从八岁以后就没有喝过牛奶!”弗朗西斯不喜欢牛奶的腥味,小时候被安吉尔逼着灌了几年,等他稍微长大一些,学会坚决反抗之后,就说什么都不碰了。“乖,如果你喜欢,我这杯也给你,你多喝一点好了!” 恨恨地接过杯子,邵情不客气地立马喝了一大口,她真不明白弗朗西斯为什么不喜欢牛奶。她小时候,是多么羡慕那些有牛奶喝的小孩子啊,不像她和…… 再次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她这才放下水晶杯专心向自己的早餐进攻。嘴唇上下两圈明显的白,让弗朗西斯看着禁不住想笑。但有鉴于某只河豚气鼓鼓的脸,最终还是忍住没笑出来,否则,怕又是一顿“粉拳”伺候了! 他当然不是怕被邵情打痛,再加给她十倍的气力,也不过是像在给弗朗西斯挠痒痒似的。可是他担心情儿的身体,怕这样的激烈行为会不小心撕裂她还没有完全好透的枪伤。所以,他还是千万得忍住才行! 思虑间,他的咖啡被端了上来。早已等得心焦的他忙不迭地就唇喝了一大口,当下差点没直接喷出来——又苦又涩,还有一股焦木的气息! 好容易才咽下那口恐怖之极的咖啡,没有失了他一贯的教养,弗朗西斯气急败坏地开口:“这咖啡是谁煮的?他是在干什么?会不会煮咖啡啊!”神情阴沉地可怕,吓得那个端咖啡来的小丫头几乎说不出话来。 “现在还是新年的假期中,主宅的仆佣们正在轮流放大假。负责这项事务的威伦先生正好轮到这些天不在,如果少主想喝咖啡,我这就去帮您煮一杯,请您稍待!” 用优雅有礼的声音回答弗朗西斯的,是正缓步从雕花楼梯上走下来的索菲亚。她挥手示意已经有些被吓呆的女仆离开,端起他面前的咖啡杯,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对于视线中清晰可见的那两只旅行箱,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倒是弗朗西斯心里打了个突,怎么,看到他准备出发,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吗?是觉得以为他在虚张声势,还是她迟钝地以为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如果索菲亚知道自己是真的准备离开,会不会哭着求自己留下呢?弗朗西斯不无恶意地想着,能在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上挖掘出一种新的情绪,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吧?!当然,他绝不会因此而留下来的…… 抚着下巴冥想的弗朗西斯,并没有看见邵情自索菲亚出现之后便表现出来的明显敌意。他只顾着研判索菲亚,却忘了注意自己女友的情绪变化,直到邵情一脸委屈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 “怎么了,情儿?有什么事吗?“ “弗兰,那个坏女人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你面前?她昨天刚刚抢走了你总经理的位子耶!真是太、太无耻、太卑鄙了!我、我……我讨厌她!” 看着邵情憋了半天气,只蹦出这几个不痛不痒的形容词,弗朗西斯不由漾开了一抹开朗的浅笑。这小东西,连骂人都不会,还瞎起哄个什么劲?! “好了,情儿!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别忘了,等下我们就要出发去机场了哟!”为了不惊动在外度假的父亲,让他赶得及回来救场,弗朗西斯这次特地没有动用专机,而是选择了公共交通工具。届时,他倒要看看雷蒙德怎么解这个局! “这倒是——”皱皱鼻子,邵情比了个不屑的架势,不理这段小插曲,继续吃早餐去了。“对了,弗兰,你定了几点的飞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最早的一班,十点十五分。我们再过——”他抬手看了下腕表,“二十分钟就出发!反正就这两件行李,我们提了就可以走。到了芬兰,缺什么再采购什么呗!” “好!”大力点头,她笑得阳光灿烂,并不知道——二十分钟,已足够制造太多的天人永隔!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邵情开心地舔了舔唇,乐呵呵地对坐在她对面的弗朗西斯说道:“弗兰,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哦!” “嗯,这就走!”宠溺地拿起餐巾为她擦拭双手和沾有残屑的嘴角,他点头附和。“行李我来拿,你把围巾带好。外面非常冷,你的身体还没痊愈,万一受凉就麻烦了!” 听话地把挂在椅背上的围巾穿戴整齐,拉得严严实实,邵情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黑色的晶眸亮闪闪地望着弗朗西斯,满是兴奋和期待,以及,一股无法形容的欢喜。“我好了,走吧!” 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他揽过裹得像只小熊的爱人的身体,肩并肩准备向外走,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制止了脚步。 “少主,您的咖啡!”索菲亚手上端着弗朗西斯的咖啡杯,不紧不慢、动作轻柔优雅至极地送到他的面前。她语气自然柔缓地说道:“喝完再走吧,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回身,他眯起眼看着一脸淡漠表情的女子,研判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但是,如同往日一样,索菲亚的心思总是隐藏得太深,以至于敏锐如他,亦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看了好一会儿,弗朗西斯在她不避不让的眼神的注视下,终于还是伸手接过了杯盏,却迟迟没有就口。他不是怕索菲亚下毒,众目睽睽之下,他料定她没有这个胆子,也不会这样鲁莽。那么,她这算是什么意思呢? 第52章 失温 本不想喝这杯他看不透用意的咖啡的,但那不断钻入鼻中的香味是如此诱人,勾引着弗朗西斯一直隐隐作痛的大脑。算了,既然肯定她的咖啡不会有问题,他有什么不敢喝的!不喝,岂不是让某人以为自己怕了她?! 为自己的欲望找到了一个足够充分的借口,他仰头将那杯捧了许久,已略嫌温热的咖啡一饮而尽。 天!这才是咖啡啊! 闭眼尽情回味,弗朗西斯再次鄙视了一番他先前喝的那一口“刷锅水”,感觉自己的精、气、神一下子都回来了! 把杯碟放回桌上,弗朗西斯没有向索菲亚道谢,直接拥着邵情准备离开。转身之际,他并没有注意到前者眼中一闪而逝的焦虑。 十步、七步、三步、两步……还有一步,他和她就要跨出主宅的大门了,索菲亚交缠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纠结在一起,用力到毫无血色。终于,那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她的期盼下,清晰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铃——”弗朗西斯有些尴尬地低头看着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他昨天答应过邵情,一等他上飞机,就会关了手机,天大的事情也撒手不管了! 但,说起来容易,要做到,却…… 如果已经关了,索性不知道,他还可以放得下;奈何现在他听到了啊!握着手机抬起又放下,他犹豫了许久,始终拗不过自己的责任感。 “情儿——”抱歉地看了恋人一眼,他最终按下了接听的按钮,未曾注意到身边的人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休斯,我说过我今天就开始休假了,没有事不要来打扰我!我十点上飞机后就会关上手机的,任何事等我回来再说!” “总经理,”电话线的那头,咽口水的声音十分明显,身为特助的某人昨晚已经被严正地警告过,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听弗朗西斯这充满威胁的口吻。但是,他没有办法啊!“美国罗氏财团和寰宇集团正在大量收购冷月的股票,现在开放市场上涌现出大量恐慌性抛盘,冷月的股指从开市到现在不到十五分钟,已经下挫了3.7个百分点了!” “什么?”提在弗朗西斯左手上的旅行箱直挺挺地掉在地上,“寰宇和我们不是刚刚签署了一项长达七年的合作协议,项目标的超过三千八百亿美元吗?他们怎么会出尔反尔?!” 这种问题问休斯,他当然不可能回答得出来。这场资本运作市场上突如其来的攻击,把所有人打得措手不及。“根据我们的情报,是塞因集团今晨在市场上发布消息,宣称我们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父子失和,您被罢免职务后心中不忿,联合部分股东,意图分裂冷月……” “叶琳娜&8226;塞因夫人!”弗朗西斯喃喃叫着那个印象中艳光四射、却又阴险毒辣的女人。全法排名第三的集团企业,平日里没少和冷月有磕磕绊绊的交集。“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昨天董事会的内容?还添油加醋、妖言惑众?” “我们内部一定有问题,但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休斯心急如焚地打断弗朗西斯的自言自语,他想尽办法也联系不到总裁,现在能解开这个局的,只有总经理!“我们试了下,不知为何,现在没有人能联系到总裁。请您立刻回总部坐镇,只要您一出面,谣言就可以不攻自破了!” “这——”弗朗西斯只沉吟了一秒,便当机立断地做出了肯定的指示,“我马上会总部!半个小时后,召开新闻发布会,我要狠狠抨击这个无稽之谈,然后让那个该死的内奸和塞因集团一起自食恶果!” 不管和父亲再意见不合也好,冷月集团的利益,是弗朗西斯决不能卸下的责任。这次被雷蒙德阴了一把,不得不将集团总经理的位置拱手相让给索菲亚。他不是不愤怒、没有怨言的,但他亦绝没有要分裂冷月的意图! 塞因夫人的举动,触及了弗朗西斯的底线,他决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至于出尔反尔的寰宇和趁火打劫的罗氏,弗朗西斯在心里冷笑,这两大财团的主事者都是聪明人,一旦他收拾了造谣生事的塞因集团,稳定了冷月的局势,他们想必会即刻鸣金收兵,无畏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是,总经理,我马上准备新闻发布会!请您尽快赶到!”盯着眼前不断跳动的指数屏,休斯的额头已有些见汗。每分钟都是数百万、乃至几千万欧元的资产流失啊!到底是谁?竟把时间差控制得如此之好,揪准这个精确的时机突然发难! “我马上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弗朗西斯也不多啰嗦,挂了电话后直接让管家准备开启直升飞机机库,他要用最快的方式赶到冷月总部大楼,哪怕少一分钟也好! 回头歉然地看了邵情一眼,这次他倒没有彻底忘记身边的爱人,但事态的紧张程度已经让弗朗西斯没有时间再多做任何解释:“情儿,抱歉!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再和你讨论旅行的事——索菲亚,你也留在主宅,今天我会一直待在冷月总部,不需要你跟着!” 虽然他和休斯刚才并没有就内奸的问题再继续讨论下去,但彼此却心知肚明情势的严峻性。没有证据,可弗朗西斯却下意识地开始防范起身边所有他不信任的人。 今天回冷月总部,他是去打仗的,同一个战壕里,他决不能容忍有不和谐的音符出现,更不用提背叛者了!所以,他想也没有细想,就直接给了索菲亚这样的指示。 “弗兰——” “是,请您放心,少主!” 两个不同的回答几乎同时从各自的主人口中发出,一个平静而淡然,一个不甘而撒娇,但是两个都只听入弗朗西斯的耳,却没入他的心!他迅捷的身形,早已经穿过打开的门扉,向机库的方向飞奔而去。 清晨空气中的冷风,透过洞开的门向客厅里猛吹,使原本温暖的室内,骤然降低了好几个度数,也让身体状况不佳的邵情不由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第53章 几乎 “邵小姐,”上前轻轻地把大门推上,索菲亚没有回头看她,但口中却在劝她尽早回房,“这里比较冷清,您身体不好,还是请回房休息一阵吧!等少主回来了,我会请人通知您的!” “哦,好、好——”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的索菲亚是在和自己说话,邵情也不管她是不是看得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但话只说到一半,就又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不过,现在是新年,主宅的人手不足,不但很多地方没有仆人照应,护卫们也不得不收缩防线,只监守几个重要的岗位。所以,万一邵小姐那里需要什么服务,或者仆人通知得晚了,也请您不要见怪啊!” “不、不会!”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邵情脸上的表情十足胆怯,仿佛对索菲亚给的这个下马威心里害怕到不行。但弗朗西斯现在这么忙,她也不能只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大张旗鼓地去告状是吧!? “那就好!索菲亚还有其它的事情,就不多招待您了,请便!”说了那么多话,她这才第一次回头看了邵情一眼,深深的一眼。然后,她向后者欠了欠身,脚下一转,离开了门廊处,一眨眼的工夫,便已看不到人影了。 而邵情看了看眼前那两个对她来说异常沉重的旅行箱,再环顾了一眼四下空无一人的客厅,顿时彻底地垮下了脸。苦兮兮地撇了下唇,她双手抓住小箱子的拉杆,试着提了提,好容易才能让它稍微离开了地面。 可还没等她脸上绽开喜悦的笑容,纤细的手臂已经吃不住力,隐隐发着颤,更牵动胸口的伤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钻痛,催促着她尽快放开手中的重物。不得已,她只好又将它放回了原地。 抬头望了眼十几米外那十八级螺旋状的台阶,再看看自己细白的双手,邵情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算了,到庭院里找个人帮我把箱子搬回去吧!对女孩子来说,确实太吃力了一些……” 想到就做,她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十分得意,蹦蹦跳跳地就把被索菲亚关上的大门再次打开,一脸兴致盎然地走了出去,去寻找可以干活的苦力了! 一路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可以求助的人,奈何不知是人手确实因为新年假期而不足,亦或是仆佣都先行接到了索菲亚的命令,整个庭院里空无一人,静悄悄地好不冷清! 邵情无奈,只好一路走、一路找,不知不觉地便离开主宅越来越远,而她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周围越来越荒凉的环境,仍走得好不开心。 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位于巴黎的市郊,周围是著名的度假胜地,但能进入其中享受的,都是全法、乃至整个欧洲首屈一指的豪富。因此,人烟甚为稀少。 平日里,主宅周围虽然明面上的岗哨几乎看不见,但暗地里的护卫人员着实不少,任何有意、无意进入主宅范围内的人,都会被有礼但坚决地请出去,从无例外。 但是今天邵情的运气却是格外地好,也不见她特地挑选什么极其荒凉的路走,却偏偏没有遇到哪怕一个明、暗哨,轻轻松松地便走出了家族的势力圈,进入一旁的度假村里,一片正在筹建翻新的区域。 这里本来打算重新规划成一个射击场,建筑的图纸和资金都已经到位,主楼的毛坯也已崭露雏形,只是因为适逢圣诞加新年的黄金周长假,工人们都已经解散回家了,徒留乱七八糟的工具和杂物,堆在空有中心骨架、四周还待建造完成的建筑之上。 也许是认为既然是工地,里面说不定就会有工人可以帮忙,邵情小心翼翼地走进建筑物内部,一步一步攀登着两边都没有护栏扶手的危险楼梯,层层左右探看,轻声询问着:“有人吗?请问这里有人吗?” 就这样,她渐渐接近顶楼,却还是没有找到她希望找到的帮手。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邵情定定站在顶楼的中央位置,望着远方阴沉的天色,呆呆地发起怔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总有二十来分钟的光景,她仿佛突然地惊醒过来,对着面前毫无波动的空气迸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谁让你们今天就动手的?” 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待邵情话音刚落的当口,原本空无一人的楼顶竟陆陆续续闪出不少黑衣人来,影影绰绰足有近三十个左右的男子。为首的是一个黑发黑眸的燕祈人,瘦高身材,脸上有两撇小胡子,眼中射出的光芒狡诈而阴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你半小时前突然召唤我们来这里的吗?我们所有人本来都在准备两天后的行动,要不是你——”黄殃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道几乎快到看不见的影子突然打断。 四周响起数声惊呼,已有反应足够快的黑衣人把武器准备好,瞄准了那突然闪现的女子,但却阻止不了己方的头目落入对方的控制。刹那间,对峙的场面一触即发! “不得不说,我对你很失望,邵小姐!”轻柔平缓的语调,冰冷稳定的手指,眼前的女子是如此熟悉,却又显得那样陌生。邵情的眼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索菲亚! “你——知道我的身份?”挑眉,邵情的本意是想砌词狡辩一下的,但不知为什么,在对方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她吐不出任何谎言,只能问得直截了当。 索菲亚是想相信她的,一路跟随她走到这里,纵然没有任何一人看到,但邵情的戏演得十足,几乎让索菲亚相信真的只是自己多疑,可惜,只是几乎! “我手上所有的资料都告诉我,你是塞因集团的人。”垂着眼,索菲亚的表情让人无法猜透,“本来,只要你没有对少主不利的企图,我绝不会动你。遗憾的是,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她一连设了好几个陷阱等着邵情入局,希望自己可以彻底洗清她的嫌疑。偏偏事与愿违,她连第二关都过不了! 第54章 讽刺 沉不住气?笑话!邵情在心里冷哼,她自认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轻举妄动!为了成功接近赫德拉姆家族的继承人,她花费了多少心血来布局、做了多大的牺牲? 几个月来,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恐踏错一步,这才成功瞒住了精明过人的弗朗西斯。而现在,居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嘲笑她沉不住气! “是吗?被你偶尔发现了一个秘密,就能让你这么得意?”邵情冷笑连连,原本清纯可人的脸庞只因为一个表情的转换,就显得如此陌生与丑陋。 她完全轻视索菲亚,认为一个因为意外发现她的秘密,便无谋地只身一人追赶上来的人,绝没有反过来嘲笑她沉不住气的资格。她忘记了,在索菲亚制住她的同谋之前,所透露出来的惊人讯息。 “不是偶尔,是你的破绽太多!”心境丝毫未被影响,索菲亚依旧淡然地令人发指。 “你说什么?!”成功地瞒过弗朗西斯,让邵情过于相信自己的演技,她确定对方一定只是在危言耸听,也有恃无恐地认为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因此很有耐心地询问依据,“你倒是说说看呢!” 虽然索菲亚猝不及防地先行制住了黑衣人的首领,但邵情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被他们三十多人团团围住的索菲亚,早已是笼中之鸟,飞不出她的掌控。只需牺牲个把小人物就能继续执行原先的计划,她相信夫人绝不会对此有反对意见的! 所以,邵情好整以暇地要对方道出所谓的“破绽”,纵然她心里对这个说法完全嗤之以鼻! 索菲亚自然不会去管她内心的曲折,长长的睫毛只煽动了一下,便将心中的怀疑一一道了出来:“你太急着装可怜,忘记了自己脸上并没有受伤。” 一句话说得邵情一头雾水,完全是有听没有懂。她当然不知道,当日索菲亚之所以将已经审核通过的报告否定掉,决定重新对她展开调查,仅仅是因为她吃早餐时的那一句“疼”! “少主救起你时,你浑身是伤,唯独脸上完整无损;但是,那天你却只咬了一口面包,就疼得几乎落泪……”她想博取同情,所以让自己受了一身的伤,却忘了到底是哪些部位!那么,这伤是真的,亦或是故意为之呢? 解惑的语句一出,邵情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当初下手不可谓不狠,但毕竟是女子,还是有些下意识地避开了脸部。可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居然…… 不!她不相信!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牵动了身上其它的伤口才疼的?把这种完全未知的可能性称作为破绽,未免太牵强了吧!?” 如果只有一个当然牵强,而且巧合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但是,这确实是索菲亚怀疑的导火索,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然而,这一切,她有必要向邵情解释吗? “你对于那不堪回首的经历,释怀得太轻易!”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转向了新的话题——第二个破绽!同时,她抬眼看了邵情一下,然后眼神瞟向不知名的远方,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轻易?!”一道清晰的悲伤划过邵情的脸庞,她的声音骤然下降了一个八度,“为了取信于弗兰,这一切的经历都是真的!”不了解其中的辛酸,她索菲亚凭什么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眨了眨眼,索菲亚的表情有一抹明显的诧异,但很快便平复了过去:“我相信你说的确实是事实,但你的主观接受度不同,反应在你的行为和心理上,就是不同的!” 言尽于此,她可顾不了邵情是不是能听懂或理解。或许诚如她所言,她确实为了达成这个计划被迫牺牲了那非常宝贵的东西,也可能真的经历过那对女性来说,恶梦一般的过往。 但是,真正的侵犯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索菲亚是亲眼见证过的。那是身为男子的坚强存在尚且无法坦然面对的梦魇! 所以,在邵情那么快地与弗朗西斯坠入情网,好得如胶似漆之后,对于她的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老实说,索菲亚就连说服自己半信半疑都做不到! “你——”还想反驳,但策划归策划,这件事在邵情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芥蒂的。当着这么多黑衣属下的面,她没有办法毫不在意地争辩下去,只好故作镇定地又问了索菲亚一句,“还有其它的吗?如果没有,我可就要……” “你——不会喝红酒!”勾了勾唇,她对自己说出的这个理由也觉得有些趣味;但听来更像说笑话的言辞却彻底惹怒了心情越来越差的邵情。 “这也算是破绽?!你简直太不知所谓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听我的命令,大家——” “如果你是真的琼斯&8226;考菲尔的继女,”谁知,索菲亚竟然对她的威胁毫无所动,依然慢条斯理地解释她的说辞,“在葡萄园长大的你,为什么不会品红酒呢?” “笑话!我不可以对酒不感兴趣吗?谁规定在酒庄长大的人就一定要会品酒的?”怒极反笑,邵情无法相信索菲亚竟如此儿戏地认为这些就是所谓的破绽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揭穿了自己的身份,怎不叫人恼羞成怒! “你可以不喜欢,却不能连常识都不懂!”或许是因为弗朗西斯是从小耳濡目染地喜欢上红酒的,所以对于很多原则、概念性的东西反而不甚在意。但是索菲亚对于红酒的品味和心得却是后天刻意培养的,是来到赫德拉姆家族之后,由专业的品酒师手把手地教的! 为了能跟上他的脚步,她曾经付出多大的努力呵!在心里自嘲着,索菲亚觉得有些讽刺,没想到这一切竟成为今天识破他人阴谋的利器!命运,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啊……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邵情其实很想问一句,到底是什么常识?但最终却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不料,索菲亚却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提供了答案。 “你总是双手抓着杯子,捧着红酒喝。但凡有一些浅显的酿制、品尝葡萄酒经验的人都会知道,这样做,人手上的温度会影响红酒的品质。可惜,你却像是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因为我没有你们那样好命,从小就能享受这样的奢侈生活!红酒,那离孤儿院的生活太远了! 第55章 试探 邵情的眼一瞬间红了,愤怒、不甘、嫉妒、仇恨,种种激烈的情绪纷至沓来,啃噬着她的心灵。无父无母的凄凉,流落异乡的艰辛;别有用心的收养、残忍严苛的训练,她付出了太多才能在今天站在这里,她决不能容忍她所有的一切,被一个对于品酒这种“高贵”的享受了若指掌的人肆意地评价! 他们只是运气好而已,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确实不知道,但那又如何,我还不是将弗兰哄得团团转!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说得有多了不起似的,其实也就是一个识人不清的蠢材罢——” “不准你侮辱少主!”蓦地收紧指掌,被钳制的瘦高男子的表情在刹那间变得惊恐万状,他到死也不明白,为何索菲亚下手会如此地迅速与决绝,让他连一点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她难道就不怕众人的围攻吗?竟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唯一的人质的颈项! 所有人,包括存心激怒索菲亚的邵情都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毅然果断地动手。按照邵情的计划,不过是想要刺激她发怒而已——人在情绪激动的状况下,犯错的几率自然大些,他们不就有机会缩小包围圈,把她制伏擒拿下来了不是吗? 但还不等邵情暗示布置,索菲亚便一点不客气地先下手为强!动手击毙手上的人质只是第一步,待众人错愕的那一秒钟时间,她一个错步,将手上的尸体抛向人群最为密集的那个方向。然后,双手在空中连续射击—— 一道道看不清光影的轨迹在空气中频频掠过,阴沉的天候成了索菲亚最好的搭档,掩护着从她手上发射出去的每一颗子弹。glock18的射速本是自动手枪中的王者,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则是在索菲亚的手上,它连发第二颗子弹精度极差的特点居然完全感受不到! 没有一发子弹落空,索菲亚的准度精确到令人发指。而每颗子弹瞄准,都是某个黑衣人身上的要害,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射击,都能轻易地放到一个大男人,无一例外!头部、心脏、颈项,她向所有人诠释了什么是心狠手辣、绝不容情! 一开始,是因为太突然,邵情没能反应过来;随着一根又一根“人桩”的倒下,她人倒是清醒了过来,却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嘴张得大大的。 等她终于找回了理智,索菲亚已经摆平了所有的人,双眼冷冷地瞪着伫立在一旁的邵情了。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说了一句嘲笑弗朗西斯的话吗?! 邵情感到自己吸入肺部的空气,突然之间变得又湿又重。也怪冷月少主一向看轻索菲亚的实力,这才让她一直深信不疑、且反馈回去的情报出现了如此重大的误差,不可饶恕的、致命的误差! 邵情的脸愈发苍白起来,失去了她一直以来的笃定与自信。她的身手虽然也算不错,可她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索菲亚的对手!刚才他们有那没多人,手上还都举着枪,却愣是没有机会发射出哪怕一颗子弹。现在,手无寸铁的自己,如何才能克敌制胜?! “呵呵……”神情僵硬地娇笑了一声,邵情要自己尽量保持冷静,“看你的身手,应该不在弗兰之下了!你骗得我好苦啊,索菲亚!” “我无意欺瞒,也一直希望你是真的无辜……你为少主中枪的那天,我真的几乎要相信你了!”盯着邵情的脸,索菲亚的眼睛一眨不眨,神情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心。 “是吗?那真是让你失望了,那始终都是一场戏,一场安排了许久、很完美的戏!” “为什么这么做?他把你捧在掌心呵护,为什么要让少主担惊受怕?他也在现场,他可能会受伤的!” “当然是为了让他彻底信任我!”邵情的唇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受这样的皮肉之苦。毕竟,这场险,她也是冒得九死一生! 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有感觉,那个男人的心,并不如所有人以为的那样明确坚定。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看清吧!? 所以,邵情选择赌一赌,不但要加深他对她的爱,也算计着加深他对另一个她的恨!以现如今的结果来看,她的计谋,效果好极了不是吗? “你只要他的信任,却罔顾他的安全?你就是这样对待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他的吗?” “爱?或许吧,弗兰是爱我的,但我却不是他唯一爱的事物,甚至不是第一顺位……你看,只是一个电话,就可以轻易将他从我身边拉开了,不是吗?” “消息是我散布的,”沉痛地闭了一下眼,索菲亚的心痛如绞,她比谁都清楚弗朗西斯的底线,这才能将他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骗走。 她很想质问邵情一句,少主为了你连集团总经理的位置都放弃了,你还要他怎样?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能狠心执行这整个计谋的人,不会有心来关心这种“微不足道”的爱意表现。 “是你,居然是你!你特地骗走弗兰,设下这个陷阱等我自投罗网的是不是?” “少主若不走,这里的情况对他来说就太危险了!”平静地陈述,索菲亚并不隐瞒她对弗朗西斯的关怀备至。 “我想!夫人怎么可能在弗兰还没有离开欧洲之前就提前动手呢!我昨天明明向她传递过信息,两天后我们就会到燕祈……”邵情恍然,她上了索菲亚的当,急匆匆地联系塞因的人,想质问他们提前行动的缘由,这才掉进了圈套。 诚如索菲亚所言,在这最后一步上,她确实没有沉住气! 虽然弗朗西斯辞去总经理职务的那一天,索菲亚就已经知道了邵情的身份。但谨慎如她,并没有妄下判断、立刻选择铲除隐患,而是小心翼翼地求证,这其中是否存在着巧合或苦衷。 为了怕自己的判断不够客观,索菲亚只敢一次次地试探,希望有心人自己露出马脚。第一次,她借着紧急董事会调开了若儿,但那天邵情却出奇地安分,一点都没有告密的迹象。 第56章 反击 但随着弗朗西斯的放手计划,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邵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别有用心。雷蒙德和弗朗西斯的同时离开,将冷月的业务统统移交给“才疏学浅”的索菲亚,这对叶琳娜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却必须及时传递出去才有用! 冷月这样规模的集团,对于应急事务的处理有它专门的模式,一旦让索菲亚在他们的中层管理人员的支持下站稳了脚跟,再想要动什么手脚,那就纯粹是得不偿失了。而为了平稳的过渡,用膝盖想都知道,赫德拉姆家族一定对竭力对外隐瞒最高管理层波动的讯息!塞因的机会,只有一次! 所以,昨天晚上,邵情别无选择地在弗朗西斯的红酒中下药让他昏睡,然后通过专门的渠道,偷偷将消息传了回去。欣喜若狂的叶琳娜&8226;塞因当即决定,对冷月集团的狙击行动,将在两天后,弗朗西斯离开欧洲土地的那一刻于焉展开!她要让赫德拉姆家族的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的一举一动,原来全部都落在了索菲亚的算计之中。天衣无缝的计划,反成了别人陷阱的一环布局,怎不让邵情郁闷得几欲吐血。 “邵小姐,我之所以支走少主,也没有在刚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是为了给你另一个机会……”语气放缓,索菲亚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邵情面前的混凝土地面上,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不甘愿,“只要你愿意就此放手,从此安分地待在少主的身边,和塞因集团一刀两断。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二个赫德拉姆家族的人知道!” “什么?”邵情无法控制自己地放声大笑,“哈哈哈……索菲亚,你未免太天真了吧?这种条件你也提得出来?” 不理会她明显的歇斯底里,索菲亚的声音还是平缓得不紧不慢:“少主自幼丧母,和总裁的关系又误会重重,难以轻易解开。他是真心对你好的。如果你内心还有一分是真爱少主的话,请你认真考虑我的话。我也同样可以保证,之后也绝对不会有塞因集团的人再与你纠缠,你可以安安心心地留在赫德拉姆家族,做少主的爱人!” “天,索菲亚,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圣人啊!你才是最爱弗兰的人,对吧?可你居然大方到可以让你心爱的人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邵情自幼受尽苦楚,对所有人都抱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根本不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索菲亚这样的人! “索菲亚的职责只是保护少主。其它的,索菲亚不奢求!” “傻瓜,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傻瓜……”邵情一边摇头表示不相信,一边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后已是顶楼的边缘。 “小心!”为了掩饰一时涌上心头的莫名感伤,索菲亚有些分神,并没有全神贯注在邵情的一举一动上。等她发现对方有危险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不得已,索菲亚只能抢身上前,意图阻止她继续后退。但显然她急切下的举动反而引起了邵情的恐慌,她不但退得更急了,而且脚下被不知名的工具绊了一下,身子一斜,便直直地摔落了下去。 危急中,索菲亚一个前扑,半个身子悬空,这才伸手拉住了她! “拉我上去,求你,索菲亚!”邵情晶莹的泪落了下来,在湿润的空气中挥洒,苦苦哀求着她。 “好的!你不要挣扎,我这就拉你上来!”只凭着右脚勾住的某个顶楼上的、还没有安上玻璃的天窗口用力,索菲亚好容易才能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并一点点开始往回拉邵情上去。 紧张专注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邵情在忙不迭点头的同时,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算计的光芒。原来,那一摔竟是假的! 趁着索菲亚不注意,她踩住了下一层的窗框,借力窜上屋顶的同时,狠狠向下拉了一把,想直接将对方甩下楼去。 但索菲亚的反应实在太快,力量运用的技巧又出奇地好,这才让邵情的谋算没有得逞。然而攻防之间,却毕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主动权。 回到顶楼的邵情来不及叹息适才那一下谋算的无功而返,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了索菲亚刚才为了救她、随手扔在地上的手枪,而且毫不犹豫地开枪连射。 饶是索菲亚心念如电、身法随形,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她伤了左肩和右胸。她挣扎了两下,但仿佛因为伤势失去了往日的敏捷和力气,只能俯卧在地上,好容易才能艰难地转头去看邵情。 “为什么?”索菲亚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她难道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少主吗?和那样优秀的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怎么可能守得住自己的心! 这就不得不说索菲亚有些一厢情愿了,毕竟,她所爱的人离十全十美的标准还很远,不能要求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更何况她忘记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心、可以去动心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死了,冷月就是我们的了!”邵情撇撇唇,好笑地嘲讽着索菲亚的天真,“什么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根本是个是非不分的笨蛋!我只是随便说两句话,就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我只要回去对他说,塞因集团派人袭击我们,你冒死救我出来,他就什么都不会怀疑了!” “你——”竟然这样利用他的爱,还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对你的信任!忍无可忍地闭眼,索菲亚好似再也不愿意面对这难堪的一幕。她竟一直都不忍下狠手,是她的错! “别生气嘛!说不定,我只要这样一说,他从此以后就会念在你拼死相救的份上,对你的感观好一点呢!这样,你就算死了,也可以瞑目了不是吗,呵呵!” “索菲亚死不足惜,但,绝不会留你在少主身边!” “你凭什么?”邵情失笑,注视着仍闭着眼的索菲亚,对她几乎是咬牙一字一字迸出的话语感到莫名的可笑,真是大言不惭啊! “就凭这个!” 第57章 坠落 张眼暴喝的同时,两枚银针随索菲亚的话音激射而出。极细的针,若是掉落在地上,怕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但此刻却成了如此令人惊心动魄的传奇! 两枚银针,一枚正中邵情的手腕,她手中的枪旋即拿捏不住地掉落在地;另一根则直直射入她的膝盖,痛得她当场跪倒在水泥地上。接着,原本躺在楼顶、仿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的索菲亚,右腿一个横扫,让她彻底重心不稳地摔了下去! 按索菲亚的本意,只是想让邵情摔倒,以便控制住她而已。但是毕竟她自己右胸的伤也不轻,牵动伤势下控制不好力度;双方一直以来的攻防又都在楼板的边缘上,以至于这隐忍许久的反击,竟直接让邵情翻身掉了下去! “不可能,啊……” 依然是索菲亚不可思议的反射神经起了作用,眼看着邵情再次有了坠楼的危机,她不及细想,完全没有因为刚才的前车之鉴而有所犹豫,左手向下一探,又一次拉住了对方。 “我和弗兰都太低估你了,没想到……”邵情黯然地阖上了眼睛,等着索菲亚放手。她没有料到,在这样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她竟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我拉你上来!” “什么?”邵情没想到她做好心理准备等了半天,等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索菲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少主已经失去很多东西了,他不能再失去你!”胸口的伤让索菲亚呼吸困难,负重的左肩更是血流如注。钻心的痛楚已使她的手心布满了汗,再加上滑腻粘稠的鲜血,让她根本无法用得上力。然,眼看邵情的手就要滑落,她却执意不肯放手! 再这样下去,恐怕连索菲亚都要被自己拉下楼去了!邵情惊得呆住了,无法相信她会这样执着地要救自己。“放手,索菲亚!否则你也会摔下来的!” “不,我必须救你上来!少主,少主马上就会回来的,你再坚持一下!”明显感觉到邵情的手上传来的抓力越来越小,索菲亚几乎是在哀求她了,“不要放弃!请你不要放弃,他爱你,请为了他再坚持一下!” “我的伤口好痛,我支持不下去了!”在设计游乐场枪击的时候,邵情绝没有想到,这竟会是催她失去生命的号角!她胸口的伤势本就是刚刚愈合,根本经不起折腾;之前她就已经痛得无法用力抓住索菲亚的手,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更是不堪了。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凄然一笑,邵情无奈地看着索菲亚的满头大汗,为了拉住自己,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她伤口的血,顺着她的手臂,不断流淌到她的手上,此刻的她,一定痛到不行,甚至比自己更甚,可,她为什么还可以坚持? “第一次有人把我的价值看得如此重要!谢谢你,索菲亚!”邵情没有想到,第一个对她这般重视的,竟是她一心要对付的敌人!“对不起……还有,请帮我照顾我姐姐,不要让她和我一样被塞因夫人控制。我知道我或许没有提要求的资格,但是拜托了!” 生死之际,邵情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往日的执念,她向索菲亚粲然一笑,然后主动放开她的手,任自己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她太累了,想爱不能爱,想逃无法逃,她没有索菲亚以为的坚强,不能处理这些平衡。现在,能把这一切托付给别人,她觉得轻松了好多! 微笑着,她像一只再也无力挥舞翅膀的蝶,任由狂风吹拂她白色的衣裙,带她到没有尽头的彼端……她仰面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那条仍围在颈项间的咖啡色的羊毛围巾,独自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翻飞。刺目的血红在她身下蔓延,很快就染尽了她厚厚的冬衣,红色与白色的交织,妖冶地令人回想起最深的梦魇。 发现事有蹊跷的弗朗西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族的主宅,并一路寻到了这里。不想,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这天人永隔的一幕! “不——”他不敢相信地仰天狂喊,于此同时,阴翳了许久的天幕终于开始飘落淅沥的雨丝,仿佛连老天都在为天使逝去的爱人而感到悲伤。 一步一步向邵情仰躺的地方走去,弗朗西斯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的步伐竟如此沉重。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似乎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他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在一片空茫的寂静中响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跌跌撞撞地前进,他仿佛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平衡,眼前只剩一片刺目的雪白与猩红,以及雪白与猩红中的,失去了生命气息、却带着一抹莫名微笑的小脸蛋。 他的情儿呵—— 一个多小时前,她还顶着红扑扑的脸颊,兴奋地和他叽叽喳喳地叙述、计划着他们的芬兰之行,想着要拍些什么样的照片,要参观些什么样的布景。可是,为何她如今却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地睡在那里,再也不肯睁开她美丽晶莹的眼?! 终于接近了那具淋在雨中,却不见狼狈只觉凄美的身体,弗朗西斯缓缓地跪坐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探到她的身下,像往常一样,无比轻柔和珍惜地将她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 对于满手的粘稠,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看见有一根调皮的发丝随着清风袭上了邵情的脸庞,他想都没想,便伸手欲为她捋一捋头发,却在不经意间,将血色沾染上了那苍白无助的脸颊。 他好像一下子惊醒了,那抹刺目的红在他眼前迅速地蔓延开来。他收回右手定格在自已的面前,然后慢慢反转自己的手掌。微微张开的五指上,鲜艳的色泽正在断断续续地滴落。 时不时的,有些雨珠不经意地坠落在掌心,冲淡了血液的色泽,但是很快,势单力薄的水珠就被包围起来,重新同化成了夺目的红,转眼就再也分辨不清楚彼此了。 “情儿……”闭上湛蓝的眼,弗朗西斯低喃着爱人的名字,却清楚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应自己的呼唤。一股刚才来不及释放的刺痛,如今整个爆发出来,狠狠席卷他的全部身心。 突然,前方闪出一条脚步不稳的人影,行进间明显地一脚深一脚浅的声音,像响彻天宇的惊雷,直直劈入他茫然的思绪。 蓦地抬首,他的视线锁定了那道在风雨中显得踉跄的身影。一袭黑色的风衣是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熟悉,他眯着眼看索菲亚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逐渐向他们接近。 她走近弗朗西斯,脱下自己的风衣,颤抖地伸出手,只想为他遮挡漫天的风雨。身体上严重的伤势所导致的大量失血,和因为邵情的死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已让索菲亚的神智变得有些不甚清醒,唯一在心底的执念只是记着要好好保护她的少主而已! 可是弗朗西斯却并不领情,疯狂的、不加掩饰的恨意,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用几近咆哮的声音质问:“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你不好好保护她?为什么你还活着,我的情儿却死了?我早上交个你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情儿,为什么你却还给我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我们,袭击,遇到塞因集团的袭击,我……已经尽力了!”她努力睁大视线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楚他的样子。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控制她的逻辑,只是下意识地用无序的语言做着辩解。 不能,她不能告诉少主实情!要不然,他会多么伤心啊!索菲亚拼命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她绝不能容许自己不小心说出邵情的真实身份,即使她的大脑现在正一片空白,但是,不行,绝对不行…… 全部残留下来的体力和精神都用来克制住自己的言辞,索菲亚当然不可能再编造出什么天花乱坠的故事,最多只是喃喃地说着自己已经尽了全力而已。然而在悲剧已经酿成的此刻,她的这番举动无疑是最苍白的借口,给了弗朗西斯最好的泄恨理由。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看着她,俊美的脸庞竟显得如此狰狞。 宣告完毕之后,他没有回头看索菲亚一眼,而是抱着身体逐渐冰冷的爱人,小心翼翼地起身。如往常一样,像是怕不小心碰到她之前的枪伤,他的一举一动都十足地温柔——怜惜地将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窝,环抱着邵情,一步一步往主宅的方向走。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索菲亚不得不重重地喘息了两口。打颤的双腿支撑不住全身的平衡,她在原地不自觉地摇晃着。虽然她仍想跟上弗朗西斯的身影,但无论她怎样命令自己的身体,仍无法抬起如灌铅一般的腿。 她的眼神迷离,挣扎着想要张开,却又在下一刻闭上,反复了好几次,索菲亚的大脑终于不得不启动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脸上带着一抹凄婉的笑,她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冬日的风雨仍在肆虐,彻骨的冰冷随着它一点一点扩散。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片无人驻守的工地上,有一位女子静静地躺在那没有一丝热气的水泥地上,身体和心灵都逐渐变得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寒冷…… 第58章 会诊 “呜……”困难地张开沉重的眼帘,索菲亚有些茫然地注视着雕刻精美的白色天花板,一时之间竟无法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天,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索菲!”一个疲惫却饱含欣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雷蒙德有些憔悴的脸出现在索菲亚的面前。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安慰地发现那上面的温度终于不再让他胆战心惊。 “总……”张口想呼唤,干涩的喉咙却只能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嘤咛,索菲亚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混沌的大脑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要说话!”雷蒙德一边阻止她开口,一边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杯准备了许久的温水,用棉花棒沾着,润泽她干裂苍白的唇。“你失血过多,又淋了一场寒雨,前两天发烧的温度可怕极了,莎拉不得不每两个小时就用酒精帮你擦一遍身体!你吓坏我了,索菲!” 忆起两天前的那一幕,雷蒙德至今仍觉得不寒而栗。那天,他和安杰洛以及埃米尔在阿尔卑斯滑雪,等他们回到下榻的酒店,才发现酒店的总经理已经在前台恭候他们多时了。 不知为什么,可能那天雪山上的某个信号基站出了问题,赫德拉姆家族的情报部门用尽一切方法都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父子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不得已,休斯只能采取迂回的方法,通过第三方通知冷月总裁集团正面临的危机。 初闻的那一瞬间,雷蒙德几乎下意识地判断这是弗朗西斯在动手脚,存心在他离开法国的时候拿集团的利益开刀,因为他实在无法相信塞因集团会实行这样无谋鲁莽的行动! 匆匆赶回巴黎之后,才发现短短一个小时的飞行,事情竟已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资本市场中对冷月猛烈的攻击,如它出现一样突然地消失无踪,仿佛那几十分钟内上下振幅在百分之十八的巨大波动,只是一场想象中的梦幻而已。 等他驱车抵达总部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在投资部坐镇,召集了所有的资深经纪准备应对这突发的状况。不想,声势浩大、如临大敌的备战成了一场可笑的浪费,骤然变得风平浪静的指数是那样具有讽刺意味。 观察了一刻钟左右,一秒都不敢懈怠地计算着的经纪们,实在看不出任何蛰伏的危险,只能头皮发麻地不时偷窥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集团总经理。 尖锐的视线针刺一般,弗朗西斯心中和众人一样迷惑不解。他可以清晰地分析出目前市场上的资金走向,却无法理解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场变故。 难道罗氏、寰宇和塞因集团的高层,今天特地联合起来和冷月开一个玩笑吗?他几乎忍不住这样自问,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绝不可能的。 “弗兰,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走进投资部的办公大厅,雷蒙德就语气急促地询问神情古怪的长子,他还不知道一切风波都已经平息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一切正常……”弗朗西斯觉得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字句非常虚无缥缈,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散了似的。 “你!”不理会儿子的回答,雷蒙德明显不相信这样的说辞,他向一旁的休斯点了下头,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让出了自己身前的电脑。 迅速坐上操作台浏览了一遍从今早开市到目前的行情变化,雷蒙德脸上的神情可谓精彩至极。从极度紧张到冷汗直冒,从忧心忡忡到困惑不解,他终于可以稍微理解一些为何刚才弗朗西斯回答的声音会显得如此不着边际。 “这怎么可能呢?”和儿子一样,他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场风暴只是出于三大巨头的一场玩笑。可如果不是,又是谁的推手导演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呢? 父子两人心有灵犀地对看了一眼,却又各自迅速地移开了视线。浮现在两个人心里的句子惊人地相似——难道是他?可是弗兰(父亲)赶回总部坐镇了不是吗? 勉强压下心中的怀疑,弗朗西斯僵硬地向雷蒙德致意,他没有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冷月的总经理了。既然父亲已经回到了法国,他也就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继续坐在这里充当冷月守护者的身份了。说到底,他无法原谅雷蒙德居然弃他而就索菲亚的事实。 “父亲,我今天还计划去旅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弗朗西斯一边说话一边向门外退。就在刚刚准备离开的一刹那,关于今天的蹊跷,一个巨大的阴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向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弗兰……”对于儿子蓦然变得古怪的脸色,雷蒙德不是不想深究,但是他心中此刻也是充满了疑惑。因此,他没有阻止弗朗西斯的离开,反而逼着自己把心神沉浸在面前的市场分析上,想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三小时后,他将无比后悔自己此刻的选择,只是,即使精明如他,亦无法预料到事情的发展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雷蒙德感伤地看向面前虚弱的索菲亚,再次感谢上帝让他及时发现了倒在工地上昏迷过去的她。他的眼角出现可疑的闪光,但他没有费心去掩饰,只专心地不断为她滋润着形状依然美好,表象却异常狼狈的唇。 “你知道吗,你昏迷两天两夜了!抗生素注射下去一点用都没有,高顿几乎以为你再也不可能清醒了;他还判断,就算你勉强能醒过来,也会烧成、烧成……” 吐不出“白痴”的字眼,雷蒙德不禁一阵后怕。他和高顿几十年的朋友了,昨天却差点为了这个词语反目成仇,仅仅是为了对方不容乐观的诊断! “两天……”索菲亚仍有些昏昏沉沉,虽然听到了他的话,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没有真正抵达她的心底,只是茫然的重复而已。 “是啊,两天!还好你是东方人,否则这么严重的肺炎,光并发症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了!”对于白种人来说,即使有最好的抗生素,对于肺炎的治愈率也只有十之二三。高顿也正是基于这个理由,才会做出那样的诊断。 幸好,被他召集来会诊的另一位专家指出了这个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也被大量实验证明的理论,这才让雷蒙德没有彻底失去信心。然而,这两天两夜的煎熬也够一向养尊处优的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受得了! 第59章 谣言 “哦,这样啊……”喉咙如炭火灼烧一般的感觉,比之刚刚清醒的时候改善了不少,只是神智依然不算很清晰,索菲亚并不能像对方一样,对自己的状况感到庆幸。 “索菲,你真是……你让我这么说你才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些袭击你的人是塞因集团的人吗?在那个工地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雷蒙德的声音又急又怒,但似乎并没有要索菲亚回答他的意思,“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查得水落石出,绝不会——” ——让任何人冤枉了你,即使是弗朗西斯! 在心底里默默起誓,他不想因为任何事情打扰到索菲亚的休养。她现在的任务,只是把身体养好!所以,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絮絮叨叨地和病床上的人儿说起了阿尔卑斯的美景,不顾神智昏沉的她其实一个字都难以听进去。 “……总之,你放心,现在一切没有任何问题,集团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就安心休养!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才能更好地帮助我,知道吗?”雷蒙德念叨着,活像菜市场里为了几块钱而喋喋不休的中年妇女,却还乐此不疲。 “嗯……”索菲亚为周围的嗡嗡声时不时地皱眉,虽然每个单词都能听懂,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却理解不出来。她想凝神意会雷蒙德话里的含义,但努力的几次却还是无法达成。最后,反而是疲倦如排山倒海一般向她袭来,让她再次沉入梦乡。 许久没有听到她断续的回应,雷蒙德心下一惊,担忧地放下手上的杯子与棉签,再三确认索菲亚只是睡着了以后,才叹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 高顿医生说过了,只要她能醒过来,神智基本清醒,而且发烧的状况没有反复,那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她终于挺过来了! 雷蒙德的表情苦涩又欣慰,他站起身,对着床上呼吸轻浅的人影凝望了几分钟。然后,除了她床头光线柔和的台灯,他关上了室内其它所有照明设备的电源,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索菲亚的房间。 “总裁,”一出房门,在门外等候许久的特助哈德生就迎了上来,眉头蹙着,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总经理他还是守在邵情小姐的墓前不肯……” 抬手抹了抹疲惫的脸,雷蒙德感到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弗兰到底是发什么疯?这都已经三天三夜了,他还是想不通吗?” 哈德生没有随口附和,但他也不便反驳族长的说辞。不管家族里的其他人对这件事抱持怎样的态度,对于弗朗西斯深爱邵情的事实,雷蒙德一向是不承认的。就算真相摆在眼前—— 少主没有让任何人插手,亲自为邵小姐梳妆打扮,入殓埋葬,就连墓穴都是他亲手在露西夫人和安吉尔夫人的墓旁边挖的! 想了想,哈德生斟酌着字眼开口:“弗朗西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家族内部为了这件事已经议论纷纷,如果事态再进一步扩展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孤女而已,受到塞因集团的狙击意外丧命,有什么好议论的!” “可是她死的时机太微妙了!之前在巴黎游乐场就有人买通职业杀手要取她的性命,如今,又趁弗朗西斯不在她身边的短短一个多小时时间,就成功袭击了她。这未免太巧了!” “你不要告诉我,连你也认为这是索菲动得手脚!”雷蒙德怒瞪了好友兼助手一眼,不敢相信连他也会这样误会索菲亚。 “我当然不会怀疑索菲!”哭笑不得,哈德生对好友近来的草木皆兵无奈地摇了摇头,耐着性子分析给他听:“但是像你说得那样,邵情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为什么会不断有人想要她的命?而能谋算到这样无可挑剔的程度,这个人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悚然一惊,雷蒙德其实早就应该想到这个疑点,但是这两天弗朗西斯的疯疯癫癫和索菲亚的生死一线,让他心乱如麻,这才忽略了过去。如今,被哈德生一提点,他立刻闻一知十,旋即明白了深知他心的特助是在暗示什么。 “你是说邵情有问题?” “不错!” “可是当时索菲亚派人调查过她,我们的情报部门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但是那只是针对一般人的调查;如果她背后有什么大集团的支持,这样的调查,是很容易就能被人掩饰过去的。” “确实,”雷蒙德沉吟,赫德拉姆家族是黑道世家的出身,这种摆不上台面的阴谋手段,他和身为特助的好友一样,熟悉得很!“如果真是这样,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一踏出家族的主宅,就有人盯上她了!” “是的。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明确她真正的死因!这样才能让如今喧嚣尘上的谣言消弭于无形!” 对于邵情的死,家族内部议论纷纷,几乎所有的矛头都直指索菲亚,说她是因为嫉妒而故意害死了情敌。谣言说得言之凿凿,甚至绘声绘色地说弗朗西斯当天会离开主宅回到总部,也是出于索菲亚的刻意安排! 明明是股市上突然的袭击才让集团总经理坐镇总部,却被有心人歪曲成这样,雷蒙德能不气得火冒三丈?!对于这种毫无可信度的传言,他根本不信,罗氏财团、寰宇集团和塞因集团这样的寡头,是这样好随便摆布的吗?那些造谣的人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更何况,索菲亚若想对付邵情,以她的实力和聪慧,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多得是,说什么也不会留下这种明显的把柄让人抓,更不用提她自己这次都差点一病不起! 每个头脑稍微清楚一点的人,都没有理由想不到这一点,但他那个理智尽丧的儿子可就说不定了!因此,雷蒙德不敢冒险,他一面下令禁止家族内部再议论这些话,免得弗朗西斯和索菲亚又起争端;另一方面,他接受哈德生的建议,积极地开始重新着手调查邵情背后的秘密。这一次,动用得是最高级别的情报人员! 第60章 道歉 然而,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送到雷蒙德手中的报告却依然清白单纯地没有一点问题。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他没有理会站在他书桌对面的特助,一个人坐着喃喃自语。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但是为什么偏偏都发生在邵情一个人身上?”两次以上的事件就一定有原因,他可以嗅到阴谋的味道,但为何总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不会那么简单,”哈德生或者是旁观者清,虽然邵情的资料天衣无缝,但是依然有无法解释得通的东西,“去游乐场的那天姑且不论,总经理因为突发事件回去总部的那个清晨,为什么邵小姐会和索菲一起去那个因为放假停工的工地呢?” “对啊!”击了一下掌,雷蒙德感到自己的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塞因集团的人在那栋毛坯房的顶楼躺了一地,如果不是在那里埋伏,就应该是和人约好的才是!” 急急地站起身,雷蒙德兴冲冲地向索菲亚的房间走。在他想来,既然索菲亚与这件事全无关系,那和塞因集团有关系的人必定就是邵情了!而当时也在场的她,一定知道其中那不可告人的猫腻,他直接问她不就行了! 暗暗责备自己浪费了几天的时间,他没有发现哈德生在他身后缓缓摇头的动作。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索菲亚的房门口,雷蒙德和一旁的暗哨用眼神沟通了一下,了解到没人来打扰过她的休息之后,才满意地推门走了进去。 “呵呵,索菲,身体好多了吧?”一脸堆笑,他对斜倚在床头看书的她亲切地询问道。 “总裁!哈德生特助!谢谢,我已经好很多了!”放下手中的书本,索菲亚表情拘束地向两位长辈打着招呼。这两天是她来到赫德拉姆家族以后最清闲的时光了,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还美其名曰为养病——她实在觉得有点不适应! “没事就好!书少看一点,伤神!”雷蒙德三两下把她随手放在床上的书没收,丢给身后的哈德生,“这个我先帮你保管,有空你还是要多睡、多休息。” 她无奈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表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答应:“好的,总裁!对了,您今天来有什么事吗?我什么时候能销假开始上班?” “急什么?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呢!等到下个月再说!”一听索菲亚说要回去工作,他连要向她询问的事情都暂时忘记了,一心只想着安抚。 “可是少主他——” “他很好!又不是小孩子,弗兰会自己照顾自己的!”雷蒙德飞快地打断她的话,在心里转念头如何能最快地改变话题,不想让索菲亚看出他极力掩饰的心虚。 开玩笑,这两天他可是想方设法地隐瞒弗朗西斯仍守在邵情的坟墓边不肯离去的消息。为此,他还特地派人驻守在她的房门外,严词“关照”过所有送饭的仆佣和前来治疗的医生,就怕一不小心把这个人尽皆知的“秘密”给泄露了出去! 雷蒙德知道,以索菲亚对弗朗西斯的感情,一旦她要是知道了儿子为了邵情这样黯然神伤,一定会伤心得不能自已,也会想尽办法阻止他的自残。这样,她还怎么能安心养病?反正儿子身强力壮,有精神玩这种寻死觅活的勾当,就随便他去! 这样一转念,他立时想起了自己来探望索菲亚的初衷,于是开口直奔主题:“索菲,你不用担心弗兰,他好得很,每天都正常上下班!倒是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哦,什么事?”她望向雷蒙德刻意闪避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 “关于那个邵情的!之前你病了,我想这事也没有那么急,所以就没有提。现在既然你的身体好很多了,不妨回忆一下,当时在工地的楼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塞因集团的人会袭击你们?” 这下眼神下意识闪躲的人,轮到索菲亚了。“他们、塞因集团的人,是想趁少主不在袭击邵小姐,我没有保护好她,才害得她、害得她坠楼身亡……” “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袭击邵情?” “我也不清楚原因……大概是因为少主的关系。您知道,作为全法排名第三的集团企业,塞因和冷月一直有很多商务上的纠纷,也一直被少主打击得抬不起头……” “是这样啊!”雷蒙德嘴上虽然附和,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商业上的交锋,是身在商圈的企业不可避免的矛盾,但为了这样的原因,就喊打喊杀地向对方的管理层明着下黑手的人却不多,更何况还殃及妻儿!“以塞因的背景,倒是不无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全法排名前三大的企业,无一例外,皆是黑道出生。毕竟能在那段非常时期,借着兵祸的势雄起的家族,说不得,都是手上捏有军火渠道的“黑”色集团。如雷蒙德所说的那样,以塞因的资历,找职业杀手确实不难。 “是的,总裁,请您从现在开始务必注意塞因集团的的动向。叶琳娜夫人,不是好相与的人!”索菲亚郑重其事地向他建议,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背后折射出来的危机。为了让邵情成功接近弗朗西斯的身边,塞因设下了多少的阴谋与布局,这样的对手,不能不防。 “我和她打交道了那么多年,还不了解她的为人?”似笑非笑,雷蒙德以打趣一般的口吻,把这件事交代了过去,好似没有太在意她的建言。“对了,你又是如何知道哪些人是塞因集团的人呢?” “……他们自称是!”斟酌着,索菲亚尽量不多说一个字。 “自称是?在工地上当场就这么说的吗?” “……是!” “那就是你去之前,并不知道那些隶属塞因集团的人,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是!”说了一个谎,就不得不说无数个来圆谎,索菲亚心里尽管很无奈,却也不得不继续顺着他往下说。“我陪邵小姐出去散步,被他们引到那片工地,是我疏忽大意了,抱歉!” 第61章 激动 “不是你的错!他们有三十个人,你却是单枪匹马,没有人能指责你什么!”雷蒙德的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但他温言安慰她的言辞却没有一丝异样的波动。“好了,不要再去想那件意外了,你的身体还需要多休养。我和哈德生就不多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是的,总裁!”她垂下漂亮的长睫毛,深邃的眼眸被整个盖住,看不出其中的曲折。没有反驳他的提议,她顺势滑下身体,埋入被窝之中,表示她准备听从“命令”休息了。 “祝好梦,索菲!”道了晚安,雷蒙德和哈德生联袂走了出去,还细心地为她关上了壁灯和房门。 然而一等身后的门阖上,身形还没有在走廊上立定的他便忙不迭地向特助说道:“不可能!索菲一定事先就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否则以她的谨慎,不可能会毫无防备地被引到工地去!” “你说得不错。可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哈德生想不通,她是为了替什么人掩饰?为何要将责任都揽在她自己的身上?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陷入怎样的是非尴尬中去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保护邵情,不肯说出实情!那个女孩子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替她隐瞒的!” “你确认邵情一定有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看索菲的言行,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危险的存在,既然知道,却又不设下万全的布局来保护完全不懂武功的邵情,而且是在她了解邵情对弗兰的意义的情况下——这一定有原因!” “索菲一向视弗朗西斯重视的人、事、物,为她自己所最为重视的东西,她确实不会有这样的疏忽!”沉吟,哈德生对于好友兼上司的判断毫无异议。可是想归想,他仍然坚持这样认为:“但是,我们找不到证据。现在的情况,只要索菲亚不肯说,没有人能逼她说出来!” 雷蒙德点了一根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口,“索菲一直都是那么倔强,你忘了她第一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吗?她一点都没有变,对自己永远都那样苛刻!” “问题在于,我们都确定邵情有问题,却拿不出证据,如何能说服少主?”哈德生不得不叹息,要知道,弗朗西斯和索菲亚的倔强,几乎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的。如今,王对王,死棋啊! “索菲既然敢在我们面前坚持她的说法,当然有她的依持。依我看,我们再查下去,估计也不太可能查的出什么来……” “那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行!”雷蒙德叫那个激动啊,挥舞着手臂,不顾指间夹着的雪茄都快烫到哈德生的衣领上了!“现在弗兰还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发疯发得够了,一定会回头追究这件事。到时候,你要索菲如何自处?” “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我会采取一切手段禁止传言的进一步扩散!”微侧过身让开雷蒙德舞动的双手,哈德生皱眉看着衣袖上沾染到了烟灰,心里不爽却又发作不出来。 “这是一定的,决不能让这种没有根据的谣言影响索菲的休养!”到现在为止,雷蒙德只要一想到高顿的诊断刚刚定案的时候,自己是那样痛心疾首,就感到一阵后怕。他不能让索菲亚再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了!“但是,我们还是要想办法通过其它的渠道证实邵情的身份,这才是治本的方法。” “嗯,索菲太了解家族收集情报的方式和手段,所以才能防得滴水不漏;如果有其它的渠道,倒是不妨一试!” “哼,我就不信了,就凭塞因家,能把这桩秘密藏得天衣无缝?!”他恨恨地开口,对塞因集团的实力不屑一顾。这种在正正经经的商战中无法取得优势,就会在私底下搞不入流的阴谋诡计的公司,雷蒙德才不相信它能有多么了不起! “我会想其它的办法,有任何进展第一时间知会你!”哈德生有些好笑地看着好友,他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真就和塞因家族较上劲了,摩拳擦掌地不亦乐乎! “另外,还有一件事不要忘记了。” “什么?” “弗兰‘发疯’的事,也不能让索菲知道!”雷蒙德的语气沉静了很多,表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甚至还在塞因集团之上。他毫不客气地指责儿子执意守在邵情墓前的举动,是没有理智的疯狂行径,并嗤之以鼻。 做父亲的都这么不以为然,身为外人的哈德生纵然心里有些感冒,却也不便当面再反驳什么。再说,他和雷蒙德一样,觉得如果让索菲亚知道了这个情况,以她的性子,估计就算是爬、也会爬到弗朗西斯身边去劝阻他别再这样自残下去了! “你说得不错,我会吩咐下去,保证没人会在索菲面前嚼舌根的。”他对上司许下承诺。 欣然地点头,雷蒙德对自己相处多年的心腹感到十分满意:“嗯,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这两天还要忙公司的事,真是麻烦!” “仓促接手自己已经放手不管很久的事务,是不是觉得有些不适应啊?还不服老!”正事谈完了,哈德生有了些许玩笑的心情。 “滚!我才四十出头,这叫中年的魅力!” “四十‘出头’?”还真敢说,都快半百的人了好伐?!“你还真是年轻啊,就是已经有三个成年的儿子了!” “……”一下子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因为雷蒙德清楚哈德生的情况——虽然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人家都现在都还没有结婚生子呢!算是家族内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吧!“儿子成年又怎么样?个个都是幼稚得不得了,像孩子似的。”本来弗朗西斯是他最放心的一个,可如今看来,还差得远呢!唉…… 看着情绪又一次低落下去的族长,特助先生不由心下暗责自己的多嘴。他只是想能让好友开怀一些,没想到反而起了反作用。“好了,你最近也很累,不要再想了!弗朗西斯是聪明的孩子,他想通了就会好的。” 第62章 漏算 “他想通?但愿吧!”雷蒙德是了解儿子的,他无法像哈德生一样乐观。刚而易折,自己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才懂的道理,为什么弗朗西斯非要不信邪地也经历一遍呢?露西,他为什么不能像你?偏偏十成十地继承了我的愚蠢呢? 神啊,帮帮这个孩子吧!机会,有时是如此一闪而逝,一旦错失,追不回的啊!雷蒙德在心里默默祈祷,他提不起再和哈德生说话的兴致,歉意地对助手一笑,看到对方了然地摇头微笑,才放心地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逐渐远离的背影萧索、孤寂,一点没有往日冷月集团总裁的意气风发。灯光将他落在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人的影子。 站在原地的哈德生闭了闭眼,定定神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布置,没有时间感叹曾经的失去了。只是,如果他们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的话,他们一定……可惜,只是如果! * 不得不说,冷月总裁和总裁特助联手的防御实力绝对不一般,所以,尽管家族内部有悠悠众口,有些秘密还是被堵得无路可走。 但是他们千防万防,还是漏算了一个人,一个因为过于悲伤焦虑,而失去了理智的人。 自从弗朗西斯抱着邵情的尸首回到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他就着了魔似的不肯离开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她一步。他亲手为她换上洁白的婚纱,亲手为她梳发化妆,打扮得异常美丽。 然后,在他母亲和妈咪的墓旁,他为心爱的她挑选了一片风景美丽的场所。没有假手及时赶来的休斯和其他家族人员,而是用他那双如艺术家般修长白皙的手,一铲一铲地自己挖起每一钵土。那土中,同时渗着清澈的雨水和晶莹的泪水。 机械似的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一旁看得泪如雨下的若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把拉住了弗朗西斯的手,不再让他挥舞下一铲。 “少主,可以了,已经够大了,可以放下邵小姐的棺木了!”她定定注视着他有些茫然的眼,那苍白的脸庞上麻木地没有一丝表情,但却一直有持续不断的泪水从眼眶滑落。 天空还在飘着细雨,弗朗西斯的湿发散落在额际,有些则贴在冰冷的脸颊上,显得狼狈不堪。与之相对的,却是躺在棺椁中的邵情。透明的水晶棺盖下,打扮得美丽动人的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白色的蕾丝婚纱,鲜红的玫瑰捧花,映衬着她芙蓉一般的小脸。 “少主……我们,送情儿走吧!”呜咽着,若儿费了很大的劲,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哭音,硬扯出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向他提议着。 “走?走去哪里?”奈何,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一片,根本无法从适才的机械中恢复过来。 “邵小姐已经走了,您要让她走得那么不安心吗?”代替已经难过得发不出正常的声音的若儿,休斯上前一步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将她的棺木抬下去吧!” “……好!”闭上眼睛,弗朗西斯仰头沉默了很久,得力助手们话语中的含义终于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于是,他首肯了他们的建议。 将手中的铁铲随意丢在一边的地上,他顾不得潮湿的草地,好似突然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再也无法站立在原地一样,他慢慢倚着墓穴旁边那棵高大的香樟树坐倒,然后一脸漠然地看着休斯指挥其他四位家族的成员抬起棺木。 看到他坐下,若儿张口欲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到他是身后,为他打伞遮住头顶的细雨。一时间,现场除了皮鞋走在湿润草地上的沙沙声,和雨丝连接天地的淅沥声,再也没有其它任何动静。 隶属赫德拉姆家族的人员动作迅速而静默地做着休斯指示的任务,很快便将邵情的棺木放置在了弗朗西斯凭借蛮劲所挖的那个并不怎么规整的空洞中。而后,不等进一步的命令,直接开始往回填土。 一支又一支的红玫瑰,随着牧师悠扬的吟诵声落在水晶棺盖上。少主不是在举行情儿的葬礼,而是想让所有人都祝福他和她的婚礼吧! ——若儿克制不住自己这样的想法,然后,心酸便一阵阵蔓延了上来,是为了弗朗西斯,是为了邵情,也是为了她自己! 而弗朗西斯刚才状若疯狂的模样此时一下子完全消失无踪了,甚至没有站起来走到墓穴旁边再看心爱的人最后一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黄土将她湮没不见。 训练有素的人员手脚真的很快,不等牧师长长的祝祷诗念完,除了表面那一层草皮,他们已经将整片墓地恢复了原状。周围的青翠和突兀的黄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休斯的示意下,立刻有知机的下属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理石墓石送上前来。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硬着头皮步向弗朗西斯,准备请示墓碑上篆刻的文字,不顾站在后面的若儿对他连连使着眼色。“少主,您看我们需要在墓石上刻什么墓志铭吗?” 闻言,弗朗西斯眨眨眼,偏头想了想,声音空茫而悠远地吐出几个单词:“爱妻邵情之墓,弗兰。” 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抽噎,若儿不得不抬手捂住冲口而出的悲泣;另一手却还牢牢地撑着伞,为失神的弗朗西斯顶住一片风雨,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自己的大半身体早已暴露在冬日细雨的洗礼中。 “好的……”头皮发麻,休斯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后,不敢再面对上司,慌忙背转过身对着篆刻师傅吩咐。 被他的惊惶所影响,现场的气氛都显得浮动荡漾了起来。完工的人员们不敢久待,亦不敢就这样离开,一个个目光游移地注视着四周,找着可以脱身逃走的契机。 这个时候,及时出现在现场的家族族长雷蒙德,在众人眼里,无疑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还清楚记得这里是肃穆的家族墓园,他们都快要欢呼起来了! “好了,其他人没什么事情可以走了!”一到场,族长阁下便不负众望地挥手打发所有无关人员离去,现场只留下雷蒙德、哈德生、弗朗西斯和为他打伞的若儿。就连休斯,尽管脚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带着一脸“得救了”的表情,远去了。 第63章 教训 众人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所有的生气,留在原地的四个人像是化成了四尊大理石雕像,没有一个张口发出一点声响。就连原本在隐隐抽泣着的若儿,也因为周围沉默压抑的气氛而只敢默默流淌着泪水。 而弗朗西斯,索性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他也不起身,依然屈着右膝坐在那里,不顾湿润已经渗透入他的长裤、西装、风衣……那安逸祥和的表情,仿佛并非置身于墓园,而是坐在温暖的室内,正等着仆人送上下午茶。 奇怪的是,雷蒙德对此居然完全没有一点反对的意见,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儿子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几分钟。 然后,他回身从哈德生手上接过两束洁白的百合,轻轻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抖落上面沾染到的水珠,随即目不斜视地从弗朗西斯身边越过,来到露西和安吉尔的墓前。 从外套内侧的暗袋里抽出一块大而厚的手帕,他俯身仔细地擦拭起那两块并立在一起的墓石。哈德生忙上前为他打伞,他却似全不在意,神情专注地挥动着灵巧的手腕,生怕遗漏了某一个角落。 终于感觉满意了,雷蒙德勾唇,展露了一个看不清深意,却仍然魅力十足的微笑,退后一步,他将另一只手上捧了许久的百合一左一右,轻轻地放在了光可鉴人的墓石之上,含笑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口中喃喃地叨念着几个单词,可是,就连离他最近的哈德生,也没能听清他的话。 “走吧,哈德生!”他对站在身后的的特助说道,但目光却依然须臾不离地胶着在露西的名字上,“今天集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们的时间很紧啊!” “好的,总裁!”亦步亦趋地跟随,他甚至没有询问为什么雷蒙德会选在这个时候来祭拜夫人?既然来了,又为什么对少主的行为视而不见,直接选择冷处理,连话都不和他说一句! 再一次越过弗朗西斯的身边,他们像来时一样,静默地退去。从头到尾,没有和坐在地上的他询问过哪怕一个字,对他明显出格的举动,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云淡风轻,仿佛吹过即无痕了…… 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弗朗西斯没有任何感觉,可一旁的若儿却不得不代替他心碎神伤!这几天,因为少主遭受了那场折磨心灵的悲伤后的神思不属,她忧心忡忡,眼泪就一直没有断过。 她忧心着他的身体,为心爱的他的悲伤而悲伤。为了能让他稍微好过一点,她一手挑起重担,不但在集团内部每天劳心劳力地为他处理他完全甩手不管的工作;下班之后,亦不敢耽误哪怕一分一秒,直接奔回位于主宅西面的家族墓园,陪他一起守在邵情的身边。 整整三天,他抱着邵情的尸体,坚决不肯入葬。是若儿,苦口婆心地劝说,说服他终于松口同意将爱人放入水晶棺中;他不思饮食,不肯合眼睡上一时半刻。是若儿,对他嘘寒问暖,时时让厨房为他准备热汤热食,一有机会就苦苦哀求他进食。 她不敢阖眼,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墓园,除了因为工作的关系没有办法,她会吩咐其他娃娃守着他;其它只要她一空闲下来,一定陪在他的左右。如今,终于将邵情下葬的事情办妥,她满心忧愁着要如何才能将他劝回去休息——只有远离这无尽悲伤的一切,他才能渐渐恢复过来! 可是弗朗西斯沉默的悼念中没有她,他只愿意独自一人沉浸在邵情和他自己的世界中。若儿心急如焚,却不忍心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心爱的他,除了陪着他,时时注意他的需要,她同样溢满悲伤的心想不出其它行之有效的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雷蒙德出现了。若儿无法形容她看到总裁的那一刻,心里有多么的高兴,那一瞬间迸发出的轻松与喜悦,几乎让她想跪下来感谢上苍。 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雷蒙德居然完全不在乎儿子的失常,简直就像是在走一个形式似的,来墓园溜达了一圈之后,便施施然准备离开了。对狼狈地坐倒在地上的弗朗西斯,只是看了一会儿而已,连一个字都吝于给予! 怒火,灼灼地煎熬着若儿的心,虽然一直将全副的心神都投注在少主的身上,但她并非不知道近来在家族内部喧嚣尘上的传言,更清楚这三天,因为索菲亚的病重,雷蒙德是怎样的忧心、愤怒,不时前往她的病床边殷勤地探望! 少主才是总裁的亲生儿子啊!为什么他对索菲亚比对少主还要好?!若儿想不通,她不能理解雷蒙德的冷漠与残忍。先是为了索菲亚,硬生生借着邵情的名头,将弗朗西斯拉下冷月总经理的宝座;如今变本加厉,对于痛失爱人的少主不闻不问,却天天对索菲亚嘘寒问暖! “总裁,您不劝劝少主吗?”眼看着他们逐渐离开墓园的范围,若儿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十足以下犯上,开口便向雷蒙德质问道。 “劝?”听闻她的问句,他没有立刻停下自己的脚步,而是动作自然地又向前走了两步。不过最终,他还是因为若儿的问题回头瞥了弗朗西斯所在的方位一眼,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一时竟研判不出。“他是成年人了,自已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可是,他刚刚失去了心爱的人,您连安慰他一下都不可以吗?” “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控制的人,没有资格掌控赫德拉姆家族!”丢下一句严厉地近乎教训的话,雷蒙德再次抬脚离开,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再次停下! 如一声惊雷打在若儿的耳畔,她没有忘记对弗朗西斯的撤职令目前还在执行中。难道族长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动摇少主在家族中的地位?不敢置信地探手捂住欲冲口而出的惊呼,若儿知道事情闹大了。 第64章 掩饰 据说索菲亚在昨天傍晚清醒过来,算是度过危险期了,所以雷蒙德才有心情和兴致去回头处理这一系列混乱与麻烦。显然,对于弗朗西斯的这段感情,他本就一直抱持着反对的态度,现在,就更是厌恶到无以复加了。要知道,总裁和少主父子两人的关系,本就十分不睦啊! 如果少主再不从目前的状态下挣扎出来,恢复到日常处理事务的正常作息,族长怕是无法轻易原谅他了。而这样的情形如果一直继续下去,就算族长原谅他了,估计家族元老会也会借故彻底罢免弗朗西斯吧?! 浑身一颤,若儿为自己这个突然闪现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不行,她决不能让事情发展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境地!少主目前的状况不好、不能为自己的权势地位努力,那就让她来为他争取和守护! 在心中说着坚定的誓言,她拼命转动脑筋希望能想出办法来劝弗朗西斯放下,毕竟,他再爱邵情也好,如今一切都不可能再挽回了呀!而如果他想为自己的爱人讨回公道,那么,现有的地位和权势他就更加不能放弃。 然而,可以说的她这三天都说了,弗朗西斯表面上来者不拒、全都静静地听她述说,但却一点反馈的意见也没有——无论正面还是负面!若儿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听到心里去,还是根本神不守舍,以至于,没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也想到了休斯,毕竟他是深得弗朗西斯信任的另一个人。但是,光看他刚才的表现,就知道他已经被少主近来疯狂的举动吓得有些噤若寒蝉了,他绝不敢再向他进言规劝的。 至于安杰洛和埃米尔,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虽然是亲兄弟,但若儿并不认为弗朗西斯会听他们的话。更何况,如果少主失势,得益最多的人,恐怕就是他的这两个弟弟了,让他们如何能真心真意地劝说于他? 其他人?其他人哪在眼高于顶的冷月少主的眼中,不是真正被他放到心里去的人,此时此刻,能讲出什么被他听到心里去的话呢?怎么办、怎么办?! 茫无头绪的时候,突然一个名字如闪电一般滑过她的心头——索菲亚,她怎么忘了索菲亚?! 尽管少主如此厌恶她,但若儿不得不承认,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弗朗西斯的人之一,也是最爱他的人之一。如果是索菲亚,应该有办法,在此时此刻,劝到少主的心里去吧!?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要想再压抑住它,就成了不可能的事了。理智告诉若儿,在如今这个异常复杂的关头,她不应该再加重弗朗西斯的心理负担,硬生生要他去面对一个打从心底不喜欢的人,这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 但是另一方面,也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叫嚣——索菲亚一定知道怎样才能打动少主的心!没有人比若儿更清楚,所有加诸在索菲亚身上的光环都是真的,尽管弗朗西斯从来都以为那些是被伪造出来的! 问题是,她怎样才能接近索菲亚,向她求助呢?越过雷蒙德和哈德生联手设下的防线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试一试。 或者,她可以利用日前一度在家族内部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从弗朗西斯这一方面入手?但仔细一想,若儿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计划。 首先,她不愿意触怒雷蒙德,毕竟那是族长亲下的噤口令,如果违背了,就算能说服少主,她事后也可能无法再保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其次,她亦不忍心让好容易才恢复些许平静的弗朗西斯,再一次陷入痛苦疯狂的泥沼。如果让他知道,可能是索菲亚一手策划了这场阴谋,该是怎生的怒火冲天? 不!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冒任何失去少主欢心的风险,同样,也不能让族长有赶除她的借口。这样一来,若儿所能选择的路,就相当地窄了。除了寻找迂回的机会请求索菲亚出面,其它的方法,似乎都是死路了。 这么重要的事,若儿当然不敢托付给其他人,她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和索菲亚有什么特殊的交情。但是她又确确实实担心着弗朗西斯的安危,尽管目前他每天只是昼夜不离地守在墓园边上。 不想长时间离开心爱的人的身边,心神又时不时胶着在主宅里某人戒备森严的房间,若儿的身心不啻受着最苦痛的煎熬。漫长的四天过去,焦虑地快要崩溃的她才算是找到一个机会,溜进了索菲亚的房间。 安逸静谧的室内撒进一片耀目的阳光,明亮温暖地让不得不时时领受冬日寒风洗礼的人着实嫉妒。倚在贵妃椅上的人影有些诧异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对于若儿形于外的憔悴狼狈感到不明所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主动找过自己了,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若儿,你怎么会来?有事吗?” “当然有事,大事!”无法克制满心升腾的火焰,她直接对着索菲亚冷嘲热讽,“哪有你这么舒服,星期二的下午也不用上班,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在阳光下看小说!” 无所谓地笑了笑,索菲亚像一个母亲包容无理取闹的女儿一样,对于若儿的尖锐听而不闻。“最近公司很忙吗?我会和总裁说,尽快销假回去上班的。” “你放心,没有你,冷月一样经营得很好!我要你想办法劝服少主才是!” “少主?”一直慵懒斜倚的身子瞬间绷直,“少主怎么了?” “怎么了?你真是只顾着自己享受,对于少主的状况居然完全不知情?!”若儿激动得几乎要跳将起来,索菲亚把弗朗西斯害得这样凄惨,却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现状,亏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他! “少主到底怎么了?说重点!”一直以来,雷蒙德都再三向她保证,弗朗西斯没事、一切正常、已经开始回集团上班,继续担任总经理的职责。虽然她有怀疑过,失去邵情的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恢复过来,但总裁的言之凿凿,让她不敢相信一个父亲会这样掩饰关于儿子的种种不良状况! 第65章 寒意 索菲亚只能说服自己,也许弗朗西斯是想借工作来麻痹自己,不让失去挚爱的悲伤打垮自己。少主一向坚强、勇敢而冷静,他会找到一条最适合自己疗伤的道路不是吗?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揭穿对方真实的身份,一直到邵情死前的最后一刻,索菲亚仍是希望她可以割舍塞因集团的一切,安心陪伴在弗朗西斯的身边。为此,她通过杰西卡的渠道,将可能泄露对方底细的资料全都销毁或更改得面目全非。她有把握,没有人可以再查探出真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的结局仍然转向了最坏的一面。邵情的离去让所有的因果打成了一个死结,索菲亚宁可将一切的责任背负到自己身上,也绝不愿泄露出一星半点的秘闻。否则,已经受了爱人身死打击的弗朗西斯,岂不是生生还要承受更不堪的真相?! 爱人死亡,或者爱人是别有用心地接近自己,她不知道,哪个事实才更打击一个骄傲男人的自尊。但她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为他守护心中那一片纯净和美好,不容任何人破坏! 所以,之前的三天确实是出于她本人的昏迷不醒,但之后的四天,却是她刻意在疏远弗朗西斯,一刻都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尽管同样心急如焚,她却克制着自己不去见他,唯恐自己的现身,会让他不小心再次忆起邵情死亡的那一幕,让他遗忘过往的努力在瞬间化为泡影!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她只能日夜在心里为他祈求,祈求时间可以淡化甚至带走一切的悲伤。 可是,这美好的愿望居然只是自己的奢求,听若儿的语意,弗朗西斯的状况似乎非常糟糕;再观若儿的行状,更是狼狈得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很显然,她被雷蒙德欺骗了、她被哈德生晃点了、她被这几日所有见过的医生、仆佣给集体蒙蔽了! 想通了这一点,索菲亚如何还能坐得住!她站起身子,用命令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少主到底怎么了?说!” 激烈却又沉冷的语气,若儿从来没有想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居然会如此完美地显现在同一句问话中。与此同时,一股凛冽的气势从索菲亚并不高大的身体中散发了出来,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室内。 “少主……我……”在这股气场的笼罩下,若儿居然一下子失去了思维的逻辑,语无伦次了起来,“少主一直在墓园,不吃东西,就守着情儿。我劝过他。他抱着情儿的尸体不肯放……都已经一个星期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族长、族长居然说随便他去——” “混蛋——”失去了一贯的优雅风范,索菲亚低咒了一声,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向门外冲去,“为什么你不早点来告诉我?!” 族长让人守在你的房门口,我好容易才能偷跑进来——若儿很想这样向索菲亚辩解,但是在对方凌厉气势的压迫下,她发现自己无法将这句托词叙述出口,只能嗫嚅着道歉:“对不起……少主现在还在墓园……” “没有人守在他的身边吗?” “有的有的,我让灵希和海蒂在他身边保护他。”古灵希和海蒂`雷内是冷月娃娃新娘中的另两个佼佼者,和若儿一起,为弗朗西斯三位最得意的助手。 “那这些天,连冷月的事务少主都不管了吗?你有没有‘请教’他一些公事?”踏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索菲亚突然感觉眼前有一阵发黑,亏得及时拉住了一旁的扶手,这才没有一头栽下楼去。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极其严重地伐害了她的身体,让她至今仍全身无力。 “没有……”若儿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个办法,她只记挂着为少主分忧,尽可能不用公事去打扰他、免得他更加心烦——却忘记了,弗朗西斯一直以来对冷月的执着与责任感! 没有指责她的愚蠢,索菲亚用了全副的心神才能让自己如踩在棉花堆里的脚,能够稳定到一步一挨地走下楼。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口,平复有些激越的心跳,然后不再和若儿说话,直直向着主宅的大门走去。 但愿她的体力可以支撑到见到少主的那一刻!在心中无声地祈求,她的眼中只剩下西方那座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肃穆而庄严的墓园……微凉的空气透着寒意,在封闭的室内,有阳光的直射和遮风的围墙,人还感觉不出什么,一到室外,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推开主宅大门的一霎那,风袭上身体的瞬间,宛如针刺一般地疼。索菲亚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出门的时候太急,竟没有披上外衣,只穿着不挡风的睡袍就挺立在了寒风之中。 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回头,忧心如焚的她自然顾不上这样的小事,更何况,她也并不认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自己走回楼上的房间而后再下楼!一鼓作气、一鼓作气,她默默地为自己不断做着心理暗示。 坐上主宅门前的电动力车的时候,索菲亚突然感到呼吸一窒,眼前闪过一片灿烂的金光,看不清任何其它的景致。她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斜倚在车门上,闭上眼睛调整着吸气的频率。慢她仅仅一步的若儿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细细打量之下又发现不了什么端倪,只以为她是在闭目养神而已,不由地在心里又是一阵腹诽。 “总裁什么时候去见过少主?他们有没有起争执?”过了一分钟左右,索菲亚突然开口问道,不过眼睛却还是没有张开。 “总裁四天前去过……但是我看他是去看露西夫人和安吉尔夫人的才是!除了在两位夫人的墓地上送上两支百合花以外,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少主说!” “少主也在两位夫人的墓园里?”索菲亚的声线有些许不易察觉的不稳,但心急如火的若儿并没有发现。 “是,情儿的墓就放在两位夫人的左近,墓穴还是少主坚持亲自挖的……” 身躯隐隐一颤,没想到她的臆测居然成真了呀!她在心里自嘲地苦笑,没再继续这个刺痛人心的话题。“总裁当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对于少主的行为他不予置评?” 第66章 偿命 “有啊,他说‘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控制的人,没有资格掌控赫德拉姆家族’!”撇唇,若儿学着雷蒙德当时的不屑语调,气愤得无以复加。“少主刚刚失去了心爱的人,总裁就不能安慰他一句吗?” 这就是安慰了啊!否则总裁又何必在这种时候特地去拜祭两位夫人呢?!索菲亚轻哂,感叹若儿的不以为然。雷蒙德只是想提醒儿子,他也是历经艰难,才得以从失去露西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的吧?!只是,不知道少主能不能意会他的良苦用心啊! “那之后呢?听完这句话以后,少主有没有什么其它的表示?” “没有,他还是老样子,守在墓园不肯离开。我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了,所以才想到你!”若儿头疼得紧,除了守着弗朗西斯,劝他吃喝以外,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是吗?……”沉吟,索菲亚疑惑地皱眉,没道理少主听到总裁的这句话还能无动于衷啊,他到底在想什么?无论他是否能意会雷蒙德的真实意图,他都没有理由这样应对才是。难道他对邵情的感情真的已经深到如此的地步,让他连一直以来的理想和骄傲都可以抛弃吗?! 容不得她再多想,主宅到家族墓园的距离说短不短,但在若儿飞快地疾驰电动力车的情况下,自然也算不得长。很快,墓园隐隐的轮廓就已经显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没有等车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弗朗西斯所在的方向赶。走出去足有百十米的距离后,才发现理应跟在她身后的人影竟然完全不见踪迹。 她怔了怔,定目一看才发现索菲亚此时不过刚刚下车,正慢条斯理地迈着悠闲的步伐向她走来,一脚一脚踏得极其缓慢方正,活像是怕踩到林间的小草和地上的蚂蚁一样! 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分钟,若儿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气急败坏,怒火冲冲地往回冲了过去。但毕竟是有求于索菲亚,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强行催促,只能带着一脸僵硬的表情跟得亦步亦趋。 而索菲亚却是有苦自己知,她也和若儿一样着急,但任凭她如何命令自己的双腿,它们都好像有自己的意志,怎样都没办法加快步伐。事实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这样行走就已经很不错了,换了另一个意志力稍微薄弱一点的人,那是连想都不用想了! 但是不论如何,她们还是慢慢地接近弗朗西斯所在的位置了。远远的,在树林叶片的缝隙中,开始时不时地闪现着他的身影。 眯起眼,索菲亚的视线仍是那样模糊不清,但是,她绝不会认错她的光芒!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弗朗西斯的那天起,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一道耀目的光芒,直直射进她晦涩黑暗的心灵。她一直都相信,他是她的天使呵…… 近了,更近了,甩甩晕眩的头,索菲亚不得不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刺痛过后,她的视线果然清晰了些许,可以大致看见痴痴守在邵情墓石旁边的弗朗西斯的行状了—— 他,憔悴了好多! 心痛如汹涌的海啸一般席卷她的全部身心,她的少主变得好狼狈!虚弱、颓废、枯槁,她从来都不希望,这些形容词会和她的天使搭边! 一周都没有打理的面容布满了青色的胡茬,看不出本来样式的衣物贴在他的身上,时不时地被寒风吹起,更显得清减了许多。他注视着墓石上邵情的名字,除了眼睛偶然的眨动之外,许久都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乍一见之下,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尊死寂的雕像! 步伐不稳地走向他,索菲亚慢慢在弗朗西斯的面前软倒了身子,跪坐在湿冷的草地上。好冷!她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少主就是在这么阴冷的草地上足足待了七天吗?她已经痛到麻痹的心,不由又是一阵抽瑟。 “少主,请您回去休息吧!” 若儿和守在一旁的另两个娃娃新娘闻言都不禁皱眉,如果只是这样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少主根本就不会理会她的!这样的话她们这些天来已经不知道劝过弗朗西斯多少回了,还需要你索菲亚特地跑来这边“锦上添花”? 但是让她们大跌眼镜的是,只是这一句没有任何特色的规劝,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弗朗西斯居然大方地开启了他干涩开裂的唇:“滚!情儿不喜欢见到你!” 目光依然平视着前方的墓石,他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扫她一瞬,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够了,少主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七天了,邵小姐……她会瞑目的!” “你滚,我和情儿都不想见到你!” “少主,请为了家族、为了冷月保重身体!”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劳你费心!” “少主,邵小姐在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忍心见到少主现在这个样子!索菲亚恳请少主为了死去的邵小姐珍重!”双膝跪地,她俯下身子以头点地,用以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和支撑不住身体的虚弱。 “全世界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就是你没有!你这个害死情儿的凶手!”弗朗西斯选择完全忽视跪在他面前的索菲亚,以尖锐的语气指责她的失职,言辞中冰冷的恨意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凌迟着索菲亚脆弱柔软的心。 身体好像被抛掷在极圈的海水中,从脚趾间到头顶心通通麻痹到没有感觉起来。索菲亚艰难地抬头望向那双令她眷恋不已的冰蓝色眸子,纵然经过了七天的餐风露宿,那双眼眸竟还是如此明亮与美丽,像天边闪烁的北极星,永远是吸引她全部爱恋的所在! 她半垂下如铅一般重的眼帘,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如果索菲亚的死,可以让少主不再自我折磨下去,我愿意一死以慰邵小姐的在天之灵!” 闻言,弗朗西斯的唇勾了一勾,那弧度似嘲笑、似狐疑,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屑:“杀人偿命,那你就去死吧!” 第67章 冰点 说完这句话,弗朗西斯仰天深吸了一口气,居然就这样从地上站起身来,然后往墓园入口的方向走去,不再看索菲亚一眼。他才不相信这个一心谋夺赫德拉姆家族族长夫人位置的女人,会在目的未达成之前甘心赴死! 这样的惺惺作态实在令他作呕!在情儿的墓前,他不想面对这样丑恶的一幕;更何况,现在也是时候回到家族的权力中心了,跳梁小丑的表演,展示到如今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少主!”若儿激动得热泪盈眶,用颤抖的手接过海蒂递给她的外套披在弗朗西斯的身上,“您受累了!海蒂,你快去准备餐点;灵希,你回主宅给少主准备洗澡水!什么都不要想,您先休息一下再说!” “嗯!”不置可否地点头,他没有和得力助手多解释什么,点点头让她们自行去忙。 “我先去发动车子!少主慢慢走过来就好!”若儿又哭又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表情。她自己也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抢先一步向电动车的位置走去。 看到少主愿意离开固守了一周的所在,她们三人皆都高兴得一阵手忙脚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为他张罗、准备可能用到的一切去了。一时间,清冷的墓园中,除了正一步步慢行的弗朗西斯,谁都无暇再理会还跪在湿冷草地上的索菲亚。 “索菲亚,索菲亚希望少主以后可以永远……幸福!”目送心爱的人逐渐远去,禁不住的珠泪洒满了衣襟,可不知为何,她的唇畔却有一抹绝美的笑容若隐若现。 双目一闭,以自己惯用的锋利暗器在左手腕上猛地一划,殷红的鲜血,顿时沾染了墓边碧青的绿草,红与绿的交织,妖异得美丽。 “你死了,也一样换不回情儿的生命!”弗朗西斯听闻她的祝愿,回头望见了这一幕,却只是冷笑着送来这一句讥讽,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扬长而去! 原来……她在少主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却多傻、多傻地以为…… 索菲亚阖上双目,病体沉疴,重伤未愈,再加上大量的失血,她已经无力想太多了,她好累,真的——好累了…… * 如果那时自己真的死了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了吧! 一夜沉浸在回忆之中,不知不觉,天空中已显现曙色,可索菲亚的心却仍处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当时,因为担心她而派出大量人力前来寻找她的雷蒙德发现了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她。惊怒之下,他几乎招来了全法所有的一流医师,作风强势地威胁说——要是救不回她,就要他们所有人统统陪葬——这才算是保住了她的一条命! 可人是获救了,她的心却在目睹了弗朗西斯见她自杀仍无动于衷的那一刻,彻底地封闭起来。从那时开始,世间的一切于她,都变得一无所谓了! 雷蒙德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对弗朗西斯的那些莺莺燕燕会那么照顾,甚至不顾自身安全地誓死保护。他又怎么知道,她黑暗的心灵早已顾不上自己的感受了,只要是少主的命令,为谁拼死都没有关系,只因为她曾经发誓,以生命守护她的“天使”! 不笑、不哭、不怒、不悲,从那时开始,索菲亚就无异于一个活死人了。当年,初离开燕祈的时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心境,那时,是天使让她恢复了过来;可笑的是,让她重新变回原样的也是同一个存在。命运,有时的确是很奇怪的东西。 索菲亚的转变,雷蒙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止一次要她放弃当年的承诺,离开冷月、离开赫德拉姆家族。然而,她却总是婉转地加以拒绝 ——也许还是有一点与前次不同,至少这次索菲亚没有一并封闭她对弗朗西斯的爱! 她知道少主安排房间的用意,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当年弗朗西斯在她好容易清醒后,曾当着她的面,向对他兴师问罪的雷蒙德说:“她怎么会去死?她早安排好人去救她了!苦肉计谁不会用,这下对情儿的死,她可就轻轻松松地撇得干干净净了!” 为此,他们两人在她的病床前爆发了惊天动地的争吵,要不是若儿和哈德生拉开得及时,差一点就出演全武行了! 可是,尽管事情没有真的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境地,但父子间本就淡漠的关系,为了这件事,自然更是降到了冰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见了面连礼貌性的招呼都不打,彼此都下意识地会把视线转开,各自忙着手边的其它事,装作完全没有看到对方。 雷蒙德在索菲亚的病情稍微好转之后,便正式地向她道过谦,要她千万不要把儿子的气话放在心上。但她听完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随少主高兴就好!”那时,她就已经明白,自己和弗朗西斯之间,已多了一道天堑,一道穷其一生都无法越过的天堑! 这以后的近三年时光,弗朗西斯的所作所为,总以可以伤害到索菲亚为乐—— 他的每一个情人,清一色都有一头披肩的长发,却恶意地向所有嘲笑她的齐耳短发。而这却是他以“索菲亚发质不好,留长发难看极了”的理由,硬逼着她剪短的; 他和每一任“女友”的交往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月,唯独若儿三年来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这与若儿出色的商业才华不无干系,却也是若儿一心向着他、孤立索菲亚的结果。 在冷月集团,索菲亚连一个正式的职位都没有,要不是雷蒙德的坚持,估计她每天连总部的大门都踏不进去!整个赫德拉姆家族序列里的人都不拿正眼看她,所有人都认为她身手极差、心术不正,只会仗着族长的宠爱,在背后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 而对这一切,她却始终抱着不解释、不干预、不理会的态度,日复一日,依然故我地保护着弗朗西斯和他的每一位女伴。 多年来,始终有塞因集团的余孽心有不甘地在袭击冷月少主的情人,为此索菲亚曾多次负伤;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向雷蒙德搬过哪怕一次救兵,也始终没有说出邵情真正的身份。 然而,多余的苦心换不回弗朗西斯半分的怜惜,周身的伤痕更是只引来他的嘲笑:这样的身体简直令人作呕,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够了,别再想了! 索菲亚提醒着自己,闭目定了定神,起床梳洗了一下。时钟的指针已经逐步逼向七点半的大关,她该去叫醒少主了…… 第68章 圣地 “啪!”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走进冷月集团总部大楼二十八层的总经理办公室,一叠文件夹被走在前面的弗朗西斯狠狠扔在办公桌上。因为用力过度,其中夹带着的好几份文件,如天女散花一般地飞落到地上,纸上用红笔所做的批注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看得他眼角又是一阵抽缩。 若儿被他形于外的怒气吓得一颤,下意识地想蹲下身来把撒在地毯上的纸张捡起,奈何手还没有伸出去,就被弗朗西斯的暴喝给制止了。 “捡什么捡?全是一堆垃圾!”他怒气冲冲地一脚踩上那张倒霉飘到他脚边的“废纸”,对刚刚在主管级会议上受到的质询感到异常不满,若儿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季度会原本应该是昨天召开的,但是因为宁晓的遇袭,最后却不得不草草收场,当时便决定今晨再继续昨天会议部分未完的重要议程。 不是弗朗西斯有多么重视、喜爱宁晓,只是自邵情死后,塞因集团很快就因为他的报复而分崩离析。但对方的董事会主席,叶琳娜&8226;塞因夫人却自此行踪成谜——除了时不时会冒出头来袭击他的女人。 对方没有和解的意思,对于这位夫人恨之入骨的弗朗西斯当然更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无论工作再怎样繁忙也好,他一直明里暗里地追查她的下落,希望将其党羽一网打尽。所以,宁晓遇袭,他才连重要的季度会议都中断了,就为了能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寻找有关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索菲亚居然如此当机立断地选择突围不说,还真的就顺利让她和宁晓逃脱了,想想就觉得扼腕! 类似的事情在三年里发生的次数着实不少,为什么每次都能让她走狗屎运,硬是让自己没有机会和塞因集团进行正面交锋呢?他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策略,布置其它的诱饵,引塞因的余孽上钩呢? 为了始终找不到突破口的僵持状况郁闷了一个晚上也就算了,不想今晨的会议上,在弗朗西斯的思绪仍因为塞因的事而略有分心的当口,话题居然就不受控制地偏离到他最不愿提及的隐痛上。 “投资部的事情你到底预备怎么解决?如果你还是提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案,我很难再在总裁面前保你了!”怪不得父亲昨天会在早餐桌上提起这件事,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后着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集团里的隐形势力居然还是如此可观! “对……对不起!”看着解开领带,有些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的弗朗西斯,若儿喃喃地说不出其它的借口,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时不予我,全球性的金融风暴、欧洲受到连番重创的传统产业,她在投资上的谨慎策略并不能算错,但是却每每成为少主被攻歼的弱点。 “我不想听道歉,我要有建设性的方案!三年前的悍然夺权,到今天为止,家族内部还是有很多人不服的,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犯错!现在这个阶段,我们都不能有任何差池,要知道所有人都明白你是我的人,你错就是我错!我不想让父亲看笑话!” 坐直身体,弗朗西斯尽量控制自己的愤怒,对若儿说得语重心长。为了投资部一直以来的低迷,他没少操过心,日理万机的他甚至从自己已经排得密密麻麻的时间表里,见缝插针地硬是挤出时间来坐镇投资部,就是为了不想有心人拿若儿的失误做文章。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他亦不可能一直这样插手下去。否则,难保他自己不会因为时间过于紧迫、一时疏忽而做错选择! 坐在弗朗西斯的位置,他的一个不小心所导致的结果比若儿要更严重得多。再次被罢免总经理的职务尚算小事,若为此动摇了冷月集团的根本,甚至牵连整个欧洲的金融局势,那可就真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挽回的了! “我明白……可是少主,客观形势真的不容乐观。”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对弗朗西斯的体谅若儿当然十分感动,但是她还不至于轻飘飘地自以为有多了不起,轻易就昏头昏脑许下承诺,下个月要创造多少业绩云云。 “这不是理由,不要在没有努力之前就为自己找借口!公司对今年利润目标制定的伊始,已经考虑过了金融市场的实际形势。在去年年末的董事会上,这个目标是被所有同仁认可的。” “但是三月以来的形势更加……” “不要光从外部找原因!”弗朗西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放松了下紧皱的眉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若儿的辩解。他当然知道市场的风向标依然不够明朗,但是为什么他做得到的事,若儿却做不到呢? “你自己还有很多做得不足的地方!为什么对于欧盟黄金储备策略的调整估计得过于保守?为什么对新造船业务的订单趋势没有把握到位?所有我可以看到的信息,我都指派情报部门抄送一份相同的给你,为什么你无法从现象上看透本质?!” “抱歉,我、我会花时间研读相关的信息!” “我不想听道歉!你也不能永远都是我下一个命令,你执行一个。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你必须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才行!我还有很大的战役要打,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你工作的每一个细节!” 投资部,应该是冷月最具朝气和冲劲的部门,是所有公司策略制定的风向标。 弗朗西斯作为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并不是刚进入公司就担任总经理职务的。为了能更好地锻炼自己,十八岁,跳级完成了大学学业的他,便接受了雷蒙德的安排进入公司,从最基层的职务开始实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而当时第一个加入的部门,父子两人不谋而合地选择了投资部。 所以,对于这个部门,弗朗西斯不但熟悉它的运作、了解它对整个集团的意义,更有一种舐犊的情绪在里面。他派最得力的助手去打理它,见不得它的庸庸碌碌,更加不允许索菲亚来插手这片他曾经付出过最多年轻的汗水和执着的地盘。 第69章 质问 但是若儿的所作所为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纵然有他一直以来的力保,投资部的业绩两年来却总在冷月所有的营利部门中敬陪末座,就连偶尔一、两个季度排名稍微靠前一位都做不到! 他明白若儿的运气也着实不佳,本来以她的能力,在市场形势还过得去的情况下,保持稳定的增长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当局势糜烂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她却嫌缺少一种天马行空般的创意,在大局观的把握和孤注一掷的投机上,显得过于中规中矩,难有大的成就。 然而,他不得不要求她、批评她,希望她可以更加努力:“从今天开始,你不用每天回主宅了。首席娃娃新娘在家族中要负责的事务,全部交给灵希她们去完成,你就专心公司的事情,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到市场动向的把握上去!需要什么资源你尽管说,我会让相关部门配合你的!” “……是!”满心不愿,却不得不答应。若儿虽然知道弗朗西斯这样的安排对为她好,却难免在心里升起几分幽怨。从今天开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在公司内部,她怕是很难和少主再有什么私人的交集了啊…… 虽然三年前弗朗西斯设下计谋,从索菲亚的头上把首席娃娃新娘的身份夺过来给了她,但与其说这是出于他对若儿的爱,不如说是出于对索菲亚的恨。纵然有了这个头衔,他的满腔热情还是随邵情的离去而一并湮没,并没有一丝一毫转移到她的头上。 “另外,你尽快将这两年来集团所做的投资都整理出来,分析利润点主要集中在哪些产业。两天后,我要去苏黎世参加欧盟经济论坛,届时已经安排了会和欧盟秘书长进行一次私下的会谈,我要这些资料来说服他参与到未来三到五年的经济扶植计划中来。 “我会将少主做的投资都集中分析整理出来。资料我都有的,应该很快——” “不是应该,我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必须给我整理出来交给休斯!而且,不要因此耽误了投资部日常的具体事务,还是同样一句话,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谁都不能有任何重大失误!” “是,我明白了!”诚惶诚恐地欠身,若儿今天已经被抢白了好几次了,在心情极度不佳的弗朗西斯眼里,她的种种解释完全听不入耳不说,还有找借口掩饰错误之嫌,自然落得满身都是毛病。 “你是我最得力的部属,我不希望你交给我这样的答卷!我不是在怪你,若儿!唉……可是你要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 “我了解,是我一直以来过于轻忽了,造成您的困扰,真的非常抱歉!”眼角储满了泪水,若儿心里也不好受,她自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 “父亲一直要求我将索菲亚调任去负责投资部,可是你我都知道,投资部不能交给她,否则势必出大问题!我信任你,所以,我在总裁面前为你顶住了各方的压力;所以,我不在乎那些股东的叫嚣,也不怕和他们正面交锋。我抗辩的理由很充分,唯一缺少的,是你无可指摘、货真价实的漂亮业绩啊!” “是!我知道了!我和投资部的同仁一定加倍努力,绝不会让总经理您失望的!” “嗯!如果没什么其它的事,你就先去忙吧,总之,不要再让我为了投资部的业绩问题,在总裁和索菲亚面前抬不起头来!” “好!那我就先去忙了!”抿了抿干涩的唇,若儿低着头、脚下有些虚浮地离开了弗朗西斯的办公室。 当身后的门阖上,她顿时无力地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哀悼着自己的运气。她在投资上的判断并没有大错,却偏偏遇上了十年难得一遇的金融风暴,徒叹奈何! 索菲亚,索菲亚就一定能做得比她好吗?为什么总裁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要力挺她呢?她早已经失去了少主的欢心,也不再是冷月的首席娃娃了,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地挡在自己的面前?难到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超越这个存在吗?! 她不甘心! 或许愤怒会让人变得有力气,在忿忿不平中,若儿终于站直了身体。抬头四下望了一望,因为已经临近午休的时间,这里又是“人口”稠密度相对较低的高管办公区域,周围看不到几个人,更没有人注意她的动向。 整整衣服和发式,她悄悄往旁边移了几步,轻手轻脚地打开对面秘书室的门,闪身走了进去。望着办公桌旁静静坐着看书、状似悠闲的索菲亚,若儿愤怒之极地开口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还是得不到总裁的赏识,而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撒撒娇,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得到主管投资部的调令,你凭什么?” 闻言,索菲亚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温不火地把手中的书轻轻放下,缓缓接道:“我并没有去投资部,主管仍然是你,若儿。” “那是因为少主在竭力顶着总裁的压力!一直以来,你总是轻易得到一切!去美国受训的机会、少主十八岁生日的晚伴、与他同进同出的贴身护卫的身份和总裁无条件的关爱疼宠!你明明逼走了史黛拉小姐,明明害死了情儿,身份地位却始终不变——那是我拼命努力也赢不回来的一切,你凭什么?” 若儿一直好恨索菲亚可以拥有她所钦羡的一切,她自认她的出身背景、她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都绝不逊于索菲亚,却为何自己没有像她那样的好运气!? “若儿,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不要和我说曾经!你所拥有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分享给我!” “不要让嫉妒蒙蔽你纯洁无垢的心,若儿!只要你愿意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你自己所拥有的幸福的——” “我所有的幸福都在你通过‘死亡游戏’的时候被你夺走了!”如果目光中射出的恨意可以置人于死地,那一定就是在形容若儿此刻的眼神。她双手握拳,不顾锋锐的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的柔软,“总之,你给我记住,我绝不会输给你的,索菲亚!” 她的恨意是那样清晰地反射在索菲亚的眼底,让她痛苦万分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室内却已经没有了若儿的身影,小小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清冷而空旷,仿佛有呼啸的寒风在内中游弋,一点一点吹寒她本就逐渐冷寂的心。 她是多么失败,连仅存的友谊都没办法保住…… 第70章 重叠 “叮——铃!”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满室冷寂与悲伤的气氛,直直钻入鼓膜,索菲亚瞥了一眼有些陌生的电话号码,疑惑地接起:“您好,索菲亚,请问哪位找?” “索菲亚小姐,不好了!晓晓她被绑架了!”电话线的那头,一个极富特色的公鸭嗓焦虑地响起,属于宁晓模特经纪人的声音,尖锐得令人皱眉。 “什么时候的事?”心下一凛,难道又是塞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连续发动两次袭击,如此疯狂的举动,是否隐隐透射着对方的方寸已失?如果真是这样,她离灭亡的结局恐怕也不远了! “今天早上,晓晓她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来试镜,我就知道不对了。不过你也知道,她一向不太守时,所以我就没有太在意,可是等啊等,她就是不出现。我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边还要和摄影师打招呼、赔礼道歉,真是——” 那家伙啰嗦的毛病索菲亚早就知道,但在这种情况下还咋咋呼呼地大惊小怪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了。沉下语调,她不得不打断对方的呼天抢地:“你如何知道宁小姐是被绑架的?有谁通知了你吗?” “有有有!”很快被她的问题转移了思绪,他不再念叨自己有多么担心、绑架有多么可怕,等等等等,而是表功一般地说道:“就在刚才,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什么塞因集团的董事长,叫我马上通知索菲亚小姐你到什么、什么启天大楼去。不准通知其他人、也不可以通知警方——索菲亚小姐啊,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家晓晓了,你不知道啊,她有多么……” “我知道了!你不要急,我马上就会赶过去,对方的目标是我,宁小姐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记住她的警告,千万不要声张!” “我知道了,那你快去吧!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哦,那些个绑匪都是心狠手辣的,万一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们晓晓哦!她的脸蛋和身材可都是投过保、不能出差错的,拜托您了!我们公司的——” “等救出宁小姐我再联系你,再见!”索菲亚实在想很不淑女地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简直是苍蝇一只嘛!她不客气地掐断电话,披上外套风衣,留了一张字条给弗朗西斯,随后便奔出了冷月总部大楼,驱车离去。 启天大楼,是邵情和塞因家族那三十多个部属死的那幢大楼落成后的名字。不过,可能因为坏了风水,自此以后,那里无论做什么营业都惨淡收场,弄得开发商郁闷不已。 从最后一家娱乐休闲城在一年半前倒闭之后,这幢大楼便再也租不出去了,业主只好将它闲置在那里,等待下一个冤大头。 约在这么一幢和所有人有那么深渊源的大楼里,对方……是想报仇吗?敢如此孤注一掷,叶琳娜夫人她凭借的是什么?或者只是因为被逼无奈的狗急跳墙? 黑色的跑车开得飞快,但这并不影响索菲亚的思考。她愈行愈远,不久就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 这里的一切似乎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下车倚在车门上,索菲亚眯起眼睛看着身前的这幢大楼,虽然外墙的装饰比当时的毛坯要完善得多,当年所留下的弹痕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在瑟瑟的冷风中,它投射在地面上的轮廓却还是显得颓然而萧索,没有一点飞扬的色彩,和记忆里的阴霾重叠得天衣无缝。 是记忆晕染了现实,亦或是现实映衬了记忆?索菲亚分辨不出,严峻的形势也不容她分辨。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将心理包袱扔在了身后,甩上车门决绝地迈开步伐。 一楼。 两楼。 三楼…… 紧绷的心弦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一层一层往上走,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塞因集团的人的踪迹。不敢大意,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意味着雷霆一击的可怕。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对方似乎并没有沉不住气、要进行疯狂的最后一击的迹象啊! 盘旋往复的楼梯,静谧冷厉的氛围,索菲亚感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悠长起来,在整幢大楼里清晰地回响。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势必在气势上失去进攻的主动权。敌众我寡,如果失去了一往无前的凌厉,她就很难再有胜利的希望了! 因此,在一脚踏上顶楼的同一时刻,她主动出击了! 以最快的速度拔枪在手,她朝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依次射击。说是依次,但以索菲亚异常敏捷的速度,其实很难分辨出先后。 效果十分明显,她立刻在某个方向发现了异动—— “叶琳娜&8226;塞因夫人,既然约我相见,为何还躲躲藏藏着不出现呢?销声匿迹的时间长了,人人喊打的老鼠确实会不习惯走在阳光下啊!”她的目光直视顶楼的一角,语调没有起伏地激将。必要的时候,索菲亚一样可以变得很刻薄啊! “呵呵!不愧是冷月的首席娃娃新娘,居然这么容易就瞧破了我们的行藏!”一声娇笑,角落里缓缓走出三个人来。当前一个外表艳丽、目光中透着阴狠的少妇,正是昔日塞因集团的董事长叶琳娜&8226;塞因。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面貌狰狞的黑人,以及被他半拉半拖出来的宁晓。 他们的信息明显有些滞后了,但却并不影响计策的有效性。一看见她,宁晓便忙不迭地大声求救,美丽的脸庞上布满斑驳的泪水,我见犹怜:“索菲亚,救我!” 可叶琳娜却毫无惜香怜玉的心情,她当着索菲亚的面,毫不客气地抬手甩了宁晓一巴掌:“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再发声音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呜呜……”委屈地哽咽,但宁晓也确实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能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时不时地瞥向索菲亚,无声地求恳。 但显然她是白白献殷勤了,红肿的眼瞟出的眼波虽然算不上难看,奈何对方频率不对,愣是接收不到——索菲亚的全副心神正胶着在叶琳娜的一举一动上,哪有空回应宁晓的sos信号啊! 第71章 报复 “怎么,还要我教你吗?把手上的枪扔掉!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人质在手,叶琳娜有恃无恐地“指挥”,一副她说了算的样子。 没有片刻犹豫,索菲亚直接将手中的枪扔在对方的脚边。看到那黑人狰狞着脸、得意洋洋地把枪执在手上对着自己,她却似毫不在意,片刻都不曾转移视线,盯着叶琳娜神情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夫人,当年一手毁了塞因集团的人是我,与宁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今天既然我已经来了,还请您不要殃及无辜,放她离开吧!” “放了她?呵呵,笑话!”嘲笑索菲亚的天真,叶琳娜的嘴角扬着讥讽的弧度,“当年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一样有份参与导致塞因集团破产的一系列行动,整个家族的分崩离析和他绝脱不了关系!她是弗朗西斯的女人,不该也和他一并下地狱吗?!” “……当时是我侵入了贵公司的主电脑程序,破解之后交给了国际特警组织,才使塞因集团加速倒闭,这一切都与少主无关!” “居然是你!”咬牙切齿,叶琳娜没有想到,塞因家族在那么快的时间内便一败涂地的始作俑者竟然不是弗朗西斯,而是索菲亚!当年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她一点都不曾反应过来,所有的事情就都已经成了定局。 先是一手培养的邵情和得力助手黄殃,齐齐在无人的工地上毙命。她做了充分的准备,忐忑不安地等待赫德拉姆家族的报复,对方却没有一点动静。根据情报,她还知道了弗朗西斯为了邵情的死,茶饭不思,日夜守在墓园里! 当收到这个线报的时候,她高兴得抚掌大笑,庆幸着自己多年来的辛苦谋划总算没有白费。虽然夺取冷月的计划搁了浅,但能将对手未来的希望、赫赫有名的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拉下马,一样是“伟大”的的胜利啊! 虽然这个结局带来的成果一时之间还不明显,但现阶段却足以让塞因集团内部反对的声音统统闭嘴了。尽管现状而言,家族还是处于派系林立、内中矛盾重重的状态,但解决了外部的心腹大患,她有得是时间整顿自身不是! 可是还没享受几天的得意,情势突然在叶琳娜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急转直下。 先是塞因的几位股东突然发难,在董事会议上提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利润要求,令人哭笑不得。偏偏她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得罪那几个老头,只好陪着笑脸,一个个上门解释、争取对方的支持。 一天晚上,叶琳娜参加完宴请股东的晚会回来。被灌了好几瓶红酒、头脑昏昏沉沉的她尚来不及高兴自己今天又搞定了两个难缠的股东,便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榻上,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中。 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从下半夜开始便疯狂地响个不停,一直运作到没电为止,却愣是没能把她吵醒。打手机的人在另一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因为保密的原因,他也只有塞因夫人的这一个号码,死活联系不上后,也只能望着面前的火海,徒叹奈何! 所以,当天晚上,没有人知道,叶琳娜建设多年、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钱财打通关节、专门用来训练“特殊”人才的基地,被一群不知名的人士入侵,一夜之间化成一堆焦土。里面所有大大小小的女孩子全都消失不见的同时,袭击者还放了一把怎么都扑不灭的大火,将一切黑暗里的罪恶和血腥全都焚烧殆尽…… 第二天,头痛欲裂的她刚从床上爬起来,插上手机充电,此起彼伏的信息便陆陆续续传了进来。 震惊于基地的巨变,她一边要求负责人整理、报告基地确切的伤亡情况,一边欲吩咐助理为她安排车辆赶去现场。不想,第二波的攻击随即跟着股市的开盘悄然无声、却凌厉之极地上演! 股票市场上接踵而来的冲击,令她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进退失据。靠着家族多年来积蓄下的家当、好容易在资本市场稳定住了股价,国际特警组织的搜查令却如幽灵一般,突然闪现。 刚刚投入的资产被整个冻结,现金流的断裂起了最坏的连锁反应,激化了集团内部本就矛盾重重的关系,牵连庞大的企业集团在几天的工夫里便崩解殆尽。而她作为董事会主席,却硬生生被限制在警局内“协助调查”,连些微应急的举措的布置都做不到! 能够同时动用到股市和警方的助力,如此干净利落、一环扣一环地清除竞争对手的实力,并最终将其逼上毁灭之路,在叶琳娜看来,全法国有这样的魄力和实力的,也就赫德拉姆家族的主事者而已。 然而,雷蒙德虽然名为族长,但商业上的事却早已脱手不管,和自己的利害关系也没有尖锐到要下如此狠手的地步。但冷月少主,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叶琳娜并不清楚弗朗西斯是不是知道邵情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他因为邵情的关系,而对自己恨之入骨—— 如果他知道自已一直以来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势必对塞因展开疯狂的报复;反之,若他并不知道实情,那么,认定是塞因家族害死了最心爱女人的他,其反击照样是决绝而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事实也证明了叶琳娜的判断,弗朗西斯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给她留。谋定后动、一击致命,如果倒霉的不是塞因,她毫不介意为这样出色的行动鼓掌赞叹,可惜,他们注定只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叶琳娜一直这样认为,也一直将弗朗西斯当做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多年以来,即使过得再怎样艰难也好,她从来不曾放弃过对他的报复。可是,失去了手上丰厚的资产和多渠道的情报来源,她所能做得极其有限。 眼看着还愿意追随她的属下越来越少,秘密账户中的资金也快入不敷出,她知道,如果她还不能顺利报复到他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其它的机会了! 第72章 不甘 于是,叶琳娜决定孤注一掷,抛下一直以来的小打小闹,借着弗朗西斯的情人和娃娃新娘来引出他。然而,还没有工夫得意于自己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从索菲亚口中得到的讯息就让她几乎抓狂了! “什么意思?是你动得手脚?”叶琳娜是聪明人,虽然不用在正道上。 她一听索菲亚自陈是她通知得国际特警组织,便隐隐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恨意错付了对象,但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策:“开玩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有什么资格请得动杰西卡&8226;霍尔!全法国,恐怕只有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的面子她才会给……” “我没有必要说谎骗你,这就是事实!放宁小姐离开,然后去自首!我可以保证,你会死得毫无痛苦!”平淡地说着最惊心动魄的话语,索菲亚的仍然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叶琳娜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怪不得……”指尖微颤,她半阖着眼不敢相信地低喃。三年来,她不断袭击弗朗西斯的情人,就是想逼他现身,可他却表现得从不当一回事! 叶琳娜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不甚在乎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才对她们的安危不屑一顾。现在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索菲亚防范于未然了。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一直以来,是塞因集团的人在找他情人们的麻烦! 这当然是她把弗朗西斯想得过于无能了,其实他早就有计划会一会她叶琳娜了。只可惜即使他投入不少的心力去追查,线索却往往中途断绝。赞叹塞因夫人的同时,他倒是没往“索菲亚可能从中动手脚”这一点上去想——他一直都那样看不起她的能力,自然不会料想到她居然可以这样一手遮天——只把叶琳娜当做势均力敌的对手来看待。 于是一个情报线索不全,另一个过于想当然尔,这才把在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给剔除了出去。不得不说,同时瞒住两个精明强干的人精,搅出这一锅混水。自己却仍能独善其身,索菲亚的功力,似乎比他们更强啊……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笃定地扯了扯嘴角,表示她笑过了,“那么,你应该知道少主并非毁灭塞因集团的主谋了——可以放宁小姐离开了吗?” “休想!”对索菲亚不遗余力的“劝说”,叶琳娜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选择彻底忽视,因为,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不错,我的敌人确实是你,但是,我一样不会放过她!” “为什么?” “我听说你对冷月少主情深一往、忠心耿耿,爱他爱到连他的恋人、你的情敌都不惜一切、誓死保护!真是崇高啊!”当年从邵情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可没少嘲笑过索菲亚的愚蠢。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为爱而爱的傻女人,真是闻所未闻啊! 对于这番明显的冷嘲,索菲亚眉毛都没有挑一下,仿佛听不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屑一顾。 叶琳娜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可是,弗朗西斯却毫不领情,不但总是对你不假辞色不说,甚至处处刁难挑剔、视如草芥。那你想,我要是在这位美丽的的宁小姐脸上划上那么一刀,你回去该怎么跟你家少主交代呢……” 说着,用手上锋锐的小刀在宁晓的脸上轻轻地比划着,不顾她已经惊白了一张脸,几乎快昏过去样子。 宁晓不是不想向索菲亚求救,但是她不敢,她还记得刚才那个巴掌的警告!所以,她只能颤抖着唇,继续可怜兮兮地巴巴望着那离她的脸蛋最多只有一毫米距离的刀锋,眼睛不知不觉聚焦成了斗鸡的状态。 感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宁晓才听见索菲亚依然不见波澜起伏的声音:“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啊,既然不能划她,那只好划……” 叶琳娜的话还没有说完,也不见索菲亚有什么细微的拿武器的举动,只是反手一挥。顷刻间,她完美无暇的左脸上已经多了一道长及耳际、鲜血淋漓的伤口。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流出如此惊人的血量,下手有多狠、伤口有多深,在场无论是不是高手,都能轻易分辨得出来! “哈哈哈!和你这么聪明的人说话真是太舒服了——啊……”叶琳娜得意地仰天长笑。 谁知不多不少两秒之后,她的笑声却蓦地戛然而止,中途转变成一声惊恐的尖叫!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不偏不倚地钉入她的左胸,直插没迹。 同时,另一枚准备了很久的银针无声无息地刺向黑人壮汉的手腕,趁其剧痛之际,迅捷的人影抢身而上。一记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力道却狠辣至极的手刀重重地击在了他不知比索菲亚纤细的手臂强壮多少倍的颈项上,直接把他打倒在地,陷入昏迷之中。 趁着叶琳娜大笑分心的一瞬间,索菲亚射出了那枚她用来划伤自己面颊的钢针,右手也在同时弹出扣在掌心许久的小银针,击落了黑人举在手上的枪。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计算得分秒不差,前前后后的行动在她决意自残的当时便已计划周详,实在堪称完美! 电光火石的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待定目看时,宁晓已经被索菲亚断然地击昏,扶在了右手臂上。看来,对于这个除了尖叫以外,什么忙都帮不了的大小姐,索菲亚选择了一劳永逸啊…… “厉害!看来你的身手已不在冷月少主之下了……我策划得那么周全,还是一招错、满盘皆络索!不过能逼你自毁容貌,我的仇也算是报了一半了,呵呵……”叶琳娜心有不甘地看着静立在一旁的索菲亚,狠狠地说着。 “何苦呢,夫人?当年塞因集团在法国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型企业,为什么一定要夺取冷月呢?”她怜悯地望着坐倒在地上的叶琳娜,难道权势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人们不得不把自己也逼入死局?! 第73章 脆弱 “你不会懂的,我不过是想给那个男人一点教训……” 诧异的挑了挑眉,索菲亚有限恍然:“难道你、你也对少主……怪不得、怪不得你总是袭击少主的恋人!可是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意——” “所以,”用最后的力气冷笑,她打断了索菲亚的话,“对于朝夕相伴在他左右的你,我绝不会放过!” 叶琳娜在身后缓缓按下手中的控制器,她事先早就抱有和弗朗西斯同归于尽的心思,因此预先在顶楼埋设好了大量的炸药。如今,万念俱灰的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索性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死亡。 趴伏在楼板上的她自然首当其冲地受到波及,但她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惶,反而至始至终地浮着一抹欣慰的浅笑——也许,她是在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吧! 不知为何,索菲亚的脑海突然显现出这个莫名的意念来,但是,危急的情况下,那念头也不过就是一闪,便散逸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等待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她再次忆起这仿佛可以抛下一切的欣然…… 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快,在听闻那句奇怪的话后,便隐隐预感情况不妙的索菲亚不及细想,拉着挂在她手臂上的宁晓就地一滚,当机立断地飞身跃下了楼顶。 她还记得当年的意外,所以在刚才上楼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并悄然布置过了某几扇窗户的位置。因此,纵然惊险万分,她还是借助窗框的帮忙,带着宁晓安全着地!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叹简直是奇迹,可惜,除了昏迷的宁晓,周围再无其他的活人! 双腿着地的刹那,她就势在地上翻滚,借此卸去全身的冲力。身后的爆炸声已然响彻寰宇,索菲亚整个人伏在人事不知的宁晓身上,为她一一挡去飞溅而来的火星、钢筋、水泥块…… 就在整个过程已渐趋平静的时候,一扇随冲击波掉落的窗玻璃好巧不巧地直划过索菲亚的背脊,留下一道将近五十公分长的伤口后,着地碎裂。弹起的碎片在她的背上纵横交错,留下诸多深浅不一的痕迹。 血,随着索菲亚挣扎站起的动作,一滴滴往下落。渐渐散入四肢百骸的剧痛,让她的眼前开始出现斑驳的叠影。她甩甩头,脸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在冷风的侵蚀下释放着钻心的痛楚。借着这痛楚刺激着自己的神经,才算让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俯身抱起毫发无伤、仍昏迷不醒的宁晓,她一步步往自己黑色跑车的方向走。血,温热的血从惨不忍睹的伤口中向外流淌,仿佛永远也止不住了一般。 索菲亚在副驾驶座上放下宁晓,为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每一个动作都不可避免地牵扯着背部深邃入骨的伤口。 她扶着车头,一步一顿地步向驾驶座,从座位底下拿出急救用的纱布、碘酒、伤药,匆匆抹了一点止血药剂在纱布上,半褪下紧裹在身上的殷红色紧身衣,密密地包了几层。 中途,她不得不好几次停下手上的动作,急速地吸气吐气,从而压下那一阵阵席卷而来、足以让人麻痹休克的剧烈痛楚。足足半个小时后,她才穿好紧身衣,披上下车时脱下的黑色长风衣,空口吞下若干止痛片,驾车准备离去。 血仍然在流着,但却被伤口外厚厚的纱布逐层吸走,黑色风衣的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那件殷红色的紧身衣此时更见鲜艳夺目,映衬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黑色的跑车载着宁晓和索菲亚,直往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飞驰而去…… * 这头宁晓是没事了,可在冷月总部的弗朗西斯,却是越想越觉得郁闷。 在季度会议上受的冷嘲热讽,他是把压力都交给若儿了,但是一手提拔若儿的人是他自己,如今被集团的管理层如此质疑,他心里自然也极不是滋味。 散落一地的文件仍在地上,他都阻止若儿去捡了,自己当然更不会动手。解开领带靠坐在沙发上,他叠起双脚让面前的茶几承受重量,尽可能放松着自己。 在如今全球金融风暴的严峻形势下,让冷月集团始终保持年增长率百分之五以上,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商业,本不是他最喜欢的领域,但为了他的骄傲与抱负、为了未来给母亲和妈咪讨回公道,他一直在勉强自己坚持。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有时候,真的…… 情儿……为什么你如此狠心,就这样离开了我?你可知道,没有你的世界像没有了阳光,一切都是如此地冰冷和黑暗…… 手掌蒙着眼睛,他自嘲地苦笑。原来运筹帷幄、战无不胜的冷月总经理,也有这样脆弱和怀疑的时候!情儿走后的这么多年,他身边连一个敞开心扉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逢场作戏的情人来来去去,如过眼的云烟,精通八国语言、从小就被盛赞记忆力惊人的他,甚至记不清楚她们中某些人的名字和长相! 若儿、灵希她们,对他总是太恭谨,他信任她们,但是却没有办法付出更多的心。也许,失去了邵情,自己连心都没有了吧?! 位高权重又如何,弗朗西斯有些落寞、有些恍然地发现,此时此刻,他想找张熟面孔去喝杯咖啡、聊个天,遍寻记忆却仍不知道该去找谁! 突然,脑海中有副淡然的面容突然闪现,他甩甩头,哑然,不知道该哭该笑。自己怎么想起索菲亚了呢?她是“敌人”啊!怎么能让对方了解自己的脆弱?再说,他和她有什么话题可聊,见面不到三分钟,怕是又要争论起来了……不对,应该是他教训她起来。 记忆中,似乎、好像、大概索菲亚从来都没有反驳过他的意见才对吧?她总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听他的每一个吩咐,不管他的命令有多匪夷所思或者不近人情都好! 想到这一点,弗朗西斯居然有些汗颜自己的苛刻,但他随即把这种负面可笑的情绪抛在了脑后,不允许自己多想。他没有什么对不起索菲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野心和阴险造成的!与人无尤! 第74章 冷静 深吸一口气,他挺直了身体,将刚才一时间的颓废与落寞统统驱除出了脑海。他动作缓慢地伸了个懒腰,神完气足地走回办公桌前落座,几乎是神采奕奕地拿起手边的公文开始一份接一份地查看、审批起来。 完全没有深思自已因为想到索菲亚而突然变得精神百倍、信心十足的原因是什么,弗朗西斯自以为是地把这种“情感”理解成厌恶与仇恨。正是由于对手的觊觎,他才更要斗志昂扬地坚守啊!他对自己恢复了的高效办公状态感到十分满意。 不知不觉,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仍在不知疲倦地批阅公文的弗朗西斯被自己腹中尖锐的空虚感震醒。他不适地皱眉,右手不得不放下笔,改为按住自己的隐隐作痛的胃。 已经三点了吗?对腕表上清晰显示出来的时间感到有些诧异,弗朗西斯按着腹部起身。怎么今天都没有人来“通知”他去吃午饭?索菲亚人呢? 三两步走到茶水间,想倒杯温开水缓和一下尖锐的刺痛。他的胃部因为小时候日以继夜的精英训练而有所损伤;后来,为了邵情的死和一些其它的原因,又再次受到了重创。因此,这些年来,虽然有索菲亚时时的注意和调养,奈何他最听不进的就是来自她的规劝,所以情况总是时好时坏。 平日里,她绝不会忽略吃午饭的问题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弗朗西斯一边蹙着浓眉沉思,一边将水杯拿起就口,不想才沾唇便立马吐了出来——凉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电暖水壶,怎么可能?今天是谁安排烧水的,居然如此不负责任? “休斯!”重重地放下杯子,弗朗西斯没有用桌上的内线电话,而是气冲冲地打开办公室的门,直接质问坐在外面的特助。胃不舒服的人,心情自然不会好。 “总、总经理!”被他凶狠的口气吓了一跳的休斯,有些茫然地从埋首研读的文件上抬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表情十分无辜。 “我办公室里连一滴热水都没有,你今天为什么不烧水?为什么不帮我泡茶?” “我……我马上帮您泡!”有些不解为何顶头上司会为了杯茶这样大发雷霆,但休斯还是马上点头应承他的要求,“我平时都不负责这个,所以疏忽了,抱歉抱歉!” “不是你?那平时都是谁?”弗朗西斯从没关心过这些小事,他自己也从来都不干,又不是休斯,那会是谁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索菲亚啊!她每天都会帮您安排茶水,还会随季节变化、你的口味做相应的调整,”休斯的声音和表情都十足悠然神往,对于弗朗西斯的口福,他别提有多羡慕了!“不过今天她正好不在,我却是疏忽了!” “不在?!”还来不及诧异原来自己一直有温热适中的茶水就口是源于索菲亚的精心准备,弗朗西斯被休斯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讯息抓住了心神。“她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休斯不明白,一开始因为没有热水就大发雷霆,要自己快去准备的总经理,为什么此刻却揪住他不放地问问题,“她就留了一张纸条在办公室。我也是中午看她一直没有出来吃饭,进去叫她的时候才发现的。” “那张纸条呢?” “纸条?应该还在她的办公桌上吧……” 话音未落,休斯眼前一花,竟已看不到弗朗西斯的人影了。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赶忙扭头,可入目的却只有被顶头上司一脚踢开后,晃悠悠的、属于秘书室的门板。 一种莫名的情绪让弗朗西斯忘记了自己仍阵阵痛楚的胃,他急不可耐地冲入索菲亚的办公室,直接来到他的办公桌上,却没有看到那张休斯所说的纸条。红着眼,他表情堪称狰狞地质问后他一步走进来的特助,一字一顿:“纸-条-呢?” “我、我就放在桌上的啊!” 啪!随着弗朗西斯重重一掌击在空空如也的桌上,休斯惊得在原地跳了一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张纸条会突然不见,他刚刚明明看完就放回去的啊! 满头大汗地四下乱瞟,当白色的一角被休斯瞄到出现在一旁的文件柜下,他不由地一边在心里大声唱着对上帝的赞歌,一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在这、在这!一定是窗户开着,风吹的!” 黑着脸接过字条,索菲亚隽秀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少主,索菲亚有事离开总部,稍后会自行回主宅,勿念! 没有交代原因、没有写明去向,就一张没头没脑的纸条,她好大的胆子! 指掌蓦地使力,他瞬间将手里的纸条攥成一团。这么出格的事情,她做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是……还是三年前情儿死的时候! 心下一凛,弗朗西斯本就黑沉的脸在回忆起当年的蹊跷后,更是冷得让人不敢直视。至少,和他同处一室、牙齿都开始打战的休斯不敢! “备车,我马上回主宅!”出乎意料,弗朗西斯并没有立时发作,反而语气尚算平静地命令着自己的特助。 同时,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海蒂的电话——她在娃娃新娘中,主管情报的收集和分析;他没有通知若儿,因为他希望她可以全心全力地投身在投资部的业绩增长上。即使在愤怒之极的此刻,他亦没有失去该有的冷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弗朗西斯花了三分钟的时间看了一下自己的行程表。幸好刚才的一阵忙碌,手边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务了。他暗自点点头,嘱咐休斯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打他的手机,然后转身向电梯走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主宅。 刚下车,弗朗西斯发现海蒂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少主!” “如何?宁晓那边怎么说?”随手褪下外套交到对方手上,他大步向门廊走去。 “和少主预料的一样,我联系到了宁晓的经纪人,布森先生。他一开始不肯说,但在我们特勤人员的威胁下,他最终还是承认了宁小姐被绑架的事。” “他说是谁动的手?” “塞因集团!” 第75章 打击 因为这个深恶痛绝的名字,弗朗西斯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没有改变前进的目标,继续往书房的方向走:“他知道宁晓被绑架以后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报警?” “没有!因为对方事先曾警告过他不准联系警方,所以他当时直接就找了索菲亚。” “索菲亚?他亲口承认,是他亲自去找索菲亚的吗?” “是的,确定他是打电话通知索菲亚的。”海蒂不屑地撇撇唇,如果事情是真实发生、没有经过任何人策划的,她可不觉得索菲亚有能力解决!“而且我调查过相关的通话记录,证实他们之间确实有联系过。” “那她当时是怎么回应布森的?” “索菲亚一口答应干涉这件事,并且要布森听从对方的指令,不可声张!” “大包大揽?还不向其他人提任何协助的要求?”若有所思地停步,弗朗西斯试图分析索菲亚的动机,“她明知道我有多么‘重视’塞因集团的事务,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就私自前去解救宁晓,甚至慌慌张张到连家族的后援协助都不要了?” “对方约她去了‘启天大楼’!”海蒂觉得,这大概就能解释得了少主的疑问了。 “启天?”一开始弗朗西斯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那处封存在记忆里最为痛恨的所在后,一股猛烈的邪火瞬间袭上了心头。塞因的人想干什么?索菲亚又想干什么?!“海蒂,你马上去通知灵希,要求所有目前在主宅的特勤人员和娃娃们马上集合,我亲自带队去那个是非之地看看,到底她们在隐瞒哪些见不得人的阴谋!” “是!”海蒂恭顺地领命而去,弗朗西斯亦回头慢慢地下楼,脚步沉重而缓慢,显示着他内心不可抑制的激动和愤怒。 进入客厅,仍陷在沉思中的他无意中望见一道自窗外一闪而逝的车影,走了两步才恍然意识到那影子属于索菲亚的黑色跑车。皱眉,他重新联络海蒂,给了她一个新的指令后,便隐身在厚重的窗帘的侧影里,静静等待着她的出现。 这个时间,弗朗西斯一向都还在冷月总部办公,索菲亚一定料不到他会等着主宅。或者,他可以因为这个疏忽,而察觉到一些平日里发现不了的端倪不是! 不料这一等,就是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从车库到门廊的这点路程,就是爬也应该爬到了,索菲亚到底在干什么?弗朗西斯越等越是火大,心里更有些惴惴不安地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她了?! 但他终究不死心,所以还是等在原地没有移动,始终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惕。好容易门廊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却不知为何听来总有些断断续续。 耐心地又等了近两分钟,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映入了弗朗西斯的眼帘。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对于索菲亚打横抱着的宁晓完全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满脑子都是她脸上那道狭长狰狞的伤疤,惊得他顾不得自己原先的设想,直接跳出来质问。尽管一开口之后,他就开始无限后悔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 拖着沉重的步伐抱着宁晓走进主宅客厅的索菲亚,冷不防被角落传来的质问声堵了个正着。她眯起眼睛,凝神注视了足有三秒,才辨认出眼前站在直射入窗户的阳光下、泛着耀目光晕的轮廓属于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 “没什么,不小心划伤的。”忍着背上和脸上俱都疼得火辣辣的伤口,她幽幽的开口。 “大声一点!赫德拉姆亏待你了?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没什么,不、不小心划伤的……”提高声音的代价,是索菲亚不得不又倒吸了几口凉气。肩膀不着痕迹地微微抽dong着,仿佛有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过她的挺得笔直的背部。 闻言,弗朗西斯不再纠结满腹的悔意,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曲线优美的下巴,细细扫了那狰狞的、仍在渗血的伤口一眼,随即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伤口下深上浅,略向左偏,是你自己划的吧!——晓儿怎么样了?!” 无论是对于弗朗西斯的研判、或是对于突兀转换的话题,索菲亚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来控制自己的呼吸,以应付一阵阵袭上头来的晕眩。其它的思考,大概都只剩下本能了! “没、没事,宁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 “是吗?那就好!我来抱她,你自己去疗伤吧!”弗朗西斯接过宁晓,对留在原地的索菲亚像打发什么一样地随意挥挥手,转身便往二楼走。 旋转楼梯行到一半,他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回头看了索菲亚一眼,说道:“对了,索菲亚,我不管你脸上这道伤是怎么来的,但你记住,我不会因为你救了晓儿,就对你另眼相看。毕竟,这世上监守自盗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觉得呢,亲爱的索菲?” 仿佛有一记当面袭来的狠拳砸在她的头上,索菲亚感到眼前一黑,刹那间再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光亮与声音。她轻咬舌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能找回自己飘忽的声音:“索菲亚明白!属下告退!” 没有转身,背后的痛楚已经麻木地让她感觉不到,不过,也许是因为心太痛了,才没有办法再去理会身体上的细枝末节了吧!? 然而,潜意识里索菲亚似乎知道,自己背上的伤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大幅度移动。于是,尽管神智渐渐涣散,但在说完告退的话语后,她只是开始无意识地一步步向后倒着走想离开,浑没发现由于脚步不稳,她早已偏离了直线的位置,径自撞向了身后坚硬的墙壁。 因为重伤虚弱,索菲亚撞击的力道并不如何庞大。但是,对于那道纵贯整个背部的撕裂伤来说,仍是不能承受的打击。几乎就在贴墙的那一瞬间,她有如痉挛般地一颤,而后便慢慢地软倒了下去,再也不复随后的记忆…… 第76章 叹息 从深重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索菲亚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而且酸软至极没有半分气力。 这样虚弱到仿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的情况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她茫然地望着前方,思绪一时间集中不起来,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无措。 但随后,跳过记忆的空白,她蓦地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幕痛彻心扉。挣扎着侧身,她命令自己尽快从床上起来。然而,背后却伸来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阻止了她的妄动。 “别动,索菲!”知道她醒了,雷蒙德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体贴地走到索菲亚的左侧床沿,小心地帮她侧过螓首,让自己忧心忡忡、心疼万分的表情,清楚地映入她尚有些朦胧的眼。 “总……裁?”不确定地唤了一声,索菲亚发现自己的眼睛还没有办法准确地对焦,幸好对方很快地予以了肯定的回应。 “是我,索菲!”轻抚着她脸上已经遮盖上纱布的伤口,久经商场、身经百战却从无畏惧的雷蒙德,居然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有些不稳的情绪,语带沙哑地说道:“你脸上的伤高顿已经处理好了。背上的伤也他也检查过了,但是伤口面积太大,现在还不宜绑上纱布,医生说,还是让它透透气,才能好得快一点!所以你目前只能像这样趴着休息,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谢谢总裁……”喃喃地道谢,索菲亚的声音几不可闻,连多扯动一分嘴角,都觉得有承受不住的痛,所幸,神智倒是因为这份刺激而清醒了不少。 “你……”欲言又止,但雷蒙德随即想到了今早一身清爽、意气风发地出发去瑞士的儿子。于是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已经准备放弃弗兰了?” “总裁,我……” “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一直都是弗兰他对不起你!其实三年前你就可以离开了,为了当初的承诺,你在弗兰的身边多待了三年,雷蒙德叔叔已经很承你的情了。现在你要走的话,我绝不会拦你的!” 眨去眼中蓦然升起的水汽,索菲亚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却限于伤势的影响,有些莫名的扭曲:“雷蒙德叔叔,您误会了,我并没有说我要离开少主啊——” “索菲,我痴长你将近三十岁,人世的历练比你多得多。”蔚蓝的眼眸中泛着睿智的光芒,他的语气低沉而压抑,“若不是你已经准备放弃我那个傻儿子,你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再次心疼地抚了抚那触目惊心的白色纱布,雷蒙德心里泛酸。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像她呢?明知道弗朗西斯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啊!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不但连问都不问一句,还轻轻松松地按照原定的行程离开了巴黎,完全不管你还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 叹口气,雷蒙德以了然的口吻继续说道:“你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最完美,才配得上弗兰,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唉!说句老实话,如果说雷蒙德叔叔是打从心底里希望你离开冷月,那是骗人的!我多么希望……” 别开视线,不让她窥见自己形于外的感伤,雷蒙德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但是,纵然再怎么舍不得,我还是坚持认为,如果你离开,以你的才华,足可以开创一片属于你自己的天下!那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届时,只要你还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雷蒙德叔叔……”心里一波波涌上来的暖流,让索菲亚不得不闭上眼睛克制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她没有想过,在无亲无故的此刻,还有人会对她付出这样的不求回报的情感,如父亲一般宠溺、支持着她。但是——“您知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这里不仅仅有少主,还有您、有哈德生叔叔、迪欧叔叔……这里是索菲亚的家,是索菲亚绝无仅有的家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弗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你的心,连我这个作为他父亲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我心疼你啊,索菲!”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少主他,也只是一直都有些怨气而已……”习惯了就好,依然是如此无奈的话语! “可是……”当事人不在意,反倒是旁人看不过去,望着索菲亚始终闭着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雷蒙德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雷蒙德叔叔,您这是在逼我吗?是不是连您也要赶索菲亚离开?” 一句话直指他的死穴,让他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索菲亚暂时是不会离开少主的!”确定自已眼中不会再有某些可能泄露脆弱的异物,她睁开晶亮美丽的黑眸,注视着急欲辩解的长辈,“少主和您的关系一向不好,这些年来,他习惯了把矛头指向我,所以一直都没有和您起正面的冲突。您看,索菲亚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不是吗?” 哭笑不得,雷蒙德一点都不觉得她的描述有任何启发意义:“你的价值?你的价值怎么可能只有这些?如果让你充分发挥你的才能,冷月现在——!” “可是索菲亚觉得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打断雷蒙德的慷慨激昂,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微笑着、讨饶似地,她难道地撒着娇:“雷蒙德叔叔,我好累,我们今天就说到这里好吗?以后我们有时间再讨论吧!” “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对于索菲亚明显的逃避,雷蒙德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也着实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霸占着她的休养,逼迫心力交瘁的她一一应付自己的质询。说到底,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离开啊,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违心地规劝她呢? 看着一不说话立刻倦极入眠的索菲亚,他最终只能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又这么坚强?这样美好的特质,却偏偏遇不上一个懂得珍视和保护她的人,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幸,亦或是不幸呢?! 第77章 迷惑 迷人幽远的晕黄灯光下,高雅堂皇的星级餐厅里,英俊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相对而坐。衣冠楚楚、云鬓花颜,享受着米其林三星级厨师精心烹饪的绝顶美食,远远望去,仿佛是油画一般美丽的场景。但是,这却仅限于女方吃完最后一口甜点之前。 今晚,刚从苏黎世结束了两天的磋商回国的赫德拉姆少主,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以替女友压惊为由,包下了这家全法闻名遐迩的餐厅,单独为他和宁晓服务。精美的食物、香醇的红酒、悠扬的小提琴,宁晓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醉了! 没想到自己遇到这么一点小意外(对她而言确实是,因为她非但连轻微的擦伤都没有,而且当真正的惊险来临之时,她已经完全昏迷过去没有意识了!),就能换来情人如此贴心的呵护。整个晚上,她脸上的笑容都梦幻而迷离,完全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欢喜与骄傲。 带着满足的表情品尝完最后一口甜点,她端起红酒杯一口气喝完最后一点葡萄酒。然后,她展现自己最为妩媚的笑容,准备开口询问她俊美尊贵的情人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给她。 确实是“惊”喜啊!还好宁晓已经把酒杯放了下来,否则听完弗朗西斯带着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出来的这句话,非失礼地将它打碎不可! “我们的游戏到此为止吧,晓儿!” “什、什么意思?”妩媚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宁晓虽然隐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承认,所以,她选择装傻,“你在说什么呀!我们在吃晚餐,哪有做什么游戏?!” “你懂的!我的意思是——”眸中闪着隐约的睥睨和怜悯,但是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仍是一派不动声色。除非是非常了解他的人,否则没人能从他脸上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来。“——我们分手吧!” “我不要!”这么清晰明白的宣告,让宁晓连假装不知道都做不到。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前一刻还笑语盈盈地邀请她晚餐、殷勤地为她布菜的情人,不明白他何以能那么平静自然地说出这样震撼的两个字。不可能的,她绝不会同意的! “你明天自己到冷月下属的精品珠宝店挑选一款首饰,当作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我们好聚好散!”奈何弗朗西斯显然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定而已。 “不要啊,弗兰!求你,我是那么爱你!”知道情人是认真的,宁晓慌了。她随意丢下适才拿在手上擦拭的餐巾,任它飘落在地;顾不得餐厅经理正在一旁等待弗朗西斯在账单上签字,她紧紧握住他的左手,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 “当初和你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成人游戏,无关于情爱!如果玩不起的话,当初你就不应该玩!”利落地签完字,弗朗西斯稍一用力便抽回了自己的手,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向餐厅门外走去。 宁晓见状,赶忙拿起自己的背包跟了出去。只是脚踏高跟鞋的她走得毕竟慢,等她追出大门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坐上了餐厅工作人员开到门口的跑车,准备发动车子离开了。 “弗兰!我知道索菲亚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弗兰!”趴在车窗上,宁晓泪眼莹莹地哀求,可怜兮兮的姿态,怕是连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心软的。 可弗朗西斯自然不是普通人,他虽然对宁晓自以为是的理由感到可笑,这和索菲亚有什么关系?她是什么脑子,居然会想偏到这种地步?难道他曾在什么地方表现出来他在意索菲亚的伤、甚过她宁晓这个“女朋友”吗?绝不可能! 在心里断然否认这种异想天开,他隔着车窗对宁晓冷冷地说道:“这件事和索菲亚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已经对你厌倦了。现在,请你放手!” “不要,弗兰,你听我说……弗兰!弗兰!啊——”弗朗西斯不管不顾地踩下油门,宁晓吓得赶忙放手。等回过神时,跑车早已不见踪影了。 终究,这样的男子,不是自己能够抓得住的啊!宁晓自嘲地苦笑,梦,是该醒了…… k.bpub 时近午夜,但在巴黎市内著名的pub中,却丝毫不见冷清。刺耳的摇滚遍布整个烟雾缭绕的空间,台上、台下,众多年轻的身形不知疲倦地不断扭动着,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堕落颓废的气息。 弗朗西斯独自一人坐在吧台的一角不停地喝着酒,他刚打发走了今晚第三十七个上来搭讪的美女。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连让他安安静静地喝两杯酒都不行吗?!在家族里一举一动都要被几百、几千双眼睛注视着,在外面,他就不能祈求哪怕一点点独处的自由吗? 一边恨恨地想,一边一杯接一杯地灌酒,黑色俄罗斯、螺丝起子、深水炸弹、恶魔水……他尽点最烈的调酒,但最后还是嫌它们都太淡了。 随手丢了几张千元大钞给调酒师,弗朗西斯索性抢过对方手上的原酒瓶,开始猛灌起伏特加,引来周围一阵起哄的掌声和口哨。 对自己引发的骚动无动于衷,他倚靠在墙角,任满头的金发自然地下垂,盖住他脸庞的同时,也阻碍了他绝大部分的视线。 这在平时是他绝不容许自己犯的错误,他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稍微的疏忽就有可能引来致命的危机!但现在,他只想着借助酒精忘记那些近日来困扰自己许久,却遍寻不到答案的问题—— 索菲亚一心成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夫人,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否则她又怎么会对他言听计从、万般讨好,叫她剪发就剪发,让她搬卧室就搬卧室。就连他坚持不让她叫自己的名字,只能称他为“少主”这样的无理要求,她都能无条件地接受。 那么,一切都以能取悦他为最高目标的她,又怎么敢自毁容貌?她难道不知道,在他眼里,她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也就那张绝世容颜还算强差人意! 第78章 痴傻 当年他毁灭塞因集团为邵情复仇的时候,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通过警方和股市两方面打压塞因,这才促使他不但只用了最短的时间就完成了狙击,而且几乎一点都没有伤到冷月集团自身。胜利来得是那样轻而易举,被成功冲昏了头脑的他过了很久之后,才想起要去追查其中的蹊跷。 这一幕又是谁主导的?是不是索菲亚?如果不是,那为什么塞因集团的人三年来一直在找她的麻烦,不断狙击她和她所保护的他的“女友”们,却始终没有人直接来找自己算账?如果是,那么出色的商业才华和人脉关系,她为什么从来不告诉自己、也不向自己争取表现的机会? 好烦!不想了! 弗朗西斯重重地把酒瓶砸在吧台上,伏特加超厚的瓶底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瞬间便龟裂了开来,所幸酒瓶碎裂的声音湮没在pub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玻璃也没有彻底地震碎飞溅,否则又将是一场混乱! 反正索菲亚当年逼走斯黛拉是事实。虽然在认识了邵情之后,弗朗西斯已经明白,他对自己初恋情人的感情,一如当年父亲雷蒙德所断言的那样,只是对成熟女子的一种迷恋。但是,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中,足以判断出索菲亚的心狠手辣,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最可恨的事,是她害死了情儿,害死了他这辈子最爱、也是唯一爱的女子,她根本不可原谅! 抓起外套,弗朗西斯起身冲出了乌烟瘴气的pub,对于几番上前纠缠他的众多女子看都不看,把车钥匙扔给前来接应他的护卫,他跌跌撞撞地坐上跑车。 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喝得这样醉了啊……回家的途中,他的思绪茫然,有些幽幽地想着。 抵达主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除了走廊里的长明灯,其它房间里的灯火都已经尽数熄灭,想必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了吧?! 他下车,坚决地挥手不让护卫扶他回房间。经过一路上冷风的吹拂,他自认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脚下虽然仍感到有些绵软,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着实不用别人多事的。 迈着缓慢的步伐上楼,在旋转楼梯的尽头,弗朗西斯定定地站了很久,目光有点迷离、又有点严肃,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大概足有十几分钟,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大步往某个方向前进,几个闪身,他走进了索菲亚的房间。 静谧安详的室内,银白色的柔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索菲亚俯卧着的身体上,显得如此庄严而美丽。他一直对她的品味不以为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把床放置在临窗的位置上,这样无论日光、月光,都会日以继夜地洒在她的床上,她倒也不觉得难过、居然还睡得着! 但是此刻,他却完全陷入了氤氲的月光下,她那惊人的美丽中!虽然她白瓷般精致雪白的脸庞上,此时正不甚协调地盖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偏偏这不但无损于她的圣洁,反而平添了一份分外悲怆的美感。 刚进入房间,弗朗西斯整个人就看得痴了,光盯着她微微噘着、娇艳欲滴的粉唇,就仿佛看了一万年…… 好久之后,他连续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好容易命令自己转移了视线,转而关注起那片封盖在她左脸颊上的纱布。 伸出手,他不由自主地想触碰那块有些碍眼的白色。可就在指尖接触到的那一瞬间,索菲亚纤细而狭长的睫毛突然动了一下,全身蓦地紧张了起来。在他视线没有触及的地方,他没有注意到,放置在她身侧的手掌蓦地并指成刀,在还没睁开眼睛之前,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但是鼻间萦绕的气息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让索菲亚犹豫了,她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睁开眼睛再确定了一下。待张目看清了来人,她才松了一口气:“少主?” “嗯!”头脑因为酒精的麻痹作用仍有些昏沉的弗朗西斯,只是用鼻音答应了她一声,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差点被人袭击。他恣意地俯下身,做着他从进房间的伊始就想做的事——吻索菲亚。 “唔……少主,你醉了吗?喝过醒酒茶了吗?你的胃有没有不舒服——”索菲亚有些难过地皱眉,好大的酒味。 “没有,喝了一点酒而已!我和晓儿分手了,今晚你陪我!”弗朗西斯不理会索菲亚的喋喋不休,悍然打断她的问题的同时,还自顾自地开始解开她身上那件薄薄的睡衣。 探手握住她胸前的盈软,掌中的滑腻与粉嫩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亢奋,也不打算控制。没有经过太多前戏的准备,弗朗西斯不甚温柔地翻过索菲亚曲线优美的身体,径直冲入了她温暖紧窒的体内。 向来他和女人上床都会采取保护措施,一来防止疾病传播,二来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这也是赫德拉姆家族少主的肩负的责任之一。但是和索菲亚在一起的时候,他却从不做这样的防范,因为他知道,她永远是最干净的!至于孩子,呵……他绝不会允许这个女人有机会诞下他的孩子的! 忍着背后伤口蔓延开来的剧痛,索菲亚的秀眉夹得死紧,但她却仍尽量放松着僵硬的四肢,配合着弗朗西斯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她可以感觉到处理得当、但离愈合还差得很远的伤口,正因为自己剧烈的动作而再次撕裂渗血,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拒绝弗朗西斯的意思。 多年来,每当弗朗西斯和他的某一任女友分手,而若儿又没有空的时候,他总是会在索菲亚的房间过夜,邵情死前死后都是如此。 自己对于少主来说,永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吧?!可是,即使如此,她仍是执着地不肯放弃呵!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劝自己死心,但事到临头,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气息里沉沦。 就算此刻,一波波痛彻心扉的感觉几乎快要让她失去自己的意识了,竟仍不肯放弃仅有的、汲取他气息的机会!好痴好傻呀…… 第79章 灼痛 “唔……热!” 虽然感觉全身各处都不自禁的发热,弗朗西斯却皱着他形状姣好的眉,硬是不肯醒来。直到口渴和阳光的双重煎熬不断发动猛烈的攻势,他才忍无可忍地掀开身上盖着的丝被,睁开他那双冰蓝色的、美丽异常的眼睛。 “我……好亮!”刚一睁开眼,便被窗外直射进来的明亮阳光刺痛了尚不适应的双目,他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抬手盖住明晃晃的阳光,让自己逐渐习惯强光的刺激。心里突然闪过的一个不太妙的念头,使弗朗西斯的呼吸略微一窒。好容易对准了焦距,他立刻转头看向挂在前方墙壁上的时钟,九点零五分。 “该死!”弗朗西斯咒骂着从床上跳起,索菲亚今天怎么没有叫他起床?她难道不知道,今天九点半,他还有一个展示会的剪彩仪式要参加吗?! 随即,他意识到这里正是那个女人的房间,于是立刻恨恨地转身,想叫醒身旁的人儿,质问她为何耽误了自己的大事!不想入目的却哪有什么人影,余温犹存的被褥间,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多得像死了个人似的。 一瞬间,他的心跳几乎停止! 控制不住身体的突然无力,他跌坐回床头,探出有些颤抖的手抚向那片嫣红的色泽。回想昨夜,索菲亚的动作的确有些不自然,自己手上也曾感到有黏腻的液体流过。但当时一来以为是汗,二来又确实喝了太多酒,三则沉醉在感官的享受中也顾不得理会那么多—— 莫非为了救宁晓,索菲亚的背部也受了伤?那她干嘛傻到不拒绝他?而现在,索菲亚她人呢? 弗朗西斯一点都不认为,索菲亚会为了背伤这样的“小事”而忘了在早上七点半叫醒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出事了! 再次跳起来,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到处沾染着的或多或少的粘稠血迹,匆匆披了一件衬衣,便开始一间一间房间地找寻起索菲亚。仓促间,弗朗西斯甚至忘记了他完全可以要求、命令仆佣们的协助! 临近九点,主要职能部门的人员都已经离开主宅工作去了,家族驻留人员虽然注意到了自家少主的狼狈,但看他一脸狰狞、满身血腥的模样,倒是个个噤若寒蝉地不敢上去询问。当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到目前为止,赫德拉姆家族少主的心腹势力,还没有彻底打进主宅防护的核心范围…… 偌大的主宅前后整个绕了一圈,足足花了弗朗西斯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索菲亚可能去的地方他统统都找了一遍,却偏偏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 难道她离开了? 弗朗西斯的心没由来地一痛,为了这个假设的可能性脑海里蓦地乱成一团。漫无头绪的他于是一头扎回了起点——索菲亚的房间,床单上的血迹依然,却仍不见主人的踪影。 颓然靠坐在床头,他不知所措地茫然四顾,却在无意中突然发现盥洗室的门半掩着……不及细想,他起身冲向那扇突然变得光芒四射的木门,脚步却趔趄了几下,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厚厚的地毯形成的缓冲,让弗朗西斯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因此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失误对于身手一向傲视群伦的自己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几乎在摔到的一瞬间,他便平稳住了身形,柔韧的身体如弹簧一样从地上直起,不改初衷地只往盥洗室赶。 谁知到了门口,满身的冲劲竟一下子消失殆尽,他如被点穴一样地僵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却迟迟不肯伸手推开近在眼前的门扉。竭力张开眼睛,他从门缝中向里窥视着盥洗室内的光景。奈何里面的光线虽然明亮,可目力可以触及的范畴却实在太窄。 一分钟、两分钟……他的额际渐渐露出紧张的汗水,这是他十五岁之后便不曾发生过的奇景,只是他此刻绝没有心情来好整以暇地调侃自嘲一番。如雷的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并呈逐渐加快的趋势…… 双手蓦地紧握成拳,他终于在乱成一团的心里找到了理智。无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摊开手掌平平向前推,在掌缘感觉到微掩的门扉后,发力弹开了前进路上的障碍。 潮热的手在盥洗室的木门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但弗朗西斯张开眼后关注的却只是门后的风景,哪里还注意得到自己的失态! 索菲亚,上半身不着寸缕的索菲亚正趴伏在盥洗室洁白冰冷的地砖上,背后那道将近五十公分长的伤口一览无遗。也许是在擦药的时候昏倒了,她的右手边,家族特殊配方的伤药,打开着盖子散落在地,发散着浓郁的药腥味,弥漫满室。 弗朗西斯慢慢地蹲下身体,想去触碰那道看来如此可怕狰狞的伤口,但最终,他颤抖着伸出的手却探向了她的鼻端。整整两分钟之后,他才能确定自己真的感觉到了她微弱的呼吸! 没有支撑住瞬间放松下来的身体,他斜斜依靠在身后的浴缸边,胸肺间沉猛的灼痛传到脑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屏住呼吸、没有交换过新鲜空气了。 甩甩头,意识到索菲亚还活着这个事实的他终于恢复了全部的理智。他拧开一旁的水龙头,用双手接了一捧冷水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然后一把抱起索菲亚,拉过放在架子上的浴巾,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她失去温度的身体上。 避让开她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弗朗西斯异常仔细地托举着索菲亚,脚下一转,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本来嘛,她自己房间的床是肯定不能再躺人了,又不是吸血鬼;至于隔壁的房间,今晚说不定若儿、灵希她们要住啊,到晚上还要再搬一次,岂不是太麻烦了? 弗朗西斯为自己的舍近求远找着借口,浑然不觉自己一向不准女子进他卧房的坚持。 灰蓝色系的布置,时尚而简约——弗朗西斯的房间。他手脚轻巧地将索菲亚放置在自己的床上,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而后,他一边搓着她冰凉得不同寻常的手,一边打内线的电话找老高顿。 第80章 伤疤 “高顿医生?” “少主?”疑惑地望向一旁的时钟,这个时间少主怎么还在主宅?老医生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您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是索菲亚!” “索菲亚?”怪了,弗朗西斯也会主动提起索菲亚? “对!”对高顿语气中的不确定感到莫名的不舒服,弗朗西斯不耐烦地补充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受了重伤!快上楼来看一下,她的伤口又裂开来了!” “好,我马上来、马上来!”心里一急,高顿很自然地认为肯定又是弗朗西斯怎么欺负到索菲亚了,才弄得她伤口再次裂开。那可是足以致命的重伤啊,无怪乎少主会急得直接来找自己了,肯定是他意识到闯大祸了呗! 高顿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其实八九不离十,不过个中的原因还是复杂曲折了一点…… 匆忙挂上电话,他没来得及多问一声,就招呼着助手莎拉,带上全套的医疗器具,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以高顿的年纪来说,绝对是超水平发挥呢! 不想,急吼吼地推开索菲亚房间的门,满室耀目的阳光下,除了舞动的窗帘、散落在地的丝被和床单上大刺刺、极尽惊心动魄的大滩血迹外,空无一物。当下,高顿就觉得自己的高血压有了突然发作的迹象。 女助手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晃晃悠悠的老医生:“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定了定神,他为自己的一惊一乍感到些微的脸红。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沉不住气!“索菲,索菲!” 高声叫了两声,却听不到回应,高顿不由和萨拉面面相觑了起来。四面亮堂、宽敞的室内,绝对没有索菲亚或者弗朗西斯的身影,他们人呢? “莎拉,你下楼看一下,刚刚少主打电话来,用得是哪一部内线。”无法可想,高顿只能麻烦助手再跑一趟,谁让他刚才听闻弗朗西斯的电话时过于震惊,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该注意的信息——比如他用了什么地方的内线拨通自己的电话! “好的!”连忙答应,萨拉转身就走的同时,不忘提醒自己的老师也要注意身体,“放心,索菲亚不会有事的,您千万不要过于担心了!” “嗯,我理会的!”点点头,他没有再看离开的助手,而是慢慢走回了索菲亚的床边。 不顾一直视那大片的血色就有些晕眩的脑袋,老高顿俯下身子耐着性子探看。边缘的血迹已经有些微干涸的迹象,不过当中却还是温热的。虽然这和阳光直接照射在床上不无关系,但毕竟可以说明索菲亚离开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问题是,她到底去哪里了呢? 闭着眼睛正冥思苦想间,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厚重的房门被某人用蛮力重重地踢开,吓得高顿立马转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剧烈的扭脖动作居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一个火冒三丈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炸响,让他一阵恍惚。听音线是属于弗朗西斯的,但高顿下意识地否认了自己的判断。印象里,自成年以后就冷静沉稳得像个小老头似的少主,从来都没有这样形于外的怒气才对——他有些好笑地回忆着…… 看到他脸上恍然含笑的表情,弗朗西斯却更加生气了。他挂了电话后,本来料定医生怎么样也会在五分钟内赶到的,不想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而他握在掌心的小手却越来越冰冷…… 他再次拨打诊疗室的电话,却没有人接——高顿和莎拉那时已经出来了——气得他直接将自己床头的电话座机摔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所幸,耳目灵敏的他随即隐约听见了从走廊的另一头、索菲亚房间里传来的轻微声响,这才循声一阵风似的刮出来寻找。 偏偏一到房门口,他就看到老高顿状似悠闲地在那儿“沐浴”阳光、闭目“养神”,原就满腹的火气自然直线飙升。 “快点跟我过来!”不耐烦地大步上前,弗朗西斯也不和高顿多争辩什么,直接架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手还不忘拉上一旁的急救车。“索菲亚背后的伤昨晚上又撕裂开了,大量失血。清晨她想涂药,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现在虽然没有明显的出血点,但只要动一下,就会不断有血慢慢渗出——” 边走边解释给高顿听索菲亚的大概情况,弗朗西斯不管他是不是跟得上自己的脚步,半拖半拽着医生跑,心急如焚。该死!他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身边,如果她有什么万一—— 速度堪堪又加快了一线,弗朗西斯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思绪转向这个如果。开门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将高顿直接拉到了自己的床边,不顾对方还在原地气喘吁吁,毫不客气地下达着命令:“马上缝合索菲亚的伤口,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的出血!” “……”努力平复着呼吸的老高顿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发话的人不是自家的少主,他真想哈哈大笑三声,昂头睥睨地说一句:开玩笑,外行人不要不懂装懂!但现在,他只能选择三缄其口,沉默不言地准备上前查看索菲亚伤口崩裂的情况。 这么长的伤口,如果勉强缝合,将来一定会在她身上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这道蜈蚣一般的伤疤,不是任何外科整容手术可以去除的,势必伴随索菲亚的一生。 也因此,高顿当时特地选择了另一种治疗方式——他暂时不缝合伤口,而是用纳米电子脉冲刺激索菲亚伤口周围的神经末梢,激发它们自身新陈代谢的潜力,促使皮下组织和表皮细胞的自主愈合。 这样,虽然痊愈的速度会相对慢一些,但感染和伤疤留存的可能性都将大大地减小。对于当初这一创新的疗法,老医生可是感到莫大的得意与骄傲的!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本来进行得异常顺利的治疗会突然遭遇这一番变故!这第二次的伤口撕裂竟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索菲亚本来在爆炸中受的伤,切口平滑而规整,确实有条件用高顿新研究出来的疗法;但现在,初初愈合、就被外力强行撕扯开的伤口却完全是另一付情状!这、这叫他如何是好! 第81章 禁令 看到他细细观察过索菲亚的伤口后便一言不发地频频摇头,弗朗西斯的心里犹如挂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高顿医生,索菲亚到底怎么样了?你不要光是摇头,说话啊!快把她的伤口缝合起来啊!” “哎……”长叹了一口气,不顾对方更行难看的脸色,高顿慢条斯理地索菲亚扎好输血管,先为她补充大量的失血。 本来想发作的弗朗西斯看到他的这番动作,只好硬生生地止住了欲冲口而出的质问,耐着性子等他完成一连串的初步治疗。而后,老高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带着颇为为难的表情向他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少主,接下去该怎么治疗索菲,得您拿个主意了!” “怎么说?”心下一凛,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反问,她的伤,难道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他虽然一向厌恶索菲亚,但一想到她会死去,还是让他不由得乱了呼吸。 但是一味发愁的高顿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索菲的伤口撕裂得很严重,如果继续采用保守的治疗方法,会大大加长愈合的时间和感染的风险,而这两者都是有可能致命的!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的伤口直接缝合……” “那就快缝合啊!现在止住随时可能发生的大量出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双手用力地绞着,弗朗西斯控制着自己伸手摇晃高顿的冲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这样一来,索菲的背上就不得不永远留下这一道伤疤了!”高顿苦笑,她可是绝色的美女,又是那么讨人喜欢,他怎么舍得?! “只要这道疤可以救她的命,那留着就留着好了!”猛翻白眼,弗朗西斯差点气晕过去。这什么逻辑,为了漂亮连命都不要?那个实际的女人不像是如此罗曼蒂克的人吧!“我相信如果她清醒着,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不用再犹豫了,马上动手!” “可是……”确实,高顿暗暗点头,当时索菲亚就是反对他的这种新型治疗方式的,但是雷蒙德却坚持这样做,并且还坚决地唠叨到索菲亚也不得不答应。“要不我联络一下族长,问问他的意见?” 不耐烦回答这种明显是不想承担责任的问题,弗朗西斯伸手指了指一旁粉身碎骨的电话机,嘴角噙着讽刺的笑,似乎在说:你问啊,我看你怎么联络到尊敬的族长阁下! “呵呵,”干笑,高顿很有自知之明地收住了话题,确实也没有这么多请示的时间了!缝就缝吧,反正伤在背上,索菲亚自己又看不见;而看得见的那个人已经明确表示过了不在意,自己又何必搅和在他们中间,搞得里外不是人呢! 既然下定了决心,老高顿年纪虽大,动作却一点不慢。俯身从急救车里找到缝合的工具和消毒的药水,他也没有给索菲亚上麻醉药,带好橡胶手套便准备下针了。 倒是一旁刚刚还急得忧心如焚的某人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是滋味,出言阻止了他的动作:“等等……你……你怎么不给她注射麻醉剂?” “索菲已经昏迷了,不需要的。” “可是,万一她痛醒过来,突然挣扎起身体,岂不是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这——”为弗朗西斯的振振有词感到好笑,到底他是医生还是自己是医生呢!高顿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否定:“不会的,您放心好了!我检查过了,她的昏迷指数很高,暂时不会醒过来的。多打麻醉剂对身体不好,而且会使神经反应减慢,能不用还是不用得好!” “哦,我知道了。” 看到弗朗西斯摸摸鼻子,对自己的教训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高顿不再分心,专注在眼前异常凄厉的伤口上,一手执针,另一手准备探上索菲亚曲线姣好的背脊。 谁知还差着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一只突兀的手掌却闪电般从旁插了过来,硬生生拦住了他:“再等一下!你的助手呢?她不用在旁边协助你吗?” “萨拉?哦,我让她下去看一下电话号码……没事,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他用力回抽手腕,想挣开对方的钳制。但弗朗西斯的手劲虽然不至于大到伤了高顿,技巧却运用得十分到位,一时间两人竟形成了僵持。 “还是等一下吧,比较安全!” “我是莎拉的老师,知道她的斤两!”皮笑肉不笑,高顿对弗朗西斯这般在他看来毫无理由的制止感到非常郁闷。十万火急把自己招来的是他,磨磨唧唧不让自己动手的也是他。 想起自家少主一直以来对索菲亚的不待见,他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猜到了弗朗西斯的“阴暗”心理。又想折腾可怜的索菲亚是不是?有他老高顿在,就不用做梦了! “您放心,不需要莎拉在,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帮索菲缝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一副你敢侮辱我的专业就试试看的睥睨表情。“再不动手,索菲可就撑不住了!” “你——”就不能让莎拉来缝合吗?憋了半天,弗朗西斯愣是说不出这句极不合理、而且特别得罪人的话。论资历、论辈分、论技术,莎拉都是不能和眼前的高顿比的,他是发了什么神经病,居然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当然,最终打动他的,却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要命,他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给耽误了,不知所谓地纠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弗朗西斯还清楚的记得索菲亚双手的温度,那冰冷直接冻到了他的心脏,现在还生疼生疼的。 他立刻松开了高顿的手,不再干涉他的缝合。即使当他的双手触及索菲亚背部的时候,弗朗西斯感到自己双眼周围的血管一阵狂跳,但他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再出手。 而莎拉在缝合进行到差不多到一半的时候,也循声找了过来。她在弗朗西斯的房间门口来回走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踏进房门,即使房门此刻正洞开着,里面高顿为索菲亚疗伤的情景一览无遗。 家族中谁都知道,自从安吉尔夫人死后,少主就明令禁止任何女性进入他的房间,并且狠狠惩罚过犯规的娃娃新娘。那是直接驱逐、绝不留情啊,她可不想触怒弗朗西斯的底线! 第82章 契合 直到她来回磨地毯的动作终于被弗朗西斯发现,他招手让她进去,莎拉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索菲亚的右侧。把用来放置缝线的托盘拿在手上,她动作流畅而迅速地一段一段递给高顿,并做着一些后续消毒的工作。 有了助手的帮忙,缝合的速度自然大增,不用拿着缝线一点一点下针,高顿可以更加关注自己缝合的质量。他尽量将针口缩得又细又小,虽然届时仍不免会有伤疤留下,但能浅一点、小一点,总是好一点不是吗?! 而弗朗西斯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不曾发出一点声响。刚才的激动和愤怒,仿佛都已经彻底沉淀了下来,至少,藏在平静的表象之后,再也不现端倪。 他的双手握着拳,贴放在自己的身侧,眼睛虽然会时不时地瞟向高顿缝合的动作,但大部分的时候,却胶着在索菲亚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观察着她是否有皱眉、或者清醒的迹象,以便自己能及时制止她的挣动。 然而,和高顿的判断一样,她的昏迷指数很高,到现在为止将近百针的缝合,居然一点都没有惊动到她的“沉睡”。 他一方面喜于她不用承受一遍缝针的痛苦,另一方面却又忧愁不已——究竟一个人的伤有多严重,她才会昏迷成这样?昨天晚上,自己真是太过于放纵了! 一边自责、一边担忧中,时间过得飞快。高顿和莎拉联手的动作娴熟流畅,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缝合。利落地剪断最后一根缝线,老医生轻轻在她的伤口上盖上了一块透气性纱布,然后嘱咐助手为索菲亚包扎起来。 “我来!”大踏步上前,对高顿有些怀疑的眼神视而不见,弗朗西斯目不斜视地走到床沿边坐下,动作轻柔至极地探手到索菲亚的身下将她抱了个满怀,让她伏靠在自己的身上,不泄露半点春光。 从她的身侧伸出双手,他示意莎拉将绑带递给自己。不知所措的女助手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同样泛着茫然, “咳——咳!”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弗朗西斯眼神凌厉地扫了老医生一眼,成功地让高顿质疑他包扎能力的问话咽了回去。 尽管满头雾水,但毕竟是年老成精的人,为了这种小事,他没必要得罪自家的少主不是。 更何况,弗朗西斯从小所受的精英教育中,对于身手、武艺的训练必不可少,受伤也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对于包扎这种技术活,他亲手做过的、或者看到过的,也足够他成为半个专业人士了! 于是高顿向助手点点头,示意她听从弗朗西斯的指示。得到他肯定的回复,莎拉理了理急救车上的绑带,恭恭敬敬地将之递到了那双等待了许久的手上。 他接到之后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下了一道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两位累了一上午了,先下去休息吧!如果有需要,我会再电话联络你们的!” “可是——”莎拉的异议来不及出口,便被搭上她肩膀的大手制止。回头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只见高顿抿着唇,对她微微摇头,眼神透着异常的严肃。 深深看了弗朗西斯一眼,直到对方在他深邃的目光下不自在地偏过视线,高顿才拍了拍兀自不情不愿的弟子兼助手,也不曾向自家少主告退,便和她一同走出房间,并轻轻阖上了房门。 听到门锁自动合上的声音,弗朗西斯才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绑带,动作轻柔而娴熟地为索菲亚包扎起来。穿梭、折叠,他尽可能小心地不让受力点压倒她的伤口,虽然这真的有点困难。 好容易顺利完成,他长吁了一口气,得意于对自己长久不曾用过、但纯熟度不减的手艺。他微微撑起索菲亚的身体,观察她的脸色。输了四百毫升的血,她的面色不再像之前一般惨白,可也没红润到让弗朗西斯感到满意的程度。 倒是她脸上无意中沾染到的红色,让他发现自己身上还到处是呈半干涸状态的血迹。皱眉,弗朗西斯不是很情愿地把索菲亚放了下来,拉过轻柔的丝被盖在她身上,然后向浴室走去,短短的路程却回头看了三次。 如果现在有面大镜子落在他面前,让他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表情,不知道一直嘴硬的赫德拉姆家族少主,会不会还坚持自己是如何“仇恨”、“厌恶”着眼前这个正躺在他床上的女子…… 冲了一个战斗澡,弗朗西斯边擦着头发就从浴室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床边,发现索菲亚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沉睡,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将半湿的毛巾随手往旁边一扔,他微掀开丝被,小心地触碰索菲亚裸露在外的手臂,发现那上面的温度还是让人打心底里发寒。这女人的体质怎么这么差?他都已经将室内的空调温度调到最高了呀! 嘟囔着,他一边埋怨她总是给自己找麻烦,一边解开披在身上的睡袍,抬脚一跨,再次坐上床,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拨开她额际几缕调皮的头发,轻轻地帮她夹在耳后,弗朗西斯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半卧半倚在床头,尽量让索菲亚趴伏的姿势不会对她的伤势造成任何负担;同时,又能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尽快恢复到“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两具身体是如此地契合,相依相偎得没有一点空隙。他拉过丝被盖在他们的身上,纵然他自己已经觉得有些热了…… 轻轻阖上眼,弗朗西斯告诉自己他只是稍微闭目养神一下,但耳畔轻柔绵长的气息是如此的规律和温暖,在它的伴随下,他竟如此快地便沉入了梦乡。 而他的十指和她的,则一直紧紧地相扣在一起——因为害怕她会在睡梦中不小心挣动,再次撕裂开那道好容易才缝合的伤口…… 至于那场剪彩活动,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休斯倒是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他,奈何弗朗西斯的手机此时正躺在索菲亚房间里的某个角落,挣扎在一堆昨晚被某人随手脱下并丢弃在地上的衣物里,尽责地蜂鸣不止…… 第83章 专心 这一睡,就一直高枕安眠到第二天早上。 弗朗西斯是在清晨被热醒的。 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空不过刚蒙蒙亮,他想转头看看时间,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僵硬得可以,手脚都有些麻了。 龇牙,忍过手臂因为血液开始流通而引发的刺痛麻痒,他拧开一旁的台灯,动作僵硬而缓慢地坐起身子,却因为怀中的一声嘤咛而蓦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几乎是战战兢兢地,他屏着呼吸,侧目看向怀中的索菲亚,自己吵醒她了? 观察了许久,发现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这才放下自己吊在半空许久的心。更加小心、更加缓慢地将她慢慢放置在一旁的床上,弗朗西斯本就一身的汗,这样一来,不免更加狼狈了,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强忍住自己身上的黏腻,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索菲亚身上的绑带,发现并没有松散的迹象;而她昨天冰冷的身体此时正泛着迷人的粉红,温润可人。 满意地点头,他想了想,从一旁仍放置在原地、昨天来不及推走的急救车里又挑出两根绑带,一左一右系在索菲亚的双手和床柱之间。力道适中,松紧得当,既不伤到她的手腕,又能有效地阻止她胡乱翻动身体,以至于再次造成背伤的恶化。 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心情大好,弗朗西斯甚至是吹着口哨走进浴室的。直到洗完澡对着镜子着装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的异样。 他这是怎么了?! 闭上眼睛,他告诉自己刚才镜中的影像一定不是自己的本意。他只是因为酒后失控、不小心伤到索菲亚,害她差点死去,而感到有些心神不安而已,仅此而已!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他说服自己相信昨天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出于酒精的副作用和愧疚感的作祟。没有其它的了,没有! 深呼吸,他睁开眼,满意地看到他脸上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冷静、沉着、带着些许贵族的矜持——这才是他熟悉的自己! 最后理了理衣服,他不再流连地转身离开。走向房门的路上,他很自豪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往床的方向望哪怕一眼。只是,关门的动作,却有些莫名的迟疑,不过,他没有允许这种情绪盘踞在自己的心上太久,转眼,便抛在脑后了。 等到休斯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弗朗西斯的脑海里,便只剩下公事了。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后果,是待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在他走出冷月总部的电梯、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特助的眼角,分明有着可疑的闪光。 “总经理——”您终于出现了!后半句的抱怨在弗朗西斯的瞪视下自动消声,身为某人信任有加的特助,休斯自然知道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对于自己会一连睡了将近十八个小时这件事,弗朗西斯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天早上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后,他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或者是他那块价值近千万、号称“压力之下、全无惧色”的瑞士名表出了问题。他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的,怎么可能?!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认。但承认不代表要到处宣扬,他无意向任何人逐一解释过去的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一切。也许,心底里,他更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昨天的剪彩,后来是怎么安排的?”神情淡淡地问着公事,弗朗西斯摆明车马不想谈其它。 心领神会,能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休斯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总经理因为需要招待一位从美国来的私人朋友,临时取消了昨天的一切公务活动,所以拜托了列席的名誉董事路克先生主持了剪彩的仪式。” “嗯,总裁那边有什么质询吗?” “哈德生特助有致电过来询问,但因为是您的私人朋友,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事宜。” “好的,”点点头,他脚步不停地走到办公桌前落座,“其它还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除了若儿小姐有一些关于投资部的事宜要向您请示,昨天来过两次以外,没有其它人来访。”指着放在桌上的文件夹,休斯一一向弗朗西斯汇报,“红色的是急件,然后是蓝色和绿色;我押后了本来要在今天召开的招标研讨会,改到周五上午进行。” “很好。你通知若儿今天下午一点再来,我需要时间先把这些文件批阅完。”看休斯记下自己的指示,弗朗西斯满意地点头,挥手要他自行离开。 等特助先生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放下手中翻到一半的文件夹,他出声吩咐道:“对了,我的手机找不到了,你帮我送一部新的过来。” 大概是喝醉之后落在pub里了,他记不太清楚,也无意去深究。那手机需要他的指纹才能启动,否则会自动运行自毁的程序,倒也不担心有什么机密外泄。 “好的。”恭敬的欠身,休斯轻手轻脚地阖上门,将静谧的空间留给冷月的总经理,让他静下心来地处理因为自己的放纵而抛在一边的公事。位高权重又如何,连一时放纵的权利和自由都欠奉啊…… 休斯非常知趣,知道弗朗西斯需要半天的时间一个人静静看文件,虽然没有特别的交代,但他亦很自觉地为顶头上司挡下了所有的电话和来访。 所以,弗朗西斯得以心无旁骛地审阅了一早上的文件,而没有被任何其它事务打扰。专心致志,效率自然就高,堆积如山的文件被一层层地削平,他运笔如飞地在上面一一写下自己的审批意见,或者对某些提案予以驳回。 红色的文件夹见了底,他吁了一口气,对自己的速度尚算满意。伸手翻开第一个蓝色的夹子,他顺便凝神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十五分,已经中午了啊!不知道,那个女人醒过来没有…… 分神的心思于是再也拉不回来—— 第84章 心虚 她比自已更夸张,睡了整整一天多了,肚子难道不饿吗?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在车上吃了管家给他准备的早餐,那真是狼吞虎咽啊!索菲亚呢?管家也会为她准备早餐吗? 随即弗朗西斯又突然忆起,自己临走的时候可是把她给绑在床上的! 蓦地起身,不顾手上拿着的那抹蓝色无辜地坠地,他用左手的手指扣着下巴皱眉细想。如果索菲亚醒来,挣脱不开绑带的她怎么出来吃东西?好死不死,他房里的电话目前只剩一具残骸,意味着她亦不可能向其他人求助! 而打扫的仆人……根据他的习惯和命令,任何女佣都不得进入他的私人空间,所以一直以来,只有男仆们才会在中午时分前去整理他的房间。 “啪——”握在右手上的钢笔突然从中折断。弗朗西斯可没忘记,此刻的索菲亚除了他亲手缠绕上去的绑带和纱布之外,上半身可是未着寸缕。而他房间里的空调,亦是由他亲自调到最高温度的,万一她热得受不了,把身上的丝被给掀开……该死! 脚下一转,他连外套都没有拿,直接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用拳头砸着电梯的按钮,他不等门完全开启,便侧身硬是挤了进去,把身后的休斯看得目瞪口呆。 ——总经理什么事情这么急啊?!是不是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务忘了汇报?应该不至于啊!而且,如果真是自己猜测的这样,他也不会不训斥一番、交代一声就急匆匆地离开啊! 满头雾水的休斯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通上司的私人号码,下一秒,便听到悦耳的铃声在身边响起。苦笑着挂回听筒,他怎么忘记了,他还没来得及将新的手机交给弗朗西斯呢! 对自己又一次成为失踪人士,冷月的总经理毫无所觉,他此刻只想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族的主宅!性能卓越的跑车在短短三秒的时间内速度便攀升到了一百码,还在逐渐地上升中。 因为一路保持着这样的高效,平时正常要四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弗朗西斯硬是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便飙到了目的地。 尖锐的刹车声在主宅门前响起的时候,还差点引发了不必要的骚动。荷枪实弹的明、暗哨们以为发生敌袭而陆续赶到,等烟尘散尽才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原来是自家少主的车啊! 不过那时,弗朗西斯已经不在车里,而是在旋转楼梯上飞奔了。三个台阶一跨,他还嫌不够快,跳过最后几阶楼梯,他右手探上二楼的扶手栏杆,一个空翻直接窜了上去。还没待站定,脚下已经发力,直直往面前的墙壁上撞了过去。 不过这当然已经在弗朗西斯的计算之内了,只见他在离墙还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时,突然拧身伸出左手,在转角处按了一下,利落地完成了一次九十度的离心转向,整个人朝通往他房间的走廊飞射而去。 到了门口,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推门走了进去。冷色系的房间里如同他离开时一样的安静,也一样的“炎热”。 床上的起伏让弗朗西斯知道索菲亚仍躺在原来的地方,但还不等松一口气,外泄的春光便耀得他眼神一阵乱闪。和先前的臆测一样,估计是因为室内的温度实在太高,昏睡中的她即使被绑着,也逐渐想摆脱丝被的纠缠。 看着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的丝被,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庆幸。笑得自然是这个女人到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会踢被子;庆幸的是什么,则属于某人讳莫如深的部分了,反正他嘴上心里都是不会承认的啦! 俯身推向索菲亚的肩头,弗朗西斯想唤她起来吃些东西。虽然受了重伤,但她也该睡得够了,适时地补充营养,也是失血后必不可少的治疗。谁知,手刚刚触及她的身体,便闪电般地缩了回来——好烫!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因为室内的温度很高,八成是伤口感染所引发的高烧!该死,他之前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呢!难怪她怎么睡都不醒了! 从身后的衣柜中抽出一件睡袍,弗朗西斯动作迅速却轻柔地给她穿戴完整。仔细地系好衣带,他抱起包得严严实实的索菲亚,转身往门外走。和进来时不同,弗朗西斯走得很慢、而且很稳,手臂悬空地托举,生怕吵醒她似的。 因为怕震动,他舍弃了旋转楼梯,宁愿绕了一段远路,迂回到主宅的最北端,乘坐那里的应急货运电梯下楼。 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他才慢慢踱到了诊疗室的外面。没有手有空闲敲门,弗朗西斯于是一脚踹开了高顿办公室的大门,一边轻手轻脚地将保持俯卧姿势的索菲亚放到病床上,一边对着眼前受惊站起的白袍人影毫不客气地下达命令。 “索菲亚发烧了,体温非常高,可能是伤口感染,马上帮她治疗!” 心下不忿,高顿不甚情愿的走过来。昨天要不是弗朗西斯强势地命令他和莎拉离开,他早就可以将索菲亚安置在这里,就近治疗了! 探手试了试她额际的温度,高顿皱眉,再也无心和自家少主斗气。“索菲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我……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她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 “我早上去上班了……”明明应该是理直气壮的正当理由,但不知为什么,弗朗西斯自己听来都觉得刺耳,所以越说越小声。 “上班?!”高顿重复了一声,语气有些怪。他也是直到此刻这才想起今天是周三,身为冷月总经理的弗朗西斯确实是要去上班的,那他现在为何还在主宅呢? 不过,现在这个并不是重点!“您明知道自己要上班,也知道没有人能不经允许进入您的房间,为什么早上不把索菲亚送来我这里呢?如果您昨天——” 悍然打断医生的指责,他不想再听人议论、评价任何关于昨天的一切:“高顿医生!现在追究谁的责任没有意义,如果你真的关心索菲亚,就请你马上给她妥善的治疗!我只知道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没有发烧的迹象,其它的,请您自己斟酌!” 第85章 陷阱 被这顿抢白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高顿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有些颤抖了。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他不再理会弗朗西斯,自一旁的保温柜里翻出抗生素制剂,动作纯熟迅捷地为索菲亚注射。 冷眼旁观,弗朗西斯拒绝承认自己对索菲亚的担心,既然现在已经将她交给了医生,自然就是专业人士的责任,与自己无关了!若有所思中,他听到自己冷漠平稳的声音在诊疗室内响起:“公司还有重要的事务等待处理,我必须马上回总部。剩下的,就交给高顿医生你了!” 身体僵了一僵,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语,但已经不可能再改口了——因为他话音刚落的当口,老高顿便不阴不阳地回应了:“哦,公事‘要紧’,那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忙碌的高顿和依然昏迷不醒的索菲亚,弗朗西斯放在身侧的双拳紧了一紧,不再多说什么,脚步缓慢但坚定地退出了门外。 对着阖上的房门凝视了大概三秒钟,他耙了耙头发,要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决定回公司继续审批他的文件。他的办公桌上,应该还是一片蓝绿色,和他此时铁青的脸色或许有得一拼啊…… 将停在主宅门前的跑车开回冷月总部——这次用得是正常的速度——抵达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弗朗西斯的眉头还是紧紧蹙着,让迎上前来想和他报告的休斯,到口的话语不得不硬生生地往回咽,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总、总经理,咳咳,若儿她……咳,她在办公室等您很久了,咳咳咳!” “若儿?”弗朗西斯这才想起,今天早上他确实有吩咐过自己的得力助手下午一点上来讨论投资部的事情。“我知道了,今天下午先不用安排其它的事,我要和若儿好好理一理投资部接下来的方针策略。” “好、好的,咳!” 不等休斯咳完,弗朗西斯已经消失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后了。看到他进来,坐在沙发椅上的若儿连忙起身向他躬身打招呼:“少主!” “嗯,”颌首,他扫了时钟一眼,已经一点四十七分了,“不用站着,坐啊!” 迟到将近一小时,对于向来重视“守时”这项品德的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脸颊上一阵发烧,他刻意先绕回办公桌后捡起仍掉落在地上的那个蓝色文件夹,稍微整理了下桌面,确定自己的情绪完全恢复了正常,才拿着一份文件走到若儿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等很久了吧?抱歉!” “没有!”若儿连连摆手,“您刚才去吃饭了?我来的时候看见您的外套在办公室,知道您应该没有走远,所以才在这里等您!” 弗朗西斯明白若儿是在给他找台阶下。想也知道,她一定遵从他的指示在下午一点前就到了,白白在这里坐了三刻多钟!不过她显然很知道分寸,他办公室里的一切都不曾被动过,就连掉在地上的文件,也还是静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 看他若有所思却不回应自己的话语,若儿出于关心地再次开口询问道:“少主是否身体微恙?您的脸色不太好啊!” 虽然休斯对外的说法是弗朗西斯有朋友来访,这才临时取消了昨天一天的公务,但是若儿自然明白这是托词。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安排,少主无论如何也会事先和她打一声招呼的! 更何况,从苏黎世回国后,弗朗西斯早就明确示意过若儿,要就他和欧盟秘书长商谈的结果尽快拟定相关的合作意向书,并打铁趁热地和各利益方签订书面合同。 这种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他又怎么会为了招待朋友而暂时押后呢!所以,她当然地判断是某些其它特殊的原因了——比如弗朗西斯身体抱恙之类的…… “我没事!是……索菲亚,她因为背伤的原因昏迷不醒,这才耽误了些事!这个傻女人,居然没有告诉我她的身体状况!”弗朗西斯的话语虽是在埋怨、责怪着索菲亚,可语气中却含着一股莫名的宠溺,只是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一入耳,若儿便是浑身一颤,立刻敏感地咀嚼出了某些别样的意味。不行,她怎么能允许索菲亚那么轻易地就扭转弗朗西斯对她的观感呢?!转念间,一个堪称恶毒的计谋已经在若儿的脑海中成型。 于是,她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带着三分无辜、七分困惑的微笑启口:“我知道,又是当年袭击情儿的塞因集团的人干的嘛,她们真是太不知所谓了!” 邵情的名字绝对是弗朗西斯的软肋,一想到早逝的爱人,他自然免不了黯然神伤,心中对于索菲亚莫名的怜惜也就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用了很多种方法和渠道,却到现在为止都找不到塞因夫人针对他的理由。这些年来的一切固然可以认为是她在报复自己一手毁了塞因集团,但当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无缘无故要致邵情于死地呢?他始终参不透迷雾后的真相。 他的情儿,只是一个天真善良的青春少女,从没有对任何人造成过伤害,上天为何这么残忍,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身为赫德拉姆家族少主的他,却连为自己惨死的爱人讨一个公道都做不到,还算什么法国上流社会第一世家的继承人! 看着他眼中逐渐升腾起的阴霾,若儿很满意自己这番话所造成的结果,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她要让索菲亚永无翻身之日! “少主有没有想过,塞因集团为什么要对情儿下手呢?”若儿当然不是要弗朗西斯回答,请君入瓮而已。她很快便自己接着道:“不是我对索菲亚有所轻视,当年情儿是和她一起受到的袭击,以索菲亚的身手,不应该挡得住塞因那三十多个职业好手的,但她最终却没事,您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你的意思是,索菲亚她故意勾结塞因……”绷直了身体,弗朗西斯的大脑有些晕眩。他设想过各种的可能,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索菲亚会私下勾结其它集团,因为这形同对家族的背叛,是家族历来的大忌! 第86章 不堪 所有的娃娃在训练的一开始,就被重复灌输忠于家族、忠于冷月少主的观念,她们之间可能发生内斗与争宠,但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娃娃敢踏入这块高压雷区!这也是为什么弗朗西斯虽然一直怀疑是雷蒙德和索菲亚一手主导了游乐场的那次枪击事件,但却从来不曾认为,是索菲亚和塞因联手害死了邵情! 在他看来,索菲亚最该死的地方,就是她当时一定只顾着自己的安全脱身,没有保护好邵情;甚至,她可能利用了这次机会,存心不顾邵情的安危,这才害得她坠楼身亡! 但是,优先关注自身安全是人性自私的本能,索菲亚的身手又远远达不到傲视群雄的程度,他虽然曾经因为迁怒恨不得她死,然而理智却也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塞因集团。 所以一直以来,弗朗西斯从来就不曾放弃过对塞因集团的余孽、对叶琳娜&8226;塞因夫人的追捕。他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害死了他的爱人,然后,才能真正为她报仇,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可是,一年又一年,为了诱使塞因夫人的出现,他甚至逼自己放纵滥交,一个情人换过一个情人,却始终没有能够达成自己的想往。而如今,遍寻不到答案的时候,突然有人和他说,情儿的死,是源于索菲亚的设计与背叛,这不啻是打在弗朗西斯头上的晴天霹雳!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若儿!”瞪视着眼前的女孩,他深邃的目光中暗藏着疯狂的电闪雷鸣。 若儿的背脊抽得死紧,但她丝毫没有回避弗朗西斯的注目。三年前的自己不敢和雷蒙德抗衡,所以她选择了噤口不言,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忘记这件事。她,只是在等待“坦白”的时机! 如今,她已经拥有了首席娃娃新娘的头衔,也成为了冷月投资部的负责人;更有甚者,经过三年的经营,弗朗西斯已有了和雷蒙德隐隐抗衡的实力,身为他得力干将的自己,地位自然不是可以被轻易动摇的——她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太多地告诉少主“真相”了! “当时,少主为邵小姐守灵守了七天七夜,家族所有人都在盛传,是索菲亚出于嫉妒故意害死了情儿。但是族长却在此时悍然下令,全面封锁了这个喧嚣尘上的流言,严令禁止任何人谈论,违者直接从家族抹除!” 若儿顿了一顿,刻意表现出疑惑的神情:“总裁那么疼索菲亚,为什么不出面帮她澄清事实,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强力压下流言呢?” “因为他怕!他害怕我-知-道-真-相!”一字一顿,弗朗西斯说得咬牙切齿。 “不错,当时您心神俱丧,无心关注这件事,但您总有一天会恢复过来的!到时,如果您听到了这个流言,您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无论相不相信,我都会追查——” “对,族长怕的,就是有人追查这件事。解释澄清当然可以,但所耗费的时间旷日持久,而且要伪造证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不用说还是要伪造能瞒过您的证据!” “他就任由索菲亚无法无天地策划这场阴谋?!”血色从弗朗西斯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他的表情悲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亲可以这样纵容索菲亚的为非作歹? 雷蒙德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为了坐上家族第一人的宝座,他铲除异己的态度一向残忍绝决,对于背叛者则更是暴戾毒辣、不留余地!没有这等霹雳的手段,如何能坐稳族长的位置,光是应付一波又一波反对派的小动作都来不及了! 但是,他却对索菲亚明显的勾结行为视而不见,甚至还动用自己族长的强权为她出头掩饰。弗朗西斯真的不明白,到底自己的雷蒙德的儿子,还是索菲亚是他的女儿了?! “与其说是纵容,不如说是主使吧!”若儿对于这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发现只有这一种解释才能说得通所有的线索。“族长不会原谅任何娃娃的背叛行为,但如果这种行为是他一开始就知情,并在背后默许的呢?” “是了,你分析得很对……索菲亚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情儿,更没有那种果敢的勇气和塞因集团的人勾结!”等最初的一阵错愕过去,他灵敏的大脑马上开始高效率地分析各种可能性,“心机狡诈、只会耍小阴谋的她,绝没有这样的创意和胆量。一定是父亲在背后支持她、指使她!” 构成整件事情的圆已经连通,怪不得雷蒙德丝毫都不在意索菲亚的“背叛”行为,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弗朗西斯了解雷蒙德,他的父亲绝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如果索菲亚真有什么不妥,他亦绝不会心慈手软。 和自己不同,雷蒙德凡事总是把家族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自然不会允许任何人有可能威胁到赫德拉姆家族。只要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儿子的爱人可以、亲生儿子可以,索菲亚一定也可以! 弗朗西斯的自尊不允许他把索菲亚排除在外,他就不信,在雷蒙德的眼里,索菲亚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我只知道,族长他一向不喜欢邵小姐!还有,少主您打压塞因集团的时候,有人动用了警方和股市两股力量,加速了塞因的败亡。在欧洲,有那么大影响力的人实在不多……”若儿看似随意地铺陈事实,尽量不加入自己的评论。 当时弗朗西斯一心只想毁灭塞因,它倒得越快、他就越解气,但现在想来,事情确实太过于蹊跷了。 塞因没落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一夜之间所有资产被冻结不说,集团高层一个不漏,不是被抓,就是自杀,再不就是被下属背叛,死得莫名其妙…… 他当时只顾拍手称庆,事后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再也找不到任何相关人员来追查塞因集团一开始盯住邵情动手的原因了。所以,弗朗西斯才会将脑筋动到唯一幸存下来、却行踪不明的叶琳娜身上,千方百计地想将她擒拿,以探求事情的真相。 却原来,是如此不堪的真相啊! 第87章 决断 仰头低吼,他的心被背叛和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声音极不平稳:“他们明知道情儿对我的意义,怎么可以这样做!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少主毕竟是族长亲生的,他应该不至于会……除非索菲亚她、她在其中……唉!”若儿假意安抚,满脸为难,说得泪水涟涟,心里却抱着另外的想法—— 还不够,再多生气一点! 她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对弗朗西斯吐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塞因的人这三年来始终不肯放过索菲亚保护的人,而索菲亚多年来无论受多重的伤也好,从来都不曾向您搬过救兵,甚至连多抱怨一句都不敢,是不是有人背弃了盟约、却又不想让少主您知道她曾经勾结的事实呢?” 沙发椅的扶手发出清晰的噼啪声,内中结实的硬木宣告折断。弗朗西斯蓦然站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双拳握了放、放了握,好容易才克制住了回去主宅质问索菲亚的冲动。没有证据,她怎么可能承认?! 在游乐场,她就想置邵情于死地,在对方九死一生、好容易逃过一劫之后,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和塞因集团的人勾结,终于联手将情儿逼入了绝境! 为了诱使塞因动手,她一定许下了什么天花乱坠的承诺;没想到事后,塞因家族却因为他的报复而分崩离析。 叶琳娜连连下手袭击他的“情人”,弗朗西斯一直以为她针对的是自己,却不想原来都是在针对索菲亚——因为他一直都派她去保护那些女人! 难怪她受伤频频却一直不敢吱声,遇袭连连却始终不加抱怨!原来她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好狠毒的女子,居然连情儿这样纯真善良的人都下得了毒手!! 弗朗西斯的眼中没有泪水,但他的心却在淌血。情儿、无辜的情儿,是他不好,如果不是他爱上她,她一定还活得好好的,快乐自由地享受着青春和生活!对不起、对不起啊,情儿! “……若儿!”沉默了很久,办公室里才想起他幽幽的声音,空洞而悠远,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少主?”快速地回应,若儿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我们的行动布置了三年,应该差不多了……通知海蒂和灵希,从明天开始,正式施行‘落月’计划!” “可是,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心下先是一凛,等若儿反应过来,她顾不得震惊,忙不迭地出言反对,“我知道对您来说很困难,但请您务必再隐忍半年的时间!” “我等不及了!”灼灼的目光逼视着若儿,弗朗西斯已经下定了决心,“给我们再多的时间,也不可能准备到完美无缺的地步;既然始终要冒险,现在行动、或者半年后行动,我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这样大规模地调动我们的人员,难免会让族长看出端倪——我们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的!”突然征调那么多特勤人员回法国,雷蒙德又不是白痴,稍微动下脑筋不就知他们在计划什么了!暗影&8226;琅巽的成功,不是那么好复制的! “不需要,我给你一份名单,你只需要安排名单上那十九个人回巴黎就行!”弗朗西斯说得莫测高深,他真的想只用十九个人就夺取赫德拉姆家族的掌控权? “十九个人?这不可能!”不敢相信地摇头,若儿想不到,都过去三年了,邵情对他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早知道她刚才“坦白”的时候就再多斟酌一下了!“少主,我知道邵小姐的死令你耿耿于怀,但是我们有得是机会为她讨回公道的!不用急于一时啊!” “若儿,你不用担心!计划是我一手制定的,成不成功自然由我和上天来负责,你只管执行就是了。”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好像他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还不错的话题。 “但是——”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所以我不怪你。可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反对的字,那么这场行动……你就不必参与了!”弗朗西斯的眼睛一眨不眨,定定看着若儿,表情严肃地告诉她自己的决断,“你可以留在这里,但行动结束前不能离开、也不准向任何人透露行动的信息。那么,结束之后,如果我赢了,你还是我的得力助手;如果我输了,那——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少主……”您是在侮辱一个用生命爱着你的人!泪光在若儿的眼里闪烁,“我反对您这么仓促的行动绝不是为了想独善其身!我是您的助手,我有谏言的责任;但如今,您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我亦善尽了自己的职责,那么——若儿遵命!我这就去通知海蒂和灵希!” “……”无言地看了她足有一分钟,弗朗西斯缓缓颌首,眼神清朗而深邃,“好,你快去吧!另外,帮我把休斯叫进来。” “是!属下告退。” 若儿应承着退下,将他一人留在硕大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一时间,室内的生气一扫而空,午后温暖的阳光再也感觉不出任何温度,苍白无力地穿梭在几乎凝滞不动的空气中。 他伸出手,想抓住光影中闪烁着耀目色泽的调皮灰尘,但明明看起来它们仅仅是一直轻柔缓慢的舞动着,却始终只在掌沿出没。每个想将它们擒拿下来的转折动作,最后的结果却总是把它们越推越远、越推越远…… “总经理?”迟疑的声音,休斯不明白,为什么弗朗西斯看不出表情的脸会让他觉得如此忧伤。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不用像影大小姐一样做得那么绝,没想到却还是只有玉石俱焚这一条路走。”他没有回头,似乎是在和自己的特助解释什么,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是父亲,我要这个位子只是为了我所爱的妈咪,我不希望让她失望呵……” 可如果他知道登上最高权力宝座的代价,是必须舍弃另一个他所爱的人,当年,自己还会不会选择踏上这样的一条路呢?! 弗朗西斯自问,但他也不知道答案,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只能将它走完。再辛苦、再艰难,也只能将它走完! 第88章 暗棋 “总经理您的意思是?”虽然上司的言语隐晦,但休斯毕竟已经跟了他多年,多多少少能意会出他的决断。心中免不了一颤,但更多的,却是一阵阵止不住的亢奋。“要开始实行‘落月’了?” 休斯不是赫德拉姆家族序列里的人,而是弗朗西斯一手提拔起来的幕僚。和若儿她们不同,对于雷蒙德这个族长,他并没有太大的尊敬和畏惧。在他看来,冷月集团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由身为总经理的弗朗西斯全权打理的;雷蒙德虽然名为总裁,但他的存在感近年来已经显得越来越可有可无了! 既然如此,权力的交接与继承也就成了必然的事。 有了总裁的头衔和实力,总经理才能无所顾忌地将冷月推上另一个高峰——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了每一个新计划的实施,和那些年纪一大把、没有一点创新眼光和冒险精神、却死抓住权力不放的股东们苦苦周旋了! 身为弗朗西斯的特助,休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是如何屡屡被层层交织的权力罗网所掣肘的。赫德拉姆家族发展至今已有百年之久,其中错综复杂的权力纠葛早已经道不明也理不清了,要彻底理顺,势必动摇到太多人的利益。 缓慢的改革不可取,变数过多所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无疾而终,只有快刀斩乱麻地下一贴猛药,才有可能彻底革除所有的弊端! 这一点,弗朗西斯和他麾下的集团少壮派代表都有共识,逼宫的气氛虽然说不上是一触即发,但所有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在耐心等待着某个万无一失的契机。 如今,总经理终于准备出手了吗?休斯沉吟,可是,最近的局势并无明显的改变,是什么触动了他、迫使他下定了决心呢? 感受到休斯研判的眼光,弗朗西斯轻轻点头肯定:“是的,计划开始实行了,我已经让若儿通知下去了!” “我相信总经理的决断有您的理由,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勾唇,他问得惬意。 “如果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再等上半年,那我有六成的把握;现在却只有……”摇头,休斯咽下到口的“三”字。太仓促了,他甚至连三成的自信也没有! 对于他的质疑,弗朗西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落座于沙发上。依靠着沙发背,他交叠起修长的双腿,双手交握、放松地放置在膝上,天空色的眼睛平视着前方略显局促的休斯,一直看到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为止。 “放心,我有七成的把握!” 当休斯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弗朗西斯却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令他瞠目结舌的话。原本低下去的头蓦地抬起,直勾勾盯着冷月的总经理看,满脸不可置信,却在对方坦然的眼神注视下逐渐收敛。 最后,休斯眨了眨眼,选择暂时相信:“既然如此,属下没有问题了,这就下去安排相关的布置!” “去吧!第一阶段布置完以后,告诉我一声!”挥手让他退下,弗朗西斯知道休斯心里其实还是半信半疑的,只是基本自己一向的积威和算无遗策,不敢表示什么罢了。 在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里闭上眼睛苦笑,弗朗西斯也不曾预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突兀的转折。在得到那个人的全心全意的支持后,他本来以为他终于可以不用重复暗影的狠辣,就能顺利地完成赫德拉姆家族新老两代的“和平”交接。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多么讽刺,在他千方百计地想为父亲留一条体面的退路,让他即使卸下族长的头衔与责任,仍可以不必承受太多失落感的时候,雷蒙德却几曾为他这个亲生儿子打算、着想过? 笑得岔了气,弗朗西斯一阵猛咳,却还是忍不住变调的笑声。他的杀手锏,本来是想备而不用的,但现在,他的愤怒和仇恨足以让他的理智焚烧殆尽;现在,他只想让雷蒙德和索菲亚也尝尝被人背叛和抛弃的滋味! 诚如若儿和休斯所说,如果他能将今天所推理出来的一切封存在心里,仍然按照原定的计划,半年后才行动,那么以他掌握的实力,届时,他将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成功,而且,不至于伤到家族的根本。 但,他却做不到不闻不问,做不到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地隐忍啊! 情儿,他的情儿,死在他们联手的阴谋之下。一开始他不知情,所以无话可说;可一旦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如何还能任由罪魁祸首逍遥?他如何还能计划着要给别人留三分余地?除非他不是男人! 弗朗西斯的骄傲、弗朗西斯的担当,都不允许他做哪怕一丝一毫的回避!他必须为了他逝去的爱人讨回公道,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母亲、妈咪,如果你们还活着,是不是也会支持我的决定?应该会吧!落月落月,他要射落的,是冷月、是冷月背后的赫德拉姆家族啊! 曾经,这是他的骄傲与执着,是他纵然不喜欢也不能抛下的责任。但是,如今他却如此悲哀与无奈地发现,这也注定是他一生的悲哀与不幸! 即使他的行动让它有所损伤又如何,都是因为这个盘踞在众人心头的庞然大物,才让所有人都面临不幸的命运。露西、安吉尔、邵情……为了它,他所爱的人一个个逝去;为了保有它,他还要做出怎样的牺牲、付出怎样的代价?! 够了!他受够了!他要将一切终结,让该付出代价的人偿还所有的因果。雷蒙德想要不计一切地守护家族吗?试试看!索菲亚想要千方百计地成为族长夫人吗?走着瞧!在乎的人是他们,贪求的人是他们,他光脚的还需要怕他们穿鞋的? 三年前,弗朗西斯明里在邵情的墓前守灵整整七天七夜,将集团和家族的所有事务都抛在一边。暗地里,却安排了自己的亲信不动声色地掌控了所有的关键部门,在他回归时候,联手发动了凌厉至极的反击。 这一步暗棋,本是他决定和邵情一同去旅行之前便定下的计谋——他从来不是只为了讨女友欢心才安排的出行计划! 第89章 讽刺 弗朗西斯只是用旅行做幌子,麻痹雷蒙德对他的戒心。他当然不甘心将自己冷月集团总经理的位子平白让给索菲亚,但是硬碰硬的第一场对决,他却干净利落地输给了雷蒙德。所以,他选择了迂回,准备用兵不血刃的方式来扳回一城。 为了取信于对手,他甚至连若儿都没有告知,也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愤怒之极,才自暴自弃地选择远走他乡。他本以为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是一个没人能破的好局,却不想还不等他下场对弈,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情儿的死令他悲痛欲绝,但是当第一波的锥心刺骨过去之后,那个疯狂的念头如同一把火焰,开始在他心头狠狠地灼烧,日夜煎熬地滚烫着。 他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就这样白死!他要为她复仇、他要让所有导致她死亡的人付出代价!塞因家族自然是罪魁祸首,但是,害得他不得不带着邵情暂避风头的雷蒙德和索菲亚,是不是在这件事里,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呢? 如果不是他们这样苦苦相逼,他何至于走得如此仓促?如果不是他不得不走得如此仓促,或许,情儿就不会死去!要怎样才能不被他们逼迫、不被他们像扯线木偶一样的控制?他不想再看他们的脸色才能行事,永远都不想! 经历过这一场风波,弗朗西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明白地知道,他必须强大到可以和雷蒙德抗衡,否则,就势必没有所谓的自由。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头衔是很好听,但还不是只在族长的一念之间! 父亲可以赋予他这个头衔,就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他冷月总经理的职位,不是在顷刻间便转移到索菲亚头上去了吗?那么多曾经信誓旦旦表示支持的股东们,翻脸不认人的嘴脸,他看得还不够透彻吗? 当雷蒙德在邵情的墓前说出那句决绝的话语之后,弗朗西斯更加确定他的决定没有做错了。先下手为强,如果他再只是被动挨打,怕是连家族少主的地位都保不住了! 因此,虽然他人在守墓,却早已责成休斯和其他的亲信安排反戈一击了!并且,他还刻意跳过了三个最受他信重的娃娃,让若儿和海蒂、灵希她们的忧心如焚清楚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因为爱人的死,心灰意冷、不问世事了! 果然,这一番做派骗过了雷蒙德、骗过了哈德生、骗过了所有族长派系的元老忠臣!七天后,布置妥善的他悍然发动了埋藏已久的隐线,争取到足以和雷蒙德叫板比肩的股份支持,以索菲亚身体抱恙、无法胜任集团总经理职务为由,将原属于他的职位给夺了回来! 不但如此,索菲亚因为割腕自杀、奄奄一息,好几次会诊的医师都发布病危通知了,在雷蒙德的威胁利诱下,才堪堪救回来。有鉴于此,弗朗西斯借口她无法再充当首席娃娃新娘的职责,而把这个头衔强行加冠到了若儿的头上——他绝不会重蹈覆辙,再让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染指属于他的权力! 雷蒙德虽然对此深表反对,但是当时索菲亚病入膏肓,他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和弗朗西斯在这种事情上斗法,照顾索菲亚尚且不及,这种身外物又怎么会在意! 如果索菲亚能够痊愈,要得回这个头衔在雷蒙德看来自是易如反掌;万一她要是好不了,那拥有这个头衔又有什么意义?雷蒙德在心里冷笑,于是由着儿子折腾。 偏偏索菲亚康复过来之后,由于彻底的心灰意冷,对于这极尽恶毒的羞辱,竟什么都不曾表示。弗朗西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因为她心虚,既然对方不敢提及,他也就乐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雷蒙德纵然想出头,但一个心不在此,另一个装傻充愣,剃头担子一头热,又怎么烧得起来!渐渐地,族长大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地冷眼旁观,心疼着她的傻气,头疼着他的盲目了! 那一次的行动让弗朗西斯有了和雷蒙德抗衡的实力,双方的势力对比差不多是五五之数,谁都奈何不了谁。在集团里或许是做儿子的占据着主导的权力,但在家族的内部,却还是做父亲的隐隐把持着绝对的优势。 如果不发生意外,家族应该会平稳的过渡到新的时代吧? 虽然没有交流过这件事,但父子两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明悟,因此也就在最大限度的情况下,尽力不去触及对方的底线。面对面时虽然都不给对方好脸色看,但私底下,三年来倒是也没有爆发过任何大规模的冲突。 但是,风平浪静的表象在弗朗西斯得知邵情死因的“真相”后,宣告土崩瓦解。一直以来他都太善良、太顾念父子之情、太凡事都留一线了! 他不是没有可能在当年顺势将雷蒙德扳倒的,或许必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毕竟并非是完全没有机会! 然而,顾念到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雷蒙德自幼对自己就一直都冷漠得可以,但自己却不可以不在乎这个父亲! 所以,弗朗西斯犹豫了,他不忍将雷蒙德逼上绝路,也不想让家族其他旁系的人看笑话,毕竟被人口诛笔伐不是什么值得体验的经历——真是天真得可以! 但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误入一次歧途是他幼稚,如果第二次再踏入同一个陷阱,那就是该死的事了! 这一次,他要让雷蒙德和索菲亚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只有把他们逼到了尽头,才有可能让他们坦白出邵情的死的真相! 等他们将实情说出来之后,他要让他们在爱人的墓前忏悔,然后,再亲手毁去他们所有的野心和希望!赫德拉姆家族的一切权势,从此都和他们无关了! 多么美好的前景、多么值得庆贺的未来,他难道不应该笑吗?!手掌捂住脸,弗朗西斯笑得不能自已,只是指缝间,却隐隐有着闪烁的晶莹。可惜,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看到、感受到…… 第90章 瓦解 弗朗西斯说,他有七成的把握,但是包括他自己在内,谁都没有想到,一切竟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掌管赫德拉姆家族所有情报人员的海蒂,和统领娃娃杀手的古灵希,在接到若儿的通知后,第一时间发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在家族拥护弗朗西斯的元老们的支持下,手段狠辣地控制了其它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没有费心采用迂回怀柔的手段,他摆明车马要强势夺权。赫德拉姆家族虽是黑道出身,但它漂白已经太久了,久到大多数的元老都以为自己就是正正经经的商界人士,和台面下的威胁利诱、敲诈勒索、绑架谋杀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因为养尊处优就忘记自己的出身,是会遭受惩罚的!这一次,充当“正义天使”的人,正是弗朗西斯,虽然他的所作所为,和“正义”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凡是站在家族少主另一边的人,说不得,一律dong手——杀!弗朗西斯所调回法国的人不多,只有十九个,但却个个都是一流的专家——杀人的专家! 他们抵达巴黎之后,弗朗西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直接扔给他们一张名单。名单不长,上面有家族的元老,有主宅护卫队的队长,有家族情报部门的资深特勤……各种各样的身份,不一定都位高权重,却无一不是某些环节的关键人物。 一旦这些人物被除去,赫德拉姆家族的整个系统就会陷入临时的瘫痪。应急方案的存在决定了这段时间不会太长,但对于弗朗西斯来说,却绰绰有余了。所以说,所谓万无一失的防备都是防外人的,对于从内部开始的瓦解,人们往往束手无策啊…… 历来靠搞恐怖活动上台的冷血领袖,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弗朗西斯很清楚这一点,也无意做刽子手。用最激烈的手段动手除去的,不是不可能争取过来的死忠分子,就是掌握关键部门的核心人物。他不会巧言令色的掩饰说,这是为了家族的兴旺与发展,但亦不会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地怜惜他们的生命。 如果有争取的空间和时间,他还是愿意接受那些迫于形势,主动向他投诚的家族高层的;亦或者,通过控制对方重视的亲人、爱侣的生命,来胁迫这些人员就范。这种非常的手段后遗症虽然很大,但在目前这种阶段,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之一了。 弗朗西斯始终都是赫德拉姆家族的一份子,他也不希望自己逼宫的行动伤及到它的根本,让己方接手一个烂摊子。从头到尾,他所要对付的人只是雷蒙德和索菲亚,其他无辜受牵连的人,他也只能叹一声他们生不逢时了! 通过这样的方式,他迅速掌握了家族八成以上的人脉,并控制了所有对外、对内发布信息的渠道。雷蒙德,和家族其他的大佬们,都被屏蔽了相关的信息,如盲人和聋子一般,只看到眼前的歌舞升平,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完全茫然无知,只能任他宰割了! 但弗朗西斯却还是不肯罢休。 确定了家族这边的一切安排无虞之后,他下令安插在冷月集团投资部、资讯部、财务部、航运部等几大部门的棋子同时发动,悍然夺权的同时,也将这些部门其他的实权人物统统都控制了起来。 和家族内部的处理方式不同,冷月集团的日常营运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地停滞下来。对于它的掌控,弗朗西斯从三年前就开始了他逐步地布置。 近年来,新旧势力的交接处于不断的磨合与妥协中。出于大家彼此的心照不宣,雷蒙德逐步将隶属于他的势力撤出了冷月集团的内部,也不再过多地插手集团日常的运作。不管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示好也好,或者麻痹弗朗西斯也好,总之,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人前人后都表示得很明确,他准备将冷月集团全权交给自己的长子打理。 这就给了弗朗西斯充分的理由和机会,在中层管理人员中大量安插他自己的亲信。这些暗桩不但帮助冷月的总经理迅速而切实地控制了所有基层的员工,也让一下子失去众多高管的集团运作不至于陷入瘫痪的境地——多得是接班人可以支撑得住局面啊! 最关键的一点,波澜不起的冷月起了很大的迷惑作用,让雷蒙德和其他的大佬都没有意识到危机的临近!他们没有任何其它的防范,仍然按照自己往常的步调行事、工作、玩乐,自然被事先布置得当的弗朗西斯算计得没有一点惊险与难度。 如果,索菲亚没有因为背伤的原因卧病在床,以她的聪慧和敏锐,或许可以发现某些蛛丝马迹;又如果,雷蒙德没有因为担心索菲亚而无心处理日常的事务,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安杰洛和哈德生,以他的老练和经验,或许也可以理出其中的千头万绪。 或者,再退一步讲,如果不是哈德生不得不在有限的时间内处理如此多的事务,以他的谨慎和细心,也不至于完全嗅闻不到这股浓郁的阴谋味道。但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在不知不觉间,胜利的天平已经向弗朗西斯的一边倾斜,而他的底牌,却还没有完全摊开到所有人的面前。 三天,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从家族到集团,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能形成对弗朗西斯的有效抵抗。一直坐镇在冷月总部的他,再次仔细推敲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后,带同若儿和休斯一起,回到了家族的主宅。 最后的对决,还是要和父亲面对面啊!他嘴角勾勒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睛里的情绪深得看不清,让跟在他身边的两位得力助手噤若寒蝉地不敢说一句话。 晚上七点,本该是主宅准备用餐的时间。但平日里灯火辉煌、人流穿梭的大客厅却笼罩在一片肃穆冷厉的气氛下,剑拔弩张的感觉充斥于室内,一触即发。 刚一下车,弗朗西斯就感觉到了异常,往日在主宅中或明或暗的护卫们没有一千、没有八百,但这个晚上却像是突然集体消失了一样。 第91章 折磨 看来,在这最后一刻到来之前,父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了呀! 在推开雕花大门的时候,弗朗西斯有些悠然地想着,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在发现的那一刹那没有选择断然反击的雷蒙德,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线胜利的机会。光靠主宅里这些零星的武装,他还能翻出什么天来吗?! 所以,弗朗西斯闲庭信步,走得潇洒惬意极了。带着若儿和休斯,他走得很慢,却也很坚定。朝着大客厅的方向,他“期待”着和雷蒙德与索菲亚的正面对决。希望,他们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转出门廊,客厅里的场景一览无遗。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弗朗西斯的视线一一扫过端坐在客厅中的众人。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他们,都在等着自己了! “晚上好,父亲、哈德生特助、安杰洛、埃米尔!”他挑着眉,为现场所有坐着的人点了一遍名,至于站在后面的小喽啰们,自然不在弗朗西斯的眼里了。 索菲亚不在吗?真是可惜了!他有些悠然地想着,如果能看见她此时的嘴脸,该是多么精彩啊! “弗兰……很好,你真的很好!”和他看来轻松的表情不同,雷蒙德显得非常凝重,一字一句的出口仿佛都经过了反复的斟酌。“你终于肯从冷月总部回来了,那么,马约尔和菲利普都已经向你投诚了?”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他毫不掩饰自己夸张的惊叹表情,“不愧是父亲,从这么点小细节中就能推断出我的瓶颈在哪里,佩服佩服!是啊,他们今天傍晚终于‘同意’我对家族的改革方案,是切实可行的了!” “……迪欧呢?他……还活着吗?”雷蒙德的声音里有着些微的颤抖,为他的老伙计担心。 “……抱歉!他是你的死忠派,而且势力太大,是我第一批重点关注的对象。他到死都对你忠心耿耿,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他的家人——” “放心,他们都在夏威夷度假,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欧洲!”弗朗西斯眼神冰冷地看着如释重负的雷蒙德,原来他也会有关心的人啊!“看,我记得您的教导!我们是黑道,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能忘本!道上的男人不得善终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罪不及妻儿——您说是不是,父亲大人?” “哼!”从鼻腔深处冷哼了一声,雷蒙德对于他的调侃不为所动,“你就是这样记得我的教导的?以下犯上、忤逆不孝!你学得还真好!” “呵呵,这似乎不是我的错,关键是你教得不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笑话,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对父不孝、对上不恭?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位子迟早都是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做得这样绝?那些都是你的长辈,你小的时候他们都曾宠溺、教导过你,你怎么下得了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引以为傲的长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宠溺?教导?哈!”弗朗西斯仰头,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踱步走到父亲的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交叠的双腿嚣张地搁在面前的茶几上,明显对雷蒙德的说法不以为然。“从小到大,连你都没怎么宠溺、教导过我,枉论他们!” “你——”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是吗?妈咪死之前,我们一个月能见几次?您不妨数数看!” “我——”雷蒙德语塞,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但他是有苦衷的啊! 弗朗西斯的生母露西,是雷蒙德的首席娃娃新娘。她和索菲亚拥有几乎相同的特质,聪明、美丽、优秀,一举一动都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是受所有人拥护和爱戴的族长夫人。 从他十八岁开始,露西就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全心全意地守护着他、爱着他。而他当时太年轻了,幼稚得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去好好得珍惜。所以,上天为了惩罚他的漫不经心,过早地召回了那个过于美丽优雅、以至于人世间无缘留驻她太长时间的女子。 当时露西怀着弗朗西斯,雷蒙德却忙着在外面逢场作戏地花天酒地。那天晚上,在主宅休养的她接到线报,有人要针对他进行一场刺杀行动。忧心如焚的露西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别人,不顾自己已经快要临产,坚持带队出外寻找下落不明的他。 因为雷蒙德是瞒着家族的眼线在外玩乐,露西他们好容易才确定了他的行踪。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杀手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了! 为了救他,露西甚至连想都没想就挡在了他的身前。她中枪的刹那,温热的血花溅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将失去什么……然而,上天却不愿意给他第二次的机会——至少当时,他是这样认为的! 全法最高明的医生、最先进的设备,仍然挽不回露西年轻、美好的生命,只能救得了她腹中奄奄一息的孩子!他痛哭失声、悔不当初,但摆在他面前的,除了保温箱里那个浑身青紫的弗朗西斯,再也没有其它! 他守护在孩子的身边整整三个月,连公事都全部放手不管,只专心让那个露西用生命换来的孩子活下来。他祈求上苍,只要弗朗西斯可以活着,他愿意为此放弃一切,权势、理想、生命…… 当那个小生命终于被医生抱出保温箱交到雷蒙德手上时,泪水长流、说不话来的他就已经决定,未来,赫德拉姆家族一定是他的! 他是自己和露西的孩子,他一定有这个才能;就算他没有,自已也会为他创造其它的条件,总之,家族注定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雷蒙德这样在心里发誓,也切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诺言。但是,日渐长大的弗朗西斯却越来越像露西,明明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容貌,举止、神情却每每让雷蒙德在他身上看到露西的影子。 于是,看到长子成为了一种痛苦的折磨,成为了雷蒙德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92章 心恸 在心力交瘁下,他再一次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不说,还将弗朗西斯托付给了安吉尔;而他自己,则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之中,用忙碌的公事来迫使自己遗忘,很少、很少去探望他年幼的、同样也需要父亲疼爱的儿子。 作为他的娃娃新娘之一,安吉尔是一个人如其名,温柔、善良如天使一般的女孩,而且,还是露西相交甚深的闺中密友。她对弗朗西斯视如己出,疼爱得无微不至,是雷蒙德眼中最适合照顾他心爱的长子的人选。 可是,雷蒙德却忽略了一件事,一件他本来以为无伤大雅的事——安吉尔和露西一样,都深爱着他! 因为露西过于优秀,也因为她是自己的好朋友,安吉尔一直都将自己对雷蒙德的爱意苦苦压抑在心底,不做任何的奢求。但是,红颜薄命的露西却因为意外,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安吉尔以为,她终于有机会可以无所顾忌地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更何况,雷蒙德谁都不选,偏偏将独子交给她抚养,就是一个最积极不过的信号不是吗?安吉尔心情激荡,虽然她从不妄想可以取代露西的位置,但,如今,她多多少少可以在雷蒙德的心里占上一席之地了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她的期望背道而驰,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身边依然美女不断,她依然只不过是他众多的娃娃新娘之一,甚至在她为他诞下安杰洛和埃米尔之后,情势也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心情从激动等到无奈,从无奈等到痛苦,再从痛苦等到绝望,安吉尔如花的娇颜一天天地憔悴,身体的状况亦每况愈下。明明什么疾病都诊断不出来,生命力却逐渐地枯萎、凋谢、离她远去。 从小被她呵护着长大的弗朗西斯自然忧心如焚,但年幼的他却没有安慰她的办法,只能每天一结束严苛的训练,就陪伴在她的病床边,寸步不离。 也只有这个时候,安吉尔枯瘦、蜡黄的脸上才能窥视到一星半点的光彩。但她却很少说话,总是看着他默默地流泪。后来,他才知道,妈咪看得并不是他,而是和他相似的另一张脸…… 直到临终之前,已经神志不清的安吉尔把弗朗西斯当成了雷蒙德,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哭诉了许久,这才吐露了她苦苦隐藏了多年、谁都不曾透露过的秘密。 可以想见弗朗西斯当时的愤怒与震惊。 一边是虽然不是亲生母亲,却从小呵护他长大、对他付出不求回报的母爱的安吉尔;另一边是他一直仰望着、希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却很少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爱的雷蒙德,两相对比之下,心中的矛盾和无措,让年幼的他,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喜恶。 而安吉尔的死,成了一切争端的开始! 自诩精明的雷蒙德,在知道生命中已经不可挽回地失去了那个或许没有露西耀眼夺目,却温柔似水、一点一滴侵入他生命的女子之后,才发现原来上天竟仁慈地给了他第二次的机会。然而,讽刺的是,这一次,他依然没有能把握住…… 他的盲目与愚蠢,让他再一次失去了爱人不说,也一并摧毁了他和弗朗西斯之间,本就维系得战战兢兢的父子之情。 在心碎神伤地安葬了安吉尔之后,他将十四岁的弗朗西斯接回自己身边照顾,打算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弥天大错。却发现自己在儿子的眼中,已经成了一个用情不专、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是天字第一号的混蛋,残忍地伤害了母亲和妈咪两个那么好的女人! 这一笔年轻时的糊涂账,雷蒙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去解释,更何况,他和弗朗西斯之间已经过了整整十四年彼此疏离的生活,亲情淡漠到他不知道儿子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在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是他感兴趣的话题。除了考校他的培训内容,关心他的学业情况,他找不到其它可以和弗朗西斯搭上话的东西! 对于这个他打从心底里觉得亏欠、又那样衷心喜爱的孩子,雷蒙德无法向他坦率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怕这会折损了自己在儿子心目中仅存的那一点形象。所以,在弗朗西斯面前,他只能表现出威严,尽自己所能地教导他,把他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事事都异常严格地要求他。 等雷蒙德发现自己再次矫枉过正的时候,他和儿子之间的隔阂,已经厚到他无法预计的地步了。只是,成长之后的弗朗西斯,已经学会了把一切隐藏在不动声色的表像之下,让身为父亲的他再也无法窥探到他的内心! 于是,一切才不可避免的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雷蒙德心中大恸,他从来没有预料到,他们之间的冲突,竟会波及如此广的范围、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连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生死之交,都成为了他们父子斗争的牺牲品,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心灰意懒——还争什么呢?他本来就打算要把赫德拉姆家族交到弗朗西斯的手上的,早一点给、晚一点给,还不都是一样? 他私人名下的财产,只要不是他过于挥霍,用到他孙子那一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为了家族劳心劳力了这么久,他也该有资格过过富家翁的悠闲生活了不是吗? 至于家族的未来,就交给另一个手掌大权的人来忧愁好了。以弗朗西斯的能力,辛苦是辛苦一点,弯路也肯定会走,但最后绝对不会比现在差到什么地方去!既然如此,他也算是对祖上、对良心有了交代,何乐而不为? 难道苦苦抓住手上的权柄,和自己的儿子斗个昏天暗地、你死我活?到最后无论哪一方赢了也是惨胜,徒然让别人看了笑话不算,还免费提供对手趁机落井下石机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他雷蒙德才不高兴做呢!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索菲亚,想到了那个还躺在高顿的诊疗室里,高烧才退、险死还生的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意兴索然的情绪彻底隔离在内心深处,雷蒙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胜券在握的长子。 第93章 底牌 “每一个家族的继承人,都是这样磨练过来的。你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很欣慰。”咬着牙称赞,雷蒙德的假笑和弗朗西斯相比,不遑多让,什么时候开始,亲生父子之间,竟需要这样防备着彼此?“但是,你却未免操之过急了!” “父亲大人满意我的表现就好!操之过急吗?我却不这么认为。休斯!”探手从特助手上接过他递上来的文件,弗朗西斯平摊在桌面上,缓缓推到雷蒙德的面前。动作的转折清晰而缓慢,虽然并不害怕,但他也不想刺激到父亲身边的护卫人员。“这份辞呈我已经帮您拟好了,冷月总裁因为身体原因要求提前退休,希望董事会予以批准。” “哦,”看也不看面前密密麻麻的条款,谁不知道这只是台面上的障眼法而已,“那接任的人选不知道有没有决定呢?” “这您不用担心,虽然这是突发的事件,但所幸集团有相应的应急章程,董事会最慢会在一个月之内决定继任的人选的!”没有笑意的笑布满他的脸庞,让人摸不透其中的深意。 “你就这么肯定,到时能控制得住整个董事会,提名你出任总裁吗,我亲爱的弗兰?” “我?呵呵……我想您误会了,亲爱的父亲,根据章程,一切都要交给董事会决定,可不是由我来说了算的。”视线对着雷蒙德,焦点却凝聚在不知名的远处,弗朗西斯笑得云淡风轻、不带一丝烟火气。“不过,既然您提到了‘提名’,嗯,我想大部分的股东都是家族的前辈,他们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是吗?那我可真是要拭目以待了啊!”雷蒙德挑眉,他手上本来拥有冷月百分之五十一的绝对股权,在三个儿子各满十八岁的时候,分别让渡给了他们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五。余下的,百分之十四在哈德生的名下,百分之二十五控制在家族的其他大佬手上,而最后百分之十则分布于散户之中。 弗朗西斯谋划了那么久,估计散户手上的部分他吸纳得差不多了,但是他就这么肯定,所有的股东都会站在他的一方?靠暗杀和威胁,或许能起到一时的效果,但是离开董事会的提名表决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好容易才赢得菲利普‘叔叔’和马约尔‘叔叔’的认可,我已经尽力了,其它的,就只好交给上天来折腾了!”两手一摊,很不负责任地把一切推给老天,弗朗西斯说得理所当然。 “菲利普、马约尔,不错不错!”赞许地点着头,雷蒙德和坐在他身边的哈德生交换了一下视线,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隐忧。“他们两个人能识时务地保下他们自己的一条老命,也算不错了!” “是啊,很不容易呢,晚节不保,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蹙着眉摇头,弗朗西斯显出几分头疼的样子,“估计要让他们再变节一次应该不太容易了吧!” 口中的味道充满苦涩,偏偏脸上还要装出欣然的表情,雷蒙德知道儿子看出了他的试探,而且毫不留情地斩断了所有的妄想。弗朗西斯在提醒自己,这两个人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过去的,一定付出了足以打动他们代价或者握有可以掌控他们的把柄,再在他们身上动脑筋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雷蒙德自然也不会就这样束手待毙:“不知道斯蒂夫是什么时候向你效忠的呢,弗兰?” “斯蒂夫?”那个握有百分之三股份的胆小鬼?几乎在行动的伊始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向他投诚的人,会是老头子的暗子?不然无缘无故雷蒙德怎么会提起他!但弗朗西斯一点都没有着谎,回答得模棱两可:“哦,他很早就来了,发誓的话说了一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雷蒙德的心又往下一沉,弗朗西斯会对这个明显的讯息不假辞色,说明他手中握有更具压倒性优势的实力,所以他才会不在乎斯蒂夫的忠奸与否——可是,他依仗得到底是什么? 再次望了好友兼特助一眼,他倒不是怀疑哈德生,只是想借助他的智慧启发一下自己,看看他有什么其它的看法。然而这一次,好友的眼神却没有回望过来,却直勾勾地盯着另一个方向。 呼吸一窒,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却仍不敢相信地顺着哈德生的视线看过去。安杰洛?! 他的次子坐在那里,脸色比他更加苍白。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但他的功力和父亲及兄长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之所以没有被发现,纯粹是因为雷蒙德一直都信任着这个敏感文弱有余、却勇敢大胆不足的儿子。 在他的眼里,安杰洛和埃米尔还是孩子,虽然大学已经毕业,但根本没有什么历练,更学不来阴谋诡计的那一套。从小到大,他们和弗朗西斯的关系也就是平平而已,甚至他们对自己聪颖优秀、光彩耀目的长兄,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疏离和畏惧。 因为早就决定将位子传给弗朗西斯,雷蒙德对于老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最多只是想将他培养成长子的助手而已;当然,如果安杰洛对其它的事务更感兴趣,作为父亲,他亦不反对他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和埃米尔相比,安杰洛确实更喜欢商业,也有一定的抱负,但是弗朗西斯能够给他的,雷蒙德同样也可以给啊!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觊觎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位置,就更应该站在父亲的身边,反对他的哥哥才是! 既然如此,背叛自己的父亲、投向自己的兄长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因为觉得这个推断过于不合常理,雷蒙德也就对这万一的可能性嗤之以鼻、不再放在心上了。而且,他毕竟也是安杰洛的父亲,对于次子永远不可能代替他的哥哥继承家族的这个决定,雷蒙德心里不是没有感觉到亏欠的,当然更不可能时时防备着安杰洛了! 第94章 调侃 可是他有这一层的顾忌和考量,哈德生却没有。集团的股权,就控制在有限的那几个人手里,背叛的人既然不是他哈德生,也不可能是雷蒙德自己,那人选还不是呼之欲出?!所以,一等发现弗朗西斯在听闻了斯蒂夫双重间谍的身份,却仍能保持镇定之后,他便把目光锁定在了安杰洛的身上! 他费尽全力保持着的笔挺坐姿,在哈德生锐利的目光下逐渐摇摇欲坠,而雷蒙德那句压低了声音的点名,则更让安杰洛显得狼狈不堪了。他握紧双拳,闭着眼睛站了起来,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开口对雷蒙德说了一句“对不起,父亲!”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迈开脚步向弗朗西斯走去,在自己兄长的身后站定,低着头,不敢看对面其他三个人苍白、铁青和极度茫然的脸色。 “好、好、好!”雷蒙德摇着头,笑得惨然。他看错了长子不算,居然连次子也……意气风发的赫德拉姆族长,真的老了吧?!“原来这才是你的底牌,好得很啊!” “谬赞了,父亲大人!”弗朗西斯的笑容还是和先前一样,并不见丝毫的得意。这张底牌,不要说雷蒙德和哈德生,就连他身后的休斯和若儿都是不知道的。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得力助手们的如释重负,看来他们也是直到这一刻才能确定胜利的天平是向他倾斜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他的身边,这才是他要的忠心耿耿! “安杰洛、居然是安杰洛……”喃喃地低语着次子的名字,雷蒙德到现在为止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想不通,究竟弗朗西斯答应了他什么,才能将他拉向自己的一边,“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尊敬你,但,为什么?” “是啊,二哥,这是为什么?”埃米尔的声音带着清晰的颤音,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只是父亲的问题,躲在弗朗西斯身后的安杰洛可以不去回答,反正交给大哥就好;但是看到明显吓坏了的小弟,他却不能视而不见。 “埃米尔……抱歉!”安杰洛抬头望向弟弟的眼中泪光闪烁,“妈咪死的时候你还太小了,所以你不记得;她抓着我的手要我发誓,一辈子都遵从大哥的意志、一辈子都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可是,这是父亲啊!” “我知道……但是,父亲是那样强势的人,他又怎么会需要我的支持呢?”空茫而哀怨的神情在安杰洛的脸上展现,看得对面的雷蒙德心狠狠地一缩! 好像!安杰洛像安吉尔他一直都知道,但从他身上看到这么清晰的影子,还是第一次。当年,她是不是也带着与此刻相似的神情,对懵懂的幼子诉说着自己的怨怼? “雷……”他走神得太明显了,让哈德生不得不开口提醒。 “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啊……”回过神,雷蒙德的表情五味陈杂,暗自嘲笑着自己的市侩。他头痛迷惑的真相,原来竟是如此简单!位高权重太久了,他居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交易,还是会有真挚、高贵的感情的!“哈德生,看来我输得不冤……我欠安吉尔的,最终还是要还的啊!” “雷,”看着有些意兴索然的好友,哈德生试图规劝,“不是你的错,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从连婚都还没有结的你口中听到这种话,还真是有说服力啊!”知道他的用意,雷蒙德勉强地用调侃的语气回应道。 “你尽可以把这当成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的无病呻yin,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撇撇唇,哈德生的语调和表情都显得极尽夸张,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目前严峻的形势。 “你啊,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从明天开始,你看我不帮你每周安排十场、八场的相亲宴!趁早把你给搞定,省得老是在我面前大发厥词!” “好啊!退居二线以后你我都会空闲很多,到时开始试试月老这个职业也未尝不可!不过,先给你打下预防针,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别尽整些庸脂俗粉来敷衍我!” “你放心,我——” “咳咳,两位,”弗朗西斯眼见两个人越聊越起劲,完全把他晾在了一边,心下有些许不忿,但面上仍克制着没有表现出半分来。不过,他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逍遥!悠悠地开口,他“礼貌却坚决”地打断他们的讨论:“你们要‘商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没有问题,但是还请父亲大人先把这份文件签了好吗?” 有这么一阵打岔,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雷蒙德的面色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他回给弗朗西斯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儿子,你都已经胜券在握了,还急什么?要当总裁的人了,稳重一点!” “是啊,弗兰!你父亲他说得对,凡事要冷静,集团的每一任总裁都是这么过来的!”哈德生接得很顺口,一搭一档配合默契。 如果不是弗朗西斯很肯定自己已经赢了,光看对方这一番做派,他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实际上已经不知不觉地踏入了某个陷阱!事到临头却这样死鸭子嘴硬,真不像雷蒙德一贯的作风。 “呵呵,没想到父亲您……也是这样输不起的人!承认自己的失败真的有那么难吗?” “弗兰……其实,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知道,所谓的成功、失败不过是过往的云烟,转眼成空不算,还很容易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呢!”像是听不懂弗朗西斯话语中的讽刺,雷蒙德说得头头是道。 “放心,我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来保证自己‘一直’成功,”话锋一转,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清晰的锐光,“但是如果万一失败,我也一定不会恋栈着权力不放,说些什么浮云之类推卸责任的话。你们觉得呢,若儿、休斯?” 身后的两人回答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只好尴尬地低头,不接触雷蒙德或者哈德生的视线。他们是父子,怎么耍花腔都可以,何必牵连到他们这些当人下属的?将来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这种小事得罪哪方都不明智啊! 第95章 任命 “敢作敢当,不愧是我儿子!”击节赞叹,雷蒙德居然说得得意洋洋,让弗朗西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如果老头子抱定主意耍无赖,自己该如何应对?难不成真能用枪指着他强迫?他身后林林星星站着的护卫们可也不是摆着看的!弗朗西斯有些后悔自己的过于轻率,没有做任何准备就直接前来和父亲谈判,虽然他也并不太相信雷蒙德会就此撕破脸皮…… “父亲大人真的要表演笑话给人看吗?或者,您是在逼我把所有事情做-到-底——?” 你的所作所为,难道就真的给所有人留余地了吗?雷蒙德在心里反问,但嘴上说得却仍然很漂亮:“怎么会?家族的新老交替是势在必行的事,我也老了,也该交棒给你们年轻人!你能记住我的教导,我很是欣慰啊……” 不说还好,一提这个话题,弗朗西斯就免不了想起邵情的死。他插在口袋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发出打草惊蛇的质问。 “您要我做的,我都尽力做到了!您告诉我,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家族虽是从黑道生意起家,但现在我们要做正正经经的商人,不宜万事做绝。我听您的话,再恨、再讨厌,我都没有私底下置人于死地,到头来,您自己却做不到么?” 冷冷地扫了儿子一眼,雷蒙德的表情充满不屑,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您懂的!您敢说情儿的死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情儿?”困惑的神态装得和真的一样,似乎他已经不太记得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把弗朗西斯气得!“哦,你是说那个邵情啊,她因为塞因集团的袭击而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哼,塞因集团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袭击她?”眼眶发红,弗朗西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继续端坐在沙发上。 “我怎么知道袭击的原因?你知道吗,哈德生?摇头,哦,原来你也不清楚。天知道,或许她和叶琳娜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许她根本就是塞因集团的人——” 砰—— 弗朗西斯的双拳蓦地含怒砸出,打断雷蒙德臆测的同时,也直接将面前的茶几粉碎成几节。“就算情儿已经不在了,我也不准你侮辱她!” 气急败坏的他并没有发现,对面的冷月总裁和特助彼此间极其迅速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争取到安杰洛的支持,还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间发动如此盲目的逼宫行为,看来原因就在此——知道了对手的软肋,他们终于可以对症下药了! “你确定这是侮辱吗?”挑衅的挑眉,雷蒙德勾唇的动作和儿子如出一辙,不愧是父子啊!虽然他手上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以他对索菲亚的了解,他就不相信了,邵情会一点问题也没有! “少主,您……”若儿在他耳边低呼了一声,似乎想提醒他什么,但却被弗朗西斯挥手制止。 他不是会被轻易蒙蔽的人,如果若儿以为这一、两句语意不明的挑拨就能影响他的判断的话,那也未免有些神经过敏了! “是与不是可不是您说了算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足以说服你的证据呢?” 弗朗西斯终于色变动容,他缓缓靠回了沙发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研判着父亲的表情。姑且不论其它,他了解雷蒙德,如果不是有足够的把握,以父亲的谨慎,绝不会随便空口白话。但是,若他们真有查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这三年来又怎么会连提都不提? 第一次,他发现事情的脉络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而为了这个突发的情况,他又该如何选择接下来的道路? “您的意思是说,您手上有……证据?” “不错!”大方地点头,雷蒙德承认得格外干脆。旁边的埃米尔自然听得一头雾水,可哈德生的表情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一直用眼睛余光注意着他的弗朗西斯挑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或疑点来。 他自然想不到两个老搭档连商量都不需要,就能逮着他的盲点给他挖坑向里跳,所以他犹豫了——尽管他的推理看似天衣无缝,但是,他手上却确实没有任何足以证明自己理论的证据不是? “条件?”沉吟了大概五分钟,弗朗西斯最终从齿缝了迸出两个字。 一句话问得在场所有人同时色变,只不过雷蒙德和哈德生是得意,若儿和休斯是震惊,安杰洛和埃米尔,则有些如释重负的喜忧参半了——毕竟,夹心饼干还是能不做就不做得好啊! 平心而论,这场声势浩大、也已经伤筋动骨的夺权行动,弗朗西斯绝不想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狼狈收场。下一次,有了防备的雷蒙德还会不会允许他成功,几乎是老天都没办法断言的事。 但是,即便知道前途的艰难,他仍不想放弃任何可能了解到邵情死因真相的机会。为此,就算要让他放弃权力、地位、前途、抱负,他亦甘之如饴! 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他的决定下得果断而坚决,不过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弗朗西斯也不准备一味地退让,他倒要听听,父亲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希望不要太过分,否则,哼! 事实证明,雷蒙德绝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如此不利的条件下,逼得气势如虹的长子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这便宜已经是占得大了去了,他还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 “首先,一个月后的董事会照常进行,届时,弗兰,你将接替我的位置,成为冷月集团的新任总裁。” 不同于若儿和休斯满脸的不敢置信,弗朗西斯显得镇定自若,他连眼神都没有闪烁,回答得不动声色:“谢谢您的提拔,父亲大人!” “其次,因为你的升迁,所空下来的总经理的职位——”雷蒙德顿了一顿,将若儿明显渴望的眼神尽收眼底,“就交给安杰洛!” 弗朗西斯本来以为雷蒙德会提名索菲亚,他暗中撇了撇唇,腹中已经准备好反驳的说辞——却没想到会听到二弟的名字!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立刻释怀了,这么重要的一张牌,父亲当然不舍得放弃,如果能将安杰洛争取回去,未来的胜负还是未知数不是! 第96章 让渡 那么,大家就走着瞧好了!弗朗西斯丝毫没有反对雷蒙德的意思,点点头,他看向身边的青年,语气诚恳地说道:“安杰洛,以后集团的日常运营,就拜托你了!” 反倒是被委任的一方大惊失色地连连摆手推辞:“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当集团的总经理呢!” “不用妄自菲薄,我接任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放心,休斯和若儿他们都会帮助你的,还有什么其它的困难,到时你尽管和大哥说就行!” “可是大哥你是从基层做起,一点一点地积累经验和功勋升迁上来的;我才刚刚进公司,才能和资历都不足,怎么能担当这么重要的角色?”安杰洛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他抿唇,好容易才能表述出自己的受伤:“我选择站在大哥的一边,并不是为了总经理的职务……” “我知道,”弗朗西斯爱怜地拍拍他瘦削的肩膀,安慰道:“你那天晚上说得很明白,自家兄弟,我绝对相信你不是那种会为了身外物才支持我的人!可是你也要明白,我同样也不是为了做等价交换,才要你出任总经理的!燕祈有一句古话,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好的搭档!” 这话锋转的!哈德生似笑非笑地瞟了好友一眼,不愧是你儿子,明明是雷蒙德提议的任命,可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弗朗西斯为安杰洛争取来的一样! 如果雷蒙德真是想借此来向次子抛出橄榄枝,那可就彻底算是无功而返了,所幸,他的用意并非如此。没有理会哈德生调侃的眼神,他附和着弗朗西斯的话:“是啊,安杰洛,既然弗兰和我都认为你适合,你好好干就是了!难得你对商业也感兴趣,既然是将来注定了的的格局,现在也不过提前了几年而已,无伤大雅的!” “连父亲也这样说,你可以安心了吧,安杰洛?”弗朗西斯的态度亲切,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其它的细节,我们到时再商量好了!” 见自己尊敬的大哥摆出一副他说了算的样子,安杰洛为难地看看他,再偷偷瞄了一眼雷蒙德的表情,只好嗫嚅着答应了下来,心底却完全没有底。 他肯答应就好!尽管理由不同,但打擂台父子两人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心神收回,准备继续刚才的话题;而随着他们重新回到对决的状态,主宅客厅内稍有缓和的气氛不免又是一紧。 先前的两个安排与其说是条件,还不如说的某种变相的妥协示好。弗朗西斯并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集团总裁的位置本就注定是他的;至于冷月的总经理,他也确实有动过交给安杰洛的念头——虽然他原本想好的是等弟弟历练一番之后,再赋予他这项重任! 但是,能够得到雷蒙德的支持,他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达到自己原本的目的,而无须浪费多余是人力物力在和家族元老、集团股东之间无休无止的扯皮、内斗上。在他悍然夺权,暗杀收买、威胁利诱了众多和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后的此刻,弗朗西斯当然不相信雷蒙德会送自己这样一份天大的礼! 饵抛得越香,要钓的鱼就越大!不过,他真的有点摸不清父亲的用意,大权旁落的他,还能再翻搅出什么样浪花来?!果然,从接下来的“条件”开始,雷蒙德进入了正题。 “第三,保留我名下的各项动产和不动产。” “没有问题,”弗朗西斯颌首答应,他不在乎这点小钱,“具体的资产,您请哈德生特助和休斯比对清楚清单就行,但公司的股份——” “我名下集团公司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将悉数转让给索菲亚!”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雷蒙德一边强行打断儿子,一边看着自己的特助。 于是他话音刚落,哈德生立刻会意地接口:“我名下百分之十四的股份,亦比照办理!” 如果不是面前的茶几早已经裂成一堆废墟,弗朗西斯不介意再用砸碎它的举动来表现一下自己的震惊与愤怒。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足够让索菲亚一跃成为冷月集团最大的股东了! 加上在市场上吸纳收购的股票,他手上只有冷月百分之二十五不到的股权,即使有安杰洛无条件的支持,也就百分之三十不到而已。余下那些控制在家族大佬手上的,虽然他目前通过各种手段得到了他们的效忠,但弗朗西斯可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些股权就能算在自己的名下、由他全权处置了! 为了眼前的利益或者临头的威胁,这些大佬可以暂时站在他的一边,却绝不可能无条件支持他的所有决定!他要当冷月的总裁或者不难,根据之前他私下和众股东达成的协议,只要他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换取在董事会上得到绝对多数的支持,取雷蒙德而代之。 但是,其它的决策,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别说他付不起更大的代价,家族的大佬也不是白痴,给了弗朗西斯绝对的强权和对经济命脉的掌控权,岂不是给他们自己找罪受!那帮无利不起早的蝗虫,都深知平衡的重要啊! 雷蒙德已经算是近几代的族长中最为强势的存在了,元老们在他当政的时候都过得有些“苦哈哈”的,现在好不容易能掀翻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他们又怎么会允许来一个更要命的弗朗西斯呢?! 正是看穿了这一点,他才能争取到家族大佬们一面倒的支持;可同样也是因为受制于这一点,注定了弗朗西斯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妥协和退让。先前他并不在乎,只要给他几年的时间,他有信心把这个弊端连根拔除,现在,尽管让只看到眼前利益的他们去得意好了! 但是,弗朗西斯没有想到,雷蒙德和哈德生居然连想都不想,就把名下加起来足有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全部让渡给了索菲亚,他们就不怕这笔资产有去无回? 怒极反笑,尽管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他的呼吸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无条件让渡给索菲亚?有些男人上班穿哪件西装都要犹豫半天,这么大的事,父亲大人转眼就能下定决心,还真是大方果断啊!” 第97章 栽培 “无条件?谁说的,”雷蒙德揉揉眉心,板着手指给弗朗西斯分析,“你和安杰洛都不用我担心——当然,你们现在都做出这样的事了,看来将来也是不会担心我的;埃米尔有他自己的选择,未来从商的可能性不大;不交给索菲亚,将来我退休了,谁给我养老啊?” 他指指身边的特助,状似头疼地接道:“至于哈德生,他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到现在连婚都没结,孩子更加是没影的事!我们当然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这才决定把股份转让给索菲亚,这些可是用来交换她给我们将来养老送终的,怎么能说是无条件呢!” 百分之四十冷月集团的股权,足够让全法国的人都心甘情愿地奉养您老了!看到他说得如此煞有其事,若儿几乎想脱口而出这句讽刺的话。但弗朗西斯还没有说话,她倒是也不敢冲在少主的前面。 “这是您名下的财产,当然由您全权处置!”弗朗西斯说得沉怒,他看着雷蒙德的眼睛,想从中找出某种阴谋的可能性来,奈何和他一样色泽的蓝眸中一片清澈,直透到底,什么都反射不出来。“只要您确认交换的‘代价’是值得的……” “当然,我相信索菲亚,没问题的,”雷蒙德的组合拳还没有打完,股份的事,也不过是第一波而已,“作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我手上还是有一支忠于我的护卫力量的,啪啪!” 随着他的掌声,客厅的四周乃至窗外朦朦胧胧不见尽头的远处,突然整齐划一地闪现出数以百计的人影,看得弗朗西斯的瞳孔不着痕迹地缩了一缩。在这种突发的事件中、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父亲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召集到了如此多的人手? 立刻将心里原本对索菲亚接手冷月股权的计较抛在了脑后,他有些恼怒地横了身后的助手一眼,让她诚惶诚恐地低头;不过若儿心中不无委屈,暗责海蒂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大的人员调动,身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居然完全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不要责怪你的下属,这支力量是历代族长手中的底牌,游离于家族的体系之外……等你成为,嘿嘿,自会知道它的来历和强大。”雷蒙德注意到了儿子阴晴不定的脸色,弗朗西斯的行动太仓促了,离万无一失的标准还差得太远!“我无意于两败俱伤,反正,冷月迟早要交给你,早点、晚点,我都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得尽管高调,但族长阁下心里其实却也是有苦自己知。这支护卫的力量自然强大,足够他将冒然行动的弗朗西斯他们一网打尽,但是,这却绝不是他所希望得到的结果啊! 不管外在的表现如何,弗朗西斯是雷蒙德打从心底里疼爱的长子。从二十几年前开始,自己就殚精竭虑、循序渐进地培养他成才,就巴望着他有天继承自己的位子!至于安杰洛,虽然和他哥哥相比是差了一点,但同样也是他呵护在掌心的次子啊! 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不留情地铲除?这种事别说做,就连想,雷蒙德都没想过,就算是已经知道他们对自己背叛的此刻,也是如此!所以,他手上的这支力量就成了摆设,只能威慑一下不明就里的弗朗西斯他们而已……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只要让他们相信自己手中有可以和他们谈判的筹码,以弗朗西斯的聪慧和谨慎,自然会判断什么才是最适合、最体面的退路! “不错,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看我们‘父子’的笑话!”明显的妥协退让之语,说明做儿子的人已经认可了父亲所抛出的信号,“您是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你当你的族长、我做我的总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至于未来怎么发展,大家再骑驴看唱本吧! 笑了笑,雷蒙德听懂了弗朗西斯隐在心里未出口的话,但他亦有自己的想法:“老了,精力确实大不如前了。这族长的位子也就是看起来风光,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我倒是有些力不从心啊!” “父亲大人正当盛年,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不是还有哈德生叔叔帮着您吗?” “他是可以分担一些,但是我也不能老靠着人家不是吗?看看,他都被我祸害成一没人要的老处男了,再老把公事压在他头上,我将来怎么有面目去见他过世的双亲啊!想当年,他们可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家族前辈,对我一直都很照顾……” 弗朗西斯耐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眼旁观着自己父亲的表演。老处男?哈德生虽然确实没有结婚,但他可以肯定,这位钻石级的王老五和“处男”两个字,绝对早就搭不上边了! “那父亲大人希望我如何做?您只管说,我一定尽量配合!”不想再绕圈子了,这会让他感觉今晚的这场行动整个成了一个笑话!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在等你的这句话呢,儿子!“我看你身后这个小姑娘不错,首席娃娃新娘是吧?也该跟在我身边历练历练了!” “若儿?”弗朗西斯若有所思地沉吟,父亲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为了她?有必要吗? 他极其信任若儿,能够安插这样一个心腹进入雷蒙德的势力中心,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有了她渗透监控,像今天这般危机重重一幕才不会再次上演! 不过,他也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以退为进,他假意谦虚地推辞:“她还年轻,做事又一向莽撞,就怕她做得不好,不能得您的欢心啊!” “人谁没有年轻过呢?有冲劲是好事,能得到你的信任,我相信她的能力!” “可万一她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您不高兴了……”锁着眉头,弗朗西斯一脸担心的样子,似乎深怕雷蒙德会就此找个借口痛下杀手。要知道,若儿在他身边,可没少出谋划策对付索菲亚和父亲那一方的势力啊!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怎么会和一个晚辈计较呢!?无论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我都交给你自己处置不就行了!”雷蒙德不以为意地许下承诺。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儿,还不快谢谢总裁的栽培,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跟在他身边学习的!” 第98章 协议 “是,谢谢总裁、谢谢总经理!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让两位失望!”对于自己的能力终于被肯定,若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与自豪了。不过,她没有得意忘形,依然态度恭敬地谢过了两位上司。 “家族不会亏待有能力且忠心耿耿的人才的,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啊!”雷蒙德说得分外义正词严,“从今天起,你就跟在哈德生的身边,学习家族内部的事务。你是首席娃娃新娘,以后这些事务迟早都是要交接给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刻苦、用心!” “是,属下明白!”首席娃娃新娘的职责是辅佐家族族长协调家族内部事务,虽然不曾直接接触过,但这一项传统,若儿自然很了解。 “这样一来,你在冷月的工作就无法继续胜任了,不然难免会分散注意力……”雷蒙德状似不经意地提及,“投资部的日常事务,就交给索菲亚吧!” 胸口骤然一闷,原来这才是老头子的目的! 但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弗朗西斯明显失了先着,掉入了自己父亲一环扣一环的设计中。“索菲亚负责投资部?这怎么可能?!” 冷冷地瞥了儿子一眼,雷蒙德一句话都不说,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这就是他最后的条件,或者说,是他唯一称得上是“条件”的条件了! 掩口沉思,弗朗西斯的右拳握了放,放了收,气息渐渐地沉重了起来。搞了半天,他精心策划的权谋,竟然给别人做了嫁衣?!然而,静下心来想想,他也知道,雷蒙德的这个条件真的已经算是极其优厚了! 放弃股份,说明他摒弃了在集团内部和自己起分歧的可能;任命安杰洛,证明了他不会再插手集团日常运营的立场;讨要若儿,教导是一方面,表明他意图将家族亦逐渐交付给自己。更重要的,却是为了向自己清楚地展示他所掌握的那支力量强大、但内中详情不明的武装。 雷蒙德这是在标榜他对儿子绝没有任何敌对的意思,至少现阶段没有!以弗朗西斯的精明,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敲出这一点。 既然对方已经释出了足够的善意,他若再继续咄咄逼人,就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更何况,现在的局势,雷蒙德完全有能力和自己拼个两败俱伤,换句话说,他确实有和自己谈判的底气和实力! 而且,弗朗西斯没有忘记,父亲手上,还握有他宁可牺牲一切来换取的东西——邵情的真正死因!他会愿意暂时停手,也正是因为这份隐藏在台面下的证据。 他本来很肯定,是雷蒙德指示索菲亚动得手脚,也凭着那股冲冠的怒火,悍然发动了逼宫的行动。可是如今看到老神在在的父亲,他却难免平添了几分犹豫。 既然有疑点,他就不能放过,这是他的偏执,因为他不忍那个天真纯洁的女孩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我可以把投资部交给索菲亚,但是,”弗朗西斯说得极为缓慢,似乎在斟酌着出口的每一个字,“我只能给她半年的时间。她必须先给我设立一个利润指标,以半年为期,若半年内她达不到,我希望她——引咎辞职!” “不错,很合理!不过时间好像短了一点,她刚刚接手,总需要时间来整合一下部门的资源。这样吧,一年,以一年为限!” “好,就一年!”答应得飞快,能这么简单就解决这件烦心事,弗朗西斯脸上虽然装得甚为颓丧,但心里却十分满意。笑话,一年?他都没有自信能在一年内让投资部在这种糟糕的国际环境下起色,就凭她索菲亚?他只管等着接受她的辞呈好了!“那您呢?总裁一职卸任之后,是准备出任投资部的顾问吗?” “我?”连连摆手,雷蒙德知道儿子是在狐疑和顾虑他在幕后给予索菲亚帮助,但是他心里有其它的盘算,自然笃定得很。“我都一把年纪了,该颐养天年了!你还要我当两头烧的蜡烛吗,弗兰?我把家族的事管好就不错了!冷月的营运,就交给你们这些可畏的后生吧!” “冷月在您的领导下才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我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呵呵,我主意已定,你就不用再劝了,”雷蒙德和儿子打着彼此都不怎么相信的哈哈,“如果没有什么其它的建议,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大家也忙了一天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的休息了!”弗朗西斯颌首,态度恭敬地告辞,准备带着休斯和若儿离开。临出门前,状似不经意地,他提道:“对了,您也知道公司今天发生了很多变故,我这段时间可能都没空回主宅,要住在巴黎市区了。” 雷蒙德心里清楚这是他的顾虑,换做是自己,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怕是也不敢回到“危机四伏”的主宅里住的!所以,他丝毫没有反对弗朗西斯的意思:“没问题,那集团的事就拜托弗兰你了!不过——” “不过?” “希望你身边的小姑娘能尽快交接完手边的事宜,搬回主宅才是啊!” 在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弗朗西斯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我相信若儿这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随时都可以安排工作上的交接;只是,哼哼,不知道索菲亚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到可以胜任投资部主管的位置啊?” “这一点,我会和索菲亚讨论的,累少主您关心了!”哈德生的话出口极快,甚至抢在了雷蒙德之前。不过后者也不慢,紧接着便开口附和着。 “放心,弗兰,高顿向我保证过,只要索菲亚的烧一退,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那就好,我会让若儿尽快回主宅向您报告的。我衷心希望,您能像教导索菲亚一样,‘尽心尽力’地教导她!” “我一向一视同仁,你就放心吧!” 说完,父子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对视着彼此,定定地看了足有三分钟。最后,还是弗朗西斯先垂下了眼帘,倒不是他的耐心和定力不足,而是他确实不方便在这种环境下久待。 为了争一时之气,置自己于险地,这点轻重,就算他为了今晚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局势而头疼不已,却还是懂得分辨的。 第99章 泾渭 不再另行打招呼,他向休斯他们点了点头,继而和安杰洛一同转身离开。倒是休斯和若儿有些尴尬,动作僵硬着向端坐在原地的雷蒙德和哈德生欠身之后,才慌慌张张地跟进。 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雷蒙德终于放松了挺直许久的背脊,长吁了一口气,依靠在沙发背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德生的样子倒是比他好一点,特助先生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动作优雅地压了压额际的冷汗,开口安慰被今晚的一切惊得已经有些麻木的埃米尔:“埃尔,你感觉怎么样?管家,给三少一杯热茶,让他喝完回房洗个热水澡,然后尽快上床休息!” “我、我……” “听你哈德生叔叔的,”雷蒙德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埃米尔颤音,“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今天大家都受够了。你现在需要的,只是充分的休息!其他人,没什么事也都下去休息吧!” 看到他的手势,护卫们不打折扣地退了出去,动作迅速而安静。一时间,硕大的客厅中只剩坐着的三人,和端茶上来的老管家。 畏缩着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埃米尔僵硬地点点头,接过管家给他倒过来的热茶,也顾不上烫口地一饮而尽。随后,在管家半搀半拉的动作中,他有些踉跄地起身,跌跌撞撞地爬上旋转楼梯,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可怜的孩子,夹在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之间,茫然失措着…… 埃米尔和伴随他离去老管家杂乱无序的脚步,是客厅里最后的声响,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空气中静谧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不可闻。沙发上两个颀长的身影一坐一靠,在明亮灯光的映射下彼此无声地面对面,视线却都胶着在不知名的远方,不曾有片刻的交汇。 许久许久,一个幽幽的声线才在室内犹疑地扬起:“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并不是没有赢面的不是吗?” “……有机会又如何,”花了一段时间才让这句问话的含义在脑海中凝聚,雷蒙德哼笑着反问,“他这次为了夺权,连迪欧也没有放过;下次呢?牺牲的人会不会是你?或者是索菲亚?或者是我自己?” “雷蒙!” “你不用提高嗓音,我的儿子我了解,”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和我年轻的时候太像了,虽然不是十足心狠手辣的人,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也不会纠结于什么绅士风度、什么良心不安!” ——遗憾的是,我们都不懂得分辨,这个目标到底是不是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盲目的追求回来,才发觉一切只是一场空,那种感觉、那种感觉让人即使在熙攘的人群中都感受不到哪怕一点的温暖,你知道吗,弗兰? 这几句话,雷蒙德放在心里没有说,不是他不信任哈德生,但这是他心中最深的痛苦与悔恨,即使是相交多年的生死之交,他亦无法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来。 “唉!那就这样放弃?这真的不像你,雷。即使、即使弗兰是……”叹口气,哈德生疑惑地皱起双眉,在情势半斤八两的此刻选择如此彻底地退让,好友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老了,哈德生!冷月本来就打算要交给弗兰的,就随他去折腾吧!本来我确实是想再压制他几年,让他可以敛去过于外露的锋芒;但既然他不领情,我也没有办法,我不去打磨,其他人、其他事也能教会他的,这点我倒是不担心。” “你就吹吧!如果真的像你说得这么豁达,你也不会把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抽出来了!” “呵呵,你果然看出来了!” “废话,否则我能接口接得那么快!”哈德生不屑地撇撇唇,仿佛在蔑视着某人不入流的“骗术”。 “这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给索菲,假以时日,她完全可以开创出另一个冷月!”斩钉截铁地断言,雷蒙德说得没有一点犹豫,“届时,万一弗兰不知轻重地闯出什么大祸来,赫德拉姆家族不至于没有一条体面的退路!” “你倒是比信任自己儿子还信重索菲啊!” “他们两人若是可以联手,我敢说,即使——”深吸了一口气,雷蒙德住了口,“算了,纯粹理想的事不提也罢!既然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能调和,我必须为索菲打算打算。” “所以你才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执意要留她下来?” “我也没办法,傻小子不懂得珍惜,我却是舍不得啊!”雷蒙德知道索菲亚是很重情又懂得感恩的人,对于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她似乎已经生了离开的念头,我也只能这样帮助她了!” “离开?你确定?怎么可能!”当年她许下承诺的时候,哈德生也在场,他不相信索菲亚会轻易打破自己的誓言,她不是这种人! “我也只是怀疑……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可能,但心里却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似乎她会留在家族的时间不多了……”雷蒙德不知道如何向哈德生解释这种莫名的感觉,所以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挽留索菲亚的脚步。“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投资部的主管,有了这两个条件,索菲会一飞冲天的!到时,成立独立于冷月集团核算的子公司,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 “子公司?你舍得让投资部独立?” “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弗兰,他应该受受教训;索菲,她也应该放开眼界!当然了,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雷蒙德拍拍好友的肩膀,今晚第一次笑得如此恣意,“我们的养老计划才有最大的保障不是吗?” “去,要老你自己一个人老好了,我可还是钻石王老五,年轻着呢!”挥开老友的示好,哈德生可不领情,“你就是异想天开,我看索菲未必会接受你的建议,这根本是在鼓吹她和弗兰决裂嘛!” 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雷蒙德不以为然地开口:“不是决裂,是泾渭分明。我自然会劝服索菲的,她不肯听,我磨也磨到她听!” 第100章 妥协 “算了吧,她有多倔强决绝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她跪在碎瓷片上一路向你求肯的场景你忘了吗?那时她才几岁,十三、十四?”哈德生很难像雷蒙德那么有自信,索菲亚看似温柔善良,但那是因为她谦和大度,然而一旦触及她的原则和底线,她寸步都不会让!弗朗西斯,正是她的原则和底线啊! 雷蒙德一时语塞,刚刚打赢了一场漂亮仗,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忘记了索菲亚是比他儿子更难搞的存在。他表情尴尬,却嘴硬得很:“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索菲她没有其他亲人,把这里当成她的家,把我当成她的、她的父亲,对,就是像父亲一样的存在!我一定可以说服她的!” “哦,是吗?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交给你自己全权处理!”轻蔑的眼神,看笑话的口气,哈德生把“我不相信你”的认定,诠释得淋漓尽致。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和索菲说!” 话音刚落,雷蒙德不忿地起身,完全忘记了先前的低落,兴冲冲地往高顿的诊疗室赶,一边在心里打着如何说服索菲亚的腹稿。哈德生则施施然地跟随在他身后,走得不紧不慢。 两个人谁都没有太把这当成一回事,却不知道他们的讨论,冥冥中影射着某些残酷的必然。沉寂已久的命运之轮,开始慢慢地旋转了起来…… * 一个月后&8226;美国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个月来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的状况,那就是“热闹”。那是从建成以来,都从没有过的热闹啊! 自索菲亚从高烧中恢复到可以正常思考的状态开始,雷蒙德就不管不顾她的坚决反对,对她实行日以继夜的“唠叨”战术,软磨硬泡,力求让她答应自己的建议——接受股权以及主管投资部。 战火的蔓延看得哈德生目瞪口呆,冷月集团的总裁特助不得不承认,他一直自以为了解雷蒙德,不想一切都是浮云。相交四十多年,他第一次知道好友居然如此有当长舌妇的潜力,劝说了索菲亚足有几天几夜,言语都不带一句重复的! 可是任凭雷蒙德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口才好到连石头听了怕也会动心,但他却怎样都说服不了索菲亚。 除去一开始在养背伤的时间不算——那时她只能躺在病床上逃不开——一旦等她可以下床走动,她便刻意避开了雷蒙德,每天也不回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住在巴黎市内,自管自早出晚归地跟着弗朗西斯一同上下班,善尽自己一向的职责和承诺——保护他。 这种做派一摆出来,傻瓜也知道了,关于之前的劝说,索菲亚虽然当时都不得不躺在那里听着,却完全没有记在心里!为此,雷蒙德深觉自己脸上挂不住,只好进一步加大了自己的攻势,奈何,现在即使他想劝,也找不到索菲亚的人来听啊! 若儿倒是很快就到主宅报到了,但雷蒙德这会儿哪有空教导她什么,指挥着哈德生和她交接投资部的事务,然后交待她做一些经年累月都没有人做的情报收集、分析的工作也就是了。看到她乐呵呵地干得热火朝天,雷蒙德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做一个草包是多么地幸福啊!而自己却要操何其多的心!! 发展到后来,因为弗朗西斯没有回主宅,而是住在他巴黎市内的公寓中,亦或有时忙碌起来就直接睡在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所以索菲亚干脆也不回去主宅了!有休斯私底下的帮忙,她总是可以伴在心爱的人的左近而不被他发现,又何乐而不为呢?她的行踪开始变得飘忽不定,除了在公司上班的那段时间外,其它愣是不见踪影,任凭雷蒙德派出最资深的情报人员,还是无法掌握到她的行程安排。 偏偏雷蒙德和弗朗西斯有协议,这一个月无法轻易在集团总部现身,以免造成彼此的误会——他是说要放权,但是不是心里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做儿子的能不防他一脚?董事会召开在即,没人希望他们好不容易达成的协议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中止。那个血腥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决不能重演! 有鉴于此,雷蒙德很快地败下阵来,因为他舍不得,舍不得伤势还未大好的索菲亚如此日夜辛劳、餐风露宿!所以他决定暂时偃旗息鼓以稳住索菲亚,然后再想其它办法造成既定事实。到时,她总不见得看他被人笑话而完全置身事外吧?他就不相信了! 在经历了电话没人接、邮件无人回的尴尬后,为了不和弗朗西斯起冲突,雷蒙德只能选择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潜入冷月总部,在索菲亚的办公室里留纸条——保证自己不会再提股份转让和投资部的事之外,也恳请索菲亚务必恢复原来的作息,每天回主宅。 在纸条上,雷蒙德除了自责自己的一时糊涂,还格外强调了高顿医生有多么关心她尚未痊愈的身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姿态摆得很低,务求她能够接受自己的安抚,不要再让他接连十几天都看不见她的人影——这实在是太令他担心了! 留完话,准备离去的雷蒙德站在门边,对着那张平铺在桌面上、在银色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别样光芒的纸条看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祈祷索菲亚能够尽快看到它,并给予正面的回应。 他之前没有预料到,她竟会对自己的提议否定得如此彻底,连劝说的余地都不给他留,直接消失无踪,以至于自己一时竟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找到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雷蒙德回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亏得他想出一个如此面面俱到、一石两鸟的好计谋,有人却偏偏不领情!只顾着跟随那个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傻小子,害得他回自家公司还要鬼鬼祟祟的。要知道,他现在可还是集团的总裁,要三天后的董事会上才宣布卸任的啊! 无比哀怨地,雷蒙德又看了那张纸条一眼。算了,只要能把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他就是忍一时之气又如何?悻悻地,他迈着轻巧的步伐,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离开,却不知道,身后那张被寄予了无限希望的纸条,永远都没能流转到索菲亚的手上…… 第101章 匆忙 第二天清晨,当索菲亚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进入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休斯的电话。他用小声而急切的语声告诉索菲亚,弗朗西斯有紧急事务需要马上前往美国出差,中午前就会出发,已经通知了专机待命。 由于董事会的即将召开,担心会有什么变故的赫德拉姆少主特地把休斯留在了法国;另一方面,他召回了近期在主宅“受训”的若儿,邀她和自己同行。 闻言,索菲亚正准备跨进门内的动作霎时停摆,她退后一步,任门扉自然地阖上,凝重着脸色陷入沉思。 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事,让弗朗西斯宁可将召开在即的董事会抛诸脑后,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赶去美国?这可是决定他接替雷蒙德成为集团总裁的重要会议,没有他的坐镇,他怎能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更何况,一个月前逼宫事件的余波还没有过去,因为他决绝的下手清洗,集团内部很多关键部门、关键职位仍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失去了他的总协调,又没有若儿的从中策应,光凭一个休斯,怎么可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雷蒙德和哈德生?他是不是不准备要这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了? 不、不会!索菲亚摇头否定自己的推测,以她对弗朗西斯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把自己的成就拱手让人的!那么,只能解释为美国那边有更大的利益等着他,大到足以和冷月总裁的地位相较,仍犹有过之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凛,全身的寒毛都战栗了起来。高收益和高风险永远相辅相成,她不是商场上的菜鸟,不会天真到只看到有利的一面! 事先没有一点风声、决定如此突然的出差计划——索菲亚紧攥的掌心隐隐作痛,对弗朗西斯此次的美国之行心里完全没底。要知道,目前她手上的资料严重不足,根本无法做出大致的判断! 心急如焚的她打断了休斯的絮语,直接索要着问题的答案:“你确定少主除了若儿,没有带其他人随行吗?” “是有一些随行的人员,但是都是集团里的人,没有其他家族护卫人员!”登机者的名单,是弗朗西斯亲自交给休斯去通知的,他此时正拿在手里和索菲亚讲电话呢!“我看了总经理要我通知的人的名单,每一个我都认识,肯定其中没有家族的人。” “你把名单传给我!我现在马上赶去机场,如果少主还有其它吩咐,务必告诉我一声!” “好的!”犹豫了一下,休斯还是把自己的推测说出了口,“索菲亚,上次的事情你也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召集到这么多精英人员,可见家族的核心护卫力量大都还是总裁的人,可能总经理他不放心,才……” “糊涂!他难道不知道轻重?和总裁有多大的矛盾,都是父子间的事情,他现在要去的是美国,那里可不是家族的势力范围!”索菲亚气急败坏地责备着,虽然若儿曾是娃娃杀手的领袖人物,但她的身手尚不及弗朗西斯,关键时候靠她一人,谈何保护他?! “我也知道总经理是有些鲁莽……但这次的机会实在太好了,夜长梦多,他不想消息通过任何渠道泄露到总裁那里,才会匆匆忙忙地出国,还不带任何——” “到底是什么机会如此重要?”打断休斯的话,索菲亚暗责自己反应过慢。休斯是弗朗西斯的特助,自然了解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才匆忙赶去美国,自己何必还在这边猜东猜西! “这……”想到顶头上司的三令五申,休斯有些不敢开口。虽然他信任索菲亚,但如果让弗朗西斯知道消息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那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不好意思,我不方便透露!我把起飞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你,到了美国,你自然会知道的!” “可是——” “就这样,我听到总经理在叫我了!拜!”忙不迭地挂电话,休斯一边接起弗朗西斯打在他另一个手机上的电话,一边从楼梯间往他的办公室跑,“信息我等下发给你,记得查收邮件!” “喂、喂——”听到耳畔传来的阵阵“嘟嘟”声,索菲亚不得不挫败地放下手机。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跟他们一起到了美国,她总会知道吸引弗朗西斯的到底是什么! 美国、美国,自从当年受训回来,她有将近六年都没有敢接触过的国度啊!这次过去,但愿不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否则…… 皱眉,她不让自已去思考可能的意外。她没有时间分神其它的小事了,现在这个阶段,确保如何万无一失地上飞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能上飞机离开巴黎,以弗朗西斯的谨慎,断不可能再送她回来——难不成给她机会把讯息透露给雷蒙德吗?! 闭上眼睛,索菲亚给了自己三十秒钟的时间凝神静气。随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它的异常,什么都不曾特地去准备,直接旋身离开了冷月总部大楼,驱车赶往机场。 初春的空气中还能感受到几分料峭的春寒,黑色的风衣在冷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但索菲亚却并没有关上跑车的窗户,任凭寒风的侵袭她其实还有几分虚弱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如火一般的燃烧,让她不得不借助外力来平复激荡的心神,保持着自身的冷静。她在等待,等着休斯答应她的邮件透过电子讯号传递过来;等待登上飞机,前往美国的那一刻! 时间的流逝在等待中显得如此迅速,很快,专机在全员抵达后直冲云霄。 由于飞机上的随行人员,除了弗朗西斯自己和若儿,其他都是没有受过特别训练的普通人,他们的耳目当然没有灵敏到足以发现刻意隐匿形迹的索菲亚的地步。以至于一直都专注地和随行的幕僚举行高峰会议的弗朗西斯,直到飞机即将降落的时候,才发现到了她的存在。 第102章 居心 “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月以来,因为知道她执掌投资部的决议已经势在必行不可能更改,弗朗西斯在人前人后的场合都对索菲亚避不见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和她爆发激烈的冲突,影响了他和父亲之间已然达成的协议。当然,索菲亚一直暗地里跟随他的举止并未被他察觉。 一个月后的初次见面,她的气色比当时好太多了,只是脸上的伤疤却还是那么碍眼!弗朗西斯的眼色一黯,为自己莫名的走神感到一阵心浮气躁:“你怎么会在飞机上?谁允许你上来的?!” “身为投资部的主管,少主您突然调动这么大笔的资金,我不得不做相关的评估。”虽然她还是没能搞清楚他前往美国的原因,但这几个小时的航程也不是白白浪费掉的。以索菲亚对投资的敏锐程度,虽然弗朗西斯用了很多迂回的方式筹集资金,但毕竟时间太紧,还是被她从某些蛛丝马迹中推敲出了部分端倪。 “哦,是吗?也对,目前投资部的主管不是若儿了,我倒是有些糊涂了!”假笑,他试探着询问,“不知道父亲对此有什么看法?” 她怎么知道雷蒙德对此有什么看法,她都几个星期没有见他的面了!索菲亚在心里无奈地苦笑,为了表明自己拒绝接管的立场,她想尽办法、坚持不和总裁见面。现在,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个身份作为借口,死皮赖脸地呆在幕僚团里前往美国,还真是讽刺啊! “索菲亚着急赶到机场,还没来得及通知总裁。” “原来如此,”弗朗西斯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但他身侧的左拳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那你就暂时跟着我参与这次的商务谈判吧,时间不会太长——但我希望你再此期间好好的学习,不要分心。毕竟,你才刚刚接手投资部!” “是,索菲亚明白!”早就猜到弗朗西斯要的是什么,她无须对方的逼迫,自动投诚,“我暂时不会和法国方面联络,只专心处理这次的谈判!” “那就好!飞机快要降落了,你自己准备准备吧!”随意地挥挥手,让索菲亚离开,他心里还是比较满意她的识时务的。看来,继任冷月总裁这步棋下得真不错,这不,已经有人开始偏向他这一边了不是,趋炎附势还真是人之常情啊! 不过,按照父亲的承诺,等到董事会结束,雷蒙德就会把“证据”交到他的手上。将来是要好好收拾这个女人,还是放她在那里当当跳梁的小丑,就端看她到底在情儿的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了!别以为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就能改变什么,哼! 弗朗西斯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为了眼前的大事,他可以暂时不计较她的存在,但不要让他找到什么把柄,否则——他向身旁的若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务必好好看紧索菲亚,别出什么幺蛾子的纰漏! 若儿忙不迭地点头。这次的谈判有多么重要她心里很清楚,也决不允许索菲亚破坏。只要这次能将合约拿到手,无论是冷月集团的总裁之位亦或是家族的实权,都将是少主的囊中之物。包括雷蒙德之内,若儿相信没有人敢再质疑这一点! 一行人鱼贯下了飞机,入境的手续早有对方的接待人员为他们办妥了,一字排开的商务轿车亦等在了机场绿色通道的出口。 弗朗西斯的随行人员不算多,但也要占据七、八辆车,索菲亚佯装自己没有看到若儿的眼神示意,紧跟着他的脚步踏上第一辆车。气得若儿跺了跺脚,却终究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地追随着她上车。 看到索菲亚如此不避嫌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弗朗西斯有一瞬间的错愕,眉心蹙了一蹙。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方便自己和若儿盯着她,就不怕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因此,他放松了神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暗中思考着等下谈判的策略。 对于他的心态把握得十足到位的索菲亚,微微勾了勾唇角,调整姿势在弗朗西斯的对面坐稳,视线移到车窗外机场出入口热闹的场景上,焦点迷离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他们一步上车的若儿先看看他,再看看她,又气又恼,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心里憋得慌。下意识地,她靠坐在弗朗西斯的身边,似乎是想向对面的索菲亚炫耀他们之间的亲密,奈何,其它两个人忙着想心事都来不及,丝毫没有陪她演戏的自觉…… 车辆开始缓慢地启动,然后保持着匀速平稳前进,而车内的三人由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哪怕一句交谈。不过,开车的司机显然经过特殊的训练,对这幕场景仿佛早就习以为常,自管自开车,丝毫不以为忤。 车程不长,二十来分钟,他们这辆领头的商务车便放慢了速度,准备停靠在路边的某幢建筑物前。索菲亚偏着头凝目打量了一眼,红白相间的两层欧式小楼,圆形拱门上的平台中央错落地摆着几顶遮阳伞,下面似乎还坐着几个人,但看不真切。除此之外,没什么其它特别的地方。 少主刚刚的言辞中,透露出他是前来美国进行“商务谈判”的讯息,那他来这个与其说是会场,倒不如说更像是咖啡馆的地方干什么?这场谈判让他甚至不惜放下冷月集团即将召开的董事会,想必十分重要。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一场谈判,又怎么会有人将它安排在这样一个场所? 索菲亚疑惑地皱眉,对这个还没有出现的谈判者在心里先打上了三分“居心叵测”的标签。事有反常必有妖,这种只适合度假或者谈恋爱的所在,怎么是谈判的地方?对方不是没有诚意,就是有其它的图谋! 别说是她,就连弗朗西斯看到这栋建筑都不免露出几分犹疑的神色,不过他掌握的信息要比索菲亚的多得多,因此能十分肯定对方绝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也肯定没有这个闲工夫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也许,这是他个人的爱好或习惯吧?! 弗朗西斯不得不这样推测,虽然自己之前并没有听说过他的这个兴趣,但谁知道呢,这个人一向都低调而注重隐私,这种私密的讯息外传的机会几乎是零,即使他有这样的偏好也不足为奇。 第103章 磋商 下了车,发现眼前欧式洋房纯白色的门扉已然洞开,引路的侍者也已等在了门口。定了定神,弗朗西斯没有再多做犹豫,待所有随行的人员都到齐之后,直接跟随着引路的侍者前行。这次是对方特意联络得他,这种机会失不再来,他怎会为了某些外在的因素而平白错失呢?! 看见他迈步,若儿忙不迭地上前挽住他的左臂,和他并肩而行,走在了最前端。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索菲亚不由对她的行为皱眉,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随着其他的幕僚一同跟在了他们身后。 自从得到了雷蒙德的“认可”后,若儿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人与人后都俨然以少主夫人自居,一点都不注意应有的分寸! 即使现在周围似乎感觉不出任何危险的信号,但她也不应该就这样忘了自己娃娃新娘的身份,以及保护少主的职责啊!这样勾缠着弗朗西斯,既护卫不了他,还连累他施展不开手脚,若儿到底是在干什么? 为突然涌出的感伤痛彻心扉,一时间,索菲亚只顾着机械地更随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地上楼,却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改变,以及那几个为了迎接弗朗西斯的到来,起身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人。 当先的一人身着一件深青色的休闲西装,利落的短发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耀目的金色光芒,雕塑一般完美的脸庞泛着和煦的微笑,醇厚绝美的男中音远远地就对弗朗西斯道着恳切的欢迎。 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是美国罗氏财团的年轻掌门人——亚历山大&8226;莱因哈特&8226;冯&8226;菲亚特&8226;罗萨德,只手操控着全球大半金融命脉的人! 一开始,亚历山大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索菲亚,虽然有一米七的身高,但正低头感伤着的她在一群男性幕僚中当然算不得鹤立鸡群。更何况,一直以来亚历山大也并不知道她的下落,哪能想到她会跟随这次他挑选的合作对象一同来到了美国! 正准备开口和弗朗西斯寒暄几句,招呼大家坐下来接着具体讨论合作事宜的时候,出于习惯,他不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却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后,再也收不回视线! 亚历山大狭长、美丽的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除非是落在很熟悉他的人眼里,否则一定无法发现他异常深邃的眼底正酝酿着的狂风暴雨。 索菲亚,失踪了六年,你可终于舍得出现了啊! 可是,那曾经自信飞扬的神采哪里去了?为什么她消瘦憔悴成如今的模样?那头如瀑的青丝哪里去了?短发的她虽然一样美丽,却少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她知道吗? 还有她的脸——亚历山大不得不闭了闭眼,才能克制住自己几欲爆发出来的愤怒——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蛋干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敢伤害她,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家破人亡的准备?! 心中七转八弯、思绪飘飞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的亚历山大,浑没有听到弗朗西斯热情的招呼,对他的问候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于是弗朗西斯想当然地以为对方听不懂法语,便从善如流地改成了英利语: “您好,罗萨德先生,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希望我们这次能合作愉快!” 亚历山大这才回过神来,他望着眼前俊秀非凡的弗朗西斯和他臂弯里挂着的若儿,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同样很高兴见到您,冷月集团的总经理,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 当这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索菲亚才如梦初醒地蓦然抬头望向前方,毫无准备地撞入了亚历山大表面盈盈带笑、内里却深不可测的茶褐色眼眸中。 当场被避之唯恐不及的人逮了个正着,面面相觑、怔立当场,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硬撑着一张茫然麻木的脸站在原地,视线凝着不知名的虚空,不敢再和他有所接触。 “请坐请坐,赫德拉姆先生!这里的咖啡很不错,请品尝一下吧!”一边在嘴上寒暄,一边却在心里恨恨地想:哼,当年索菲亚口中总是提起的天使,想必就是这小子了吧?长得还不错,就是眼光太差了点,有了这么美好的索菲亚,却还带着个庸脂俗粉在那里晃来晃去! 等等,索菲亚形于外的憔悴和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是不是就是这小子害的?!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惨了!亚历山大在心里暗暗地皱眉,鄙视着弗朗西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连索菲亚都敢伤害! 他一边和对方聊着言不及义的话题,一边却在心中计量着等下该怎样找个机会和索菲亚好好谈一谈。六年都不曾联络他,见了面却摆出一副两不相识的样子,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下,索菲亚究竟是怎么了? 很快,侍者将咖啡端了上来,醇厚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让舟车劳顿从巴黎一路赶到这里的弗朗西斯他们,闻到后都不由地精神一振! “好棒的咖啡,谢谢!” “您喜欢就好,呵呵!”拉回思绪,亚历山大决定先谈公事。索菲亚既然已经出现,只要她还在美国,事情就逃不出他的掌控,现在又何必急在一时!“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特地要您赶来美国,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能有机会和罗氏合作,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够拒绝!”弗朗西斯连忙表示不在意,他也是仔细研读过了对方提供的合作条款草稿,才决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法国的。 如果这份合约真的可以成功签订,可以想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冷月集团的势力都会保持着强劲的上升趋势;而他的地位也将得到最坚实的巩固,再也不可动摇! “那就好!罗伊,”他向一旁的特助打了一个手势,一份白纸黑字的合约便被放置到了弗朗西斯的面前,“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既然初步的意向在要约过程中已经基本达成共识了,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具体的条款如何?” 第104章 兴趣 “没问题!”弗朗西斯眼眸中锐光一闪,罗氏总裁果然名不虚传,直截了当、雷厉风行,爽快!不过,他也是不遑多让的,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洋洋洒洒地出口:“这份合约的各项条款已经相当完美,但是冷月对于其中的第五、六、九、十七、二十三这五项,还有一些其它的异议;另外……” 一时间,午后阳光照射下的平台上,洋溢着一点都不慵懒的气氛,几乎所有人都投入了这场激烈而振奋的讨论中,挖空心思地想达到商场上彼此双赢的境界,只有两个人除外! 其中的一个人是索菲亚,她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耳朵旁边的声音是在说什么。谈判方既然是罗氏的总裁,弗朗西斯的安全问题自然不必她再担心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商议,想必确实只是出于某人爱屋及乌的偏好而已,没什么诡异之处值得怀疑。但是,现在有问题的人变成她了,她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另一个人自然就是亚历山大了,虽然在谈着公事,但一方面这份合约是罗氏草拟的,对于其中的条款研究得自然比弗朗西斯他们透彻,具体的商谈也麻烦不到他这个总裁,所以他乐得分神去时不时地观察索菲亚,然后越看越觉得心头火起。 除了让他耿耿于怀的消瘦和伤痕,亚历山大还不断地在索菲亚身上发现其它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放在她面前咖啡和甜点,她一口都没有动过,这就难怪她这么瘦了;她漂亮的黑眸中毫无神采,显得死气沉沉,和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讨论了这么久,他没有听到她口中吐出哪怕一个字,明明坐在太阳底下,却泛着渗人的阴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六年不见,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那个美丽善良、优雅知性、温柔大方的女子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过于深邃的疑惑和惋惜,让亚历山大渐渐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他关注合约的时间越来越少,盯着索菲亚看的时间却越来越多,最后竟常常对弗朗西斯提出的建议听而不闻,只顾着目不转睛地研判索菲亚的一举一动,把她看得如坐针毡。 在场的都是精英,反应自然不慢。以特助罗伊为首的罗氏财团的人还好,对于自家总裁的诡异行为尚可保持视而不见的态度。他是老大,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这位大老板不按牌出理的的脾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来就没几个人能吃得住他! 但这番作为落在冷月集团的人的眼中,各人的理解却复杂的多了!恍然的、不解的、鄙夷的、尴尬的,愁肠百转的,不一而足。 若儿的心眼转得最快——自然是因为她是冷月在场所有人中最了解索菲亚底细的人——索菲亚当年在雷蒙德刻意的安排下,可是在美国接受得训练,会不会他们两人原本就认识彼此呢? 既然生出这样的怀疑,又看到亚历山大经常对弗朗西斯提出的建议不置可否,径自将自家少主晾在一边,若儿心中有气,急着想帮他扳回一城,却苦于没有好的机会。 “对于这一项,您还有什么其它的看法吗,罗萨德先生?”弗朗西斯也有些许的不满,就这项条款,刚刚那半个小时里,冷月集团已经让步很多、一退再推了,为何对方就是迟迟不肯点头呢?难道真的只能放弃这部分利益? “这个嘛……”亚历山大茶褐色的眸子中隐着不易察觉的怒火,心疼着索菲亚的他连带恨上了整个赫德拉姆家族,于是难免怀疑起自己先前做下的决定是否还有斟酌的必要。“老实说对于这次的合作计划,燕祈的南宫财团方面也很有兴趣,而且,他们提出的条件,啧啧……” “燕祈的南宫财团?背景和资历都不错,只是总部设在燕祈啊!”弗朗西斯见招拆招,虽然不太明了罗氏总裁突然改口的用意,但他不相信向来被誉为商界奇才的亚历山大会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关键因素。 看来,对方是想趁机压价!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表示:“冷月自认价码已经出得非常合理,我个人亦不觉得南宫财团可以提供更为优惠的条件,除非他们愿意低于成本运作。但这样自断后路的恶性循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您认为呢?” 的确,正如弗朗西斯所言,与总部设在燕祈的企业合作,协调上极可能出现不可预估的风险;此外,与此份合约标密切相关的高科技产业,在亚洲的起步和基础都较欧洲落后不少。正是基于这两点考量,亚历山大才最终决定将冷月集团作为此次合作的首选对象,否则他也不会特地邀请身为集团总经理的弗朗西斯前来纽约面对面地磋商了不是?!可是…… 他不由又望了索菲亚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弗朗西斯的问题。这可给若儿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微微一笑,轻启檀口:“罗萨德先生似乎对索菲亚很感兴趣啊!” 一句话同时提醒了两个人—— 亚历山大立刻明了了索菲亚的身份,对于此次的合作对象,他在选择之前自然做过充分的调查和了解,更何况弗朗西斯和索菲亚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在法国的上流社交界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可能某些细节方面的事确实是只有赫德拉姆家族中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但光坊间流传的故事就足够精彩跌宕了! 只是因为索菲亚一向防范甚严,想方设法地没有让她的照片、资料泄露出去,这才瞒过了有心人的眼睛!但是有一点不容质疑,那就是她所有的一切痛苦都是眼前的弗朗西斯造成的! 当场,亚历山大就想掀掉桌子,直接拉着索菲亚走人了!开玩笑,伤害了索菲亚,还想和罗氏合作,他没有立刻赏弗朗西斯一颗子弹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然而,他的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就硬生生地被对方的回应堵在了胸腹之间—— “是吗?那,索菲亚,今晚你就好好陪陪罗萨德先生吧!”阳光下,弗朗西斯笑得刺眼,回头对索菲亚这样吩咐道。 第105章 滔天 弗朗西斯很确定,罗氏已经基本决定将这个项目交给冷月集团了,突然找借口刁难一定有什么原因。他之前也有注意到亚历山大的眼神时不时就往索菲亚那里瞟,但却并没有想得太深,倒是若儿的话提醒了他。 纵使再厌恶她也好,弗朗西斯不得不承认,索菲亚是绝世的美女,即使现在她的脸上多了那一道碍眼的伤痕,亦无损她的美艳,反而多了三分令人怜惜的气质。所以,他刻意忽略心中那股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半真半假的揶揄。 开口的时候,按他的本心,其实是试探的口气居多。一来,他想探一探亚历山大的底线在哪里,他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口风?二来,他也想试试索菲亚,这个为了成为族长夫人而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女人,会如何应对这个“提议”呢? 如果她同意了,未来自然就绝不可能再和这个身份沾边了。不过他也知道,应该是不太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的,索菲亚一定不会同意的——可这样一来,她就算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当众给了他难堪,那么,以后也同样可以不用再肖想成为他的妻子了不是吗?! 弗朗西斯在心里为自己的如意算盘笑得得意,他倒要看看索菲亚可以如何破这个局!他甚至有些扼腕地想,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却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沿着另一条完全意想不到的道路发展了下去…… 亚历山大万料不到弗朗西斯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惊讶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想拉了索菲亚就走的念头。而等他回过神来望向一旁的她时,心中升腾起的那股子邪火,让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木质椅子的扶手,生怕自已一旦放手的话,双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朝弗朗西斯的脸上招呼! 索菲亚的样子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疼,那双因为消瘦而略显凹陷、却依旧明亮美丽的眼睛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有不信、有无奈、有震惊、亦有悲愤,但最后,那其中的光芒却一点一点敛了下去,转为绝望的死寂。 空洞的眸直视弗朗西斯显得不以为然的冰蓝色眼瞳,她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首肯着他的吩咐:“是,少主,索菲亚遵命!” 右手在一瞬间紧握成拳,弗朗西斯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该死!她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果然是水性杨花、趋炎附势的女人! 他心里五味陈杂,思绪乱成一团,却又不想让人看出端倪,只能仗着口舌之利同时欺骗着自己和别人——他用法语低声训斥索菲亚:“干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以你现在这张脸,罗萨德先生喜欢你是你的荣幸才是!在赫德拉姆家族,你是没有希望了,现在又有机会了不是吗?” “是啊,罗氏财团可一直都有世界第一财团的美誉哦!我真的要恭喜你了,索菲亚!”落井下石的事,若儿总是最喜欢做的。这下,索菲亚是真的再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威胁了! 一个心乱如麻,一个只顾沉浸在羞辱索菲亚的喜悦中,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们对面的罗氏总裁的眼神,在听闻他们的对话后变得古怪之极。 怒极反笑,亚历山大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躯,默默地隐忍。现在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他可以不在乎弗朗西斯和若儿的生死,却不能不顾及索菲亚的面子,照顾好摇摇欲坠的她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至于其它,他以自己亚历山大&8226;冯&8226;罗萨德之名起誓,他绝对会给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既然赫德拉姆先生肯割爱,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也不管弗朗西斯有无回应,直接站起身,右手拉过索菲亚,半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就往楼下走。 亚历山大快速的步伐急切得仿佛后头有人在追赶着他们似的,逼得索菲亚也不得不加快脚步;待他们即将要消失在楼梯转角的那会儿,已经快得像是在小跑步一样了! 他们就这么着急吗?望着两人越走越快的背影,弗朗西斯的目光突然晦暗了很多。仰头,他把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向对面因为顶头上司如此出格的行为而目瞪口呆的罗伊&8226;艾尔问道:“艾尔特助,我们是不是应该为了庆祝这次的合作成功——喝一杯?” * 亚历山大脸色铁青,一路驱车飞奔。因为他的家并不在纽约市内,而且他也等不到回了家再质问索菲亚,因此直接找了某家五星级酒店暂时落脚。 把跑车的钥匙扔给泊车的小弟,他不顾索菲亚隐隐的抗拒,半抱半推着她快步前行。虽然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并不认识这位一向低调的美国商界第一人,但只要认识他手上那张钻石级贵宾卡就行了——在美国,拥有这种卡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酒店总经理路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亲自将总统套房的房卡送到了亚历山大的手上。虽然有些奇怪他对身前那位美女的强行钳制,但深谙服务人员守则的路克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不发表任何意见地恭送他们进了房间,才转身为他们锁上门后离去。 一等再也没有外人在场,亚历山大隐忍了很久的滔天怒火瞬间爆发。他气得几乎语无伦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脸上的伤、还有头发,是不是都是因为他?你给我统统说清楚!否则你别怪我告诉影,让她不问因果,直接就对那个男人下手!” 他的暗影性子沉冷,能走入她心的人屈指可数,算得上朋友的,除了那个性格和她极其相似的生死之交杰西卡之外,就只有眼前这个她亦师亦友的存在。虽然嘴上不说,但亚历山大知道,暗影心里对这个她称为“导师”的索菲亚,其实呵护宝贝得不得了! 如果让她知道了她六年来遍寻不到的人,竟被人如此苛待,估计她的长软剑这下可有用武之地了!亚历山大不在乎暗影杀个把人报复,但他不忍她心里有哪怕一点一滴的不舒畅!所以,在通知她之前,他一定要先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更何况,索菲亚也是他的朋友,对于这个美丽优雅、学识丰富的女子,当年在波士顿的时候,他就是相当欣赏的。不说别的,就光是她能走进暗影的心这一点,就足够他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保护下了。他决不允许弗朗西斯再伤害到她,同时,对于已经造成的伤害,他也一定会让对方付出绝非对等、而是至少十倍以上的代价! 第106章 解释 “亚力克,我……”望着心急如焚的亚历山大,索菲亚实在忍不住满心的苦涩与辛酸,“哇”地一声扑进他的怀中,流下了七年来的第一滴眼泪,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下手足无措的人换成了亚历山大。他所熟悉的那个女子从来都不会哭泣,永远笑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以至于他永远都不习惯和哭哭啼啼的女人打交道。 索菲亚在他的印象里,外表虽然温柔,内心却亦有着十足的坚强,从不为任何打击与不幸折腰!一个以坚韧著称的女子突然哭得激烈、甚至上气不接下气,怎能不让他安抚得手忙脚乱! “索菲,你别哭!别难过了!告诉我,那个混蛋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我帮你教训他!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又如何,在美国,他什么都不是!我马上通知——” “不要!亚力克,不要!”索菲亚不顾自己哭得全身无力,慌忙抓住了亚历山大的手,阻止他的冲动,“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在家族,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不敢哭出来,看到你我才……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没想到……” “没事?你这个样子叫没事?!”亚历山大气极,转过索菲亚的脸对着房间里的菱镜,“你看看现在的你,和六年前离开美国的时候,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说得痛心,那个满身风华、飞扬自信的索菲亚哪里去了?那个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战无不胜的女律师哪里去了? 他们总以为,以她的智慧与才华,一定会活得幸福美满,所以虽然和她失去联系,却因为信任她而不曾花费过多的精力去刻意地找寻!如果暗影知道,正是因为她的放任与以为,才导致了索菲亚如今的憔悴和痛苦,该是何等的自责?! 此时此刻,亚历山大的心中如被万蚁啃噬一样的灼热与痛楚,后悔像一柄尖刀,不断刺着他内疚的心。而这种感觉,如果可能,他永远都不想让暗影也尝试一遍! 充满泪水的眼模糊不清,让索菲亚无法将镜中的自己看个真切。但是,她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改变,亚历山大的话没有错,为了这段感情她已经压抑得太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我知道,亚力克,六年的时光,人多多少少都会改变的不是吗?就像当时,我绝对想不到你会选择放弃和影去欧洲,而回去继承罗萨德家族不是吗?我当时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我没有放弃影、也永远都不会放弃!”亚历山大说得激动又委屈,像是被人冒犯的狠了!“我要掌控罗氏有我的理由,影她也完全了解……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事情!” “我明白,”索菲亚苦笑,终于克制住了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亚力克,我拜托你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影,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认真考虑这段感情有没有继续的必要——” “这还需要考虑吗?笑话!马上离开他,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也很想,真的,”叹了一口气,索菲亚看着表情执拗的亚历山大,无奈地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这六年来,我一直都不敢联络影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怕她会强行把我带离少主的身边……” “那是今天以前!”亚历山大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残酷,但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今天所发生的那一幕还没有让你认清吗?会如此对你,你认为他还在乎你吗?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女人让给别的男人,只要他心中还有一丝一毫你的影子,他就不会这样做!” “亚力克,别说了!”封闭的心彻底死寂,为了这段感情她已付出了太多,终于到了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牺牲是不是值得的时候了吗? “我不说,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过!我可以不管你,你是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老实说,就算你执意选择为难自己,我也不便去干涉!但是你我都明白,影不会放任你的,所以我也不能放任你将来惹她伤心!”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事事都以她的意志为使命啊!”忍不住失笑,是了,虽然六年时光的逝去让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这个世界上,始终都有永远都不会变的东西。只可惜,她没有这个幸运遇上! “当然!”亚历山大自豪而骄傲地说道,“既然你能明白这一点,那自然是最好的!离开他,马上,理由我自会帮你找,绝不会容任何人置喙!” “不是那么简单的,亚力克!”摇摇头,索菲亚要亚历山大坐下,“你不想知道我离开美国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吗?让我先洗个脸,再和你解释好吗?” 老实说,只要索菲亚能答应离开弗朗西斯,亚历山大并不太想了解她的隐私。毕竟这也算是她的伤心事,能不回忆,还是不要回忆的好! 但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她这样求恳,他也不好意思拂逆她的意思。再说,了解了这些年的过往,他才能判断要对赫德拉姆家族进行怎样的报复,程度才不会太浅了不是!所以,顶着一张有些阴晴不定的脸,他僵硬地点点头,同意了索菲亚的提议。 匆匆进入化妆室洗了脸,索菲亚端凝着自己镜中的影像,确定自己的脸颊不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之后,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总统套房的客厅里,皱着浓眉的亚历山大已经开了一瓶红酒,斟了一杯递给她。“喝一点酒,你苍白得像个死人!” 苦笑,她明明已经注意过自己的脸色了,看在亚历山大的眼里还是如此狼狈吗?接过杯子,她没有品酒的心情,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索菲亚的胸腹间升腾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脸颊上那两抹美丽的红晕也终于让亚历山大觉得满意了。又为她倒了一杯酒,轻轻放置在她身前,眯起眼看着她那已经转为淡红色却依然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语气沉冷地开口: “告诉我,这六年来你是怎么过的?还有,你脸上的这道伤疤——又是怎么来的?” “六年前,我离开美国回到欧洲……”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再试图粉饰,索菲亚的目光变得迷蒙,开始回忆起六年前的往事…… 第107章 保证 “我要杀了那个混小子!”亚历山大听索菲亚叙述完所有的故事,火冒三丈这种普通级的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澎湃如火山一样的心情了。冲动地起身,他任凭身后的椅子重重翻到在地上,二话不说直接就想冲回刚才的欧式小楼狠狠教训弗朗西斯一顿,不,很多顿! “不要,亚力克!”迅速地探手拉住他的袖子,索菲亚一向都了解他,知道罗氏总裁绝不是那种只是说说而已的人。更何况,那个唯一能压得住他的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自己可千万不能松手!“那是我自愿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 “亚力克,我已经好累了,你忍心再让我担心吗?” “但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无法真正对她出手用劲。无奈之下,挣脱不开她手的亚历山大只好停住了脚步。“你知道,索菲,就算我不动手,总有人会动手的;而且,她绝不会给你阻止她的机会!” “不会的,我保证,这次护送少主回赫德拉姆家族之后,我一定会离开他!”自嘲地苦笑,索菲亚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刚才说的话,真的已经让我绝望了!以后、以后我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样暗影她也就不会知道了!” “傻瓜!为了这种人,你还这样忍气吞声,值得吗?”眼中泛着隐忧,他无法像索菲亚那样乐观,“而且,我不觉得事情会如此简单,你真的能轻易放下吗?影,她是如此好糊弄的人吗?” “我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的语气很是没有把握,“影,她会不会怪我三年来都没有和你们联络?” “只要你能够活得快乐,我想影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可问题是,离开他,你就真的能遗忘并快乐吗?”亚历山大对弗朗西斯自然是恨之入骨,但对他来说,索菲亚的选择更为重要。 他清楚暗影容忍的底线在哪里,所以急着想在还没有东窗事发的此刻,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至于弗朗西斯的生死,和索菲亚最后的幸福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再难,我也要试试看不是吗?”唇角勉强勾勒出一个弧度,索菲亚试着让亚历山大相信自己的决定。不管怎么样,他都比暗影宽容、和煦得多,只要他现在还愿意相信自己,那事情还是有可为的。所以无论如何,她要稳住他! “如果你能这样想,那自然最好!”漂亮的茶褐色眸子中带着研判的闪光,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我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言,否则——你知道我确实不舍得为难你,那就只好把这所有的事都告诉影,让她来下判断了!” “嗯……”尴尬地别开眼,她不敢看亚历山大凌厉的眼神,“我明白,谢谢你,亚力克!” “不用,虽然你是我们的朋友,但你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是非对错,我不便插手太甚。”一下子显得疏离起来的亚历山大让索菲亚觉得有些陌生,但她以为他是在生气自己的盲目,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另外,为了不让少主起疑,明天的谈判……”忍不住为弗朗西斯求情,她还是舍不下啊! “……放心,我会和他继续商谈合作事宜的!虽然我不会去帮他,但也不会因为对他的偏见而故意剥夺他竞争的资格。我所能答应你的,就是在商言商,一切看冷月所能给出的条件为准!” “这就可以了!我相信冷月不会让你失望的,亚力克!” 多看了两眼自信的索菲亚,亚历山大的表情令人费解:“希望如此吧!很晚了,今天折腾了一天,你也早点睡吧,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晚安,亚力克!” “晚安!” 互相道别之后,亚历山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总统套房。听见室内再无声响,索菲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缓步走到书桌旁,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脑,将它接驳到自己的手机上。 今夜她没有时间睡觉了,因为她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妥当,再迟,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亚历山大就赶回了索菲亚居住的总统套房门前,打算邀她一起出去散步,顺便吃早餐。昨天的相见,她惊人的瘦削令他触目惊心,如今既然到了他的地盘,他自然要替她好好地补一补。 不想敲了两次门,里面都没有听到有人回应。他有些诧异地致电酒店的总经理,让对方打开房门的电子程控锁,而后直接推门而入。一室的明亮与静谧,却丝毫没有了索菲亚的影子。 他脸色凝重的环顾四周,只见正前方的琉璃桌上放着一叠酒店提供的便笺纸,最上面一张,留着索菲亚俊秀而挺拔的字迹:亚力克,我先走了,回头见! 留言没有什么特别,反倒是上面斑斑驳驳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索菲亚写字下笔一向很重,除了这张留言条,她还写了些什么? 心念一闪,亚历山大开始在房间里可能的地方寻找某些蛛丝马迹。可是无论废纸篓或者其它什么地方,都没有任何纸片之类的留存。不得已,他向服务人员讨要了一支铅笔,在她的留言纸上轻轻涂抹。渐渐地,几个看不太清的词汇在他手下慢慢成形。 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来写的人当时混乱的心情。大部分的内容都已经很难分辨出,但能看清的那几个词语已经足够让亚历山大没由来地一惊了——离开、承诺、遗忘、俯视、冷漠、封闭、支离破碎…… 但不容他细想,罗伊的电话就跟了来,催他尽快到公司开会。他勉强压下了满心的不安,暂时以公事为重。现在,他也只能选择相信索菲亚的承诺,希望一切都只是他杞人忧天地想得太多了而已!但愿! 之后的一周,索菲亚完全在所有人的眼中消失了。 忙于谈判的弗朗西斯和亚历山大,应该都对她的行踪甚为关注,奈何他们彼此都以为她在对方的身边,心里是既不忿又难受,也就没有勉强自己刻意再去寻找。 第108章 意外 亚历山大想,反正索菲亚已经答应了要离开,就让那混小子再得意个几天又怎么样?而弗朗西斯,则越看合作对象越不顺眼。来美国的第二天,罗氏总裁谈判的态度和之前相比完全逆转了,他有这么喜欢索菲亚吗?! 眼看合作协议的磋商快要进入尾声了,那个乐不思蜀的女人居然还是没有出现!怎么,傍上了罗氏财团这棵大树,就不把赫德拉姆家族看在眼里了吗?这个女人的势利与贪婪,由此可见一斑了! 坐在下榻酒店底楼大堂的咖啡雅座里,弗朗西斯在心中狠狠地腹诽着已经一星期没有见到的索菲亚,为了这件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感到浑身都不舒服。记忆中,从索菲亚出现开始,她就一直阴魂不散地跟在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偏偏这一次的离开还是他亲口所允诺的! 只要一想到那个午后的情景,他就忍不住莫名地呼吸急促、热血上头,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凉飕飕的,连即将签约的喜悦都无法填满。只是,却没有人告诉他,这种感觉,其实就叫做后悔…… 才想着,他突然就看见索菲亚从酒店的大门口走了进来。他眼睛一亮,顾不得重重放回杯托的咖啡因为他有些粗鲁的动作洒了不少出来,忙不迭地站起身拦在了她的面前。 “舍得回来了,索菲亚?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们明天就要回法国了呢!”望着她因为在阳光下走动渗汗而显得分外红艳晶莹的脸颊,一想到这几天晚上,她或许也是这个样子在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的身下娇喘,弗朗西斯就恨不得立刻砍了那个男人! “合约已经签好了?”索菲亚有些诧异,明天就要会法国了吗?真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是啊,那还真是多亏了你啊,索菲亚!不然冷月还不知道要向罗氏让步到什么程度呢!”干嘛非得提醒他又想起这件事,可恶! “既然如此,如果少主没有其它事情吩咐,索菲亚想先回房间整理行李了!” 脸色一沉,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去吧!” 望着得到自己的允许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径自转身快步离去的索菲亚,弗朗西斯气得无法自已,身侧的指掌都在微微地颤抖。 一个星期不曾照面,那个女人居然刚看见他就忙不迭地找借口避开,什么跟什么啊?他长得没有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帅吗?虽然那男人长得是不错,但弗朗西斯自认并不比他差到哪里去,为什么索菲亚……又气又恨的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像极了吃醋的恋人…… 第二天的清晨,已经连续七天都睡过头的弗朗西斯今天总算在七点半准时醒了过来,不用怀疑,又是索菲亚叫醒他的!什么,你问若儿?开玩笑,除了索菲亚,还有人敢去惹每天起床都会有点低血压,所以脾气甚是不佳的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呢?! 整理了行装之后,九点正,弗朗西斯、索菲亚、若儿,以及冷月集团的两位高层主管,准备出发返回巴黎。和罗氏财团的初步合作意向书已经签订,接下来就是具体利益“分赃”的讨价还价,自然不再需要弗朗西斯亲自下场扯皮了。 之前匆忙离开法国,把局势不明的冷月交给休斯和安杰洛,他不可能百分之百放心,只是不得已为之而已。所以,一旦美国这边的情况稍微明朗之后,他立刻通知了专机待命,打算尽早返回赫德拉姆家族。 本来他是只准备和若儿他们回去,把那个讨人厌的索菲亚丢下、让她自生自灭就是了。但鬼使神差地,昨天下午,连续忙碌了几天,好容易才独自一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他,正巧碰到了返回酒店的索菲亚,他一时不查,居然嘴巴动得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今天返国的计划,如今才不得不带上她同行。 他只顾着对自己的莫名其妙生着闷气,却不曾深究自己行为背后的原因。也因此,从早上开始,他的脸色就阴沉得可怕,所有人自然都噤若寒蝉地不敢和他搭话。就连若儿,今天也不敢再挂在他的身上,只能一前一后地跟着他的步伐上了车。 行驶在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才刚下交流道,商务车的前方突然闪出一个制服笔挺的警察,将他们拦了下了。 “你们好!抱歉,前方发生了大型连环交通事故,目前任何车辆都不能通行!” “可是我们要赶去机场,能否通融一下?”跟着弗朗西斯的高级幕僚迪恩微笑着和警官搭话。 “不好意思,”指了指前方的路障,他摊了摊双手,无奈地耸肩表示帮不了忙,“所有的车辆都不能通行。” “那这里还有其它的路通往机场吗?” “这里是最后的直道,我恐怕没有其它通路了。” “那就没有折中的办法了吗?”皱眉,弗朗西斯对于美国警察值勤中的死脑筋有些感冒。 许是看出他才是一行人中的首脑人物,警官用了敬称:“您可以从旁边的紧急步道走过去,大概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对着客客气气的公务人员,弗朗西斯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没办法,走就走吧,反正是专机,倒也不怕误点。虽然路似乎是偏僻了一点,但众人艺高人胆大,自然就不甚在意了。 走了不到十分钟,前面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个躺着的人影,似乎正在无力地呻yin着。索菲亚心念一转,已经拦在了弗朗西斯的身前:“少主,他出现得过于怪异,我们还是绕路走吧!” 这一路行来,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其它人,如果真是因为交通意外警察设置路障,没道理只有他们一辆车被拦下走路才是!所以索菲亚从之前开始就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了,正是因为一直抱持着警戒,她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挡在弗朗西斯的前面。 第109章 入瓮 索菲亚能想到的,弗朗西斯自然也不会领悟得过慢。他也觉得这个人出现得过于突兀,本来也决定要绕行了。但是索菲亚出手阻拦的举动,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和邵情初遇时的情景。 浓眉一挑,他从昨天开始就强自压抑的不忿瞬间爆发了出来,化成一股叛逆的怒火:你说有危险是吧?我就偏走给你看! “无聊,你神经过敏!” “就是,你以为弗兰像你一样冷血,见死不救啊?”若儿随口附和弗朗西斯的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弗朗西斯的称呼已经从“少主”变成了“弗兰”了。 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她向前一步挤开索菲亚,探手勾住了弗朗西斯的手臂,并肩向那人走去,一边口气温柔地询问道:“大叔,你没事吧?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迪恩和另一个高管彼此对看了一眼,也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只有索菲亚一个人仍无奈地站在原地远远瞧着,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但无论如何防范,落在弗朗西斯他们身后的她仍是晚了一步! 那人在若儿他们走近之后突然抬头一笑,在他们意会到情况不妙正准备后退的当口,早已埋伏在近旁的红外线激光镭射枪开始齐齐地扫射,闪避不及的四人先后中弹。 而就在他们不支倒地的瞬间,平整的地面上突然弹起一张网来,经纬极细,竟是透明的,无论谁踏入陷阱,恐怕也无从发现!那细如发丝的网线也不知是何物,坚韧得很,否则对方也不敢用它困住他们四个人。 索菲亚目睹整件事情的发生,心里正为弗朗西斯受伤一事七上八下;眼见那张网弹出,她想也没想地飞身跃起,空中一个转折回旋,已和其他人一起落入了网中。 那先前倒地装病的老者一见他们全中了计,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嘿嘿笑了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一罐气体往地上狠狠一砸。飞扬出的气体迅速弥漫在他们周围,以至于弗朗西斯刚震惊地望向自投罗网的索菲亚说了一个“你”字,便昏迷了过去。 麻醉剂!索菲亚的美目凝了一瞬,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的。选择镭射的武器,是不想直接杀死他们,而且看中了它特殊的攻击力。镭射枪瞬间造成的高温灼伤,能让人不自觉地张口抽吸,才会不知不觉地再中麻醉剂的后着。一环扣一环,好周密的算计! 罢了,无论他们是哪一方的人马,反正自己已经决定要离开弗朗西斯了,说什么也得连根拔除这些对少主意图不轨的人!心念如电,索菲亚一思定计策,便也佯装昏迷了过去……“我们这是在哪?”黑暗中,清醒过来的弗朗西斯张眼的瞬间便看到了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索菲亚。身旁,仍然沉睡着的若儿正枕着他的腿,迪恩他们两个却是不见踪影。 “一幢高科技建筑物的内部。”索菲亚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弗朗西斯闪避得及时,所以伤得不算重,但灼伤如果不尽快处理后遗症很大,她身边又没有十足对症的伤药,只能先克难地包扎一下了。 “你没有被迷昏?”否则怎么会清楚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我屏住了呼吸!”索菲亚没有多说什么。当年暗影曾经突发奇想,想为杰西卡设计一种方法,让任何人都袭击不了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在建筑物内部各处释放麻醉性气体! 虽然这个十足的馊主意被火冒三丈的杰西卡及时制止,总不能让她对着一群呼呼大睡的属下布置行动、任务吧?!但那段堪称“痛苦”的经历,却也让索菲亚练就了把麻醉气当氧气吸的好本事,也勉强可以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 打完最后一个结,她看着黑暗中弗朗西斯不甚清晰的轮廓说道:“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少主肩胛、右腿两处的伤势不轻,短时间内尽量别使用右手为好!” 四周昏暗的光线让弗朗西斯忽略了索菲亚的异常,没有发现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她几乎从来不会这样眼神灼灼地正视着他的!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应道,好容易才把讥讽她愚蠢的词句咽了下去。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承了索菲亚的情,累她为自己包扎了伤口。但弗朗西斯实在想不通,她明明已经在包围圈之外,为什么还吵着闹着跳进来,完全应该想办法脱身向家族求救才是! 算了,和这个笨女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现在想办法怎么逃脱才是最主要的。看着索菲亚又去为若儿包扎,他坐在原地闭上眼冥想。他们只有三个人,他和若儿又都受了伤;索菲亚的身手怎么也不可能是敌人的对手,武器更都被对方搜走了,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恍惚间,随着时间的流逝,麻醉剂的药效渐渐消散,若儿也悠悠转醒了过来。四周陌生的黑暗令她惊心,她下意识地想牢牢抓住身旁的依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受伤的手臂。 啪! 还没能碰到弗朗西斯,索菲亚就狠狠地拍开了若儿的手。“少主受伤了,别碰!” “我——”心颤了一下,在若儿的印象里,索菲亚从来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让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立马直觉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索菲亚忍不住在黑暗中叹息。受了那么多的训练,没有实战的磨砺,到底还是有所欠缺啊!但是,她没有时间再等若儿成长了。 “你的伤势不重,别怕!”只是伤在腿上,逃亡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麻烦…… “哦!”若儿咽了一口口水,仿佛也感觉到自己的表现过于逊色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一幢高科技建筑物的内部,有人特意设下埋伏,引我们入瓮的。” “可是,我们在美国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若儿想不通,赫德拉姆家族的势力范围一直都在欧洲,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纽约。 第110章 零件 “……应该不是美国本土的势力。”索菲亚沉吟,虽然她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美国方面的新问题。 初接触的时候,她大概有三秒钟时间怀疑是亚历山大——但随即否定了。这场阴谋过于拙劣、漏洞百出,绝不像是他的手笔!也就是因为这个陷阱实在太粗糙、太幼稚,才会让她和弗朗西斯都毫无所觉地一头栽进去! 心机深沉的人算计别人,往往会步步为营,通盘综合地反复考虑,不想留下任何一丝漏洞。所以,他们总喜欢把事情复杂化,反而看不出这种直来直往,只凭一时的冲动,就不管不顾地实行起来再说的设计。 终日打雁竟被雁啄,如果不是情势如此严峻,索菲亚真的忍不住要失笑起来。也怪她这几日心神都放在其它的事情上,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各种情报的来源和触角都太浅,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而能顾虑到这一点,由此设下这个局的人,想必是非常熟悉赫德拉姆家族众人作息的老对手了,又怎会是在美国才结下的仇家?对方怕是从欧洲一路追过来的吧,问题是,究竟是谁呢?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会不会死?”若儿哪能像索菲亚一样想得如此周全,心里不免着慌。她攀住弗朗西斯没有受伤的左手,有些可怜兮兮地问道。 死?她的话让他一时怔忡起来,难到堂堂的赫德拉姆少主,就注定折损在这种地方? “不会!他们已经抓住了我们却没有立即动手,就说明他们另有图谋。我们既然还有利用价值,暂时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索菲亚语气平静地回答着若儿的问题,轻柔的语声亦同时为弗朗西斯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是啊,他怎么会连如此简单的症结都没有想到呢?而索菲亚,又是如何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弗朗西斯有些迷惑了…… 然而,不等他花时间仔细思考,帮若儿包扎完毕的索菲亚便再次出言说道:“这是你们昏迷的时候,有人送来的清水。我检查过,没问题,少主和若儿小姐都喝一点、权当补充体力!” 说着,她将两瓶水递给了弗朗西斯他们,看着他们就口。已经渴了大半天的两人自然拒绝不了清凉的水的诱惑,仰头喝了好几口,弗朗西斯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你呢?” 话问得没头没脑,偏偏索菲亚居然听懂了:“只有两瓶水,我不渴,唔——”话没有说完,就被硬抵上她唇的水瓶给阻止了。 “保持体力!我不想你拖累我们!”半强迫地把水瓶交到索菲亚的手上,弗朗西斯不再看她,蹙眉继续想着逃亡的事情。 “……”没有说话,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她的唇角好像是弯了一弯,但很快被她仰头喝水的动作所湮没,无法看得真切。 饮尽最后一滴清水,索菲亚动作轻柔地放下水瓶,目光望着前方的铁栅栏不曾移开半分,口中却问着身旁的另两个人:“少主、若儿小姐,你们现在能走了吗?” “走?你为什么这样问?”对看了一眼,若儿代替两人问出了这个共同的疑问。 “因为,再休息一会,我们就要开始准备逃亡了!”静静地说出这句具有震撼效应的话,索菲亚没有回头看满脸惊疑的弗朗西斯一眼,毫不犹豫地动手撕开了她常年都不离身的风衣一角…… 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弗朗西斯蔚蓝色的眼眸中充斥着莫名的闪光。难道索菲亚要撕衣服搓绳子从天窗什么的地方逃走吗?她确实是进入这幢建筑物时唯一清醒的人,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也不奇怪。但是,事情有可能会如此简单吗? 疑惑间,只见索菲亚从她风衣的撕口处拿出一包东西,麻利地摊开放在地上,随即动手拼装了起来。 “勃朗宁自动手枪?”两、三个零件刚刚在索菲亚手上成形,弗朗西斯就看出了端倪。这种类型的小型手枪是精品中的精品,他在当年的精英训练中可没少接触过。 “不错。”点点头,索菲亚拼得专心,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你把手枪零件放在风衣的革里里?” “是!” 两个回合的简单对答间,她已经完成了第一把自动手枪的“装配”,随手将它连同弹匣一起交给弗朗西斯:“这把枪请少主用来防身——不过对方的武器应该十分精良,不到万不得已,请不要随便动用!”说完,她一刻不停地又低下头拼装第二把。 怔怔地接过那把小巧玲珑的勃朗宁,他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绑架他们的人或许会搜走他们的防身武器,却万万不至于连衣服都脱了吧?更何况这两把枪还是以细部零件的形式藏在风衣的内衬里! 第一次,弗朗西斯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透索菲亚。 不管他怎样迷惑,顷刻间,索菲亚已经完成了第二把手枪的装配,并把它交给了若儿。不过老实说,她对这两把自动手枪的信心并不如何大,只是勃朗宁的零件相对分量较轻,她的风衣空间毕竟有限,又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当初只能选择舍弃其它大杀伤性的武器。 但她有这层隐忧,弗朗西斯和若儿可没有。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有了防身的武器,不管威力如何,在心理上的暗示鼓舞作用都是不可估量的。一瞬间,他们的心神俱是一松,被不明的局势打击得有些垂头丧气的昏沉头脑,也终于开始再次运作了起来。 “那你用什么武器?”眼见已经没有其它零件留存,他忍不住再次张口询问索菲亚。 淡淡地望了弗朗西斯一眼,她状似随意地从风衣内层中抽出两排银针,密密麻麻的足有四、五百根;在手腕上扣上暗扣,俨然就已成了与她那殷红色的紧身衣同一色系的护腕。 “索菲亚向来惯用暗器。”她一边向他解释,一边开始扯风衣的那两只衣袖。“若儿小姐,你水喝完了吗?” 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鼓捣得说不出话的若儿,只能傻乎乎地看着她点点头,同时很自觉地将手中的水瓶递给索菲亚。 第111章 预感 “好。”接过水瓶,她轻手轻脚地用袖子将其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瓶口嵌上风衣的钮扣,再用包扎多余下来的纱布把它们牢牢固定住。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看得新奇,弗朗西斯禁不住发问。自从被带到这里以后,他觉得索菲亚所有的举动都是令他费解的。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无知,却克制不住心间狂涌上来的好奇。 “这件风衣衣袖的质材内,参有特殊的化学成分,包在中空的玻璃瓶、或者其它类似物体的外面猛力掷出后,钮扣中隐藏的雷管就会自动引爆,造成类似于炸弹爆炸的声响和非常壮观的烟雾效果,在逃亡时应该会很有帮助!” 不知为何,索菲亚的语调非常平板,活像在摘录某本教科书中的文字一样。她还穿着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风衣,所以随手就将两个瓶子插在了风衣口袋里。 右手一翻,她的掌心多了一件圆圆的东西,不用说,又是从风衣内层的撕口里拿出来的。“好了,我们该走了,省的夜长梦多……若儿小姐的腿伤比较严重,麻烦少主多照顾她!” 说完,她起身便往面前的铁栅栏走去。这年头还用这样的地方关人,索菲亚总觉得对方羞辱的意味重过谨慎。不过也好,视野清楚,反而不用束手束脚地防范着看不见的敌人。 “等等,索菲亚,我们要怎么出去?”弗朗西斯扶起小腿受伤的若儿,望着眼前比他的手指还要粗上两倍的铁栏杆。有这种栅栏阻止,难怪对方不再派人看守他们,除非他们手上有能把建筑结构整体破坏的强力武器,否则——他不认为他们有逃出去的可能! 但索菲亚却连出声回答都没有,直接从掌心那枚圆圆的东西里抽出一根极细的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竟仍能折射出灼灼的银光。 双手平行着向前推进,也不见她刻意花什么力气,然而,当那银线划过铁栏杆的瞬间,只听见“咔”的一声,这几乎有孩子手臂那么粗的栅栏,居然就这么被那根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线”像切开豆腐一样地割断了! “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锐利?!”弗朗西斯反应极快地伸手掩住若儿到口的惊呼,但他心中的疑惑却并不下于她。自己思考了半天的难题被索菲亚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迅速解决,他怎能不惊讶! “一种特制的钢丝。”她无意多说,因为老实说她也解释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她学得是法律,可不是物理生化、材料力学,这种超越现今通行科技的合金,她也只会用而已…… 轻轻卸下被她先后割断的四根长铁栏杆,索菲亚率先闪身走了出去。弗朗西斯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一下,扶着若儿也跟了上来。望着索菲亚走在前方,一步一步迈得并不大,却坚定而沉稳的背影,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完全都不了解她。 现在的她,虽然眉宇间的冷淡依旧,虽然仍然恭敬地称呼他为“少主”,但却和以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对他的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接受的、一无是处的索菲亚不一样了。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她,只是自己一直都迟钝得没有发现而已…… 弗朗西斯真的迷惑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先离开这里! 反正要想了解真正的她,以后机会还有的是。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他在心里严正地警告着自己,可脑袋却偏偏不听指挥,仿佛有一种冥冥的预感,他将不会再有机会去挖掘真相了…… * “莱因?”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暗影接了起来。再怎样冷情冷心,她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接到来自亚历山大的电话。 “影……我见到索菲亚了!她……”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无比熟悉,在电话按键上推演了好久,却始终都不曾真正接通的号码。 “真的?”习惯了冷漠的声音突然沾染上一分勃勃的生机,亚历山大仿佛可以看见电话线那端的人听见这个信息后,突然坐直了慵懒的身姿的动作。“她在哪里?过得如何?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络?” “索菲亚现在的身份,是冷月集团总经理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的娃娃新娘。你说,她过得如何?” “呯——”听筒中传来什么东西清晰的破碎声。同样身在欧洲,又是被人津津乐道、有事没事就拿来比较的对手,暗影又怎么会不知道弗朗西斯身边的大小琐事呢! 对于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和他的首席娃娃新娘之间水火不容的状况,她可谓是了若指掌,也曾经对索菲亚的遭遇有些同情。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位从来不曾在外界曝光的索菲亚,就是自己当年在美国求学时的“导师”,否则,她早就对弗朗西斯不客气了! “别担心,索菲亚答应我,这次合约谈完回欧洲以后,她就会离开那个混小子了!” “她答应你?”暗影沉吟,不对,不可能这么简单!“我马上去美国,别让她离开!” “你要来美国?”心花怒放都不足以形容亚历山大此刻的心情,但他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可是,你放心带他来美国?万一——” 打断他的话,暗影的声音更加冷淡:“没关系,就我一个人去。他,已经不再需要我担心了。” “影——” “具体的事我们见面再说吧!”暗影知道亚历山大是出于关心,但她是暗影&8226;琅巽,她的选择和决断,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关怀!“给我一天时间处理手边的事务,明晚六点,我在罗氏总部和你会合!” “也好,”亚历山大不能矫情地说自己不希望见到她,所以纵然满肚子疑问,却丝毫没有再劝解的意思。更何况,一想到那张便笺纸上斑驳的痕迹,他心里就有一股不安直往上窜。“索菲亚有些不对劲,我担心她会钻牛角尖……” 这其实才是亚历山大今天选择打这个电话的主因,但他却直到暗影决定来美国之后才说了出来。 第112章 百宝 亚历山大真的太想念心爱的女子,却仍然不愿让对方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他很担心一旦他先说出口,暗影会以为是他夸大其词,有骗她来美国的嫌疑。所以他小心翼翼,斟酌着每一处出口的字句,唯恐伤到她的感情,哪怕只是细微末节…… “为何这样说,难道——弗朗西斯那家伙不会又干了什么好事吧?” “他偏偏做了!就在五天前,为了一项冷月和罗氏的合作计划案,他居然叫索菲亚陪我上床!” “……” “影?” “我在,”暗影的语调有着连亚历山大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从容,“赫德拉姆家族有这样一位铁腕继承人,还真是福气!欧洲,将来也许只要一家超大型跨国集团企业就够了呢!” 当然,那家企业肯定是叫寰宇,还能叫冷月不成?!亚历山大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颤,年余不见,暗影杀机暗藏的功力明显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她心里是打得八成是让赫德拉姆少主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主意吧,却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她是在夸弗朗西斯呢! “呵呵,”干笑了一声,亚历山大有些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再往下说了,早知道就晚点再告诉她这件事了,唉!“那就这样吧,我们美国见!” “再见!” * 这幢建筑物的设计很是奇怪,好像是由厂房或者实验室改建而成的,管道和线路在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上分布得密密麻麻,用以照明的全是清一色的日光灯,惨白惨白。 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的守卫,但全不等弗朗西斯出手,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索菲亚的银针出手无影,往往对方才见到他们,脸上不过刚刚显现出惊讶之色,还来不及呼喊,便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当然,也怪对方对那道铁栅栏实在太过自信,绝想不到他们居然可以破除那个在他们认为、只可能用蛮力强行破除的机关,这才没能及时组织起有效的防范,让他们一路突进、高奏凯歌。 “你的暗器上抹了强力麻醉剂?”弗朗西斯很快就发现那些倒下的人都只是在呼呼大睡。 “是的,少主。” “你平常也这么做吗?”他知道索菲亚会使用银针,只是从不知道她用得这般高明而已。出手如此快速、准确又刁钻,该是经过了何等卓绝艰苦的练习才能达成?! “不,”状似随意的瞟了弗朗西斯一眼,她保持着前进的方向和速度不曾改变,“索菲亚如果动用到这套银针,必然是在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倒下一个敌人,机会就多一分。到了,就是这里!” “哪里?这是什么地方?”话出了口,弗朗西斯不由脸上一红。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在问类似的问题:这是什么?这是哪里?为什么?而索菲亚,到现在为止,她一直都是冷静从容的。 有条不紊地为他和若儿包扎疗伤、拼装手枪、割断铁栅、击倒敌人,似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演习,毫不放在她的心上。 “少主,”她偏过头看了四周的墙壁一眼,从容地为弗朗西斯解惑,“索菲亚观察了一下,所有这幢建筑物的线路全都集中在这个房间,这里应该就是总控制室,相信里面会有出口的方向指示和机关的排布。” “那又怎么样?你知道密码吗?”若儿的视线落到了门旁的那道电子密码锁上。看到这把锁,谁不知道这个房间很重要,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儿心里甚是不服气,她虽然一直都知道索菲亚的身手了得,但却从不了解她竟已达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说出口,所以只能选择这样不阴不阳地刺两句。 索菲亚没有回答,秀眉微微挑了一下,仿佛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她从风衣另一边的内层革里中取出某个pda样式的东西——她划开拿出勃朗宁零件的另一边。 弗朗西斯心中一动,随即想起索菲亚用来帮他和若儿包扎伤口的纱布,想必就是从这一边拿出来的吧!她这件风衣,还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呢!里面就像是个百宝箱,似乎什么东西都有! 记得以前,他的女伴们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嘲笑她不会打扮,一年四季装束永远是一模一样——殷红色的紧身衣,外面披着黑色的风衣。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她长年风衣不离身了! 只见索菲亚手持那个貌似pda的东西,三两下从里面取出微型螺丝刀和五颜六色的电线,接驳到卸下外壳的电脑锁上,然后轻轻巧巧地按下了面板上那个唯一的按钮。 随着她的动作,屏幕上飞快地闪过一连串的数字,不到三秒钟,一声几不可闻的“嘀”声之后,全金属制的厚重大门居然“嗒”得一下,就这么打开了! 直到被弗朗西斯拉进门,若儿仍是一脸震惊到极点的表情。她不是没有见过电脑锁解码器,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迅速计算出这么多是可能、从而解出密码?!索菲亚当年在美国,到底接受了怎样的训练? 不仅她有这个疑问,弗朗西斯也有。他现在一点都不怀疑,索菲亚有本事通过他当年设下的“死亡游戏”了。但,为什么她出来都不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呢?她敏锐的直觉、一流的身手和冷静从容的个性,以及这些层出不穷的精密装备,为什么她从来都不提呢? 明明在如此紧张的生死之际,弗朗西斯却不由自主地分心去研判身边那个表情依然淡漠的女子。他手上扶着若儿,眼睛却时不时地胶着在索菲亚的身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她,却好像对他深邃的目光毫无所觉,运指如飞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望着屏幕上的全建筑线路结构模式图陷入了沉思—— 第113章 招揽 不错,和她预料得一样,当年那样多的建筑结构模型她毕竟没有白白研究,中央控制室里,的确有那个东西!那么,就按照她所计划得去进行吧!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已经把该安排、交代的事情全都安排、交代完了。这次,也许是上天怜她,才给了她一个最好的机会,让她可以从容地离开…… 一言不发,索菲亚灵活而熟练地打开主控机箱,开始在主电脑集成电路板上进行计划中的修改。工具自然还是从风衣的夹层中拿出来的。那套工具是当年暗影亲手做出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小巧、实用、轻便、功能极多,是她夹层里最后的东西了。 “少主、若儿小姐,修改这块电路板还需要一些时间,你们的腿都受了伤,休息一下吧!” “改电路?是做什么的电路?”她不会连这个都懂吧?弗朗西斯自诩天才,什么精英训练没经历过,但这个真的是一窍不通! “索菲亚已经找到了出口,只是启动它还需要一点改造。” 弗朗西斯不说话了,扶着若儿靠坐在一旁,瞅着只顾低头忙碌、回话时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索菲亚。她白瓷一般的脸上,集中了主控室用来照明的白炽灯光、计算机屏幕发散出的荧光,以及她手上的工具发出的火光,把她整个人映照得不像是真实的,仿佛是一个一触碰便会消失不见的幻影…… 无声地笑了笑,弗朗西斯怪自己想得太多。出口都已经找到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脱逃出去了,所有的事在出去以后一定都会找到答案的。是的,他一定会找到的! 一刻钟后。 “少主、若儿小姐,我们走吧!”索菲亚再次打开门,三人重新又回到了走廊上。“少主,请您记住,这次计划绑架我们的,是法国‘枫林’企业的总裁,安东尼。离开以后,您务必要好好提防他!” “枫林?是他?”弗朗西斯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常常笑得非常和蔼的、胖胖的中年人。从塞因集团倒闭后,就稳坐法国商界第二把交椅的男人,和冷月亦一直抱持着稳定的合作关系,却原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只是他不明白,索菲亚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提醒他呢?也许是她刚刚在计算机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吧!想到这一点,他才释怀地点了点头,表明他知道了。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记下了自己的话,索菲亚才转向某一个方向。“那我们现在就去底楼的中央控制室!”同时,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件破破烂烂的风衣从身上脱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撕,而后不断地在周围裸露在外的电线上缠绕着黑色的碎布。 “这是?”就近观察了一下,却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反正这次丢脸也丢到底了,弗朗西斯索性就选择不耻下问了。 “中央控制室里有秘密出口,到时我们可以趁其不备地离开,相信就算有守卫也不会多。这件风衣……是用烟雾弹的材料做成的,到处都缠上一些,到时让敌人视线不清、状况不明,就无暇来追我们了!”索菲亚自顾自地绕着风衣的碎片,没有回头看弗朗西斯,流利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我已经修改了照明电路的集成系统,二十分钟后,整幢建筑的照明系统会全线瘫痪四十五秒钟左右的时间。我们,就利用那段时间逃出去!”索菲亚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通往中控室的所有线路上都绕着黑色的布料,一路上则到处斜卧着去与周公下棋的人,且越走到后来人越多。但索菲亚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径直向目的地移动着脚步,越走越快。她的时间有限,容不得半点耽搁! “各位,通通站在原地不许动!”利用达到临界点的速度冲势,她是一脚将中控室的门踹开的;同时,她双手飞扬,闪电般射出了七根银针。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惊得从座椅上跳起来的七个人于是无一例外地倒地而“睡”。 “好身手!不愧是赫德拉姆家族引以为傲的娃娃新娘!”前方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索菲亚一惊,连忙拉着行动不便的弗朗西斯和若儿往右后方退了几步,才停下有些仓皇的脚步,转首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果然是你,枫林的安东尼总裁,久违了!”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快就能自己逃出来,还找到了这里来!我小看你们的了,看来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和娃娃果然很有一套!”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自然就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向前走了一步,让自己的圆脸在灯光下显现,安东尼回视着被他绑架回来的三人,笑得得意得很。 “安东尼,冷月和枫林一向都合作愉快,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弗朗西斯不知道索菲亚的计划是什么,但却配合地质问着眼前四十上下的秃顶男子,分散下敌方的注意力也好。 “说得好听!这么多年以来,冷月集团始终冠居全法国第一企业的宝座,这次又和罗氏财团签订了新合约,现在不除去你们,枫林绝不会有出头之日!”安东尼目露凶光,哪还有弗朗西斯印象里那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本来我就一直看年少得志的你不顺眼,想先杀杀你的意气风发再动手,没想到你居然逃了出来!不过,看看你现在一身狼狈的样子,真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你!”弗朗西斯怒极,正准备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敢侮辱他的男人,谁知脚下才刚刚跨出一步,便被索菲亚硬生生地拦了下来。她一个闪身,已在他身前四十五度的地方挺得笔直,愣是把他逼回了原地。 “安东尼,你不该这样对少主说话,太无礼了!”索菲亚对着枫林总裁一本正经地教训,语气淡漠而理所当然。 “索菲亚,呵呵,我还真是佩服你!全法国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对你的,你居然到现在还在拼命维护他!放弃算了,我很欢迎你加入枫林集团!” 弗朗西斯和若儿身上缠着绑带,彼此扶持的样子落在眼中,只要安东尼还不是太笨,就自然能看得出来他们三人能够顺利来到中控室,多半是因为面前这个看上去仍然显得非常笃定的索菲亚。 第114章 生机 虽然索菲亚一向神秘,在法国社交界声名不显,传言也对她的才华评价不高,但只要看索菲亚进门时一出手就不动声色地制住了他们七个人,安东尼就知道她的身手绝不是盖得。八成是赫德拉姆家族为了麻痹对手,才刻意隐瞒了她的厉害吧! “保护少主,是索菲亚的职责!”绽开一个弧度不甚明显的假笑,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二十秒。 “保护?哈哈哈!我倒要看看,今时今地,你要怎么才能保护得了你视如生命的赫德拉姆少主!”安东尼得意地狂笑,语气极度讽刺。 “你错了!少主比索菲亚的生命更重要!即使索菲亚死,也会保护好少主!”话音刚落,中央控制室内突然警铃声大作,接着便蓦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室内不明所以的众人,顿时乱了起来。 索菲亚就是在等这一刻,她退后半步,贴在弗朗西斯的耳畔低声说道:“少主,你和若儿现在站的位置,就是紧急逃生出口的上方。你只要用力跺一下脚,它便会自然地沉下去!地下有通道,你只管往前走,千万别停下,也别回头!” “那你呢?”弗朗西斯一下子就抓住了索菲亚的语病,为什么整个逃生计划中没有她的存在?! “紧急逃生出口是危机时刻供对方主脑逃生的唯一途径。升降机的负荷是根据安东尼的体型设计的,一次只能勉强负载你和若儿小姐两个人的重量。少主和若儿小姐先走,索菲亚随后会跟上来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弗朗西斯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仿佛自己只要一松口,就会永远都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了。 “少主,勉强的话只能是三个人都走不了!”索菲亚听声辨位,又用银针撂倒了两个企图接近他们的人。“你和若儿小姐的腿都受了伤,先走一步比较好;以索菲亚的脚程,事后一定会追上你们的!” “可是……” “别可是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强行打断弗朗西斯的但书,这对于索菲亚来说大概还是第一次;她塞给他一样圆圆的东西,抓紧最后的时间交代:“若遇上什么阻碍,少主可以用它来割开……若儿!”她转向靠在弗朗西斯怀里的女孩。 若儿一惊,自从她代替索菲亚成为首席娃娃新娘以后,她对自己的称呼中总会带上敬称——这还是她近来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称呼她为若儿小姐。她抬头想看看索菲亚的脸,可一切却都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若儿,你要好好照顾少主!”索菲亚说完,右脚猛力一踏弗朗西斯脚下的地面,一块圆形的区域立刻沉了下去。目送弗朗西斯抱着若儿离去,索菲亚放任自己的泪水在黑暗中奔流:“永别了,我曾经以为是生命中的天使,不料却是……” 四十五秒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室内再次明亮了起来,地面也恢复了原形,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安东尼却发现,原本一同挟持来的三个人,现在居然只剩下索菲亚一人还站在原地。 “紧急逃生出口!”该死!他怎么会没有想到! “你不必费心去追了,紧急逃生出口只能开启一次,若首领逃走还会被追回来,那还要叫‘逃生出口’干什么?”索菲亚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施施然地走到旁边的一张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对安东尼说着风凉话。 “你让他们两个逃生,自己却留在这里送死,情操也未免太伟大了吧?!”安东尼此刻恨不得立即将她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他的整个计划都毁在索菲亚一人手上了!即使他现在就杀了她,也挽回不了枫林和冷月结下死仇的局面,将弗朗西斯纵虎归山,他接下来的报复,可以想见,必定是雷厉风行、不死不休的啊! “索菲亚当时选择跳进你们掳走少主的网中的时候,就已经不准备活着离开这里了。”索菲亚不理会安东尼的冷嘲热讽,生命之于现今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早已决定要死,她也不必花一星期的时间去安排善后的事宜,也不必选择最暴力的方法来结束一切! “这话什么意思?”安东尼的脸色益发青了,这个女人还捣了什么鬼? “我既然已经不能再保护少主,自然不会允许可能伤害到他的你,继续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索菲亚淡淡地一笑,不再言语。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想今天一样笑得如此多、如此快意了。手放了,心也就清了,释怀,居然是一件让人如此“愉悦”的事啊! 她风衣质材的最外一层,并不是什么烟雾弹,而是烈性炸药!事先,她已经调好了电控线路,三分钟以后,原本恒定为一百一十伏的电压会急剧攀升,强大的电流释放出的巨大热量,足以引爆所有的炸药。 再加上这幢高科技建筑物内那些突然因为通过过强电流而发生爆炸的电气设备和线路管道,索菲亚估计,届时整幢建筑的底层会完全被毁,进而导致整栋楼房的崩塌。 ——看,她总算守住了当年答应雷蒙德叔叔的承诺了! 而她的尸体,到时想必一定会支离破碎吧,那就可以不必再带着那满身令人难以忍受的伤疤和脸上一生都不会消失的伤痕入土了,总算也是有好处的啊……昏暗的密道中,弗朗西斯带着若儿飞快地向前跑。 “弗兰……你说,索菲亚她会不会跟上来?”若儿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询问弗朗西斯。 “会,一定会!”他大声地回答,任回声在空旷的密道中回响,仿佛在借此说服自己相信。 “可是,他刚刚说的话,好像是在诀别啊!” “不可能!她一心成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夫人的,没有达到目的以前,她怎么会舍得死!”弗朗西斯以此来压抑心中的恐惧,因为除此之外,他已经找不出其它索菲亚要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他对她一向不好,不是吗? “真是这样吗?”若儿扪心自问,多年来她是怎么对待索菲亚的?她应该是了解那个善良、坚强的女子的啊,不是吗? “到出口——”弗朗西斯兴奋的欢呼在溢出喉间的瞬间戛然而止。一步之遥的出口,光明无限的所在,竟密密麻麻全是持枪的人影!他万念俱灰地瞌起了双眼。 第115章 失温 “弗兰……是、是家族的人!”若儿开始也是一惊,但却及时看到那些人领口上赫德拉姆家族的徽章。狂喜之下,她高声呼救。 听到响动的众人迅速地围了过来,一看见弗朗西斯便万分欣喜地俯身,恭敬地称呼着“少主”。 他定目一看,来者都是家族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其中除了几张脸有点面善——但他实在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外,其它大部分的人员他都不认识。 “你们隶属什么部门?是谁通知你们来的?”弗朗西斯问得十分诧异。 “是族长亲自下得命令!”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一边上前搀扶着弗朗西斯,一边对他这样解释道。 “父亲?”灵光一闪,他突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到过眼前这些明显受过严格训练的家族精英了。他们分明是隶属族长的那支暗部护卫,独立于家族的体系之外,却无一例外是高手中的高手! 只是,雷蒙德又是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就知道了此间的情况,还派了他们前来接应呢? “是索菲用卫星定位系统通知我的!”为弗朗西斯解开这个疑惑的,居然是此刻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法国的雷蒙德。“刚才定位系统发现了移动的光点,我们便沿路追踪,结果就遇见了你们。对了,索菲她人呢?” 雷蒙德本是因为听说弗朗西斯竟将索菲亚推给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的消息,才特地从法国赶过来的。但由于索菲亚刻意的封锁,这个消息太晚传回主宅,等他赶到弗朗西斯下榻的酒店时,他们已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准备返回法国了。 接着雷蒙德便收到了索菲亚通过卫星发送给他的信号。虽然弗朗西斯最近和他的关系不和,他又为了索菲亚的事对儿子生气得不行。但毕竟弗朗西斯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一听说他有危险,雷蒙德还是立刻就调动了自己的专属护卫前来救援。 几乎一等他们集结完毕,就收到了终端追踪器发出的信号,并顺利与弗朗西斯及若儿会和。只是,发出信号的索菲亚,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她说她启动了烟雾弹之后,便会跟在我们身后出来。”弗朗西斯没料到,在那种地方索菲亚居然也能联络到雷蒙德。那她为什么不让家族的人直接冲进去救他们三个,而只是要他们在外围待命?她没有向自己知会,却直接把追踪器藏在他身上了事,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样? “你是说,索菲还留在里面没有和你们一起出来?”雷蒙德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自从索菲亚自残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次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的事更是伤透了她的心,雷蒙德千里迢迢从法国赶来,也是希望可以及时阻止她做傻事,没想到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你们快进去救她出来!快一点!”第一次失去了家族族长该有的沉稳,雷蒙德对着身边的一众部下狂吼,神情破碎扭曲,几近崩溃。 弗朗西斯却不明白父亲的紧张,他轻松地扯开一抹笑容,这次的意外让他清楚了解起那个成天在他身边跟进跟出的人。“放心吧,父亲,以索菲亚的能力,一定能成功撤退出来的!” “你知道什么?!她……”雷蒙德的话才说到一半,他手中的pda终端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警报,接着,屏幕上闪烁出一行清晰的字符—— 索菲亚已经完成了昔年的承诺,不得不离开了!谢谢您曾经的照拂,雷蒙德叔叔,还有,请帮我转告少主,我祝他可以永远都幸福! “索菲……不要啊!”雷蒙德颤抖的喊声才刚逸出口,远处便传来一阵沉闷而连续不断的爆炸的轰鸣声,适才还巍然挺立的建筑物在顷刻间化为一片断壁残垣,连弗朗西斯和若儿逃出来的那条地下秘密通道都没有幸免地发生了严重的塌方。 “不——”雷蒙德漫天的狂吼湮没在震耳欲聋的的坍塌声中,却再也唤不回已经逝去的人儿……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索菲亚人呢?她怎么还没有出来?”如果不是被人稳稳地扶住,弗朗西斯几乎就要跌坐在地上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混乱的情景,以爆炸和塌方的激烈程度来看,无论索菲亚此时是在建筑物里,还是在通道中,都没有幸免的可能。 想起那串语义不明的字符,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转过头一把揪住雷蒙德的衣领,神情茫然地质问:“承诺、什么承诺?她答应过你什么?你们在搞什么阴谋?是不是哪里还有别的出路?你的人已经在什么地方接应到她了是吗?是吗?!” 没有挣扎,雷蒙德用无比悲伤和哀痛的眼眸望进儿子那双和他有着相同色泽的蓝眸,颤抖的手握住了另一双更加冰凉、全无血色的手,雷蒙德的声音萧索,缥缈得一如远处那冉冉上升、随风飘散的浓烈烟尘。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没有其他接应的人了……”他仿佛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表情的能力,明明心在一下下地抽瑟钝痛,却漾开了一抹莫名的笑,是不是因为他知道索菲亚终于可以解脱了?“当年,她曾经发誓用生命来守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保护你一生一世。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那就必然只有一个原因——她已经魂归冥府!” 雷蒙德的喉间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眼角闪现出控制不住的泪光,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两年前,我已经让她放弃这个承诺离开了,可她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至死都守着它!何苦呢,索菲,你才二十多岁啊……” “她、她不是父亲世交的女儿吗?”对,一定是父亲在说谎,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她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而已……我这样对外宣称,只是不希望有人轻视她、不希望你正眼都不去瞧她,没想到,弄巧反拙、弄巧反拙啊……” “怎么可能?您骗我!”弗朗西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隐约的黑光,令他摇摇欲坠。 “我没有必要骗你,她的身世,你的若儿最清楚不过了,你何不问问她!”雷蒙德无暇气恼儿子的冥顽不灵,随意指了指一旁的若儿。 后者不等弗朗西斯转头看她,便突然推开扶持她的家族特勤,跪倒在地上、语带哽咽地连声说着对不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派你去调查过索菲亚的身世,你不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说,她是父亲在燕祈的世交——凤伯父的女儿吗?”他踉跄地接近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属下,扶住她的肩,表情竟似带着一丝祈求。 “当年要不是为了救她,索菲亚根本就不会许下那样的承诺!”雷蒙德心痛地将真实的往事一一道出。 若儿,泣不成声的若儿无法说话,只能在那里拼命地点头,证实着雷蒙德的叙述。是因为索菲亚的死让她彻底放弃了那颗嫉妒的心吗?或者是感激她再次不顾性命救了自己?——索菲亚当时完全可以和弗朗西斯一起走而抛下她吧?她曾经那样残忍地对待过索菲亚啊! 弗朗西斯的思绪一片空白。他一直恨之入骨的女子,竟是在十四岁的幼龄便已立定志向,誓愿守护他终身的人!他一直在拼命在伤害她,她却至死都在全力守护他!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她的存在、她的付出、她的牺牲,任由周围人的流言和自己的主观偏见将她逼入地狱,甚至为了那一纸合约,让她…… 难怪她会选择死亡,活着,对她而言,是何等痛苦的事啊! “你知道吗,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索菲曾经对我说过,你是她生命中的天使,即使她已经迫近死亡,留给我最后的遗言,竟也是叫我替她对你说一句:祝你永远幸福!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值得她如此做!?” 雷蒙德低头,眨去眼眶中积蓄的泪水,转身吩咐自己的部下清理现场,务必找到索菲亚的尸体,将她带回法国。她已经没有其他亲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 然后,在旁人的搀扶下,雷蒙德拖着脚步离开了现场,一向英气勃发的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终于第一次在人前显现出了老态。没有再看儿子一眼,他仰天长叹了一声:用尽了心机,最不希望发生的,却还是发生了!露西啊,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啊…… 弗朗西斯仍然留在原地,雷蒙德的质问,像一道闪电劈在他的头上,彻底怔住了他。祝他幸福,这好像是她第二次这么说了,第一次、第一次—— 对了,第一次是在她为了劝说他离开情儿的坟墓而割腕自杀的时候!为什么她总是在临死前对他说这句话?以自己的生命去向上帝换取他永远的幸福吗?这个女人为什么那么傻! 很多东西,都要到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它的重要性。没想到聪明如他,竟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在确认她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心居然会痛到麻痹、居然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他的心早就已经为她动了不是吗?否则在邵情面前仍不肯放弃的坚持,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打破;又怎么会在她和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共度的那个晚上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这份爱的依恋早已随着朝夕相处的岁月铭刻进他的心底,淡淡得让他察觉不到,可一旦触发,却是如此的铭心刻骨。 又或许,其实他早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把心沦陷给她了吧?否则,以他又倔又硬的脾气,他怎会愿意接受父亲的摆布而在那一夜要了她呢? 如果那天出现在他卧室里的是另一个人,他应该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吧?!他可不会像她那样傻,用生命去执着地守着对别人的承诺…… 严重的伤势和过于庞大的精神冲击,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弗朗西斯再也承受不住,他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昂扬的身躯无力地仰天倒下,异乡的夜冰冷而晦暗,感受不到任何的光明和温暖…… 第116章 知交 六年前·法国 明天就是少主十八岁的生日了! 在巴黎机场下了飞机,索菲亚没有耽搁一分钟,就随同雷蒙德派来接她的家族人员一起,匆忙赶回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如今的她和三年前可是截然不同了,当年的清秀小佳人,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倾国倾城,让人一见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黑色的秀发直垂腰际,秀气的黛眉下,神采飞扬的双眼中洋溢着自信与智慧的光芒;原本一米六不到的身材急速拔高,颀长挺拔外,还拥有着东方人少见的凹凸有致。刚刚通过弗朗西斯亲手设计的死亡游戏的她,是赫德拉姆家族最优秀的娃娃新娘! 那一年,无意中流落到家族主宅的索菲亚见到了弗朗西斯,发现那个她不得不立誓去守护的金发少年,正是记忆中那个为她带来希望和光明的“天使”之后,她便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许下了另一个誓言——她一定要用生命去守护他!即使在当时,弗朗西斯的身手是柔弱的她所远远都及不上的。 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来充实自己,在美国,几乎每天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都被无休无止的严苛训练所占据;出众的天赋、勤奋的努力、再加上世界顶尖的老师,索菲亚再也不是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天真少女——蓝悦了! 她的枪法百发百中,暗器、机械水准一流,商业才华出众,投资眼光更是得天独厚!在语言方面,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精通多国语言之外,拥有律师执照的她更是在司法界被推倒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而这一切,仅仅是源于当年雷蒙德的一句“我的长子是个全才,语言方面更是杰出”的夸赞。想要成为少主的娃娃新娘,那就必须比任何人都优秀! 索菲亚这样激励着自己,而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还做得如此完美,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在美国受训和求学的这三年,她一面实践理论、学习语言,一面随着几位好友在各方游历,讲学、授课、或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们。 一想到那两个表面冷漠,内中却相当极端的好友,索菲亚就觉得非常窝心。世界上比她们更了解自己、保护自己、疼爱自己的人,恐怕不多了吧! 暗影,神秘人物,不知道她姓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哪国人,横空出世、惊才绝艳。除了知道她不是美国本地人,身边跟着一个话挺多的老管家,其它的都是一个谜,即使对自己的知交好友,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索菲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岁不到,竟自称在mit攻读数学、物理、生化、太空工程四门学科的学士学位。笑得张狂又高高在上,却不知为什么,让索菲亚莫名地感到由衷的喜欢。 当时她听暗影说得如此神气活现,便半是打趣半是挑衅地问她有没有自信挑战文科类课程。大概是被索菲亚口气中的不屑刺激到了,暗影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师从刚刚执业的她一起研习法律。 不得不说,天才就是天才,虽然其实只是对法律中的逻辑学略感兴趣而已,暗影却偏偏成为了绝不逊色于索菲亚的大律师。只是最终,她对法律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考到了律师执照后,她洋洋得意地在索菲亚面前炫耀了几天,接了几场不大不小的官司之后,就撒手不管、继续研究她的物理学去了,让身为导师的索菲亚感到既欣慰又无奈。 而后,通过暗影,索菲亚有幸结识了有警界未来之星之称的杰西卡&8226;霍尔,三人中最年长的存在,不过,今年其实也不过才满十八岁而已。 出身特警世家的她,有着令世人称道的沉稳和冷静。年幼丧母,在父亲几乎算得上严苛的训练下,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警界出入。 一开始还只是协助的身份,但渐渐地,虽然没有正式的头衔,但无法隐逸的光华还是让她在警界逐渐崭露头角,在好几件震惊国际的大案的侦破中充当着主导的角色,令本来因为她的年龄和资历而有些感冒的警界资深探员都刮目相看。 在警界的多年历练,让杰西卡在各方面都显得面面俱到,做起事来滴水不漏。她的性子沉静,喜怒不行于色,可能是家学的关系,她有着十足的正义感,更有着舍我其谁的霸气责任感,但她的行事却并不迂腐,深得迂回的精髓。年纪轻轻的,已经在国际特警组织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权柄,绝不容小觑。 她之所以来到波士顿也是为了研读法律,但缘分的事就是这样奇怪,她先前一直都不曾和索菲亚见过面,反倒是在一场黑巷的扫毒案里,无意中和暗影联手了一次,共同打击、逮捕了一伙行事狠辣、穷凶极恶的毒贩。 办案的过程中,她们彼此都甚为欣赏对方决断的果敢和时机的把握,一来二往,竟成了莫逆之交,而后才又加上了一个索菲亚。来自天南地北的三人,相遇于离各自家乡万里之遥的美国,竟然意外的投缘,命运还真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呢! 因为彼此的出身,她们都有着各自不能透露的秘密,但这却并不影响她们的深交。只要确认对方的善意与真诚,她们就愿意给予彼此足够的信任,其它心照不宣的事情,自然就尽在不言中了! 如同索菲亚并不知道暗影的身份一样,暗影也同样不会去刻意探查她的背景,她们的相处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却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要不是弗朗西斯的生辰将近,又定下了只有通过“死亡游戏”的娃娃新娘才有资格成为他十八岁生日那晚的伴侣的规矩,索菲亚也不会这么匆忙地赶回法国,甚至来不及通知杰西卡或暗影一声。 算了,明天再联系她们、给她们留个话也没什么问题的—— 索菲亚无奈地喟叹了一口气,这样想着。只可惜,犹自沉浸在与弗朗西斯相见的美丽幻想中的她并不知道,她恐怕已经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第117章 争执 “你说什么?有人突破了‘死亡游戏’?这不可能!”气急败坏的男中音,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正处于怒火中烧的状态,原本清朗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扭曲。 “不错,弗兰!你就等着明天十八岁生日的惊喜吧!成年礼啊,是不是很值得期待?”雷蒙德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欣赏自己长子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发雷霆。 这小子,自从他妈咪安吉尔死后,就成天一副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的样子。不是他自夸,只要弗朗西斯肯笑,那冷月集团总部和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的大门一定不出三天就得重新整修一次——即使他安排再多的人手护卫,恐怕也挡不住那些星探和待嫁心切的女人!绝对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啊! “这不可能!我事先明明调查过每一个娃娃新娘的能力,”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对上父亲同样颜色的瞳孔,弗朗西斯的眉宇间充满了怀疑,“她们当中不可能有人能突破我亲手设定的死亡游戏!” 雷蒙德知道弗朗西斯是绝顶聪明的,只是他还太年轻,人生的历练是怎么也比不上他这个父亲的!虽然当年他曾经因为自己无法走出情伤而选择了逃避,以至于伤害到这个异常敏感的孩子。但对于这个天资聪颖、俊美异常的长子,他其实一向是器重有加的。 只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要想弥补,却是如此困难重重。他失去了弗朗西斯的信任,从而让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无法再进入儿子的内心,父子间无法释怀的心结,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啊! 每每想到此处,雷蒙德就禁不住扼腕。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不像父子的父子吗?每次见面总是相敬如“冰”;一言不合马上转身就走,接下去一连几天,就算面对面碰见了,做儿子的也当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父亲! 弗朗西斯的性格内敛沉稳,喜怒不行于色,是出色的商场悍将和家族继承人。可若是对着他也是那一张泰山崩于眼前仍面不改色的扑克脸,那让雷蒙德父亲的面子往哪里摆?!所以,近来他的乐趣之一,就是逗弄他这个冷静得吓人的儿子! “我猜,你应该是没有全部都查遍啊,弗兰!”雷蒙德真是佩服自己当年的英明决定,居然打破常规让索菲亚在美国受训。 本来,他也只是为她安排了几位世界一流的老师和教练,准备重复和弗朗西斯几乎相同的课程而已。不想那个失去消息很久、多年都不曾联络过的人,突然在某一天来电,说是要亲自训练索菲亚,不再容许他的人插手。 他又惊又喜,却来不及细问,对方便挂断了电话。当即召回赫德拉姆家族在美国的人手,雷蒙德自此绝口不提关于索菲亚的事。这才让弗朗西斯的情报网错过了这样一位情况特殊的“娃娃新娘”。 三天前,终于完成了对索菲亚第一阶段的训练,那个人才撤去了防范网,让心急如焚的雷蒙德可以再次联络到索菲亚。虽然并不清楚她在美国到底训练了一些什么,但他却极为信任她如今的实力。正好弗朗西斯设计了那个迷宫式的终极杀阵,还洋洋得意地夸下了海口,雷蒙德乐得让索菲亚前去测试一下—— 结果自然让他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弗朗西斯偷偷地研究了娃娃新娘全员的训练资料,却万万想不到自己仍少调查了一个娃娃,还不巧是最优秀的一个,呵呵!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话什么意思?”难得老头子瞒着他在外面偷偷招募娃娃?按他不按牌出理的个性似乎很有可能——但即便事实如此也不可能改变什么,没有人能够通过“死亡游戏”! 弗朗西斯眯起眼睛看向雷蒙德,连他一向最欣赏的若儿也在最后第三关的时候认输,别人怎么可能通得过?!若儿是训练成绩最优秀的娃娃新娘,也是弗朗西斯一手提拔的商场左右手,他一直在着力培养着属于自己的势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如此优秀的人才! “很简单,你曾经定下规矩,娃娃新娘中有谁能突破死亡防线、谁就是你十八岁生日的晚伴!给,”雷蒙德气定神闲地回视儿子,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他,“这份是星岛主电脑记录下来的突破数据,下面则是突破这个‘死亡游戏’的娃娃新娘的资料和她的受训地点、成绩。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那就记得你自己的承诺!” “不可能!她居然只用了三十七分钟就通过了‘死亡游戏’?连若儿都用了将近三小时才到第八关!该不会是你泄露了……” 弗朗西斯不敢置信地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他悉心研究了所有娃娃的受训项目和效果,才设计出这个终极杀阵。在他认为,如果他自己不是设计者,他当然也可以通过,但耗费了时间一定在一小时以上,怎可能……不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弗兰,你不会是怀疑我吧?!别忘了,那里可是你亲手设计、布置的,除非是你自己公布了其中的秘密,否则会有其他人知道吗?”雷蒙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堵得弗朗西斯面红耳赤。 “可是,明天是我和斯黛拉认识三个月的日子,我答应过要陪她共度!” “那个死了未婚夫的雷奇企业女继承人吗?”雷蒙德那两道英挺的浓眉皱到了一起,但弗朗西斯却并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对那位黑发黑眸的美人的思念中,心亦因为想起她而变得有些柔软起来。 “弗兰,你给我记住,别说你只能娶娃娃新娘为妻,就算不是这样,我也绝不会允许她进入赫德拉姆家族!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是你对她的偏见!你根本就不认识她,怎么可以仅凭谣言就如此中伤她?” “这不是偏见,是事实!而且我完全没有必要中伤她——她未婚夫的死并不单纯,他死前两星期曾经投了一大笔意外险,直接受益人就是斯黛拉;而这笔钱后来正好解决了雷奇企业的财务危机,”雷蒙德就事论事地给弗朗西斯分析,“据我所知,斯黛拉最近好像又遇上了什么麻烦,她盯上你,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第118章 揶揄 “你胡说!”弗朗西斯激动万分地反驳,不容许父亲污蔑自己的心上人,“我和斯黛拉是真心相爱的,谁也不能阻止我和她在一起!” “弗兰,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说一些你只要仔细调查一下就可以全盘推翻的谎话。以你所掌握的情报网络,只要你留心,得到的资料只可能比我多、不可能比我少!”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第一次对女性产生兴趣还真是让人头疼,雷蒙德不由得在心里摇头,以弗朗西斯的聪慧和精明,居然也会盲目到这样的地步,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看着儿子还是不甚服气的样子,他只能选择继续语重心长地告诫,但听不听得进去,也只能看某人自己了!“总之相信我,你对她的感情不过就是对成熟女子的一种迷恋!以我在情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她配不上你,也不可能成为你生命中最爱!” “经验?是啊,我怎么有您那么经验丰富啊!”弗朗西斯说得不阴不阳,心里对雷蒙德的评价着实不以为然。父亲是欧洲上流社会最为著名的花花公子之一,名声在外,但这对弗朗西斯来说,可从来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正相反,他对此相当不满并痛恨着……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相信我的判断!”奈何雷蒙德却像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儿子心里的曲折,居然还说得如此洋洋自得! “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我不管,反正我爱的人是斯黛拉,我的成人生日当然要和她一起度过!至于那个见鬼的索菲亚,管她有没有通过死亡游戏,我都不想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起庆祝生日!” “别忘了这是你自己的承诺!”一直谈到刚才为止,雷蒙德的脸色都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但听到此处,却一下子阴沉如水,“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些,不应该我来教你吧!” “……” 自觉理亏的弗朗西斯说不出反驳的话,但雷蒙德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这一次,若不是你想玩花样,先去调查了娃娃新娘们的情况、再设下难关意图阻止所有人,又怎么会把自己逼到如今这般境地?敢下注,就要输得起!” “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该死的索菲亚——” “索菲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可怜她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我这个做人家世伯的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了她!既然承诺了,那就拼了命也要做到!接下来的时间,你最好给我乖乖待在总部,别让人看轻了你!” 看到父亲挥手让自己退下,弗朗西斯抿了抿干涩的唇,心中气极。但最终,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僵硬地步出了雷蒙德的书房,把自己关在卧房里,闷头生气,不见任何人。 另一方面,回到主宅的索菲亚,放下行李之后还来不及梳洗,便被雷蒙德派人召唤到了庭院中的凉亭里。 当冷月总裁打发走了儿子、匆匆赶到的时候,索菲亚已经坐在亭中悠闲地品茗了。周围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面带着微笑,她望向四周多年不见的景致,不由打心底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温馨。 “呵呵,索菲你已经到了啊!”远远地,雷蒙德就向她打着招呼。看到她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特地起身迎接,他赶忙阻止:“客气什么,快坐下,让雷蒙德叔叔好好看看你!几个月不见,又漂亮多了啊!” 一开始雷蒙德会选择留下索菲亚,纯粹是欣赏他的气度和胆识,未来或者可能成为弗朗西斯的一个得力助手。不想却因此意外捡到一个宝! 她不但处处和自己那个天纵奇才的儿子有的一拼,而且性格温柔而坚定,善良又大度,气质、风度和自己记忆中的露西竟是如此相像! 经过两段痛失爱侣又重新振作起来的经历,如今的雷蒙德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害怕在某些人身上看到露西的影子而选择懦弱地逃避。相反,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通过眼前活生生的人,去让回忆中有些模糊的影像变得清晰,是非常令人愉悦的事。现在的雷蒙德,正是这样感觉的!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神奇,因为这一层别样的怀念,再加上索菲亚无奈悲惨的经历,久而久之,雷蒙德对她的欣赏就转变为疼爱,不仅一再让索菲亚称呼他为叔叔,更在心里把她当成了自己如假包换的世侄女。 送她去美国之后,索菲亚意外得到了那位传奇人物的垂青。听闻这个消息后的雷蒙德又惊又喜,更加把她宠到了天上去。虽然远隔万里重洋,但只要有空闲,他就会避人耳目地到波士顿探望索菲亚,如此便渐渐地培养出了现今这一种亦师亦父的感情。 所以雷蒙德是真喜欢索菲亚,也希望儿子能和她一起精诚合作,共同开创属于他们的辉煌。他相信,这两个人一定会成为无敌的搭档! “您说笑了,总裁!”淡淡一笑,索菲亚问得毕恭毕敬,“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并不是不感激雷蒙德对自己的再造之恩,但自从当年的大变之后,也许是怕了某些伤害,她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礼却疏离,总是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纱。 除了暗影、杰西卡和弗朗西斯之外,即使是对着雷蒙德,她也很难彻底放下心防,让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大人倍感挫折。 “不是说让你叫我雷蒙德叔叔吗?叫什么总裁!你又不是我的下属,你啊,真该多学学哈德生那家伙的没大没小才好!” “哈德生特助和总裁相交多年,感情当然不一般。”言下之意我们之间却没有这么深厚的交情! “得了吧,谁要和他感情好?!一个推销不出去的老男人,你这么说会让人误会我和他有什么的!”雷蒙德假装委屈地揶揄,想逗逗索菲亚。 奈何对方毫不留情,对于他的插科打诨完全不感兴趣。雷蒙德只好意兴索然地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开始说正题。哎,他做人可真是失败,在亲生儿子面前吃瘪不算,在视如掌上明珠的索菲亚面前也是一样吃不开啊! 第119章 苦衷 “明天就是弗兰十八岁的生日了!” 提到弗朗西斯,索菲亚的眼中才有了一抹异常明亮的神采,显得生气勃勃:“少主才华出众,早就有了超过年龄的成就!” “但是,他从小生活在赫德拉姆家族这样的豪门,人生的磨难实经历得太少,没什么历练。这就难免会有受人蒙蔽、上当受骗的时候啊!” “索菲亚会守护在少主的身边,全心全力地保护他的!”说得如此平静而理所当然,表明这正是她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索菲!弗兰自幼丧母,性子难免有些偏执,你可要对他多多包容啊!” “总裁似乎已有所指?”眨了眨眼,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表面上显得一派悠闲的雷蒙德。 “呵呵,还是瞒不过你!”勾了勾唇,他笑得云淡风轻,“最近弗兰迷上了一个叫斯黛拉的女人……” “总裁是怕她利用少主解决雷奇企业的财务问题?”闻一知十,显然,纵是身在万里之外的美国,索菲亚依然时刻关注着弗朗西斯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钱不算什么,但我要让她知道,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可不是她可以随便碰的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嗯,真是好茶! “好的,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优雅地为雷蒙德斟茶加水,索菲亚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 “嗯,”点点头,他似乎放下了很大一块心事,“今天天气这么好,别谈这种扫兴的事了,陪我这个老人家走走!” “总裁正当盛年!”不着痕迹地反驳着雷蒙德的谦辞,索菲亚恭敬地起身。 “你呀,真是越来越会逗我开心了!要是我那个木讷死脑筋的儿子有你一半的灵巧孝顺,那我可就心满意足了哦!” “少主总有一天会明白总裁的苦衷的。” “但愿吧!”陪着雷蒙德在主宅周围走了一大圈,甚至绕到了墓园的门前。但他却只是站在门口远远望着露西和安吉尔安睡的方向,静静地伫立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口气,开口让索菲亚和他一起回去。 那之后雷蒙德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一路无语地回到主宅,他勉强对眼中透露出关切的索菲亚扯出一抹微笑,称自己有些累,要先回房休息了。 “……你今天也是舟车劳顿,刚刚才回到巴黎,就早点休息吧!” “好的,”顺从的应承,索菲亚尽量压抑自己的担心,“那我等下吩咐管家把晚餐送到您的房间?” 张了张口,好容易咽下了那句几欲脱口而出的拒绝,他不忍把她的关心推开:“好,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看着独自一人上楼的雷蒙德,索菲亚的秀眉不由自主地深锁。看来她最好尽快摆平那个斯黛拉的事,才能让总裁分忧啊! 吩咐完管家关于送晚餐的事,索菲亚一刻都没有耽搁,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她运指如飞地输入某些看来极其复杂的指令。 很快,信息源便传来了一连串的反馈,她皱着眉一目十行地读完。随后,清除了入侵的痕迹,她刚刚准备思考下一步的计划的时候,门扉上却传来了清晰的叩击声。 “请进!”合上电脑,她扬声邀请。 “索菲亚!” “若儿,是你!”掩不住唇角的上扬,她欣然地起身。没有想到阔别三年,她居然这么快就看到了这个萍水相逢、却曾相依为命的小女孩。“你长大了,也漂亮了!” “哪有,你才美丽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呢!”若儿扮了个鬼脸,活泼俏皮一如索菲亚印象中的模样。 “谢谢……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索菲亚迅速转移话题。 “来看你啊!你不知道训练的课程有多么严格,我好容易才能请假出来,等下还要回去工作呢!” “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有工作?”她不赞同地摇头,劝着如此拼命的若儿,“劳逸结合很重要,你已经很优秀了,不需要再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我知道,”无所谓地笑笑,若儿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她了!“你放心,我不会再为了向抛弃我的父母证明什么而勉强自己,我是真的想去认真完成这份工作!”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说得都是肺腑之言,索菲亚才放下心来:“嗯,我很高兴你能自己想通!”三年前,在离开巴黎去美国之前,索菲亚就曾一再劝说过若儿不要给自己过大的压力,但当时却听不入对方的耳。如今,小女孩终于长大了啊! “人都会成长的嘛!”不好意思地笑了,若儿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当日的嘴硬。不过她跟在弗朗西斯身边有些日子了,经过他的开导,若儿已能彻底地释怀自己的不忿。“我今天来,就是想谢谢你当年对我‘语重心长’的劝说,现在我明白你真的都是为我好!所以,我特地选了礼物送给你!” “礼物?” “对,是紫色的腰带。我挑了好久,希望你喜欢!”说着,若儿将包装得异常精美的礼盒递给索菲亚。 “谢谢,一定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我得走了!” “不多坐一会儿吗?”索菲亚有些惋惜。这些年,虽然她有渠道能打听到若儿大大小小的消息,但毕竟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两人能够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交谈。 若儿是她重新开始的人生中的第一个亲人,是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存在。虽然她不善表达,但心里却视若儿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今天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进而发现她如此懂事、明理,索菲亚真有点舍不得放她离开,只想多和她聊一聊。 但若儿却有她自己的苦衷,不得不出言拒绝:“不了,我真的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聊吧!还有,我希望你、希望你快乐、幸福哦!” 话音刚落,若儿便回身猛地向门外跑,只为了不想让不经意滑落的泪水揭穿她同样深爱弗朗西斯的事实。 该放弃的,无论是才能、容貌、人品,她都及不上索菲亚不是吗?更何况,索菲亚还曾不顾生命危险地救了她两次!也好,就这样吧,反正少主永远都不会属于她,她也该放手了…… 第120章 茫然 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身影,索菲亚不免感到些许茫然,难不成若儿在赫德拉姆家族受了什么委屈?没关系,她现在回来了,会照顾这个妹妹的!不过,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让她处理弗朗西斯的麻烦吧! 阖上门,她坐回书桌前,继续打开电脑,开始针对斯黛拉的不怀好意进行有计划的反击。有她在,就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的“天使”!一时间,索菲亚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静谧的室内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偶尔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花了一整个通宵,索菲亚终于理出了头绪,也制定了完善的反击计划。等她把一切都整理完毕睡下的时候,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被清晨的日出冲破。 舟车劳顿再加上一夜无眠,她这一觉直到傍晚时分才告清醒。睁眼的刹那,她有些迷惑,隔了几秒钟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之中。难怪睡得如此安稳,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起床梳洗,她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自己镜中的身影。从小,她的美丽都是被人赞不绝口的,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喜欢、欣赏? 昨天陪雷蒙德散步的时候,他特地关照索菲亚今天是家族少主的成年礼,按照传统,弗朗西斯要主持、参加一系列的仪式,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这些都是他必须经历的,雷蒙德委婉的表示,届时索菲亚不能因为看不过去而对他有任何的帮助。 这番别有用心的告诫中自然有雷蒙德的深意。一来他是希望索菲亚的惊艳出场能给弗朗西斯带来震撼的效果,另一方面,自己虽然用“承诺”挤兑住了儿子,但毕竟不宜过于刺激到他,万一他出于忿怒一拍两散,所有人都收不了场不是。 因此,雷蒙德暗示索菲亚不用出现,直接到晚上再和弗朗西斯相见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在意这件事,索菲亚失去了她一贯的警觉和理智,竟没有察觉到雷蒙德话语中的不合常理;或者是她潜意识里是有发现的,却宁愿自己骗自己地坚信着他的说辞…… 抬眼看了一下时钟,指针已经快要冲破十八点的大关。一天都没有进食,然而被紧张和兴奋的感情占据了上风的索菲亚,到了此刻肚子竟还一点都不觉得饿。 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她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没入地平线。庭院周围美丽景致的轮廓从清晰化为模糊,然后渐渐变得影影绰绰,再也看不真切。可她却还是坐在那里,面带着微笑,看得很是投入、兴致盎然得紧! 直到房门上传来清脆的叩击,她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动作飘忽地起身,她仿佛一阵风似的轻拂过室内,迅速却不带一丝凌厉地“射”到了门口。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才用沉稳而平静的声音询问道:“谁?有事吗?” “索菲,是我,哈德生。” “哈德生特助,”有些诧异地开门,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控制得相当完美,“怎么是您?” “那些杂七杂八的仪式终于都结束了,我来接你,送你去少主那里!” 虽然索菲亚不明白这种小事为何会麻烦到哈德生这样的大人物,但她还是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和您一起过去。” 倒是他听到了这句应答感到十分惊异,挑高了一边的眉,试探地开口:“你不换件衣服,化个妆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行头,索菲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少主不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吗?那他喜欢女孩做怎样的打扮?我去换!” “呃……”哈德生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在这种问题上栽跟头,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不好意思告诉索菲亚,其实无论她穿怎样的衣服,弗朗西斯看她不顺眼就是不顺眼。这样一想,其实换不换衣服也没什么分别不是! 暗恨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急忙开口弥补:“……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没事,就这样吧,我们索菲是绝世的美女,穿什么都好看的!” 怪不得雷蒙德会评价他的特助没大没小了!被他的言辞逗得忍俊不禁,索菲亚抿抿唇,好容易才克制住笑意:“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就走啰!” 轻快的步伐在踏入弗朗西斯的房间后戛然而止,灰蓝色系的房间透出一种厚重却不失简约的感觉,但丝毫不显暗沉,将卧室主人的个性魅力彰显无遗。 哈德生送她到门口之后立刻告辞离去,速度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东西似的。但是索菲亚此时却已经顾不了这些许的突兀,全身心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息。那是属于天使的气息啊,她终于、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天使了! 没有开灯,她站在黑暗中闭起眼睛感受,静静地回想初遇的时光。记忆中潇洒昂扬的翩翩少年,你是否还是当日的模样?三年不见,你还认得出那个曾经满身狼狈的女孩吗? 呯—— 房门被重重地推开,弗朗西斯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惊呆了站在房间正中央的索菲亚。 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那个走得摇摇晃晃的身影,索菲亚不由自主地锁住了秀眉,被相差过大的形象打击得有些心慌意乱。她上前一步,欲伸手扶住弗朗西斯不稳的身形,却不料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震惊已极的她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弗朗西斯就抢先一步地蹲下身体,右手迅速地探出,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地抬起了索菲亚的下巴,借着几星从窗外透射进室内的月光细细打量着她。 手指不自觉地一颤,但他用冰冷的嘲笑掩饰了过去,口中带刺地讥讽:“果然是比不上我的斯黛拉,怪不得要用这种方法得到我!” “什么意思?”索菲亚的脸颊因为弗朗西斯强大的手劲而隐隐作痛,但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对方口中透露出来的似是而非的讯息。 第121章 鲜明 “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万分不屑于她的明知故问,他回答得咄咄逼人,“你,以我父亲世交之女的身份突然出现,百般讨好我父亲,要他探出‘死亡游戏’的秘密,接着逼我履行承诺,让你成为我的首席娃娃新娘!然后你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成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夫人了是吧?告诉你,别做梦了!” 弗朗西斯越想就越觉得不可能有人能如此轻易地通过死亡游戏,唯一的解释就是雷蒙德亲自出手,然后将其中的秘密和诀窍教给了别人!以父亲的身手,一定可以做到!而且,也只有拥有星岛最高权限的父亲,才可以逃脱主电脑的监控,不着痕迹地做到!! “我从来都没有和雷蒙德叔叔这样合谋过,请你相信我,弗朗西斯!”蹙着眉,她的语气极为诚恳。 “住口!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是我的娃娃新娘,就算占着‘首席’的名头,你也只能称我为少主!”弗朗西斯听不进索菲亚的解释,反而对她极尽羞辱之能事。“用不着解释,反正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就省点力气吧!” 不再说话,他一把抓起索菲亚往自己的大床上扔,然后,灼热的唇毫无预警地,直接落在了她颤抖而姣好的颈项间,且一路下滑。 “不要……” “不要?少装清高了,你千方百计为得还不就是今夜?!”嗤笑了一声,弗朗西斯不甚温柔地褪下彼此的衣物,两具交缠着的炽热身躯,逐渐埋入了大床的深处。 狂乱的夜如此漫长…… 清晨,多年严格的训练早已让索菲亚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即使浑身酸痛、疲惫不堪,一过七点,准确的生物钟仍是一分不差地叫醒了沉睡中的她。 张开如铅一般沉重的眼帘,她瞪视了天花板足足三秒钟,才将思绪整理清楚。回望身旁,昨夜与她交缠到清晨的男子已然不知所踪,从身旁被褥的冰冷程度来看,弗朗西斯离开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睡过?索菲亚心中打了一个突,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强自忍着全身的酸疼,她翻身下床。双脚着地仿佛感觉不是自己的一样,若非手撑得快,她差点跌坐在地上。真是不该如此放纵啊!她在心里苦笑,脸颊上升腾起一抹美丽的红晕,自嘲自己多年来所谓严格的训练,居然都及不上这种“运动”…… 忍受了尖锐的刺痛,索菲亚小心地迈动自己的双腿,挣扎着走向浴室,准备梳洗过后马上去冷月总部报到。她答应过雷蒙德会尽快处理雷奇企业的是非,事关弗朗西斯,她容不得半点疏忽或迟延,这将是她一生的执着! *** “唔……”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弗朗西斯皱着眉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已经,中午了吗? 他眯起眼睛,偏头看向放置在一旁的闹钟。他记得,自已昨天晚上特地将指针调到清晨七点,为何闹铃没有将他吵醒? 床头柜上空茫一片,仿佛从来都没有闹钟这样东西出现过。苦笑着,弗朗西斯调低了视线——果然,深蓝色的地毯上,躺着一片零件的残骸,依稀仍能辨认出指针和钟盘的痕迹。 这是三个星期来的第几个不幸“阵亡”的闹钟了?整整二十一天啊,他好像没有一天是准时起床的,一个又一个的闹钟摆在了床头,却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清醒。弗朗西斯感觉他好像一直都在重复做着同一个深重又清晰的梦,反而睁开眼后一切是如此的迷蒙,让他感觉不到真实。 就像刚才,他又梦到自己初次见到索菲亚时的情景了。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夜晚,明明是如此久远的记忆,却鲜明得好似发生在昨天一样;那天的月光如此美丽,那天的青草那样芳香,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以为是自己早已经遗忘的过往啊,却不想所有的细节竟都是那样清晰,眼前心间,一刻都不曾或忘—— 他记得她脸上的每一处表情、记得她身体的每一个动作、记得她口中的每一声嘤咛。同处六年的时光,她几乎每天都会在自己的眼前,他咬牙暗斥着她的面目可憎,谁知她的一举一动却在不经意间,早已印刻于他的脑海,一刻都不曾或忘! 眨了眨眼,弗朗西斯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继续注视着头顶上方仿佛蒙着一丝雾气的天花板,近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不真实感再一次紧逼而来。他有些茫然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他要睁开眼睛醒过来?周围的一切是那样朦胧,他宁可回到梦境中,注视着那一夜无比清丽的月光!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第一次梦到那夜是十几天前的事了,那个梦好长、好真实,让他几乎不想再醒过来,但是他最后却还是醒了!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法国的赫德拉姆家族主宅中的卧室里了。至于他到底是怎样离开美国、回到巴黎的,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他当即下床梳洗,身形极其飘忽,但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已经几天都不曾落地的脚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气力,像是踩在柔软的棉花堆里。保持着比往日迟暖大概三分之一的步调,弗朗西斯从容地刷牙、洗脸、梳发、穿衣,然后坐上司机开到门前的房车,离开主宅赴冷月总部上班。 他仍然像没事人一样照常上班开会、布置任务、批阅文件,除了每天“例行”的迟到和整日不苟言笑以外,几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做事的速度和步调非常均匀地、规律地慢了半拍。不过,即使是最挑剔的股东,也找不出冷月总经理半点的差错,慢就慢点吧,就当他是仔细好了! 可是,每当夜幕降临,当弗朗西斯完成一天的工作、疲惫地躺上床的那一刻,缠绕在他周围的所有雾气就会如潮水一般地退却,让他迷茫一整天的头脑突然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能放任自己到处追寻着索菲亚留下的痕迹—— 第122章 痛楚 她的房间,曾是弗朗西斯刻意安排的所在,闭着眼睛都能毫无差错地进入。可,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曾觉得这里竟是如此空旷? 三十几平米的房间,陈设简单得令人无法想象。一张大床、一方矮几、一盏台灯、一个衣柜、一架挂钟,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没有首饰、没有摆设,甚至连一台可供消遣的电视机都没有! 而她那个小小的衣柜,弗朗西斯没有如何翻动,因为里面的衣物实在过于一目了然——除了几套陈旧的、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内衣外,也就挂着几件清一色的殷红色紧身;角落里,还有几双同一色系的皮靴而已。 于是每天晚上,弗朗西斯常常就这样开着柜门,注视着那里面的衣物发呆。他责问自己,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生活得如此清淡简朴的人,怎么可能有野心要成为呼风唤雨的族长夫人?她图冷月什么?她图他弗朗西斯什么?为何他以前才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索菲亚在他身边生活了整整六年,但记忆却贫乏得可怜,甚至,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的笑脸!从她那里,弗朗西斯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少主,属下明白。 现在,他有时走路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要交代,总是会自然地回头想吩咐一句。然而,转过身才蓦然发现,那道总是如影随形一般跟在他身后的俏丽身影,已经无可挽回地永远消失不见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的弗朗西斯发疯一样地到处搜寻索菲亚留下的痕迹。可是除了短到不能再短的个人简历,赫德拉姆家族的情报网里,什么其它的讯息都没有。 弱点,她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有机会掌握她的弱点,因为她要保护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弗朗西斯想了三个晚上,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让他有点神经质地想笑,但大脑的意志传达到脸部后,却变成了眼角隐隐的水光。 自此之后,他没有了其它的办法,只能每晚将自己紧紧地反锁在索菲亚的房间里,汲取她留下的气息。只有这样,他才能向自己证明,她确实存在过、确实曾在这里、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生活过啊…… 若儿向他递交了辞呈,他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才轻轻地扔在了一边。“我不批准,冷月集团需要人才!” 若儿当即哭得泣不成声,她一直都在企盼着弗朗西斯的原谅:“对不起,少主……对不起,我——” “好好工作,过去的事不要多想!”他心里不是没有怪过若儿,但是迁怒别人有什么意义——在这件事里,他才是真正责无旁贷的那个人啊!若儿和所有人,不过都是顺着他的意志在言语、行事而已,他又如何能推诿得下去?! “我、我还可以继续留在冷月吗?” “投资部目前群龙无首,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弗朗西斯偏首,凝神注视着窗外苍茫的天空。“我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零散的事,一切就只能拜托你了!”投资部的事,在他口中居然变成了“零散”的琐碎,他的迷蒙状态可见一斑。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一定不会再让少主失——” 表到一半的决心突然被敲门声打断,总经理办公室里的两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然弗朗西斯邀请对方进门的话还没有出口,门外的人就已经等不及地推门而入了。 “大哥——”是安杰洛,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量不告而入。而他神色间显而易见的惊惶,则多多少少解释了他如此迫不及待的原因。 “什么事?”心咯噔了一下,蓦地往下沉,弗朗西斯放在办公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美国、美国那边传来消息,找到索菲亚的、索菲亚的尸体了……”声音越来越轻,神情也越来越无措。 “尸体?”弗朗西斯像是没有听懂弟弟在说什么似的重复了一边,但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却仍然没有到达心底里。“你在说什么?什么尸体?” “……索菲亚的……尸体……”安杰洛的声音更加缥缈,像是怕自己太大声会吓到弗朗西斯一样。大哥这是怎么了?他不可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啊! 尸体?什么叫尸体?不是人死了之后才会有尸体的吗?所以,安杰洛的意思是,索菲亚死了?! 是啊,那么大的一场爆炸,怎么可能有人能幸免呢?但那是索菲亚啊,被困在那种艰难的境地,她依然有办法从容不迫地送他们离开,一样又一样的工具,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层出不穷。她难道没有其它脱身的办法? 或者,是因为她根本不想逃?! 当这个问题突然浮现于脑海,弗朗西斯的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尖锐的刺痛。 有些事情在发生的当下,一时还不能到达人们的心里,所以让人反而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午夜梦回的刹那,沉淀下来思绪才突然让你意识到自己早已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窖,再也无力挣脱出来! 肺部的闷痛让弗朗西斯发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呼吸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瞪视着安杰洛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痛彻心扉的光芒。 “谁通知你这个消息的?”声音尖锐,语气更是一派质问的样子,仿佛是在责怪安杰洛是刻意“捏造”出得这个消息。 “是、是美国那边的情报网传回来的!” “他们传回来的你就信?你亲自去核实过吗?你亲眼看到了索菲亚吗?” “我……”安杰洛语塞,不知如何应付哥哥的咄咄逼人,“美国方面有把现场的数码照片传送回来,那应该就是——索菲亚了……” 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弗朗西斯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移开目光,不去看弟弟带着些微怜悯的表情,执意反驳道:“那么大的爆炸冲击力,现场的所有‘东西’应该都是残破不全的才对,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确定?” 第123章 阴冷 “根据现场的勘察,应该是正好有一张钛合金的桌子挡在了索菲亚的面前,”如果可以,安杰洛实在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自己尊敬的大哥;但是家族所有的高层都在关注这件事,美国方面的特勤又怎么敢不花费十二万分的心力去处理,自然是所有的疑问都被排除后,他们才敢上报给家族高层的啊! “她的……面部虽然已经辨认不清了,但是……尸体上仍然穿着那件殷红色的紧身衣,材质分析下来,和索菲亚平时的衣服一样……另外,她的手腕上还佩戴着插有银针的护腕……手掌中则握着她用来联系父亲的远程卫星移动终端……”安杰洛说得艰难,中途还不得不停顿了几次,才能断续地陈述完手上的信息。 “……”沉默良久,久到总经理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重到几乎让若儿和安杰洛都无法呼吸的地步,弗朗西斯才开口,用有些虚无的声音问了一句:“父亲,怎么说?” “父亲他——已经确认证实,显示在尸体手上拿着的那个终端上的最后一段信息,就是索菲亚临死前发给他的。”安杰洛隐晦地暗示,雷蒙德已经默认了索菲亚身死的事实,但是显然,弗朗西斯却不领这个情。 “她没有死!”他转头看向弟弟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狰狞得可怕。重重一掌击在办公桌上,他抬步就向门外走,边走边叫着自己特助的名字。 “大哥!”“少主!”不明白弗朗西斯到底是要干什么,其他两人忙不迭地跟了出去,口中呼唤着他,语气充满焦虑。 “休斯,帮我通知专机待命,我马上要赶去美国!” “总经理,”讶异地看着近日里表现得如同梦游一般的顶头上司突然变得如此雷厉风行,休斯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马上去通知专机待命,同时联络直升机到总部楼顶上来接我,听见了没有?!”看到他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弗朗西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他桌上的话筒,直接拨号。“算了,我自己来通知!” “不用了,我已经都安排好了!”电梯门在此时突然打开,从中走出的那条人影如是说道。“如果你想去美国,现在就和我一起去顶楼吧!” “父亲?”弗朗西斯呐呐地看向一脸凝重的雷蒙德,对啊,父亲才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是不是他也有什么疑问,才会匆忙要赶去美国?“您也不相信那是索菲亚对吗?” “……”雷蒙德看着儿子没有回答,但那眼中的悲哀和怜惜,落在一旁的休斯、安杰洛和若儿眼里,却是那样清晰!偏偏弗朗西斯居然像是毫无所觉,还沾沾自喜的以为终于有人和他抱持了一样的观点。 他用几近雀跃的步伐走向自己的父亲。“那我和您一起上去!安杰洛,公司的事就拜托你了,休斯和若儿都会帮助你的!”说完,他拉起雷蒙德的手,几乎是拽着他进入了电梯。 冷月总裁——换届的董事会因为这次的意外被无限期搁置——只来得及向次子打了个要他好好干的眼色,便被合上的电梯门阻断了视线。他暗暗叹了口气,没有甩开弗朗西斯的手,任由儿子拽着自己一路向顶楼跑。 安排好的行程没有打任何的折扣,父子两人用最快的方式赶到了纽约。但是即使动用了专机,十个小时的航程也已经是最快的极限速度了。在这段相对漫长的时间里,弗朗西斯一直都不吃不喝,也不曾阖上眼休息一会儿。 他冰蓝色的眸子一直定定地聚焦着不知名的远方,周围则始终泛着压抑的冰冷,不容任何人接近;而雷蒙德,其实也和他差不了多少,一路上,做父亲的始终在闭目养神,看都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 下了飞机后,家族的特勤人员已经安排了车子来接他们,然后直接送他们到了坐落于纽约市郊的秘密分部。因为赫德拉姆家族的势力一直集中在欧洲,在美国的根基不深,也很难打进有罗氏财团经营多年、一手掌控的美洲地区,所以这座作为分部的小别墅难免克难了一点。 不过此时此刻,无论是雷蒙德还是弗朗西斯自然都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关心落脚处舒不舒适、奢不奢华的问题;埋头迈着大步,弗朗西斯甚至越过了引领他们的特勤,率先冲进了分部的大门。 “索菲亚呢?”环顾四周,他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沉甸甸的心越发不安,劈头便问一旁的下属。 对方被他唬得一愣,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家少主是在问什么,抬手向左手边的一道小门一指:“在那个房间里。” 弗朗西斯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的含义晦暗不明,但沉重得让人差点想当场屈膝。所幸雷蒙德的动作解救了他的狼狈,族长大人径自转身,没有招呼长子,直接向他手指所指的方向行去。弗朗西斯浑身不自觉地一颤后,才抬脚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雷蒙德伸手推开了门,迎面便扑来一阵阴冷的空气,内中还夹杂着异常浓郁的香气。诚惶诚恐地跟着他们的特勤,仿佛意会出雷蒙德的疑惑,不等他出言询问便很是自觉地解惑: “分部的设备比较简陋,没有专门设计保存尸体的冰库,只能临时放置这些冰块;另外,尸体被埋在废墟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抑制腐败的气味,才……” 雷蒙德沉着脸点点头,然后向他挥了挥手,表明自己已经知道大致的情况、他不用再特意解释下去了。于是他从善如流地闭嘴,欠了欠身便退开站在一旁,把安静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 房间的正中央,几块大型的冰块环绕着的一张金属制的桌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破损的紧身衣包裹着她依然显得苗条的身体,尽管上面已经满是尘土,但却掩盖不了那殷红的色泽! 第124章 昏沉 弗朗西斯停在了离桌子一步远的地方,哪怕他用尽全身的气力,都没有办法再移动一下自己的双腿。如此冰冷、静谧的所在,他的呼吸却逐渐急促了起来,眼中尽是一片因为缺氧而引发的黑色光芒。 手足发麻,他只能转动着全身上下唯一还受自己意志控制的眼睛,从头到脚、事无巨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如此熟悉却又那样陌生的身影。 她的面容完全都看不清楚了,往日秀丽绝美的五官被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所掩盖。所以,那不是索菲亚,对吗? 可是,那头黑色的秀发,即使再怎样短促,仍不掩润泽的光芒。多少次,他曾任由自己的手指在其中穿越徜徉,他怎能忘怀?! 她的身体包裹在残破不堪的紧身衣中,爆炸的冲击波如此恐怖,即使身前有掩体,依然无法彻底保护她的完整,她皮肤上那些曾让他嘲笑的细白伤疤,现在都找不到了。所以,那不是索菲亚,对吗? 可是,那具娇柔的身体,即使再怎样刻意疏远,仍留在记忆的最深处。多少次,他曾放任自己的沉迷,拥在怀中爱不释手,他怎能忘怀?! 她的手掌只留着森森的白骨,其上附着的皮肉已经被火焰焚毁殆尽,再也不见昔日的灵巧。所以,那不是索菲亚,对吗? 可是,那仍然散发着灼灼光芒的银针,即使再炙热的火焰,都没有办法煅去它的耀目。多少次,在那段惊心动魄的逃亡中,他窥见它的闪烁,让跟在她身后的自己如此目眩神迷,他怎能忘怀?! 弗朗西斯拼命地寻找着理由来否认眼前人的身份,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来换取一个小小的细节,只要可以证明他的论点——但是,那该死的理智却一次又一次地跳出来辩驳他的假设,让他几欲疯狂! 无数耀眼的金星在他的头顶闪现,他摇摇欲坠,几乎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就在他即将倒下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上了他的肩膀,然后,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了他有些失焦的眼眸之前,他嗫嚅着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呼喊——父亲。 “弗兰,”这是悲剧发生以来,雷蒙德第一次用昵称叫自己儿子的名字,带着些许的无奈和痛心。“我会带索菲回去,把她葬在巴黎。” “她没有死、索菲亚没有死!”弗朗西斯盲目地挣扎着,他以为自己的力气很大,却始终无法摆脱那铁钳似的大手。“我不承认这是她的尸体!你死心吧,我不会上当的,你休想再任意摆布我!” “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始终是事实。”身材、穿着、配件,所有的一切都证明眼前的人就是索菲亚,雷蒙德也痛心疾首,但他不能让她连死后都无法得到安宁!“如果你不死心,不妨去做一个dna鉴定。” “不——”刺耳的尖叫从弗朗西斯的喉间逸出,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没有必要,我说这不是索菲亚、这就不是!” “你在害怕什么?怕一旦基因比对得出肯定的结论,你就再也没有希望可以期待了、只能承认索菲的死了是不是?!”雷蒙德残忍地戳破弗朗西斯的自欺欺人,他无法说服自己轻易原谅儿子间接害死索菲亚的事实,那是他在心底呵护备至的、仿佛女儿一般的存在啊!他也一样的痛苦和矛盾啊!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总之我不承认、永远都不会承认!”双手抱着疼痛欲裂的头,弗朗西斯眼前一片模糊,却坚持着自己的执着死不松口。 “随便你怎么认为,总之,我会亲自带索菲回家、回巴黎!”雷蒙德气苦地冷笑,“我不会把她葬在主宅的墓园,她不是露西、不是安吉尔、也不是你的邵情!你和家族是她的枷锁、她痛苦的源泉,已经完成了承诺的她,从此拥有独立而自由的灵魂!” 被雷蒙德激动的斥责指控得体无完肤,弗朗西斯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股郁气聚集在胸腹之间无法透出,迫使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记痉挛,瞬间休克了过去。 恍惚倒下的刹那,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一片混沌的脑海:父亲说得对啊,他是索菲亚痛苦的源泉;如今没有了羁绊,她才会变得快乐吧……也许…… 那之后的两个星期,弗朗西斯的生活过得如同梦游。他不再去冷月上班,日夜颠倒地在家族的主宅中游走,累了就自动自发地回到索菲亚的房间里休息。所有人和他讲话他都会答应,仿佛听入了耳中,但事实上却不曾在他的心湖间激起哪怕一丝的涟漪。 直到这个早晨,被直射在脸上的温热阳光惊醒的他,才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天花板上的花纹在瞳孔中渐渐清晰起来。那以后,这是第几天了?好像有三个星期了吧?可是…… 弗朗西斯冥思苦想,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会突然冒出“三个星期”这个如此明确的时间段?要知道自己最后的记忆,明明只停留在纽约市郊那个,冰冷得让他感觉人生再也不会有温暖的小房间里啊!每天的日升日落,已经无法让他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那么,为什么他不继续沉浸在昏沉的浑浑噩噩之中?为什么他突然要在这个清晨睁开眼睛?他茫然地自问,再次转头去看那个已经成为一具残骸的闹钟。 似乎、好像、仿佛,他是在昨天晚上特地将闹铃的时间设置好的,为了提醒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弗朗西斯偏头思考,眼睛一眨不眨的,但思绪一片空白的他着实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所以很快,他就又沉入了发呆怔楞的状态,连自己为何要思考的原因都不记得了…… 很久很久,静谧地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阵闹铃的声音。仰躺在床上的弗朗西斯下意识地转头,入目的还是那一地的凌乱。被砸成这样的闹钟居然还会响,简直是奇迹啊! 第125章 空白 弗朗西斯有些茫然地注视着那堆残骸发了足有一分钟的呆,才如梦初醒地发现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用酸软的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好容易才从床上坐了起来,缓慢移动着视线,寻找那天外飘来一般的闹铃声。 ——在衣柜里! 踉跄地起身,他拖着步子向仍然敞开着的柜门走去,一心只想让这恼人的声音停下。尖锐的、没有休止的声音刺地他头都疼了,真是讨厌! 看见了,那个白色钟盘、黑色指针的小东西!就是它一直在吵着自己,不让自己沉浸到梦境中去吗?弗朗西斯蹙着浓眉探出手,却在目光触及闹钟下压着的衣物后,停下了一切的妄动。 黑色的礼服,白色的衬衫,是他的,他认得出。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他细细将自己的礼服折叠好,捧着放入一个衣柜,准备第二天穿着去——去干什么? 他拿起那个吵闹不休的小东西,但却没有遵照自己先前所设想的一般狠命扔出去,而是轻柔地拨动了一下开关,刺耳的铃声戛然而止。 随手将闹钟放在一旁,他俯身拿起压在下面的礼服,刚刚抖开还未及穿上,衣物中夹杂着的一张便笺纸,便悠悠然地飘落了出来。 弗朗西斯一愣,将礼服和衬衣都交到自己的左手,右手在空气中一个转折,已经将那张写着字的白纸抓在了手上。 下一秒,一道人影突然快速地穿越过索菲亚的房间,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消失不见!只听见房门在发出“呯”地一声巨响后阖上;而房间的中央,那张被弗朗西斯随手丢弃的白纸,还在空气中缓慢地飘落,来不及坠地…… * 今天,是索菲亚的葬礼! 弗朗西斯一边急速地奔跑,一边换上黑色的礼服。今天,他要去参加索菲亚的葬礼,他事先想了好多办法来提醒自己不要迟到,却还是被自己恍惚的心神影响到了! 他恨不得狠命捶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几下,但却不敢因此停下脚步。阳光已然如此明媚耀眼,都快要中午了,他哪还有时间自责!跳上自己的跑车,他连安全带都来不及系上,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下,巴黎近郊的拉雪兹神甫公墓里,今天又围上了一群人。 弗朗西斯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抵达了现场,低着头无声地默哀着,墓园里只听见神甫为死者祈祷的声音,飘扬在巴黎郊外清冷干燥的空气中。 到处长满了青翠树木的所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隐隐的光芒,肃穆、庄严的气氛环绕在四周,让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他在瞬间沉静了下来。 雷蒙德做到了他的誓言,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将索菲亚葬在了这片历史悠久、美丽得更像是度假胜地的地方。她被火焰肆虐过的身体即使接受了专业人士的打理,仍然显得触目惊心,所以雷蒙德没有选择透明材质的棺盖,让弗朗西斯想再多见她最后一面都不可得! 他站在那里,顶着凌乱的发和血红的眼,亲眼目睹了索菲亚的落葬。那个用生命来爱他的女人,被轻轻埋在了尘土之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孤独,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排山倒海一般地向弗朗西斯袭来,让他的一颗心渐渐麻木僵冷。若儿远远站在身后低泣,雷蒙德的双眼则始终都没有转向儿子。这曾经叱咤风云的老者,仿佛也为了视如己出的索菲亚的逝去,而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耀眼的金发黯淡了不少,其中竟隐隐地窜出几缕淡淡的银丝。 墓碑上是雷蒙德亲手题写的字,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一如墓中人生前的喜好。洁白的百合被一一堆上她的坟墓,那是她向往了许久,却始终不敢触碰的禁忌之色。 没有相片,因为她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不重要的“琐事”。弗朗西斯无法相信,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索菲亚,居然残忍到没有留下任何一份属于她的倩影;甚至连他的记忆中,都找不出她温柔的笑颜…… 仪式已然接近尾声,人群也开始慢慢散去,弗朗西斯闭了闭眼,眨去眼角可疑的水汽,正准备离开。然而,他的身形却在目光接触到一条自远方走来、手捧洁白百合的人影时蓦地僵住,那是——情儿! 他快步追上前,抓住那少女的肩不管不顾地用力扳回。那清丽脱俗的容颜分明是记忆中最深切的回忆,但不知为什么,他却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邵情似的。弗朗西斯发现自己的震惊远远盖过了狂喜,他当年亲手埋葬了情儿啊,怎么可能?! “啊!”短促地叫了一声,那少女惊惶的眼瞳在看清他的容颜后渐渐趋向平静。她扬起姣美的唇角:“您就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弗朗西斯·赫德拉姆吧?我常常听索菲亚提起您,幸会!我是邵情的孪生姐姐,邵爱!” “你认识索菲亚?你特地来参加她的葬礼、为她献花?”情儿有姐姐,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为什么她会认识索菲亚?为什么她会为害死亲妹妹的人献花?第一次,弗朗西斯意识到邵情的死,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我想感谢她对我和妹妹,以及很多人的帮助!”邵爱说着,弯下腰,把手中的百合轻轻地放在索菲亚的墓碑之前,双手合十默默对逝者致以最诚挚的祝福。然后,她转头看向弗朗西斯:“赫德拉姆先生,也谢谢您对情儿的关心,以及一直以来对孤儿院的照顾!” “孤儿院?什么孤儿院?”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听不懂眼前的女子在说些什么,也根本不敢去深入地思考。 “您不知道?!我以为索菲亚都告诉您了呀!”邵爱也像是吃了一惊,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当年塞因家族的叶琳娜夫人在全世界各地寻找有天赋的女孩子,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或骗或抢,把她们集中起来培养成为出色的商业间谍收为己用……” “你是说,情儿当初接近我,是为了……”听到一半,弗朗西斯便已经意会出邵爱的语意,他不敢相信地抬手轻按头痛欲裂的额际,却触到一手的冷汗。 第126章 颤抖 “……不错!”邵爱稍稍迟疑了一秒便亲口承认。妹妹已经不在,她当年的所作所为,不该就此尘封下去,否则虽然可以保护她的名誉,却伤害了另一个对她们有着无以回报的大恩的人儿啊!“三年前,妹妹接受了攻占冷月的任务,安排下计划接近你,也轻易取得了你们大部分人的信任。” 她当时不是没有劝过邵情,但是……受着控制的她们又何曾有选择的机会?!叹了一口气,她接着说道: “只有索菲亚,她一开始就查出了情儿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公布出来。后来,塞因夫人计划乘你和情儿出国的机会,由塞因集团在股市上一举吞并冷月;不料最后一刻,你却被支开没有和情儿一起搭上航班。没有办法,妹妹只好先出手对付已经知道她身份的索菲亚,但她没有想到索菲亚的身手会那么好,塞因集团集结了三十多个人,居然还不是她的对手……” “说下去!”弗朗西斯发现自己很难消化听入耳中的一切。情儿是塞因集团的人?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有目的的!索菲亚为什么从来都不说、为什么?! “妹妹她最终用计伤了索菲亚,但她还有反击的力量……”回忆着索菲亚坦诚相告的一切,邵爱的声音颤抖而悲切,“讽刺的是,一直到最后,索菲亚都是想拉她上去的,却因为被情儿击伤而力不从心……” 静静地叙述到这里,她不得不想,如果当初邵情没有在游乐场使计令自己受伤,也许她还有一线的生机。但是,生命只有一次啊,哪来的“如果”! “临死之前,情儿请求索菲亚,帮助被塞因集团控制、折磨的其他孩子脱离苦海……所以她才会在事后找到了我、然后一手捣毁了塞因的秘密基地!”温柔优雅的她说到这里,语气却是如此地咬牙切齿,可见她对叶琳娜的痛恨。 “是情儿自己放开索菲亚的手的,她太累了,所以才想把包袱丢给别人、自己逃开……索菲亚和妹妹都是那么有才华的人,却偏偏都离开得那么早,只留下我一个碌碌无为的人还继续在尘世蹉跎下去,唉……” 欲哭不哭、似笑非笑,弗朗西斯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紧紧咬住牙关,直到口中尝到血腥的味道,他才能勉强发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索菲亚她从来都不曾告诉我这些?”天啊,这个傻女人往日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忍受着他的辱骂? “救出了我们以后,索菲亚出资开办了孤儿院,收留了那些无家可归,除了阴谋、暗杀,没有其它谋生技能的孩子,供她们上学、念书,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她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一切!” 被他突然提高的狰狞声音吓得浑身一颤,邵爱定了定心才能继续接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啊……哎!她有时会来孤儿院,每次提到你,我都可以从言语中听出她深不见底的爱意,但也总能从她眼中看到绝望和无奈。” 闭上眼睛,邵爱回忆起那天索菲亚对她说那番话时的表情:“她曾说过,你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十几岁又没有了疼你宠你的妈咪,和身为冷月总裁的父亲还有很深的误会,对邵情的感情更是既专且深——如果知道她是怀有目的接近你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 “就为了……怕我伤心?” “是!所以她才不能告诉你事实,宁愿被你误会也不想破坏情儿在你心中美好的形象!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过她,也以为她后来肯定是对你坦诚相告了——因为随后她每个月总是会带来很大一笔钱来支撑孤儿院的运作,还说这个冷月集团的捐赠。” 所以邵爱刚才一看到弗朗西斯,就自然地向他道谢,感激他为孤儿院所做的“一切”,却不想,所有人都被索菲亚蒙蔽着。 “……没有,她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都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不忍心告诉你事实!”邵爱低头看着脚下的青草,唏嘘着索菲亚飞付出。这样的爱或许绝美,但她却要不起,也不会要,因为它太沉重、太悲哀、也太痛苦了! 三年来,弗朗西斯不知道因为邵情的死而伤害了索菲亚多少次,甚至逼得她差一点便割腕自尽而死。可是,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不会因为发现爱人的真面目而伤心,她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痛苦,什么都不说! 她一个字都不说,静默固执得像块石头,只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傻傻的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着他的女伴们! 在搜寻索菲亚所留存下的资料的过程中,弗朗西斯曾发现她的银行存款只有可怜兮兮的三十七法郎,但却找不到其它资金的去向。以前的他或许会以为那是因为她习惯挥霍,又或者都用来收买杀手、制造阴谋了;意外发生后,虽然他明了这些原因都已经不成立了,但却也万万料不到她竟会以他的名义,将所有她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金钱,全数捐给了孤儿院! 为什么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调查一下呢?如果他知道这一切,又怎么会怀疑一个会将自己所有积蓄捐献出去的人,会计量着去侵占不属于她的大笔财富呢?! 他曾天真地以为,索菲亚会这样尽心尽力地保护他的女伴,是源自于他的命令,是为了讨好他、向他卖乖;现在却明白,她这样做只不过是希望他快乐、希望那些女人可以带给他快乐!而他回报她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索菲亚发自内心地爱你,她愿意把快乐全带给你,却留下人生的无奈让自己反省!”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弗朗西斯,隐隐听到耳边传来邵爱空灵清远的声音,“但是,我恐怕她还是料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下意识地反问,弗朗西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你并不如她所说的那样对她毫无感情!从你的表情里我看得出来,你已经爱上她了,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才对,也许……也许比爱上妹妹更早!”感情的事,有时往往是旁观者清啊,虽然是第一次见弗朗西斯,邵爱却看得相当透彻。 第127章 纪念 “怎么、怎么可能?”弗朗西斯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却发现自己怎样努力都做不到。 “为什么不可能?”邵爱换了个站姿,神态显得更加安详与了然,“而且,你是真的爱情儿吗?还是只是因为她悲惨的经历吸引了你?你和她的感情没有了解作为基础、没有信任作为前提,失去了真爱的坦诚,你真的是以一个男人的心去看着情儿的吗?还是只将她当成你怜惜心疼的对象、一个小妹妹呢?” “我、我……”弗朗西斯想回答一声当然不是,却不知为何,总也说不出口。一开始,他确实曾经因为邵情身上的某样记忆中令他怀念、心动的特质而动情,但后来呢?他回答不出,脑海里诡异的直觉更告诉他,邵爱的话也许并没有错,他根本就反驳不了! 原来,他不但从来都不曾了解索菲亚,更不了解他自己!如今,他终于读懂了自己的心绪,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她,再也无法挽回! “赫德拉姆先生,你是该好好想想了……”望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弗朗西斯,邵爱私心里有些为索菲亚感到不值,所以她无法体谅他失去的悲伤,反而句句都语带微刺。“对了,索菲亚曾经托我交一样东西给你,我把它放在车上了,你能随我一起去取吗?” “这是……”望着邵爱从车上小心翼翼地捧下来的东西后,弗朗西斯彻底惊呆了。 那是他的生母,露西生前在伊黎特地为她即将出生的儿子所买的礼物,却不料还来不及亲手将这件用贝壳砌成的工艺品交给他,就死在了那场针对雷蒙德的险恶暗杀中。 对弗朗西斯来说,这是与他素未谋面、却血肉相连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悉心收藏,宝贝得很。但六年前,因为斯黛拉的离去,才成年的他无法控制自己悲愤的情绪,心痛至极的他到处喷火,竟在盛怒之下失手将它摔得粉碎! 不可否认,这件事也是当年他痛恨索菲亚的原因之一——纯粹的迁怒!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将它重新拼了回去,拼得几乎毫无瑕疵,其中所花费的心力与时间可见一斑! “这件工艺品,索菲亚前前后后拼了将近四年,一来她确实没有时间,因为她总说要随时随地保护你,没那么多机会来孤儿院;二来,她也不方便在冷月当着你的面拼。完成之后,每次她来院里看完孩子,总是会对着它发一会儿呆。” “发……呆……”无意识地重复。 “索菲亚曾说,你因为初恋女友的背弃而心痛不已,以至于不小心摔碎了视若珍宝的先母遗物;如果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她真怕你会承受不住!我想,这多多少少也应该是她最终都选择不把真相告诉你的原因之一吧!” 邵爱忆起往日索菲亚对它的维护和依恋,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以为,她会保留这件礼物和爱你的心一生一世——没想到有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要我找个机会将它交还给你;然后隔天我就发现孤儿院的银行账户里突然存进来一大笔钱,我试了各种途径想找到她,却始终不得要领。现在想来,那真的是索菲亚在向我诀别……”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十一月十一日吗?”弗朗西斯永远都忘不了这个日子,那天,他们被枫林企业的总裁安东尼阴谋绑架。她一开始就准备借这个局死了是不是?所以才会忙不迭地安排好一切! 然而,邵爱却摇头否定了弗朗西斯的判断:“不,我记得是在那之前的一个星期,十一月四日。”四日,是他们抵达美国、索菲亚和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一同离开的那天! 弗朗西斯总算明白为何父亲斩钉截铁地说是他害死了索菲亚,那天的情景,以她的身手和智慧,绝对可以毫发无伤地逃出来,甚至可以带着他和若儿不惊动任何人地从最安全的出口逃离! 她当时为什么不安排家族的特勤人员在出口接应?她知道入口在哪里、也能万无一失地联络到雷蒙德他们不是吗?但索菲亚却选择了死在那里! 为什么?弗朗西斯扪心自问。他一生中再也没有像此刻一样痛恨着自己的聪敏,居然这么快就能联想到答案——因为索菲亚的心已经死了!就算没有这一次的意外,她也会在护送他安全回到法国以后,再以死亡的方式离开! 在他命令她随亚历山大·罗萨德一起离开的那一个晚上,她已经决定了自己注定死亡的命运。而他,竟还兀自傻傻地漠视索菲亚的转变,任她“井井有条”地计划着死亡!在那张总是毫无表情的脸庞下,她到底隐藏了多少的痛苦与无奈?! 弗朗西斯捧着贝壳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个傻女人为何会无条件地对别人这么好?!若儿一再地排挤她、中伤她,她却一直到临死都在保护她;邵情用计伤了她,她却到最后仍想救她,还答应她的请托,为她营救受困于塞因集团的孩子! 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义无反顾地往自己肩上扛,他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还有这样“愚蠢”的人存在!这样的她,应该是善良、温柔、纯真、快乐的,却不得不在二十三岁的年纪离开人世,带着满身的沧桑与无奈!而这一切,竟全是他一手造成! 看着索菲亚墓碑上那个简简单单的名字,邵爱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从随身的钱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加了护贝的照片,交到了弗朗西斯的手上。“赫德拉姆先生,这……本来我想把它永远带在身边当做纪念的,但我想,你可能比我更需要它!希望你好好保存。” 接过照片捧在掌心,弗朗西斯透过有些模糊的眼低头凝望,力图把入目的一切清晰地刻画在心底,永远不去遗忘——照片上的索菲亚注视着怀中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甜蜜得仿佛全世界的幸福都呈现在她的面前! 第128章 酸楚 “索菲亚很喜欢孩子。我很少见她笑,也许也只有孤儿院的那些孩子,才能引发她真心的笑意。这张照片是我无意中捕捉到的镜头,底片我放在后面一起加了护贝。我想索菲亚可能不会再有其它相片留下来了……” “谢谢……谢谢你!”看着照片眼睛一眨不眨的弗朗西斯,好像已经不会说其它任何话了。 “没事,你……比我更需要它吧!”呼吸不畅,邵爱感觉气氛有些压抑,她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脚,才又继续说道,“在电话里,索菲亚还要我对你说,你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十分地关心你,她衷心希望你能和他冰释前嫌!多年来,她甚至希望通过让你的矛头指向她,而减少你们父子之间的敌对——” 她的话语因为弗朗西斯突然抬起的头而中断,邵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悲伤、如此破碎的笑容,清澈明晰如水晶,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粉碎! “她想得真是‘周到’!”反话说得咬牙切齿,听得人一阵心慌。 邵爱打了个冷战,急急把最后的话一股脑说完,以便自己可以尽快脱身。“她还曾经希望我能代替妹妹安慰你呢——似乎,她总是在为别人打算最好的,却偏偏忘了把自己考虑进去!我出来很久了,孤儿院还有事要回去处理,再见,赫德拉姆先生!” 邵爱不等弗朗西斯回应,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准备驾车离开。周围的气温好像一下子冷了起来,让她下意识地想“逃开”。 然而,才刚刚松开手刹,她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将车窗摇开,对兀自呆立一旁、愣愣地盯着不知名的焦点直看的弗朗西斯说道:“对了,索菲亚她还叮嘱我务必对你说一句话——祝你永远幸福哦!”说完,她启动引擎,开车绝尘而去。 又是祝他幸福!这个女人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愿望了吗?弗朗西斯怔忪地望着面前灰白色的大理石,对着杂乱的纹理发呆。 索菲亚,为什么你可以为别人打算那么多,却毫不怜惜自己呢? 他一边又一边的想着、问着,然四周却静静地无人回答他的疑问,只有偶尔路过的寒风,无意中带出了一串晶莹的水珠。索菲亚若是能在天上看见这泪水,想必会欣慰地笑开吧,她曾经渴望了多少时间的怜惜,终于——降临了呀…… *** 跌跌撞撞地回到主宅,除了手上还宝贝似地夹着那张加了护贝的照片以外,弗朗西斯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甚至连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皱得不像话,还散发着一股好像刚从地下室里发了三年霉,才拿出来晒晒太阳的酸馊味。 他明显喝过不少酒,路都走不稳不说,往日风度翩翩的仪表更是只能用邋遢狼狈来形容。布满血丝的蓝眸中盈满了深邃的痛苦,多日不刮的胡子足以扎到人手疼。 昏暗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弗朗西斯摸索着上了旋转楼梯,一步一挨地爬到了两楼。真的是爬,好几个台阶他都是手脚并用着才能登上去的! 好容易来到通往卧室的走廊,他却像是再也没有了走路的力气,支撑不住地慢慢滑坐到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突然,暗沉的走廊上光明大放,有人打开了几乎所有的照明设备,刺目的灯光逼得弗朗西斯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自己只适应黑暗的眼,不让光线透过,于是完全没有防备地被人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大哥!这三天你去哪里了?!”气急败坏的声音,来自那个向来温文的安杰洛。 “安杰洛……”他连起码的挣扎动作都没有,开始有点适应起光线的眼睛眯着,看清楚面前的人影后,喃喃地、仿佛自言自语似地叫了一声弟弟的名字。 “父亲从葬礼上回来以后就病了,到现在都没有出过房门;你更离谱,跑得踪影不见,我把所有的娃娃们都派出去了,却一直都找不到你!” “呵呵……她们的训练数据我都看过,我好清楚她们的弱点的,怎么可能被她们找到!”咧着嘴笑,弗朗西斯的眼中的光芒依然迷离,明显不是很清醒。 “你!”安杰洛气得不得了,这两天他忙得焦头烂额,父亲病倒、大哥失踪,他不得不同时把他们两个人的工作都扛下来,家族和集团蜡烛两头烧,还要操心雷蒙德的病情和弗朗西斯的下落。这七十多个小时,他合眼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七分之一! 今天晚上,直至深夜此刻,他仍在挑灯苦战批阅文件,所以才能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响动。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以至于出现了幻听,而他的时间实在过于紧张,根本没这个闲工夫去查探真假! 但那声响越来越大,间隔的时间虽然有些长,但却一直持续不断,所以安杰洛才步出书房一探究竟。一看,居然是已经失踪了三天的弗朗西斯回来了,他当即又惊又气地拉住了自家大哥。 “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呵呵,回来了、回来——” “你清醒一点!”安杰洛摇晃着他的身体,想让弗朗西斯的神智清楚一些。哥哥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但他从中不但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欢喜,反而有一股浓重的酸楚和无奈在心底泛开。 “别摇了,好晕……”皱眉,他捂住自己的嘴,感到胃里面一阵翻搅。酸味止不住上涌,一下子全吐在了站在他面前的弟弟身上。 “shit!”安杰洛的当即傻眼,咒骂了一声后,还来不及有什么后续的反应,就被弗朗西斯捂住腹部跪倒在地的动作吓到了。 弗朗西斯的胃是年幼时过于严苛的训练造成的后遗症,一直都不曾彻底痊愈。之前有索菲亚每时每刻为他挂心着,已经有渐渐好转的趋势;可自从美国回来以后,她费尽心机为他日也保养、夜也防护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三餐不定、心丧若死,弗朗西斯哪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痼疾!? 这三天那就更是不用说了!从索菲亚的墓地出来之后,他梦游似地找到了一家小酒吧,各种各样的酒不分好坏或浓淡,一个劲地往喉咙里灌,过足了三天醉生梦死的生活,那胃不抗议才叫奇怪呢! 第129章 安顿 也怪安杰洛是个新手,对于赫德拉姆家族情报网络的掌控力度尚嫌不够,经验亦不足,才会在雷蒙德病倒、撒手不管家族日常事务期间,因为过于瞻前顾后而手忙脚乱,以至于错过了家族内部的相关讯息,这才让弗朗西斯尽情地折磨了自己一把。不过,放纵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不,报应来得好快! “大哥,你没事吧?!”一边问、一边忙不迭地扶他起身,安杰洛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待批阅文件的事更是被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想尽快送自己的大哥回房间,然后请医生好好为他诊治一番。 “没事!我没事!”说着是人都能揭穿的谎言,偏偏弗朗西斯的自我感觉还挺好,一次又一次甩脱安杰洛搀扶的手,靠自己的力量走得七歪八扭,脚底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频频打滑。“不用管我,我很好,好得很!” “……”和喝醉的人争执根本毫无意义,眼看平日里精明过人的大哥此时理智全无,安杰洛干脆也就放弃了白费力气的举动。他不顾弗朗西斯的挣扎,双手并用,半抱起神智恍惚的人,就往弗朗西斯的房间里冲。 按理说以安杰洛的身手,他想钳制住弗朗西斯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往常;现在嘛,就算不能说是易如反掌吧,但也没有花费他太大的力气——几天来把酒当饭吃的某人早就已经手足无力了,估计平日里十成的功夫怕是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了,更何况他的一只手还捂着剧痛的胃部不曾或离! 所以弗朗西斯只能蹙紧眉头任由安杰洛施为。而不一会儿工夫之后,痛到脸色苍白、额际开始冒汗的他就已经连说话的气力也欠奉,只能弯腰喘息着,被弟弟一步步拖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大哥放在床上,安杰洛迅速走进浴室,顾不得先清理自己身上的污秽,他直接拧开笼头放了一些热水,准备帮弗朗西斯擦拭一下身体。他计划得很好,推演着自己等会儿出去之后该怎样帮自家大哥擦身、整理一下仪容,然后才通知高顿医生来诊治他的胃。 不能怪安杰洛过于小心,但他实在不想弗朗西斯的形容被其他有心人士探知,更不希望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此刻正在养病的雷蒙德那里。父亲对大哥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他又怎能让他们之间本就不睦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等他放好热水,拿着拧好热毛巾步回房间时,才发现自己先前的设想全都白白计划了,原本躺在床上、痛得好像连动都不能动的弗朗西斯,竟然在这眨眼的工夫里便失去了踪影! 房间的大门就这么洞开着,有几缕冷风穿过,正好吹拂在安杰洛的脸上,让震惊得呆住的他蓦地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把手上的热毛巾掉落在了地上。不过因此这一下子,他整个人倒是惊醒了过来,没有俯身捡拾,他足下一个发力,便冲到了走廊之上。 通明的灯光依然闪亮,和安杰洛刚刚打开它们时的状态没有什么两样,但一览无遗的走廊上却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静立,充其量再多个自己的影子陪伴,却再也不见那个步履蹒跚、醉醺醺的人影! “shit!”忍不住又咒骂了一声,这还是温文尔雅的安杰洛头一次在一天之内连续两次脾气失控。 他一阵风似地刮到旋转楼梯的尽头,地上酸臭的脏污还来不及通知人来清理,但看痕迹依稀还是刚才的原样。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人应该是不太可能特地绕过去的,所以弗朗西斯八成还在这附近!眸光随着身形的转动连连闪烁,他返身开始一间又一间房间地寻找。 推开第三扇房门时,安杰洛隐隐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细细的吸气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暗责自己糊涂——他早该想到的!这里是索菲亚的房间,是弗朗西斯近来流连不去的所在,他本该第一个就先来这里找得不是! 果然,打开壁灯后,他清楚看见那头凌乱的金发披散在床上,双手按着腹部的大哥弓身蜷缩在那里,不时发出一两声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呻yin。 这次安杰洛学乖了,他不敢再让弗朗西斯离开自己的视线,直接把他扛进了浴室,开了热水就替他冲洗了个遍。而后者,也许是真的已经痛到意识不清、又或许是受到酒意的影响,倒也安分地任他摆布,没有再闹出什么其它事情来。 那些酸臭的衣服,杀了安杰洛,他也不会再穿回自己或者大哥的身上。奈何索菲亚的房间里并没有适合他们的衣物,弗朗西斯倒是可以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他可怎么办呢?总不见得光着……那高顿医生来了可怎么办? 刚刚开始掌权的安杰洛脸皮还嫩着呢,还没有老道到能够对这种事不动声色的地步。急中生智,他想到刚刚进入房间时的惊鸿一瞥,似乎房间里有个衣柜在床边? 抽去已经弄脏的床单随手扔在角落里,安杰洛把弗朗西斯放回床上,替他盖上丝被。随后,他旋身打开衣柜门,不好意思细看,直接从里面抽出一件风衣披在身上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拿衣物。 因为他有些匆忙和粗鲁的动作,索菲亚衣柜中的一些物品不小心掉落了出来。因为那些东西的质地都很轻软,所以掉在地上时无声无息,一门心思只想着等下到走廊上如何遮掩、不让人看到的安杰洛,自然无从发现…… 脚步轻盈,他用最快的速度几乎足不沾地地冲出房门,留了个心眼把身后的门给锁住——可不能再让弗朗西斯四处乱跑,把他吓个半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杰洛随手把风衣抛下,拿起一套衣物三两下套上身后,赶忙打了个电话给老高顿,不顾深夜被吵醒的老人家的怨声载道,直接要求他到索菲亚的房间里和自己会和。 随后,他翻出另一条大号的浴袍挂在手上,准备届时“布施”给自己同样没有衣服可穿的难兄难弟,接着再次回到走廊上飞奔起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干嘛非得大半夜地在主宅练习跑步不成,唉! 站在索菲亚的门前,来不及调匀呼吸,安杰洛就打开门扉走了进去。习惯性地向床的位置一瞥,当即再次惊成了一具化石——又没人! 第130章 父子 幸好,眼角的余光瞄到某些异样,一个急速猛烈到几乎让脖子扭到的转头动作,让安杰洛看清了跪坐在衣柜前的那个身影,这才放下了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 翻了个很不雅观的白眼,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这样多被惊吓两次,自己八成就要提前去见上帝了!哪有这么吓人的!大哥啊大哥,你明明又是醉酒又是胃疼,为什么还那么不安分地到处“流窜”呢?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啊! 当然,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嘴上毕竟是不敢这么说的。安杰洛比任何人都清楚近来弗朗西斯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又怎么忍心指责他什么,只能摸摸鼻子自己硬吞下苦涩就是了。他缓步上前,慢慢蹲下身子,仿佛怕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就会惊吓到自家大哥一样。 “哥,你没事吧?不是胃疼吗?到床上躺着吧,高顿医生马上就来了!”一字一句说得轻缓,循循善诱。 但是他的一番做派完全是白费心机,身上披着丝被跪在地上的弗朗西斯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语,双手捧着一只小小的旅行包,看得出神。 那小包应该已经有些年份了,式样不是新款,边角还有磨损的痕迹,丝毫没有显现出一点特别的痕迹。安杰洛看了两眼,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弗朗西斯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大哥,你的胃不疼了吗?我们先去休息下好不好?”他努力堆出一个大大的、善意的笑脸。 “放手!” 蓦地爆发出的一声大吼,制止了安杰洛意图拉开那个小包的动作,吓得他慌忙收回了探出的手。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他愣愣地看着哥哥接下去的奇怪动作—— 不知道是因为胃痛还是激动,弗朗西斯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几次抬起右手想拉开旅行包的拉链,却怎样都对不准位置。心里发急的他于是狠狠地举起左掌抽打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右手,听声音就知道力气用得着实不小,直听得安杰洛情不自禁地蹙了下眉,牙根一阵发酸。 臂弯处很快浮起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拜它所赐,弗朗西斯颤抖的状态好了很多,他一手抓住拉链,仿佛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一样狠命往下一划拉! 在这样的暴力摧残下,已经有些年份的“古董”自然不堪凌虐,白色的拉链头飞向房间的另一端投奔自由去了,不过包里面的所放置的东西也因此整个暴露在了两兄弟的面前。 弗朗西斯的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他的身体再一次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挑起一件白色的t恤平举到自己的眼前,他为那又熟悉又陌生的款式感到呼吸一阵喘促。随意扔在一旁,他再拿起一条牛仔裤,再扔、再拿…… 小包不大,里面的衣物也就这样屈指可数的几件,怎么经得起他越来越快的动作,自然不久就见了底。抖松的衣服在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安杰洛看看这边,又看看自家大哥,完全不明白他这番举动的含义。 “哥,怎么了?你没事吧?我们——”被弗朗西斯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惊得瞠目结舌,安杰洛的声音戛然而止。要知道,赫德拉姆少主现在可是一丝不挂的啊!原本披在身上的丝被早就因为他剧烈的动作飘落在了地上…… 可弗朗西斯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哆嗦,但明显不是出于寒冷的原因。俯身捧起那堆衣物,连同那只蓝色的旅行包一起抱在胸前,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往门外跑。 被他的这番举动惊傻的安杰洛,直到自家大哥跨出房门才反应过来。他慌忙起身想追赶,却没看清脚边的障碍物,于是很华丽地被那条丝被绊了个五体投地…… “shit——”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天之内第三次骂脏话,右手握拳在地面上狠狠砸了一下,安杰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如箭一般地冲出索菲亚的房间,手上还不忘拽着那件他特地从自己房间里拿过来的浴袍。 幸好,他启动得还不算慢,走廊的尽头还是能够看到弗朗西斯狂奔的身影。看他行进的方向,似乎是直指雷蒙德的房间—— 安杰洛的脸色又是一变,父亲最近因为身体不适足不出户,一切外来的打扰统统都被他拒之门外,就连身为总裁特助兼多年好友的哈德生,也曾经被他不客气地赶出来过,可见雷蒙德最近的脾气有多么火爆了! 如今,深更半夜的,弗朗西斯这样衣衫不整地冲进去,会发生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事情,安杰洛简直无法想象!一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又快了一线,同时也顾不得自己的高声呼喊可能导致更多人注意到这发生在二楼走廊里的“惊险”一幕,口中急切地呼唤着大哥的名字。 “弗兰,你等一下!等等我!父亲病了,你不能这么晚去打扰他——” 充耳不闻,即使双手抱在胸前无法摆动加力,弗朗西斯还是跑得飞快,他一向都是三兄弟里最快的那一个!安杰洛尽管心急如焚,但他所能做到的只是跟在自己的哥哥身后,一前一后冲进了父亲的房间。 “父亲、大哥——”跨进房门的那一刻,安杰洛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抓着门框喘气,一边激动地呼喊那两个自己至亲的人,意图制止雷蒙德和弗朗西斯之间的冲突。 然而房间里的那一幕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可收拾—— 虽然已经过了午夜,病中雷蒙德却还没有入睡,静坐在沙发上,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他穿着宽大的睡衣,眼神不无迷蒙地看着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的长子,既不对他出格的外在形容表示任何意见,也没有乱发一通脾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而弗朗西斯在进入父亲的房间后,好像也用尽了自己突然爆发出的所有力量,他收住前冲的势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定定地回视着坐在面前的雷蒙德。这一动到一静的极致转变,看在跟在他身后的安杰洛的眼里,难过得让他胸腹间一阵郁结,张了几次口,居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131章 前尘 不再勉强自己,他抬脚前行,任门扉在身后自然地阖上。双手平举着浴袍,轻轻把它披到了弗朗西斯的肩头,然后绕到哥哥的身前,帮他把腰带打上结。有了这样一个缓冲,安杰洛才能平顺下自己的呼吸,原本僵得一片空白的脑海也因此稍稍清楚了一些。 偷偷抬眼看看还是沉默着的父亲和哥哥,他咽了一口口水,妄图息事宁人,趁着雷蒙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光其火的空当,先把弗朗西斯拉走再说。 不能怪安杰洛,因为他确实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弗朗西斯究竟在发什么神经。“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父亲病了,你的胃也不舒服,大家都不应该熬夜的……” 这句不合时宜的规劝起了绝对的反效果,它彻底震醒了思绪处于一片迷蒙中的弗朗西斯!他挣脱开弟弟拉住他的手,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把臂弯中捧了半天的那堆衣物连同旅行包,一股脑儿地扔在了雷蒙德的双腿上。 从天而降的纷扬衣物迷花了冷月总裁不甚清明的眼,让他不得不闭了闭眼;而再次睁开时,竟已经召回了些许的神光。他低头看向自己腿上彼此纠结在一块的轻柔衣物,突然感到它们是如此的沉重,几乎让他的腿再也无力移动分毫。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重新抬头望进弗朗西斯闪动着隐隐火光的双眼,语气非常地肯定:“这是你的衣服!” “这是我的衣服!”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雷蒙德的原话,听得一旁的安杰洛一头雾水。 “是你十五岁时的衣服吧?” “是我十五岁时的衣服!” 一来一回问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只是听傻了不是当事人的安杰洛。他就不明白了,弗朗西斯在午夜时分这样毅然决然地冲进雷蒙德的房间,一副要和人决斗的样子——最后怎么竟讨论起这等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不就是大哥年轻时穿过的衣服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个旅行包也是你的。” “这个旅行包也是我的。”弗朗西斯的目光悄然地移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蓝色小挎包,外表确实有些破旧,但却洗得异常干净。他注视着边角上那个磨损的印记,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但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在索菲亚的衣柜里?你能回答我吗,亲爱的父亲大人?” “你自己送给别人的东西,自己反而不记得了吗?” “送人?对,是我送给别人的,可是那是在巴西、在南美的……” “是啊!是在桑托斯,送给了一个黑发黑眸的……燕祈女孩;当时,她身边还带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孩,那是个混血儿,发色很淡,应该和你的首席娃娃新娘的头发颜色很像——” “这怎么可能?”从喉间逸出一声破碎的呻yin,弗朗西斯痛苦得弯下腰,却止不住胸腹间如火一般烧灼的痛!“她应该回燕祈了——” “她不够幸运,没能回去祖国,反而流落到巴黎……”雷蒙德停了一停,涌上心头的悲凉让他无法接续下去。如果当年索菲亚能回到燕祈而不是被带到法国,所有的一切都会截然不同吧——可是,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啊! “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你忘了自己当年是为了什么事去的南美?那桩军火交易的买卖是家族彻底漂白的契机……”他闭着眼叙述,回忆起当年那个突然的变故,“最关键的时刻,交易的仓库里,随意堆放的木箱中,居然有人声出现,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时的惊险是弗朗西斯至今都记忆犹新的,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家族黑暗面。“当时,我们彼此都认为这是对方预先设下的埋伏,所以直接动用了杀伤性武器……” “那次行动是迪欧负责的,哎!”摇头,雷蒙德清楚自己的老伙计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忠诚、可靠、坚毅,可一辈子都败在固执己见、不肯变通上!他要是懂得迂回,也不会在前次弗朗西斯的夺权行动中,成为儿子首要铲除的目标了! 算了,人都已经不在了,再去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雷蒙德暗叹了一口气,要自己不再去想逝去的友人。“你在行动结束后便回到巴黎,并不清楚随后发生的事情。那场交火,家族虽然最后赢得了胜利,却白白损失了不少忠心耿耿的手下;等迪欧从投降者的口中挖出实情后,自然不肯放过所谓的罪魁祸首。” 弗朗西斯往日有力的双腿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他昂扬的身躯,震了一震,他有些狼狈地跌坐在雷蒙德对面的沙发上,心里多少明白父亲到底是想叙述怎样一个故事,思绪却顽固地不愿承认…… “她们被带回主宅,送到我的面前。两个那么小的女孩子,胆子却大得很,彼此都争先恐后地说自己才是在木箱中不小心发出声响的罪魁祸首,要我惩治她,然后放走另一个她……” “索菲亚和若儿……索菲亚和若儿……不可能,她们、她们彼此不相识,她们水火不容——” “我感到有几分兴味,于是掏了把枪出来放在桌上,很明确地告诉她们,我只杀一个人为我的属下抵命就可以……”不理会弗朗西斯的喃喃自语,雷蒙德自顾自继续回忆—— 当下,趁着若儿一瞬间的怔忡,那个十四岁的女孩一脸平静上前了一步,握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平视着前方沙发上坐着的雷蒙德和哈德生。“若儿是无辜的,放她走!至于我,你要怎样处置,随你!” 掷地有声的话,听得见惯了道上兄弟的豪情壮举的雷蒙德也不得不悚然动容! “弗兰,你知道吗?尽管那时的她好狼狈,几天都没有梳洗过,却还是美丽像个洋娃娃一样。听到一个可爱至极的洋娃娃口中,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斩钉截铁的决死之言,我和哈德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那她没事吧?”聚精会神地听着的安杰洛不由自主地插jin来一句问话,随即在雷蒙德和弗朗西斯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他脸上的视线的胶着下,脸刷得一下通红。“对、对不起!” 第132章 秘密 “她根本就不会用枪呢!”嘿嘿了一声,记忆里鲜明的一幕让心情萧索的雷蒙德也不由地会心一笑。“却倔强地不肯对自己的责任有丝毫的逃避!” “所以你借故留下她,骗她为你卖命是不是?乘人之危,真不愧是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澎湃的心火烧去了弗朗西斯所有的理智,他血红着双眼,一心想做的,就是找到那个该为索菲亚的不幸负上些微“责任”的人!否则,他怎承受得起那快将自己逼疯的罪恶感! “我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可也不是宽容大度的君子。她的决然和勇敢虽然有些打动我,但我也要为那无辜在南美死去的下属着想——”所有人只看到掌权者高高在上的风光,又有多少人可以体味其中的无奈和职责?“我当然不会就这样轻轻揭过这件事!” 噎了一下,弗朗西斯说不出话,呼吸沉重而喘促地瞪视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在质问他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我挥手打碎了客厅里的一个花瓶,然后要她从碎片上一路跪过来,向我死去的属下说一声对不起!” “混蛋!”弗朗西斯克制不住的抬脚踢翻了面前的茶几。沉重的红木直直飞向坐在对面的雷蒙德,他却一动不动,连稍微避让的动作也没有,任那足以痛入骨髓的力道直直地击在身上,连吭都不曾吭一声。 反倒是他的次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想检查父亲身上是不是有所损伤,却被他毫不客气地挥手阻止。 “我没事,安杰洛。”他勉强对次子勾了勾唇角,“跪完一地的花瓶碎片,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倒是大理石的地面上布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她就这样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机会?”死亡的契机才对吧?! “一直到老高顿医生为她麻醉,一一取出她小腿上的碎瓷片之前,她一直是清醒的。我很明确地告诉她,我一定会放了另一个女孩,但她必须从此留在赫德拉姆家族,用她的生命保护我的儿子!从此时开始,她就是我儿子的人,她必须永远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保护他,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离开他,那就必然只有一个原因——” “够了,不要再说了!”原来这就是那个该死的承诺的内容!原来这就是那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真相!头痛欲裂,腹痛如绞,弗朗西斯感到四周的空气如此稀薄,让他不得不拼命呼气吸气,却仍觉得一阵阵缺氧感袭上脑海! 她许下誓言留在了家族;她没有食言坚守了承诺。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一切却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若儿根本就不想离开,执意要留下当娃娃杀手。因为只有在赫德拉姆家族,她才可以拥有她曾经梦想却得不到的一切,她才可以向抛弃她的父母证明,他们当初的决定是大错特错的。 当时索菲亚并没有劝若儿,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对若儿来说,有目标的生活更适合她。至于她自己,索菲亚想,即使有心劝说,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若儿再怎么说都是自愿留下来的,而她却已经把命交给了赫德拉姆少主;若儿终于找回了自尊,从此会努力地生活下去,而她,却成了一个玩具…… “我不是莫名其妙地赋予她这项使命的,她或许潜力巨大,但那时比她更好的选择多得多,”一个当时连枪都不会用的女孩,有什么资格保护弗朗西斯? 雷蒙德的目光幽幽地落到了那个因为弗朗西斯愤怒的攻击,而掉落在地的旅行包上。“是它让我改变了主意,我认出它,以为你们会有特别的缘分……原来,只是我的自以为是、如此自以为是啊!” “她把它藏起来,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弗朗西斯的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像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 “有必要吗?你怕是早就忘了吧,拿来出也就惹你一番嘲笑而已。她受你的羞辱还不够多吗?” “你错了,父亲……”他眨了好几下眼睛,却发现自己仍然看不清对面雷蒙德的脸,四周突然变得白茫茫的一片,折磨他许久的痛楚竟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一丝异样的温热涌上他的胸腹,弗朗西斯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逐渐陷入了棉花堆里,软绵、温暖,让他舒服地几乎想叹息。 于是他悠然地叹息了一声,用有些微弱的声音诉说着心中从来都不曾为外人道的秘密:“父亲,你知道吗?斯黛拉、情儿、甚至宁晓她们……她们所有人都是黑发黑眸的。我偏爱的女孩,都有着相似的特质,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个在桑托斯遇见的女孩,弗朗西斯没有看清她的容颜,但是那双异常晶莹美丽的眼,却是记忆中永不磨灭的璀璨。或许弗朗西斯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因此这段缘分着实还算不得是他的初恋,只是午夜梦回,他未尝不曾叹息过自己的错失…… 所以总是在人海里寻寻觅觅,所以总是会沉陷入那谜一般的黑色,可是谁知道、谁明了、又是谁的自以为是害苦了谁? 他无力思考,宁可那无底的黑暗将自己整个吞噬。至少,在那里,他可以假装自己仍在她身边,伸手便可以触及到她黑色的、柔滑的、美丽的发……或许…… 他捂着腹部昏倒,并不知道自己的昏迷会在赫德拉姆家族内部引发怎样的风暴—— 意识再次回复清醒的状态,是不知多少天以后的一个黄昏。弗朗西斯闭着眼睛躺在船上,不想理会耳边嘈杂的嗡嗡声,但声音却不受主观意志的影响,直往他仍然昏沉混乱的脑子里钻。 “他的胃以后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可真的保不住了!” “我知道!你把饮食的注意事项告诉我,我会吩咐下去让贝蒂她们准备的。” “还有烟、酒之类的刺激性饮料也是大忌!” “这……尽量吧,你也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 第133章 清醒 “我不是要你尽量,是一定!如果你还想保住你哥哥的胃,就必须给我百分之一百的保证做到!”暴跳如雷的声音,看不出高顿一把年纪了,中气居然还这么足!“你找人看着他也好、怕看不住把他直接绑着也好,总之,让他别想再碰到任何一滴酒精!听见没有!” “好、好,我了解、我了解,我会想办法的……”无奈地应承,安杰洛的苦笑比哭难看多了。 “嗯,这还差不多!还有,不准熬夜、不准工作太辛苦、不能过于紧张,情绪也不可以大起大落,否则弗兰的胃病随时都有可能复发!到时候,除了手术切除部分胃部组织,没有其它任何办法!” “是是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他可忘不了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弗朗西斯的病再不将养,可就是大麻烦了——要不自己遵循下老前辈的建议,直接把大哥绑在床上、等他痊愈再放行?! 必须承认,这个灵光一闪的建议很得安杰洛的心,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的血色一点点袭上他因为这几天以来的忙碌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 不过,想归想,因为一声轻微的嘤咛,这个计划不得不胎死腹中。昏迷了好几天的赫德拉姆少主,终于清醒了过来! “……唔……安杰洛,”低低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弗朗西斯干涩的喉咙发不出更响的声音了,“你好吵,别说话了,痛……” “大哥!”明明在和老高顿说话、明明在细细记着医生的种种嘱咐,安杰洛的耳朵却尖得很,几乎在弗朗西斯开口的一瞬间就听见了他的呼唤。 忙不迭地回身,他神情激动地俯身注视着弗朗西斯憔悴的脸庞,一边湿润哥哥干涩的唇,一边用某种上帝保佑的欢欣口吻说道:“你醒了!太好了,医生说只要你醒了,就算是渡过危险期了!” “你、轻一点!”蹙起眉头,弗朗西斯对于安杰洛的聒噪明显持不赞同地的态度,“我怎么了?” “你在父亲的房间里昏倒了,把我给吓得!”安杰洛想起那时的情景还觉得心有余悸,难为雷蒙德当时居然还能从容冷静地指挥次子通知高顿医生他们!“你捂住胃部就这样倒了下去,口中不断念叨着谁都听不清楚的话;然后你开始不停往外吐血,脸上却偏偏带着笑……” “血……”原来当时自己所感觉到的温热,竟是自己的鲜血吗?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呢? “高顿一来就知道是你的胃出大问题了!我和他的助手一起把你送到他的手术台上,好几位陆续赶来的专家会诊了十几个小时,才算让大哥你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安杰洛长吁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死?”好熟悉的词,最近似乎一直都听到,是谁死去了吗?弗朗西斯有些恍惚地想着。然后,当那个铭心刻骨的名字再次划过心田,才有些微愈合的伤口马上被血淋淋地翻出——索菲亚! 他的身体猛然一颤,吸入的一口气瞬间走岔了道,不由剧烈地呛咳了起来。越咳越是厉害,他不得不一点点把自己蜷缩起来,才能止住蓦地涌上胸腹间的冷痛;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亦不愿让自己的亲弟弟看到他眼角的湿意,从而窥见他的崩溃…… “天!大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大哥!”不明就里的安杰洛在这四季恒温的室内急得满头大汗,他既害怕弗朗西斯猛烈的呛咳可能会导致伤口裂开,又唯恐自己若盲目上去压制,反而更容易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所以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没事、我、我没事!”强迫自己数着呼吸的节奏,他好容易克制住撕心裂肺的咳意,安抚着安杰洛。 刚才,弗朗西斯昏沉的思绪突然想起了导致自己晕倒的那一幕,一时间,尖锐的刺痛狠狠划过全副身躯,悲痛与后悔几乎摧毁了他全部的意志。如果不是安杰洛在身边急切的声声呼喊,他恐怕会又一次地失去神智、放任自己沉湎在无尽的黑暗中…… “父亲、父亲他人呢?”平稳下呼吸,纵然声音还是有些飘忽,但弗朗西斯眼眸中的光彩却多少明亮了一些。 安杰洛帮助他直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递给他一杯温水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父亲这两天身体好很多了,虽然还是没有去冷月总部上班,但每天都会去花园散散步什么的。” 比之之前的足不出户,这样的状态当然算得上大好,但是雷蒙德是什么人?曾经叱咤风云、傲视群伦的人物啊,如今每天的活动居然只是在花园里散散步,其中的萧索与失落,明眼人谁不知道、谁不唏嘘! “他‘现在’在哪里?”弗朗西斯关心的层面显然与众不同。 “……大哥找父亲有事吗?”问得战战兢兢,安杰洛生怕又触及敏感话题,“公事的话你直接找我问好了;如果……是私事,你现在还在养病,等好一些了再问也不迟是吧?!呵呵!” 望着笑得有些神经质的弟弟,弗朗西斯了然地开口:“放心,我不会和父亲再起争执,只是有些事情要问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那、那我帮你去问问。”眼看逃不过,安杰洛也只好答应去帮着问下雷蒙德的行踪。他有些“幽怨”地瞥了一旁的高顿一眼,吩咐女仆去和管家确认一下家族族长的位置。 而老奸巨猾的医生自从看见弗朗西斯醒过来后,就没再发出过哪怕一个声音,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明哲保身,绝不参合到他们兄弟之间的互动中。 等待的时间让安杰洛感觉度日如年,他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忙得找不到北,却又不敢和弗朗西斯搭话,询问他执意寻找雷蒙德的原因;事不关己的老高顿也是一派轻松,他也不告辞离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闲闲地坐在原地,明显是打了看场好戏的主意。 至于弗朗西斯,反倒成了三人中最镇定自若的一个。他斜倚在床头,微微侧着头,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房间的某个角落。既不着急催促,也不闭目养神,他只是悠悠然地坐在那边,耐着性子等待女仆的回复,和他几天前的愤怒急切简直判若两人! 第134章 入迷 这多多少少也影响到安杰洛的心绪,让他小小地呼出一口憋闷了许久的气。大哥这样的状态让他相信,此时的他一定是心平气和的,所以应该、恐怕、可能不会再和父亲起争执了吧?一次就昏迷吐血了,再来一次,谁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安杰洛就有些患得患失,下意识地又从才坐了五秒钟不到的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房门前,听听外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只好再折回原地,继续坐回那同一把椅子上…… 这有点搞笑的一幕反复上演了好几次,如果不是室内的气氛实在过于压抑,看到的人非笑出声来不可!可惜,这愣头青的举动没人关心,他自着急他的,另两人则各悠然自己的。这不,耐性地等,就总会有云开雾散的那个时候——瞧,那个女仆可终于回来了呢! 她带回来的信息很快被传递到了弗朗西斯的耳中,果然和雷蒙德这两天以来一贯的作息没什么不同,他此时又到花园去散步了! 点点头,谢过女仆的一番辛劳,弗朗西斯推开盖在膝上的毯子,对一旁的弟弟一脸平静地示意:“安杰洛,扶我一起去花园看一下。” “什、什么?”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哥哥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有些事情要和父亲谈一下,所以麻烦你了!” “可是……” “是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了!”说得越来越客气,却不由自主地给人一种压迫感,即使在病中,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仍然是丝毫不容被轻视的。 “……是!”苦着脸答应下来,安杰洛心中很是无奈。他好容易才在忙碌至极的工作中挤出时间,前来探望弗朗西斯,不想才和老高顿叨念了几句,就被清醒过来的哥哥逮个正着,逼着应下了这个苦差事! 拿过外套慢吞吞地帮弗朗西斯披好,他的一举一动都刻意拖慢步调,就企盼着奇迹可以出现。但是奇迹毕竟不是随时都等待着发生的,磨蹭了将近十分钟,他还是不得不扶着自家大哥出了房门。 而弗朗西斯明明看出了安杰洛的刻意拖延,却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表示任何意见。甚至耐着性子配合着弟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于外套的“挑剔”——一会儿说这样穿可能太冷、一会儿又说可能太热,指使他换了一套又一套…… 最后,安杰洛终于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起弗朗西斯。入手的感觉让他不由心里一痛,表面上,弗朗西斯显而易见的瘦弱湮没在宽大的睡袍中并不明显,直到此刻直接接触,他才知道自己可怜的哥哥受着怎样的折磨! 红了眼,他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想让弗朗西斯看见自己控制不住的感伤;他也不敢再开口规劝,因为他害怕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会轻易泄露他不甚稳定的心绪……安杰洛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是尽量稳住哥哥的步伐。 其实此刻的弗朗西斯根本就还不适合下床,腿脚的无力让他不得不把全身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重量,都压在了弟弟的身上。完全是靠着安杰洛坚定的扶持,他才能一步步向外行去,否则,他恐怕连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都做不到! 垂着眼帘,赫德拉姆少主的眸中闪过一抹别样的哀痛,但他并没有打退堂鼓,也不曾动摇自己先前的计划,尽管走得跌跌撞撞,但弗朗西斯还是坚持着这样一步一步地往花园的方向迈进。在他心里,一定有什么在支持着他吧…… 往日几分钟的路程弗朗西斯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中途甚至好几次都不得不停下,来调匀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每当这个时候,安杰洛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做适当的休息。 而弗朗西斯一路上也没有和弟弟交谈过一句话。一来,他所有的气力花在走路上已经捉襟见肘;二来,他也确实不知道要和安杰洛说些什么。 感谢吗?自家兄弟,这样的话未免显得多余和生疏;劝勉吗?把什么都搞得一团乱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弟弟指手画脚?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沉默,一门心思要尽快抵达自己的目的地——花园。 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花园说大不大,在巴黎郊外寸土寸金的地域,即使冷月集团是全法排名第一的大型集团企业,也不可能过于嚣张;但说小,却也着实不小了,不管怎么样,如果靠人力行走的话,想要一处不落地逛完,至少也要小半天的时间。 所以主宅的内部常年都配有电动车,停放在固定的位置,供主人和仆佣们代步。因此,安杰洛小心翼翼地将气虚体弱的弗朗西斯扶上车,让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然后才拧开钥匙准备出发。 可发动车辆的动作才刚刚做到一半,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忙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后,三两下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坐在他身边的弗朗西斯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才又继续开车围着花园绕,期望尽快能找到雷蒙德。 弗朗西斯瞥了眼郑重其事的弟弟,感觉他着实有些大惊小怪,都给他穿了这么厚的衣服了,还怕他会受凉吗?不过,他亦没有推拒对方的好意——无所谓,不过是多件外套而已,他又没热得受不了,就这样随它去好了…… 当一个人对于生命整个看淡的时候,似乎就会对身体上所遭受的一切痛楚和难受都无所谓了。然而,那是不是同样也意味着,他或她反而可以承受得住更多的痛苦与折磨、而后生存更长的时间吗?想来也真是有够讽刺的! 对心中这番似是而非的哲学理论入了迷,弗朗西斯的神情有些迷茫,走神的思绪抛飞在九霄云外,居然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场景的变化,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心寻找的父亲,其实早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第135章 失手 不远处的凉亭里,自斟自饮的雷蒙德看上去一派恬淡。他身旁的桌上放着两个茶盅,不知是想招待谁。而每当喝茶的空当,他的视线便会转移到不知名的远方,对着面前葱郁的树木发呆。 这样的状态,落在安杰洛的眼里,自然不免又是一番叹息。索菲亚,你知道自己的离开有多大的杀伤力吗?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子,让赫德拉姆、让冷月未来可怎么办?感觉压在自己肩头的无形负担越来越重,安杰洛的表情也越来越无奈…… 扶着弗朗西斯一路迎着雷蒙德走过去,偏偏对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不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连目光都不曾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停留哪怕一秒种。这不,他又向自己的茶盅里添了一些热水,然后低头轻轻吹着,视而不见的姿态摆得如此明显。 幸好安杰洛的脸皮在最近不得不“独当一面”的磨练下,已经蜕变得有一定的厚度了。他摸摸鼻子,并不为父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所惑,自管自地把哥哥扶到了雷蒙德对面的位置坐定。然后他退后一步,静静地站在了弗朗西斯的身后,清楚表达着自己泾渭分明的立场。 而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自然更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行为、态度所动摇,除了煞白的脸色和额际细密的汗珠让他显得有些狼狈以外,他看上去气定神闲得很。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盅,弗朗西斯毫不客气地起盖抿了一口,走了这么多路,他着实有些渴了。但这毕竟是浓茶,而且也有些冷了,所以他只抿了一口,一口就够了! 放下茶盅,他清了清嗓,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影的同时,叫了一声:“父亲!” 雷蒙德的身形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幅度震了一下,然后,他有些茫然地转头,仿佛现在才刚刚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一样,用吃惊的语气叫着他们的名字,好像在奇怪他们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弗兰?!安杰洛?!” “父亲,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没有浪费时间,弗朗西斯问得相当直接。 “什么问题?” “第一个,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当年斯黛拉离开的真正原因?” “呃……”雷蒙德的呼吸一窒,他怎么也想不到弗朗西斯竟会在这样的时刻抛出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这都过了那么多年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怎么还会影响到他?!冷月总裁的蓝眸中闪过一抹隐约的光芒,因为摸不透儿子的用意,只能暂时斟酌着开口:“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没什么,”弗朗西斯淡然地瞥了父亲一眼,好像只是出于无心,又好像别有深意,“只是想了解一下真相——老实说,我不太相信这会是索菲亚主导的,因为她似乎喜欢以我的快乐为前提做事不是吗?” 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雷蒙德对他的说法表示同意:“确实,当年是我拜托索菲设法赶走斯黛拉的,因为我知道她接近你不安好心,只是想利用你解决雷奇企业的财务危机。” “您拜托索菲亚的?也就是说,您只是提了个目标,实际行动的,一直都是索菲亚啰?” “是!确实是我指挥她做的!索菲已经不在了,你还要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有什么不满,你尽管冲着我来好了,我——”恨恨地将杯盖往茶盅上一放,雷蒙德已经无心在显摆自己的“悠闲”了。 “父亲!”倒是弗朗西斯身后的安杰洛有些忍不住了,就怕两只“斗鸡”一言不合又会拍案而起。 但他刚想上前,手就被哥哥拉住了。以弗朗西斯此时的状态来说,手劲自然不算大,偏偏其中有种凛然的决绝,让安杰洛不能也不敢挣脱。 丢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弟弟,弗朗西斯仍然保持着自己先前的语速,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么说来,父亲后来应该也并没有插手、帮索菲亚驱逐过斯黛拉吧?目标自然是您定下的,但确保目标能实现,却都是索菲亚的手段和功劳……是吗?” 眯起眼睛看了沉稳依旧的儿子一眼,雷蒙德隐隐发现有些不对了。但他在心里将弗朗西斯的问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始终找不出其中的端倪——在事情早就尘埃落定的今天,他为什么还要追究“责任”的问题?雷蒙德着实猜不出弗朗西斯的用意,所以只好选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顺从着看看再说! “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过手!” 颤抖的唇不着痕迹地抿了一抿,弗朗西斯心里小小地吁了一口气,然后不依不饶地继续发问:“所以,您没有动用手上的任何势力操纵股市,更不曾向警方施压?” “当然没有,”有些不耐烦他反反复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雷蒙德干脆把话说绝,“你的那个初恋情人眼看在你身上讨不到什么便宜,雷奇的财务问题又迫在眉睫,所以才下嫁给了那个阿拉伯老富翁……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向你哭诉的,反正实情就是这样,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随便你!” 将父亲气呼呼的模样尽收眼底,弗朗西斯不以为意地拉了拉身上披着的那件属于安杰洛的外套,调整了下坐姿。“我并没有说我不相信,只是想向父亲您询问清楚其中的一些细节而已。” “希望你真的这样想,哼!” “当然……”扯开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那邵情的事您应该也知道得很清楚吧!?” “知道什么?”雷蒙德差点忍不住要拍案而起了,讲完斯黛拉又讲邵情,弗朗西斯到底在干什么?他还想往索菲亚的身上“栽赃”什么?!“你不要太过分,弗兰!”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邵情——她是塞因集团培养的商业间谍?” 呯—— 失手将手上的茶盅摔得粉碎,雷蒙德脸上的表情甚是精彩,看得弗朗西斯暗中叹息了一声“果然”! 第136章 心伤 “邵情、邵情是,是塞因集团的人?你、你确定?”身为冷月总裁、一向辩才无碍的雷蒙德,大概还是第一次经历什么叫“惊讶到口吃”的境界。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心跳失序。 “是啊,难道索菲亚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您吗?” “废话,索菲她怎么可能知道?!如果她知道,早就说出来了,还用得着这么多年一直受你的……闲气……吗……”一开始斩钉截铁的否认到最后却越来越气弱,回忆里种种反常的迹象逐渐浮上心头,雷蒙德的眉不由自主地越皱越紧。 “您还不够了解她,父亲!”弗朗西斯的尾音中有一丝微颤,但他掩饰得很好,不论是沉思的雷蒙德还是震惊的安杰洛,都没能发现。“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不忍心告、诉、我!” “傻女孩、傻女孩!”雷蒙德喃喃自语,闭着眼一遍遍地摇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邵情的来历,也曾几次三番地派遣家族情报人员挖掘其中的内幕,甚至打定主意随便他们找出什么犄角旮旯的小事都好,自己都要夸大成轩然大波,让她背足黑锅! 但偏偏邵情的背景简单得如同一张白纸,除了可怜得令人心疼之外,什么错处都找不出来!为此雷蒙德还很是郁闷了一阵。 然而,多年的位高权重和过于信任家族情报人员的素质,让久历江湖的他忘记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夸耀自己从小到大不曾犯过错误,除非——那简历被人动过手脚! “她真的可以如此高明,完全瞒过家族的情报网?”质疑的声音来自听得目眩神迷的安杰洛,他知道索菲亚的能力不弱,却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杰出。 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弗朗西斯只是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眼眸里某种异常沉重的东西逼得安杰洛闭上了嘴,不敢再发表自己的意见。 回头看向仍有些失魂落魄的父亲,弗朗西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所以当年,我准备出发去旅行的那天,塞因集团对于冷月的狙击、罗氏和琅巽的见机跟进,应该都只是巧合……” “……” 雷蒙德没有出声,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冷月总经理的判断,他若有所思的继续往下说:“塞因集团的颠覆,您卷入得有多深?” “呵,因为他们的袭击死去的女人,是你的‘最爱’,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记得很清楚,我对你打击塞因集团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表示过支持!” “是吗?所以您也没有借助或者动用过警方和——股市里的关系?” “没有!”断然地否认,雷蒙德被弗朗西斯搞得一头雾水,过多的意外让他感到心浮气躁,已经没有精力再和儿子周旋下去。“你到底想问什么,弗兰?索菲已经不在了,从前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再讨论,永远都不想!” “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就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不过问完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好……”弗朗西斯的双手慢慢放置在石桌上,捧住那个早已凉透的茶盅,双眼定定地看着杯盖上的图案,如此专注与仔细,活像那上面生生开出了一朵花似的。而后,他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索菲亚她还没有死,是吗?我亲爱的父亲大人!” “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发颤的手指指着弗朗西斯的鼻尖,雷蒙德的气急败坏不容置疑。“你在发什么疯,当日,你不是亲自到美国看到了、看到了索菲的尸体?!” “如果父亲您没有忘记的话,我在美国应该已经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弗朗西斯目光灼灼地回视着父亲燃火的双眸,冰蓝的色泽彼此辉映。在纽约郊外的分部,他曾坚决地拒不认尸,否定索菲亚“死亡”的事实! 冷笑,雷蒙德起身,双手支撑在桌面上,盯着儿子看似平静的面容:“你不是孩子了,弗兰!别这么天真,以为自己否认的事实就不是事实!” “我不是孩子了,父亲!所以,不要以为这样的话——就可以敷衍我!”动作缓慢而优雅地站起身,虽然他全靠倚在桌沿上才能站立、虽然他的双腿仍然在禁不住地颤抖,但弗朗西斯不甘示弱,昂扬挺立和父亲对视。 “你——哼,随便你!我没空理会你的异想天开!” 雷蒙德欲拂袖离开,却被弗朗西斯幽幽的自言自语勾住了脚步。“您的悲伤是那样真挚,所以我一开始从来没有怀疑;但是那晚,我发现索菲亚是我在桑托斯曾遇见的那个女孩后,克制不住冲去质问你,你的态度却变得很奇怪。我太激动了,当时根本就没有发现、没有发现……” 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弗朗西斯扶住安杰洛的右手,在弟弟的帮助下再次走到雷蒙德的正前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脸上细微的表情。 “所幸,我因为胃病发作而休克……躺在床上意识模糊的那段时间,我的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地重复出现不同的画面。这还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有如此充分的时间来勾勒、推演关于她的一切。” 惨然地苦笑,为什么他之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管理冷月、如何掌控家族……却从来都没有停下来,看一看身边的人和风景?“最后,不知为什么,我的脑袋里只留下您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 一开始,弗朗西斯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过于自责,才会放不下雷蒙德的指控,却不知竟是自己潜意识里,发现了雷蒙德奇怪态度中的不妥。 父亲的一字一句中,充满了对他的怨怼和不满,指控更是犀利而不留余地。弗朗西斯知道这是自己活该,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可如今反过来想想,却发现雷蒙德的言辞过于“生机勃勃”,不再有之前在美国时的萧索和死气沉沉,倒像是从前为了自己对索菲亚的错待,而着急为她出头说话的那副样子! 如果索菲亚真的已经离去,雷蒙德绝不会有心思再和他讨论、解释当初那些时过境迁的无奈与误会——弗朗西斯了解雷蒙德,父亲和自己一样,宁可将最珍视的那个人放在心里怀念;因为每提起一次,就不啻是在心上划一道血淋淋的伤啊! 或许很多年之后,他们会有些许的释怀,会偶然地在夜深人静的当口,将自己心底的褶皱细细、慢慢地摊开,静静、苦涩地咀嚼,但绝不是现在!不可能是现在!! 第137章 絮叨 所以,一个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弗朗西斯的心头如野火一般地燃起,并且越烧越旺,再也无法抑制。在昏沉的状态中,他一直听到某个声音不断在自己的耳边叨念,要他马上醒来,去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追逐真相!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执着、越来越肯定!到了后来,连弗朗西斯自己都深信它是正确的、是不容置疑的。因此,才清醒过来的他根本顾不上去做什么调查或确认,也不耐烦采取其它迂回的手段和措施,直接就开口向弟弟打探起雷蒙德的行踪! 当听到女仆的回复说父亲在花园的凉亭里时,弗朗西斯悄然放下了一些悬得高高的心。雷蒙德的性格一向如此,心里越是重视的人离开,他就越是会逃得远远的,不待见一切可能会让自己想起那个她的人、事、物。 露西死的时候,雷蒙德连弗朗西斯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面对;安吉尔病逝的那一年,他留在巴黎、留在主宅的天数,大概一只手就能数出来!也正因为此,年幼的自己才会无法原谅他的“薄情”,负气地涉足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家族内部事务,发誓一定要父亲付出代价! 所以,弗朗西斯才会代替远在不知名的地方“度假”的父亲,亲自去南美处理那件军火交易的大麻烦,之后偶然遇上了那个有着一双异常晶莹美丽眼眸的女孩…… 及时敛起的眼隐藏住了其中深沉入骨的伤痛,弗朗西斯的焦点直指雷蒙德脚下的地面,语气尽可能地保持着往日的平稳:“如果索菲亚真的故去,你今天不会坐在这里怀念她;如果索菲亚真的故去,你今天不会一再强调她的‘离开’;如果索菲亚真的……故去,你今天也不会再有心情和我讨论对错,执意要我认识、反省自己曾经的‘盲目’了!是不是,父亲大人?” “……哼!笑话,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索菲她离——她……死了,我难道连怀念她都不可以?我难道连指责你犯过的错误都不行?!”雷蒙德的脸色先是阴晴不定了几秒钟,然后冷冷地出言反驳儿子的异想天开。他返身坐回原来的位子,双手抱胸,一副对于弗朗西斯的大放阙词不屑理会的态度。 “为了说服我,您原来也忍心咒索菲亚‘死’啊……那么大的爆炸,她说不定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在手术台上挣扎——你竟忍心这样诅咒她吗?!” “我——”张口结舌,雷蒙德被这下干净利落的反击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知道您为她不值!我也是呢!”弗朗西斯一边弯着唇在笑,一边却有可疑的液体不断从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滑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解释自己的用心?为什么她宁愿让我误会她、宁愿让她自己这么痛苦?为什么她那么爱我,却不能信任我、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够了,不要再说了!”雷蒙德听不下去了,他知道弗朗西斯一向都厌恶着索菲亚,但直到如今还把一切都怪在索菲亚的头上,真的让他无法忍受!“因为她是我‘安排’给你的,所以你从来就不喜欢她!不过现在讨论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不会逼你到索菲亚的墓前去向她忏悔的,你不必千方百计地去想怎么推卸责任!” 尖锐讽刺的口吻听得安杰洛都是狠狠皱眉,但偏偏弗朗西斯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下的父亲,保持着先前的语速,神态安详地说道:“我的心其实很久之前就沦陷给她了,却一遍遍地说服自己那是假的、那是不可以的、那是不被允许的!如果她愿意,我们,说不定会很幸福的……” “你、你说什么?”可怜的雷蒙德,被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知不知道,索菲亚她很喜欢孩子?”探手按了按衣服胸口的那个口袋,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笑开了。他就知道,就算快要失去意识了,他也一定会把它藏得好好得,再也不放手! 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加了护贝的照片,他像展示什么宝贝似地往雷蒙德的眼前挥了一下。“看,我没有说错吧?她笑得多美!可是……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知道一个孩子可以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就不会一直逼着她喝药了……不对不对,应该还是会的——因为我不想她和母亲一样,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弗朗西斯至今还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高顿曾经不无遗憾地告诉过他,如果露西中枪的时候没有怀孕、身体的负担不是那样大的话,或许还是有可能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但其实这也只是医学上一个理想的假设状态而已,并不一定会实现,可能最后的结果仍然还是一样的遗憾。但是对年幼的弗朗西斯来说,那却是一个那样美好的梦,他把它记到了心底,时刻不曾忘怀。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但当面临选择的时候,却是影响得如此深刻! 雷蒙德震惊地看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情绪明显极不稳定的弗朗西斯,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他和一旁的次子对视了一眼,在安杰洛的眼睛里发现了和自己同样的不安——这么说,弗朗西斯说得都是真的?他喜欢索菲亚?怎么可能?! 霍地站起身,他有些迟疑地探手扶向长子的肩膀,似乎是想给予劝慰。但这番举动完全是白做了,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弗朗西斯,已经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感知或感觉了,只顾着一个人继续往下絮絮叨叨地述说。 心疼地望着这悲哀的一幕,安杰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自言自语的男子,就是自己昔日神采飞扬的大哥。扶着弗朗西斯的双手紧了一紧,他贴近哥哥的耳朵,想把他从那个充满哀伤的世界里唤醒:“哥,不要这样!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我们先回去休息好吗?” 弗朗西斯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但他撑在安杰洛手臂上的手却是明显地抖了一下,让做弟弟的知道这招看来是有用的,他还能听到的不是吗? 安杰洛心里一喜,索菲亚啊索菲亚,你既然不惜生命都要保护他,一定不忍心看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一定要帮帮我,把大哥劝回去! 第138章 决心 “大哥,我们回去!一切都会过去的,没事的!”安杰洛一边说,一边发力想将弗朗西斯强行架走,偏偏刚刚明明全身无力、站都站不起来的赫德拉姆少主,却像是一下子得到了什么天赋神力,硬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同时,他的右手也牢牢抓住弟弟的手臂,越掐越紧。 奈何傻弟弟一心只念着哥哥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也着实不认为弗朗西斯目前还有足够的判断力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哥,不要这样,索菲亚不会想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医生还没有允许你下床呢!” 眨了下眼,弗朗西斯仰天叹出一口长气,然后顶着一张表面淡然、眸中却流转着无尽哀伤的脸,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不,安杰洛,我是害死索菲亚的凶手,她不会再……天在罚我,让我在她死了以后才发现她的好、她的重要!妄我一直都自诩才智过人,却从来没有看清过她的一切,和她对我的意义……” “哥……” “我害死她了……害死那个一心只为我着想的女孩了,父亲为她不值,我也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会这样想吧!你说,我应该怎样补偿?我一直都在想应该怎样补偿……是不是,是不是只有生命才能补偿生命?” “哥!”安杰洛毫不犹豫地伸手想堵住弗朗西斯的嘴,不再让他吐出任何令自己胆战心惊的字眼。“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吓我!” “呵……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回索菲亚,但是上天……真的会给他这个机会?不再理会被吓住了的弟弟,他灼灼的视线转回雷蒙德的身上,说服自己相信父亲眉宇间的几不可见迟疑确实是真的,而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索菲亚,父亲?” 之后整整十五分钟的时间,他们都彼此静静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吐出任何一个字。微凉的冷风在凉亭中自由地穿梭,调皮地吹起弗朗西斯凌乱黯淡的金发和他身上明显宽大了许多的衣物。 消瘦、憔悴、狂乱,眼前的儿子,绝不是那个让雷蒙德骄傲的存在、绝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冷月总经理,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的人,生活没有了目标,心碎之下只得疯狂地拼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人! 他现在所乞求的,只是一个希望,一个看来那样虚无缥缈的希望!可是,自己要怎么才能满足他?怎能?! 垂下眼帘,颓然地叹了一口气,雷蒙德张了好几次口,但干涩发苦的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了一眼仍在桌上的那盏茶盅,拿过来抓在手里,掀开杯盖就仰头喝了好大一口。苦涩冰冷的茶水溢满整个口腔,靠着这番刺激,他终于开启了自己沉重万分的唇。 “我也不能确定索菲是不是真的没有死……但爆炸现场留下的那具尸体,……肯定不是她的!” 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气力瞬间消失殆尽,弗朗西斯的身体在他终于松下了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之后,非常干脆地向后便倒。虽然最后承接住了他的整个重量,但他身后安杰洛还是惊得一阵手忙脚乱。 靠在弟弟身上的弗朗西斯,右手紧紧地按在心口的位置,神智虽然清醒,但是眼睛却是闭得死紧。好久之后,他口中喃喃的祷词告了一个段落后,他才又睁开了眼,那双冰蓝色的眼瞳多日来第一次流转出琉璃一般的光彩。 “您已经证实了这件事吗?” “那具尸体从身材、衣着上来看,和索菲完全一般无二;但是在清理的过程中,我们却发现她的背上少了道伤口!” “伤口?救宁晓的那一次?”几乎在雷蒙德话音刚落的当口,弗朗西斯就想起那道曾令他触目惊心的伤口了。 “不错!虽然尸体背部有非常严重的烧灼痕迹,但它还不至于将那道将近五十公分、深可见骨的伤口完全掩盖掉……所以,我下令对尸体进行了基因鉴定。dna比对的结果证明,那确实不是索菲!”一口气说到这里,雷蒙德再次拿起茶盅灌了一大口水,心神才算有些安定了下来。 “什么?”还不等弗朗西斯发表意见,安杰洛就先急得跳脚了;要不是他的手还忙着要扶自家大哥,估计就想冲上去质问父亲刻意的隐瞒了!“您早就知道那不是索菲亚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哥哥?为什么就这样冷眼旁观他的绝望?!”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雷蒙德摇摇头,回望儿子们的眼神似笑非笑,似悲非悲,“我认为,索菲会留下这样一具尸体代替她,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她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别人救走的,在这次的事件中,她都已经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制止了弟弟的愤愤不平,对父亲的判断,弗朗西斯明显没有任何反对:“是,这次是她决定放手的。” “对,她放手了!她为冷月、为家族、为你,都已经付出了太多!她既然想离开,我就不能让任何人再去打扰她今后全新的人生!过去的索菲亚已经死了,今后一定会有一个全新的生命延续下去!”雷蒙德苦笑了一下,抿了抿唇,料不到事情竟会再次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折。 “我以为你应该很开心,可以摆脱掉她;我以为你的颓丧只是因为曾经误会了一个无辜的人。我还在心里为她不忿,所以想时刻替她讽刺你一下,提醒你的愚蠢和亏欠,没想到……咳……”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所以,您下令全面封锁了这个消息,特别是不能让我知道是吗?” “……是!”干脆地承认,雷蒙德一开始确实不想弗朗西斯知道这个消息,因为他不值得。如果不是儿子今天的颓丧失望甚至以死相逼,雷蒙德仍然不会说。 “您做得很对,确实是我活该。”拍了拍安杰洛的手,弗朗西斯示意弟弟自己已经站不住了,要他让自己坐下来。挨着桌沿慢慢坐回石凳,几分钟后,平复了急速喘促的呼吸后,他才又接着开口,“是谁救了她?您有眉目吗?” 若有所思地望着长子,雷蒙德心下对于弗朗西斯能如此快地就恢复平静和理智感到几分惊诧,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早在来花园的路上,某人心里就已经下定了某个异常坚定的决心了…… 第139章 隐情 “也说不定她是自己离开的——”雷蒙德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不可能!”如果她真的计划要离开,她有的是走得无声无息的办法,弗朗西斯相信,她当时一定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逃离那一场惨烈的、由她一手策划的大爆炸! “可索菲出生在普通的人家,而且父母双亡,没有任何背景,谁会莫名其妙到美国去救她?”雷蒙德想不出可能的人选。 自从基因比对的结果出来后,这些天雷蒙德的心情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一方面他庆幸索菲亚应该还活着这个可能,另一方面他又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会有人可以在这样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中及时赶到,并成功将她救离!他甚至是带着几分希望问出这个问题的,就企盼着弗朗西斯能给他一个没有破绽的肯定答案。 “所以我刚才才问您,在针对斯黛拉、邵情或者塞因集团的行动中,您有没有曾经插过手!”在雷蒙德还在为索菲亚哀悼的时候,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如何寻找她的那条道路上去了! 他竟如此坚信着索菲亚还活着吗?! 两双形状、色泽都十分相似的眸子同时聚焦在了弗朗西斯的身上。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别说久经考验的雷蒙德,就是涉世不深的安杰洛,也能很轻松地就推断出这个结论,自然不免为此悚然动容。 “我……确实没有插过手!但是,索菲是投资的天才,她能在一定的时间内操纵股市的走向我不奇怪,这并不能表明她借用过其他人的力量!”沉吟,雷蒙德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 “投资天才?”弗朗西斯的脸色变了变。 “是啊,所以我才会一直要你让她去主管投资部,可——算了,不提也罢!不过我一直都知道,虽然她手上的资金有限,但索菲一直都在资本市场竭力协调运作,帮助你每个月坐镇投资部的那几天,赚个钵满盆满,以便拉平之前的业务亏损!” 铁青的脸色、无法克制颤抖的指掌,弗朗西斯不知道是在羞愧自己曾经得到她如此大的帮助、却一无所知的事实,还是在难过自己好容易查出来的一条线索,却断得如此彻底这个打击! 掩饰地咳嗽了一声,他要自己冷静。只是一条道路走不下去了而已,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一切可以如此简单轻松的不是吗?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温似乎更冷了,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希冀它能抵御袭上身心的严寒。 “那警方那里怎么说?在斯黛拉的离开和塞因集团的覆灭中都有他们的势力出没,这应该不是巧合!” “国际特警组织吗?”雷蒙德沉吟,“是不是只是因为他们的总部也设在法国,才会有这样的交集?” “他们的总部确实是在里昂,但是……国际特警组织的处事一向低调,独善其身、几乎从不插手与他们无关的事情。您真的认为无缘无故,他们会出手帮助索菲亚吗?” “这……”同在法国那么多年,虽然身处两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阵营,但雷蒙德自然很清楚国际特警组织一贯的作风。而且近年来,它的实权逐渐移交到了那个行事干净利落、作风明快正直的女子手上,更是不偏不倚、公私分明得紧。 “按照杰西卡&8226;霍尔的行事风格,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索菲亚要争取到他们的帮助,不啻是有些天方夜谭的事!”一抹耀目的光彩笼罩上弗朗西斯灰白的面颊。 “可是,索菲怎么可能会认识国际特警组织的人?赫德拉姆家族虽然漂白了很多年了,但是毕竟是黑道的背景,和警界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不交集就尽量不交集的。索菲一直都身处家族内部,怎么可能接触得到他们?” “……”弗朗西斯有些被雷蒙德的这番话打懵,一时无法找到有力的证据反驳。正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索菲亚当年不是在法国受训的吧?您瞒着我在哪里训练得她?” “美国!”呼吸顿了一顿,难道是“他”?雷蒙德暗暗自责,自己这两天一直都有些迷迷糊糊,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忘记了!如果是“他”,或者确实有可能及时冲进爆炸现场,救出索菲亚的呀!可是,“他”从来行踪成谜,这次竟会这么巧?! “美国?”一道闪电划过弗朗西斯晦暗的心间,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安杰洛的手,不管弟弟的诧异,语带命令地说道:“安杰洛,帮我个忙,马上去把海蒂给我找过来!记得让她带齐上一次我们针对罗氏财团的总裁,亚历山大·莱因哈特·冯·菲亚特·罗萨德的调查资料!” “哦……好、好的!”老实说安杰洛并不想离开自己的大哥,因为他看上去如此苍白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但是就站在弗朗西斯身边的他,清楚看得到哥哥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又如何能拒绝得了? 所以,他一步三回头,走得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离开。直到在小径尽头转了弯,看不到凉亭中端坐的两个人之后,安杰洛才加快了步伐,跑得飞也似的,一边却小声地在诅咒自己先前的考虑不周——为什么他陪弗朗西斯来找雷蒙德的时候这样匆忙,居然连个手机都不带!弄得现在不得不亲自跑这么一趟! 弗朗西斯可顾不上弟弟此刻内心的“幽怨”,失去了安杰洛的扶持,他只能靠自身的力量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任何食物的他,浑身软绵绵的,即使紧靠着石桌坐着,还是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只想往地上倒。安杰洛确实没有说错,他根本就还不能下床…… 闭起眼睛,他觉得这样似乎可以少花一点力气,把右手搁在桌面上权当支撑,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有好像是在和雷蒙德解释:“罗氏总裁对索菲亚的态度很不一般……被嫉妒蒙蔽了心智的我当时还以为是他对索菲亚有兴趣,现在回想起来……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第140章 希望 “亚历山大·罗萨德?”雷蒙德没有阻止安杰洛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弗朗西斯的判断。儿子或者不清楚索菲亚在美国到底接受了谁的训练,但他却是知道的——几乎是不可能和罗氏的总裁有任何接触的。但是,他又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泼弗朗西斯的冷水?“你难道认为索菲和他从前就认识?” “她在美国受训,完全可能遇见过他不是吗?” “但他是罗氏的继承人,应该从小就被保护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随便结识朋友?” “您错了,父亲!”弗朗西斯闭着眼睛漾开一抹轻笑,极清极冷,虚弱却绝美,“您很久都不曾管理过冷月的日常事务了,对我们的合作对象或竞争对手了解得实在太少了!” “什么意思?”雷蒙德皱眉,不太理解弗朗西斯话中的意有所指。 “因为他突然要求我们去纽约商谈合作事宜,所以我下令调查过一些他的背景。”回忆着当时映入眼帘的情报资料,他至今仍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现任罗氏总裁不是罗萨德家族的法定继承人,他和他姐姐都是家族旁系的私生子,按理根本就没有继承权!” “什么?这怎么可能?!”对于罗氏这位异常年轻的掌舵者,雷蒙德一直都有耳闻。传言中的他精明果敢,投资眼光独到,决策精准狠辣,不输任何商场老将。但是对于他的成长背景,倒还真是…… “确实相当不可思议。没人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他在十八岁那年突然成为了罗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裁,并且在两年后,成功替代了他的亲堂叔,成为罗萨德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 悚然动容,没有人比雷蒙德更清楚,在这样的高门大户里,名不正言不顺的旁系私生子要夺权有多么的困难! 赫德拉姆家族的传承不及罗萨德,族内的传统和规矩也比罗氏一门要简单得多,但家族元老会的那些元老们,已经把他这个族长搞得焦头烂额,动不动就要做出一定的妥协,更何况是在罗萨德家族那样的地方!这个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也未免太强悍了吧?! “您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但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不用睁开眼睛,弗朗西斯也能从雷蒙德呼吸的变化中听出他的震惊,和自己当初看到这个资料时几乎如出一辙!“我对他到底如何掌控罗氏不感兴趣,问题在于,他十岁之前的经历都很清楚明白;十五岁之后回到罗氏的履历也完全没有问题——可这当中的五年多的日子,却完全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 “对,完全没有任何记录!”抬首看了父亲一眼,但终究是支撑不住,弗朗西斯很快又回到“闭目养神”的状态。“而巧合的是,你所谓的索菲亚在美国受训的三年,和这五年中后三年的时间,几乎是完全重叠的……” 听到这里,雷蒙德才第一次相信弗朗西斯的推断确实有他的依据,并不是妄图安慰自己而勾勒出的空中楼阁!但是——“只凭这一点时间上的巧合,会不会过于牵强?” “如果您看到当时他们在美国重逢时彼此的态度,也许就不会这样怀疑……” “或者,这只是你主观的认为?因为这样,”雷蒙德顿了一顿,但还是狠心把话说完,“你就可以不用再妒忌那个亚历山大什么。你说服自己,他只是索菲的旧识,而不是那个、那个和她一起共度——良宵的人……” 弗朗西斯搁在膝上的左手隐藏在桌面下,没有人看到它在一瞬间握得死紧。几周以来都没有修剪过的指甲曲折而锋利,刺在掌心的皮肉中,尖锐直指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而雷蒙德在这时却像是突然被远处飘落的树叶的风致所吸引,转头望向眼前那一片在寒冷的冬季依然葱郁的树林,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弗朗西斯才能克制住阵阵飘上脑海的昏眩感。他慢慢地放松自己紧握的拳头,告诉自己他的判断不会出错!绝不会! “索菲亚不是这-样-的-人!”一字一顿,他甚至勉强绽出了一朵虚弱的笑容,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海蒂就要过来了,实情到底如何,等她来了自会有分晓。”雷蒙德不置可否,视线仍凝聚在远处。 “海蒂的资料只能参考而已……”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的身份特殊,弗朗西斯并不认为在仓促之间,他们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他也只是要用它来证实某一件事而已。“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不会错——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话音刚落,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已经传入了两父子的耳中。下意识的回头,却是去而复返的安杰洛,手上还拉着跑得跌跌撞撞的海蒂。 这么快就能到主宅打个来回?弗朗西斯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怎么看起来安杰洛比他还心急这件事?为自己突然袭上心头的想法失笑,他虽然很想迎上前去,但无奈过于虚弱的身体实在力不从心,所以只好仍然坐在原地等着。 接过气息依然不稳的海蒂递过来的资料,他慢慢摊开摆放在面前,雪白的纸上不过寥寥数字,以弗朗西斯的一目十行,自然很快就读到了底。然后他轻轻地将其推送到雷蒙德的面前,不甚有力的右手食指直指上面的某一个字眼,询问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逼着他立即给予答复。 注视着那个异常熟悉的字眼,雷蒙德在口中喃喃重复了几遍。最终,他闭了闭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比这个更大的肯定了,弗朗西斯感觉自己的心尖突然爆发出一股异样的喜悦,而与之相伴的,却是绵绵不绝的苦涩。 不,他没有时间再去哀叹了!几乎走到绝路的他好容易才能挖掘出的这么一点可怜的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决不容任何人破坏! 第141章 了断 “父亲!”弗朗西斯叫着思绪有些恍惚的雷蒙德,声音里饱含着从没有过的轻柔与情感。 身躯一震,赫德拉姆族长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迷惑而忧伤的蓝眸惊疑地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长子,有预感自己绝不会喜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但弗朗西斯不会因着他的意愿改变自己的初衷,先是挥手让海蒂自行退下去,然后示意站在自己身旁的安杰洛坐到了自己的下首。等到弟弟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后,他才抬起自己一直放置在膝上的左手,一把握住了安杰洛还有些潮热汗湿的手掌。 “跑得累不累?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匆忙,大冬天的,受凉的话就不好了!” “哦,不累的……我知道了!”呐呐地回答,安杰洛有些怔忡。 “嗯,这就好。你还太年轻,虽然聪明,但做事不免还是有些毛躁,要多向父亲他们请教!” “哦……” 他拍拍弟弟的手,像是在安慰什么,又似乎想交托什么。而后,弗朗西斯收回微凉的指掌,双臂一上一下自然地平放在胸前的桌面上;形状姣好的下巴轻磕在手臂交叠的地方,整个人趴在桌上的他对雷蒙德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看似慵懒却又有着无尽的哀伤。 “父亲会照顾好安杰洛吧?” “我——” 他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弗朗西斯打断:“我知道您会的,从小到大,你都一直很照顾安杰洛和埃米尔……他们和我不一样。” “不是这样——” “我明白,我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您不可能让我放下训练,带我去滑雪、去旅行。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也从来都没有怪过您……或许很小的时候有,但是后来,妈咪很详细地解释给我听之后,对于这一点,我真的就不曾再怪过您了!” “你!”雷蒙德非常憋气,却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弗朗西斯解释。 他绝不是有意对三个儿子不公平地对待,但是露西死后,他刻意避开弗朗西斯,以至于没能在他幼年时对他予以关怀照顾也是事实。 之后,因为安吉尔的死,幡然醒觉的他悔不当初,是出于补偿的心理也好,是真的怜惜那双尚年幼的儿子也好,雷蒙德一改过往的作风,只要有时间,就会尽量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一同郊游、旅行、学习、玩耍,虽然其实他们一直都并不怎样领情就是了…… 当然,这多多少少也和弗朗西斯的迅速成长不无关系,正是因为赫德拉姆少主过人的聪慧和干练,才让身为总裁的雷蒙德可以放心把公司和家族的事务交给他去打理——于是,事情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的局面。 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吞。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弗朗西斯的固执和倔强一向和自己有得一拼,始终只能等当事人自己领悟啊! “但是,父亲,安杰洛很聪明,即使没有接受过和我一样的精英教育,他还是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虽然我们合作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比我更称职的冷月总经理的!所以我请求您,在我走了以后,不要像对我这样对安杰洛——” “弗兰!”“哥!” 两声刺耳的呼喊令弗朗西斯听得皱眉,几乎想抬手遮住自己的耳朵。但懒洋洋的身体并不能承担如此剧烈的动作,所以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瞬间激动起来的父亲和弟弟。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走’了以后?” “对啊,大哥,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一个人处理冷月的事务,处理得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可以撒手不管?!” “不错!安杰洛当个总经理也是够呛,既然你已经清醒了,延期的董事会不久后就可以召开,到时你就是冷月集团的新任总裁了!” “不用麻烦了,冷月的总裁,还是父亲您!而总经理一职,自然由安杰洛继续担任,”微笑着,弗朗西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剔除出了冷月集团的高级管理层。“等二弟适应了总经理的工作,干出一番业绩之后,您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举他为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相信届时元老院也会欣然通过这个决议的!” “弗兰,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越听越是心惊胆战,按雷蒙德往日的脾气,早就该拍案而起的;但是心中浓重的不安,让他不能亦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弗朗西斯再起争端。“你才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这一点在你十八岁那一年就已经定了,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我知道,少主的人选一旦确立,轻易不可变动,这是祖训嘛,百年来都是如此。”眨了眨眼,他说话时的表情显得非常无辜。 “你知道就好!那还何必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但是,”不理会父亲冷冷的斥责,弗朗西斯笑得更加无辜了,“但是祖训不会不近人情到,原来的少主死了之后,也不允许别人继任吧?!” “弗朗西斯!”愤怒和恐惧让雷蒙德直接喊出了长子的全名,而一旁的安杰洛更是已经急得有些六神无主了,嘴巴开开合合了几次,却愣是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句子。 “这次我病得不轻,全法国的内外科专家都来会过诊了,过几天再对外宣布赫德拉姆少主病重不治,应该也就不会太让人感到意外了才是!” “大、大哥!”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弗朗西斯,安杰洛不明白他如何能将这样可怕的话说得如此老神在在。“你根本就没有事,只要好好调养,你很快就会痊愈的!相信我!” “呵呵……你以为我是因为怕自己的病好不了吗?” 为安杰洛的天真欣慰又无奈地摇头,弗朗西斯真是遗憾,以后他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守护着自己纯真善良的弟弟了!只为了妈咪临死前的一句交代,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这一边的弟弟啊,以后,一切就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142章 失魂 “那你,是为了什么?”回复了平静的问话,从一直来回看着他们兄弟俩的雷蒙德口中吐出;同时,他伸手按在次子的肩膀之上,示意他一切交给自己,暂时不用再发言了。 毕竟是多年来在族长的宝座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使身在这样的局中也没有关己则乱。虽然在事情临头的那一瞬间有些迷惑,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掌权者必须有的冷静与从容。即使精神和身体都疲惫不堪的弗朗西斯,也不由地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他和安杰洛要向父亲学的,怕是还有很多很多吧,可惜…… “有人带走了她,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她的!” “……没有了赫德拉姆家族的情报网,人海茫茫,你怎么找她?” “有了情报网,您就能调查到邵情的身份了吗?您就能调查到亚历山大·罗萨德和她之间的交集了吗?”一句话噎得雷蒙德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可以肯定,如果我以冷月总裁的身份去寻找她,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家族的情报网会被有心人封锁得滴水不漏!只有让她和保护她的人以为我已经死了,我才有可能接近得了她!”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弗朗西斯撑起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神情专注地凝望着西方的天际。通红的夕阳有如一轮圆盘,敛去了刺目的光芒,在晚霞的辉映下散发着柔和的温暖,一如他和索菲亚在桑托斯初遇的那个傍晚。那时的他,也是在这样一轮夕阳的照耀下,目送载着她的那辆出租车慢慢远去,再也看不真切…… “你真的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吗?”像是不忍打断他的出神,过了好久,雷蒙德才带着忧伤的表情,紧皱着浓眉,向自己的爱子问出了这一句话。他从来都没有料到,在失去了视若亲生的索菲亚之后,他竟连这个优秀的儿子也要一并失去了…… 又过了好久之后,直到那轮夕阳堙没在地平线下,再也看不见,弗朗西斯才收回了他略带遗憾的视线,肯定地朝已经等待自己的回答许久的父亲点了点头。 “是的,父亲,您准备一下,对外宣布我的‘死讯’吧!以家族的情报系统,制造这个假象瞒过一些有心人,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脸平静地宣布着自己的命运,他凝望雷蒙德的冰蓝色瞳眸内看不见一丝波纹,深邃得一如此刻失去了太阳的光芒、色泽暗蓝的天空。 “可,这就意味着——你将永远失去继承家族、执掌冷月的权利啊!”雷蒙德提醒儿子,那是他一直以来都孜孜不倦的追求,甚至为此发动过决绝的夺权行动,手下不曾容过一分情!如今难道就准备这样轻易放弃?他无法想象,弗朗西斯对索菲亚的感情,居然已经深刻到这样的地步! 是啊,连弗朗西斯自己,怕是都没有想到呵! 然而,做这个决定,他竟只用了短短的一秒种不到的时间而已,并且当时,还有很多的情况都不能确定;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曾有过丝毫的迟疑或后悔!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扪心自问,他为自己的答案弯了弯唇角。“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冷月和家族……只是想为了母亲和妈咪,向您讨要几分公道罢了。”还有,就是想和安杰洛和埃米尔一样,得到您无条件的关爱—— 最后这一点他藏在心里没有出口。索菲亚,你就是傻得天真,你付出这么多,就是想改善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可是那么多年的心结,岂是如此容易解开的呀! 视线因为突然蒙上来的水汽而显得模糊,弗朗西斯发现自己最近变得好软弱,心动不动就会感到无法抑制的酸楚。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影响到了原本刚毅的内心吗?还是索菲亚选择放手的这个事实,击碎了他最坚强的心防,那里仿佛破了一个无法修补的大洞,成天悉悉索索有细沙在不断倾泻、坍塌…… 掩饰地垂眸,他习惯性地又绽开一抹朦胧的、没有笑意的笑容。“现在,让安杰洛完成妈咪的心愿也是一样的。我本来就不是最喜欢商业,只能偏劳他了,谁让他是妈咪的亲生儿子!” “哥哥——” “不行哦,安杰洛,”弗朗西斯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到了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不可以再向我求助和撒娇了!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的,父亲他既然可以安稳地在这边喝茶,就说明他很放心你;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我和父亲的判断,不是吗?” 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有些气喘,声音不得不轻了下来,让安杰洛看得又无奈又心痛,自然不好意思再去反驳他的话:“我知道,哥哥,我会努力……但是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世界那么大,你一个人,能到哪里去找索菲亚啊?!” “有缘的话,我就会找到她的!”阖上眼帘,弗朗西斯有些累了,让他好好再休息一下吧,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要出发去寻找那个自己曾错失的女子了…… 不知为什么,他竟一点都不担心会找不到她。看,她出身燕祈,他却生在法国,可他们竟在那么大的南美偶然相遇;而告别之后,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的他们,随后又有了那么深的羁绊—— 所以呵,他是如此深信着,他和她,终有一天会再次相遇。到那时,他并不奢求她还会爱他、还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这是他欠索菲亚的,是他欠的! 看不见他闭上的眼睛中的神采,但雷蒙德和安杰洛都能清晰感受到,由弗朗西斯嘴角的弧度中散发出来的安详与宁静,以及誓不回首的决绝坚持。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的雷蒙德拍了拍有些失魂落魄的次子,然后陪伴着他的两个儿子一同静静地坐在凉亭中。四周的环境越来越昏暗,越来越寒冷,但三个人都像是没有感觉,只是坐着,凝望眼前的虚空,失魂…… 第143章 挣扎 “她还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不知道。” “她到底能不能度过危险期?” “不知道。” “你为她动了那么多场手术,到底有没有效果?” “不知道。” “那你到底知道什么?!”尖锐的女声响彻室内,这大概是杰西卡·霍尔十岁以后第一次失去冷静,一向不动声色、不见一丝起伏的声调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拔高。 “你是在指责我晚到了一步,才害索菲亚受了那么重的伤吗?”这个和杰西卡上演对手戏的女子是谁?竟比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更加沉稳,在对方这样的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之下,仍完全不为所动,反问的口气平静而犀利。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呼吸一窒,杰西卡居然先自行偃旗息鼓了。“可是,修罗……” “她的伤需要静养,现在一切都在观察中,希望你可以安静一点。”被称为修罗的女子——琅巽家族的少主暗影,看着医疗仪器的视线连转都不转,淡淡地警告着“聒噪”的杰西卡。 “但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了,不是两天!再这样下去,她会……她会没命的!”再如何见惯生死,她都绝不希望离开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交好友! “她若一心不想活,我也没有办法。”微蹙着眉头,暗影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长长的发辫,瞥了一眼无菌室中浑身包满纱布,连脸庞也不例外的人儿。 那天,她一接到亚历山大打来的电话,就隐隐觉得不对,处理妥当手边的事务,她用最快的速度感到了纽约。不想到了罗氏财团的总部,等待她的却是满脸羞愧的亚历山大。吞吞吐吐地对她坦白,说他辖下的情报人员暂时失去了索菲亚一行人的踪迹,换句话说,他们跟丢了人! 惊怒之下,暗影一拳击中亚历山大的胸腹,将他生生砸飞了出去。然后,她看也没有看断了一根肋骨,止不住往外咳血的罗氏总裁一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往外拨了几通电话,其中就包括了杰西卡。 也不知她到底通过了什么样的渠道,总之暗影很快就掌握了相关的线索,并且锁定了索菲亚的位置。源源不断的情报被陆续送到她的案头,包括之前的那一周,索菲亚的种种奇怪而含义深刻的举动。 感觉敏锐的暗影第一时间分析出了索菲亚行为背后的意义,于是一刻都没有耽搁地前往营救。但相较于索菲亚计划了许久,又异常决绝的行动,仍是晚了一步! 义无反顾地冲进那幢高科技的建筑物的暗影,只来得及将防爆毯半盖上索菲亚的身体,以至于她的全身都受到了爆炸威力的波及。即使暗影同时也是世界医学界无人能出其右的鬼医路易,也几乎对于她的状况束手无策! 一块一块地将索菲亚的身体拼回去,在她全身的皮肤都被严重灼伤的情况下,要预防感染,又要不断进行一场又一场的移植整形手术,好几次,暗影都不得不停手,绞尽脑汁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高超的医术虽然让索菲亚的生命暂时得以保住——她在昏迷了一个多月后,神智终于宣告恢复——但好容易被救活的病人本人,清醒后却毫无求生的意志,只是躺在床上一心等死! 接获暗影的电话即刻赶到美国的杰西卡,在听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当然不能放任索菲亚她就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是无论这十几天来她怎样想方设法——善意的规劝、严厉的责骂、甚至赤ruoruo的威胁——意图激起索菲亚生存下去的念头,却全都徒劳无功! “混蛋!都是那个混小子害的!”无论怎样深呼吸,杰西卡都没有办法克制下自己心间沸腾的杀意。“我现在就回法国,好好地教训教训那个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 “冷静一些,杰西。” “冷静什么,索菲就快死了,我要那个混蛋陪葬有什么问题?!” “是么时候要动他,我自有分寸,根本就不用你出面,免得脏了你的手!你是执法者,可不是罪犯。”暗影在仪器的操作面板上按了几个键,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我既然安排下了另一具女尸在爆炸现场,就是不希望那混蛋知道索菲亚还活着的消息。难道你希望将来好容易活下来的她,再回到那家伙的身边吗?” “当然不希望!但是索菲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害怕她……” “不用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弗朗西斯的薄情和索菲亚自己的愚蠢好了!”有时候暗影的逻辑真的让人又气又恼,但杰西卡除了干瞪眼外也没有其它的法子。 “如果同在法国的我能再关注她一些、能再细心一些,说不定、说不定就能早点发现这一切了!” “我也在欧洲,不是一样发现不了?”清秀的小脸翻了一个很不雅观的白眼,“索菲亚有心要逃避我们,我们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照顾好自己,当然就不会太注意了。反正现在事情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再分析是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想想有什么办法刺激她活下去才是真——的……” 忙于给索菲亚做每天的例行检查的手不自觉地顿了一顿,暗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瞬间眯起了她美丽的丹凤眼。 沉吟了几秒钟,她的目光往杰西卡的脸上一扫,然后移到了一旁一直站到现在、却一言也不曾发过的亚历山大身上。罗氏的总裁除了脸色还有些憔悴外,倒是看不出受伤颇重的样子,不过,宽大的休闲服下,他的胸口可还绑着石膏呢! 感觉到暗影的视线,亚历山大挑了挑眉,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藏下心中的焦虑,他力持镇定地问道:“怎么了,索菲亚没事吧?” “我想,”慢条斯理地,暗影看着余下的两人说道,“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出了什么事?索菲亚的情况发生变化了?”杰西卡的心也慌了,她了解暗影,知道她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可现在她却如此郑重其事,难道是索菲亚的病情出现了不可预计的突然恶化? 第144章 佯怒 但暗影却没有正面回答杰西卡的问题,反而示意亚历山大他们和自己一起走到隔壁的休息室。脱下防护服,她径自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罗萨德家族族长。 “莱因,我有些渴了,帮我倒杯红酒吧!” “修罗!”气急败坏的索菲亚出言呵斥,她知道好友一直对红酒情有独钟,更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但现在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适宜的——暗影还要为索菲亚随时进行手术,这要求她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绝对稳定的双手! “放心,就一杯。”暗影满意地看到亚历山大十分听话地转身就去开酒瓶,这里是罗氏旗下的医疗研究中心,他当然知道哪里有库存! 也许是看到了那双黑眸中的坚持,杰西卡没有再阻止。悻悻然地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也支使起亚历山大来:“亚力,也给我倒杯温开水,谢谢!” 这算什么?物尽其用吗?碰到这两位,罗氏总裁也只能吃瘪。苦笑着,他摸摸鼻子,从善如流地为她们倒来了各自要求的饮品,顺便也犒赏地为自己斟了一杯红酒,这才终于能够坐下来,放松下几日以来一直紧绷的情绪。 面对面的三个人一时无语,仿佛都很认真地在品尝着手中的杯子里所盛载着的液体。耐着性子,杰西卡虽然又焦急又疑惑,却还是等暗影一口一口将杯中的红酒喝得涓滴不剩才再次开口。 “修罗,你到底要和我们谈什么?是索菲的身体状况有什么进展吗?”一开始她惴惴不安地以为是相反的情况,但看到好友还有心情品——思前想后,自然判断应该是比较乐观的发展了! “不,她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起色!”暗影只抬眼看了杰西卡不到一秒种,便继续低头把玩起手中已经空了的红酒杯。 “那你不在她身边监护,却在这里休息?!” “你太激动了,杰西。”对好友的指责不以为然,暗影的语速一如往常的平静,“索菲亚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因为治疗得及时,这里的设备又非常完善和先进,所以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不至于有生命的危险……”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杰西卡气急败坏地打断暗影的话,她之前可是曾非常肯定地说索菲亚的情况十分危险,随时有可能熬不过下一分钟!那现在这算什么?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听我说完,”暗影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这世上有太多人都不明白,有时候决定一个人是否能活下去,不仅仅只是医学上的问题!“我说的是正常情况下,索菲亚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现在的问题是——她想死!” 呼吸狠狠一窒,杰西卡眉心的皱褶清晰可见:“难道你没有其它的办法?” “我想,能想到的办法,我们这两个星期以来应该都用过了……”犹疑而低沉的声音,出自亚历山大的口。该死!他当时看到索菲亚这样的状况,就根本不应该相信她的保证!如果当时他就毅然出手,将她控制在自己的“监护”中,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的暗影、她也就不用如此伤神! “说得不错,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暗影捋了捋刘海,别有深意地看了亚历山大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因为她丝毫没有求生的念头,所以我用下去的药物都只能起到很小、或者根本就没有作用。再加上……我刚刚又诊断出索菲亚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这就更是她身体的一大负担……” “你说什么?索菲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一向冷静过人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整个人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发现?!” “她太虚弱的,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营养供应给那个小生命成长发育,所以都过了三个月才能发现……应该也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索菲亚的身体状况维持得更加如履薄冰……” 这个小生命真的好顽强,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存活下来,还努力和母亲抢着养分,只为了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拧着眉,暗影的表情若有所思,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亚历山大一眼。 “哈,那就不用讨论了,既然是索菲亚身体复原的负担,直接放弃这个孩子好了!”罗氏总裁边说边拍了下桌子,仿佛这件事就应该这么定了! 老实说,如果亚历山大不先说这句话,杰西卡也想说的;但是如今被他抢先说了出来,她心里反倒有了几分疑虑与忐忑,毕竟,那可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孩子! “这……是不是决定得太匆忙了?” “对,杰西说得不错,这个孩子不能打掉!”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亚历山大做了一个快得几乎看不见颌首动作,暗影出言支持索菲亚的论调。 “为什么?这可是那个把索菲害惨了的混蛋的孩子,又是她康复的最大负担,为什么要留下来?!”坚决反对,亚历山大的茶褐色的眸中闪着隐隐的火光,大有一副“你不解释清楚就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那孩子……说不定是唯一能让索菲亚活下去的人!”暗影静静地说到这里,她相信自己那个一向聪颖过人的好友应该已经能够明白过来了。杰西,千万不要因为过于担心一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失了平常心啊…… “你是说……”没有让暗影失望,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不错!” “……那就麻烦修罗你亲自向索菲说明了,她一向都最相信你的话了……而且,也只有你这个她的得意弟子,才有这样的口才不是!”淡淡地一笑,她放下了手中仍然满满的、只喝过一小口的水杯。 “ok,我马上就换衣服进去。你就留在这里,帮我好好开导下这个莽撞愚蠢的小子。”随手往亚历山大所在的方向一指,暗影起身便向无菌室走,理也不理一旁“不明所以”、“胡乱咋呼”的他。 “我会的!”忍住近日来第一抹止不住的笑意,杰西卡丝毫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很阿沙力地拉住了显得有些激动的罗氏总裁。“亚力,修罗是想……” 第145章 死讯 “索菲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望着自己的导师和好友,暗影的眼神不自觉地暗了一分。她曾花费过很多的心力去寻找索菲亚的下落,也曾不顾一切地冲入那样危险的爆炸现场去营救她,虽然嘴上一直对她的“愚蠢”说得不以为然,但心里对于她的担心,却真正不在任何人之下! 对于那个将索菲亚害成这样的弗朗西斯·赫德拉姆,说不恨那是骗人的,按暗影一向杀伐果断的性子,要不是为了不再刺激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好友,她一点都不想用自己超强的自制力来克制自己对冷月少主的报复行为! 甚至,暗影还不得不想方设法来阻止杰西卡的冲动,她是正义感如此强烈的人,如果放任她在激动之下对弗朗西斯采取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行动,那将来后悔的人一定是她自己! 所以,琅巽家族的少主和外传的死对头——罗萨德家族的族长,在没有进行任何商量的情况下,悄然合作了一把,成绩自然是相当地斐然…… 至于如何对待弗朗西斯,那是将来的事,她自然会妥善地安排,她可不是国际特警组织的负责人,早就习惯了何为残酷无情,怎么样心狠手辣也不会在乎、更不用说后悔了…… “影……”在她持续不断、充满坚定意味的呼唤声中,索菲亚最终睁开了她万分沉重的眼帘。 “索菲亚,听得见我说话了?很好。”顿了一顿,暗影直接转到了主题上。“这些天杰西和莱因他们两个已经不知道劝过你多少次了,我想你也听得有些烦了,但我还是想要说几句话。” “我好累,影……我、我恐怕……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算,仪器上,索菲亚的生命体征又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你听完我的这几句话再决定要生要死,到时,我绝不阻止你的决定,如何?” “我……” “你清楚我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不相信我的承诺吧?” “影,你……说吧!” “好!索菲亚你给我听好了,现在你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只有三个月大,那应该是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大的爆炸,居然还能紧紧依附着你生存,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但是他接下来是生是死还得看你——如果你活下去,他也可以活下去;如果你不在了,那对不起,他也只好陪着你这个母亲一起离开了……” 连停下来转换呼吸都不用,暗影说得异常顺口:“我知道,现在‘死’之于你,是最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一了百了;然而要活下去却是异常艰难的。你不但必须让自己千疮百孔的心重塑信念,还得接受永无休止的治疗——而且还未必能保证恢复过来,即使你的主治医师是我!” “但是,为了那个男人,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连身心都已经赔进去了,难道连这条可以说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命都准备抛却吗?”冲进快要爆炸的建筑物,谁说暗影不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但她却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这一点姑且不论,毕竟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要求你回报什么……可是,你现在有了这个孩子,你一向最喜欢孩子,难道你忍心亲手扼杀你自己亲生的孩子吗?!老实说,我并不‘喜欢’他的父亲,但我仍然期待着他的降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我最尊敬的‘导师’的孩子!你总是那么善良,却忍心让我和杰西失望吗?”说到后来,暗影的语声几不可闻的低沉。 “影,这是……是真的吗?”索菲亚涣散的瞳眸一瞬间多了三分光芒,她和少主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亲爱的导师,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暗影……”倒映在眼睛里清秀面庞,有着索菲亚熟悉的淡漠与傲然,“我相信你,影!” * 因为这一句相信,接下来的七个月时间,索菲亚几乎天天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但是为了翔儿——她为腹中的孩子取名叫蓝翔——她苦苦支撑了下来。 一次一次的手术,数以百计的药丸,痛苦至极的复健疗法,她撑过了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种种难关,一步步走向未来! 杰西卡始终陪伴在索菲亚的身边,为了她,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甚至连续几个月都没有回过法国,罔顾自己的职责,将所有的日常事务都交给了信任的下属,自己则日日守护在索菲亚的病床边,每一个小时都不忘为她拍摄一张照片,记录下她所有的体征数据发送给暗影,就怕一不小心她便会香消玉殒。 而暗影则因为某些事务,不得不在美国和伊黎之间来回奔忙。亚历山大不敢对她的离开发表任何意见,但每次她回伊黎的时候,他都会亲自默默为她送行。然后,他会等在机场的跑道边,目送她的航班飞上蓝天好久好久,才会回去罗氏总部。 他知道自己不该庆幸,但却真的好感激索菲亚,因为她的伤势,才让自己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频频见到心爱女子的身影。他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当年的选择,是何其的愚蠢啊!可是,他却没有后悔的机会…… 再然后,不等他们的忙碌稍微消停、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那个心底曾咒骂过无数遍的人,伊黎方面就突然接到了赫德拉姆家族的正式通告。文中,雷蒙德族长阁下极其哀痛地宣布,他和家族的骄傲,少主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因胃病导致严重的并发症,医治无效,于一个春光明媚的三月清晨,永远地闭上了他美丽的冰蓝色眼眸。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回到伊黎的暗影正在寰宇集团的总部开会,听到秘书给她读的悼文,她的脸色铁青,失手将手中握着的金笔一折为二。第一次,她没有任何交代地中止了会议,行色匆匆地离开。 用最快的方式联络到杰西卡和亚历山大,暗影斩钉截铁地要求,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和方法,绝对不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索菲亚知道,一点风声都不可以传入她的耳朵! 第146章 订婚 三个聪明人不需要人教,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消息对索菲亚的打击会有多大,很可能让才刚刚振作起来的她再一次消沉下去!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办法,瞒住索菲亚!”视频连线继续中,暗影再次强调。“我会调查这件事的详情和后续发展,并且想办法尽量转移人们的视线。” “我明白,这里是科研所,大部分人员对于商业新闻关注得不多,但我还是会再过滤一遍。”神色凝重亚历山大一脸严肃地向索菲亚做着保证。 “可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吧?如果让索菲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还不如由我们来告诉她?”对情报工作甚为了解的杰西卡,从不认为世界上有百分之百不透风的墙。 “到孩子出生之前,都是危险期,我不奢求永远,但务必要瞒过这段时间!” “杰西,放心!我有预感,索菲将来恢复以后,无论她从事什么,都不会随意和冷月、和赫德拉姆家族再有什么接触的。”亚历山大安慰着忧心忡忡的杰西卡。 “不错!而且冷月集团的总经理安杰洛&8226;凯瑟&8226;赫德拉姆已经被宣布为继任的家族少主,”暗影身在伊黎,对于欧洲媒体的一贯作风知之甚详,“社交界按照传统,一律都会齐称他为赫德拉姆少主;再加上他们家族因为是黑道出身,向来低调,对高层管理人员的保护相当到位和彻底,很少曝光。只要将来索菲亚不刻意加以留心,应该不可能发现赫德拉姆少主易人的事。”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全面封锁赫德拉姆的死讯。只要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接下去就都不是问题了!” “莱因说得不错,杰西,我并不反对有一天我们亲口告诉索菲亚这个不幸的消息,”说到‘不幸’这个单词的时候,暗影的喉间仿佛隐约响起了一声短促而不屑的冷笑,她看向好友,眼神深邃,“但是,不管你有多么正直,在翔儿出生之前,你都绝不可以在她面前提及哪怕一个字!我要的,是天衣无缝!” “我……明白!” 但暗影还是不能放心:“如果你实在没有自信,就索性回法国,我去纽约——” “不用!你那边的事情也很复杂,同样不能分心。”打断好友的担心,杰西卡松开凝重的表情,笑得安慰,“你应该对我有信心,我又不是那么迂腐的人,骗人的事,我们当年干得还少吗?” “……好,你能这样想就没问题了!”迟疑了一下,暗影没有再多说什么,但还是通过摄像头,给静立在一旁的亚历山大使了一个眼色。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这位至交,杰西卡确实不是那种只有正义感、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警察,但是她的狡诈和不择手段从来只针对敌人,对朋友和无辜的人,她的心一向都是最软的! “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走漏任何消息。”为了让暗影安心,杰西卡再次保证道,语气和表情都异常的严肃。 “嗯。”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好友的保证,暗影转向罗萨德家族的当家族长,“我们也不能光是一味的被动抵御;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你想怎么做?尽管吩咐,你知道,你的愿望从来就是我的使命!” “莱因……我要把媒体关注的眼光从赫德拉姆家族身上拉过来!”锐光在她黑沉的眸子中一闪而过,这位世称“血修罗”的女子,每次出手都不同凡响,这一次呢? “需要罗氏配合什么你尽管说!” “伊黎的寰宇和美国的罗氏,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如果两位公司的总裁突然宣布订婚的话,会不会对新闻界有吸引力呢?” “订、订、订婚?!”满身的血液都在往亚历山大的头上冲刺,伶俐的口齿变成了口吃,“谁、谁要订、订婚?我、我和你吗?和你吗?真、真的吗?是真的吗?” “呵呵,”望着从没有过如此失态的罗氏总裁,暗影笑得更加欢快了,“当然是——假的!只是演一场戏而已,为了转移世人对赫德拉姆家族继承人变更的关注。” 他就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一瞬间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还是让苦涩在亚历山大的口中满溢。潜意识里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他才能借着痛楚佯装平静地开口:“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对外公布这个消息……” “不,你不明白。”暗影淡然地开口补充,浑不觉自己的一字一句对人的震撼效果是如何得巨大。“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太多人关注,虽然我们当年用来上位的手段都很彻底,没有什么后遗症——家族的元老们没有人敢和我对着干,哪怕是在私底下;相信你那边也是一样?” 暗影用得是问句,但语气却相当肯定,她认识亚历山大已经太久,对他的经历自然知之甚详。果然,罗萨德家族的掌权者缓缓地颌首,对于她的推论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如果你是担心我的婚姻状况被干涉——那大可不必,谅他们也不敢!”说得睥睨,亚历山大从没担心过这一点。除了姐姐,还没有人敢对他与任何女性的交往发表意见;而只要他不乐意,相信安妮姐姐也绝不会干涉他的决定。所以他完全有条件当一个快乐的单身贵族到老! “我并不担心这一点,你一向都很勇敢……”比那个人勇敢坚定得多,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即使家族的长辈不会干涉,但并不代表你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把这件事交代过去了!” “修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光是亚历山大,连杰西卡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只是发布一个订婚的假消息来转移视线而已啊!” “问题在于,必须、只有、我们才能知道订婚是假的。”暗影的表情似笑非笑,杰西卡并不知道,能不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成长,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对其他的人来说,这将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着手推动两个集团的正式联盟?”她要借着这个难得的契机完成如此困难的构想?亚历山大有些怔忪失神。 第147章 动机 “具体的事宜,我晚上会传计划书给你。”接到弗朗西斯辞世的消息才不过个把小时,暗影就已经把大致的计划都设计得差不多了,与她为敌,确实是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既然已经有了定案,她就不再多纠结公事,询问着索菲亚身体是否有什么进展:“杰西,索菲亚今天的情况还算稳定?” “嗯,她恢复得不错,”杰西卡随手拿起手边的pda,顾不上身边神色间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亚历山大,习惯至极的报出了一连串的数据,听得暗影连连点头。虽然杰西卡不懂医术,对于这些数据背后的含义也完全不了解,但是她的记录却详实而准确,不比任何专业人员做得差。 “很好,我看了下日程的安排,应该后天下午就能回去。这次应该可以留比较长的时间了,正好让你可以回国际特警组织一段日子——” “不用!”毫不犹豫地打断好友的体谅,“国际特警组织有父亲和桃乐丝在,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要我回去不可!直到翔儿出生之前,我都会呆在美国的。 “那——好吧,随你。后天见了!” “再见!” 直到视频连线中断,亚历山大还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和寰宇集团的总裁联姻?即使在最狂野的梦中,他都从来不敢有这个奢望。就算这只是名义上的,但是、但是他的名字终于可以……可以和暗影放在一起了是吗?是吗? 蓦地抬手捂住欲冲口而出的呜咽,他不敢看一旁的杰西卡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直接旋身一百八十度地飞奔而去。他要马上告诉安妮姐姐这个好消息,他要马上通知自己的特助罗伊让他开始安排相关的事宜,他要马上指挥他的幕僚团策划订婚宴的细节和宾客的名单,他要…… 或许对于暗影来说,这只是一场刻意安排给新闻界看的戏,但是对于亚历山大来说却绝对不是!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他都会用最真挚的心去对待这次的“订婚”,投入他所有的热情与信仰!就算所有的一切最后只能成为一场无限美好的梦,在见到清晨的朝阳后便飞散为无形,他也无怨无悔,无怨无悔呵…… * 罗萨德家族和琅巽家族的联姻一经宣布,便如同沸腾的油锅中蓦然加进了一滴水一般,掀起了轩然大波。 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合作,让商界的大部分大佬都在第一时间跌破了眼镜,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震惊,而是因为他们都不带眼镜——眼珠子弹出来这么高技术含量的动作,他们没经过训练,实在是做不出来的…… 而不管其他人有多么吃惊,当事的双方还是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街头巷尾,无不对这场强强联手的姻缘高谈阔论。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说法喧嚣尘上,甚至传入了静养中的索菲亚的耳中。 亚历山大喜欢暗影很多年了,这对索菲亚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琅巽家的大小姐对此却一直都讳莫如深,从来都没有给予过正面的回应。更何况她的身边,可一直还有那个人的存在啊! 那么,这次怎么会这样突然就直接跳到了订婚的步骤?满心疑惑的她顾不得杰西卡的劝阻,执意要亲自和亚历山大谈一谈。 但回来传话的人总是千篇一律地转述罗氏总裁对索菲亚的殷殷嘱咐:他正为了订婚和集团合作的事宜忙得焦头烂额,请她务必体谅他的无奈与苦衷,等他忙得告一段落之后,一定会亲自前来向她致歉的! 可——索菲亚苦笑——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道歉啊!暗影倒是常常都会陪在她的左右,参与她治疗的每一个步骤。但是寰宇总裁的口一直都闭得死紧,仍谁旁敲侧击都没有丝毫的线索泄露。 每每和暗影周旋无果,索菲亚都会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扼腕,早知道当年她都不想方设法地游说暗影去攻读什么法律了。律师执照她是考出来了,可从不见她积极上庭打过什么官司,辩论的技巧倒全用来对付她了! 这不,她今天特地苦苦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和暗影会谈了一整个下午,结果话题渐渐地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什么有价值的内容都没能打听出来。 “影!”靠在软榻上,索菲亚放弃地摇了摇头,“既然你不想谈,我不勉强你。但是告诉我,这一切绝对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正在为索菲亚换药的双手不自觉地一顿,暗影看纱布的位置都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索性停了手,让已经逐渐在收口的伤处透透气也好。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索菲亚的对面,习惯性地勾起一抹笑容。 “因为你?你觉得这可能吗?”她的视线定在索菲亚已经七个月的肚子上,然后缓缓地上移。经过数以百计的微创整形手术,后者的脸庞终于渐渐告别了红紫相间的惨不忍睹,展现出几分清丽的轮廓来,只是,再也不可能回复往日的绝世美丽了……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是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别告诉我这是因为你突然和亚力之间擦出了火花,这不可能!”闲置在一旁的右手轻轻抚上浑圆的肚子,索菲亚耐心地感受着其中不甚明显的胎动。因为她的身体不争气,所以这孩子不够健康,她知道,也分外心疼着。 “你多虑了,索菲亚。”因为眼前和那圆滚滚的肚腹极不相称的瘦削身材,暗影不由自主地蹙起了她秀气纤细的眉。“你现在所要关注的事情只有你的身体,我们的事,交给我们自己就好。” “影,不要敷衍我,你和亚力到底在计划什么?” “我们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为何你会选在这样巧合的时机?”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巧合’而已。”暗影看着索菲亚的眼睛,无比“真挚”地把谎话说得无辜而诚恳,“毕竟判断某个现象的背后是否有隐情,除了时机,也要看动机不是吗?” 第148章 胎动 “动机?”索菲亚一愣,对啊,暗影和亚历山大刻意操纵这件事会有什么目的?! “不错!你觉得我们的订婚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得理不饶人,暗影不给索菲亚留下思考的时间。“为了给你治疗吗?我为什么非要订婚才能为你治疗?美国我又不是来不了,最先进的设备、最高明的助手、最尖端的技术我都有,需要靠莱因什么吗?” “这……” “还是你认为,莱因手上握了我的什么把柄,才让我为了你做出这种可能赔上自己终生的决定?” “我想他不敢。”尴尬地笑笑,再借亚历山大一个胆子,估计他也不敢对暗影有丝毫的隐瞒,更不用说是威胁了。如此看来,他们的订婚还真是…… “他确实不敢!所以你放心了?可以安心休息了吗?” 索菲亚先是点点头,而后却又缓缓地停住。“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们订婚的原因。” “他未娶我未嫁,为什么就不能订婚呢?”模糊着焦点,暗影起身继续将索菲亚的患处一一包扎好。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我知道亚力他很喜欢你,但是你却并不爱他啊!相信我,单方面的爱情对另一个人来说也许并不是一种幸福,反而是一种负担!”这是索菲亚的经验之谈,她和弗朗西斯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感情是双方的事情,不是一方付出了,另一方就必须接受……” “索菲亚,”叹了一口气,暗影依着索菲亚坐在床沿边上,小心翼翼地拥抱住她,既不挤压到她的肚子,也不会弄痛她的伤口。她开口,语气如誓言一般诚恳:“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那种会随便亏待自己的人;如果实在不可能在一起,我不会勉强,绝不会的!” “……嗯,你比我聪明得多,一定会自己想得很清楚,是我多虑了,抱歉!”在暗影灼灼的目光的注视下,索菲亚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影她不肯说理由,一定有她的原因,但只要能确保自己的两位好友——不论是暗影还是亚历山大,都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受伤,这就够了! “你怀着孩子,情绪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波动的,不用太刻意压抑,”暗影心理学博士学位的文凭可不是白读的,虽然……“有什么事情有疑问,就一定要问出来,绝不可以憋在心里。否则,会影响翔儿的健康哦!” 这是索菲亚的死穴! 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拖累小小的翔儿还没有出生就先天不足,在内心深处,索菲亚一直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腹中的骨肉。如今一听到暗影提起这档子事,她立马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调整心态、不造成对孩子的又一个伤害。 “我明白。扶我躺下吧,我确实有些累了。” “好。”抬手按了床边控制面板上的某个按钮,暗影帮助索菲亚平躺下来后,在她的腰腹间垫上柔软的被褥保暖。“别为我们担心,等过两天莱因没那么忙的时候,我会让亲自来向你解释的——放心!” 点点头,索菲亚无力再多表达一些什么,只展开一抹安心的笑容,很快便沉入了睡梦之中。暗影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身走出病房。门扉在身后阖上的同时,她已经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亚历山大的电话: “莱因,有空回来看看索菲亚,顺便向她解释一下‘我们’订婚的事。她似乎有些莫名的疑虑……导师她,感觉一直都相当的敏锐啊!” “注意事项?”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这厢还没进一步的表示,那厢就已经意会出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了。 “我会列出来发邮件给你,要记得滚瓜烂熟才行!” “没问题。” …… * “今天感觉怎么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索菲亚休养的房间里的时候,杰西卡便和暗影联袂而来。看到好友斜倚在床头靠坐着,明显又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的样子,连忙心疼地问着她的情况。 “没事,翔儿动得厉害,还是坐着舒服一些。”怕杰西卡担心,索菲亚欲盖弥彰地又加了一句:“放心,我昨晚还是有休息的,已经习惯坐着睡了……” 声音在暗影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在她面前说这种无意义的谎话,自然只是徒惹笑话而已。熟练地检查完各个仪器上记录下来的数据后,她凑近索菲亚细细观察她的脸色,秀眉渐渐起了皱褶。 “胎动这么厉害?严重到你已经无法平躺下来了吗?” “……是。”索菲亚不敢再粉饰太平,她的叙述是暗影用来诊断的依据之一,不容隐瞒。“一旦平躺就会觉得呼吸不顺畅,然后——” “然后就会心跳加快,导致胎动愈发频繁?”比索菲亚更快一步说出症状,看来暗影心中已经有底了。 “不错。” 听到她的肯定,杰西卡转头和暗影交换了一下视线。“修罗,不是你要索菲尽量不要平躺下来的吗?前几天你不在,她都是这样睡的,所以精神都不怎么好。” “她的内外伤过于严重,刚刚开始愈合的器官如果动不动就让它们的活性降到最低点——比如睡眠,很容易失去它们各自的基本功能,所以我才要求她尽量不要平躺,进入过于深沉的睡眠中。”暗影挑选着简单的字眼,尽量解释给不懂医术的另两个人听,在mit学习生化的时候,她就曾做过大量关于这方面的实验。 “那现在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 “什么问题?是翔儿吗?”索菲亚看到暗影的眼神似乎有瞥向自己腹部的倾向,不禁悚然一惊,背脊下意识地挺直起来。 “给我躺下去!”低沉地喝了一声的同时,暗影伸手按住索菲亚的肩膀,轻柔地将她推回到靠垫上。“你现在禁不起任何剧烈的动作,给我识趣一点!” “影……” “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声音叫我,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没好气地白了索菲亚一眼,她看看一脸忧心的杰西卡,再看看面色苍白的准妈妈,知道情况能拖到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很不容易,接下来就只能靠赌的了! 第149章 衰竭 “修罗,有什么话就说吧,索菲承受得住!我们一定会帮着她坚持下去的,不是吗?”看出她的犹豫,杰西卡反倒是绽开了一抹鼓励的微笑,语气和缓却异常坚定地安慰道。 定定地看了好友几秒钟,暗影长吁了一口气,才望着索菲亚开口道:“你的状况根本就不适合孕育孩子,遭受过重创的心脏和循环系统要同时负荷两个生命的给养,是非常的勉强的事……” “我不会放弃翔儿的!”双手轻轻环抱着腹中的骨肉,索菲亚连连摇头,泫极欲泣。 “我从没说过要你放弃……”感觉到杰西卡怒瞪自己的视线,暗影皱皱鼻子,觉得很无辜。“我用了很多方法帮助你调养身体,但是由于你有孕在身,很多重药都不能用,所以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将就。因为要尽量减少消耗,胎位又不稳,所以我才要求你不能下床、不能劳累……” “我没有下过床啊!”虽然有暗影的保证,但索菲亚始终不能放心,一再强调着她完全有按照暗影的吩咐行事。 “我知道。但是事情就是矛盾在这个地方——你的身体状况一方面要求你不能有丝毫劳累、务必静养才能保胎;另一方面,却又必须尽量不躺、不睡,否则器官随时都有可能衰竭……” “没关系,翔儿比较重要,我怎样都没有关系!影,你帮我护住翔儿就行!” “混蛋,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暗影一直都耐着性子在和索菲亚解释,但她这番罔顾她一直以来的努力的话,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保住孩子?你以为我这几个月来不眠不休、苦苦帮你保持身体的平衡状况是为了谁?你的器官一旦发生衰竭,那个依附你存在的胚胎还可能继续存在吗?不要太天真了!” “我……” “你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为了孩子甘愿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多伟大啊!只是,现在到底是谁害得他不得不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如果你当初不是愚蠢到一心寻死的话,事情何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很难想象,居然有人可以把言辞如此激烈的话说得这样云淡风轻。“别自我麻醉到沾沾自喜地以为你这是在爱护翔儿、以为这就可以弥补你曾经犯下的错误,似乎这一切地罪魁祸首根本就不是你自己一样——” “修罗,够了!” “杰西帮着你、宠着你、由着你,所以你就自以为是地认为,一切都该以你的意志来安排是吗?我们所有人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围着你一个人转,让你的自我感觉很好是不是?” “我说够了!”杰西卡心疼着索菲亚隐隐发颤的身体,在暗影咄咄逼人的气势下,好友根本连只字片语的反驳都做不到。“修罗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哈!”冷冷地扫了病床上的索菲亚一眼,暗影不依不饶,“我有说错吗?杰西几个月都没有回过国际特警组织了,难道她从小到大‘除暴安良’的理想,都只是说说的而已吗?你有体谅过她吗?明明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却还一再挑战所有人的底线,非要剥削、压榨出她的——” “啪!”堪称恶毒的讽刺终结于肢体的剧烈碰撞中,在极端的愤怒之下,杰西卡扬手便欲给暗影一巴掌,却被反应极快的她抬手挡在了眼前。 几乎在挥出手掌的那一瞬间,杰西卡就后悔了,但是为了身后颤抖着的索菲亚,她还是挺身站在了另一位好友的对立面:“修罗,向索菲道歉,说你不是那个意思!” “呵,很遗憾,我就是这个意思呢……”缓缓收回格挡的手臂慢慢放于身侧,暗影刚才有些许失控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得到了控制。她的声线回复到了平稳的状态,表情深沉,连杰西卡都无法窥见其中的端倪。 “我留在美国陪索菲是自愿的,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如果经历这一切的是你,我一样会这样做!” “多谢!但是,我恐怕自己还做不出如此‘愚蠢’的事。” “修罗,你——”杰西卡的情绪又待高涨,却被一只拉住她袖口的纤细手掌所制止。“索菲?” “不要为了我吵架,这不是影的错,是我、我不好……”刚刚杰西卡欲动手的时候,大惊失色的索菲亚就想支起破败的身子阻止她,但勉强才抬起一寸不到便力不从心地宣告放弃。她只能喘促着呼吸,慢慢伸出手臂探向站在床边的杰西卡,好容易才在此刻抓住了她的衣袖。 “索菲!你在干什么?快点靠回去——” “杰西,是我不好,不怪影,真的、真的不能怪她……” “修罗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才会控制不了她自己的脾气!你不用管她,自己好好休息就是!”杰西卡心焦地劝着索菲亚,但她不是暗影,不知道此刻该按住好友的什么部位才能让她安全地靠回原位。在那场爆炸中幸存,索菲亚付出的代价是浑身的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啊! “没事、我没事……”漾开一朵可怜兮兮的微笑,喘成这样,索菲亚还是竭力想安慰杰西卡不要为自己担心。“答应我,不要怪影,她只是、只是心直口快……是我不好,我应该相信她的,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同时保住我和翔儿的!是吗,影?” “……”一言不发,如深潭似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努力微笑着的索菲亚,暗影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医生,不是神。” “影——” “如果你一直都抱持着有什么万一,务必先抱住你的孩子的这个想法——我可以告诉你,这样的结果注定是你们两个人我都救不了。”不带一丝烟火气,她姿态异常优雅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交叠,自然地放置在膝上,仿佛身下不是一把折叠椅,而是一张属于女王的宝座。 “我……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荷尔蒙的影响,一向都非常坚强的索菲亚就快哭出来了。她无助的手被杰西卡握着,模糊一片的视线固执地望着暗影,不肯挪动分毫,直到意识渐渐分散、消失…… “其实很简单,只要——”暗影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尖锐的蜂鸣声就从监护仪的扬声器响彻室内,目光一凝,她无声地骂了一句“该死”! 第150章 暖箱 眼疾手快地按下红色的紧急按钮,暗影一边推开杰西卡检查索菲亚的状况,一边召集早已安排好的医疗人员:“通知所有人到手术室,马上消毒换无菌服、准备进手术室!” “怎么回事,修罗?索菲她要不要紧?”被硬生生隔离开的杰西卡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虽然她一丝不苟地替暗影抄写、报告了几个月的各类体征数据,但是不懂的东西始终是不懂。 “婴儿的心率开始衰竭,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什么?可是、可是翔儿才七个多月啊!” “我说过,这孩子是索菲亚的负担;随着他的逐渐长大,这副担子只会变得越来越重。她的身体不可能同时供养得起两个人!”看着b超的屏幕确定孩子的位置,暗影小心翼翼地注射着稀释过的肾上腺素。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注定提前出生,但她却没想到竟会这么早!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能撑过七个月,已经很不容易。”越晚出生,孩子的发育才会越完全,而索菲亚的体力也会相对更好一些——所以暗影一直想方设法延后蓝翔出生的时机! 她精打细算地把握着那个度,既要让索菲亚尽量减少消耗、保存体力,又要时不时地刺激她的生存潜力,尽可能让细胞和器官进行自我修复。可是这个平衡始终有临界点,不可能永远拖下去—— 暗影的手在忙碌,心里却暗暗自责,她今天真不应该被那件事影响了情绪,以至于和索菲亚起了争执!虽然在之前的检查中,她就已经发现,这枚“定时炸弹”应该会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之内爆发出来。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冲动,索菲亚也不至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这一切提前到来! 尽管只是两、三天的差距,但以目前索菲亚和她腹中孩子的状况而言,就算只有两、三个小时,都是弥足珍贵的啊!更糟糕的是,如今危机爆发的如此突然,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措手不及,根本就没做好自已原本设想妥当的、万无一失的准备,难免使得原本就不高的成功率,更加岌岌可危了起来。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孩子出生。但是时间实在太短……”暗影抬头做了一个深呼吸,要自己务必冷静下来。不可预测的事情已经太多,她决不能允许自己也成为其中的另一个“变数”! “可是你说过,索菲亚的身体过于虚弱,不能供给翔儿足够的营养,所以他的发育本就比一般孩子迟缓。”杰西卡不会忘记,就连暗影,也是过了三个月才发现到他的存在。“现在就取出他,你能保证他有机会存活下来?” “我不能,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恢复往日冷静的暗影动作极其稳定,协助陆续进入无菌室的医生们一起,准备推索菲亚进入手术室。“如果今天我不做这个手术,孩子肯定就活不了了;你知道索菲亚这个死脑筋本来不想活下去,一旦胎死腹中,结果怎样,不需要我来‘预言’了吧!?” “可是万一翔儿有什么……不幸,结果还不是一样?”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杰西卡自问做不到暗影这样的破釜沉舟。 “那是后来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暗影亲自推着索菲亚的轮床,没有回头看杰西卡一眼。她俯低身子,在索菲亚的耳畔将一字一字的威胁吐得格外清晰: “现在我唯一要关注的,只是如何让你个蠢女人破败的身体,撑过这一场艰难的大手术。我的手术台上,还从来没有出过死人的状况,你最好给我争气点!如果你敢打什么保孩子不管大人的主意,你可以试试看!我不介意亲自送那个混蛋男人的孩子和他一起,到黄泉好好地陪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跟着他们身后的杰西卡分明看到,在暗影话音刚落的当口,索菲亚胸口的起伏比之前明显了很多! 抬手捂住欲冲口而出的呜咽,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眼角挂着晶莹,手掌下娇艳的红唇却勾勒着一个那样美丽的弧度。她走得缓慢而坚定,一步一步直到手术室的门口。紧闭的门扉隔绝了里面一切的忙碌、危险和紧张,却无法阻断彼此关怀的心灵。 她没有坐下,而是靠在身后的墙上,微仰着头注视着那盏使用中的红灯,希望在它熄灭的时候,她可以看到自己两个最好的朋友,相携着平安无事地出现…… * “修罗,你看看翔儿啊,他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索菲亚?”迷惑地看着保温箱里那只浑身青紫的“小老鼠”,杰西卡不管暗影满脸的不耐烦,硬是向她询问着没有营养的问题。 手里拿着病历记事夹的暗影,应观众的强烈要求抬头瞥了一眼暖箱中一动不动、睡得香甜的婴儿,然后继续只顾自己摇笔杆:“等长大一点就会像了。” “真的?你确定吗?哎,我发现他和那个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也一点都不相像!”眼睛徒然一亮,杰西卡因为眼前的蓝翔和心目中那个混蛋没有那么深的“羁绊”,而感到万分的高兴。 “等长大一点就会像了。”明显是随口的敷衍,根本没听清好友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家翔儿绝、对、不、会像那个混蛋的!翔儿你说是不是?你一定会长得和妈妈一样,是个漂亮的小帅哥对不对?” 手中的病例“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暗影感到自己半边身体一阵发麻。眼前这个看着蓝翔口水都快要滴下来的女人,真的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那被外界尊称为“冷艳女神”的人物吗? 但还不等暗影表达自己的疑惑,双颊因为生气而鼓鼓的杰西卡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原来,许是铁制的病历夹坠地发出的声响,让暖箱里原本睡得安稳的小家伙感到了些许不适,他摆了摆自己的小手臂,微微翻动了一下肤色青紫的小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睡。 “你小心一点,别吵醒了翔儿!”她压低声音斥责好友的疏忽大意,“又不是小孩子,连本病历都拿不住!多久没有训练了,你还怎么统帅号称全球黑道第一世家的琅巽家族?!” 第151章 复健 这个帽子扣得未免也太大了!暗影哭笑不得地看着把她的行为上纲上线的杰西卡,决定不和这个智商突然降低到负数的女人计较。其实蓝翔的听觉系统根本就还没有发育到可以辨别各种声响的地步,这个意外的巧合就让她自以为是去吧! “ok、ok,我会小心的。不过他现在还需要充分的休息,这里的光线如果太亮,会影响到他的。我已经检查完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下索菲亚?” 尽管有些恋恋不舍,但始终害怕影响蓝翔的休息,杰西卡还是毅然决然的表示:“好,那我们走吧!” 话虽然说得很好听,但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一步三回头地望着睡得毫无心肝的小家伙,她无比哀怨地迈动着自己显得如此艰难的步伐。一旁的暗影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平日难得一见的举止,也不催促,只待她走到门口才二话不说地切断了监护室里的光源。 再也看不真切那团青紫的杰西卡,这才死心地跟着暗影离开,只是,表情相当的扭曲与不舍,让后者看得暗暗好笑。现在这个阶段,也只有杰西卡才能让她的心稍稍放松一些吧! 想到这,暗影的明眸免不了凝了一凝。但她走在杰西卡身前的脚步依然沉稳规律地没有泄露一丝端倪,让心里一方面在不舍蓝翔、另一方面也在担心索菲亚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完全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现在索菲亚和翔儿的情况都比较稳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法国?” 突兀的问句让杰西卡一愣:“回法国?” “你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总不能一直罔顾自己的职责吧?” “呃……”杰西卡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才反问道:“怎么了?平时你可是一直都对我的执着不屑一顾的,现在怎么突然想起劝我回里昂了?” 没有回答好友的疑问,暗影如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别人,不是长久之计;权力会导致腐化,也许回去之后就人事全非了。” “呵呵,你多虑了!”杰西卡对暗影的意见不以为然,“国际特警组织又不是琅巽家族,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谋求上位的事情!再说,有父亲和桃乐丝在,还有……慎轩在辅佐,没问题的!” 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杰西卡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她自己也立刻发现到了这一点,心头瞬间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羞窘,于是她表情颇不自然地越过暗影,一马当先地往索菲亚的房间走去。 “总之,你最好还是抽出时间来尽快回去一趟。”暗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坚持,但心中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在悄然地蔓延;但她却形容不出来,否则早逼着好友离开了! “知道了!”半是敷衍半是安抚,杰西卡总算是答应了暗影的要求。她也不是不想回一趟里昂,但病弱的索菲亚和同样需要照顾的翔儿,却一再牵绊着她离去的脚步,令她不舍地选择停留,一日复一日。 “……我可以答应你,你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看护他们。”性子极冷的暗影,即使是对杰西卡,也很少做出这样的承诺,老实说,她也确实不是会照顾人的那种人。但是,尽管为难,她还是许下了诺言,可见她心里有多么的不安! 然而,这还是没有能引起杰西卡的注意,背对着暗影的她无奈地撇撇唇:“好好好,我也答应你,只要索菲亚的情况有所改善,我就回去。这样可以了吧?!” “希望你不是在敷衍我。” “怎么会?我哪敢敷衍你啊!而且好像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一直信誉卓著、说一是一的人吧!?”她说得委屈,自己可从来都没有骗过暗影啊! “……确实。”挑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她的话。 “是吧?所以你就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快点啦,今天你不是还要帮索菲做针扎——” “是针灸……”一板一眼地纠正杰西卡的“语病”,暗影从善如流地加快了脚步,一同往索菲亚的病房走。 沐浴在阳光下的走廊,到处洋溢着一股暖暖的温馨,步伐轻快的她们都不会意料到,这次的分离之后,会有怎样的劫难在等着她们。那幡然的改变,竟让人再也绽不开如今日一般的笑靥…… * “站起来,还有二十分钟。”黑发的女子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有看见那跌倒在地上的女子额际豆大的汗珠和早已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的衣物。 “呼、呼、呼……”说不出话,索菲亚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然后不顾手足无力,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尽管脚下一次又一次地打滑,却艰难地攀附着用于物理治疗的栏杆,一直坚持着想站起来。 在那场大爆炸中,虽然暗影的反应着实算不得慢,但还是只来得及将防爆毯半盖上她的身体。严重的灼伤遍布索菲亚的全身,虽然通过寰宇总裁的那一双巧手,还有她对世界一流生化技术的运用,硬生生挽救了索菲亚的生命,但这样的破败身子想要复原,还是不免要经过漫长而痛苦的复健。 “咿呀……加油,麻麻!”口齿不清的鼓励,来自一旁乐呵呵地边爬边吐泡泡的小小男孩。 听到儿子的声音,索菲亚回首望了他一眼,眼神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却偏偏又透着几分格格不入的坚毅光芒。十个月大的蓝翔还不会走路,开口却是凭地早,陪着母亲在理疗室做肌肉力量恢复等等训练的时候,常常会突然开口说着加油。 这间理疗室出自暗影的手笔,室内的一切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所有复健器具的外部都采用软性的材质,倒是挺适合这还只会趴趴走的小好动家到处乱爬。 有样学样的他八成觉得母亲现在和他差不多,正努力学着怎样迈开两条小短腿,把自己直立起来前进。看到索菲亚跌倒,他连忙也跟着“卧倒”,双手撑地,两只小脚在软地板上来回搓着,模仿得不亦乐乎。 第152章 母亲 看到这一幕,即使索菲亚已经累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却还是很自然地绽开了一朵异常美丽的笑容,让她经过整容后只能算是普通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迸发出无比耀目的明艳光芒。 “还有二十分钟。”温馨美好的对视却蓦地被一个冷冷的声音所打断,一丝不苟的“典狱长”毫不客气地露出了她尖锐的獠牙,“如果你在三分钟里还站不起来,今天的训练就算失败;如果训练失败,那么按照约定,今天晚上你和翔儿相处的那四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就——取消!” 浑身一抖,不知道是因为索菲亚刚才多少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有所恢复,还是因为这番威胁确实是对她来说最为有效的兴奋剂,她终于得以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不敢再看向儿子那会让自己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小脸蛋,她用颤抖得厉害的手臂支撑着身侧的横杆,努力保持住平衡的同时,缓缓移动着酸软无力的双腿。 “哦也!”麻利地从卧倒的姿势恢复到爬行的状态,蓝翔一边从口中发出谁都不明白意思的兴奋语声,一边也努力地想用手臂支撑自己站起来,但却始终不得要领。可他一点都不灰心,一个人玩耍得自得其乐。 很难想像,这个活泼健康的小男孩,会是十个月前那个出生后差点睁不开眼睛的婴儿!他睡了足足三个月的暖箱,才长到普通婴儿一半的体重和身高,也让计划回国的杰西卡不得不足足多盘桓在纽约整整九十天! 幸好那段时间,生产后气虚体弱的索菲亚一直躺在病床上,神智处于半昏睡状态,每天很少有时间是清醒的,否则一定会万分心疼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 不过离开了暖箱之后,蓝翔似乎突然找到了属于每一个婴儿的顽强生命力,一下子变得活力四射了起来。他一天比一天健康,虽然没有母乳,但却每每都把暗影为他调配的营养牛奶喝得涓滴不剩。世界医疗界恭称为“鬼医”的女子,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被这小不点颠覆自己的常识,表面虽然仍能保持着不动声色,心底却一再暗呼着不可思议。 而唯一让琅巽家族的少主看得不顺眼的一点,是她的一语成谶—— 这原本浑身青紫着出生小家伙,居然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冰蓝色的眼睛,除了那两道秀气得不像话的眉看得出是来自索菲亚的遗传,其它的,都和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由于翔儿的提前出生是因为索菲亚和暗影当时那一场没必要的争执,虽然后来事情落了幕,结局也多少算得上圆满,但以暗影那极其挑剔和古怪的性子,却不是能那么轻易原谅的。所以她对索菲亚的治疗虽然依旧一丝不苟,但彼此之间却少了往日的亲近。 即使索菲亚在生产之后一直只能躺在床上养病,而且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暗影看在眼里,也没有付出多少怜惜——至少表面上没有! 所以杰西卡留在美国的那段时间还好,自有她来对索菲亚嘘寒问暖;蓝翔那时也还没有出暖箱,暗影乐得每天只是记录记录数据,及时调整一下诊疗的方案和用药的方向、剂量也就是了。 可三个月后,从法国突然传来的不幸消息,让杰西卡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只能匆忙赶了回去。这样一来,索菲亚和蓝翔的身边,就只剩下了暗影一人,这着实让行色匆匆的她走得极其不安心—— 要知道,严重的创伤让索菲亚即使再怎样心疼蓝翔,都不可能亲自去照料他。换句话说,那个从来都不会照顾人的影大小姐,如今不但要看护她几个月都不肯与之交谈一句话的索菲亚,还要抚养她心底极其不屑的那个混蛋男人的亲生儿子!杰西卡她,能不担心吗? 不过事实证明,虽然暗影对弗朗西斯确实相当反感,但倒还不至于迁怒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相反,对于向来冷情冷心的寰宇总裁来说,她对蓝翔算得上是相当的疼爱——尽管她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一点! 她依然一如往常地照看着索菲亚,尽管依然不说一句贴己话,但却绝对称得上尽心尽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亚历山大,考虑到她的时间和精力有限,再加上虽然她从不表现于人前,但伊黎那边的人和事,她其实一直都在关注,所以他曾经提出由自己来照顾翔儿的事。 但这个建议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暗影想也不想地驳回:“你对医术根本一窍不通,就不要掺和这件事了。” 被那表情的中明显的不屑一顾所打击,罗萨德家族的族长只能摸摸鼻子退到了一边,不敢再提出任何异议。只是一句话他就已经能明白,那个看上去冷漠坚硬的女子,心里对待她所重视的人,其实还是有一处柔软的…… 于是在这家隶属于罗氏财团的医疗科研机构里,半年多以来,经常可以看到那一大抱着一小的两个身影。她亲自抚养蓝翔,为他喂食洗澡、哄他吃药睡觉、教他咿呀学语,从一开始的生疏忙乱,到后来的井井有条,琅巽家的大小姐用事实向所有人证明,天才永远是天才,在学做母亲这种事上也是一样! 可是一旦翔儿真正开始认人之后,除了睡觉,其它时候暗影却再不允许他与自己过于亲近。她不再深夜抱醒来的他去上洗手间,也不再因为他的哭闹就怜惜地轻哄,而是在索菲亚病床五米远的地方,给他置了一张婴儿床,让心存愧疚的母亲每每心疼他的哭泣却无能为力。 “想好好照顾他?可以!自己想办法站起来、走过去、抱他!” ——这是蓝翔出生半年之后,暗影对索菲亚说的第一句不再仅限于她病情的“题外”话。站起来、走过去、抱他,多么简单的三个动作,一个全天下所有母亲都能轻易胜任的动作,对索菲亚来说,却是那样地艰难! 第153章 守护 她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被这样的愧疚感折磨着的索菲亚,当然不可能只满足于每天只是躺在病床上、远远望自己的孩子一、两眼! 更何况,在她诞下翔儿之后,暗影为了让她几近耗竭的生命力得到充分的恢复,下了重药刺激她的生理机能外,更强行限制了她的一切可能耗费体力的活动。因此,在这过去的半年时间里,索菲亚一直都过得昏昏沉沉,每天神智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识到那个无论说话行事,都显得极度“无情无义”的女子,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是怎样照顾得蓝翔! 对索菲亚来说,目前的情况是暗影倚靠不上,亚历山大又对暗影言听计从,杰西卡更是不在身边、短期内不会回来美国,她除了自力更生外,根本没有其它的办法! 为母则刚,当初轻生的念头早已被索菲亚抛到了九霄云外。每天睁开眼睛后唯一的执念,就是如何能让自己软绵的身子离开床榻,走到以前不过两个跨步就能到达的距离,去抱一抱自己可怜的、自出生以来就从没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抱过的儿子。 不得不说,玩心理战,世上少有人是寰宇总裁的对手;而能把心理因素亦算计到物理的治疗中,使之对病人的康复发生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暗影针对索菲亚所进行的治疗方案,已经算得上艺术的境界了。 只是一张浅黄色的婴儿床,就能让索菲亚不辞辛劳地每天进行枯燥至极的物理治疗,重复着将手臂、腿部等身体各个部位抬起放下的机械动作,并且在短短的四个月时间,就能凭一己之力下床直立、行走,几乎可以说是医学上一个罕见的奇迹了! 当初索菲亚怀着孩子,手术中不能使用大量麻醉药剂,暗影只能用中医针灸的方法,刺激大脑中某些末节神经的自我保护机制,从而阻断痛感的传播,起到和麻药相似的效果。 但是这种折中办法的重复使用,难免会导致大脑的惯性效应,错误地封闭对部分神经末梢的感应电传导,从而逐渐失去对肢体的控制。再加上生产之后,索菲亚长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以恢复她受创严重的身体,这就又给大脑造成了某些错误的信号,长此以往,不免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所以,倒不是暗影存心如此“狠毒”,但能够用以恢复时间有限,她也只能选用这样的方法,让索菲亚的大脑重新掌握对身体各个细部的监控。所幸,那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家伙是一剂特效药,一向善于借势的暗影,自然要好好地利用利用! “还有十五分钟。”从回忆中抽身,暗影的眼神闪了一闪,瞥了眼手中的计时秒表,一丝不苟地提醒着索菲亚,她还要进行多久的“折磨”。 汗珠从她的额头成串地往下流淌,有些不听话的更是溜进了她的眼眶。但除了偶尔眨眼外,索菲亚连抬手擦拭都不敢,怕万一卸了支撑在栏杆上的手臂的气力,又会再一次摔倒在地。而这一次,她不能保证自己还有余力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这样一来,言必行行必果的暗影一定不会留半分情面,悍然取消今晚她和翔儿的嬉戏时间的——索菲亚心下一凛,她可是已经触过警戒线,然后被暗影毫不客气地打了回票过的,琅巽少主可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突然又升腾起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就连手臂颤抖的幅度,都似乎比刚才小了几分。坚持、坚持住,只有十五分钟了,九百秒钟而已,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默默地倒数:九百、八百九十九、八百九十八…… “十分钟。”暗影继续分秒不差地计算着时间,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索菲亚的脸色和体力流失的情况。按照近来训练的状况判断,她的体力在这个时间段差不多是要到极限了。过犹不及,对这个道理和分寸的把握,暗影一直都相当的重视。 “呜呜,麻麻,呦……”一旁的蓝翔突然发出一阵兴奋的,嗯,姑且算是欢呼吧,反正他的语言目前还没有人听得懂。小家伙突然福至心灵地无师自通,居然一个人在没有任何辅助物的支撑下,直直地站立在了地板上。 第一次从这个崭新的角度感觉周围的一切,他对于自己此刻的视角显然很满意,所以忍不住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眼前的人,一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阿姨,虽然她一直都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但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另一个是好温暖好温暖的妈妈,每天会抱他、亲他、和他一起玩,可是她到现在都不能像自己一样站起来呢…… 脑海中的念想一闪而逝,打定了主意的蓝翔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他那两条小短腿,冲向暗影和索菲亚所在的方向。尽管还在掌握平衡感的他走得踉踉跄跄,中途还跌倒了两次,但是似乎已经得到其中要领的他,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越挫越勇地继续前进。 “咕咕,抱抱!”喉咙里发出格格的笑声,蓝翔一把抱住暗影的小腿,很自豪地在上面吐着泡泡,似乎在夸耀自己有多么厉害。 那绵软的身体却让她如临大敌。不敢径自抽开自己的脚,暗影随手将计时秒表往窗台上一放,俯身想举起这好动的小家伙,把他放到一边,以免不小心被还站立不稳的索菲亚给磕着碰着了。 不想索菲亚看到儿子舍弃她这个母亲,却去抱住了从不让人近身的好友后吃了一惊——她曾无数次看过暗影如何把犯了此忌的人毫不留情的摔出去,甚至常常连杰西卡、亚历山大他们也不例外啊!蓝翔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琅巽家族的当家少主、世称“血修罗”的女子的随意一击?! 索菲亚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再也顾不得要控制什么平衡,放任自己甩脱栏杆的双手随着身体的倾斜往前伸,宁愿让自己没有做任何防冲击姿势的身体直直摔落在地面上,也要在第一时间揽住儿子小小的身躯,抱离暗影的攻击范围。 第154章 阴影 索菲亚知道,要在暗影的面前做这样的动作,即使对于全盛时期的自己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现在的她。但是一个母亲在瞬间爆发出的潜力帮助她做到了这一点,她竟抢在暗影欲抱起蓝翔的双手之前,先一步护住了她的孩子—— 勉力翻折着不听话的身体,索菲亚试图用自己受创最重的背部率先着地、承受冲击,却用之前撑在栏杆上酸软无力到颤抖的双臂,把蓝翔抱回自己的胸前,牢牢守护! 闭目咬牙,她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撞击,但预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喘息着,她张开眼睛,看到的除了远焦点处、那显得有些迷离的浅蓝色天花板外,还有近在咫尺的那张一向笑得云淡风轻的脸。 反应极快的寰宇总裁仅靠腰力保持着身躯和地面的平行,双手一丝不差地托举着索菲亚的两侧腋下,既没有触及她全身上下密布的伤口,又让她免于摔倒在地面上,再次撞击到还愈合得很脆弱的背部肌肤。 暗影的笑容一直都很虚假,行状确实是微笑的弧度没错,表情却总是有种让人形容不出来的空白感,每每令索菲亚看到都是一阵心疼;但是她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背后的一切,暗影从来都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更不用说了解了! 但是此时此刻,索菲亚绝对没有这样的困扰,笑容或者因为出于习惯还是一样的虚无缥缈,但暗影眼眸中清晰的怒火,只要不是瞎子,估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转念一想就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她连忙陪着笑脸,先自觉地道歉:“影,对不起!我——” “道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吗?”挑挑眉,她问得仿佛漫不经心。 索菲亚却最怕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语:“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想抱抱翔儿。” 她不敢承认自己是担心!虽然索菲亚清楚地知道,在暗影的内心深处,她断不会这样刻意对蓝翔不利,但是暗影那所有人都不甚明了的身世,让她的防范心始终太甚,有时难免会不由自主地做出攻击的行为。 “这没什么啊!不过……”状似无意地瞥了索菲亚抱在胸前的金发小帅哥一眼,暗影突然默不作声起来。 “不过什么?”对于她的沉吟,索菲亚心里着慌。 对刚才惊险的一幕,被保护得周全的蓝翔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的不妥,此刻正回抱着母亲,嘴里“麻麻、麻麻”地咿呀个不停,顺便把泡泡往索菲亚已经湿透的运动服上擦。 不愧是哪个混蛋男人的儿子,没心没肺得狠!暗影的眼神黯了一瞬,为了他,索菲亚竟宁可让自己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再次迸裂!她知不知道,多一次缝合就多一次致命的危险,失血、感染、并发症……任何一样都足以剥夺她那条自己好容易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 暗影不怪索菲亚对自己的不够信任——她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但是却异常气愤好友总是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去为了那个男人以及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拼命!如果她再不去纠正这个“观念”,总有一天,这个蠢女人会自己搞死自己的! 眯起眼睛看着忐忑不安的索菲亚和不知人世险恶的蓝翔,既然这小子是如此好用的一张牌,就别怪她用他来开刀了! “不过,你的身体比我预计中痊愈得更快,看来我必须要加大治疗的力度了。”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索菲亚制定的训练计划有多么严苛。“当然了,约定仍然和之前一样,每天的治疗完不成的话,就暂时不要和翔儿见面了!” 张口结舌,索菲亚完全被这招凌厉的攻击给打懵了。之前的约定只是每天的复健训练完不成,就不能和翔儿晚上睡觉前一起玩耍四十五分钟不是吗?怎么暗影随口一说,就给改成不能“见面”了? 她赶忙据理力争地反驳:“这和之前的约定不一样,之前明明没有说过我和翔儿不能见面啊!” “加大训练量之后,你会更加的疲劳,不适合和他一起玩耍。”仅凭一手之力,暗影就把索菲亚安置在了轮床上,然后不顾她幽怨控诉的眼神,直接把小蓝翔抱开,放到一旁的婴儿车里。“可是如果你能看到他,却又不能和他一起玩,心里一定会不舒服,难免影响你的治疗效果。所以还是暂时不要见面得好!” 看到笑语盈盈的暗影,索菲亚真想直接驳斥这番似是而非的谬论,但是她不敢,所以只好迂回的求恳:“不会的,影。我保证,只要每天能见到他,我一定能在复健过程中恢复得更快、更好的。” “我才是医生,你要相信我说的话才是!放心,只要你的身体复原,将来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他的。” “可是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暗影的油盐不进令她心慌,她一定要说服好友才行!“小孩子成长起来是很快的,他承袭了少……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的聪慧,一定很早就会懂事。他已经没有父亲,如果身边再一直都没有我的陪伴,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是我们不要他?!” 在索菲亚的察觉不到的地方,暗影的指掌蓦然收起又放松了开来:“放心,我会向他解释。如果他像你所说的那般早慧,相信他一定可以理解——” “那不一样!他如果需要你的解释,就说明他已经受到了伤害!”索菲亚心里其实一直都对暗影有着敬畏,虽然名义上自己才是她的导师!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不客气地打断好友的话,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责备:“所有的母亲都知道,这会对一个孩子造成怎样的心理阴影!” “阴影?”喃喃地重复她的话,暗影一向黑不见底的眼中竟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挣扎与动摇,可惜,激动的索菲亚并没有能观察到。 第155章 坚持 “是啊!你瞧,他刚才走过来,第一件事是想抱住你,和你分享他会自己走路的喜悦,不是我!他没有选择我!因为我的愚蠢、我的虚弱,我已经让翔儿和我这个亲生母亲之间有了……隔阂,”异常艰难地吐出这两个令她伤心万分的字眼,委屈的泪水在索菲亚的眼中泛滥,但她没有去擦拭。“我不想、也不能再错过他未来每一步的成长!绝不可以!” “……”沉默的暗影一手推着索菲亚的轮床,另一手则牵着蓝翔的婴儿床,看得出来好友的那番话对她不是没有触动的,但是索菲亚的身体确实…… “影!”眼看着已经快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了,索菲亚的心跳也渐渐失去规律,她带着哭音,几乎是在哀求了。“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宁可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的孩子!” “够了,我知道了!”眨了眨黝黑的眼眸,暗影用异常决绝的动作推开了索菲亚房间的门。“他的婴儿床会继续放在你的房间。”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索菲亚跳到喉咙口的心这才稍微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但还不等她说谢谢,暗影就已经立刻加上了但书。 “但是你最好给我听清楚了:不管你心里怎么认为,对我来说,你的生命远比他重要!我说过的话绝不改变,如果你敢再罔顾你自己的命去救他、而让你自己有什么不测——”暗影特地绕到索菲亚的正面,让她看清楚自己冷到极点的微笑,“我可是毫不介意送他和他的父亲一起去陪你的!” 那个混蛋男人如果知道自己死了也有这样大的利用价值,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也算是为他积了点阴德,多好! 索菲亚自然不会了解暗影脑海里转折的心思,也完全不知道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已然易人的讯息,只是对于寰宇总裁这般森然的威胁,她的心里却难免一阵翻搅。对弗朗西斯至死都不曾怨怼过的她,听到有人就这样随口谈论他的生死,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她的翔儿! 但另一方面,索菲亚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暗影的性子,知道对方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她既然说得出口,就说明她心里早就有过这样的打算!“影,我知道你早就想对付少……弗朗西斯,但是别忘了你曾亲口答应过我的事!” “哼!” “你说过,只要我不再和他有交集,你就不会对他出手!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我确实说过,”暗影在心里不屑地嗤笑,她也是证实了赫德拉姆家族少主身死的消息后,才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索菲亚的要求,可是此刻,她并没有必要告诉导师这一点不是吗?“但这个承诺我是对活着的索菲亚做的;如果对象不存在了,诺言自然就没有了遵守的必要。” “你——”哭笑不得,对于暗影这般耍无赖的说法,索菲亚自然不能认同,“诺言就是诺言,你可是学法律的,要尊重契约精神啊!” “法律只是我的业余兴趣而已……别忘了,我主修的是理科,只看实际。”不为所动,她动作熟练地弯腰固定好轮床的位置,然后起身看向索菲亚无奈的脸庞,“不过话说回来,你倒确实是学法律出身,这样吧,我‘尊重’你的‘契约’精神:今天你的复健训练还差七分多钟才算完成,所以今晚和翔儿的游戏时间——取消!” “咳咳!”因如此犀利的反击一阵错愕,索菲亚当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翔儿、我……” “约定就是约定,你不会言而无信吧,导师?!”只有在这种时刻,暗影才会这样称呼索菲亚吧! “这……”看看即使回到婴儿床上,还是因为刚学会走路而兴奋地站立着、跌跌撞撞来回穿梭的蓝翔,再看看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笑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的弟子,索菲亚心里憋闷得慌,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明天记得加油哦!”满意地颌首,暗影一边向门外退,一边对她挥手告别,“今天就到这里,我先离开;晚餐我等会儿送过来,亲自!” 最后那两个字打碎了索菲亚唯一的希望——她本来还巴望着如果今天来的是亚历山大或者其他什么医务人员,她可以请求他们,让她偷偷抱抱翔儿呢!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出声挽留自己的好友,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尽力坐直身体,她贪恋的眼紧紧胶着在一旁的儿子身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看他一次次地跌倒又爬起,走得越来越稳当。 所幸那张婴儿床柔韧的材质和巧妙的设计,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害。因此蓝翔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格格地笑个不停,也让索菲亚看得津津有味。但一下午的复健训练确实已经令她的体力到达了极限,筋疲力尽的她逐渐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却仍固执地坚持着。 今天晚上她被限制和翔儿接触,也许只有这段时间才能无所顾忌地看着他、关心着他啊!尽管索菲亚不断用这个念头鼓励自己坚持,但她那破败得可以的身体还是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渐渐躺回自己的枕上。在眼睛闭起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脸庞还是直直面向婴儿床的位置,片刻都不曾转移……“我不同意!”视频连线的会议室中,暗影凌厉的气势并不因为是透过一层屏幕展现的而有稍微的收敛,张扬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久经训练的索菲亚毕竟坚持了下来,只是她放在桌面下的手,却在摄像镜头捕捉不到的位置,悄悄地探向了一旁的儿子。握住他软绵绵的小手,便仿佛握住了勇气! “我已经决定了,影!” “开玩笑,我们哪里亏待你了?让你非得拖着这么破败的身体,亲自去赚翔儿的奶粉钱?!”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影!”索菲亚摇头,以罗氏和寰宇的实力,怎么可能差她和蓝翔这两张嘴巴,但是她不能总倚靠暗影和亚历山大不是!“自力更生并没有错,我的身体虽然不是很好,但相信你们——也并不认为我是一个废人吧!?” 第156章 决定 以退为进的自贬,索菲亚毕竟是不逊于暗影的大律师,真的一心要和她针锋相对,也不是完全没有空间。这不,一番话说得寰宇总裁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你的身体确实恢复的不错,但并不能承受强度太大的工作也是事实。要不,再休养一段时间如何?”沉默了一阵之后,亚历山大一边偷眼看着暗影黑沉的脸色,一边打着圆场,试图劝说坐在他身边的索菲亚。 “亚力,再怎样休养下去,我的身体最好也就是现在这个状况了。”苦笑地摇头,索菲亚虽然完全不通医术,但却也将这三年来,不断在她身边来去的医生的诊断看在眼底。“影很清楚这一点,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这……”语塞,罗氏总裁一脸尴尬地望向脸色更加铁青的暗影,用几不可见的幅度微微摇了摇头。 “影,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守护着索菲,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清朗而温润的声音来自连线的另一头,火红的发,蔚蓝的眸,那是坐在暗影身旁的杰西卡。 “可是——”回头看向自己容色依然憔悴的好友,她第一次将眼眸中脆弱和担忧表现了出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愧是心意相通的生死至交,不需要说明,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就知道暗影是在担心索菲亚知道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早在两年多前便已身陨的真相。“但是你必须放手了,修罗!相信索菲,她是一个母亲,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提到“母亲”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道快得看不见的光芒从杰西卡的眼眸中闪过,但敏感的暗影还是多少有窥见几分…… 心中微微刺痛了一下,让她再也说不出坚决反对的话语:“随便你们吧,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是,是我们不争气!一直以来都让你费心了,修罗!”绽出一抹动人的微笑,杰西卡偏头,用诚挚的语气,发自心底地对暗影道谢。如果没有她,自己和索菲亚,都不可能会有这第二次的生命吧! “谢谢,影!”屏幕上,索菲亚瞬间迸发出的泪花清晰可见。 “先不要谢我,我有条件。”失去了一直挂在脸上、如同假面具一样的笑容,暗影用极其严肃的口吻对索菲亚约法三章。 “你说!”拍拍儿子的小手,索菲亚对自己今天表现得异常乖巧的儿子露出了一个赞许的微笑。今早他看到自己许久未见的杰西卡阿姨和修罗阿姨的时候——虽然只是在屏幕上——刚刚过完两周岁生日的小家伙其实是相当兴奋的。 然而,善于观察的他很快就发现了母亲和阿姨们的脸色都不怎么阳光;且坐在身边、平日里常常陪他玩耍的莱因叔叔,又在拼命向他使着眼色。聪明的小翔儿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可以向她们撒娇的时候,坐得安分极了。 “第一,你要开设的投资公司,必须在美国境内!”她已经准备彻底切断了自己与欧洲方面的联系,不方便再出面保护索菲亚。更何况,暗影沉吟,虽然杰西卡那样说,但她还是希望索菲亚能尽量晚一些知道关于弗朗西斯死讯的信息,越晚越好! “我同意将公司暂时设在美国,除非另有发展的需要。”索菲亚也没有奢望可以不受限制地尽情飞翔,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不事生产的米虫而已。 “其次,公司暂时挂在罗氏的名下,直到莱因判断没有问题,才能进行独立核算。” “……可以。但是日常经营和决策的权力必须百分之百归属于我!”考虑了一下,索菲亚缓缓点头答应了暗影的第二个条件。 她明白好友的想法,借助罗氏的名声和渠道,可以帮助她的投资公司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一定的规模;而一旦发展进入轨道,身为负责人的索菲亚,自然可以轻松许多。 可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是什么样的手段,即使之前并没有直接和他有过合作,但仅有的几次接触足够索菲亚认识到,由暗影一手教导的他,在商业领域的老练狠辣是何等令人胆战心惊!如果她一开始采取妥协的做法,出让过多的经营决策权,最后的结果,也就是罗氏总裁的名下多了一间由他直接领导的子公司而已…… 对于索菲亚的寸步不让,暗影自然能猜到她背后的顾虑,不过她只是和亚历山大交换了一下视线,便同意了好友的但书:“没有问题,你一定是公司的总裁——之一!” “什么意思?”之一?索菲亚错愕,手下不自觉地用劲,忘记了自己还握着儿子的小手。 “妈咪……”委屈地撅嘴,他今天还不够乖吗?虽然索菲亚的手因为受伤的关系不能使出太大的劲力,但对于两岁的蓝翔来说,始终还是被捏疼了。 “啊——”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赶忙放开儿子的小手,一脸心疼地捧在眼前仔细端详。“对不起,翔儿!妈咪不是故意的,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不疼!”蓝翔甚是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偷瞄暗影他们的脸色,小脸蛋涨得红通通的,后悔自己刚才干嘛不忍一忍算了! 屏幕的两端,暗影和亚历山大的脸上,同时显现几乎如出一辙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小翔儿的脸上一阵阵地发烧。他万万没想到妈咪的反应竟会这么大,这下好了,他有得被莱因叔叔他们嘲笑了! “可是你的手都红了……”一向敏锐得可以的索菲亚,此刻却完全没有发现气氛的尴尬,也顾不上对暗影适才那番言辞的惊疑,心思全放在了儿子身上,不断自责着自己刚才的失控。 只有旁观的杰西卡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也没有暗影和亚历山大那种一心看好戏的“邪恶”念头。再加上她对于好友的话亦有几分疑问,所以轻咳了一声,开口把话题带回原来的轨迹。 “总裁之一?修罗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和索菲一起参与投资吗?” 第157章 搭档 琉璃似得眼睛骨溜溜地一转,暗影的脸上又再次挂上了那面具一样的微笑:“怎么可能?我好容易才脱手寰宇总裁的位子,才没兴趣再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影!”亚历山大一点都不喜欢暗影提到和“死亡”有关的字眼,沉静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赞同。至今,他还是无法忘怀几个月前的心丧若死,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三年之内,欧洲排名第一、第二的家族集团企业,先后陨落了两位天才级别的少东家。在那场人为掀起的滔天巨浪中,获益最大的恐怕就是和寰宇结盟的罗氏财团了。偏偏所有人嫉妒在心里,嘴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谁让罗氏总裁和寰宇总裁、琅巽家族的少主暗影&8226;琅巽是未婚夫妻呢! 而且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在人前人后的场合,对于暗影的“死”表现得那是悲痛欲绝啊!曾经先后四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哭昏了过去!原本俊朗有如神祗的男子,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变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连公司和家族的事务都一律交给了自己的姐夫打理,差一点就跟着未婚妻一起去了! 这不免让之前曾经酸溜溜地讽刺过他们两人的结合、不过是两个经济利益体之间的结合的人们态度大变,就算没有公开表示维护,却也不敢再大声予以批判。 而最后,当整整半年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的罗萨德家族的年轻族长,第一次带着沧桑的面容出席北美经济论坛时,人们无不震惊于他那头由原本的金灿转为银亮的发丝! 是暗影的再次出现解救了濒临绝境、一心等死的他——原来那不过是她安排自己脱身的一场戏,却从来没有暗示过他哪怕一点点!可是亚历山大庆幸暗影还活着的事实都来不及,哪里敢指责她的疏忽或残忍! 不但如此,亚历山大还在心里帮自己“未婚妻”的隐瞒找寻到了合理的借口——她连索菲亚都没有告诉不是吗?而且她临走前还给索菲亚母子留下了足够的药物,说明她早有预谋不是?自己没能看出来,是自己的问题,怎么可以怪在暗影的头上!? 而现在,他虽然不知道暗影是经过怎样的一番挣扎才决定再次出现,但是他决不允许再有人把她的生死拿来开玩笑,即使那个人是她自己也不行! “寰宇集团一日不一日,当不当它的总裁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你有兴趣,罗氏总裁一职虚位以待!” “不用,谢谢你了,莱因!”一副敬谢不敏的态度,暗影仿佛也有些意识到亚历山大的异样。她不再吊人胃口,爽快地为一众友人解惑:“我对商业一向不怎么感兴趣,而且未来这段时间还要陪杰西静养,不方便插手索菲亚的投资公司。” “那你是什么意思?还有谁想和我一起创业?”被转移开心思的索菲亚终于能不再一味关心着儿子的手,重拾刚才被自己丢在一边的疑问。 “我的一个朋友……”暗影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希望你能给她这个机会,帮她摆脱目前的困顿!” 能被防心极重的暗影称为朋友的人屈指可数,即使只为了这两个字,索菲亚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暗影话语中的萧索却引起了她的好奇:“困顿?” “前段时间,她通过特殊渠道向我求助。”暗影看向同样一脸迷茫的亚历山大,“莱因你应该知道她,在当年的mit,她是那个被人们盛赞为‘芭比娃娃’的存在!” “是她?!”挑了挑眉,罗氏总裁轻易回想起那张金发碧眼的美丽面容。 在mit这样的理工科学院,美女可是稀缺的资源,更何况是伊莎贝尔那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绝世美人!当年在那里求学过的男同胞们,相信没有人会忘记她! 可惜,她就像一颗凌空而过的彗星,只在那里待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放弃学业执意离开。为此,当时她还和身为其导师的暗影,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冲突。只是内中的具体细节,因为涉及个人的隐私,亚历山大并不清楚详情,也没有兴趣去特意调查。 “她不是去燕祈了吗?之后就没有听说过她,应该已经完全淡出物理学界了……”他并不知道,原来暗影和她还有联系吗? “是,她当时确实去了燕祈,之后也发生了一些事……目前她刚刚离婚,带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暗影对着蓝翔眨了眨眼,口中话却是对着他的母亲说的,“是男孩。我想,贝儿她应该会成为你很好的伙伴和搭档。” “贝儿?”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索菲亚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喜欢上这个有故事的女子了,“她对投资也有兴趣?” 勾了勾唇,暗影给予了迂回的答复:“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那她同意你这样的安排?” “这由不得她决定,忙碌的工作对现在的她而言,是最好的特效药;也正好可以弥补你体力不足的现实。”得与失之间,她一向看得通透,这件事既然她已经插手,也就由不得别人说了算! “所以,这是你的第三个条件?” “不错!”望着身旁明显已经有些精神不济的杰西卡,暗影的眼神一闪,回答尽量言简意赅。“你有经验,她有精力,再加上莱因的帮助,我很放心。” “所以你短期内不会来美国?”忍不住插嘴的,自然是心有戚戚焉的亚历山大。 “我说过,要陪杰西静养一段时间。”蹙眉,暗影的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像是在指责他为什么一直反复纠结这么简单的事实。 “你们现在在哪儿?”索菲亚对亚历山大使了一个安抚意味浓重的眼色,抢在他前面问出了他关心至极的问题。 “安全原因,不方便透露。”毫不客气地拒绝,应该是特地说给某人听的。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索菲亚也不泄气,继续该问什么问什么。 第158章 幸福 “暂时没有计划,有了再说。” “那我公司的开幕仪式,你也不来参加?” “祝你成功!还有,不要让自己太劳累。”瞥了一眼一直悄然无声杰西卡,发现她已经陷入了沉睡,暗影只是向索菲亚他们点了个头,便迅速关闭了通讯装置。手搭上按钮的那一刻,她却又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语带突兀地开口:“你——会想过要彻底遗忘他吗?” “遗忘?”索菲亚一震,但并没有迟疑太久。她轻轻漾开一抹淡淡的笑容:“呵呵,不管你认不认同,他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之所以能成为现在的我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怎么能忘?怎么会忘?” “是吗……”一边露出沉思的表情,一边不再犹豫,暗影关上了通讯器。 “影——”懊恼地低咒,亚历山大不由自主地抬手在面前钛合金的桌面上狠狠砸了一下。至于消失得如此匆忙吗?他也就算了,可暗影居然连和索菲亚或者翔儿说一句再见都没有,就径自离开了,真是ooxx…… “亚力!”索菲亚本来想提醒他翔儿也在场,他不应该脱口而出这样重的词汇,但是终究不忍心,临时改口安慰道:“影只是担心杰西;等她的状况稳定了,一定会回来的。” “是吗?”不确定的口气,幽幽。 “我保证!”索菲亚起身抱起翔儿,安抚他因为没有和喜欢的阿姨告成别的郁闷。直到逗弄得他再次破涕为笑后,才迈开步子准备前往理疗室,继续她日复一日、从不中断的复健训练。 “暗影她,总是会比我们想得多很多步,看,今天她本是反对我创业最激烈的那个人,可一旦事情成了定局,她却早就布置好第一、二、三步了不是?她会再次和你恢复联络,不会没有原因——你已经在她心里了,亚力!” 不敢相信地看向索菲亚,却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亚历山大起身想追赶她问个清楚,可脚才跨出一步便犹豫地停了下来。 就让他这样以为不是更好?打破沙锅追究出来的“真相”,不见得是他一心冀求的结果,他就说服自己相信索菲亚的判断就可以了啊!再怎么说她都曾是暗影的导师,是最了解她的人之一,不是吗? “等等我,索菲!”想通了这一点,罗萨德家族的族长满身轻松地跟上了索菲亚的步伐,想接过她手中的幼子,帮她抱着。 “不用,我可以的!”微笑着,她倒是拒绝了他的殷勤。索菲亚的手,握力确实还不足,不能承受太重的物体。可是她制定复健计划的基准,就是能够安全地抱起她的翔儿,所以,她一定没有问题的! 拗不过她,亚历山大只好接受和她并肩而行的结果。不过他的视线时不时地关注着小家伙的状况,准备一旦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就可以接手。放慢脚步,他以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公司注册的事情,我会帮你全权处理。你告诉我准备起什么名字就行!” 脚下蓦地一滞,索菲亚掩饰似的调整了一下蓝翔在她怀里的位置,看儿子听得津津有味、表情并没有任何不适才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注册?影不是说先挂在罗氏的名下吗?” “需要吗?” “这可是影决定的事!”对暗影一向都百依百顺的亚历山大,居然敢公然违背她的意愿?!就算眼前没有镜子,索菲亚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第一,她不在美国,而且下一次她主动联络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眼中的光芒半是苦涩,半是索菲亚也读不出的莫名,“第二,她亲口说,只要我判断可以,你的公司就能独立进行核算!而我的想法很明确——你完全有能力独立经营投资公司,既然这样,又何必多麻烦一次?” “可是,影她……”索菲亚没有想到,亚历山大竟对她如此有信心,要知道,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是没有迟疑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的体力和精力都有限得很! “放心,就算她要责难,那也是以后的事,”他笑着安抚,说得轻描淡写,“而且只要你能证明自己能够胜任,她也从来都不是喜欢过多插手‘别人’的事的人不是吗?还是,你害怕了?想放弃你的计划了?” “亚力!”不再让他说下去,索菲亚决定顺从自己的本心,“那就麻烦你了!公司的名字——就叫翼翔吧!” “翼翔?”亚历山大估摸着后一个字是从翔儿的名字而来,不过前一个?算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没有问题!另外,办公室的选址我会帮你搞定,但是装修布置和租金的问题,就留给你自己了!” “你还真信任我。”无奈地苦笑,索菲亚知道亚历山大为了能就近“照顾”她,一定会挑选罗氏总部附近的写字楼。那里的地皮可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豆腐干大小的办公区域都是天价,他倒不怕自己到时入不敷出! “你一定没问题的。”挥挥手,他向一大一小告别,“我先回公司了!最多两天,我会把相关的事宜都处理妥当,然后将文件送来给你的。” “好!谢谢你,亚力!”点头致谢,索菲亚的背后就是理疗室的大门,他是特地一路护送他们母子过来的啊! 放下儿子让他跟在自己身后独自行走,她打开电脑查询今天的训练计划——那是暗影早就输入的程序。“翔儿,今天陪妈咪一起做复健好不好?” “好!” “嗯,乖!这里有一个球,你要……”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在处处布置精巧的室内彼此追逐着对方的身影,这是当年决意以死亡的方式离开的索菲亚,从来都不曾奢望过的幸福。 暗影问她会不会想遗忘弗朗西斯?怎么会呢?如果没有他,自己又怎么能拥有此刻的快乐呢?真希望远方的他,也可以和如今的自己一样,拥有几乎可以把整个心灵都涨破一般的幸福呵!她是如此衷心地期望着…… 第159章 贝儿 蔚蓝色的天花板,青草绿的墙面和铺满米黄色榻榻米的室内,随意放置着几张奇形怪状的椅子,和数个同样只能用“创意”来形容的大小靠垫,勾勒出一幅温馨、闲适的画面。 如果不是挂在墙上的十几台液晶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k线走势图和如天马行空一般的股价线性分析表,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居然就是在纽约、伦敦、香港等世界各大金融市场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风头一时无二的“翼翔资讯”的总部。 做得是投资,起的名字却是“资讯”公司,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可没少令那群苦苦在其身后追赶,却始终只能在远处吃灰的金融精英们腹诽不已。但是人家就是有这个实力,有本事你压过它啊,兼并以后你想起什么名字就起什么名字!压不过?那压不过就只好承认是你自己小鸡肚肠了呗…… 时值正午,温暖的阳光照射在空无一人的室内。有一杯散发着浓郁芳香的咖啡,随意地被放置在某张淡绿色的桌上。旁边是几张画满了杂乱无序的曲线的白纸,凌乱地散落在桌面上,甚至还有一张掉在了地上。 暖暖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慵懒,却又奇异地孕育着一丝勃勃的生机。矛盾到了极点,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好奇和喜欢。 静悄悄的局面保持了大概有将近一个小时,十二点五十分的时候,紧闭的门扉外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然后是电脑密码锁“嘀、嘀”的按键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明亮的室内无需开灯,她将手中的钥匙和手机轻轻放在门廊右边希腊女神雕塑摊开的手掌里,踢开脚上的平底鞋,赤脚走在柔软的榻榻米上。没有选择坐在某张椅子上,她只是拿过一个大大的靠垫往地上一丢,便把自己整个人埋在其中,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好累!她慢慢阖上眼睛,只想在这温暖的室内好好地睡上一觉。只是中午外出吃了一顿饭而已,怎么就仿佛是爬了好几座山似的,体力见底不说,这大夏天的,她居然会觉得好冷…… 可是,空气里随处飘散的味道却不肯放过她,皱皱鼻子,她蹙着眉就是不肯张开眼睛,企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幻觉而已。可是越来越浓的咖啡香却不容许她自欺欺人地逃避,一个劲地直往鼻腔深处钻。 叹了一口气,她最终还是只能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拖着步子走到那杯明明已经冷得彻底,却依然发散着浓香的咖啡边,拿起杯子,她慢慢走进角落的茶水间,将它倾倒在水池里。 缓缓拧开龙头,她半眯着眼睛冲洗手中的咖啡杯,然后打开消毒橱柜的门,准备把它放进去。不料柜门一开,一张上面勾勒了几行漂亮的手写体的字条,就这样慢悠悠地飘落在她的眼前。 弯腰拾起,她委屈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端详,却是翼翔资讯的合伙人——伊莎贝尔的留言: “咖啡是我煮的,临时有球赛来不及喝,你很自觉地倒掉了,表扬! p。s。我知道很香,但是你绝对不能喝!” 哭笑不得,贝儿这是在把她当成翔儿在哄吗?她也就是曾经因为靠咖啡提神,而胃痛过一次而已,而且她也已经受到教训了呀! 被匆匆赶来美国的暗影冷嘲热讽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就差没有自杀谢罪了好伐?而且当时要不是暗影还有其他的事情急着离开,她一定不止受这点罪而已,真是谢天谢地! 因为回忆起这段往事,她的嘴角绽开了一抹温暖的笑容,精神终于比刚才好了几分。按照原来的计划把沥干的咖啡杯放入橱柜,她慢慢踱回办公的区域。 拖过一把椅子舒服地窝在里面,她对着电脑屏幕,耐着性子翻看一张又一张布满了数字和线条的图表。小巧的无线键盘被她抱在怀中,时不时地敲击两下,那副闲适而慵懒的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看小说或者玩游戏呢,谁想得到她随手按下的数字涉及的都是数以亿计的股权交易!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在尾盘的震荡中成功交割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期权买卖后,保持了将近两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状态的她,蓦地感到一阵疲倦几如潮水般地席卷而来。顾不上放置在膝头的无线键盘悄然滑落于地,她伸了一个懒腰,放松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臂和肩膀。 怔怔地发了两秒钟的呆,她这才抬手拧了拧酸涩的眉心,暗责自己不由自主的沉迷。每每告诫自己这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却总是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又投入了过多的心神……苦笑,比起对所有工作都能举重若轻的贝儿,她真是—— “哈罗,我回来了,悦儿!” 思绪因为室内突然响起的欢快嗓音而蓦地中断,她回首看向那个金发碧眼、明明儿子都已经十岁、却还顶着一张洋娃娃似的脸蛋的美丽女子。 “贝儿,回来啦!”微笑地打着招呼,她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伊莎贝尔开门发出的声响,警觉心还真是丝毫都不剩了啊……蓝悦苦笑,垂下眼眸掩饰心里隐隐的失落,无所谓,现在的她着实不需要再有这样的顾虑呢!“琰儿的球赛这么快就结束了?” “快?我都出去三个小时了!”迈着跳跃似的步伐,伊莎贝尔把碍事的手机随意扔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一边伸手为自己扇风,一边快速地冲到冰箱旁,拿出一瓶冰水就往嘴里灌。 那豪迈的姿态看得蓝悦心底发出一股子凉气,直往头顶心上窜。摇摇头,她不抱希望地规劝:“少喝一点冰水,对身体不好!”她没喝都感能到浑身的鸡皮疙瘩开始不受克制地冒头,如今的她可是完全没有资本再这样挥霍自己的身体了! 忙于喝水的伊莎贝尔没有嘴巴说话,只是腾出手来挥了一挥。直到一瓶冰矿泉水见了底,她才满不在乎表示不要紧:“放心,我习惯了,没事的!” “你太贪凉了,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能有什么事,我从小就是这样啦,别担心!” “你……”才说了一个字,蓝悦便放弃地住了口。贝儿和自己不同,她不能常常把自己的糟糕的身体状况带入到别人的头上啊! 第160章 涟漪 放松身体,蓝悦靠回舒适宽大的椅背,看着眼前那张大咧咧的、充满阳光的微笑脸庞,思绪有些走神。几乎让人无法想象,眼前的女子竟然和四年前那个形容枯槁的伊莎贝尔是同一个人。只是一千多个日夜,就可以让人如此彻底地遗忘过往的一切吗?还是,奇怪的人是她蓝悦才对? “悦儿,怎么了?”白皙的手调皮都在蓝悦眼前挥摆,想唤回她的注意力。“你是不是又不顾自己的身体,玩了一个下午的股票,所以现在才会睁着眼睛就睡着了?!” “胡说八道!”回神的她哭笑不得地轻斥,贝儿又在那里天马行空地想入非非了!“我哪有玩?” “对你来说交易股票就是在玩呗!”吸吸鼻子,伊莎贝尔有些心有戚戚地说道。亏导师还视自己为得意弟子,夸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快呢!和蓝悦一比,她可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翼翔资讯的总经理是她伊莎贝尔,负责一切对内对外事务的人也是她,可是真正的镇司之宝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正是有了蓝悦这位神秘至极、从不曾在公开场合露过面的总裁,才会有翼翔的今天—— 将一家包括前台、财务在内也才十几个人的小小投资公司,在短短四年的时间里,发展、壮大成为如今的规模,营业额连番赶超欧美几十家知名的老牌企业,可以说,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蓝悦一个人的功劳。 两年前的全球金融危机中,连雷曼兄弟这样成立超过百年的资深投资公司都没能挨过大浪淘沙的洗礼,偏偏名不见经传的翼翔资讯却在资本运作市场中抓住了那唯一的一线生机,以强劲而连绵不绝的动力逆市上扬,一举打破世界经济寡头垄断的森严壁垒,成为了和美国的罗氏,欧洲的寰宇、冷月,燕祈的南宫等大型财团并立,世界第一层级序列内的经济体之一。 不过是两个受过伤的女人,当年为了逃避感情世界的纷乱与痛苦,期望可以让忙碌的工作占据自己敏感脆弱的视线,而创立的一家规模小小的投资公司;什么时候开始,竟成为了世界经济体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之一?!饶是以伊莎贝尔的聪慧,也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完全想通! 所以她只能摸摸鼻子说服自己是蓝悦实在太强了! 明明她那破败的身体不能劳累、不能熬夜、不能受凉也不能中暑,再加上她还有个年幼的儿子要教养,注定了不可能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可就是这般玩票性质地在股票、期货市场偶然地遨游,却硬生生把数以万计、将全副身心都投入的同行们给打得没了脾气。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败在这样一个多走两步路都会喘不过气来的药罐子手里,真不知情何以堪啊!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伊莎贝尔浑不觉自己的这番举动有多么令人费解,直把蓝悦看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她一开始也只是想为自己和翔儿赚点生活费,而后打发一些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而已。偏偏她是个死心眼,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容易专心,只要一投入进去,往往便抽不得身,然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吧,我以后会尽量少‘玩’,这下总行了吧?”蓝悦支撑着又有些耷拉的眼皮,深刻反省道。确实,她的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再这样透支下去,迎接她的,估计就快是暗影强势的“圈禁”了! “就是!”点头称是,伊莎贝尔深以为然。反正翼翔赚的钱已经够她们不事生产十辈子都挥霍不完了,何必还这么辛苦!“你真应该学学我,像这么好的天气,就去陪陪你家翔儿啊!” 她也想啊!可是她却学不来某些人两手一摊就什么都能不管的潇洒,责任心过重,有时也是一种要命的缺点啊!蓝悦有些苦中作乐地想。 “我会尽量,可是你也知道,我的体力不太能支撑得了长时间的户外活动;而我又不想限制翔儿——如果我在旁边,他一定会时不时关注着我,哪里还能玩得尽兴呢!” 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触及了蓝悦心中的隐痛,伊莎贝尔口中讷讷地不知说些什么弥补才好。她是好心,可是说话直来直往的亏已经吃了那么多,怎么还是学不会教训呢! 讪讪地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水瓶,绞尽脑汁的她总算想到了某个“安全”的话题:“没事没事,你家翔儿是我见过最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了,比琰儿独立多了!又聪明又听话!” “哪有,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和琰儿像是朋友一样,经常一起游戏、玩耍。”阳光下,他们母子一同打篮球的身影,多少次让她看湿了眼眶! 咦,这还没能圆过去?!伊莎贝尔的眼角跳了跳,背脊隐隐有些发凉。“呃……我差点忘记了,刚刚打完球琰儿去洗澡了,临走前他要我务必邀请你今晚一起去吃晚饭,今天他赢了比赛,所以他要请客!” “是吗?那好啊!正好翔儿说他今天要晚回来一些——” “太好了!我这就去定位子,等下就来接你,等我们哦!”没有听蓝悦把话说完,伊莎贝尔就兴奋地把余下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然后她一秒也没有耽搁,转身就冲出了翼翔咨询总裁办公室的大门,徒留被抛下的搭档怔楞地望着被关得乒乓作响的门扉。 惨了,她可要快点跑过去和儿子一起串供才行,臭小子可千万不能拆她的台阶哦! 一边跑一边在口中喃喃自语,伊莎贝尔思考着等下要怎么和琰儿说才好。听说今晚上,他们球队本来是要去集体庆祝胜利的,现在一定要让他把这个计划取消才行!看来她的荷包八成又要大出血了,可怜喔…… 相较于她的忧心如焚,蓝悦倒是气定神闲得很。虽然有些疑惑好友突然变得古里古怪的语调和举止,但也不过是心上小小的、不起任何波澜的涟漪罢了。 热情活泼的伊莎贝尔就像是道突然扬起的风,瞬间刮过来,而后便了无痕迹。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不带任何目的地环顾了一下再次变得安静的室内,然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准备在等待他们母子来接自己的这段时间里,闭目养神一会儿。 滑落在榻榻米上的键盘静静地躺在原地,开启的电脑则仍在忠实地进行着最后下达给它的计算指令,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嘀嘀声。除此之外,整间不像办公室的办公室里,只有蓝悦轻微而低沉的呼吸声。 几乎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她便已经陷入了沉睡;而她的嘴角处,还漾着那一弯美如新月的弧度…… 第161章 水上 再次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已经身处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了。入目的是记忆中从没有出现过的美丽油灯和粗犷缆绳,再加上身下微微震动的软榻,所有一切都让蓝悦有一种不是身处在平地的感觉。 眨了眨眼,她向对面正沉默无声地在给她表演什么叫“狼吞虎咽”的那对母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这是在船上吗?” 一边在心里止不住地扼腕,上次翼翔投资的公益广告,请什么影视明星啊,哪有眼前的他们给力啊!如果让他们上镜,一定很有说服力。看看,这么激烈的动作,却能不发出一点声音,绝对是训练有素、熟能生巧的结果啊! “呜!呜呜——” 蓝悦猜测第一声“呜”,应该是口中塞满食物的伊莎贝尔在回答她“是”;至于后面那两声突然吊高的声音,则应该是她因为分心回答蓝悦的问题、而被琰儿眼明手快地抢走了桌面上最后一块焦糖布丁后,发出的尖锐抗议。 眼看再不制止,反目成仇的母子就快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蓝悦只能抬手按了按仍有些沉重的脑袋,开口叫侍立在一旁的服务生再送两客布丁来。 那可还真不是件容易事——看得目瞪口呆的侍者直到她提高嗓音叫了第三遍才反应过来,动作极不协调地躬身行了个礼,这才保持着同手同脚的姿态退出了舱室。 目送他离开的蓝悦感到自己的脸都有些笑僵了,而且一阵阵地发烧:“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好不好?看把人家服务生给吓得!” “是妈咪不好!我今天打球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应该多吃一点!”无视旁边已经堆高到能把他的脸都完全遮住的盘子,慕容琰毫不客气地把责任都推到了母亲身上。 “混小子!”一点都没有身为母亲自觉的伊莎贝尔,曲起手指就想给恶人先告状的儿子一个教训。被灵敏的慕容琰避让开之后,她还不依不饶地改叩击的动作为扬掌,在他还略显稚嫩的肩上拍了下才算满意。“我在台下给你加油才累好不好?!” “我又没有叫你来!”虽然并不太疼,但他委屈隐忍的表情和动作却做得十分到位,一手按在肩上撅着嘴抱怨,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观察对面的蓝悦。“你在观众台上跳上跳下很丢脸好不好?!” 虽然有一张娃娃脸的伊莎贝尔完全有冒充高中生的实力,通常能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啦啦队长”在场下加油鼓劲,绝对是会让篮球队里那帮雄性生物深觉有面子的事情,慕容琰也是这样认为没错,但是—— 这个人不可以是自己的母亲啊! 球赛结束的时候,自己一向尊敬的队长和副队长联袂而来,一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表示想认识一下刚刚给他加油打气不遗余力的女孩。“琰,你姐姐好美,她在哪里上学?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 一想到这幕让他当场暴走的场景,慕容琰就气得又连塞了两个大大的肉圆到口中,狠狠地咀嚼了几下!一群毛还没长齐的高中小屁孩,就想追他美丽高贵、优秀杰出的妈咪?!这辈子都别想! 冲天的怨气表现得那么明显,一旁的蓝悦和伊莎贝尔不由对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家伙在生什么气。不过到底也因为此,伊莎贝尔决定大人有大量,不再和儿子计较他“嫌弃”她丢脸的事。 转过头,她有些尴尬地勉强从桌面上已经空了九成九的盘子里,挑了两块大拇指指甲大小的鸡肉,夹到蓝悦面前的盘子里:“你先吃些鸡肉垫垫饥……这些菜都凉了嘛,对你的胃不好,我重新给你点!我知道,要清淡一点的嘛,没问题!” “没事,我不是很饿!” “怎么会不饿呢,这都七点多了……”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伊莎贝尔带着深表不赞同的表情按下了服务铃。 “我一直睡到现在,又没什么体力的消耗,怎么会饿呢?”蓝悦暗示自己可没有打过篮球或者充当过啦啦队长,“对了,怎么会想起来船上来吃晚饭呢?” 抬头看了用透明玻璃砌成的天花板一眼,伊莎贝尔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被儿子给敲诈了:“没什么特别的啊,我和琰儿回去公司接你的时候,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吵醒你,就抱你上车一路开到海边来了。然后琰儿就说在船上吃饭比较安静,你可以多睡一会,我们就出海了呗!” “谢谢!”没有被对方的轻描淡写骗到,蓝悦知道他们一定是为了不打搅自己的休息,才特地选择了这个移动的水上餐厅。在独立的舱室中,才不会有人打扰她的睡眠,而她也不至失礼影响到别人的用餐。 “谢什么!这混小子一个人就吃完了三个人的菜,这才害你……”咬了咬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这是伊莎贝尔感到紧张局促时的习惯性动作,毕竟她也是害得醒过来的蓝悦没有东西吃的罪魁祸首之一,总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我都说了,我一点都不饿!”将盖在身上的风衣推开,她起身走到好友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要她完全不必介怀。 适应了下有些轻晃的甲板震动的幅度,蓝悦拖着微微虚浮的步子,慢慢走到了舷窗口。这里是二层甲板上的monkeyind,视野极其开阔,周围的海景一览无遗。 为了让用餐的客人既能享受到海上的美景,又不会因为凌厉的海风搅了吃饭的兴致,经营海上餐厅商家还是多少用了点心思的。舱室的四周三百六十度的方位,全部使用透明的材质,完全可以一边享受美食、一边享受美景。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却是三个完全不解风情的“俗人”! 靠在一尘不染的舱壁上轻笑,蓝悦现在一点都不奇怪为何刚才那个服务生的眼睛会瞪得那么大。明明包下了全船景致最好的那一间vip舱室,同行的三人却是一个睡得死沉,另两个亦只顾着吃喝,简直是牛嚼牡丹、焚琴烹鹤啊! 第162章 回忆 “蓝姨在笑什么?”看到母亲在和服务生点新的餐点,已经把面前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的慕容琰于是百无聊赖地起身,走到蓝悦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的海景,美则美矣,却并没有发现什么足以令人发笑的存在。 “没什么……”她伸手揉了揉他那和翔儿柔软的发丝触感完全不同、根根刚硬的发,“蓝姨好久都没有坐过船了,上一次坐的时候,大概比现在的你也大不了几岁呢!” “是吗?可是我们暑期班的课外活动老是安排在海上,真没劲!”眨巴着眼睛的慕容琰,有着在十岁的孩子中算得上鹤立鸡群的高挑身材,不过此刻的他站没有站像,整个人好似趴伏在舱壁上一样,倒是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洒脱帅气。 “谁让你抽中了签王,要回燕祈做暑期交换生!”伊莎贝尔的声音从背后毫不客气地吐槽,要不是这样,她才不愿意从芝加哥回来——燕祈,是伤心地啊!“本来我今年都计划好了去迈阿密度假的!” “哼,不要掩饰了啦,也不知道是谁知道我要来祈恋,就马上打包好行李跟了来!”慕容琰翻了个白眼,对伊莎贝尔的说辞显然不以为然。能够来看蓝姨,母亲别提有多开心了!“蓝姨,你每次看到妈咪顾左右而言他、老是说反话,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傻孩子,贝儿她是担心你,要体谅你妈咪哦!”温言安慰撅着嘴的小家伙,不愧是母子,说反话的个性也是如出一辙。再怎么聪明早熟,他还都只是十岁的孩子,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放得下! 为人母之后,她才能渐渐体会其中的艰难。当年一意孤行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她是不是还会如此坚持呢? 两年前,回到阔别多年的燕祈的蓝悦,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是和今天一样,她没有答案。不过有一点她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任何人,那就是时至今日,她也并未后悔过自己做下的这个决定。该面对的,始终都不容人逃避! 在翼翔资讯创立两周年的纪念酒会上,她通过伊莎贝尔的口正式对外宣布,将把翼翔资讯的总部从纽约迁往燕祈的祈恋。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财经界的轩然大波,舆论甚至称,这将是翼翔那位神秘总裁一生最失败的决定! 但是蓝悦坚持己见、力排众议,强调燕祈市场存在的巨大潜力,肯定地认为只有将公司迁往祈恋,才能迎来翼翔资讯的另一个高峰! 即使身为罗氏总裁的亚历山大对此也只持谨慎的乐观态度、即使身在里昂的杰西卡亲自打电话来过问这件事、即使对燕祈有着无法摆脱的心伤情结的伊莎贝尔亦斩钉截铁地表示,她绝不会陪伴她一起去那个国度,却还是无法打消蓝悦的坚持。 就连她一向宠爱有加的蓝翔,明确地表示了不愿意离开美国后,她居然也不改初衷,居然还说欢迎儿子放寒暑假的时候去祈恋看望她! 翔本来就是在亚历山大他们的诱哄下才说的“不愿意”,被这么一吓自然马上噤声,不敢再给母亲什么压力。正当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都联系不上的暗影却突然来到了纽约。 可还没等其他人相约庆祝这件事终于得以峰回路转地圆满解决,关上房门和自己的导师谈了两个小时不到的她,出来后却表达了令人大跌眼镜的支持。 暗影不但没有反对蓝悦的决定,还重新为她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调整了她一直在持续服用的药方,说是可以帮助她更加适应祈恋相对潮湿的气候。 对于蓝悦,他们或者还敢劝说甚至直接表示坚决的反对,可是面对暗影说出的这句“yes”,无论是亚历山大还是杰西卡,都说不出口那个“no”。这里所有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她的恩惠,再加上她向来说一不二的性子,谁敢对她的支持提出悖论?! 所以翼翔资讯的总部便这样坐落在了祈恋最繁华的地段,并且好巧不巧地躲过了那场从美国开始、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 如今,两年过去了,事实证明了蓝悦当时的选择是及时而正确的。世界上只有一支队伍可以在速度和意志上与正规军媲美,那便是商队;而蓝悦,无疑就是这支队伍最可靠也最合适的领导者! 敏锐的商业触觉,大胆的改革举动,过人的投资才华和独到的创新思维逐渐在整个商界传为佳话。而她向来低调的处世态度和与其身份极不相符的超低曝光率,更是让整个新闻界为之扼腕不已! 之前她对翼翔资讯的重要性不为人知的时候也就算了,记者们专注的眼光自然总是集中在作为翼翔的总经理出席各种新闻发布会、投资金融会议的伊莎贝尔身上——那个有着一头金发和碧绿眼眸,笑得非常灿烂的美丽女子,为她心甘情愿地谋杀着相机里的sd卡。 可是随着总部的迁移,蓝悦和伊莎贝尔分开,带着翔儿一个人来到燕祈,等着看笑话的媒体们不是傻瓜,很快他们便用敏锐的新闻触觉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以一己之力在燕祈金融市场呼风唤雨,逆着金融风暴的势头屹立不倒的同时,还扎扎实实地扩大着公司的规模和实力,让留在纽约的伊莎贝尔反而成了配角般的存在…… 这样堪称传奇的人物,足以让所有财经记者们趋之若骛了。可偏偏情况仍然和之前媒体没有关注她时的一模一样,她的影像资料还是没有一点公诸于世,两年来,几令燕祈所有的新闻工作者们,都在国际同行们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在想什么呢,悦儿?快来吃东西呀!”看到新点的菜被陆续地送了上来,可蓝悦若有所思的目光却还是执意驻留在舷窗外不知名的海面上,伊莎贝尔忙提醒她快回来坐下,要不等下又被琰儿扫荡掉就麻烦了。 第163章 亏欠 “来了!”收回沉浸在回忆中的心神,她点头答应的同时伸手牵住了身旁的慕容琰,和他一同回到了餐桌上。不过才几步路的工夫,好友竟已经在她面前的餐盘里夹满了菜,各种花色都有,竟看得她一阵心慌。 老实说蓝悦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敷衍,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状态虽然比下午的时候好了许多,但也并未有太大的改善。但是伊莎贝尔的目的非常明确,从她的脚踏上燕祈的土地开始,她就肩负着一项艰巨的使命——让蓝悦尽量多摄入一些营养! 蓝悦不知道是谁暗地里嘱咐过好友,也或者是她自己心里也是这般打算,总之从和伊莎贝尔相识开始,对方就一直很关注自己的饮食状况,把它当成是重中之重! 一开始因为身体消化器官还在逐步的恢复中,蓝悦只能接受少食多餐的营养结构。于是伊莎贝尔一天至少盯着她吃5—6餐,还顺便把自己原本惨不忍睹的厨艺锻炼到如今星级主厨的水准。蓝悦承认,后来吃伊莎贝尔的料理确实是一种享受,但是任谁也经不起这样填鸭式的硬塞啊! 也许当年执意离开美国回到燕祈,除了公司经营和私人心结这两大主因之外,暂时摆脱伊莎贝尔的魔手,也是原因之一吧——偶尔,在蓝悦的心里,也会一闪而逝地划过这样的想法…… 可是不同于“被害人”的想法,阔别两年之后,伊莎贝尔心中的愧疚却是积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她的心里,一直都认为当年她可以说是孑然一身、带着孩子“逃”到了美国,是蓝悦给了她体面的工作、舒适的生活和无私的友谊,帮助她顺利安顿了下来。可是如今,自己却因为私人的理由无法随同体弱的她一起回国,这不但有负暗影导师所托,而且不能回报曾在自己落魄时无私地伸出过援手的恩人! 正是因此,伊莎贝尔才能克服自己心中深埋多年的恐惧,毅然决然地和儿子一同回到了她当年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来到燕祈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原来所有的“不可能”,只是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障碍啊! 放下了心防,伊莎贝尔自然很快忆起了自己的职责,开始尽心尽力地为蓝悦张罗起日常的饮食来。于是乎,早已习惯了两年来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她,这几个星期来可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神啊,求求你,让暑假快点结束吧!苦着一张脸的蓝悦不由地在心里默默祷告,可是却也只能坐下一口一口吃着伊莎贝尔已经为她布好的菜。能把五星级餐厅的主厨精心烹饪出来的佳肴吃出“蜡”的味道,她还真是了不起,蓝悦不由在心中苦中作乐地自嘲着。 “好不好吃?我特地根据你的口味点的!”伊莎贝尔一边问,一边又夹了几个菜到蓝悦的盘中。 “好吃。”昧着良心说出口是心非的话语,她无奈地旁观眼前那堆积的比消灭的速度快得多的菜肴。一向聪明理智的好友,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失去了她敏锐异常的察言观色的天赋? 一顿饭吃得凄惨无比,连慕容琰都能看得出蓝悦明显的不甘愿,偏偏伊莎贝尔却像是毫无所觉,一个劲地劝菜。可看出来归看出来,做儿子的却不敢明着帮忙——他以前可不是没见识过自家母亲在这件事上的绝不含糊!最多他私底下吃得多些,帮蓝姨分担一点吧! 到桌面上的东西全部吃完,侍者送上清茶后,蓝悦才吐出了一口憋闷了许久的气。看来以后她不能再轻易答应伊莎贝尔的邀约了,再这样吃下去,她的肠胃非出问题不可! 可是被人从心底里惦记上的人却完全没有自觉蓝悦已经看到她怕了,兀自皱着眉头不无担忧地询问道:“刚才都不见你动筷,你真的吃饱了吗?都是琰儿啦,好像我在美国虐待他,不让他吃饱饭一样!要不我们再叫一些点心?” “不用不用!我真的饱了,很饱了!真的!”忙不迭地连声肯定,就怕说得晚了某人又点上一堆吓死人的菜。 “是啊,妈咪,一下子吃得太多也会消化不良的!”实在不忍蓝悦哀怨的眼和瞬间惊惶的神情,慕容琰硬着头皮帮腔。 “哦……原来你大少爷也知道啊,那你还不停得吃那么多!” 他这也是为了帮蓝姨好不好!?心里不是滋味,但嘴上自然不会认输:“我消耗得大,自然吃得就多一点啊,有什么奇怪的!?” “你这是多‘一点’吗?真是太客气了,慕容少爷!”斗嘴斗嘴,乐趣无穷。 “那你呢?刚刚和我抢的时候,吃得哪里比我少了?” …… 看着对面已经陷入嘴仗无可自拔的母子,蓝悦只能好笑地摇头。慕容琰年纪虽小,却一直都给人一种酷哥的感觉,因为在篮球上特殊的天赋,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被高中破格录取,在芝加哥整天和一群高中生玩在一起,几乎从来都不和同龄的孩子说话。 他会表现出如此幼稚的一面,嚷嚷着完全没有营养的话题,一定是因为在伊莎贝尔的身边吧!蓝悦不无羡慕地想着。她家蓝翔不是不好,但因为她特殊的身体状况,那孩子总是过于独立,也从来不肯稍微违逆她任何一点意思,更不用说这样大声和她对峙了。 蓝悦抿了抿唇,心上泛上来的不舍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在此时的舱室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她有些仓皇地起身,没顾得上和吵得起劲的母子告退一声,便匆忙地打开舱门离开。 信步走到露天的甲板上,蓝悦知道伊莎贝尔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发现自己的消失,她也就乐得在外面透透气。老实说,她真的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对翔儿的亏欠—— 如果不是因为她当年的愚蠢和任性,他该有个多么美好的童年啊!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聪明、乖巧、善良,他值得最好的父母、最周全的守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逼着自己快速地长大和承担! 第164章 旧识 靠在甲板的围栏上,蓝悦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一方面是因为心寒,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海上夜晚的大风。没有了遮挡的舱壁,即使是在夏日的夜晚,海风的凉意也不是现在的她承受得起的。 她有些鄙视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又不免后悔刚才出来得过于匆忙,以至于没来得及拿自己的风衣。不过现在的她,着实还没有自信可以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舱室,既然没有自由地欣赏海景的福分,那就只好回身慢慢地下到底层,随便找一间空着的包厢休息一会儿了! 不料刚从舷梯下来,走廊尽头的第一间包厢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乒呤乓啷的巨大声响。随后包厢的门被人狠狠地推了开来,两个被推搡着的人影,踉踉跄跄地跌倒在蓝悦面前的地板上。她们的形貌十分狼狈,以至于蓝悦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这两个人,她居然是认识的! 本想转身避让开这和自己无关的麻烦事的,那个突然从其中一个跌倒的女子口中传出来的,让蓝悦感到无比熟悉、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却牵绊住了她的脚步。 只见那女子顾不得自己的头上、身上还沾有油腻的菜汁,翻身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着包厢里的某个人:“求求您了,沙律师,我丈夫他真的是无辜的,人命关天啊,请您务必施以援手!” “已经和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死心呢?!这场官司我的老师是不会出面的,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要再浪费时间跟着了,否则小心我们诉诸法律途径!”冷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隐隐的威胁。 包厢里的餐桌旁端坐着一个气质一派斯文的中年男子,另一个站在门边的年轻人看来火气不是普通得大,丝毫不体谅中年女子的狼狈,蠢蠢欲动的身躯似乎随时都准备再补上一脚。他称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为老师,看来两人是师徒的关系。 年轻人——潘李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早就想请自己的老师兼老板出来一起吃一顿饭,奈何沙大律师事务繁忙,应酬又多,一直约到今天才好容易点头答应了他的邀请,却又被这两个中年妇女偷偷摸上船,把气氛破坏殆尽。 这两个女人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到他们的律师事务所报到,把所有人给烦得!今天他好容易才通过关系,特地把晚餐的地点订到了这艘游艇上,就估摸着这里四面环海,总可以摆脱无聊人士的纠缠了吧?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是有本事偷偷溜上船!真是管理不善,他一定要向餐厅方面投诉才行! “我的丈夫是无辜的!沙律师您是燕祈最杰出的金融案律师,只有您可以帮我们了!求求您接受我们的委托吧!”斑驳的泪水在那个较为年轻的女人脸上纵横,另请高明?如果她可以找到更好的律师,她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去恳求,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黄老师,我个人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沙士裕律师制止了弟子欲冲口而出的拒绝,用低沉的声音表示了自己的“无奈”,“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您丈夫不利。没有人会为了一场必败无疑的官司,执意和南宫财阀这样的大集团对立的!” 黄老师! 乍忆起这三个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字眼,蓝悦不由浑身一颤!她脚下一阵虚软,不得不伸手扶在一旁的墙壁上,才能稳自住摇摇欲坠的身形——黄老师?黄英老师?! 抬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失控的心跳。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蓝悦才稍微平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说服自己细细辨认那张狼狈的脸庞下,曾无比熟悉的轮廓。 从尘封了多年的记忆里翻找出那场梦魇的痕迹,以为早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父母的死亡清空出了脑海,却原来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念想,真是天真至极!可知十六年弹指一挥间啊,早已是沧海桑田?! “可是您是律师,您一直致力于弘扬法律的正义,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正义?哈!”潘李明失笑,“你搞清楚,现在只有你说你老公是无辜的,谁能证明?法律是讲究证据的,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谈什么正义?!” “无稽之谈!”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众人的后方传来,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蓝悦所在的位置。 “当事人在没有开庭宣判之前,应严格遵循无罪推定论;定罪的权力归于法官和陪审团,律师为当事人辩护时,应谨遵职业操守,适用无罪推定;所有律师在执业伊始都曾郑重起誓,要为法律的正义奉献终身,凭自己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司法服务,从不是光凭证据!” 一番话声音不大的话却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刚才还在那里洋洋自得的年轻律师的脸庞在一瞬间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用颤抖的手指着半倚靠在舱壁上的蓝悦质问道:“你是谁?这件事和你有什么相关?!” “怎么不相关?我是黄英女士丈夫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潘李明当即愣在了原地,张口结舌;同时反应不过来的,还有黄英本人和陪她一同前来的丈夫的亲姐姐陈心丽! 黄英的丈夫陈天力在南宫财阀祈恋分公司任职财务总监,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谨小慎微、兢兢业业,工作上几乎从来不出什么差错。谁知一个半月前,南宫财阀新上任的太子爷总经理南宫旭风搞突然袭击,在没有知会各分公司的情况下,委派了第三方的审计机构,从基层开始对财阀上下进行总盘、查账。 这种非例行性的、规模又如此庞大的检查自然使得全公司上下鸡飞狗跳、怨声载道,甚至影响到了好几家分公司的日常运作。可是人家是东宫太子,谁敢直面和他叫板?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尽量配合着折腾而已——反正查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查出来,所有账目清清楚楚,最多有点细节上的小问题! 所以等到偕继室出国度不知道第几次蜜月的南宫财阀总裁南宫沐霖得到消息、匆匆忙忙从法国赶回燕祈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到几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然而,正当南宫总裁怒斥儿子的不知分寸,准备撤了他的职、让他好好回去反省反省的时候,祈恋分公司却传来了一个对整个财阀来说是坏消息、对南宫旭风来说却是及时雨的讯息——公司的账目出现了掩饰得很好的假账痕迹!顺藤摸瓜地查探后,发现了上亿元的亏空! 在警方的干预下。审计公司很快收集到了相关的证据,所有的矛头都直指身为财务总监的陈天力。于是本来像打败仗似的垂头丧气的南宫太子爷,立刻恢复了活力,趾高气扬地在自家父亲和奶奶的面前,夸耀自己如何有先见之明,叫嚣着一定要严惩那个监守自盗的职员,以儆效尤! 并不是没有有识之士看出其中的蹊跷,上亿元的亏空啊,不是小数目,这么大笔的资金都流向哪里去了呢? 陈天力平时的花费一直都普普通通,从来没有什么奢侈的爱好;他除了一个姐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年迈的父母和姐姐一家人一起住,从来都是自己买菜、烧饭、打扫,连钟点工都不曾请过;他的妻子,是祈恋二中的年级组组长,工作出了名的极度认真负责,常常为了学生加班、家访,衣着首饰却一贯朴素得很。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在祈恋这样的大都市一抓一大把的家庭,像是手头上有上亿资金流通的富人吗?显而易见的答案,偏偏所有人都能选择视而不见,就因为南宫旭风曾放出话来,一定要让渎职者受到教训,杀一儆百! 自事情爆发出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黄英她们却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在祈恋执业的大小律师,总有个十万、八万之数,其中专攻商业金融案的,占了绝大多数,可其中却没有哪怕一个人对她们的委托予以正面的回应! 即使是那些刚刚出道没多久的小律师,一开始出于义愤都表示会帮助陈天力证明清白,不想第二天甚至几个小时后,得到某些警告的他们就不得不致电黄英,吞吞吐吐地表示自己不适合参与到这场是非中来。有几个稍微有点良心的,还委婉地暗示她们,既然这场官司没有打赢的可能,也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但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弟弟,黄英和陈心丽怎么肯放弃?!光靠公检机构配发给她们的那个炮灰,陈天力还不如直接整理好铺盖带到监狱里去常住算了! 不过吃了这么多场闭门羹,黄英她们虽然对于这场官司其中的内幕知道得还不甚明了,但多少已经能隐约意识到,能够和、也敢和南宫财阀这样的大集团打对台戏的,多半是相当著名的律师才行。这样的律师,才有足够的资源和人脉去上庭辩论一二,为她们无辜的亲人争取一线的生机。 所以她们改弦易辙,在某些好心人的指点下,找到了号称祈恋首席金融案律师的沙士裕,冀望着一向都风评良好、有着济贫扶弱的正义声誉的他,能仗义出手。为此,她们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 可是,她们不知道,沙士裕良好的声誉,若说全是沽名钓誉的结果,确实过了一点,但要为她们出头?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又岂是他会应承的! 其实从来就不是没有律师敢和南宫财阀叫板;只是,如果仅仅为了这么小的标的和如此闹剧一般的事由,爱惜羽毛的律师们,哪肯为了她们这样的小市民出面得罪南宫氏唯一的继承人?! 于是,尽管这几天她们不知疲倦地追逐着沙士裕的身影,却也只能是白费心机。只是没想到,再次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的她们,却遇到了蓝悦这个突然自己跳出来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的人! 然而,眼前的女子长相普通,气质也是柔柔弱弱,肤色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有些病态的苍白。虽然黄英很感激她的“血气方刚”的仗义和好心,但却不认为她可以坚持得下去,她见多了事后反悔的小律师了,不差眼前的这一个不是! 更何况,就算她真的能坚持下来,黄英也不认为娇怯的蓝悦可能对抗得了南宫财阀这样的庞然大物,不过是和公检处那个话都说不清的老律师一般,类似于炮灰的角色罢了。 显然,抱持着这样的态度的不只黄英一人,适才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在看清眼前人的形貌之后,渐渐扭转成讥讽不屑弧度的潘李明,也是深以为然的: “小姑娘,你才出道多久?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敢蹚这里的浑水?我劝你打听清楚再说豪言壮语吧,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被一个明显比自己年轻的男子称为“小”姑娘,蓝悦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而是直接转头对坐在包厢里冷眼旁观的沙士裕说道:“沙律师是吧?帮我传一句话,就说这场官司,我狄迪·基德接下来了!” (卷四完) 第165章 全才 雅典娜学院,这座坐落在祈恋市,以希腊神话中智慧女神的名字命名的学院,堪比一座小型的城市,是由美国罗氏财团在十四年前全权出资创办的。至于当初的选址为何不在美国境内,却在当时的教育水平及模式都相对落后的燕祈,就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谜了。 但先天地理位置上的不足,并没有影响雅典娜学院以惊人的速度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确切的说,这是一座综合性的学“园”,内中包括了从幼稚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到研究所的全方位一体成长式的所有相关教育机构;此外,其中银行、酒店、商场、游乐等设施的配置,亦堪称一流。 学生一旦被接纳进入其中,所有学费、生活费一律全免,并可随意享受这所成立时间虽短,却俨然已经成为世界一流的学府内的一切福利及相关设施。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许多人趋之若骛了,更何况它还有无数其它说不尽道不明的魅力! 最有名的一点,就在于它完全采用学生干部管理学生的制度,各阶段教育机构的学生会干部,由该段全体学生全权参与提名,并投票选举决定最后的干部人选。 并且,学院大胆地以学生会为第一管理阶层,全员运作全都由学生会的人员负责。无论是家长会、教师协会、教授,甚至理事会的权力,都不得驾临于学生会之上。其颁布的制度、条例、规范等等,只要和学生会相冲突,即认为自始无效。 这种对于学生极为特殊的选拔和培养模式,即使被人探知,却亦没有第二家学校敢于放手模仿。外人只是艳羡着历年来她一届比一届优秀的毕业生——能力才华出众,交际手腕一流,而且自觉自律性一反当初教育界老一辈评论家所断言的那样,足以令很多资深的社会人都不由地由衷激赏! 撇开罗氏财团世界第一企业的称号,光是它一手创立了雅典娜学院,就足以被载入史册吧!那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亚历山大&8226;莱因哈特&8226;冯&8226;菲亚特&8226;罗萨德,真不愧是站着世界巅峰的人啊! 夏祈亚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合上手中的资料,真是一所难得的好学校啊!能够得到它的聘书,担任印欧语系的讲师一职,还真是让他颇有些意外。 不过,虽然是一份众人艳羡的工作,但要不是因为学院坐落在祈恋,他恐怕也提不起兴致前来赴任吧!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它也不可能羁绊住自己的脚步太久,在有限的时间里,他还是要善尽职责,当一个好老师吧…… “叶老师,马上就要去报到了,我好紧张啊!”与夏祈亚一同前往雅典娜学院报到的李芳老师看着陷入沉思的他,真是帅呆了!可不知为什么,即使夏祈亚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微笑,笑意却始终不曾到达他的眼底;对别人似乎也都很温柔,却散发着不易亲近的气息,和她以前接触过的男老师相比,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迥异气质。 “是吗?不知道学生们会是什么样子啊!”淡淡应和着,雅典娜学院学生的优秀他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到底优秀到什么程度。 “我听说你主讲的好几门课里都有一个旁听生,他是小学部的学生会会长哦!”一听到夏祈亚有说话的兴致,李芳兴奋得不得了,立刻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他听。 自三天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同接受雅典娜学院的到岗前培训以来,夏祈亚的沉默寡言就已经给李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不说话的场合,他可以一整个下午都一言不发,即使难得开了金口,用词也是尽量简单扼要。老实说,这句话几乎是这三天来,李芳在非关公事的闲聊中,听到他一口气说得最长的一整个句子了! “小学生?”才小学就能听大学古典和现代希腊语、希伯来语之类的课程吗?真是了不起!不知道他的语言天赋,比起自己幼时又如何? “不止哦!听说他不但旁听印欧语系的课程,东语系、拉丁语系等等多国语言,也都学得相当道地呢!而且除了语言,他的其它各科成绩亦十分优秀,体育运动方面也表现得甚是活跃!” “难得的全才。” “是啊,绝对是全才!而且以他一个才七岁的小学两年级学生,就出任小学部的学生会会长,即使是在雅典娜学院,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呢!” “这么优秀,怎会只读小学两年级?”夏祈亚微微觉得有几分奇怪,为何这孩子不选择跳级呢?就算光只凭他语言上的天赋,应该都足够他修习大学的课程了不是吗? “我听说是他母亲亲自对他的导师说的,她不要儿子这么小就被作为天才来培养。她希望儿子拥有的,是一个快乐、幸福、自由的童年,不希望他太辛苦。真是见识短的母亲!” “我可不这么认为!”下意识地大声反驳,他曾经是如此渴望有一个平凡一点的童年,可是……随即,夏祈亚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又讪讪地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硬把一个孩子全部的天赋在他小时候就都挖掘出来,这样揠苗助长并没有好处。” 难得听到他说出那么长的一句句子,李芳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巧,正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这才震散了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呵呵,您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该去上课了,待会儿见吧!” “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夏祈亚从办公椅上起身,心里竟有些期待可以尽快见到那个不一般的孩子。这样一位母亲培养出来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露出近日来第一抹开怀的微笑,他以闲庭信步的姿态与速度,慢慢向印欧语系教学大楼走去,在铃声湮没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施施然地出现在了阶梯教室的门口。 第166章 家政 进门习惯性地环顾了一下,夏祈亚立刻被教室里的盛况给小小地惊了一下。眨眼工夫,控制好面部表情的他不动声色地踱到讲台前,快速翻了一遍点名册,用并不太响亮但恰好让最后一排的学生也能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世道真是变了,希腊语基础语法这么无聊的课,竟也会有那么多人旁听……” 他无辜的表情和打趣的话语,立刻引发了一波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听声音大部分都是女生。这祸水的皮相还真是麻烦,他都已经设法掩饰了,却还是…… 夏祈亚有些许的无奈,但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天真纯洁的大学女生和他的世界还离得太远,产生交集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他可没兴趣搞什么师生恋! “当然了,”他摊了摊手,轻轻叩击了一下面前的点名册,“虽然你们这样捧场让我这个新走马上任的讲师感到受宠若惊,也相信没有人会缺席。但是名还是要点的,就当是大家认识一下!” “那么没被点到名的怎么办?”一只纤长的手在教室中间的位置被高高举起,没有等待夏祈亚的允许,几乎在举手的同时,近乎挑衅的话语就被以明显挑衅的语气问出。 “没点到名的欢迎上来签名,下次就会点到你了。”头也不抬地抛出一句不负责任的敷衍,他直接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往下念。“林凌!” “来了!” “刘力扬!” “到!” …… 点名的过程顺利得出乎夏祈亚的预料,表面上他只是手中执笔地点名,暗地里,那看似连抬都懒得抬起的眼帘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其实一直都充满戒心地观察这四周的一切。他早就准备好要承接来自这些天才大学生的厚礼,不想他们竟如此沉得住气! 心里对自己这帮学生的评价不免又高了一分,夏祈亚显然没有意识到他那张祸水脸的巨大杀伤力。他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么多人济济一堂来旁听这一门相对冷门的学科,完全是因为有消息传出,说今天新上任的讲师是某一风度翩翩的绝世美男子! 食色性也!雅典娜学院的学生们可不会迂腐地认为这是什么人性的缺点;更不会假惺惺地宣扬内涵的重要,背地里却贪恋那副绝色的皮相。美的事物,本就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给人欣赏的,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所以风声一出,那传播的速度叫一个快啊!硬生生将这间足以容纳五百多人的阶梯教室挤得满满当当,其中自然绝大部分都是女生;而且,要不是学校规定不能站着听课,估计“满满当当”这种普通级的形容词就达不到水平了,非得要用“水泄不通”来形容来够格啦! 然而,传言毕竟是传言,没有被印证之前,充满批判怀疑精神的雅典娜学院的大学生们,人虽然来了,心却还没到,只是估摸着要用自己的眼睛亲自证实一下而已。 所幸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夏祈亚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否则哪可能那么给他面子,早就一个个刁钻的问题为难上去了!一直以来,要想让她们乖乖听课也不是不可以,拿出本事来呗!不过现在嘛,她们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容她们流流口水、发发花痴再说吧! 这一番曲曲折折的心思,夏祈亚自然是再聪明也推敲不出来的,他只能一边继续保持着警惕,一边一个一个名字往下念,同时也将名字和人一一联系起来。 嗯,语言系相对而言还是女生多啊,被点到的名字是男生的,十中无一。这般紧张的氛围中,他居然还能联想到这些有的没的,神经真是相当…… “蓝翔!”最后一个名字出口,夏祈亚已经准备好划勾之后合上名册了,不想那声从没落空的“到”,这次却迟迟没有在教室内响起。 虽然“相信没有人会缺席”只是夏祈亚的一句戏言,但他心里其实还是着实有几分确信不疑的——端看教室里的盛况就知道了! 可是人终究是不能太铁齿啊,这下可算是踢到铁板了吧?!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下,还是按原来的打算,以看不出任何阻滞的流畅动作合上了面前的点名册。 大学生缺席一、两节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夏祈亚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去追究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对自己的行为和选择负责就是!但是他是这样想得豁达,底下坐着的五百多个人却并非如此认为。还没有摸透这位帅哥老师的性格,她们可不想冒险! “夏老师,”虽然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但显然他的名字早已经被探知得一清二楚了!“翔现在这个时候在初中部教家政课,还要过二十分钟才能来!” 被这个清脆的声音透露出来的讯息勾出几分好奇,夏祈亚也不急着正式上课,抬起头准确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家政课?如果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功力没有衰退的话,刚刚他在名册上看到的那个名字,性别一栏里,注明的应该是男生吧? 于是他充满兴味地问道:“你们知道蓝翔同学教得是哪个类型的家政吗?” “烹饪!”随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教室后排座位传来,周围立刻想起了一片补充的声音—— “还有设计和剪裁!” “还有武术——” “笨蛋,武术不算家政啦!”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翔在授课!” “就是就是,翔他不但要上初中部的武术课,连高中部和大学部也有学生联名要求他上呢!” “武术有什么了不起,你们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一点都不淑女!家政才是翔最擅长的科目!”这句话的打击面不是普通得大,立刻在阶梯教室里引爆了另一波辩论的高潮。 “胡说八道!翔是小学部武术社的社长,无论是拳掌还是器械,连大学部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当然最擅长也最喜欢武术!” “无稽之谈!如果翔更喜欢武术,为什么他只肯教授初中部的武术课,对于其他学部的要求都予以婉拒?!可是家政课,他可是从没拒绝过,同时兼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四部的!”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哈哈,说不出了吧!跟我争?告诉你,翔最喜欢的就是家政了!” ……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讨论中,夏祈亚算是听出了其中隐含的重要信息。选修他的希腊语、隶属小学部、惊才绝艳的特长——点名册上没有注明年龄,所以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蓝翔,应该就是叶芳提到过的那个小学部的学生会会长了吧?! 第167章 激动 眼看讨论成了一面倒的趋势,另一边暂时哑了声音貌似在思考接下去如何反击,夏祈亚这才抓紧机会插嘴:“蓝翔同学的菜做得很好吃吗?” “当然!”回答他的女大学生的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翔他做得菜可好吃了——” “还有他做的点心,不甜不腻,吃了也不会胖。夏老师你肯定无法相信,没有巧克力和牛奶,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你们女生就知道吃!”第一次,一个男生的声音出现在了一来一回的讨论中,“你们看到过蓝翔射击的动作吗?那才叫又酷又帅!” 看来推崇这个小正太的,不只女生,连男同胞都逃不开他的魅力啊!挑挑眉,夏祈亚暗暗啧舌,对这个还未谋面的孩子不免更加好奇了。 武术、射击、烹饪、剪裁、语言……他还有什么不擅长的?因为恍神思考这个问题,他没有注意到,学生们讨论的话题渐渐将他也兜转了进去—— “但我觉得,夏老师比翔还要帅哦!”坐在第一排的一位女生红着脸小声说道,语毕还对他绽开了嫣然一笑。望着身段足有自己两倍半大的她,夏祈亚多年来锻炼得不动如山的心,蓦地失序地抖了一下。 “不对不对,我认为他们两个不分上下,一样帅!”坐在她身后的一个身材颀长、笑容灿烂的女生,不同意她的观点。 “翔比较可爱,老师太老了!”为偶像辩护的声音寸步不让。 “胡说,老师才不老,那叫成熟的魅力!” 一场比刚刚更为激烈的讨论迅速蔓延开,被那个重吨位的女孩吓得回过神来的夏祈亚,没料到自己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会引发这么大的波澜,连他都被不由自主地扯了进去! 眼见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公开争辩自己帅不帅、老不老的问题,实在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但现在这个场面,看来一时半会肯定是停不下来了啊! 早就听说雅典娜学院的学生思维方式新奇,创新意识超强,喜欢辩论又善于发掘新事物。只是,夏祈亚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快便见识到了这一点。瞧瞧,口才好到已经开始引经据典来证明自己的话了,如果她们争论的是更有“营养”一点的话题,其实他是很有兴趣听一听的啊!可惜…… “啊,好热闹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清朗悦耳的童音,变魔术似的,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争论的声音竟一下子全消失了。 夏祈亚趴在讲台上的身形蓦地站起,佩服地望向来人。自己从不妄想可以挡住的争辩,居然让他一句话就给摆平了,了不起啊!可这一望,眼睛却是怎么都转不回来了,这孩子、这孩子…… “报告!我是小学部二年级一班的蓝翔,很抱歉打扰您上课了,”蓝翔望了眼空无一字、异常干净的黑板,奇怪,这个新来的讲师都不做自我介绍的吗?“这位老师!” 没有在意心里微不足道的疑惑,他说完就往一旁唯一空着的那个座位走去——虽然教室里人满为患,但蓝翔往常一直坐的位子,却仍被人特意留着。行进之间,身后那只用一根暗红色发带松松垮垮扎起来的金发,缓缓地四散飘扬着,即使没有阳光,仍然显得如此耀眼夺目。 夏祈亚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在空中舞动的发丝,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竭力控制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呼吸和心跳。他抬起颤抖的手,一把抓住自己随手扔在讲台上的讲义,用极其缓慢的动作翻开第一页,然后挪动有些麻木的腿,以左脚脚跟为轴心,强迫自己半旋过身体,将视线移到面前莹绿色的黑板之上。 也许是因为不用再面对蓝翔,他终于保持住了自己往日平静无波的状态。深吸了一口气,他正式开始了他的现代希腊语基础语法课程。然而,即使他上课的内容和形式仍然甚为精彩,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十分用心。 即使一次次地警告自己一定要隐忍,然他的目光却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定格在蓝翔的身上,其中隐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他讲课的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却让学生们关注的焦点只在课程的内容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 好容易挨到下课,夏祈亚无心应对冲上讲台、想和他进一步交流的女学生们,更不顾自己的行为可能引起某些人的猜疑议论,直截了当地开口要蓝翔和他一同前往他的私人办公室。 虽然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但看不出对方有什么非善意的目的的蓝翔,还是欣然跟上了他的步伐。因为不想吓到他,一路上,夏祈亚都借着超快速的脚步来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直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连忙回身想去追跟丢了自己的蓝翔,不想还没跨出一步,那张带着盈盈笑意的小脸,已经映入了夏祈亚的眼帘。他居然可以跟得上全速步行的自己?! 黑色的眸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夏祈亚好容易才能压下自己的惊讶。他清楚自己刚才的速度,绝不应该是一个七岁孩子可以跟上的,这个蓝翔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推开门邀请学生进入后,他好像在刚才的“急行军”中耗尽了气力一般,整个人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揉了揉额角,夏祈亚才能找回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请坐,蓝翔同学!” “好的,老师。”从善如流地坐在他的对面,蓝翔不明所以地看着显得有些狼狈的夏祈亚。捋了捋头发,他甚是不好意思的开口接道:“对了,能不能告诉我怎么称呼您?我刚才应该是错过您的自我介绍了。” “我姓夏。”他没有解释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刚才那五百多个人之中,大概也只有蓝翔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夏祈亚讲师了! “哦,夏老师……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蓝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间明显还没有怎么整理过的办公室,不明白这位新来的老师有什么需要和自己谈的,他确定自己过去应该从未见过夏祈亚才对,只是—— 第168章 失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似温和、其实和陌生人一直都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蓝翔,却对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讲师有几分莫名的好感。刚刚踏进教室的那个刹那,他的心中涌起一种形容不出的情愫,仿佛有某个一直空着的角落一下子被填满了。 蓝翔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说不出引发它的原因。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某些人和人之间,就是会有这种特别契合的磁场,就像他第一次遇见慕容琰和瑟瑞尔斯的时候,当时,他也有类似的经历…… 不过,对夏祈亚的感觉和对慕容琰他们的还是有很多不同,不会是因为年龄的差别吧?!在心里为自己不按牌出理的结论暗自偷笑——专心、专心,现在可是讲师在找自己谈话呢!想到这茬,蓝翔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可不能失礼于人前啊!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夏祈亚,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蓝翔心中的起伏,他一遍遍地在心里起草着对这个孩子要说的话,却不断否定自己定出的腹稿。要怎样做,才能不吓着他?要怎样做,才能从他的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时间在思考的过程中慢慢流逝,蓝翔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还能沉得住气,但是他等下可还要到小学部上课的,无故缺席如果让母亲知道了——不,他决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所以,蓝翔第二次开口询问:“夏老师,请问您的事急不急?是不是可以等我上完课之后再讨论?” 看到他欲起身离开,夏祈亚的眼下意识地眯了一下,再也顾不得继续反复斟酌该如何开口的犹豫,直接问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我想问一下……听说,你的母亲反对你跳级,是吗?” 闻言,蓝翔秀气的眉瞬间皱在了一起,自己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美出众、才华洋溢,看似非常人的夏老师,也有这么世俗的想法!“是,我妈咪是反对!而我认为她的决定再正确也没有了!” “……我不是要说服你跳级,收起你的刺吧!”因蓝翔防备的语气和形于外的战斗气息感到好笑,小家伙这是误会了吧,一副随时准备捍卫母亲的样子!“不要误会,我很支持你母亲的决定,也很希望能认识一下这位见地不凡的女性哦!” “是这样啊!”蓝翔顿时展颜笑开了,毕竟才七岁,心智再怎么早熟也觉察不到夏祈亚刻意的试探。 一直以来,除了围绕在母亲身边的那些阿姨们,所有人听到母亲的决定时,都抱持着不赞同的态度。即使有些人嘴上不说,可他们眼底的惋惜在敏锐如蓝翔的面前,却怎么也隐藏不住。 然而眼前的夏祈亚,虽然他眼神中别样的深意让蓝翔有些看不懂,但自己可以很确定的一点就是,夏老师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对母亲的决定没有丝毫的反对! 所以,蓝翔很开心的表示:“我相信妈咪一定也很想认识您!可是,有些困难……” “你母亲的工作很忙吗?所以才没有时间和我会面?!能告诉我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吗?叫什么名字?”夏祈亚在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从心肺到嘴唇都在颤抖,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屏息等待着蓝翔的答案。 “也不是……妈咪她不常见外人的……”蓝翔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半是炫耀半是忐忑的语气向夏祈亚说道,“我妈咪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全世界最厉害的律师之一哦!” 蓝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母亲的名字如此轻易地告诉了眼前的夏祈亚。虽然相较于母亲翼翔资讯总裁的身份,这个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的头衔,已经几乎被她抛弃不用了,但是,这毕竟是蓝悦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之一,向来不足为外人道。 更何况,蓝悦曾经很明确地对友人们和他都表示过,她不想再过问任何法律界的事务。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蓝翔可以意会出,母亲是在很委婉地表示,她不希望任何人通过朋友或者儿子的关系,找到她并恳求她出面再涉足司法界的事务。 可是即便心里清楚,蓝翔还是只犹豫了一下,便把蓝悦的身份给透露给了夏祈亚。潜意识里,他相信夏老师绝不会利用他和母亲的关系来达成什么不好的目的;但是,这个判断到底是源自怎样的基础,他却说不上来。 不过,这已经是母亲弃掷不用的头衔了,也不可能有人能通过这个渠道找到她,所以应该不要紧吧——蓝翔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冲动举动寻找着理由。 “狄迪·基德?”夏祈亚昂扬的身躯一震,原本挺直的背脊不由靠在了沙发背上。他当然知道这位公认的大律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如潮水一般的失望顿时在胸腹间泛滥成灾。 国际律师协会的这位前会长,在十五年前美国的那场水质污染案中声名大噪,确实是一代惊才绝艳的人杰。这么优秀的母亲,怪不得儿子也如此出色! 夏祈亚花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自己挤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容,却发现满嘴的苦涩不是他不想,就可以感受不到的。金发碧眼的她,再杰出,也始终不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个人啊! “对啊!”蓝翔却只注意到他那抹看来真诚的笑容,于是也对着他笑开了,“等过一段时间,妈咪的工作告一段落,我再请她与老师一起见个面好吗?” “好,谢谢你,翔!那你就先去上课吧!……对了,如果学校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此时的夏祈亚,对于和狄迪见面已经并不怎么乐衷了,所以他也没有问,明明狄迪&8226;基德早在七年前就宣布退出司法界了,为何她还有工作要“忙”?不过,他却仍情不自禁地想去关心一下蓝翔,可能他就是和这个孩子有缘吧!夏祈亚心中这样想着。 “没问题,谢谢老师!那我去上课了,再见!”雀跃的身影离开办公室,安静的空间只留下又陷入莫名沉思中的夏祈亚一人。 第169章 守护 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直到腹中传来阵阵的饥饿感,他才注意到空中已经悬挂上明亮的月光了。没有因为四周昏沉的光线妨碍流畅的行进,夏祈亚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准确地找到开关的位置。 “啪”地一声,柔和的黄色光芒顿时弥漫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在灯光的映射下,室内的凌乱无从遮掩地在夏祈亚的眼中浮现:敞开放在地上的旅行箱,一半在床头、一半在书桌上的衣物,一只在墙角、另一只在门边的旅行鞋渐渐映入他眼帘的时候,泰山崩于面前仍面不改色的男人,额际难得地浮上一层冷汗。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垃圾场”里,招待了那个让他欣赏有加的孩子吗?!都怪来祈恋的那天航班误点,在祈恋国际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他入住这间两室一厅的雅典娜学院的教师宿舍兼私人办公室后,直接行李一扔,翻出睡衣就躺床上去了,根本就来不及整理! 接下来的几天,他忙着参加学院的就职培训、忙着在祈恋市内到处闲逛、忙着沉入自己每日反复的回忆与思念,对日常的生活得过且过地挨着,只要还能够忍受得下去,就懒得动手稍微整理一下。 他啊,一直都只是表面光鲜而已,其实生活的自理能力差得很!不知道要是让那些个因为他风光霁月的外表,而对他紧追不舍的女大学生们,窥见了他现实生活中的邋遢狼狈,她们会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了?夏祈亚不由苦中作乐地想着。 然,他不过刚刚伸手折起一件衣服,就感到腹中的饥饿感似乎已经有了渐渐转向疼痛的趋势。随手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夏祈亚决定还是先出去填饱肚子再说。至于整理的事,明天再说吧!或者——还是到这个周末,等自己不用上课,空闲一点的时候? 关上门,他把“无关紧要”的事暂时关在了脑后…… * “脚抬得更高一些!” “是!” “这里不要用手腕的力量,设法用肩部的力量来带动整条手臂!” “好的!” “站起来,再来一遍!” “呼……呼……马上!” 在铺满白色榻榻米的体育馆内,两个一大一小身穿柔道服的身影不断交错着。纵使蓝翔身上的衣服,已经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紧紧贴在了他汗湿的身体上,但他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爬起,遵从夏祈亚的每一个指令,调整着自己的发力技巧和攻击模式。 两个星期以来的相处,已经足够夏祈亚了解,蓝翔确实如雅典娜学院的学生们所盛传的那样,在武术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才能。他的剑术和散打都已经小有火候,撇开生理上的客观因素不说,他所掌握的部分技巧已臻一流高手的境界。 今天是周六,学校并没有课,但夏祈亚和蓝翔下午却约了见面,然后从午后一直交手到夕阳西下的此刻,双方都累得气喘吁吁。蓝翔是真累,夏祈亚却是为了尽量控制力量不伤到他,同样累得够呛。 两个人于是很有默契地一起停了下来,拿起一开始放在场边的营养水,双双往墙上一靠,仰头猛灌了起来。夏祈亚一边自己喝,一边观察着身边的蓝翔。待他喝了将近一半的时候,蓦地伸手握住了水瓶。 “好了!剧烈运动以后水分的补充要有节制,虽然这营养水是特别调配的,但还是不宜一下子喝太多!” “是!”蓝翔毫无异议地放下水瓶,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伸出一根大拇指向夏祈亚摇了摇,“夏老师,你调配的营养水味道还真不错,我虽然一直记得你的告诫,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多喝一些!” “营养水而已,哪能好喝到什么地方去?!”夏祈亚失笑,他也未免太夸张了。 “如果你试过我莱因叔叔和修罗阿姨的手艺,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感叹了!”蓝翔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左右观察了一下。他可真怕了暗影的神出鬼没,特别是在他讲她坏话的时候! 即使他才七岁,但蓝翔也知道亚历山大和暗影在很多方面都是不世出的天才,可是在烹饪这个领域——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想勉强自己再回忆下去了,那一场场梦魇般的经历真是太可怕了! “这么夸张?” “哪里夸张?你不知道,之所以我现在能烧一手好菜,实在是不堪忍受折磨的结果!”想想就心酸,他容易吗他!还没有流理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练习烧菜了;第一次成功烧出人吃的菜的时候,他几乎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变相的折磨了啊! 所以至今,他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感动,会接受各个学部的邀请开设家政课,正是想重复、反复、持续地体验那种让身心都瞬间愉悦起来的感动啊! 望着“义愤填膺”的他,夏祈亚好容易才能忍住笑,决定转移一个更为安全的话题:“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知足吧!对了,你的武术基础相当扎实,就是控制方面还有所欠缺!” 蓝翔不可思议的眼光顿时胶着在了他身上:“叶老师,你可真厉害!我们才交过没几次手,你居然看出来了啊!” “我想,这就是你只肯教授初中部的武术课的原因吧?!”初中生的功力有限,蓝翔有把握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在训练中不伤到他们;如果是高中生和大学生,他当然肯定会赢,却不得不下狠手,那就不是训练了……夏祈亚恍然,那一节基础希腊语文法课上存下的疑惑,到今天终于有了答案了! “一部分啦,”虽然他说得仅仅是点到为止,但蓝翔却轻易意会出了夏祈亚未竟的语意,“另外,我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要不是母亲说过,学习力量的控制对现阶段他武道的进步有莫大的帮助,蓝翔连初中部的课都不想兼。和这些过于不入流的初级对手练习,还不如他一个人多跑两圈操场、做些基础性训练呢! 而且,这还大大占用了他和蓝悦相处的时间——要知道如今在燕祈,可是只有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啊!莱因叔叔不在,修罗阿姨和杰西卡阿姨也不在,连贝儿阿姨和琰哥都不在,只能靠他蓝翔来守护母亲,他怎能懈怠?! 第170章 投缘 “也是,你要学得课程实在太多了,有没有想过放弃几门课?”夏祈亚一开始很佩服狄迪,认为她坚持不让儿子跳级是想给他一个美好的童年。可如今看来,蓝翔要学习的课目那么多、涉及的面又如此广,根本就不轻松! 由此可见,即使连国际律师协会会长这样的人物,也逃不开那句可笑的“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魔咒啊!夏祈亚暗地里撇了撇唇,对蓝翔要介绍他们见面一事,更加地兴趣缺缺了起来。 不过这倒真的是他误会蓝悦了,这些课程,并不是她要求蓝翔去学了,而是做儿子的为了能够尽早担负起“保卫”母亲的职责,自愿付出全副的心力去钻研的。 所以蓝翔根本体会不出夏祈亚的苦心,平缓了呼吸后的他靠着墙慢慢地滑坐到榻榻米上,笑得自信而得意:“放心,我胜任有余!别以为我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你就可以轻视我的努力哦!” “我绝对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夏祈亚甚至举起右手以示发誓,“以你的年龄来说,在武术发面的成就已经相当傲人了——至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和你同龄、但比你更出色的的孩子,甚至我自己小的时候也及不上你!” “是吗?”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蓝翔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但是我却认识一个年纪比我更小,实力却比我更强的人!可惜,我没有办法介绍你们认识……” “真的有这样的孩子?”尾音的上扬表示了夏祈亚满心的怀疑,如果这句话不是蓝翔说的,他八成是不会相信的。 “确实有……”蓝翔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瑟尔瑞斯了,但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不曾赢过他,如今想来也是一样的结果。可惜了,暗影阿姨始终认为她的武技杀伐气过重,不适合蓝翔,只愿意从旁指点,却不肯亲授他武术。“他和我的师傅不同,风格相去甚远,但我从小就打不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些沮丧的蓝翔,夏祈亚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下意识地想给予温暖的安慰:“别担心,一时居于弱势而已,可能你只是不适应他的风格。你告诉我他擅长的进攻模式,我针对着帮你进行特训,下次见面,一定全方位都把他克得死死的!” “呵呵,”虽然明知道不会如此简单,但蓝翔还是被逗乐了,“没关系啦,我已经习惯了,而且,前面有这样一个目标,才是我进步的动力呢!” 夏祈亚没有说话,只是翘起一根大拇指,狠狠地在蓝翔的面前比了一比。 吐吐舌头,表明自己的受用,他昂了昂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评论道:“没办法,我的老师比不过人家,才会连累我这个徒弟!徒叹奈何啊!” “咳,”蓝翔那和年龄极不符合的老成话语,以及摇头晃脑的举动惹得夏祈亚渐渐舒展开嘴角,他不得不轻咳一声来忍住笑。“原来是老师的问题啊!” “对啊!” “那你现在又多加了一个我做老师,二对一,以后总不会再输了吧?!” “嗯——”用鼻音长长地哼了一声,蓝翔眯起蓝眸细细打量起夏祈亚,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像是刚刚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嗯什么呀?想上洗手间的话出门右拐啦!”不太满意他的犹豫,夏祈亚没好气地说道。 “依我看——还是很危险!” 听到蓝翔这句斟酌了许久的评论,夏祈亚不由地呼吸一窒,这小家伙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你—确—定——?” “拉长音也没有,事实就是事实!虽然夏老师你真的很厉害,”蓝翔清楚夏祈亚的身手绝不是盖的,但是还不够,要想赢瑟瑞尔斯还不够!虽然他说不出来究竟是哪一点不够,但他就是有这个明悟。 “我一直都以为莱因叔叔的工夫已经天下难逢敌手了,没想到你一点都不必他差!可是,光靠你们两个人,现阶段我要想赢,几率还是无限接近于零。” 亚历山大和夏祈亚都是武道上的高手,他们和暗影所走的道路虽然不同,但就“武”的本身而言,其实并不存在孰优孰劣、孰对孰错——所谓的道,从来就不是黑白分际那么简单!要是能走到最后的极致,他们之间,很可能是一个不相上下的局。 然而,不同的武道,在最初的阶段,彼此的差距却可能相离甚远。至少,蓝翔要在成年之前追上瑟瑞尔斯,除非发生什么重大的变故,否则应该是不可能的。 这个道理,其实夏祈亚比蓝翔体会得更加深刻,也了解得更加透彻,即使他还没有真正见过瑟瑞尔斯。只是,他着实不忍心让这个聪慧而早熟的孩子失望而已。那过于稚嫩的肩膀已经承担得太多了,为什么他就不能偶尔任性一下呢?! 有一种粘稠的温润感在夏祈亚的胸腹间渐渐扩散,他抿了抿唇,笑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这样沉不住气。“这么说来,你的武术,都是你的那个莱因叔叔教的?” “大部分是。但我的剑术是修罗阿姨点拨的,软剑!”这是暗影唯一教导过蓝翔的技艺,她善使长软剑,从中简化出一套基础剑术集结成册,在蓝悦带儿子离开美国的那年,亲手放在了那摊开的小小掌心上。 不过蓝翔的年纪还小,臂力和腕力都并不太适合过早修习软剑的技艺。所以,众人只知道他的剑术很厉害,却不知道他真正擅长的,是软剑。 这个秘密,本来除了蓝悦周围的朋友外无人知道,可他今天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夏祈亚。看来,这两个人还真的很投缘啊…… “是吗?有机会练习给我看看!”狄迪&8226;基德的交友貌似相当得广阔,长软剑,这世界上能轻松驾驭的人可是屈指可数的啊! “嗯,没问题!” “对了,”夏祈亚起身,并伸出一只手欲拉起靠墙而坐的蓝翔,“我听说你母亲本人的身手也非常了得,为什么她不亲自教导你呢?” 第171章 破碎 没想到,一听到这个问题,蓝翔那双一直明朗、清新的冰蓝色眼眸,却瞬间晦涩了下去。原本探出欲搭上夏祈亚的右掌、借力站起的手,也无力地耷拉回榻榻米上。 他的身上蓦地散发出一种远远超过其年龄的伤痛与哀愁,破碎的声音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我从小就是跟着莱因叔叔长大的……” “什么?为什么她不亲自抚养你?!”昂扬的身躯震了一震,夏祈亚克制不住的脾气如燎原的野火,一下子窜了上来。那个女人为了事业竟可以如此冷血吗?翔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你不明白的,”蓝翔知道老师他误会了,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顿了顿,他好容易才能平复心中的怜惜与伤痛,“妈咪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有余力不足?”皱眉,怎么听起来很像是某种借口? “其实——”蓝翔刚刚整理好思绪想开一个头,就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本来如果是其他人,他还可以随便它响,先和夏祈亚把话讲完再说。但这个铃声是他特别设定过的——慕容琰?! 他一脸不好意思地向夏祈亚笑了笑,而后飞快地起身跃向榻榻米的另一端,进体育馆时他将手机随意地搁在了那里。“琰哥?” “是我!”爽朗的声音在一片相当嘈杂的背景声中响起,似乎对方也是在体育馆里,不过不同于这里的安静,那里可是人声鼎沸得很!“翔,最近好吗?” “很好!你呢?”放大声音地吼着,蓝翔唯恐慕容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错,刚赢了一场比赛,听听大家对我的欢呼吧!”手机的声音接收器明显被移到了某片沸腾的海洋,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听得蓝翔不得不把手机稍稍挪开一点,免得鼓膜受损就得不偿失了! “如何,热烈吧?!” “热烈热烈!”感觉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所减弱,蓝翔这才继续持着手机和慕容琰对话,“那你不去庆功,怎么有空和我打电话哈啦啊?” “因为今天的比赛我可是为你打的!” “为我打的?”蓝翔再聪明也猜不透这么没有没脑的“谜语”。 “不知道了吧?”慕容琰洋洋自得的声音在这样嘈杂的所在还是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告诉你,这场比赛是决定到雅典娜学院做暑期交换生的资格赛!你等着,小子,你琰哥我,等暑假就杀到祈恋去了!” 闻言,蓝翔先是一喜,随后却又用隐隐迟疑地口气问道:“来祈恋?贝儿阿姨会同意吗?之前她可是说过她有生之年再也不踏足燕祈的啊!” “我管她!她不去就不去,我一个人没有脚吗?这次我和队友们一起出发,她肯定找不出借口反对!”慕容琰的声音很大很响,不知道是因为他那边的环境实在过于嘈杂,还是他在借此举树立自己决断的信心。 “这样不太好吧?贝儿阿姨她是有心结,才会……你这么做,她会怎么想?”翔早已经习惯体谅做母亲的人,所以并不赞同慕容的做法。“你应该好好和她商量才是!” 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慕容琰还是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他和蓝翔、瑟瑞尔斯从小玩到大,明明教养他们的人都是那几个,为什么彼此之间的性格会有如此大的差别?而且就处理问题瞻前想后的成熟度而言,绝对是从下往上排的——他们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像小老头,慕容琰很是愤恨地在心里絮叨着! “商量什么啊?你以为我妈像蓝姨那样深谋远虑啊?她那个脑子向来只有一根筋的人,你和她商量,她只会认死理!先斩后奏才是逼她面对问题的王道!”话虽然说得有些直,但他自认绝对摸清楚了母亲的性格。当年的事,错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需要怕什么?! “可是——”蓝翔还待再说,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起。他忘了反驳慕容琰的话,疑惑地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夏祈亚的脸,水润的蓝眼睛里满是问号,可爱得让他几乎想亲上一口。 眨眨眼,夏祈亚对自己突兀的冲动感到又不解又好笑,万一被人看到,告他对幼童有“不轨”的企图,他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以微不可见的动作摇了摇头,他无声地用口型告诉蓝翔: “你的武道服都湿了,穿在身上对身体不好,我抱你去浴室,你继续讲电话吧!” 了然地点头,蓝翔继续把心思转回到和慕容琰的通话上,却发现由于他刚刚放弃了话语权,所以这一轮发言的权利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剥夺了!是啊,要论聒噪的程度,他们三个人,可一直都是从上往下排的呢…… “……反正就是这样了!最多我‘接受’你的建议,尽量不打击我妈咪,就和她说我是抽签倒霉抽到要去燕祈当暑期交换生,不说是我特意去争取来的——为了去看你,你琰哥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好吧,”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希望琰哥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了解他的母亲,“你尽量说得婉转一些,不要和贝儿阿姨硬碰硬哦!” “哎,你不懂,那是我们沟通的模式!”满不在乎地嘻哈,慕容琰想象不出蓝翔有朝一日和蓝姨大小声的场面。不过,以翔的孝顺,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吧?可惜了,享受不到和父母对着干的乐趣,也是一种遗憾不是吗? “琰哥!” “ok、ok,我答应你了,反正离暑假还有几个月,我会好好‘斟酌’怎么向妈咪开口,尽量不伤到她‘内心’的柔软——”慕容琰吐了吐舌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你就不用担心了!咦——” 惊疑的声音突兀地想起,满头肥皂泡泡的蓝翔手一滑,差点没握住手机:“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那里怎么会有水声?不会吧,你一边上洗手间一边和我讲电话?好—恶—心—啊——” 第172章 观察 那拉长的颤音倒是真的恶心了蓝翔一把,令他不由得浑身一抖。随即,几乎一秒不差地,淋在他身上的水流的温度便提高了一些。虽然发抖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冷,但蓝翔不得不承认,这股意料之外的暖流,却直直地趟入了他的心底,让他的眼圈都情不自禁地红了一红…… 还好,他可以借口是洗发水不小心流到眼睛里去了!混乱的思绪中尽是些有的没的,蓝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向来清明的大脑居然会因为夏祈亚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举动而混沌成一片模糊…… 他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略带沙哑的口吻反击着好友:“不要口无遮拦,我只是在洗澡而已!” “洗澡?你怎么可能一边洗澡一边讲电话?你手举着电话还怎么洗?难道你在练单手流?厉害啊,你都已经想到怎么对付瑟瑞尔斯的方法了?!” 电话线的那一头,咋咋呼呼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蓝翔的异样;反倒是站在他身后、为他搓揉着满头细软的发丝的夏祈亚,在第一时间就觉得围绕在这个坚强的孩子周围的气场,突然变得有些伤感。 他不顾自己满手滑腻的泡沫,轻轻地伸出手掌,在蓝翔稚嫩纤细的肩上虚拍了几下,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鼓励,说不清道不明。 可蓝翔却好像意会出了其中的含义,又或者只是纯然地感受到了某些别样的温馨,总之他的心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踏实,甚至可以调集起脑海中的细胞群来应对慕容琰的调侃了。只守不攻,向来都不是他的风格不是!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你这个做大哥的来完成的啊,我操什么心?瑟瑞尔斯说过了,他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会正式挑战你,一雪上次在瑞士滑雪时的前耻。” “什么?” 蓝翔很满意地听到慕容琰吃惊得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地上,让他当时耍计谋,下次见面时,就好好享受一下瑟瑞尔斯“锱铢必报”的性格吧! “——不会吧,我那么多次都被他打得凄惨无比,这才小小地赢了他一次,不至于吧?!”可怜兮兮的声音从被捡起的手机那头传来,再也听不见刚才的得意与张狂。 “你就等着看好了!”老神在在的声音,出自一边享受着夏祈亚的按摩,一边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蓝翔。 “算你狠!你就慢慢洗吧,看我到了祈恋以后怎么收拾你!” “呵呵,”我等你!蓝翔把这句话藏在自己意味不明的笑声里,心里却想着等下回去之后该怎么和母亲沟通一下这件事。“那就到时见了,bye!” 慕容琰不会存心害伊莎贝尔,但他们这些小孩子,考虑问题毕竟不够周全;再说,琰哥可以瞒着贝儿阿姨,自己却绝不可能瞒蓝悦!一来,母亲的身体状况不佳,他不忍心届时没有准备的她在情绪上受到什么不必要的冲击。再者,他也不希望贝儿阿姨和琰哥之间产生不可调解的矛盾。 有母亲出面,蓝翔就不信慕容琰还能像刚才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挂上电话,蓝翔若有所思地点头,浑然不觉夏祈亚已经帮他把全身都洗了一遍,还将他身上的水都擦干了。 “小子,电话打完了?”看到他终于回神,夏祈亚笑了笑,丢了一块干毛巾在他头上,狠命地揉了两下。小家伙真是好命啊,他从小到大还没给别人洗过澡呢!要不是怕他在这种天气尚寒的初春季节不小心受凉,夏祈亚一定不会动手! 不过——他很是自得地想——他真不愧是天才,连这种事也能无师自通,看,三两下就把这小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的! “嗯,打完了,阿——嚏——”皱皱鼻子,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刺鼻地香?蓝翔好奇地转动那双晶莹的蓝眸,在四下里搜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墙边那打翻了半瓶的沐浴露,就应该是罪魁祸首了…… “打完就好,把头发擦擦干,别感冒了!擦完之后先不要穿衣服,趴在那边等我一会儿!”夏祈亚随手指了指更衣室里的长凳,打开水闸准备自己洗个战斗澡。 “别穿衣服——”蓝翔存心用怪里怪气的口吻拖长了音调,脸上还配合地作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惊恐表情,“难道夏祈亚老师今天终于要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一个趔趄,武艺高强的某人差点摔了个狗啃地。黑眸中闪过一道色泽不明的异光,他毫不客气地曲起手指在蓝翔头上狠狠地叩击了一下,然后刻意搓了搓手,用极其浓重的鼻音说道:“知道就好,还不给我乖乖地躺好!老师等会儿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哦,明、明白了,小子,遵、遵命!”一边用颤音回话,一边浑身抖啊抖地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挨地往长凳的方向走。低着头的蓝翔,让人分辨不清他到底是怕到不行、还是笑到不行了…… 转身朝向浴室里图案清雅的墙面砖,夏祈亚像是突然对其抽象的意境感兴趣起来,看得格外仔细。当然,唯一在场的那个小鬼灵精已经猜出了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忍住笑不损害他身为讲师的“威严”形象罢了! 何必呢?大人就是如此奇怪,想笑的时候就笑,生气的时候就把怒火发作出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得什么都放在心里?七岁的蓝翔纵然聪慧过人,却还是想不透这一点。 他恢复了正常走路的姿态,既然夏祈亚都已经不再关注他了,他装得再像也没人欣赏,自然乐趣大大减少。随手抽了一条干浴巾盖在身上,他乖乖地遵从老师的嘱咐,趴在长凳上百无聊赖地观察起某人“曲线优美”的身材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哦!蓝翔在心里不出声地啧舌,看不出夏祈亚人这么瘦,身材却是如此炫目呢!没有纠结的肌肉,没有宽厚的肩膀,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曲线,明明看上去异常纤细,却隐藏了一股极其晦涩的爆发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冲击着那双观察的眼。 第173章 休息 亚历山大在教导蓝翔的时候曾经说过,真正的强者靠的绝不只是肌肉的力量,所以所谓的彪形大汉只是外形看起来吓人,其境界顶天不过就是二流的武者。只有练到返璞归真、身形与正常人无异,却内外兼修的高手,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虽然实际的身手离一流高手还有不小的距离,但眼光早已被训练得超过普通一流高手数倍的小家伙,一边回忆并印证着亚历山大的话,一边不断地暗暗称奇:可惜,他只能看到夏祈亚的背影,如果能看到正面,应该就可以全面比较一下莱因叔叔和夏老师之间的高下了!不过光从能窥见的地方看,似乎还是莱因叔叔略胜一筹啊…… 交手的时候不觉得,但平日里的夏祈亚,在进行某些动作时似乎总是不够流畅。蓝翔一直以为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曾经受过伤的原因,可如今观察下来却并无什么异样。那么,还有什么其它的原因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呢? 保持着趴在长凳上姿势,蓝翔偏着头不解地皱眉。看来他的经验和眼光还是不足,可能要回去问问看母亲才行; 对了,还有伊莎贝尔阿姨的事,也要先和母亲打一声招呼。就是不知道,等他晚上到家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有精神听他描述这些琐碎;不过没关系,明天是周日,实在不行就明早再问吧!美美睡了一觉的母亲,心情和精神应该都会好一点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打了一个哈欠,整整进行了一个下午高强度的武术训练,又被人伺候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的蓝翔,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此刻,顿时感到困意一阵阵地涌了上来。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而迷离,再也支撑不住一次次阖上的眼帘,在温暖的浴室更衣室里,趴着睡着了…… 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的夏祈亚,边擦着头发,边从自己更衣柜里拿出一瓶特别调配的按摩油。才开口叫了一个“翔”字,就突然瞥见了他已然阖上的双眸,于是立刻消音,将后面的话语都吞了回去。 把半湿的毛巾随手扔到一边,夏祈亚甩甩头发,蹲在蓝翔的小脸袋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真的已经睡着了,夏祈亚好笑地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小家伙,你还真是信任我,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虽然是男孩子,但这年头的社会乱七八糟得很,蓝翔长得这副引人犯罪的模样,怎么能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呢?是狄迪&8226;基德从小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吗? 可是,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看他平常的表现,对于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一面,知道得应该甚是清楚才是。夏祈亚就曾不止一次地感叹,这样显赫的家世,如此年幼的蓝翔竟然可以成熟到如今的地步,简直不可思议! 他不但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还一直都扮演着一个照顾人的角色。对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蓝翔几乎都能很快地了解到对方的喜好,然后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符合他们的需要,绝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可——他还是一个孩子啊!夏祈亚感到一阵心疼,为什么要逼自己做得这样面面俱到?!而且,这并不是蓝翔刻意要去做的,而是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只是、只是习惯了而已……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才是最让夏祈亚感到特别舍不得的地方! 要接近这样一个孩子其实并不容易,他的心太敏感、太透彻,很难无条件地信任一个陌生人。夏祈亚花了很多心思,才让蓝翔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接受了他这个人,并愿意撤下心防,把他当成暂时的避风港、在他身边沉睡。 再次探手拂向蓝翔柔软的发,他任凭细软的触感在指间恣意地穿梭。然后,夏祈亚拧开按摩油的盖子,将芳香而冰冷的液体倒在了自己的手掌心上,双手充分地相互摩擦,直到确认手心的温度略高于人体的温度才罢手。 起身,他缓慢但不失劲道的双手在蓝翔的背上往复按压,用独特的手法帮助他放松全身的肌肉,并刺激某些关键的穴位,促进新陈代谢尽快恢复体力的同时,也缓慢提高着他的身体素质。 虽然夏祈亚不知道蓝翔口中的启蒙教练,那个莱因叔叔是什么人,但他显然为蓝翔打下了一个相当坚实的基础。不但没有揠苗助长地过分挖掘他的潜力,反而配合他的每一步成长,逐步锻炼他的身体和技艺。 但是,这个男人却明显不在蓝翔身边很久了——夏祈亚私底下不由地腹诽了几句,有了资质这样上佳、性格又如此讨人喜欢的弟子,居然忍心抛他一个人在祈恋? 他可是当人家师傅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个阶段的孩子可塑性有多强?传授一套训练方法给弟子就行了吗?没有师傅的从旁指导、没有这样每次训练后的协助身体恢复和归纳经验总结,他是想生生毁了一个天才吗?! 夏祈亚曾经听说,狄迪本人的身手也属一流,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传言夸大其词而已,否则,这么明显的问题,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引起她的重视? 不屑地撇撇唇角,蓝翔之前还不止一次积极地提议安排他们见面的事,不过还是算了吧,他只是莫名地喜欢做孩子的,至于那个做母亲的,该上哪上哪儿去吧!他夏祈亚只是一个小人物,对于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这样的大人物,没资格结交的…… 纵然心里的怨气不小,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了。那个总是把自己逼得很紧的孩子,好容易能暂时休息了,那么,谁都不应该去打扰! 周六的傍晚,在初春黄昏的夕阳照射不到的地方,雅典娜学院c栋浴室的更衣室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彼此交错。无声的室内,只有几不可闻的呼吸轻浅和额际滑落的汗水莹亮,渐渐化成了一道隽永的风景…… 第174章 兄弟 中午,小学部教学楼旁的餐厅里,错落地坐着几桌人,一边聊天,一边享受着美食。 雅典娜学院里,所有基础设施对本院学生一律免费,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对生活和娱乐的一切所需。院内光大大小小的餐厅,大概就有上百家不止,所以,即使现在正好是用餐时间,却完全看不到人满为患的胜景。 “谢谢惠顾,一百二十一元!”笑容甜美的餐厅服务生从夏祈亚的手中接过磁卡,利落地在感应仪上一扫,一分不差地将所报出的金额扣除后,双手托着“恭敬”地递还给了磁卡的主人。 没好气地收回卡片,他拿起餐盘,跟在蓝翔的身后一起坐到了某个窗边的的位置。看着透明玻璃外春光明媚的景致,心情却别样的郁闷。 “怎么了?”好笑地看着夏祈亚,蓝翔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酸奶。暗地里,他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喜欢和夏老师一起用餐的原因之一,恐怕多多少少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啊! “这餐厅实在太黑了!”瞪视着眼前的餐盘上那几个简单至极的菜,夏祈亚举着叉子泄愤似的在蔬菜沙拉上一阵乱搅,用极为嫌弃的口吻批判道,“在学院外吃这几个菜色,连五分之一的价钱都不用!为什么学生可以免费,教职员工却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呢?!太不公平了!” 都给免费了,餐厅老板还赚什么呢?被某人的“甜言蜜语”引诱进来投资的老板们,正是看中了其背后的巨大商业利益啊! 即使没有参与其中,蓝翔也可以很确定一个事实——这些老板们每年很大的一笔收入,就是靠痛宰教员和络绎不绝前来参观的游客和教育界人士得来的呢! 所以私底下,蓝翔一直都认为,雅典娜学院那位从来不曾在人前现身的神秘理事长,绝对是比亚历山大和自家母亲更厉害的大奸商!不过,这一切要靠夏祈亚自己意会出来才有趣嘛,谁让他没有打听清楚,就随随便便地接下了学院的聘书呢!?身为学院的一员,他这个“前辈”实在是不方便指导啊! 眉眼笑得弯弯,蓝翔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私密的心思,没发现一向老成的自己居然也会有捉弄人、存心看别人笑话的一天。可这样的他,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不是! “冷静冷静,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夏老师都来报到一个多月了,早应该习惯这套模式了啊!每次听到他这番咬牙切齿的碎碎念,蓝翔就觉得特别好笑:“难道以你的薪水还会入不敷出吗?不至于吧!还是——你有什么不良的嗜好,花钱如流水?” “见鬼的不良嗜好!”夏祈亚豪迈地把手中的不锈钢叉子往餐桌上一拍,“我只是在旅行的中途接到了雅典娜学院教研部的邀请,因为大学部印欧语系西西莉亚讲师要休产假,所以询问我要不要来这里代下半学期的课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我想怎么才过了个年回来,就突然换了一个老师。”蓝翔边吃边听,两边都津津有味。 “哈,于是我就这么被骗到燕祈来了啊!”绝口不提自己当初的私心,夏祈亚说得口沫横飞、激动万分,“结果来了之后,他们说我最后是不是可以胜任讲师一职需要进一步的考核;在考核通过之前,我只能算是实习讲师,这三个月只能领实习工资,差不多——只有全额薪水的五分之一。” “那应该也不少啊……”虽然从小到大都不曾因为钱的原因操过心,但蓝翔多少还是有点概念的——没听说过雅典娜学院的老师曾经有家里揭不开锅的“悲剧”发生啊! 而夏祈亚说了一个“我”字之后,却隔了几秒钟才接着说道:“——问题是,实习阶段的教师不算学院的正式编制,不能享受免费的教师宿舍待遇,而这里的房租和餐费一样——黑得不像话!” 第一次遇到宿舍管理员上门收房租,看到账单的那一刻夏祈亚彻底傻眼了。凡举电费、水费、物业费等等应有尽有不说,每样的单价平均都在市价的五倍以上! 而当细细研读了长达三张a4纸的账单后,看得几乎头晕眼花的夏祈亚指出,自己从来都没有在宿舍阳台上晒过衣服,为何要收阳光使用费——这种名目亏雅典娜学院生活部的人想得出来——的时候,立马被那一把年纪的管理员老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振振有词地告诫他什么叫“阳光之下,人人平等”的道理,听得他一愣一愣的。 眼看再不付钱老人家就要给他普及民法精神了,夏祈亚只能无奈地从干瘦的钱包里抽出为数不多的纸钞,恭送管理员大人离开。 要知道他几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走,所有的花费都是他辛辛苦苦做教员赚来的,并无其它的收入来源,更加没有积蓄。之所以接受了雅典娜学院的聘书,未尝不是存着对方开出的价码相当有吸引力的心!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里居然有一条如此变态的制度,而且各项生活成本比之外界更是普遍昂贵了四到五倍不止;再加上他自从认识了蓝翔之后,为了协助这孩子打磨、奠定更为坚实的身体素质,运用各种秘方调配的营养水和精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怎不令夏祈亚头疼不已! 唉,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因为金钱的问题而徒叹奈何,夏祈亚挎着肩膀、耷拉着脑袋,随便挑了几根菜往嘴里胡塞一气,心里计量着是不是有什么赚外快的办法没有——眼看着这就要来收第二个月的房租了啊!既然来都来了学院,自己怎么要都要撑过这三个月的实习期不可,否则可真的就要破产了呀…… 瞪圆了眼睛,蓝翔无声地叨念了一句“果然是奸商”。看来他一点都没有判断错,理事长绝对比莱因叔叔和母亲更加“心狠手辣”啊! “算了,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夏祈亚看到蓝翔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决定这种烦心事自己解决就可以,没必要搭上得意弟子;而且,他也着实不希望翔知道,自己目前的窘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他调配药剂的秘密。“说点开心的吧!你那个美国朋友不是暑假就要来了吗?” 第175章 名门 “不是朋友,是兄弟!” “兄弟?” “对啊,我和琰哥,还有瑟瑞尔斯三个人从小是一起长大的!”蓝翔一本正经地给夏祈亚解释,“我和琰哥都是莱因叔叔教的,不过瑟瑞尔斯师从修罗阿姨。” “嗯哼。” 咬了一口餐后附送的香蕉,蓝翔看着夏祈亚认真聆听的黑眸,继续回忆当年在美国时的日子:“不过他们两个人都很忙,修罗阿姨更是行踪不定,所以反倒是我们三个人自己聚在一起练习切磋、讨论总结的时间比较多。” “那个瑟瑞尔斯,就是你说的那个比你年纪小,但身手比你更优秀的孩子吗?”夏祈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闻这件事时的震惊与不信。 “对!”大方地承认,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赢过是事实。“他是我们三个中最小的,性子却是最老成的,话不多,但一旦开口往往就是一针见血。老实说,我和琰哥虽然比他大,但看到他还真有点怕怕的!” 吐了吐舌头,蓝翔忆着那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的男孩所拥有的别样的威势。自己离开美国后不久,他也随杰西卡阿姨一同去了法国。三个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就这样天各一方,整整有两年都没有再见了呀,还真是想念他们啊! “你琰哥比你大几岁?”夏祈亚上次听蓝翔打电话的口气,似乎不止他,连那个当大哥的人也没有赢过自家小弟,这个瑟瑞尔斯,真的有如此出色吗? “四岁。不过他已经读高中了哦!” 提起慕容琰,蓝翔的眉梢嘴角都是笑意,看来这一定是个开心果一样的人物!于是夏祈亚也绽开了一丝笑容,顺着翔的话继续闲聊:“十一岁就念高中?又是一个天才!” “呵呵,天才?琰哥应该算是吧!不过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慕容琰确实聪明过人,不过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他之所以会选择跳级就读高中,是因为他异常喜欢打篮球,而同年龄的人中间又实在找不到好对手了!所以他和贝儿阿姨商量之后,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苦读,考上了芝加哥的一所私立高中。” “贝儿阿姨?”夏祈亚没有猜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这个慕容琰,看来是相当有想法的孩子;不过,此刻他更好奇新出现的这个人物。 “琰哥的母亲……不过看着更像他的姐姐!” “哦,很年轻的母亲咯?” “嗯,妈咪说生下琰哥的时候,贝儿阿姨才十七岁不到。”蓝翔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这顿午餐吃得真是心满意足。“不过年龄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最主要是贝儿阿姨的性格使然——她和琰哥像朋友更胜过母子!” “是吗?”看到蓝翔吃完了,夏祈亚也把面前的餐盘随意地推到了旁边,在午后慵懒阳光的照射下,伸展了下修长的双腿,“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做到这一点的,你的这位贝儿阿姨很了不起!” “妈咪也这样说!”蓝翔很满意夏祈亚给出的评价,“据说贝儿阿姨当年孓然一身带琰哥到美国,就是希望给他独立自主、可以自由选择的教育模式。” “怎么说?”皱眉,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具体的情况我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啦,”蓝翔顺了顺刘海,起身伸了个懒腰,以肢体语言明确地询问夏祈亚是否要和他一起做一个饭后的散步。看到对方欣然站起后,才一边迈步一边接着说道:“贝儿阿姨会和她的丈夫离婚,有一部分的原因好像就是为了孩子教育的问题。” 内中的详情应该要复杂得多吧?只是这样悲伤和无奈的往事,没人会愿意在孩子们的面前提。所以才只挑了部分的事实进行善意的安抚吗? ——夏祈亚刻意垂下的眼帘盖住了他眸中闪过的异光,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和蓝翔并肩走在了一起。校道四周的树木花草萌发着欣欣向荣的气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一定是一位很勇敢的女性和母亲!”他肯定地说道,视线滑过两旁那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野花,看似不起眼,却星星点点到处都是。 “是!”蓝翔点头,但心里马上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妈咪才是最勇敢、最厉害、最伟大的母亲!“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勇敢到这次和琰哥一起来祈恋。” 母亲虽然说这必须由贝儿阿姨自己选择,但蓝翔知道,蓝悦其实是很想念伊莎贝尔的。但愿她可以为了心爱的儿子放弃自己的心结,否则…… “这么说来她的前夫是燕祈人?”了然地点头,夏祈亚从只字片语中已经大概拼凑出了部分事实。 “是,不过慕容家族是燕祈的名门,世代都住在帝京。像祈恋这样的商业‘小城镇’,他们是看不入眼的!” 夏祈亚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伸手揽过蓝翔的肩,拥着他一起向前走:“我们要大度,要原谅某些人的因循守旧。蠢材是不会理解愚蠢两个字的含义的,这又不是他们的错,你一个小孩子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刻薄呢?以后一定要改啊!” “噗嗤——”虽然也想像他一样,装出一本正经的态度表示自己已经深刻理解并反省错误了,但蓝翔的功力终究差了一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刻薄?算了吧,对夏老师他是甘拜下风好嘛! 燕祈有四大名门,慕容、南宫、明氏,还有那神秘至极,很少在正式场合出现的龙家。慕容家族作为燕祈最大、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历史比南宫家更加久远,只是其近年来的发展,却又远远不如其他三家。 这和他们过于固守传统、不知变通的僵化思想不无关系,可是偏偏却没有人愿意正视这个问题——怪不得会因为对孩子的教育问题闹翻,夏祈亚心有戚戚的想着,本来他还以为这只是伊莎贝尔用来安抚孩子们的一个借口,现在看来应该多少是原因之一。 与他们相比,南宫家族事事走在时代尖端的高调作风,倒是将自己集团的地位和市值都显著提高了不少,轻易超过了燕祈大大小小的名门望族,风头一时无二。 坚持将家族事业重心从帝京迁移到燕祈商业中心的祈恋;迎娶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离过婚的继室;大胆任用年轻人才、推动企业新技术革新——这位南宫家族的当代族长南宫沐霖,绝对是一位很有才华和远见的商人。可惜,父亲英雄儿混蛋,他那个独子南宫旭风还真是不咋地…… 第176章 久候 “夏老师、夏老师,你想什么呢?再走下去就掉湖里了!”和他一起勾肩搭背走着的蓝翔眼看情形不对,连忙杵在地上不动了。 被拉住衣服的夏祈亚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停下无意识的脚步。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笑开了。“在想慕容家的事情,恍神了,呵呵!” “天!”夸张地将双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蓝翔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你怎么和妈咪一样,一旦专心做什么事情,其它的一切就都顾不上了!真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要不——” “翔!”不动声色地打断他的话,夏祈亚抬手看了看手表,“我差点忘了,我接受了大学部空手道社的邀请,担任他们的指导顾问。今天下午他们有活动,我现在马上得赶过去!” “哦,”没有深想便顺势接话,蓝翔向他挥手告别,“那快去吧,晚上我再到宿舍找你!” “好的,那我先走了,bye!” “bye!”看着夏祈亚匆忙离开的背影,蓝翔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以老师的身手,何必去担任大学空手道社的顾问老师呢?真是奇怪! 他不知道,夏祈亚之所以委屈自己每周两次、每次两小时的时间,来和这些大学生“玩家家酒”,完全是因为对方允诺了一笔相当不菲的顾问费;而兴冲冲地赶过去的夏祈亚也不知道,空手道社之所以会愿意支付这样一笔费用,是因为他们对外打出了广告,利用某风云人物做顾问老师的机会,有偿招收了一批女社员! 春意盎然的午后,雅典娜学院里所有自以为得计的人,都拨弄着心里的小算盘,叮当叮当地好不热闹…… *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看到蓝翔同学来体育馆吗?”一路疾奔过来的夏祈亚,拉住视线中唯一所及的一个女生,急急地发问,假装自己完全没有看到对方一副激动得快要昏倒的表情。 “夏、夏、夏、夏老师,”语无伦次的初中女生双手交叉按在胸口,眼睛盯着夏祈亚舍不得眨一下,“翔、翔、翔他去图书馆了!” “好的,谢谢!”他道谢、转身、拔腿便跑,没有在意那个女生捧住心跪坐在地上,也没有问为何她会知道蓝翔的下落。他早就已经有过经验,那个受万众瞩目的小家伙,总有人知道他的落脚点在哪里。 一路跑到图书馆大楼的门口,夏祈亚这才放慢了脚步。四周安详静谧的气氛让人即使再怎样心急,也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蹑手蹑脚地移动,视线在书海中不断来回搜寻,好容易看到远处耀眼的金光蓦地一闪。心下一喜,虽然雅典娜学院里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金发的人不知凡几,但夏祈亚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就是蓝翔!如此纯粹美丽的金发,实在是太少见了,他从未看到过其他人也拥有,除了…… 果然,他没有看错,伏案疾书的小小人影,果然是蓝翔没错。悄悄地从背后走近他,夏祈亚好奇地探头,看翔写什么写得如此认真,却发现他正在纸上演算着什么。看向量方程组的公式带入,似乎应该是线性代数方面的问题,但夏祈亚不得不承认,其中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数据关系他完全都看不懂。 讶异地挑眉,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在了蓝翔的身后,耐心地等待他演算完——虽然基本上看不懂,但也知道应该快接近尾声了。 果然,两分钟不到,蓝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严肃的小脸蛋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随即,他便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没有惊讶,他仿佛早已经知道了某人的到来,回头对夏祈亚歉意地一笑,他麻利地开始收起文具。将草稿连同直尺、计算器等等一股脑儿地往书包里塞,还来不及拉上拉链,蓝翔就抓住了夏祈亚的手一起步出图书馆的大门。 “对不起、对不起!”一出“禁言区”,他就忙不迭地道歉,“瑟瑞尔斯突然要我帮忙演算一些代数的题目,所以爽约了,抱歉!” “嗯哼,”虽然他的态度很诚恳,但夏祈亚却不愿意这么简单就原谅他,“难道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通讯工具叫做手机吗?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呢?” 害得他在校门口白白等了半个多小时,还被一群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了的女学生们围观;另一方面还要为蓝翔担心,害怕他突然失约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结果整个学校兜转了一圈下来,却发现他正气定神闲地研究线代。这个场子不找回来,夏祈亚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有打啊!”蓝翔觉得有点冤枉,“可是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天文台兼差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是学校里著名的信号死角!” 谁让夏祈亚一开始因为经济拮据的关系,不得不到处找兼职。现在虽然已经转入了正式的编制,但有些答应了人家的工作,还是得做到整个学期结束才行,天文台的记录工作,正是其中之一。不过快暑假了,也算是即将熬到头了吧! “那你也可以给我发sms的不是吗?” “哎!”为意外的巧合叹息,这大概就叫天意啦!“我的手机屏幕下午不小心摔坏了,只能接听电话,看不到屏幕。我又急着去图书馆,才……” 蓝翔不是没想过借别人的电话给夏祈亚发条消息什么的,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风头正劲的讲师先生已经够头疼了,如果知道私人号码被人轻易泄露了出去,八成要抓狂的。他可不想在日常训练的时候,被人“假公济私”地好好磨练一番! “借口!你一定是接到瑟瑞尔斯的求助电话后太兴奋了,所以才把和我的‘约会’扔到一边去了是不是?”黝黑的眸中闪过隐隐的凶光,和蓝翔相处了近四个月,已经同吃同住不知道几回的夏祈亚已经相当了解他了,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就让他敷衍过去。 第177章 兼课 “呵呵,”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蓝翔心底终究是有几分虚,“你也知道,瑟尔他一向很少向人求助的……能帮到自己‘弟弟’的事,我们应该尽力去做的不是吗?” 夏祈亚好气又好笑地在蓝翔的头顶心上一阵乱搅,看到那细软的发丝来回纠结在一起才算解了几分气。他不愿意承认,刚才蓦然涌上心头的情绪,叫做嫉妒。在翔的心里,终究是那个相处了多年的“弟弟”,比他这个“老师”重要。 但这种有些晦暗的心理,夏祈亚自己都觉得有些唾弃,又怎么会好意思向蓝翔提及。所以,他又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才板着脸用食指点了点翔光洁的额:“你呀!还好意思嘲笑我容易专心,你一钻到什么事情里面,不是一样出不来?!” “遗传啦,这是妈咪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啦!”拖长的音调说出口之后,蓝翔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他早已经习惯了成熟与承担,即使有什么愿望无法达成,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撒娇,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要求自己更加努力、更加坚定,靠自己的力量实现自己的希望! 可是今天,只是为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竟如此自然地开口向夏祈亚撒娇,而且一点都没有后悔或者觉得羞愧。这新奇的经历让蓝翔的心不由地闪过一阵恍惚,虽然被撒娇的另一方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 “总是有那么多借口的小家伙,那你还记不记得,是你约我到校门口见面的?说你有一个惊喜给我!有鉴于我们见面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多小时,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这个惊喜还存在吗?” “呃……糟了!”按耐不住激动,蓝翔一下子跳了起来。完了,他太沉溺于被瑟瑞尔斯拜托的喜悦之中了,被抛之脑后的,竟不只是夏祈亚一个人;此刻的祈恋国际机场里,可还有另一个万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啊! 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蓝翔的,不料却引来他满脸的惊惶,被吓到了反而是夏祈亚了。心疼地将双手搭在翔的肩上,急切安抚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没事,有我呢,告诉我什么事,我帮你!” 一把抓住夏祈亚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快跑,夏老师!我答应了琰哥今天去机场接他的,我们马上赶过去,路上我再和你说!” 被动地被蓝翔带着,两个人一起往校门口方向跑得飞快。夏祈亚庆幸自己在终于拿到了全额薪金后,很有先见之明地买了一辆二手车代步,而且在刚刚也把它停到了校门边上,现在才不至于过于手忙脚乱。 以这两个人的体力和身手,跳上车的时候都是气喘吁吁的,可见他们的速度有多快!第一时间发动了虽然是二手的、却被他改装得十分得心应手的车子,夏祈亚示意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蓝翔绑好安全带,然后一脚便把油门踩到了底。 一路无话,直到车上了前往机场的交流道,夏祈亚才不紧不慢的开始“问话”。 “所以今天你说要给我惊喜,就是让我出任司机大叔这个光荣的职位噢?”虽然城市化发达的祈恋拥有八车道的宽敞高架路,但在市区开一百二十码的速度,还是不免令人胆战心惊。 而更可怕的是,即使保持着这样的速度,夏祈亚的动作却还是一丝不乱,问出口的话语调平稳得像是坐在午后的咖啡馆里一样悠然。虽然蓝翔一向喜欢和他亲近,但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开始“崇拜”起这位夏老师了! “当然不是啦,”既然决定要崇拜了,当然要先拍好某人的马屁了,蓝翔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尽管夏祈亚的视线一直专注地看着前方,但翔就是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他看得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怎么会呢!我要给夏老师的惊喜,当然是介绍你和琰哥认识啦!你们一个是我最敬爱的‘大哥’,另一个是我最尊敬的‘老师’,当然要好好认识一下!” “是吗?”换挡转弯一气呵成,跑车的速度又快了一线,夏祈亚勾了勾嘴角,满意地发现蓝翔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得苍白。 “当然是啊!不过老师你一定要帮我个忙!” “不告诉你迟到的原因是瑟瑞尔斯?” “唉!我就说嘛,生我者妈咪,知我者夏老师也!”讨好地露出两颗小虎牙,蓝翔发现自己一旦破禁后,撒娇的功力竟不需要锻炼便呈直线上升的状态,说得顺溜极了。“琰哥要是知道我为了瑟尔‘冷落’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千万不可以提,就说我们是、是在、是因为堵车!” 蓝翔看到夏祈亚的二手道奇又轻轻松松越过了一辆宝马跑车,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脸颊上不由出现一丝心虚的飘红。 “堵车?嗯,这个理由真不错!”夏祈亚颌首说着反话,成功地将那丝红晕发展壮大成一大片。 “琰哥好容易才能说服贝儿阿姨,让他先一步来祈恋的,夏老师你也不忍心往兴冲冲的他头上浇一盆冷水吧?” “我认都不认识他,人家又怎么会在意我泼的冷水呢!你说是不是?” “……大不了我明天开始每天多练一小时的自由搏击还不行嘛!”可怜兮兮的声音提出交换条件。 “那怎么行?你的兄弟来了,你应该要多花点时间陪他才行!”油盐不进的声音说得义正词严。 “那您说怎么办吧,我照做就是了!”豪迈地许下承诺,蓝翔知道这次的事无法善了,那就索性大方一点,他就不相信夏祈亚还会存心为难他! “很简单,下学期开始,不准再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部兼上家政课!”对他的支吾反对听而不闻,夏祈亚似乎早就打定了主意。“——别抗议,我知道你喜欢烧出一道美味佳肴时的喜悦心情,平时烧烧菜我也不反对,但是兼课太耗费无谓的时间,我不希望你再继续!” 第178章 生病 “老师……” “过了暑假你就又长了一岁,无论课程方面或者身体训练方面的负担都会相应加重一点。”这个念头早就在夏祈亚的脑海中转过不知道多少圈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希望蓝翔可以体会他的用心良苦。 “我知道你聪明得足以游刃有余,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必须知道怎样合理地分配时间,并学会如何利用每一分钟的空闲让自己得到充分的放松与休整!” 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震,蓝翔伸手捂住了自己欲冲口而出的惊叹——就在不久之前,母亲和他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只是当时,自己并未太放在心上,只认为蓝悦是在习惯性地心疼身为儿子的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曾对自己许下的守护誓言! 而如今,语重心长的声音犹在耳畔,便又有人重复耳提面命了一遍。聪明如他,又怎能不开始真正反省自己在这个方面做得缺失的地方? 看到陷入沉思的蓝翔,夏祈亚的眸中闪过一道柔光,以几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专心感受着方向盘在掌心中的震动和摩挲,一路飞驰着向机场的方向行进。光与影的交错中,航站楼的轮廓已经隐隐可见……“怎么,你今天不和慕容琰一起出去‘约会’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倚在床头的夏祈亚说话有气无力、沙哑得可以,倒还有兴致调侃推门进来的蓝翔。 没心思理会某人病中的疯言疯语,蓝翔皱眉看向覆在毯子上的那本《漫谈欧洲巫怪历史》,像是在看什么不可饶恕的东西。他握了握拳头,好容易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将视线转回夏祈亚憔悴的脸庞。 明显泛红的脸色让蓝翔不用触碰也能知道他在发烧,而且热度还不低,可他倒好,不好好休息、睡觉,反而还在看乱七八糟的闲书! 教训他要学会“劳逸结合”、指导他懂得休息是为了更好前进的道理、不准他下学期兼家政课……说得一套又一套头头是道,怎么临到自己的头上,就这样乱来呢?! 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居然和母亲一样,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更不知道要适时地低头向人求助,如果不是慕容琰下午正好接受了邀请,临时去打一场球赛,以至于放了蓝翔一次鸽子,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夏祈亚已经因病请了两天的假了! 因为蓝悦的身体一直都时好时坏,稍不注意就会缠绵病榻几天都下不了床,所以蓝翔自小就最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的身体。既然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其它的事,除非是天要塌下来了,否则都应该放在一边才对! 沉着一张阴森森的脸,他刻意一言不发,让夏祈亚自己体会他的不悦,然后把手中提了一路的保温瓶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那“咚”的一声巨响,让夏祈亚的眉也重重地跳了一下,眯起眼观察着那失去了光彩的小脸,有些混沌的大脑没能第一时间把握到他发火的原因。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你今天本来不是要和慕容琰一起去海边的吗?他放你鸽子了?咳咳!” “破锣嗓就不要开口了,你说得不难过,别人听得也不舒服!”本来不想理他的,但听他咳得如此撕心裂肺,蓝翔到底不忍心,还是上前帮他抚背顺气。 随后,当着夏祈亚的面,他用两根手指夹起了那本用彩色铜版纸印刷、质地相当精致的书,拎到废纸篓的上方毫不客气地松手,任它做了个干净利落的自由落体运动。然后,他拍拍双手,抖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挑衅地回头看了不识趣的病人一眼。 这下,就算夏祈亚再糊涂,也知道是谁惹小祖宗生气了。他聪明得继续装傻,完全不予评论不说,还刻意将原本倚靠在床头的身体往下滑了滑,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同时装模作样地又咳了几声。 果然,看到他这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蓝翔跺跺脚,在心里发誓等他好了一定要和他好好算账,但终究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床边,利落地打开保温瓶,把他刚刚特地借小学部家政课教室熬的粥倒了出来。 “好香的鸡粥,谢谢!”不等他盛完,夏祈亚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伸了过来。从早上到现在,他因为食欲不佳还粒米未进,谁知闻到蓝翔一手烹饪的美味之后,竟突然饥肠辘辘了起来。 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蓝翔依然不想和他说话,但却小心翼翼地将充作粥碗的保温瓶盖递给了夏祈亚。然后,他拿起被随意放置在床头柜上药品,皱眉看了两眼,撇撇唇也扔到废纸篓里和巫怪们作伴去了。 还好他聪明,特地带了药过来,这种抗生素对感冒基本没有任何效果!蓝翔放下一直背到此刻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那是暗影亲手制作的成药,效果向来立竿见影。 蓝悦一落千丈的体质决定了她的抵抗力着实不值得称道,所以从她基本病愈、离开罗氏医疗中心以来,不管暗影身在何处,每个季度的第一个月,她都会寄各种各样治疗常见病的特效药给好友,从不间断。杰西卡和亚历山大都曾经和她失去联络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只是靠着这份牵系,才知道暗影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依然关心着他们。 连母亲也是一吃就好的药,蓝翔相信以夏祈亚往日的良好的身体素质,应该也会好得飞快!最可恨的就是他居然瞒着自己,否则也不用多受这两天的罪,早就可以下床去打老虎了! 对于他口中喃喃的咒骂不以为然,夏祈亚一心对付着手中这表面看来平淡无奇,味道却令这几天来食欲寡淡的他爱不释手的鸡粥。这几天要不是为了吃药,他根本什么东西都不想碰,如今满腹的饥饿感都被勾了出来,自然无心理会蓝翔的忿忿。 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壶,蓝翔想倒一点温水出来让夏祈亚等会儿吃药,却发现入手的触感冰凉冰凉的。本已紧皱的眉愈发打起结来,他起身转到厨房,可还是找不到哪怕一小杯的热水。 第179章 怒火 开启电热水壶烧水,他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来让自己冷静,却在看到整整一水池的空矿泉水瓶后破功。飞快地打开了一旁的冰箱门,眼光随意一扫便“嘭”得一声关得震天响,然后,他像一列脱轨的火车头,迈着沉重的步伐冲回夏祈亚的床边,每一步都恨不得在地上踩个坑出来! 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鸡粥的夏祈亚正捧着碗在考虑是不是要舔一舔碗壁,虽然有损他大学讲师的光辉形象,但反正这里又没有人看见不是—— 喝! 这才刚想到没人看见,一条人影便直挺挺地“蹿”到了他面前,怎不让他吓一跳!要不是喉咙实在不争气,夏祈亚大概并不介意表演下尖叫的艺术的——不过这种打趣的念头,在蓝翔那张黑青脸庞进入视线后被他彻底的抛弃到九霄云外了,从来想象不出这个小天使般的孩子也会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咳咳,”他又是一阵咳嗽,一开始是装的,但后来咳意却真的上来了,所以等他好容易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然而这百试百灵的绝招似乎不再那么管用,蓝翔的脸色完全都不见好转,没办法,夏祈亚只能腆着脸、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又怎么了,翔?” “你感冒发烧、咳嗽咳得像个老头,为什么还要喝冰水?!这里有天然气、有电热水壶,开个火、插个插头比你的命还重要是不是?!” 被蓝翔从没展现出来的爆发力吓到了,夏祈亚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加没办法解释自己是因为晚上咳嗽实在睡不着,发现喝冰水可以暂时压制,这才……他只是愣愣地捧着碗坐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蓝翔一动都不敢动。 “房间从来都不收拾像个垃圾场;每天下班回来连鞋子都不知道放好,踢得东一只西一只;除了知道捧一本书看得废寝忘食你还知道什么?!就算是书,看完之后也不见你有多珍惜,扔得房间里到处都是,你每天这是在混什么日子?!” 夏祈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被结婚多年的老伴教训——可他还没结婚啊!为什么还没享受到妻子的温柔,就要先体验生活的艰辛?他的命也未免太苦了吧!可是悲叹只敢放在心里,权当苦中作乐,表面上,他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乖乖牌样子。 “天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你能忍到现在才生病,还真是一个奇迹!”蓝翔年纪虽小,却一向谦逊温和,几乎从不教训人,实在看不过眼,最多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而已,也不必花这个力气大吼大叫。 但是对夏祈亚却一直都是一个例外。自从认识他以来,除了开始大家还相对陌生的那段时间,随后蓝翔对他生活上的种种坏习惯就从来没有客气过,虽然一边叨念、一边还是会因为看不过眼去帮他收拾。 但显然他的纵容被人当成了福气,看到夏祈亚如今的表现,蓝翔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头窜上来的邪火:“我不管你以前过得是怎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从今天开始,既然你一个人生活,就给我拿出一个人生活的样子!我母亲身体也不好,但至少她还懂得——” 一阵悠然的音乐声突然响彻室内,让蓝翔奔腾的火气蓦地一收。他冷冷地瞪了夏祈亚一眼,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可爱的程度要远远大于凶恶。而后者,此刻正用右手轻拍胸口,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 特别设定的音乐铃声让蓝翔清楚打电话来的的正是蓝悦,所以他没有立刻接起电话,而是定了定神,控制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基本恢复正常了,才按下了接听键。 欢快的问候在接通的一刹那从口中流泻而出:“妈咪!你好吗?午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正准备回办公室。”略带沙哑的慵懒声音从手机的听筒里传来,夏祈亚心中蓦地一动,随即了然地挑了挑眉。狄迪&8226;基德吗?顾不得小家伙的语气转得如此快啊…… “是吗?这么热的天,你真不应该出去吃饭,要不,明天开始我给你准备便当吧?” “不用了……” “也对,天气这么热,便当万一变质就麻烦了!可惜雅典娜学院在祈恋郊外,我不可能每天中午回去煮……”蓝翔完全忘记自己是寄宿生,每周只能回去一次,也根本没听见蓝悦的拒绝。 “翔!”打断儿子的自说自话,虽然蓝翔一直都很关心她的身体,但他今天的表现还是让蓝悦感觉有几分奇怪。“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这么急躁?” 蓝悦这句话是音量并不大,却让电话线另一端的两人都听得浑身一震。这都能意会得出来,夏祈亚不由再次挑了挑眉,不愧是狄迪啊! 会突然这样担心自己母亲的身体,多多少少是因为蓝翔由于夏祈亚生病的事而失却了平常心;他清楚蓝悦的身体状况,也知道她应该懂得适当地照顾自己,一般情况下,断不会因为她外出吃了一顿午饭如此反应。所以,蓝悦才敏感地询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事!”蓝翔先是矢口否认,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然相告,母亲想要知道什么事,总会有方法知道,又何必让她担不必要的心呢!于是他闷闷地告状:“我老师病了,发高烧。可他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还在喝冰水!” “呵呵,”了然地轻笑,蓝悦清楚儿子对于生病的人有多么偏执,所以不动声色地开导,“是你的那位夏老师吗?” “嗯。” “你觉得他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很生气?” “嗯,”蓝翔又瞪了一脸无辜的夏祈亚一眼,“难道不能生气吗?他懒得连热水都不肯烧!” 几个月来,每周回家的蓝翔都会时不时地提到这位他非常喜欢的老师。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蓝悦自问对于儿子这位老师的善意和喜好还是相当了解的。当然,夏祈亚讲师的生活习惯问题,她自然也是耳熟能详的。 第180章 珍惜 但是,蓝悦觉得这种生活上的不拘小节并不是什么大缺点,可能他还只是不适应一个人的生活,或者从来无心去理会身边的琐事而已。即使蓝翔嘟着嘴向她抱怨对方有多么邋遢、自己经常不得不帮他整理宿舍,但她知道,儿子是相当喜欢夏祈亚的,正因为喜欢,才会愿意花费精神去关心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烧过热水呢?” “我当然知道!他的水壶里都是冰水,水池里有二十几个矿泉水瓶子,冰箱里还放了许多!”提出一系列证据,表明自己绝对没有冤枉夏祈亚。 “二十几个吗?”淡淡柔柔的声线并不怎么悦耳,但越听越适应的夏祈亚却觉得听来很舒服。 “对!” “那你肯定有几天没有去看过他的是吗?”蓝悦迂回地问了那么多,好容易到了主题,自然不会再让蓝翔插嘴。所以她不等儿子回答,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你在抱怨他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的时候,有没有反省过你有好好地照顾他吗?” “我……” “你认识夏老师这么久,他不会照顾自己,你应该不是第一天知道吧?这些天琰儿来了祈恋,我知道你忙着陪他,这没有错,但夏老师教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不应该就这样把他扔在一旁?等想起来的时候才去关心一下,然后埋怨他不懂得照顾自己——翔,他不是你没有朋友时候的替代品哦!” 蓝悦的话点得不可谓不重,别说蓝翔了,连夏祈亚听得都是胆战心惊。不愧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这、这、这也太苛刻了吧!?连忙向小家伙打手势,表明自己绝对不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是他不对,不怪翔,真的不是翔的错! “妈咪,对不起!”完全没有注意到夏祈亚的动作,蓝翔低头认着错。像是被打焉的茄子。他的脸涨得通红,刚刚还自以为得理,却原来…… “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蓝悦的声音更加轻柔了,没有刻意地教训,只是温言述说着道理,“我知道你会觉得生气是关心老师的身体,但是你是不是把对自己的懊恼也一股脑儿地发到了夏老师的头上呢?这样他岂不是很无辜吗?” “我会向老师道歉,是我不好。”尽管蓝悦看不见,但翔还是把头低得更低了,不过他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却也闪烁着比之前更加明亮的光芒。 “很好,只要诚恳的道歉,我相信他一定会原谅你的。”另一头,走在阳光下的蓝悦的呼吸不免有一点喘促,但她的唇角却漾着了然的微笑。 虽然从来都不曾相处,但父子天性的相似,却怎样也抹煞不掉啊!那个好久都不曾提起过名字的人,个性不也一直都是如此别扭的吗?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早已应付得得心应手了。听到翔儿说的第一句话,她就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蓝悦并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夏祈亚正拼命摇头摆手。自始至终,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这是蓝翔的错,反而一直在反省自己的懒散。但这段来自一位母亲的评价与规劝,却不能不让他深有感触。 老实说,夏祈亚本来对于蓝悦的偏见不小,心疼着蓝翔的他,总是下意识地以为是她给儿子安排了这一系列相当严苛的训练计划。所以几个月来,对于蓝翔单方面希望安排他们见面的事,他一直都是兴趣缺缺的,甚至好几次都刻意转移蓝翔的注意力,无限期搁置着那曾经令他激动万分的约见。 可如今,看来真的是他误会了啊!虽然只是隐约听到几句从电话里传来的细语,但闻一知十,如此睿智明理的女子,又岂会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夏祈亚自嘲地苦笑,伸出双手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眉心,将眸中有些许愧疚的光芒掩盖在了掌心下…… “好的,妈咪。”蓝翔用异常诚恳的语气向母亲做着承诺,“另外,本来今天放学我就应该回家,但是现在我想照顾夏老师,帮他整理好宿舍、熬好粥再回去。你千万不要等我,早点睡!” “……好的,你就放心地去‘弥补’兼‘赔罪’吧!”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从听筒里传来,不知为什么,竟让夏祈亚从背脊处开始发起麻来。虽然他知道这种感觉绝不是因为害怕,但到底是为什么,他一时却也分辨不出来。 “嗯,妈咪再见!” “晚上见!” 挂上电话,蓝翔一声不吭地把手机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特意整了整身上原就笔挺的校服,一步一步走到夏祈亚的床边。带着深深歉意的眼看了还有些愣神的他几秒后,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加一句音量十足庞大的“对不起”,蓝翔的所作所为直接把夏祈亚震得手足无措。 “翔——”忍着双腿不争气的酸软,他执意起身扶起蓝翔,“不管你妈咪刚才说了什么,记住,这绝对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说的!” “不,妈咪说得对,我确实是在迁怒。”蓝翔皱着眉,带着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把夏祈亚“押”回床畔坐下,拉过薄被帮他盖在身上。夏天感冒比冬天更不容易好,可不能再让某人如此漫不经心了! 虽然这次的事夏祈亚确实也有问题,但蓝翔会如此生气的原因还是在责怪自己这两天忽略了他。错就是错,承认并不会让自己显得渺小;能够从中得到教训、以后不再犯相同的错误,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觉得你陪两年不见的兄弟一起参观学校和城市是一种错误,”尽管喉咙灼痛得厉害,声音也几乎发不出来,但夏祈亚坚持把自己的观点说完,“暑期过完,他就会回美国,你们相处的时间有限,应该要好好珍惜!” ——等你像我一样长大后就会知道,人与人朝夕相处的机会并不是上天理所当然要赋予你的。很多时候,即使你再怎样竭力地去争取,缘分断了,就是断了…… 第181章 整理 也许是不愿意让蓝翔体会这样沉重的无奈,夏祈亚的后一段话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垂眸,轻轻拍了拍蓝翔的手,希望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要把自己的这番忠告记在心里。但能不能意会,却不是任何人能控制的了。 至少,年幼的蓝翔还是不能理解“珍惜”这个词的全部内涵,最多只是有些奇怪大人们为何总是喜欢讲这个字眼。他听莱因叔叔说过、贝儿阿姨说过、杰西卡阿姨说过、母亲说过……夏祈亚说的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了,直接把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坠入心底,貌似只激起了一层浮灰而已。 “好了,你的声音太可怕,不要再说话了!”一副他说了算的样子,蓝翔老气横秋地教训着夏祈亚,“这件事就是我错,不用争,而我也已经道过谦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不改变你的生活习惯!还是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从病好开始,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如何生活!” 重重点了一下头,他开始着手整理房间各个角落里的书籍、衣服、鞋袜、废纸等等,动作熟练而迅速地将废弃的垃圾场逐渐变成光鲜整齐的教师宿舍,令夏祈亚看得叹为观止。 “你是我的老师,在武艺方面、学问方面,我当然会虚心地向你请教;而为了报答你,在生活方面,我也会好好地‘教导’你的!”提着整理出来的一个大垃圾袋,蓝翔一手叉腰,刻意装出恶狠狠的表情警告夏祈亚。看到后者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后,他才满意地转身出去扔垃圾了。 联想到几个月以来的相处,虽然私交甚笃,但夏祈亚在教授蓝翔武技方面可从来都不含糊,下手该狠的地方,从不曾容哪怕一分情!夏祈亚突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恐怕小家伙也要有样学样地把这招用到“教导”他如何生活上了—— 不会吧?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还要被个七岁的小孩子教导,这也实在太丢人了!倚在床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因为发烧,夏祈亚的双眼有些水漾的朦胧感,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依仗一个年龄只有自己四分之一不到的孩子的照顾。一向自视甚高的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没有出息啊…… 一边想着,他慢慢阖上了琉璃般的黑眸。好累,从前天病倒开始就全身无力,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只好在坐在床上看书。没办法,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习惯,不是累到筋疲力尽,怎样也无法沉入静谧的梦乡的事实…… 只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他竟感觉有了几分朦胧的睡意,那么,让他稍稍的休息一会儿吧……和衣躺着,休息一会儿吧…… * 蓝翔不止出去扔个垃圾,他还特地绕到超级市场买了好些食物、调料和其它生活必需品。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夏祈亚的厨房和冰箱里有多么“贫瘠”,他早已观察得一清二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不可能总是去借家政课的教室来做适合病人吃的食物,那里做蛋糕、甜点之类的材料倒是不少,但要熬粥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幸好,这里是雅典娜学院,只要想得到的,什么都能买到! 蓝翔第一次感谢理事长的“奸商”性格,否则他就得赶到市区去购买食材了。这一来一去,今天晚上回到家里八成就得午夜了。按照母亲的性格,虽然自己已经让她不要等自己先睡,但她一定是放不下心的。所以,幸好幸好! 于是我们的小家庭煮夫拎着两大包各色食材,背上还背着一大一小两口里面放着锅铲的不锈钢锅子,行色匆匆地回到了夏祈亚焕然一新的宿舍。 看到脸色醇红的病人已经睡着了,蓝翔轻手轻脚地先把暂时不用的食材一一归类,放入了那台拥有最新高科技元件、可惜内容空空如也的冰箱里。然后将烧开的水灌入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这样等夏祈亚醒过来就可以吃药了。 接着,蓝翔准备动手开始煮晚餐——山药瘦肉粥,再配几个清淡的副菜。不想才刚准备开火,他就低咒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又刮了出去。 再次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两瓶清洁剂和一叠强力百洁布。一进门,气呼呼的蓝翔就朝着好梦正酣的夏祈亚的那个方向无声地挥了挥小拳头,之后撇撇唇、认命地往厨房的方向走。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把整个厨房擦洗了一遍,待厚厚的积灰再也看不见踪影后,才勉强停了下来,开火煮水开始炖肉。 看看,这就是随便发火迁怒的后果!为了赔罪,他“轻易”允诺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照顾某位夏姓讲师的生活,结果——灰头土脸的蓝翔忿忿地想着:这回他可真是亏大了!不行,等夏祈亚病好了,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来才行! 嗯!到时他一定要教他怎样打扫房间、怎样整理厨房、还有怎样清洗卫浴设备——包括马桶兄!呵呵!望着眼前随着水温的升高,时不时从被顶起的锅盖缝隙处升腾起来的水蒸气,蓝翔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邪恶。 熬粥靠得是水磨的工夫,急不得;虽然暮色的逐渐降临让蓝翔的眉有些不自觉地微皱,但他执着锅勺的右手却异常稳定,一圈一圈地搅着稀薄的粥,看着它慢慢粘稠起来,弥漫出淡淡的清香。 开了小火慢炖,他洗了洗手,小心地擦干后,转身走出了厨房。没有开灯,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隐天光,蹑手蹑脚地走到夏祈亚床边。火冒三丈的当口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小小药瓶还静静地立在那里,旁边是他还来不及收拾的空保温瓶。异常干净的瓶盖被搁在瓶口,这大概是唯一还能让蓝翔稍微觉得欣慰的事物。 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快要逼近六点的大关,但是夏祈亚睡得那么香,醇红的脸色相比之前也似乎转淡了一些,再加上那长长的睫毛掩映下的黑眼圈,蓝翔终究不忍心现在就吵醒他起来吃饭、吃药。无奈地苦笑,他悄悄叹了一口气,拿起保温瓶返回厨房,开了水慢慢地清洗起来…… 第182章 未尽 所有该整理的东西都整理完成之后,蓝翔很自豪地环顾了一下虽然昏暗却整齐、光鲜的室内。此时的他,终于褪去了往常那种坚忍和成熟的神情,变得有点像一个符合他实际年龄的、七岁的男孩子了! 夏老师睡了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如果再休息下去,晚上的睡眠质量反而不高;再说,他也该起来吃点东西了,然后再吃了药好好睡。蓝翔对于暗影给他的特效药还是很有信心的,明早起来夏祈亚应该就能好了大半了吧! “醒醒,夏老师!”轻轻推了推他肩膀的同时,蓝翔顺手拧开了一旁的台灯,柔和的淡黄色光芒瞬间扫空了室内的冷清与寂静。 “唔……”几乎在被触碰到的刹那,夏祈亚便睁开了眼睛,身躯也随之一紧。不过,映入眼帘的熟悉人影让他放松了戒备,眨了眨眼,他用依然惨不忍睹的声音唤着学生的名字:“翔!” “嗯,”一边答应着,一边扶他起身,蓝翔眼明手快地把夏祈亚的两个枕头都垫在了他的身后,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坐着。“已经快七点了,你坐着稍微清醒下,我去盛粥来给你吃。” “好。”下意识的点头,夏祈亚的神智还不是很清醒。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安详了,甚至连那个支离破碎的梦境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跑来打扰他。 直到蓝翔端着瓷碗再次走到他旁边,夏祈亚还是闭着眼睛,尽力集中着涣散的思绪。不过他呼吸的力度和频率让蓝翔知道他已经彻底醒过来了。 似乎感觉到周围空气流动的变化,或者是因为闻到了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没有睁开眼睛的夏祈亚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淡然而优雅的笑容:“你熬了粥?好像和中午的香味不同……” “中午时间太紧,我就用了点鸡汤;晚上是山药瘦肉粥,补补元气吧!”粥碗有些烫,蓝翔很细心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垫着,小心翼翼地交到了他手上。 “山药?” “你不知道?”蓝翔挑了挑眉,看来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怪不得能把自己住的房间折腾得如此“干净整洁”啊!“这是燕祈特有的一种药用蔬菜,药性温和,补中益气,很适合现在的你。” “哦。”了然地点头,顾不得烫,埋头先吃了起来。 同时,夏祈亚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他之前不是刚刚才吃过满满一保温瓶的粥吗?为什么这才睡醒过来,也没有剧烈运动过,怎么会又饿了呢?他不知道,蓝翔在中午熬粥的时候,已经加入了一些滋补元气的药,这才让他这么快就恢复了不少精神,自然胃口也就大开啦! “我熬了一大锅,你明天早上记得加热之后再吃一些,然后才能吃药知道吗?否则会伤胃的!”山药养胃,这也是蓝翔特地选择熬这道粥品的原因之一。 回答他的,是夏祈亚如捣蒜一样的点头动作。这么好喝的粥,他一定不会浪费的! “我开水也烧好了,这两天你绝对不能喝冷水,至少要温的,明白吗?”蓝翔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老妈子一样,可是他又实在不放心。夏祈亚和蓝悦绝对有得一拼,不是事无巨细地反复叮嘱,他真怕他们又给他得过且过地对付过去就算了! 一边吃得稀里哗啦,一边伸出三根手指在耳畔比了比,夏祈亚表示他真的有听进去,并且发誓照做。见状,蓝翔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定暂时收起他喋喋不休的担心。 “吃完你记得把碗浸在清水里,明天早上清洗起来方便一些;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家去,否则妈咪——”蓝翔抬眼有看了一眼时钟,冰蓝色的眼眸中有着掩饰得很好的焦急。“放心,周日晚上我会尽早赶回学校的,你记得按时吃药哦!” 闻言,夏祈亚终于舍得让碗沿离开自己形状姣好的唇,第一次在心里觉得自己要求弟子放弃家政课是一件有点自以为是的事——不行,他不可以为了这种“享受”而如此自私! “已经放暑假了,你不必老是待在学校里。”他知道蓝翔是担心自己,但他并不赞同他的决定。“和慕容琰一起打打篮球,再到海边或者什么地方去度个假,才是你应该考虑的计划和安排!” “他是来雅典娜学院当暑期交换生的,有很多活动在学院内部举行,我作为小学部的学生会会长,当然要承担适当的陪同义务——” “呵,给点面子!”虽然说得很好听,但终究只是借口。了解他话中深意的夏祈亚,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相信我,我不是那么无能的,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但是我坚持!”摆摆手,阻止夏祈亚继续提出抗议。一来他的嗓子还是多休息的好,二来蓝翔也确实在赶时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来计划暑假的其它安排——琰哥他也很欣赏你,我们自然很希望你一起加入我们接下去的计划中!” 趁着夏祈亚微一愣神的瞬间,他背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书包,足下发力,三两步便走到了宿舍门口。像是怕夏祈亚再说出什么自己无法反驳的话语,蓝翔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当做是告别,然后迅速开门离开。 “翔——”反应过来的夏祈亚只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视线里便失去了他的身影;而那低哑的声音自然直接被忽略得彻底,随意在空荡荡的室内飘了飘,便消失无迹了…… 无奈地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夏祈亚知道已经不可能再劝服下定了决心的某人了,只好化“悲愤”为食量,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着那浓稠而美味的山药瘦肉粥。虽然不适的喉咙在每次吞咽的时候都不争气地散发着强烈的痛楚,但比起入口的美味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大瓷碗见了底,他仍然感到有些意犹未尽。想到蓝翔说过他熬了整整“一大锅”的粥,夏祈亚决定不亏待自己的渴望。从床上起身,他发现自己本来有如踩在棉花堆里的双腿似乎有力了许多,走路也不再飘忽得那么厉害了。看,他的体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就和那小家伙说后天不用再眼巴巴地赶回来的! 第183章 惊惶 开灯、开锅盖,那大半锅散发着浓郁香气、看上去如此晶莹剔透的粥,让夏祈亚差点想握拳说一句“yes”。不过考虑到那可怜兮兮的喉咙,这兴奋的心情,他还是用再吃一大碗的实际行动来充分展现吧! 盛好粥,随手盖上锅盖,他端着大碗走回床边。一边走的时候一边就忍不住吃了好几口,还好这会儿脚已经不再那么绵软无力,否则非撒出不少来! 慢慢坐回床沿,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在晕黄的灯光下一口一口吃着。周围的环境还是一如之前的安静,但夏祈亚却再也感受不到曾经充斥在房间里的寂寥。 这也许是因为灯光过于温馨、也许是因为肉粥过于美味、也许是因为盛夏的空气特别和暖,或者又也许是因为从每一件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物事中,他分明看见了蓝翔那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的身影…… 总之,他感到很安心,很舒服,身上虽然因为发烧而一阵阵潮热,心里却像是在四十度的气温下走了半天,然后喝了一大桶冰啤酒般舒畅。那双一直有些晦涩的黑眸,此刻也闪烁着柔和的异光,与台灯的光芒相互辉映着,灼灼闪耀,美丽非凡。 然而,如此美丽温馨的一幕却注定不能存续太久,静谧的魔咒被那声开门的巨响击得粉碎——“哐当”! 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他紧绷的身躯剧烈地震了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去而复返的蓝翔,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神情是夏祈亚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紧张与仓皇;他失去血色的双手相互绞着,将掌心中的手机牢牢捧着,擎在胸口的位置。 顾不得喝了一半的粥,夏祈亚将手中的瓷碗随意往床头柜上一放,从床沿弹起的他,瞬间就到了蓝翔的身边。屈膝半跪在地上,在还没有开口问话前,他就已经一把抱住了弟子,想用温暖的拥抱稍稍化去对方的冰冷和颤抖。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用极为轻柔、像是怕吓到蓝翔的声音在小家伙耳边低喃:“出什么事了,翔?你刚才和谁在通话?” “我、我、我,”颤抖的唇吐不出完整的词句,蓝翔好容易才能转过僵硬的头看向夏祈亚,冰蓝色的眸子中水光盈然,让人看不真切其中蕴含的深刻恐惧。 “是你妈咪吗?她对你说了什么?”语声更加轻缓,夏祈亚看到他此刻的状况,很难不联想到最坏的境遇。刚刚蓝翔一直都表示自己要急着回去看母亲,莫非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也许是听到夏祈亚提到了蓝悦,蓝翔好容易才平静下来一点的小小身躯,突然抖得更加厉害了,但他也终于能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打电话给妈咪,她、她不接电话……” “哦,她不接电话,”不知道内中详情的夏祈亚只能顺着弟子的话,着意安慰,“也许是因为她在回家的路上,四周的环境太嘈杂,所以没有听到手机铃声啊!” “不可能,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我打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了她的手机,可是都没有人接!” 都是他不好,中午接到蓝悦的电话时,明明已经听出了母亲声音中的疲惫,为什么他没有在意,万一她在什么地方昏倒了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蓝翔的呼吸就不由自主地喘促起来,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说不定、说不定她正好、正好在洗澡,或者去阳台上晾衣服了?” 只是为了没有接电话吗?夏祈亚心里虽然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但他了解蓝翔,他绝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所以虽然他完全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还是不免开始为蓝悦担心了起来,只是口中却还尽力安慰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小家伙。 “不可能!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妈咪知道是我打的,她没有理由不接的!她从来没有不接过我的电话!”蓝翔摇头否认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了担忧的泪水从眸中夺眶而出。 再怎么成熟聪慧,他毕竟也才七岁;尽管蓝悦一直竭力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但相依为命的母亲有多么虚弱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能不担心呢?! 意识到蓝翔已经恐惧得有些失去理智了,夏祈亚心疼地紧了紧自己拥着他的双臂,把自己光洁的额贴在他的额上,然后看向他有些朦胧的眼睛。 一字一顿,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却又是如此铿锵:“翔,别担心,我有车,我带你一起去找你妈咪,好吗?你知道我开车很快的,在祈恋市里转一圈也不用很长的时间。我们马上就会找到你妈咪的,放心!”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可是、可是……”蓝翔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什么,他明明有听进去夏祈亚的假设,也告诉自己可能蓝悦真的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才会漏接了自己的电话,但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波一波的恐惧念头在心里蔓延。 暗影临行前的反复叮嘱与警告、杰西卡每次打电话来时的殷殷关切、亚历山大时不时发过来的邮件中对母亲身体状况的询问……蓝翔清楚他这几位长辈都是怎样的大忙人,也知道他们手上有多少的势力与权力,可是很显然,他们也对蓝悦的状况束手无策! “不用再说了,我们马上出发!”夏祈亚不想听蓝翔的可是,再让这孩子胡思乱想下去,他不知道还会得出怎样可怕的结论来! 抱着翔起身就想往大开的房门外跑,蓦然袭上脑袋的晕眩却让夏祈亚的眼前黑了一瞬。重重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他命令自己控制住踉跄的脚步。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手上还抱着忧心如焚的蓝翔!如果自己这时无法成为支撑这孩子的支柱,他还能倚靠谁? 虽然小家伙一直都没有提过,但他言辞间永远只有对母亲真挚的关切,却从没出现过应该也频繁出现的另一个称谓——以夏祈亚的聪慧,难道还看不出其中另有隐情?确实,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狄迪·基德结过婚,当知道蓝翔是她的儿子的时候,还有些微微的惊异呢! 第184章 硬撑 “夏老师?”从没有过的怯怯声音,听得夏祈亚心里又是猛然一抽。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稳定住自己的身形,迈开大步向前行进,同时努力地漾开一抹平静淡然的笑:“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妈咪会不会和慕容琰的母亲一起出去吃饭了,所以才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呢?” 对啊!这时候,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出现蓝翔都会去抓的,更何况这个假设亦不无可能!他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太习惯了,忘记了最近的状况有所改变——伊莎贝尔母子也到了燕祈。 “嗯!”含着泪点头,蓝翔这才愿意稍稍松开握得死紧的手机,“我马上打电话给贝儿阿姨!” 看到他的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夏祈亚暗暗松了一口气,回给臂弯中的孩子一个肯定的笑容,他没有放缓脚步,反而更加匆忙地往车库的方向赶。 虽然还没有见过蓝悦,但夏祈亚深信她绝不会是一个和友人出去吃饭就没有交代的人。但他把隐忧藏在心里,不让不好的预感霸占自己的思绪,还尽力开导着蓝翔:“也没人接电话吗?没关系,这恰恰证明她们是在一个比较嘈杂的空间吃饭呢!” 皱着秀气的眉,蓝翔却没有夏祈亚“乐观”:“我再打给琰哥试试!” 万一慕容琰现在是和伊莎贝尔在一起,而现在他们又不在蓝悦的身边,事情就大条了!夏祈亚面色变了一变,屏住呼吸聆听手机那头是否有电话接通的回音。幸好,在铃声反复响了几遍之后,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忙音——幸好! “看吧,我就说他们三个一定是‘抛弃’你,自己出去大快朵颐了!”一个夸张的安心笑容浮现在夏祈亚的脸上,他把蓝翔放在副驾驶座上,拉过一旁的安全带想帮他扣上,却发现自己居然无力做如此简单的动作。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夏祈亚把带扣交到弟子的手上,用几近调侃的口吻说道:“自己绑好,你知道我开车的‘技术’的!严实一点知道吗?” 接过安全带执在手中,蓝翔盯住它定定地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心。没有回头,他继续看着安全带,口中却向夏祈亚求证:“夏老师,你真的觉得妈咪是和贝儿阿姨他们一起出去用餐了吗?” “当然是啊!”一手转方向盘,一手揉了揉蓝翔细软的发,“你怎么总是对我们没有信心呢?告诉你要相信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对我不了解也就算了,怎么连你妈咪都不相信呢?想当年,狄迪&8226;基德在国际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你可还没有出生呢!” 车开出校门口后直接拐上了去市区的交流道,技术再好,夏祈亚也不敢开得太快,他刚刚虽然吃了些粥,但还没来得及吃药;之前的药效怕是也快要过了,他正感到一阵阵熟悉的虚软持续地袭上他异常沉重的脑海。 “嗯,我也这么认为!”点点头,蓝翔说服自己相信夏祈亚的判断。“那我们先去妈咪的公司,说不定那里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用餐。” “好的,你告诉我地点,我们挑最快的路线过去!” “嗯,从丁香路那里下高架,然后……” 天气很晴朗,祈恋多年致力于环保的政策措施已然初见成效,隐隐约约的万千星子,正在天空灼灼地闪烁。虽然夏天的夜晚仍不免有几分暑气,但有兴趣在周末出行的人却还是不少。形形色色的来往车辆中,那辆黑色的道奇,朝着既定的方向,一路飞驰…… * 蓝翔离开有十几分钟,可夏祈亚却感觉自己不过才在方向盘上趴了片刻,弟子就从那栋外表平平无奇的写字楼里走了出来。于是,他不得不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几下,才能撑起不断上下打架的眼皮。 看着小家伙有些阴晴不定的脸色,夏祈亚刻意挑眉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人看到她们去了哪里?” “没有,”蓝翔摇头,但扬了扬手中的一对手机,“不过她们是手机都留在了办公室里,两个人应该是在一起!” 看到这一双手机,至少可以判断出蓝悦不是因为突然昏倒或发病才没有接自己的电话,蓝翔多少可以定一定心,找回了几分失去许久的理智。 在母亲布置得极为温馨的办公室里站了好一会儿,他刚刚由浆糊的状态恢复几分的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想起慕容琰今天取消和自己的约会,正是为了去打一场篮球友谊赛。 绕了一个大圈子,打了好几个电话,蓝翔终于找到了那位带球队一起来雅典娜学院访问的美国教练史蒂夫,并从对方的口中证实了慕容琰确实提过要和自己母亲一起去庆祝自己的胜利。只是史蒂夫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的得意弟子在电话中的口气显得非常兴奋,好像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一样…… 待蓝翔把这整个故事和夏祈亚一说,他这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其实一直以来他的担心都不比弟子少,却还要装着一派从容的样子,尽力安慰着蓝翔。如今心一放下来,被忽略在一旁许久的病势自然气势汹汹地重新占据了上风。 用力地甩了甩头,想把涌上脑袋的昏沉甩开一些,但效果却似乎恰恰相反。夏祈亚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能看清楚蓝翔的轮廓:“放心了?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回去的。” “好!”已经平静下来许多的蓝翔,从善如流地再次踏上了车,关上车门之后,却发现夏祈亚迟迟都没有发动车子的迹象。 疑惑地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老师额际密密麻麻的汗珠。蓝翔一惊,这才发现夏祈亚的脸色红润得吓人,比下午见到他时,显然病情加重了许多!忽略了许久的事实突然涌上了心头,惊出他一身冷汗! “你没有吃药?药呢?”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蓝翔还是不死心地伸出手,在夏祈亚单薄的衣裤里找寻那个他特意带过去的小药瓶,却发现自己手掌下的身躯不仅烫得可怕,还不断在剧烈地颤抖着! 第185章 复苏 夏祈亚就是一路顶着这样的身体,飞车带他从祈恋的郊外,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市区的吗?一想到这个可能,蓝翔都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他实在是太不知所谓了! 下午母亲才刚刚教训过他,夏老师绝不是他没有朋友时的替代品,可他居然一点都没有记住,为了其他人,轻易便忘掉了他病得不轻的事实!是因为他和夏祈亚相处的时间没有蓝悦、慕容琰他们长,所以对待他没有其他人上心是吗?蓝翔扪心自问。 不是的,绝不是的!他喜欢夏老师,虽然这种喜欢和对母亲、对琰哥他们的不一样,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上下之分。那么,他为什么会如此漫不经心地忽略了夏祈亚的病情,任他抱恙带自己跑遍了大半个祈恋市呢? 蓝翔没有答案,他只是在自己无助的时候,下意识地信任着夏祈亚、下意识地想依靠夏祈亚,仿佛有了他的肩膀,自己就可以安心许多,仅此而已;至于他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背后的理由他却一时半刻分析不出来——他也不想分析,现在送夏老师去医院才是最重要的! 用颤抖的手拨了电话,通知急救中心他们的位置。幸好这里是市中心,什么服务都快,不过几分钟的光景,白色的车影已经在蓝翔眼前出现。 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送夏祈亚进了最近的医院,蓝翔继续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比起祈恋的王牌医师,他还是更相信暗影给他的特效药! 宿舍的门依然洞开,幸好雅典娜学院的治安一向良好;而且时值暑假,在教师宿舍进出的人员也少,夏祈亚房间里的东西,该在什么地方还在什么地方,包括那个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的药瓶。 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前,蓝翔将那药瓶捏在了手心里。指掌的挥舞间,却不小心把夏祈亚吃了一半就搁在旁边的粥碗碰翻到了地上。 私下里有些小洁癖的他,此刻却完全无心收拾满地的狼藉。只是那稀薄的肉粥,让他不由心中一动。转回原本要向外冲的身体,蓝翔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行进。 还好他下午煮了一整锅粥、还好他洗好的保温瓶还放在流理台上没有带走——蓝翔暗自庆幸着,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装了满满一瓶山药粥。 他不会忘记,夏祈亚吃他煮的粥时那个眉开眼笑的表情,等老师从医院醒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赔罪礼物了吧?!提着保温瓶,夜色中穿梭的身影轻快了许多,奔行着赶回医院。孩子毕竟是孩子,这会儿,倒是又把自己行踪不明的母亲给忘在一边了…… 不过还好,有夏祈亚转移了蓝翔的注意力,否则他要是此刻回家里等蓝悦,非得急出病来不可——因为这一等,就将是大半夜的时光! 蓝悦确实是和伊莎贝尔以及慕容琰一起外出吃饭了不错,本来用完餐,就算下午睡了一觉,但终究体力不济的她肯定是会直接回家的。可是在那艘游弋在近海的游艇餐厅上,她居然巧遇了多年前的故人,打乱了原定的计划,这不得不令人感叹命运之神的安排。 由于是在睡梦中被人直接带到了游艇上,蓝悦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都不离身的手机,这会儿居然没有放在身边。她一个人离开船舱想避开伊莎贝尔母子之间的互动,无意地行进中,竟巧遇黄英老师她们正在向燕祈著名的金融案大律师沙士裕求肯,希望他能出面为她的丈夫辩护。 虽然久已离开司法界的蓝悦对这件近来喧嚣尘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案件并无任何概念,但作为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接金融官司,狄迪&8226;基德倒是真的还从没有怕过谁! 所以她没有花时间、花精力去打听案件的缘由经过,也不曾判断过输赢的概率,就冲着对法律精神的执着,毫不犹豫地开口承认自己就是陈天力的辩护律师,还当着众人的面,要沙士裕对外传话,说这件案子是由她接下了! 潜意识里,蓝悦一直都记得当年她不得不离开燕祈的缘由,一直都记得当初她百口莫辩的无奈与痛苦,所以当年被雷蒙德送往美国学习的时候,她才会选择法律作为自己的主修。 虽然因为承诺,因为对冷月集团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亦副修了管理与投资方面的课程,而且还培养出了浓厚的兴趣,但这并不代表她就遗忘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因为自身的关系,多年前她不得不辞去国际律师协会会长职务的时候,心中其实尤为不忍,但她在法国抽不开身,没有办法…… 离开赫德拉姆家族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重拾起自己的专业,但是暗影却坚决反对——不说别的,一场三个小时的法庭辩论,她就不可能全程支撑得下来——暗影毫不客气地讽刺她,如果她执意要重回法庭,就是在侵害当事人的合法利益! 于是,考虑到自己的实际身体状况,蓝悦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投资方面的工作。金融业虽然也是瞬息万变的格局,但她最初的打算只是自力更生,并无野心要称霸全球,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打混过去算数! 不过,她凡事都容易专心致志的个性,还是帮助她在这个领域发展得风生水起,幸好,她不专权,能放的权力尽量下放,这才堪堪保持住了今天身体和事业之间的微妙平衡。对于法律的梦想么,就只能交给暗影去实现了!谁让她当年顶不住自己的苦苦哀求,答应出面继任国际律师协会会长一职呢! 蓝悦本来以为她只能这样一直遗憾着将就下去了,毕竟人生都是有舍有得的,她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怎能不适时地放弃一些再也无力紧抓在手心的东西?但是,听到那个年轻的律师潘李明对于法律正义的歪曲评价、看到那个当年让她订立下志愿奉献终生去实现理想的人物,蓝悦死寂多年的梦,终究还是在心底复苏了! 第186章 争执 说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以后,她没有理会被她要求传话的沙士裕此刻心中的翻江倒海,直接转头对黄英和陈心丽说道:“两位请跟我来,我想具体了解一下整个案情!” 被她口气中某种不容置疑的严厉所摄,黄英忘记了之前自己对这个“小”律师的怀疑,愣愣地点头说了一句“好”之后,便和陈心丽彼此扶持着,跟在她的身后准备离开。 谁想才刚刚打开舱门,终于反应过来的沙士裕手忙脚乱、几乎是踉踉跄跄地从他的舱室里冲了出来。神情之狼狈,别说黄英她们,就连跟随他多年的潘李明都从来没有见到过!一向斯文稳重、有条不紊的沙大律师哎! 他挥手推开弟子欲搀扶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一马当先的瘦弱女子,在没有开口之前先是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狄迪会长已经多年没有上过庭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了她的名字,但小姑娘,你想要冒充她,可是太不明智了!” “冒充?”蓝悦回头,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质问,“燕祈有一句古话,叫‘真金不怕火炼’,沙律师当然尽可以去怀疑,那么,我们就等明天罗会长正式宣布之后再看吧!” 云淡风轻地交代了这一句话,蓝悦不再迟疑,迈开步伐向前走。作为国际律师协会的现任会长、又是狄迪&8226;基德亲传弟子的罗修雪所发出的声明,总不会有人再质疑了吧?她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复出的消息——如果能把案件在未开庭的阶段就解决掉,那是最好,毕竟,她糟糕的身体状况是不争的事实,不容回避! 一路无话,蓝悦只顾着自己埋头前行,并不理会身后的两位中年女子。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的思绪很乱,不知道应该和她们说些什么,另一方面,她也想尽快找到一间空舱室,让她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顺便也让自己有些无力的双腿休息一下。 拦住一位正巧走过的侍者,在对方的引领下,她们很快在一间船方特地隔出的咖啡室里坐了下来。点的一壶普洱茶被送上来以后,蓝悦定定地看着眼前莹白的茶壶发呆,像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对面的两人有多么坐立不安。 彼此交流了好几个眼色,黄英和陈心丽终于可以确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律师短时间里是不准备先发言了。虽然沙大律师最后的那段话令人浮想联翩,但他也说了,这个小女孩有可能是冒充的,此刻的她们,心里怎能不七上八下的呢!?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拖的!黄英放在膝上的手彼此绞着,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先开口询问:“请问,您真的愿意接这个官司吗?对方可是南宫财阀啊!” 光是要和南宫家对簿公堂,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律师都打退堂鼓了!所以尽管黄英她们心急如焚,但也不想隐瞒实情,毁了眼前年纪轻轻的小律师未来可能光明无限的前途。 听她刚才说的话,黄英明白她明显是完全不知道这个案子的详情,才会这样贸贸然地接下。等她们解释给她听之后,等待她们的,怕是又一次拒绝吧?所以也不要浪费时间了,可以的话,她们还想找找看,是不是有其他资深的律师愿意承接这场是非! 听到黄英的话,蓝悦的身躯几不可见地震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嘴角弯出一个极为淡雅坦然的弧度:“当然接下了,下周一我就会去法院备案的。” “可是,南宫财阀、我丈夫,”与原本预料完全相反的答案,顿时让黄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感到自己的小姑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管,她瞥了陈心丽一眼,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但有些事她还是得说清楚。 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地对蓝悦解释整个案件的始末。因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像样的律师肯出面,黄英不得不自己尽心竭力地扑在这个案子上,所有的证词和卷宗,反反复复研究了很多遍。所以虽然她不是职业律师出身,但身为语文老师,总体而言还是相当有条理的。此外,在言谈中,她亦毫不隐瞒地说出了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猫腻。 “原来如此,看来南宫财阀还真是相当厉害啊!”发出如此叹息的蓝悦,脸上有着恍然的神情,但黄英盯着她看了许久,却始终没能在这张陌生的脸庞上找到害怕、逃避之类的情绪。 “是,所以如果您现在说要谢绝这场官司,我们也不会强求!打扰您不少时间,告辞!”咬了咬牙,黄英还是站起身准备离开,可是坐在她外沿的陈心丽却还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盯着自己的弟媳看,就是不站起来。 “大姐!” “她没有拒绝,不是吗?” “不是说出口的,才叫拒绝!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我们也不能害她。她还那么年轻,根本就不能预料到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们何苦还要拖无关的人下水?” “可是时间不多了,我们未必找得到另一个律师!” “不去找,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而且,就算最后真的是最不堪的境地,我们也还可以自辩!不能只为了我们自己的自私,就害了别人,否则,我们和那个我们所不齿的南宫旭风还有什么不同?” “英英,我……” 看到两个人为了不耽误她的“前途”而你来我往、争得异常热闹,蓝悦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执起茶壶,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帮她们倒了两杯茶,柔声劝道:“两位不用争的,我保证你们担心的事绝不可能发生。先喝杯茶,容我和你们解释下好吗?” 明明是温言的安抚,黄英和陈心丽却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命令感,就像刚才蓝悦让她们跟着,她们就立刻跟随她离开一样,现在她要她们听她的解释,她们的争执居然立刻就停了下来! 第187章 威胁 这种由极动到极静的强烈落差,让黄英她们有些无所适从,所以只好掩饰似的各自拿起面前的茶杯,微微喝了两口,也就正好给蓝悦留出了开口的空当。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在司法界,我的名字叫狄迪&8226;基德,十五年前在美国考到了律师执照。”第一句话就先告诉对方,我不是你们以为的年轻律师,论资深,绝不比沙士裕差!“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出任过一段时间国际律师协会的会长职务,但后来因为个人身体原因,不得不辞去了公职。” “年轻的时候?”陈心丽呐呐地重复,她实在想象不出来眼前五官清秀、稚嫩得像刚出大学校门的蓝悦,拥有怎样“年轻的时候”。 “呵呵,不要被我的相貌骗了,按照燕祈的算法,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蓝悦知道苍白瘦弱的自己看上去确实比实际年龄小了很多,但事实就是事实。 两个人听到这个数字俱是一震,有些不相信,但是却也找不到对方有意欺骗她们的理由。而且,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那绝对是大人物啊!第一次,她们绝望的心田里,透进了一丝细微的光芒。 “可是,刚才沙律师——” “放心,狄迪&8226;基德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没有必要冒充她!”蓝悦知道黄英在担心什么,当年她为了掩饰身份,在美国的期间,都是易容成银发绿眸的样子出现在公众场合,沙士裕会有这样的质疑并不稀奇! “因为刑案律师会遇到不少麻烦,所以当年我习惯了易容上庭。如果下周你们看到一个银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律师上前和你们打招呼,千万不要认不出来哦!” “不、不会,”黄英她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谍对谍吗?真是辛苦啊!“那这个案子,您是真的接下来了?” “对!我会利用周末的这两天调阅案情的全部卷宗,下周一去法院备案后,我再和你们以及当事人详谈!”蓝悦不厌其烦地再次肯定了一遍,她可以体会出对方受过怎样的煎熬,只要能帮忙,她一定会出手。 一别燕祈十五年,当年所认识的人、熟悉的地方,全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连她的父母,也早已经不在人世。如今好容易看到了黄英,记忆里搜寻到的居然不是恨,而是太多美好的回忆: 她盛赞自己的作文、多次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她对自己信任有加,班里大小事务都交给自己处理;她寄给自己生日贺卡,说“秀外慧中”是她对自己的印象;她……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蓝悦无法轻易地转身离去,她一直都是一个如此重情的人啊! “好、好,谢谢,谢谢!” 黄英的视线瞬间朦胧了起来,以她在燕祈语上的造诣,除了这三个字,竟一时说不出其它更好的说辞来了,可见她有多么激动。至于一旁的陈心丽,更是索性把脸捂在手心里,嘤嘤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向蓝悦道着谢。 “那暂时就先这么安排,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周一一早,我打电话给你!”她点点头,刚想拿出手机来记录电话号码,却发现自己遍寻不到那台从不离身的机器。 稍稍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经历,蓝悦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好意思地抽出一张放在桌沿上的便签纸,她手写记录下了黄英的手机号码,并把自己的联络方式也留给了对方。 “抱歉,我的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了,这是我的电话,你们拿着,周一一早我一定会联络你们的!”纸片上的字虽然娟秀,但一些转折处却有几分莫名的歪扭,黄英两眼朦胧地看到蓝悦衬衫长袖尽头掩饰不住的细白疤痕,眸中闪过一道名为了悟的光芒。 身体原因?大概这就是了吧!但她不方便询问,只是合十着双手,一边道谢、一边紧紧攥住那张寄托了无限希望的便笺纸。 “这个周末你们就不用多想其它的事情了,在家里多休息休息,然后回想一下整个案件的经过。我周一的时候可能还要再向你们询问一些细节。”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蓝悦还待继续交代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不料才开口便被一阵熙攘声打断—— “我警告你们,如果不把我蓝姨交出来,这艘游艇,就等着沉海吧!”如果不是这个声音有着无法掩饰的、属于少年的稚嫩,八成所有人都会以为,发出如此豪言壮语的是一位黑道大佬了! “对!琰儿说得没错,这艘船就这点大,四周都是大海,悦悦她又不会飞天下海,怎么会突然不见?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尖锐的女声透着失控的焦急,伊莎贝尔不但没有阻止儿子的威胁,反而以实际的行动更进一步地压迫着一头汗水、忙着点头哈腰地试图解释的餐厅总经理。 开玩笑,这是伊莎贝尔&8226;乔伊斯啊!翼翔资讯的总经理,每天经手的资产上百亿不止、打个喷嚏世界金融市场都要抖一抖的“大人物”啊!她如果说他们这家小小的水上餐厅是“黑店”,卷铺盖回家吃自己的还是小事,严重一点的,他就有免钱的牢饭吃了好不好! 如果早知道今天晚上定下vip包房用餐的是这位姑奶奶,他早就提前封闭餐厅,谢绝其他闲杂人等上船了;而且他还会让所有的雇员、包括他自己,都只为这一间舱室服务,那么,现在就不会出这样的纰漏,把人家的朋友给弄丢了! “乔伊斯小姐,您放心,我已经派了所有的员工去寻找您的朋友了!她一定是随处走走、参观参观,才会一时不见人影!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绝对不会‘藏’任何人的!” 奈何尽管他说得口沫横飞,恨不得指天立誓,但心急如焚的伊莎贝尔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安抚的人。“你的船就这么大,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你还说不是你们的问题?!” 第188章 力竭 “乔伊斯小姐,你和我们说这件事还不到五分钟,怎么能算久……”经理苦笑着摇头,在伊莎贝尔的瞪视下把接下来要说的辩解硬是吞了回去。“您放心,马上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放心!” “不用你假好心,我们自己找!”慕容琰一把推开眼前这个笑得令他很不舒服的中年男子,只会谄媚,却干不了实事有什么用?!蓝姨的身体状况不好,万一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故,不用修罗阿姨逼迫,他和母亲也一定会自杀谢罪的! “对!”附和着儿子的话,伊莎贝尔和他一左一右,一扇扇开着舱室的门,完全不顾门后好几桌还在用餐的客人,都因他们的动作而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质问声一片。 餐厅经理没有办法,他不敢制止伊莎贝尔失礼的举动,其他的员工又都被他派出去找人了,所以他只好亲自不停地向所有人一一道歉、解释,甚至不得不允诺了一些事后的赔偿和好处,才把沸反盈天的“民怨”给压了下去。不是教徒的他,第一次在心里虔诚地祈求上帝,让这位大人物尽快找到她那位“悦悦”吧,否则他餐厅的未来,可一样是朝不保夕啊! 别说,这么一祈求还真有了效果,这不,终于有人跳出来阻止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形“灾厄”了! “贝儿,琰儿!”急速地起身并走到咖啡室的门边,让体力本已经不支的蓝悦脚步有些踉跄,不得不伸手扶在门框上。不过这形于外的娇弱却并不影响她的气势,不悦地皱着眉,对于伊莎贝尔他们的行为,她明显地表现出了不赞同。 这让本来看到她,欣喜地想要冲上前去的母子两人呼吸不由一紧,彼此对看了一眼,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小题大做。当然,他们也只是害怕,还远远没有到达后悔的程度。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同样的方式来找寻蓝悦的行踪。 “哦,悦悦,谢天谢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好担心!”夸张的上前抱住蓝悦,伊莎贝尔大半是真心、小半是演戏地表达着自己的欣喜。 “贝儿,”承受不住她的冲力,蓝悦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借助舱壁的扶持站稳了脚跟。“你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琰儿、翔儿他们,不过是出来吹吹海风、透透气,你有必要折腾得这样‘惊天动地’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一时心急嘛!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啊,各位!我在这里给大家道歉,真的对不起各位啊!” 伊莎贝尔对错误承认得很快,但有几分真心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口中说着抱歉,但她的视线一直都胶着在蓝悦的身上,不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就怕好友受了什么一时看不出来的伤害。 不错,蓝悦是成年人了,但比起翔儿他们,伊莎贝尔却更担心她。那几个孩子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经过暗影导师从小的洗脑后,都不是会自认倒霉、肯吃暗亏的主!倒是蓝悦,性子温文尔雅,不喜和人争辩,有什么委屈只会往自己的肚里吞,不照看好可不行! “你的手机呢?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伊莎贝尔伸手按了按好友的口袋,果然是没带在身上呀! “你还说呢,不是你们趁我熟睡的时候把我带来这里的吗?手机都忘在办公室里没拿!”蓝悦摇头,这乌龙摆得,唉! “对哦!都是琰儿这臭小子不好,害我忘记了!”伊莎贝尔没有检讨自己的过失,直接把过错统统推倒了儿子的头上,让正在一边帮着餐厅经理驱散围观人群的慕容琰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妈咪,讲话要对得起良心哦!你匆匆忙忙把我从浴室里拖出来,害我的手机也落在更衣室里没拿不说;蓝姨的办公室,我今天连上都没有上去过,一直在楼下的车里乖乖等你。你自己忘记拿你和蓝姨的手机,和我有什么相关?” “你难道敢否认是你一直说快饿死了,催着我快带你去吃饭的事实吗?” “我是饿,但没让你忘记拿手机!”虽然伊莎贝尔眯起眼、语带威胁,但慕容琰和她打闹惯了,一样据理力争,丝毫不肯退缩。 “哎呀,臭小子,你敢和我顶嘴?” “错就是错,我讲的都是实情!” “了不起你了,看我——” 实在看不下去母子俩人心照不宣地演戏,蓝悦从不知道他们居然这样怕自己生气,竟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平心而论,她虽然并不赞同他们的行为,但确实很感动于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又怎么对他们横加指责?这对母子啊! “好了,我不怪你们了,以后注意些就是了!”蓝悦拍拍伊莎贝尔扶在她肩上的手,止不住唇角的弧度。“既然我们三个都没有带手机,那就快点回去吧,不然翔儿该着急了!” “好!”“没问题,蓝姨!”母子两人异口同声,立马不打回票地答应了下来,然后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 扶着好友的手臂,蓝悦心下清楚,自己实在已经无力再走回咖啡室里,所以只能转头向那两个还怔怔地站在桌旁的中年女子扬了扬手中记录着电话的纸条,打招呼道:“两位,今天就到这里,我周一再和你们联络。再见!” 说完,她也没在意黄英她们是否回礼,就准备和伊莎贝尔一起离开。体力临近枯竭的边缘,心里又担心儿子联络不到她会是怎生地烦恼,蓝悦着实已经没有力气再想其它的事情了。 所以,当黄英三步并作两步地从舱室里冲到走廊上,追上她们的脚步,并拦在她身前、死死地盯住她看的时候,蓝悦只能诧异地看着对方,不明所以。但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被突然在耳边炸响的声音轰得几乎失去了神智—— 第189章 真相 “蓝悦?你是蓝悦对不对?祈恋二中初二(三)班的蓝悦!”一开始还是疑问的口气,但黄英却越说越肯定。 虽然眼前女子的那张只能堪称清秀的脸庞,和记忆中那个美丽夺目的女孩并不相同,沙哑的声音也失却了那种流泻音符一般的美好,但是她也说了她会易容不是吗?所以黄英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她的真面目,只是她的掩饰吧?! 天,上天终于垂怜她了吗?让她满心愧疚地找了十几年的女孩,终于、终于出现了啊!看到蓝悦的眼里那无法遮掩的震惊,黄英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对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这不是梦境对自己的又一次戏弄。 因为听到对方叫出了蓝悦的名字,所以伊莎贝尔并没有阻止黄英的动作,只是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好友。但是两个人此刻居然像是突然被神封印了说话的能力,只是这样对看着,就是不肯开口解答她的疑虑,让她心里痒得很,却偏偏被周围的气场所感,就是不敢出言询问。 无声的僵持因蓝悦突然虚软下去的身子而打破,体力耗尽再加上心理上的巨大冲击,令她很是不中用地昏了过去,也让扶着她的伊莎贝尔一阵手忙脚乱。忙不迭地打横抱起好友,绿眼睛的美女一边指挥儿子去找医生,一边疾步走向最近的休息室。 幸好她刚刚一路寻来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了整艘游艇的布局,否则……甩甩头,没有否则,有她在,绝不会让蓝悦有事的! 大步流星的伊莎贝尔浑不在意黄英的尾随,而且老实说,就算对方此刻不跟上来,她事后也绝不会放过的。虽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蓝悦突然昏倒的原因多少和她们有关,这一点,伊莎贝尔没道理分析不出来。趁着好友还没苏醒的空当,她一定会好好调查个中的究竟…… 不过,她咬牙切齿许下的誓言并没有机会实现——刚被放到休息室床上的蓝悦,许是心里一直都有所惦念,不待医生到来进行什么急救措施,便自行苏醒了过来。 眨眨眼,蓝悦浓长睫毛下的黑眼圈比之前更加明显,脸色也被衬得隐隐有些发青。她大约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回忆起了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然后缓缓转头,视线在休息室里游移地找寻着某个人。 伊莎贝尔见状,立刻意会出好友的想法,不得不压下满腹的担心,让出床头的位置给同样一脸忧心表情、跟着她们走进休息室的黄英。 “黄老师,”看了她足足有一分钟,蓝悦才能用自己干涩的喉咙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叫着这个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她想笑,却发现自己怎样也无法控制脸部的肌肉,做出这种相对高难度的动作,所以只好开口自嘲:“我自信已经变了很多,没想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 听到她这句类似于承认的话,黄英吊在空中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刚刚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这又是自己的空欢喜一场,幸好幸好!上天真是喜欢恶作剧,就在她的生活状况跌到底层、最最无助的时候,才终于满足了她多年的心愿。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黄英不知道,她只能抓住蓝悦的手,任满眶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流淌,哽咽着诉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以来,我每天都在希冀着和你再次相见的一刻,竟然实现了,我简直不能不能相信,我……” 激动与喜悦,让身为语文老师的黄英无法确切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情感。这么多年以来,沉重的愧疚感没有一天不压在她的心上,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可以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找到她亏欠良多的学生,却原来,上天早已有了祂的安排! 十五年前,蓝悦在祈恋失踪、下落不明。身为父亲和老师,蓝英风和黄英原本满腔的失望和怒火转成了担忧,在遍寻不到的情况下,束手无策的他们只好向警方求助。 警方的介入让撒下弥天大谎的叶静母女慌了手脚,带着满心的愧疚,她们终于坦白了事实的真相。但是这迟来的真相除了让蓝英风和黄英悔不当初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出动警力找了整整三个月,负责的警官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他们,这个案件只能以悬案来做了结,不能再进一步浪费纳税人的金钱。 体制的原因,无权无势的蓝英风又能如何?他一边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自行继续扩大寻找的范围,一边还要想办法瞒着缠绵病榻许久的妻子,不让女儿的失踪影响到她的静养。 可是,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母女连心,一连三个月没有见到女儿的面——虽然丈夫和女儿的老师一直都说她是去出国交流——但总不至于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吧?而且丈夫虽然在她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喜悦欢欣,但那额际越来越深的皱纹、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和眼里越来越憔悴、无神的光芒,又如何能瞒过卢芳敏身为母亲的那颗敏锐易感的心?! 当她终于在私下里打听到事情的始末之后,一直文弱的她不顾身体,生平第一次与丈夫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字字血泪地控诉着蓝英风不信任女儿的行为。但是,本就已经病入膏肓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大幅度的情感波动,当天晚上,她就因为严重的并发症而昏迷,并很快陷入了弥留状态。 匆匆赶到医院的黄英,只来得及看到佝偻着背、坐在走廊长凳上的蓝英风,把涕泪交加的脸深深埋在手掌中失声痛哭的一幕。 蓝英风和妻子都是孤儿,举目无亲的他们在祈恋很不容易才支撑起一个家,并且有了一个值得平凡的他们无比骄傲的女儿。虽然因为劳累过度掏空了身体,妻子年纪轻轻就病倒了,但他们一家三口却一直都过得无比幸福。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在一夕之间迅速崩塌,快得连丝毫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因为家境贫寒,所以蓝英风对于钱财的事才看得如此重;因为从小是孤儿受尽了折辱,他才决不允许女儿失了自傲的骨气!可是他耿直的他又怎么会意料到,这导致他亲手割断和亲生的、唯一的女儿联系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可笑的谎言呢? 第190章 昏迷 他跪在妻子的墓碑前喃喃诉说着自己的抱歉,陪伴在他身边的却是愧疚得无以复加的黄英夫妇。当时黄英已经怀有四个月的身孕,但她仍义无反顾地坚持和丈夫一起跪在卢芳敏的墓前,发誓一定要协助蓝英风找回蓝悦——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这一切阻止不了蓝英风在忙完了妻子的丧事之后,极其迅速的憔悴。原本容貌俊雅的中年男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悲伤毫无怜悯地夺去了他光洁的额、黝黑的发,和零星的希望,只留下茫然空洞的眼和行尸走肉的躯体。 他依然在找寻女儿的下落,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蓝悦那个时候早已经身在万里之外的法国了呢?他吃得越来越少、睡得越来越少,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在祈恋的大街小巷张贴寻人启事,拉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疯了似地追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他的小女儿。 可就是这样仅有的希望也没能维持太长的时间,那年最后一场台风莅临祈恋的夜晚,一辆匆忙赶路回家的卡车,便轻易断送了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家。 可是悲剧并没有就此停止。听闻消息和丈夫一同赶去医院的黄英,也在那个夜晚,因为情绪过于起伏以及怀孕初期的不断操劳,失去了腹中已经成型的胎儿。而且,因为孩子已经六个月大,引产手术的风险导致了最坏的结果——为了惩罚她让另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所以她永远都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所幸陈天力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丈夫,他不但没有因此抛弃黄英,深深了解妻子心中亏欠感的他,还一肩承担起了帮助她一同找寻蓝悦的责任。他安慰她,谁说他们是没有孩子的?已经无父无母的蓝悦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开了而已,仅此而已! 因为有了这么温暖的支持,所以尽管艰难,黄英还是一路走了过来。她竭尽所能地工作,把无私的爱都给了她的学生;她谢绝了校长提拔她做校领导的建议,始终坚持在第一线工作,担任着最繁重的年级组长的工作,将一批批原本稚嫩的孩子引领成为合格的高中生;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纯洁幼小的心灵是多么需要呵护,也小心翼翼地护卫着他们不被任何风雨侵袭! 可是付出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回报,蓝悦的下落依然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报纸上登载的寻人启事已经大都泛了黄,却始终都没有丝毫的回应,就算是假的都没有,怎不让人心灰意冷? 就在黄英渐渐说服自己接受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那个温文尔雅、甚至性子有些慢条斯理的丈夫,竟然会被人告以盗用公款的罪名——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连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 本就一片灰暗的生活开始陷入绝望的边缘,但她却不肯就这样放弃。十五年来,是陈天力不断地鼓励她、开导她、无条件地支持着她的执着,现在,该轮到她为丈夫做一点事情了! 幸好,黄英在心里感谢着上天的仁慈,幸好她两样都没有放弃,所以才能在今天同时找到了她的两个梦!她看着斜倚在休息室床上的蓝悦,表情似哭似笑,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而蓝悦,第一次了解这些事情的蓝悦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十五年来的过往其实并不是秘密,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力,只要稍作留心,就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就因为她始终都害怕面对、害怕揭开的过往还是记忆里的那一场梦魇,所以才一直牢牢守护着,不容许任何人甚至是她自己触碰! 初到美国受训的那一年,她不是没有拜托过暗影调查父母亲的事,也打算再次回去燕祈好好解释整件事情。可是她不过话音刚落,好友就拿出了那叠至今回忆起来、仍让她觉得天旋地转的资料——她远在祈恋的父母,已经相继过世! 曾经仰仗所有的幸福在眼前整个崩塌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以暗影的身份,对于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自然一定会事无巨细地调查个清楚。那份资料她早已到手,却迟迟都没有告知蓝悦,自然有她的顾虑。但如今好友既然已经问起,那么,深信长痛不如短痛的暗影,还是决定告诉她结果。 然而,多留了一个心眼的她,为了不过于打击当时那个天真美好的蓝悦,刻意隐瞒了其中部分的真相和过程;也或者暗影是想未来有机会的时候再向好友透漏,但出于某些客观的原因,却一直都没有遇到适当的时机…… 于是蓝悦从黄英的口中第一次听到了全部的真相,她的震惊当然可想而知!一直都以为的黑暗与屈辱,原来只是自己的想象;因为她的自欺欺人和自以为是,破坏了多少人的生活?! 直到刚才,蓝悦对于自己出手承接下这桩金融案,虽然不至于说是沾沾自喜吧,但怎样都有些优越感在其中。她不计前嫌地出手帮助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不求回报——虽然对方并不知情,但她心上的负担,却能豁然开朗许多不是? 可原来事实并非如此,当年出于一时义愤的离开,竟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她在做什么?她在自以为是什么?她伤害了多少人?蓝悦感觉自己从手指一直到心,统统都在颤抖,她说不出话,一阵阵的晕眩令她眼前开始发黑,明明船行相当平稳,她却感觉像是在起伏不平的海面上颠簸,四周空落落地没有着力的地方。 茫然中,她只听到伊莎贝尔和黄英的惊呼,她们一声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但她听不清她们在和自己说什么话。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她们的脸庞;她努力发出声音,想询问她们说的话语,但是一种空茫感渐渐在她脑海中蔓延开来,用雪白代替了世界原本缤纷的色彩…… 第191章 发火 这次的昏迷不再是暂时的,她直接躺到医院里去,整整三十个小时后才恢复意识。挣脱如泥沼一般的梦境好容易才清醒过来,蓝悦的眼帘中就映入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熊猫眼,琰儿? 不等她开口,发现她清醒的慕容琰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的病床边,捧着她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亲吻着她的手一遍遍感谢诸天的神佛:“哦,谢天谢地!哦,耶稣、安拉、佛祖……你们终于显灵了!蓝姨、蓝姨,你要是再不清醒,我就快被翔那小子打死了!哦,上帝保佑!太好了!” 讶异地想撑起虚软的身体,但蓝悦感到浑身上下像是陷在棉花堆里,看看面前的慕容琰还在握着她的手祈祷,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她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舔舔有些干涩的唇,她微微弯了弯唇角。 “怎么了,琰儿?你脸上的伤是翔儿打的吗?他真是太过分了!”慕容琰继承了伊莎贝尔的血统,肤色白皙,青黑的熊猫眼在他脸上自然显得格外醒目。 “没事、没事,是我活该!蓝姨您可千万不要怪罪翔!”闻言,慕容琰终于站直了身体,向她连连摆手。他脸上的伤虽然是蓝翔打的,但终归是他和母亲咎由自取——谁让他们把个好好的蓝悦带出去吃晚饭,却领回来一个昏迷不醒的呢?!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再来判断是谁的责任。”即使蓝悦视儿子如自己的生命,对他却也从不过于纵容。 “真的不是翔的错!嗯……您不知道,两天前,妈咪调了直升飞机,把您从船上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有多么紧急!我如果是您儿子的话,一定也会急疯的!” “两天前?”蓝悦的呼吸不由一窒,黄英所述说的故事,如同放映电影一般,一幕幕清晰地划过她的脑海。不过,虽然心里依然愧疚,却不至于再次受不了打击昏死过去。她现在可是一个母亲,没有资格让孩子为自己担心不是? 勉强笑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轻抚着慕容琰脸上的伤:“你们为什么急着通知翔儿呢?等我清醒了再告诉他,他应该就不会这样激动了……对了,贝儿呢?他不会目无尊长地对你妈咪也动手了吧?!” “这倒没有,”慕容琰摇摇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虽然他当时看起来有点想”。慕容琰相信,以蓝翔那夜的气势,如果不是自己挡在了母亲的面前,他是十有八九要动手的!他真该感谢自己当时挡了挡,否则等蓝姨清醒了,那小子可有好果子吃了!“妈咪去准备午饭了,等下就过来。其实当时我和妈咪也是想等您清醒了再通知翔的,谁想到他那么晚还在医院里——” “医院里?翔怎么了?” “没事、没事!”忙不迭地阻止摇摇晃晃却执意下床的蓝悦,慕容琰恨不得抽自己一下,说话干嘛省略主语?“不是翔有问题,是他老师病了,翔特地送他来医院的!” 堪堪地想起那天儿子确实和她提过,他雅典娜学院的老师——叫夏祈亚的——生病的事情,两相一印证,蓝悦相信了慕容琰的说辞,这应该不是因为蓝翔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故而刻意隐瞒她。 安心地躺回到病床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儿子的踪影:“翔呢?还在夏老师那里?” “对!”点头如捣蒜,慕容琰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将床头摇起几寸,扶着蓝悦斜靠在上面,并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带手机,翔急着找您找得都快疯了!是那位夏老师,抱病开车带着他在市内到处飞转,寻找我们的踪迹。” “啊!那后来怎样?” “后来翔发现了您和妈咪的手机都放在办公室里,猜想您应该和我们在一起,才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到了那个时候,硬撑了许久的夏老师才允许自己倒了下来……” “怪不得翔要送他来医院了!”蓝悦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应该去看看人家,为了他们母子这一场辛苦! “是啊!翔叫了救护车送他来医院,高烧已经引起肺炎了。”慕容琰和夏祈亚不是很熟,但听闻此事后,他已经决定了,以后他一定要像尊敬亚历山大叔叔一样尊敬夏老师,不,应该是夏叔叔!“安顿好夏叔叔以后,翔回去雅典娜学院帮他拿了些换洗衣物什么的,再匆匆赶了回来。没想到在门口正巧遇见我们送您过来,这才——” 无奈地苦笑,慕容琰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巧!祈恋那么多医院,偏偏夏祈亚和蓝悦进了同一家!可怜他俊美绝伦的脸蛋哦,这两天都不能出去见人了! 对此,做人母亲的蓝悦除了陪着傻笑以外,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就像慕容一开始所说的那样,担心了一个晚上的母亲突然被人送到了医院里——此情此景,只要是身为儿子的,没有一个人能不发火的! “呵呵,”她发出局促的笑声,不甚自然地捋了捋头发,“蓝姨在这里替翔儿给你说一声抱歉,他还不够沉得住气,你做大哥的,要多担待啊!” “当然!”挺了挺胸,慕容琰是直性子的人,最受不得被人夸。再说,能做蓝翔和瑟瑞尔斯的大哥,一向是他最自认为了不得的大事,当然什么都肯一肩承担啦!“您放心,我一定会——” 决心才表到一半,就被突来的开门声所打断。病房里的两个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是特地煮了午餐送过来的伊莎贝尔。只见她一手提着两个大大的保温瓶,一手用手帕抹去额际的汗珠,燕祈的夏天,看来她永远都适应不了!在气候相对凉爽的祈恋尚且如此,难怪当年在帝京,她一到夏天就…… 自嘲苦笑,她甩头抛开不应该再想起的回忆,冽开一个比窗外灼热的阳光更为灿烂的笑容,挥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好友打着招呼: “嗨,悦悦,你可终于清醒过来了,要是还昏迷着,我就不敢来医院了!翔儿真是太‘可怕’了!”伊莎贝尔一边说一边吐着舌头,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得蓝悦有些哭笑不得。 第192章 反对 “他这样目无尊长,你不用给我面子,直接教训他好了!” “那怎么行?!”丝毫没有听出蓝悦话语中的戏谑,她急得有些跳脚,把手中的保温瓶重重地往一旁的矮几上一放,就准备给好友好好上上课。 “对孩子一定要循循善诱,怎么可以随便教训?再说,翔儿也是担心你,你可是昏迷了整整三十个小时!要不是医生们一再向我们保证,你只是体力不支、而且受到冲击的精神自发进行着自我保护,身体绝对没有什么问题,他就要惊动杰西了!” 说到这里,伊莎贝尔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惊动杰西卡,就意味着可能还会惊动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想想就觉得后怕!她伸手在自己丰满的胸口拍了拍,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蓝悦的身体也是不自觉地一颤,好友能想到的问题,她听到杰西卡的名字能想不到吗?幸好,这次有那位夏祈亚老师分散了儿子的注意力,否则……那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位“恩人”,她自然关心地问起了对方的病情,也适时地转移了那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话题:“对了,夏老师的身体好一些了吗?我应该去探望他的……” “千万不要!”伊莎贝尔想也不想地阻止,“他现在还在加护病房,你的体质不好,万一被病毒感染,翔儿还不发疯?!” “加护病房?”蹙起两道秀气的眉,蓝悦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已经两天了,夏祈亚肺炎的状况却没有一点改善、反而加重了吗?怪不得翔儿这个时间没有守候在她的床边,却去照顾他了! “是啊,医生也觉得很奇怪。”伊莎贝尔接过儿子洗好的碗,开始帮蓝悦盛粥。她可是一早就回家熬鸡粥了,一定要盯着好友多吃一些,否则哪有体力!“夏老师是燕祈人,按照东方人的体质,抗生素一旦用下去,肺炎的状况就应该大大改善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烧却一直起起伏伏,始终退不下去。” 一边叨念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蓝悦的病床旁。伊莎贝尔全然不顾她的尴尬,执意拿起勺子要喂她。一抹红晕染上了蓝悦苍白的脸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慕容琰,却发现对方抬头看着天花板,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没办法,拗不过这对一向“无法无天”的母子,再加之她的双臂确实还处于力不从心的状态,蓝悦只好从善如流地张嘴,等着好友那动作奇快的“一勺接一勺”。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才好容易等到了继续发表意见的机会。 “会不会是细菌感染引起的肺炎?”这种病就相当麻烦了,而且没有找到致病细菌前,不能对症下药的话,病情就会不断的反复。 谁知她的判断却被好友轻易地驳回了:“不是的,他患的就是普通的肺炎,应该是体质的关系,可能他的基因比较偏向白种人……” 对于医术,伊莎贝尔也是一窍不通,只能现搬现用医生的说辞。一般黄种人得了肺炎,在使用一定剂量的抗生素以后,没几天就能下床活蹦乱跳了;白种人却往往是九死一生。似乎是和人种本身的基因有关,但具体她也说不清楚。当年在mit,她只修物理,没有暗影那么天才,连生化也一起学…… “那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蓝悦的呼吸都不由缓了一缓,虽然她也不懂医,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这么一来,翔儿他会怎生地自责啊?! “没事、没事!”慕容琰迫不及待地在一旁插口,还狠狠地瞪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要是吓到了蓝姨,看她怎么和翔交代!“翔他带了修罗阿姨的药,给夏叔叔用了以后,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 闻言,蓝悦这才放下了一半吊在半空中的心,但是她对慕容琰的话多少还是持保留的态度,毕竟,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危险,蓝翔也绝不会一直守在夏祈亚的身边了!不过,看来她不用太过于担心就是了! 释怀了这件事,她才终于可以开始直面逃避到现在的问题。第二碗粥吃完,蓝悦摆手让好友不要再忙,尽管不太甘愿,但看出她眼神中的决然的伊莎贝尔还是无奈地放下了碗。反正保温瓶里还有很多,下午再逼着她吃一些好了——金发美女兀自在心里打好了如意算盘! “贝儿,黄英老师她们呢?”开门见山,出口的瞬间,蓝悦自己也有些讶异,她怎么可以把这个名字说得如此顺口? 晶绿色的眸光一闪,伊莎贝尔眯起眼,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好友一眼,确定她的神情没有过于激动的迹象,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她昨天上午一直陪过你,但你始终都没有清醒,所以我让她回家休息了……如果没什么意外,我想她今天傍晚的时候,应该还会再来医院吧!” “是吗?”蓝悦无意义地重复了一句,当然并不指望有人回复,“我……” “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见她,就先不要见!”伊莎贝尔并不十分明白她们之间的纠葛,她虽然好奇,但绝不会追问蓝悦什么,反而处处为她着想。 “不,”她知道好友的好意,但是有些事情,该是她面对的时候了!“我接了一起金融诉讼官司,当事人是黄老师的丈夫,怎么能不见呢!?” “那又如何?你需要什么资料,尽管告诉我就好;我收集不到,也会知会杰西的!” 伊莎贝尔相当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虽然对蓝悦突然决定“重出江湖”的事,她心里不免有几分诧异甚至反对,但是蓝悦能做暗影法律专业上的导师,自身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一场小官司,没道理影响到什么。 “哪有这么简单!这么多年没有上法庭,嘴巴都快生锈了!” “你太谦虚了,我绝对相信你!”翼翔资讯没有请其他的法律顾问,文书方面一手一脚都是蓝悦亲力亲为,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即使不上庭、不接case,蓝悦的功底始终都在不是吗? 第193章 因果 “这件案子的原告方不简单,谁也不知道南宫财阀会请出哪位大律师。”也许是律师谨慎的性格使然,蓝悦没有办法不去考虑最坏的结果。如果案子拖入持久战,谁也不能保证她可以支撑到最后、赢得官司。 “除非他们可以请到罗修雪——”伊莎贝尔觉得自己讲了个笑话,忙掩住冲口而出的笑声。“导师她被国际律师协会的那帮元老逼得头大如斗,会自己跳出来受罪才怪呢!” “贝儿!” “我说的是实情啊!”噘着嘴,伊莎贝尔刻意转头看向儿子,装作没注意到蓝悦不赞同的目光。 蓝悦希望暗影能继承她的理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暗影的逃避和得过且过,同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寰宇前总裁的性格惫懒得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很快就厌倦,她又没有杰西卡那样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怎么会甘愿守着国际律师协会那一方小天地呢?! “我知道影的性子,她确实不会受邀出庭,但这个世界上可不止我们两个律师。”蓝悦叹了口气,放弃讨论暗影的问题。“我希望和当事人聊一聊,能找到案情的突破口,让对方主动撤诉是最好的。” “可是看资料一样可以找到漏洞的不是吗?” “有捷径可走,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迂回呢?”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得到相同的结果、殊途同归就行了啊!” 看到好友的头还是偏着,就是不肯回头看自己,蓝悦又好气又好笑。在某些方面,伊莎贝尔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直率而没有心机。她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怕她又像之前一样,身体再次陷入不可控制的状态,但是,她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呀! “贝儿,你不相信我吗?”决定不再绕弯子,蓝悦直接问道——对付伊莎贝尔,这未尝不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方式之一。 蓦地回头气鼓鼓地瞪向她,伊莎贝尔对蓝悦的疑问报以极度不赞同的表情:“这和相不相信没有关系!你身体不好这是事实!这才和她聊了没有多久就昏过去两次,真的接下这个案子,你怎么吃得消?是不是只有导师的话你才肯听?如果是这样,我不介意去打扰她的!” “贝儿,请你相信我!我之所以会晕过去,绝不是因为讨论案情的原因。”抿着唇,蓝悦伸手握住好友冰冷又微颤的手掌,神情坦然而诚恳。放松身体靠在床头,她用柔和的声音徐徐述说着曾经的过往,这些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一切。 蓝悦知道,她的两位好友,暗影或者杰西卡,肯定很早之前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她们之间自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只要她不愿意提及,她们绝不会主动干涉什么。很多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学会释怀,才能真正放得下。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契机,蓝悦几乎以为她自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但真的诉说起来,才发现记忆里的过往原来还是如此的鲜明。老师、父亲、同学……他们每一个人的容颜,都在脑海中清晰地刻画着,痕迹不曾有过一丝的磨损。 答应出面顶罪时的无奈与坚定、被人冤枉后的震惊与委屈、跑出学校那一瞬间的愤怒与绝然……所有当时所感受到的激烈情感,原来都还在心底的深处,只要翻出来,就可以轻易触碰到那下面所掩藏的柔软! 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啊,竟已是沧海桑田!如今再回首,虽然还远远谈不上云淡风轻,却能尚算坦然地面对那一段年少轻狂。不管你愿不愿意,岁月都会逼着你去成长,没有后悔的余地…… “悦悦……”一边听一边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的伊莎贝尔,当蓝悦终于把整个故事说完了之后,再也忍不住地紧紧拥抱住了她。“你好坚强哦!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一定早就受不了崩溃了!” “尽说傻话!”不以为然地摇头,蓝悦可从不认为好友是软弱的人。 从暗影的口中多少了解伊莎贝尔过往经历的蓝悦,其实一直都很赞赏着伊莎贝尔的勇敢。只是,一样的默契,好友还不愿意将往事说出来的时候,她绝对会当作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支持就好。 “哪有!” “怎么没有,你以为我没有崩溃吗?如果没有,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昏倒呢?”勾勾唇角,她的笑容有点苦涩,若不是初闻过往的冲击实在太大,她破败的身体也不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了不是! “……”伊莎贝尔无法提出反驳,因为蓝悦说的都是实情。 “但是,始终都要醒过来面对的不是吗?” ——你带着琰儿刚到美国的时候,比我此刻要万念俱灰得多,可是你还不是站起来去勇敢地面对了吗?为母则刚,贝儿你应该是那个最明白我的人不是吗? 之后的两个问句,蓝悦并没有说出口,但伊莎贝尔毕竟还是从她的眼神中咀嚼出几分别样的意味来。回望好友,她美丽的绿色眼眸中闪烁着沉思的光芒,半响才开口道: “所以,你决定要把这些往事都一次性地了结?” “不是了结,是要开始慢慢体味。”蓝悦眨眨眼睛,笑得比伊莎贝尔印象中的任何时候都要美丽。“为了我,黄老师至今都没有孩子,她和她的丈夫,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孩子了——你见过孩子不为父母奔波、操劳的吗?” 这么多年和慕容琰两人相依为命,伊莎贝尔已经差不多快忘记和长辈相处是什么感觉了。而且老实说,无论是她自己的母亲,还是公公婆婆,都不曾让她享受过太多亲情的温暖,所以她有些无法理解蓝悦的感受。 “但你的身体……” “那也是甜蜜的负担!”了然地颌首,蓝悦并不在意好友一径唱着的反调。 过往的一切如同一个圆,他们的一言一行构成了其中的因果。如今再去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她只是想扮演好她曾经演得很失败的那个女儿的角色而已! 第194章 脱身 “我已经没有办法对亲生父母表达自己的歉意,请让我为这第二对得来不易的‘父母’尽些孝吧!”她说得俏皮,但语气中的肯定却不容置疑。 “妈咪……”在一旁听到现在的慕容琰,虽然知道不甚了解情况的自己并不适合参合到这整场对话里,但到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插了嘴,“你就帮帮蓝姨吧!你一定也不希望我将来这样对待你是不是?!” “小混蛋,你敢威胁我?!”闻言,伊莎贝尔乐得把生了许久的闷气一股脑儿发泄在慕容琰的头上,一把揪住某人的耳朵,毫不客气地教训。对着蓝悦发不出脾气,对着自己的儿子还用客气吗?“你将来想对我不孝顺?好大的胆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忙不迭地求饶,慕容琰在心里大叹倒霉,“我只是、只是觉得蓝姨说得没错!我想和你在一起、翔儿想和蓝姨在一起;连一直酷酷的瑟尔,和杰西阿姨一起回法国时都那么高兴,蓝姨想和那位黄老师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十一岁的孩子,却说出了很多成年人都不能清楚道明的道理,怎不让病房中的其他两人一阵怔忪? 伊莎贝尔无意识地松开了手,皱着眉头看向病床上的好友,最终还是悻悻地开了口:“好吧,我不反对你约见她们了。但是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注意休息、注意情绪的控制,绝不会再像前两次一样昏过去了!” “我保证——” “不要敷衍我,悦悦,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一向爽朗爱笑的伊莎贝尔难得如此正经严肃,语气几乎是带着几分威胁的。“如果你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发誓,我一定会告诉导师!大不了这场官司的辩护律师从狄迪&8226;基德换成罗修雪,一样不会误了你‘体味’亲情的初衷!” 要深吸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失声叫出那个“啊”来,蓝悦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伊莎贝尔这次算是打到了自己的死穴上。虽然请出暗影的结果,就官司的输赢上只可能往更好的一面发展,但是这就违背了自己的设想,也没办法弥补自己曾经做过的错误决定了! 所以,她很慎重地再次向好友保证了一遍,肯定地说自己一定会好好爱惜身体,只要稍感不适,无论多忙、多紧急,都会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定下心来休息——蓝悦甚至考虑,是不是请暗影帮个忙,调一位国际律师协会的律师做自己的助手?帮助她整理、准备相关的文件资料等等也好啊! 但想最后还是决定作罢,谁知道一向都说一不二的暗影会针对这件事做出怎样的反应?届时如果她判断蓝悦的身体不适合出任这样的角色,所以执意自己亲自上阵该怎么办?她可不是伊莎贝尔,就连蓝悦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说服自己这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学生”啊! 所以,她还是决定这件事一定要靠自己。只是谈话和资料收集,蓝悦相信自己还是胜任有余的,无论如何,她要尽量争取把整场诉讼在上庭前做个大概的了断,这样她就可以说服对方庭外和解甚至撤诉了。 虽然接触得不算太多,但以她对南宫沐霖的了解,这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对于南宫财阀来说,几亿的资产不算什么,集团的名誉和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你该再补充一点元气了,否则等下怎么和你当事人——的太太谈呢!” 冥想到一半,突然被伊莎贝尔打断,蓝悦不解地望向她,却发现好友趁自己不注意的当口,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盛好一碗粥了,还笑眯眯、动作极其熟练地把勺子伸到了她的嘴旁。 无可奈何这种普通级的形容词,已经不能适当地描绘出蓝悦此时脸上那种大惊失色的表情了。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才两点不到,她哪里吃得下?! “乖,张嘴!快点哦!”像是在哄小孩,伊莎贝尔的声音柔得不能再柔,让一旁的慕容琰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记忆里,即使是对他,母亲也从来都没有试过这么可怕的声音。所以对蓝悦明显求助的眼光,他只能报以爱莫能助的微笑,同时脚下悄悄地一步步先后退:“我去看看翔,那小子可能还没吃午饭呢!正好我陪着夏叔叔,换个班让他休息休息,呵呵……拜!” 脚底抹油,他不等病房里的两位长辈有机会开口阻止,闪身溜了出去。不过慕容琰也确实没有料错,蓝翔一直都守在加护病房里,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夏祈亚的病情不断出现反复,即使用了暗影配置的药——由于制药当时,她针对的是蓝悦的体质,所以特地剔除了某些重药,配方多以慢慢温养好友的身体为主。 换到夏祈亚的身上,身强力壮的他倒是受得住药力,但任意改变配方、破坏药物之间的牵制与平衡,却不是蓝翔或者其他医生能做得到的事情;当然,就算能够做到,他们估计也是不敢去轻易尝试的…… 所以,苦命的夏祈亚只能靠这些较为温和的药,再加上自身的免疫力,修复自己破败的身体了。不过,药能够发挥作用,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周末晚上抗生素打下去完全没有效果的一幕,把蓝翔给吓得!当时他会对慕容琰出手如此重,多少也是为了发泄一下内心的恐惧。 当人家大哥的人自然能体谅到这一点,慕容琰虽然不太喜欢用脑子,但也绝不是笨蛋,相反,他的智商绝对可以被列入天才的行列里,只是他一直都懒得用而已…… 所以,他不但毫不介意蓝翔的一时冲动,还主动提出和兄弟换班,轮流帮忙照顾病中的蓝悦和夏祈亚,这两个晚上睡觉的时间屈指可数。是以他脸上醒目的黑眼圈,自然也就顽固地不肯离去了呗! 长得可爱阳光的少年,在医院的走廊上走得行色冲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然格外引人同情。尤其他行进的方向明显是加护病房的位置,怎不让人喟叹几声,掬一把心酸泪呢! 第195章 柔软 不过慕容琰丝毫不以为意,只顾庆幸着自己从蓝悦的病房里顺利脱逃,对一路上陌生人对他报以的怜惜目光完全是毫无所觉。好险!刚刚他才帮蓝姨说了一句话,妈咪便恼羞成怒了;要是他再留下去,万一妈咪不能成功劝服蓝姨用餐,会怎样在他头上出气,那可是谁都不知道啊! 所以推开夏祈亚病房门的那一刹那,慕容琰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不过当他看到了眉头紧皱、脸上虽然没有挨过揍、黑眼圈的色泽却不在自己之下的蓝翔时,雀跃感顿时消散了开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慕容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情况还是不乐观?” “不,比之前好多了,下午一点查房的时候,医生说夏老师各项身体指标的数据都提高了不少。”低哑暗沉的声音和往日的蓝翔迥然不同。 “还好还好!”慕容琰拍了怕自己饱受惊吓的心脏,“那你还摆出这副表情吓谁啊?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呢!就说修罗阿姨的药肯定没有问题的才对!” 蓝翔瞪了他一眼,像是在指责他的聒噪:“轻一点,夏老师还需要多休息!” 吐吐舌头,慕容琰咽回了那句几欲脱口而出的“没事,他听不见的”。走到一边,他轻手轻脚地为蓝翔倒了一杯温水。 “喝些水,你的喉咙干得连声音都变了。” “我不渴——” “不渴也得喝!”一向爱笑的眼泛着尖锐的光芒,仿佛在警告蓝翔说他敢不喝就试试看!“喝完到蓝姨的病房了去,马上!我会在这里替你守着你的夏老师的!” 和敬若兄长的人对视了几秒钟,蓝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杯沿就口,咕噜咕噜地把一整杯水统统喝了个精光。他以为自己不渴,却直到清凉的水划过火烧一般的喉咙时,才知道自己的感觉已经迟钝了太多。 “妈咪没什么事情吧?”放下杯子,他没有急着离开,先向慕容琰追问着蓝悦的情况;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镇静的表情令他释怀,蓝翔相信母亲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蓝姨没事,已经清醒过来了,我妈咪正陪着她。”慕容琰转身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不渴?让混小子嘴硬,看看他现在有多么狼狈!“妈咪带了一大缸鸡粥来逼着蓝姨吃,你现在去正好也帮她分担一些!” 看,虽然自己很没有担当地逃走了,但他慕容琰还是帮蓝姨找了个救星去不是!蓝翔两天来也没怎么好好吃饭,这营养温润的鸡粥当然十分适合他的身体。更何况蓝翔此刻的形容有够凄惨,伊莎贝尔看得不心疼死才怪!一定会分一半的粥给他,那才叫皆大欢喜啊! 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慕容琰自以为得计地笑得那叫一个得意。他看蓝翔又把一杯水喝得见了底,忙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打发他快点去蓝悦的病房:“你快点过去吧!蓝姨下午还要和她的当事人约见,抓紧时间哦!” “当事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天过得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蓝翔没明白慕容琰的意思,待要仔细问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人推出了病房门。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直接问母亲吧!以琰哥一向的大大咧咧,估计也是一知半解的,没准问了也是白问。 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蓝翔定神认准了方向,直直往蓝悦的病房走去。果然和慕容琰走前预料的一样,两位为人母者这会儿完全忘了彼此的年龄,专心致志地为了一碗粥不遗余力地推让着。 “哇,好香的鸡粥!正好我快饿疯了,快给我吧,贝儿阿姨!”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蓝翔可“等不及”伊莎贝尔给他正面的回应,一边向一旁的母亲使了个带笑的眼色,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双手“抢”过伊莎贝尔手上的碗,拿起勺子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别——”伊莎贝尔绝不是舍不得给蓝翔吃,但是她知道那碗粥盛出来有一会儿了,未免已经有些凉了。她本想再重新帮他盛一碗热的,谁想这可怜的孩子给饿急了,竟吃得如此狼吞虎咽! 不舍地看看他,又看看蓝悦,她叹了一口气,怎么母子两个人都是如此憔悴狼狈呢?不忍再说些什么,伊莎贝尔走进病房附带的小厨房里又洗了一个碗出来,满满地盛了一碗粥晾在一边,这样等下蓝翔吃得时候就不会被烫着了!忙碌的她并没有看到,被撇下的母子两个相视对笑的表情。 调整了一下坐姿,蓝悦指指身边的椅子,让儿子坐下来慢慢吃。看翔儿的样子,她就知道慕容琰刚才的叙述一定是为了怕她担心,而特意隐去了三分。她伸出还有些虚软无力的手,抚着蓝翔头顶心柔细的发丝,坚持着给予他温暖的安慰。 没有言语,蓝悦只是一径揉着儿子的发,直到他吃完了第二碗鸡粥,才刻意压抑了声调,以近乎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夏老师的病情控制住了吗?需要我去联络你修罗阿姨吗?” 暗影的性格一向都非常沉冷,即使是对着她的几位生死之交,脸上的寒霜也往往不肯溶解半分。虽然她们所有人都很喜爱她、尊敬她,但是每次提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却总是会下意识地抖一抖。 蓝悦和杰西卡她们一直以来也都知道这样的习惯不好,虽然暗影从来不会表示什么,但将心比心,如果她们处在暗影的位置会怎么想?一定会感觉很受伤吧?可是她们呢,却在一次次享受着她的恩惠的同时,也一次次地伤着她的心!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这种态度,却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这一步势必得踏出…… 所以,即便在蓝悦的心里,此刻仍不免有些担心暗影的出现会让狄迪·基德重出江湖的计划夭折,但她还是这样对蓝翔说了。和人命比起来,她的理想和执着完全可以缓一缓。 第196章 坚持 蓝翔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暖,虽然母亲并没有向他解释那么多的前因后果,但聪慧如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她们一直以来对暗影下意识的回避呢?不过幸好,夏祈亚的病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真是皆大欢喜的事啊! “没事的,妈咪,夏老师的病已经控制住了。”蓝翔把空碗随手一放,母亲的抚慰太过温暖,他舍不得放开,于是索性起身半跪在蓝悦的床边,把小脸埋在她怀里。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延误了他的治疗,让感冒发展成了肺炎,也不会……” “怎么会?翔儿不用太过于自责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把儿子拥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蓝悦已经从伊莎贝尔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这件事是无数的巧合并在一起的结果,倒是不能全怪在蓝翔的头上。 “怎么不是我的错!都是我联络不到妈咪以后就着了慌,手足无措地请求老师开车出来寻找!如果我能更冷静一点、或者多关心老师的身体一点,就不至于——” “那妈咪如果把手机带在的话,这一切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吗?!你不认为这是妈咪的错吗?” “当、当然不是……”母亲怀里的气息是如此的温馨与甜美,让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睡过觉的蓝翔自然而然地头脑开始昏沉起来,竟一时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但是下意识里他知道,这决不能怪到母亲身上才对! “所以啰,这些不幸都是因为巧合。”紧了紧自己的双臂,蓝悦的嘴角勾勒着一抹极其美丽的笑容。“夏老师和妈咪一样,他很担心翔儿,所以才会坚持要带翔儿出来找我。他知道妈咪一个人已经让翔儿如此担心了,如果他再在你面前表现出体力不支的情况,只会让你更加无助。” “所以一直到翔儿确定妈咪无恙后,夏老师才放心让自己倒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去的一切都可以拜托给翔儿了,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不是吗?” “夏老师像妈咪一样信任翔儿的坚强和能力,可翔儿自己是怎么做的?你怎么可以只是自责,却不体谅我们的用心良苦呢,是不是?” 一番“道理”说得似是而非,但蓝翔混沌一片的脑袋却也挑不出什么显著的毛病来。他趴在蓝悦的怀里没有起身,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倒是多了几分往昔的清朗。 “我明白了,妈咪!我会好好照顾您和夏老师的,绝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细细的窃笑声突然在病房里响起,蓝悦不由看向一旁的伊莎贝尔一眼,微微蹙了下眉。好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她有些不舒服,她知道翔儿信誓旦旦的话语透露着某些似是而非的歧义,自然让对方想偏了,此刻八成在纠结“孩子照顾爸爸妈妈”的问题——天知道她根本连夏祈亚的面都没见过! 但是她也不想和伊莎贝尔“专门”去讨论——这种事往往是越描越黑的,她才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辩解”呢!再说,眼下翔儿也在,万一误导了这孩子,那她的清闲日子不是到头了?所以就随伊莎贝尔笑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妈咪?” 儿子的呼唤打断了蓝悦的出神,涣散的目光一凝,她阻止蓝翔起身,继续抱着他问道:“嗯,还有什么事,翔儿?” 就在快要睡着的当口,蓝翔突然想起了从慕容琰口中得到的讯息,于是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忙想撑起身体询问,没想到母亲却抱得那么紧。也难怪,从小就独立的他很少向蓝悦做出这种类似撒娇的举动,当然让她格外怜惜了! 动了动身体,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决定继续赖在母亲的怀里。“妈咪,我听琰哥说,你今天下午要约见什么‘当事人’?你决定作为律师重新执业吗?” “……是的。”迟疑了一瞬后,蓝悦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这怎么可以!”心直口快的反对直接脱口而出,这下蓝翔可顾不得享受母亲的怀抱了,他挣扎着起身,双手叉腰站得笔直,冰蓝色的瞳孔睁得大大的,心里只想着他一定要让母亲正视自己的反对意见才行!“你的身体不可能吃得消两线作业的!我以为你已经和修罗阿姨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才对!” “同时要管理翼翔资讯和担任律师?放心,我根本没有这样的野心!”对蓦然失去的温暖有些怅然若失,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儿子是在担心什么,自然不由失笑起来。“翔,这件案子很特殊,所以我才会承接下来,并没有打算以此为常态的。” “特殊?”这个理由显然并不能完全说服蓝翔,他的眉头依然皱得死紧,“有多特殊?难打到非要狄迪&8226;基德出马不可?如果真是这样复杂的官司,就更应该交给修罗阿姨或者其他什么人了,你的体力肯定无法支撑过庭审的!” 无奈地叹息,蓝悦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理由都差不多?朋友也好、儿子也好,居然对她的身体都如此没有信心,实在让她感到很“难过”呀!当然了,其实她自己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是“鄙夷”就是了: “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我真的没有决定要把案子拖到庭审的阶段!” 蓝悦的视线从儿子转到好友,这句话是对他们两个人的再次保证,希望他们可以理解并支持她的做法。她的心结,必须自己去动手解开,她坚持! 事实上,蓝悦从来就是一个很有想法和主意的人,外表虽然柔和,看似什么都好商量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却颇有几分外圆内方。无论是她深爱的弗朗西斯,还是打心底尊敬的暗影,都曾经无法阻止她决定了的事情,更枉论其他人! 所以这番话说出以后,蓝翔也知道没什么规劝的余地了,与其如今拼命地阻止,不如问清楚案件的来龙去脉之后,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母亲才是。至于伊莎贝尔,熟知蓝悦的执着的伊莎贝尔,更是早就打消了劝服的念头! 第197章 承诺 再说,大致听闻了这场闹剧一般的官司后,就算伊莎贝尔是门外汉,也知道这件案子对于好友来说,难度真的算不得很大才是。所以得到蓝悦再次保证的她只是笑笑,并无意出言反对。 见状,聪明如蓝翔自然知道,他的贝儿阿姨一定是已经和自己的母亲达成了某种共识。微微皱了下眉,他抿了抿唇,很是不甘愿地表示:“好吧,如果妈咪你有把握可以在开庭之前就解决整个案子,那我自然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我会尽力把……”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他确实是不得不同意母亲的说辞,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条件。“如果最后还是必须得开庭审理,那妈咪必须答应我,你只能充当助手,辩护律师的职责还请交给其他适合的人。” 深深地望了眼表情严肃的儿子,蓝悦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他的诉求:“好的,我会挑选一位助手,应对万一要庭审的情况。” 以狄迪·基德的声名和地位,虽然已经淡出了司法界多年,但一旦她明言要复出,应征当她助手的人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所以蓝悦倒是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只是,在挑选这个后备力量的时候,她却务必要小心对方的出身背景,万一不小心挑到了暗影的嫡系,把消息捅到了她那里,蓝悦可就得把皮绷得紧一点了…… 想到这一点,她就有些后悔前天晚上出于一时义愤的放话,当时是呛到了那两个无良的律师了,可是不免也让她提前暴露的可能性大大提高!现在,蓝悦只能祈祷他们继续怀疑自己的身份,以至于不敢在外到处宣扬。 至于那天晚上她扬言要罗修雪证明自己的身份——算了吧,她逃啊、躲啊的都来不及了,哪会自投罗网地让暗影出面认同她的“真实性”?! 话说回来,只要现任国际律师协会的会长一直都不现身,那位沙律师说不定就会肯定她是冒充的,直接把她当成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小律师了——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再好也没有了!当然,流言是一定会有的,但是以暗影对国际律师协会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应该是惊动不到她的,是吧!? 心绪的游移造成了蓝悦面部表情的阴晴不定,看得蓝翔在旁边有些担心。这两天被两位打从心里喜爱的长辈折腾的,他都有点惊弓之鸟的感觉了!“妈咪,你没事吧?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只是在想案子的事情。”淡笑着摇头,蓝悦要自己不用想得太多了,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做这件事,再瞻前顾后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哦,”点点头,蓝翔的精神虽然有些不济,但他还是希望陪在母亲的身边,“下午你和那位‘当事人’见面的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吗?” “可以啊!”蓝悦知道儿子在担心什么,为了让近来备受“煎熬”的小人儿安心,她自然不会反对。“正好,我的手还有些无力,翔儿到时要帮我做笔记哦!” “没有问题!” “她傍晚的时候应该会过来,在这之前,翔儿睡一会好吗?” “可是……” “我保证,到时一定会叫醒翔儿的!”举起一只右手立誓,蓝悦说得煞有其事。 蓝翔低头想了想,然后视线转向了许久都不声不响、站在一边看好戏的伊莎贝尔,一直盯得她忍不住开口附和:“好吧,我联名担保还不行吗?如果到时候悦悦不叫你,贝儿阿姨我也会负责叫醒你的!”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终于肯放松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准备在黄英她们抵达之前,抓紧这两天唯一的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但是,蓝悦却不肯让儿子如此委屈,坚持让他把外套和鞋袜脱掉,睡到床上来。虽然觉得这样做会打扰母亲的休息——尽管这已经是豪华病房了,可病床的大小却还是有限的——不过习惯了母亲温暖怀抱的蓝翔,此时却着实不想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沙发上。所以,一番不太长久和坚定的推拒之后,他还是拗不过蓝悦的坚持,睡到了她的身边,并且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怜惜地轻抚了下儿子柔软的发丝,她用口型对一旁的好友说道:“贝儿,帮我个忙!” “什么?”伊莎贝尔回了蓝悦一个询问的手势。 “翔儿的衣服看来两天都没有换过了,帮我回家拿一套换洗的衣物好吗?” 伊莎贝尔先是点点头转身欲走,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怎么放心,凑到好友的耳边压低声音叮嘱:“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就算睡不着,也闭目养神一会儿。等黄老师来了,我会负责叫醒你们母子的!” 好笑地颌首认同伊莎贝尔的规劝,自从认识以来,蓝悦总觉得她一直都喜欢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事无巨细地交代和照顾,无论自己做什么事她都觉得不怎么放心,感动之余,有时真的让她有些不适应。 要知道,通常而言,思虑周密严谨、性格又温柔成熟的蓝悦,才是那个一直都在照顾别人的人;而爽朗而大咧的伊莎贝尔,除了一向对蓝悦的事都能做得面面俱到以外,往往总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在绿眼美女的坚持下,蓝悦重新躺回了床上。目送好友离去后,她无可无不可地闭上眼睛——权当是养神吧!她以为才刚刚清醒的自己完全不可能有睡意,却发现原本想整理一下案情的思绪迅速开始朦胧起来,一会儿想到暗影会怎样处理这样的案件、一会儿又惦记伊莎贝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最后,有一副熟悉的画面定格在了她的脑海,蓝天白云的背景下,异国风味浓郁的建筑物,似乎她又回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国家。模糊的人影断续在她眼前闪现,只是她始终都看不真切。再然后,思绪便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一片空茫。 第198章 见面 “蓝悦,醒醒!蓝悦!” 一声声地呼唤将她从黑甜的梦中拉出,蓝悦的眉心紧紧地蹙着,好久才能说服自己睁开眼睛。迷茫中,她感到床头被人摇起,让她可以舒服地倚靠在上面;一双微凉的手触到了她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帮助她尽快恢复意识。 “谢谢你,贝儿,我好多了!”终于提起全部精神的她回头欲向好友道谢,入目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略显苍老的面容。“黄老师!” 捋了捋鬓角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黄英笑得竟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腼腆:“悦……悦,你醒了?身体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陌生的称呼和情感让黄英显得有几分不自然,但她竭力想和蓝悦好好相处的心思却如此一目了然,相信所有看到的人都能感受得到,更何况一向心思细腻的蓝悦! 她眨眨自己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的眼,勉力漾出一抹笑容:“我没事,老毛病了,多休息下就没事的。” “可……”欲言又止,尽管蓝悦说得轻描淡写,但黄英不是笨人,知道她的状况并不是一句“老毛病”就能全盘解释的——正常人哪会无缘无故就昏倒呢?还一连两次! 只要忆起那个在游艇上的夜晚,黄英就会无端觉得心悸。这孩子虽然从不曾提及,她的朋友也一直保持着缄默,但这远离燕祈的十五年来,她一定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了吧?! 那眉间挥之不去的憔悴与虚弱,那与往日美人坯子的脸蛋迥异的面容,那从颈部蔓延而下、宽大的病服亦遮掩不住的疤痕……每一样都让黄英看得心里不住颤抖,她想开口询问,却又怕提及蓝悦的伤心事。除了报以怜惜的目光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抚慰她饱受创伤的那处柔软。 “我真的没事,放心!”蓝悦偏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黄昏的时分了。放在床边的衣物让她知道伊莎贝尔已经回来了,只是此刻却不知去了哪里。 而后,无意中跃入眼帘的保温瓶让她恍然黄英为何会叫醒自己。无声地呻yin了一声,是不是现在探望病人都流行带食物?可是蓝悦自己知道自家的事,她真的对此避之唯恐不及呀! 果然,还不等她内心的感叹告一段落,黄英已经开口向她说道:“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给你煮了一点鱼片粥,你多吃一点哦!” “不用,”连连摆手,蓝悦急忙开口解释,把话题往其它地方引,“我刚刚下午的时候已经醒过来吃了好几碗鸡粥了,现在并不饿!不如我们先讨论一下案子的事情好吗?” “可是,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呀!”呐呐地,黄英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这两天,她忙着关心蓝悦的身体都来不及,哪有空整理什么案子的头绪,连家里堆放着的卷宗都没再翻看过一眼! 今天来的时候,她也只记得拿好保温瓶,根本就没想过要带什么资料来给蓝悦看。在黄英看来,这苦命的孩子现在根本就不适合劳心劳力,把病给养好了才是关键。再说,她之前不是也表示过,明天周一先去临时收押所探望丈夫陈天力,讨论一下具体的案情,然后再决定诉讼的策略吗?怎么突然就想讨论起案情来了呢…… 黄英当然不知道,这天外飞来的一问,纯粹是蓝悦头疼“吃”的问题,而信手拈来的挡箭牌而已!话一出口,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但知道归知道,这当口,蓝悦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就这样承认的。 “呵呵,您也知道,那天晚上我的心神比较涣散,有些细节听得不太真切,”她不甚自然地理了理头发,调整着坐姿继续开口说道,“所以想再了解一下,以决定接下来要调查的方向。” “这样啊,”黄英点头,她倒是对蓝悦的说辞完全没有怀疑。是啊,要不是心神过于激动,这孩子也不至于昏过去两次了不是!“好吧,我再复述一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那是一个月前的——” “唔!” 吓——黄英被房间里突然响起的第三个声音吓了一跳,刚打开的话匣子立马缩了回去。定睛看时,却是蓝悦身旁的被褥一阵明显的蠕动,一个金发蓝眸、可爱一如教堂壁画上的天使一般的小男孩,揉着眼睛就这样探出了头来。 半是讶异半是羞愧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唇,蓝悦发现自己竟完全忘了蓝翔还睡在她身边的事,更忘记了之前答应过某人,要叫醒他做笔记的“保证”了!还好,她们这才刚刚准备开始,要不她这个做母亲的可就算是失信了! “翔儿,醒了?”微笑地触碰了下半眯着眼的他,蓝悦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正想叫你起来帮我的忙呢!” “好的,没问题!”连续累了两个晚上的蓝翔其实很想继续睡,非常勉强才能逼迫自己睁开眼,但在意识还不是很清晰的时候,他就习惯性了附和着母亲的“请求”。 迷迷糊糊地起身,迷迷糊糊地走到一旁,迷迷糊糊随手拿起一叠便笺纸外加一支笔,然后他坐回了蓝悦的病床边,摆好姿势宣布:“我准备好了!” 那萌到不行的状态着实取悦了黄英和蓝悦,让她们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指了指可爱的小男孩,此时的黄英对于这个吓了自己一跳的意外再也不觉芥蒂,只是奇怪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藏不住心思的她于是很自然地询问蓝悦: “好可爱的孩子!他是?” “他叫蓝翔,是我的儿子!”虽然在回答黄英的问题,但蓝悦的视线却一直宠溺地胶着在睡意朦胧、频频“点头”的蓝翔身上,因此错过了对方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的那一幕。 “你的儿子?” “是啊!” “亲生儿子?” “是啊!”语声中揉进了笑意,蓝悦似乎能意会黄老师为何会如此讶异。 “可是他长得和你完全不像啊!”来回看着他们母子,黄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第199章 内幕 蓝悦是纯正的东方人,黑发黑眸;可蓝翔看上去却毫无黄种人的特征,灿烂的金发、冰蓝的眼眸、雪白的皮肤、挺刺的鼻……凡此种种,真是不可思议! “呵呵,他长得像他的——父亲。”抿了下唇,蓝悦摇头挥去脑海中升腾起的影像。 也许是这最后两个有点陌生的字眼触动了蓝翔,他猛地浑身一震,睁大了眼睛,终于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断然的反驳立刻从他口中流泻了出来:“谁说我和妈咪不像?我的眉毛就和她长得如出一辙!” 的确,他从蓝悦那里继承了两道秀气得不像话的眉,此刻,它们正被挑得高高的,充分展现出主人心里的不忿。被怀疑和蓝悦的血缘关系已经不是第一次的,但每一次蓝翔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马露出尖锐的爪牙,非得争个是非曲直不可! 这磅礴的气势唬得黄英一愣一愣的——也不能怪她,一来这对母子之间确实长得不怎么像;二来,黄英也万万想不到蓝悦竟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了! 十五年悠长岁月的不曾相见,导致黄英老师印象里的蓝悦,始终停留在那个十四岁的初中女生层面。对无子无女的她来说,蓝悦就是她的孩子,是个需要被她呵护、照顾的孩子。谁能料想得到,她竟也已是一个母亲了?! “翔!不许这么没有礼貌!”佯怒地拍了儿子一下,蓝悦有意化解室内一时有些尴尬的气氛,“不好意思,黄老师,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总是没大没小的!” “没事、没事!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虽然蓝悦那一拍明显轻飘飘地没用什么气力,但黄英早就养成了见不得人打孩子的习惯,所以赶忙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揉着小家伙的背,“你叫蓝翔是吗?初次见面,你好啊!” 对于普通七、八岁的小孩来说,黄英的态度称得上专业;但是蓝翔的成长经历和普通两个字着实扯不上边,把他当成天真的孩子来哄,只能说黄英对他还太不了解了。 不过,蓝翔当然不会幼稚到要去刻意揭穿、泼别人的冷水,感觉出对方善意的他,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尖锐,漾开一抹骗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黄老师,你好!”礼貌地回礼,他笑得可甜了! “什么黄老师!那是我老师,你得叫外婆!” 对于蓝悦的纠正,做儿子的显得很是讶异,偏过头,他仔细观察了下黄英,然后摇头否定母亲的说辞:“外婆?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外婆?妈咪你搞错了吧!” 一句话哄得多年来心情一直郁郁的黄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只觉得这孩子怎地如此可爱!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看到过那么多孩子,可没有一个有蓝翔这样的古灵精怪和活泼可爱! 不过蓝悦当然很熟悉儿子的伎俩,她不着痕迹地飞了个眼刀给满嘴蜜糖的蓝翔,警告他不要再耍宝了。然后她凝神看向黄英,重新回到了对案件的讨论上。 “黄老师,本来我是想在周末找些卷宗看一下这场官司的来龙去脉的;可是我的身体实在不争气,硬生生浪费了两天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话!你的身体重要,案子的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落寞代替了昙花一现的喜悦回到黄英身上,“这是命,天力他能够理解的……” 看来,黄老师对于自己,信心还是不足啊!蓝悦在心里悠悠地想着,却并没有据理力争的意思。以事实说话,好过开无数的空头支票不是! “南宫财阀的大权,应该还没有完全交到南宫旭风的手上吧?”话题一转,蓝悦突然询问起案件的另一方主体——南宫氏的情况来。 翼翔资讯自成立以来,一直都和世界各大企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刚创业的阶段,偶尔和罗氏财团有一到两桩的合作投资案外,总是贯彻着独善其身的方针,让很多想与蓝悦结交的企业扼腕不已。 两年前,翼翔的总部移师祈恋,立刻引起了燕祈商界的轩然大波。闻风而动的人之中,自然也有南宫氏的影子。但是蓝悦的身体柔弱,对于这些人际交往的应酬,在美国的时候一向都是丢给伊莎贝尔处理的;现在虽然独自一人到了燕祈,她却也无意改变自己一贯的作风。 当然,以翼翔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规模,确实也不再需要她勉强自己亲自出面和合作方接洽,所以她乐得偷偷懒,所有空余的时间全都奉献给了她深觉亏欠良多的儿子。 但是,这并不代表蓝悦就不了解燕祈这些知名企业背后的种种情况和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事实上,在她决定离开美国的伊始,暗影就不知道从哪些迹象里了解到了这一事实,而且在到纽约见她的时候,带来了一张磁盘,里面满满的都是关于燕祈政商、司法、舆论界等一方霸主们的详细资料。更有甚者,只要蓝悦登陆联网,还提供随时下载更新! 这其中,当然也事无巨细地列举了燕祈名闻遐迩的四大名门——慕容、南宫、明氏和龙氏家族的林林总总。除了慕容世家,考虑到伊莎贝尔的隐私,蓝悦只是匆匆瞟了一眼、并没有细读之外,其他一些信息,对于有着过目不忘之才的她来说,脑海中的记忆仍是相当鲜明的。 南宫旭风,作为南宫家嫡系这一代的独子,从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受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精英教育。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非但没能成长成为一个如他父亲一样谦逊、谨慎、心怀大志的优秀商人和家族领袖,而且才能平庸也就算了,还十足好大喜功、刻薄寡恩。别说其他外面的人了,就是南宫家族的元老们,包括他自己的父亲南宫沐霖,都觉得他并非继承家族的适当人选。 即使燕祈有着子承父业的传统,但雄才大略的南宫沐霖却也不是过于拘泥的人,看到期望甚深的儿子变得如此不可救药,失望之余,自然不愿意将集团公司的大权交到他的手上。毕竟对于家族的存续来说,父子的血脉传承并非是最重要的,南宫家族能延续百年、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这点眼光和魄力,身为家族族长的他还有! 第200章 口拙 但是这家族高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偏偏当事人自己却毫无自觉,依然顶着太子爷的头衔肆意作威作福。在国外读了几年书,终于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之后,南宫旭风自我感觉良好地回到了燕祈,在公司里挂了个位高权不重的闲职,于自家父亲的监控下,倒也每天安安分分、太太平平地上下班——除了总是抱怨没有什么大项目让他大展手脚而已! 本来如果他安守分际,未尝不能领着一份足以他吃喝不愁到老的年薪,开开心心地当他的富家公子哥。可偏偏他才疏志大、心比天高,总是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要不是父亲时时压着他,他才不会如此碌碌无为呢! 所以一候到南宫沐霖出国度蜜月的机会,他马上决定要大展宏图,将“暮气沉沉”的公司上下,根据他所学到的“国际先进理念”好好整顿一下——结果就折腾出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因为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尽管手上有最方便快捷且详实的渠道,但蓝悦对于南宫财阀的了解一直也只是流于表面,并没有深入研究的兴趣,所以她之前对这件近来喧嚣尘上的金融贪渎案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但是,既然对南宫旭风这个人的人品、性格有一定的了解,那么对她来说,闻一知十地推敲出案件中的猫腻,也就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了。看来南宫家的太子爷还是隐隐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一定的威胁,正想方设法地巩固权势和声名呢!只是,他居然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来走,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表现,蓝悦肯定是不相信南宫沐霖这样的老狐狸,会放心将集团公司的大权交付到他手上去的,会这样一问,也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而已。不过显然,不知到大家族内部的错综复杂的黄英,是万万意会不出她的问话有什么别样的深意的。 “他是南宫总裁的独子,将来整个南宫财阀都是他的,掌权也是迟早的事!”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而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会计较其中有多少一时得失和未来发展的权衡制约。 轻笑,蓝悦自然不会刻意去纠正黄英的思维,她轻抚蓝翔的手,说得轻描淡写:“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要如今他手上没有权力就行了!” “这有什么分别?”是因为她没有学过法律才会觉得听不懂蓝悦说的话吗?黄英不由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她实在看不出这个问题和丈夫如今面临的糟糕局面有什么关联。 没有正面回答黄老师的问题,蓝悦反问了她另一个问题:“这场官司的原告,是南宫旭风?还是南宫财阀?” “当然是南宫财阀!” “南宫旭风是南宫财阀的法人代表吗?” “不是!” “所以他的态度不是南宫财阀、南宫沐霖的态度!”蓝悦有些好笑地看着儿子的笔动得飞快,这些话又没有什么重点,何必记录呢? 看着她一派轻松的样子,黄英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老实说,她听不出蓝悦这番话的深意,也不明白她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不管南宫沐霖先前是否认可儿子的行为,但他最后既然决定对陈天力提起公开诉讼,就已经表明了他对儿子的支持态度了不是吗? 倒是蓝翔咀嚼出了几分母亲的意图:“妈咪,你是说——你有把握让南宫总裁改变‘态度’吗?” “这确实是最行之有效和快捷的方法之一,但是有把握还谈不上。”不管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像南宫沐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一旦公开表达了某种认知,又怎么会轻易收回打自己的耳光呢?蓝悦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疑惑地嘟了嘟嘴,蓝翔闭口不言,决定还是把这么复杂的事情交给母亲去讨论,他暂时着实理不出头绪,做好他的“笔录”就是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忍不住开口询问的自然是黄英,她的疑惑可并不比蓝翔少呢! “具体的方略我还需要看一下案件的卷宗,不过目前要做的第一步倒是可以先确定下来。”她清秀的脸庞上笼罩上那抹名叫“自信”的光彩时,总是显得分外迷人。 看到这份自信,虽然蓝悦并没有真正说出她的计划,但黄英和蓝翔却像是已经被她说服了,一时之间,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在他们想起了之前,突兀的开门声便打断了原本的话题,推门走进来的,是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的伊莎贝尔。尽管她竭力掩饰,但心细如发的蓝悦却还是轻易看出了她佯装平静的外表下所隐藏的不自然。 晶亮的黑眸中荧光一闪,蓝悦先开口向自己的好友打趣:“贝儿,你到哪里去了?你可是答应翔儿要来叫醒他的,怎么失约了?” “啊……对不起了,翔儿!”没有反驳或者辩解,伊莎贝尔绽开一抹有些飘忽的微笑,直接向蓝翔道歉。随即,她像是发现自己的表现未免和平日里有些大相径庭,便又掩饰地轻咳了一声,“不过,我也是因为相信悦悦一定会按时叫醒你的,这才放心去吃晚饭的嘛!” “你刚才是去吃晚饭了?”挑眉,蓝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啊!” “和琰儿一起吗?” “是啊是啊!”忙不迭地点头,但最终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虚,“……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不过黄老师熬了粥,”蓝悦指了指一旁床头柜上的保温瓶,一边向黄英点头致谢,一边继续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胃口不好,本想请你一起吃的,不然可就浪费了!” “没事没事,翔儿不是在嘛,他可以帮你分担一点的!”伊莎贝尔环顾了一下四周,找了离蓝悦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来,双手交叉着虚放在膝上,不停忽上忽下地移动。 “他?吃完了你中午送来的那两‘缸’鸡粥以后,他怎么可能还吃得下!要是琰儿还有可能——对了,叫他过来一起吃一点吧!” “对对,他就是个大胃王!”毫不客气地诋毁儿子,伊莎贝尔连忙附和好友的话,“我这就去叫他过来吃——” 第201章 旧梦 “哎呀!我忘记了!”故意打断了好友的话,蓝悦慢慢偏过头去看向浑身上下都明显泛着不安的金发女子,“我忘了你才刚刚和他一起用过晚餐,他怎么还吃得下呢?!” “我——”伊莎贝尔只说了一个字便咽下了后续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已经露了口风,再想要掩饰也已经来不及了。总不见得说她记错了,刚才其实是她一个人去吃的晚餐!? “你怎么了,贝儿?”顾不得现场还有黄英和蓝翔的存在,担心好友的蓝悦直截了当地向她询问。 印象里,自伊莎贝尔从那段情伤里走出来以后,蓝悦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如此坐立不安的样子。这个一向爽朗大方、明快果断的女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我……”我不出个所以然来,伊莎贝尔第一次恨自己的嘴拙,竟连个谎都说不好,“你不要问了好不好?我真的没事!” 但她看起来哪像是没事的样子?!蓝悦几不可见抿抿唇,歉然地转向黄英说道:“黄老师,这样吧,我让翔儿今天先送您回去。您让他给我带一些案件的相关资料回来,我晚上看一下,明天再和您一起去面见您的丈夫,好吗?” “哦,好的!”听到她们的对话之后,黄英当然推断得出来蓝悦是想做些什么。所以虽然是逐客令,但她却并不以为意。 更何况,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只是怕触及某些伤心的过往,才一直苦苦压抑着不开口。现在和蓝翔一起离开,一路上她不是就有机会可以多了解一些蓝悦这几年的生活经历了吗?这当然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所以她很是爽利地起身告辞,还向蓝翔伸出一只手,欲拉着他一起离开。见状,小家伙也只能暗地里不乏“幽怨”地白了母亲一眼,放下手中的纸笔,跟随黄英离去。唯一扳回来的一城,是无意瞥见保温瓶后,对蓝悦丢下的那句“临别的嘱咐”: “别忘了吃晚餐——回来我会检查的哦,妈咪!” “知道了!路上小心!”像是在赶什么一样的挥了挥手,蓝悦有些头大地撇了撇唇。 哎,都要走了还来这么一出,翔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操心了!他还只有七岁,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办哦!不过,现在更重要的事还摆在眼前,她也只能把对儿子的担心先放在一边,先解决伊莎贝尔的事情才是! “贝儿,你知道我一向不干涉你的隐私,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淡出司法界这么多年,接下来我势必要打一场硬仗,你不会希望我心里还一直惦念着你的事情吧?” “我——”为难地垂下了眼眸,就是因为知道蓝悦之前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昏过去两次,伊莎贝尔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种时刻再刺激到她,可是…… “这件事和琰儿有关吗?”见好友欲言又止,蓝悦无法,只好猜想看看了。 “当然不是!他很好!” 确实,伊莎贝尔只是焦虑不安,却没有悲伤的情绪展现,所以,应该不是因为慕容琰——蓝悦稍稍放心了一点。“难道是……慕容家?” 蓦地听到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伊莎贝尔由不得浑身一颤,想起了之前那几乎被她遗忘了的一幕。但蓝悦却显然解读错了她的肢体语言,瞬间坐直了身体,要不是虚软的双腿实在不争气,她就想直接起身走向好友了! 对于慕容家,伊莎贝尔心里始终有一个好深好重的结,压抑到她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连燕祈的国土都不敢踏上。硕大的燕祈,要碰到一个姓慕容的绝不是简单的事,更何况慕容氏活动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北方的帝京! 可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释怀,宁愿在遥远的美国做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这一次,要不是慕容琰抽到签、执意要来祈恋当交换生,她也不会因为担心儿子,在慕容琰走后的一星期,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和自我暗示,终于乘上了飞往燕祈的航班。 即便如此,在出机场的那一刻,她也差点打了退堂鼓,想不顾一切地逃回美国!当时,是到机场接机的蓝悦用温暖的手拥过了她冰冷颤抖的身躯,陪着她一步步走入祈恋夏季绚烂明亮的阳光之下,伴着她度过了最初那几天的身心煎熬。 最后,伊莎贝尔终于适应了过来,重新恢复了她往日的开朗爱笑。对此,蓝悦看在眼里,自然觉得欣慰又骄傲,但是她也深知,好友只是把一切深埋在心底,并没有真正释怀。一旦有什么东西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料。 而此刻,在回到病房的伊莎贝尔身上,蓝悦居然隐隐发现了动摇的因子,怎能不大惊失色?她气急地捶了自己不听使唤的腿好几下,却怎样也起不了身,急得她咬得唇瓣出了血都不自知。 倒是反应过来的伊莎贝尔看到了那抹刺目的红色,一边在心里自责着己身的犹豫不决,一边快步跑到蓝悦的身边:“你在干什么?没事折腾自己很好玩吗?!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刚刚在医院里看到看到我婆……慕容老夫人而已……” 直到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已经差不多忘记这件事了——也不能怪伊莎贝尔,一天之内接连受到两个惊吓,她会忘记排在前面的、不太重要的那个,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是吗? 伊莎贝尔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再见到那个严苛的、一手拆散自己和前夫的老妇人;甚至以为届时自己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冲上前去厉声质问她当年的残忍。可是当她今天真的看到了那个满头白发,比当年憔悴了好几分的老人家,却不过是心中略略泛上了几丝感慨,下意识地避让到了一边而已。 更有甚者,比起后来她目睹的那一幕,这段小小的插曲竟被她直接判断为不太重要,转眼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要不是好友好巧不巧地提起,她居然就这么忘记了!那她这么多年到底是在在意些什么呢?以为再也恢复不了的伤口,回头看时,竟俨然只是看一段年少轻狂了吗? 第202章 目的 “慕容老夫人?怎么可能?!”不明就里的蓝悦却管不了她心里的曲折,一把抓住了伊莎贝尔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她不是从不肯离开帝京的吗?怎么会在祈恋?” 若不是确信这一点,蓝悦当初也不会想尽一切办法、热情地挽留好友母子整个暑期都暂住在自己家里!再说,伊莎贝尔作为翼翔资讯的总经理,一举一动都备受媒体的关注,尽管一直对外保持低调,但她行踪的保密早就不胫而走。 既然慕容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前儿媳人在祈恋,以她一向极其好面子的行事作风,怎肯留下什么把柄徒供别人看笑话?更应该避嫌留在帝京才是,这巴巴地赶过来是想来吓唬人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她是来看病,或者,探望什么人的吧!”虽然伊莎贝尔只是匆忙一瞥,但慕容老妇人脸上明显的憔悴还是可以轻易看得出来的。然而她当时并未上前招呼,自然不清楚对方离开帝京的真正原因,而且她确实也不怎么关心就是了。 “她生病自有专家权威上门诊治,有必要跑来祈恋吗?至于探望,呵,她会屈尊降贵地结交帝京以外的‘低等人’?你可真是会说笑话,贝儿!” 要说刻薄的话,对于身为暗影好友的人来说,又怎么会是一件困难的事呢?只不过平时蓝悦隐藏着实力不爆发而已!但是,对于慕容氏这样不近人情、卑劣之极的人来说,善意和客气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他们不但不会放在眼里,没准还觉得你是在讨好他们、想从他们那里拿到什么好处呢! “我避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特地去打听她真正的来意呢!” “避开?为什么要避开?该羞红了脸转身就逃的人是她!”蓝悦的心思完全都被引到了这件事上,她紧紧抓住伊莎贝尔的手,像是想一股脑儿地把心里的关怀和维护都传递给好友。“要是她敢对你动手动脚或者出言不逊,哪怕就是瞪一下眼睛,我也会让她后悔莫及!” “……”窝心地想流泪,却又开心地想笑,伊莎贝尔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蓝悦是如此不遗余力地维护着她,所以她也要竭尽全力地守护着对方啊! 放松了紧绷许久的身体,她顺势和好友并肩坐在了一起:“呵呵,后悔莫及?这么厉害?!” “当然!当年影出手为你夺来了琰儿,让那个老太婆在法庭上气得脸色铁青;我是她的导师,做得怎么样也不可以不如她呀!”双拳紧了紧,蓝悦笑得沉冷。想欺负伊莎贝尔?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孤立无援的小媳妇吗?做梦! 双手环住蓝悦的身体,伊莎贝尔慢慢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似安抚又似撒娇。当年要不是自己竭力阻止甚至以死相挟,导师怎肯把事情处理得如此不彻底? 按照暗影一贯的行事手段,原来的计划自然决绝的很——要回她的一双儿女、夺取慕容家的全部家产作为补偿还是小case,最关键的,却是要慕容家族向来最重视的家声名誉凋落殆尽!暗影本是冲着要慕容一族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去的呀! 而看上去温柔和善的蓝悦,骨子里却有着不逊于导师的刚烈。不插手干涉好友的私事是尊重她,可这并不代表无条件的纵容。对于其他人可能伤害到她的行为,只要蓝悦决定要插手了,就一定是雷厉风行、不留后患的手段。 “放心,有你和导师,我什么都不怕!” “真的?”推开她的身体,蓝悦在离她一臂之遥的位置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伊莎贝尔,不放过对方脸上每一寸的表情,直到确认好友确实对这件事不甚在意,才算是释怀。只是,即使聪慧细腻如她,也不可能料到事情的发展其实另有隐情…… 傍晚的医院里,并肩而坐的两人谁都没想过要去开灯,只是静静坐在暮色里,偶尔低声交谈着。出于某人刻意地引导,话题渐渐从伊莎贝尔的身上转移到了陈天力的案子上。蓝悦刚刚来不及向黄英和蓝翔做出的解说,自然也就先拿出来听听伊莎贝尔的意见了。 “所以你准备先设法将庭审延后?” “对,”肯定地点头,蓝悦觉得在一开始没有深入调查的情况下,这场官司,打事实不如打程序,“南宫旭风并不是南宫财阀的法人,他冒然执行的搜证程序必然有漏洞可以抓。” “然后你就有时间重新搜证了!”了然地低喃,不过伊莎贝尔毕竟不是学法律的,无法猜到蓝悦全部的用意。 “重新搜证?只是让执法机关再走一遍‘合法的’程序而已,意义不大,也不可能推翻先前的结论。” “那怎么办?!” “别激动,提出程序有”问题“本来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你要知道,那一亿的亏空是事实,既然不是陈天力挪用,就一定有其他人。”蓝悦一开始打得主意就是找到这个“其他人”,那一切才能迎刃而解。“无论是南宫沐霖想要借此杀一儆百也好,还是南宫旭风想要借此立威保权也好,让他们对着真正的犯人发泄就是了,不用再牵连无辜了——” “但是,”伊莎贝尔其实一直对这个案子很是疑惑,“以南宫沐霖的老练,他怎么会连陈天力是不是无辜的都看不出来呢?” “他心里当然明白,但现在南宫财阀已经被顶到了杠头上,只能严惩所谓的‘罪犯’——否则他就得承认先前那轮震动全公司上下的大动作是办家家酒了!就算他并不属意南宫旭风继任总裁之位,但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丢不起这个脸!” 伸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蓝悦继续说道:“这次贪渎的数额相对较小,所以南宫沐霖的首要的目的只是杀一儆百,杜绝以后类似的麻烦。陈天力究竟是不是主谋,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这样一来伊莎贝尔就又有些听不懂了:“那就算我们抓到了真正的罪犯,南宫财阀仍有可能将错就错咯?” “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 “那陈天力不是死定了?!” 第203章 游说 “呵呵,那倒还不至于,”蓝悦轻笑,如果因为这样的理由就置一个无辜的人于死地,她当年执意修习法律岂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南宫沐霖不会轻易放过真正的犯人,否则同样也达不到杀一儆百的目的了!虽然明面上他绝不会承认,但私底下一定也在积极地调查——” “那我们一定要抢在他前面!不然他秘密处理掉了那个人,不就死无对证了?”打断蓝悦的话,黑暗里,伊莎贝尔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拿起手机准备拨电话。“我来打给导师,请她帮忙调查!” 几乎是用抢的,蓝悦一手夺下了闪着光芒的机器,直接关机、拔下电池板后才算松了一口气。“贝儿!你明知道我千方百计瞒着影接下的这个案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啊,抱歉、抱歉,我一时忘记了!”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其实心神不宁的伊莎贝尔先前就想找暗影商量一些事,这才没有注意到某些细节。 看到对方已经在反省,蓝悦自然也就不忍心苛责了,反而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我们找到不希望这件事情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被湮没下去的人;找到不待见南宫太子爷继续作威作福的人,就自然会有人逼迫南宫沐霖妥协。” 黑暗里,有一道看不见的幽光在蓝悦的眼中闪现,她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人,在正式的庭审开始前,解决一切的是非!“南宫由美子?为什么你提议找她?”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蓝悦好奇地偏着头询问自己的好友。 金发美女靠坐在沙发上,努力笑得自然:“南宫由美子是南宫沐霖的续弦夫人,甚得他的爱重;和南宫旭风又一向不和。你不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吗?既能动摇南宫族长的决定,又不至于和他彻底撕破脸!” “是吗?”沉吟,蓝悦随手拿起面前的那叠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焦距却有些散漫。与其说她在看上面的文字,不如说是在考虑伊莎贝尔的提议是否妥当。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是女人,蓝悦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要在这件事上利用女人的枕边风来达成目的,但是如今仔细分析好友的提议,一时竟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南宫沐霖对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续弦夫人一向宠爱有加,而南宫由美子却从不曾恃宠而骄,是一个相当能干而且明理的人。无怪乎作为一个曾经离过婚的女人,当初她嫁入南宫家三年不到,就从不受众人欢迎的角色,转换成了人人夸赞的族长夫人。虽然这和南宫沐霖在背后的支持分不开,但她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由此也可见一斑。 “当然!南宫夫人主管南宫财阀名下所有星级酒店的营运管理,一向知人善任、能力卓绝。以她的心智,一定看得出陈先生是被冤枉的。”伊莎贝尔一个劲地鼓吹这个人选有多么恰当,试图劝服蓝悦尽快定下以她为突破口的方案。 “我知道!我相信其实很多人都能看出来——” “对!但是敢在南宫沐霖面前直说的人却不多,南宫由美子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不然,”蓝悦不同意伊莎贝尔的乐观,“她一直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和南宫旭风再怎么不和,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徒做小人。她与南宫总裁一同外出度蜜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滞留在国外没有回燕祈,就很能说明她的态度了!” “我承认她是为了避嫌,但这只是她在情急之下所选择的危机处理方式而已,未必就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伊莎贝尔不相信,一个如此聪慧明理的女人,会任由继子这样“为非作歹”,这位南宫夫人的正义感,可一向是在社交界赫赫有名的呢! “所以你认为,只要她有足够的底气和证据,就会站出来?” “不错!” “哪怕这可能会牺牲她和丈夫之间原本琴瑟和谐的夫妻感情?”挑眉反问,蓝悦有些不以为然。不是她怕南宫由美子的人品有问题,而是她着实不想因为这样的事去算计另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 不过伊莎贝尔却有另外的见解:“我们并不是要逼迫她……如果你把事实摆在她的眼前后,她选择为了南宫家族而忍气吞声,我们也只能另想其它办法;可是如果她事后才知道,心爱的丈夫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正直,刻意瞒着她牺牲别人来保护自己的儿子,你以为,她的感情就不会受伤害了吗?” “这……” 蓝悦也知道,人选择走什么样的道路,完全取决于自己。南宫沐霖会暗中调查,他夫人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由美子和南宫旭风的斗争都已经趋于白热化了。那个夹在中间为人父、为人夫的,如果只想一味粉饰太平,岂不是过于自私?陈天力也是别人的丈夫,难道就因为出身不同,他就活该被牺牲吗? 蓝悦的正义感开始冒头,她觉得南宫沐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确实过于自私了。他想维护儿子、维护集团的利益,可以;但就像伊莎贝尔所说的那样,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已经在伤害南宫由美子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着他,却不曾为她设想;她一味地忍让求全,但这只是把矛盾不断往后压而已,迟早有一天,爆发出来的争执可能会毁了所有的一切,就像—— 不行!蓝悦下意识地摇头,伊莎贝尔说得没错,她应该放弃南宫财阀其他几位大股东的路线,转向南宫由美子。不仅仅是为了要顺利了结这场官司,更是因为她们——南宫夫人、蓝悦、黄英——她们都是女人! “怎么样?你的决定?”屏住呼吸,伊莎贝尔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蓝悦,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我……要去和南宫夫人谈一谈!”重重点头,把手中的卷宗合起放在一旁,蓝悦起身走向窗边。祈恋夏日的阳光一如往常的耀眼,远处不知什么质材的屋顶反射着灼灼的银色,让她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 第204章 亏欠 “太好了!嗯……我是说我很支持你的决定!”暗暗松了一口气,伊莎贝尔准备以行动表示她会帮蓝悦安排妥当一切相关的事宜。“我这就去定机票,陪你一起去法国!” “……法国?”喃喃地重复,蓝悦感觉眼前突然闪出一片白光,脑海里升腾起止不住的晕眩。 是因为身处在阳光直射下太久了,她才会眼花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异样的症状却并没有得到改善,甚至开始有些耳鸣起来。是了,一定是她身体不舒服,耳朵才会听不真切声音。伊莎贝尔刚刚说的那个名词,一定不会是——法国,对吗? 依然紧闭双眸,蓝悦有些恍恍惚惚地想着,却听到耳畔传来好友再次的肯定:“对,我们一起去法国!” 蓝悦几乎以为自己的呼吸会因此停止——如果伊莎贝尔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她此刻倚在舒适的沙发椅上的身体,虚软得快要没有知觉了!隐隐感觉到自己肺部的氧气供给开始稀缺起来,蓝悦因此张开了没有血色的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而一旁一向有些大咧的金发美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所了解到的南宫由美子的行踪:“这次南宫总裁夫妇的蜜月地选在法国,应该是出于由美子的意愿。她之前那段和著名风景画家岬一郎之间的婚姻,有过一个儿子。那孩子是个足球运动员,现在正效力于法国尼斯的足球俱乐部……” 看着伊莎贝尔的红唇一张一合,蓝悦的眼神迷离至极。她知道好友是在和自己说话,偏偏除了字里行间那一个个“法国”之外,她什么内容都听不真切,朦胧的思绪让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最后那个词:“足球俱乐部……” “对啊!他可是燕祈的骄傲,足球踢得棒极了,人称他是绿茵场上无人能出其右的辅佐良材呢!” “辅佐良材……” “没错,司职中场,燕祈国家足球队11号球员,和世界球王皓星翼并称为黄金搭档的岬太郎!”伊莎贝尔说得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球迷,迷恋一切球类运动。她的儿子慕容琰会如此喜爱篮球,多多少少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岬……太郎?”继续重复了岬的名字,许久之后,蓝悦才终于能脱离那一声声名为“法国”的魔咒,神智略微有点清醒起来。她本来平放在膝上的双手用力绞在了一起,靠着疼痛的刺激,终于可以逼自己集中起注意力。“他是足球运动员?南宫由美子的儿子?” “对啊!” “她去法国,就是为了探望他?” “不错!”伊莎贝尔点点头,肯定了蓝悦的判断。 岬太郎十岁不到的时候,南宫由美子就和前夫离了婚,根据当时孩子本人的意愿和夫妻间的协议,他被交与了身为父亲的岬一郎抚养。 作为风景画家,岬一郎居无定所,终年游走在世界各地描绘种种风景名胜。小小的孩子也就跟着父亲在世界各地“流浪”,光小学就转了十几次不止。 多年的相依为命,与其说是天性浪漫洒脱的岬一郎在照顾儿子,不如说是沉稳温柔的岬太郎一直在照顾父亲——当年他之所以会选择待在父亲的身边,未尝不是因为担心没有了母亲和自己的陪伴,一画起画来就如痴如醉、没完没了的岬一郎,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折腾出什么大毛病来! 可虽然道理是这样讲,但对于没有机会参与儿子的成长、还让他不得不过着如此颠沛流离的生活,身为母亲的南宫由美子,怎能不觉得对这个孩子甚是亏欠呢? 尤其在岬太郎成年之后,回到燕祈的他效力于国家青年队,正在积极备战世青赛之际;那日,他应邀前去探望了自己多年未见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想天意弄人,为了救不小心摔倒的妹妹,他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大客车撞伤,左膝盖骨粉碎性骨折,不但让他在那一生中唯一的一届世青赛中,只有决赛的下半场才得以上场,还差一点断送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虽然生性温柔乐观的岬太郎从头到尾都不曾责怪过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但是南宫由美子却不能不深深地自责。她知道儿子有多么热爱足球,多么希望和他的那群队友一起去赢得最高的荣耀,可这一切,竟差点断送在她的手上!所以,她后来会如此关心儿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南宫由美子才会一直逗留在……法国,就是为了岬太郎?”刚刚只是匆匆瞥过一眼的资料,又被蓝悦拿回手上细细研读。即使仍感觉面前的纸白茫茫地令她感到无比晃眼,但为了不让友人看出什么端倪,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逼着自己往心里刻。 “岬太郎在两年前离开燕祈转往法国发展,”伊莎贝尔一边说,一边深以为然地点头认可他的选择,“我早就觉得他华丽而细腻的脚法,其实很适合在法国足坛闯出一片天的!” “是吗?”蓝悦对于足球一窍不通,自然无法对伊莎贝尔的话做出回应。但是,这次她们真的不得不去法国了吗?她逃避了将近八年的地方、连做梦都不允许自己想起的地方,如今却要再次踏足其上了吗? 她一直因为伊莎贝尔不愿来燕祈而感到不解,她竭尽所能地想帮助好友战胜昔日的梦魇,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自以为是。她有什么资格“帮助”伊莎贝尔,事情临到她头上,还不是一样近乡情怯?! 地域辽阔的燕祈要碰到慕容家的族人,确实不容易;硕大的法国,想碰到雷蒙德他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吗?苦笑着微微摆了摆头,蓝悦不敢让自己的动作太大,怕一团高兴的好友看出什么不妥来。 伊莎贝尔和蓝悦相识的时候,后者几乎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曾经发生的一切过往了。虽然她多少从暗影和杰西卡那里知道了一些蓝悦的经历,但一方面她们无意多谈好友的隐私,另一方面也认为弗朗西斯已死、不想勾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就不曾着重描述过细节给伊莎贝尔听。 第205章 图谋 这个出于善意的考量却致使一知半解的她多少有点不太把过往当一回事,才会如此口气轻松地提出要陪蓝悦一起回法国去。在伊莎贝尔看来,好友对法国有心结是必然的事情,就像她对燕祈的感觉一样;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到自己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程度。蓝悦一向都比自己理智、勇敢不是吗? 也许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伊莎贝尔并没有错。但是对于蓝悦来说,回不回法国却绝不是那么简单的是非题——虽然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着实不需要担心什么才是! 只要她注意一些,和赫德拉姆家族成员正面对上的可能性几乎无限接近于零。更何况,就算真的面对面,以蓝悦今时今日的模样和气质,弗朗西斯他们又怎可能认得出她来?再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认出来了,漫长的八年时光,足够曾经的好友都逐渐变得形同陌路,以他们之间当初的交情,她其实完全不必杞人忧天的不是…… 而且,杰西卡就在法国里昂,只要蓝悦说一句话,她一定会立马二话不说地赶到好友的身边,陪她共同面对一切可能的风雨!伊莎贝尔同样也是!有她们两个人在身边,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吁了一口气,蓝悦勉强自己弯了弯唇角,看向比自己更早踏出那勇敢一步的好友:“那就麻烦你定周末去法国的机票了,我们一起去!” “周末?!”伊莎贝尔蓦然发出的惊叫声吓了蓝悦一跳,只见她直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貌似心急如焚地在室内转起圈来。“为什么周末才去?我们明天就出发不好吗?” “明天就出发?”讶异地挑眉反问,蓝悦实在不明白好友为何如此积极——贝儿是在逃避什么吗?这个念头难免控制不住地自她心底冒出。“有必要如此紧张吗?” “有必要!万一南宫由美子离开法国了怎么办?”点头,伊莎贝尔说得煞有其事。“再说,这两天你已经见过了陈天力先生,调阅了所有的卷宗分析,也到法院进行了备案;继续留在祈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不是吗?” “确实。”不置可否地附和,蓝悦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伊莎贝尔几眼。留在祈恋当然有留在祈恋的好处,虽然经过刚才那一番推敲,她是比较倾向于南宫由美子这条途径没错,但并不代表其它路是走不通的。 更何况,她的身体不过刚刚有些起色,昨天才被医生许可离开医院,一般情况下而言,伊莎贝尔没有理由不体谅她的虚弱才对。事有反常必有妖——只是“妖”在什么地方,却不是蓝悦一时半刻能猜得出来的。 所以,她只能试探着笑道:“只是我的身体还是有些轻飘飘的,怕一下子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你再容我休息一、两天吧!法庭已经同意对这件案子重新进行取证,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可是万一——”伊莎贝尔还是不死心,绞尽脑汁地想着“适当”的借口,试图劝服蓝悦改变主意。 “不用可是了!你就算再逼我也没用,这破败身子不争气,我也没办法。”打断好友的但书,蓝悦放松身体说得不咸不淡。虽然已经决定去法国,但毕竟那是有着她沉重心结的地方,容她多做两天的心理建设不行吗?!“——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害怕什么?呵呵!”伊莎贝尔本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笑声十足地假,她掩饰地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想装出一副闲适的模样,却很没有面子地呛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冷眼看着她,翼翔总裁并没有不自量力地起身上前拍抚伊莎贝尔的背脊、帮她顺气——天知道她的双腿到目前为止,还是虚软无力的状态。待好友平复下气息,蓝悦这才偏着头问道:“慕容老妇人这两天还留在祈恋吗?” “婆……慕容老妇人?”伊莎贝尔不由感到刚才好容易才咽下去的苦涩,突然整个从胃部泛滥了上来。舔舔蓦地有些干涩的唇,她先是下意识地想摇头,然后又很是无奈地点了点。 “她真的还留在祈恋?” 蓝悦刚才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因为除了这位伊莎贝尔昔日的婆婆以外,她着实想不出好友还有什么急着要离开燕祈的理由。可是,慕容月息竟会长时间离开帝京?蓝悦不能不觉得诧异,这都已经三天了,那位老太太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 “老夫人她……她来祈恋,似乎是特地想要来见我的……”伊莎贝尔的话语说得并不连贯,但与其说她这是在迟疑,不如说她其实是在斟酌自己该如何表达,才能让蓝悦不那么担心自己。 “特地来见你?你和她已经联络过了?” “没有!”听出蓝悦声音中的尖锐之后,伊莎贝尔急忙断然否认,“只是她应该知道我正在祈恋,几天来通过翼翔资讯的公关部多次试图和我约见;但我照顾你都来不及,自然让萨曼莎都帮我推掉了!” 萨曼莎是伊莎贝尔的特助,日常工作中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全权安排她的行程。性格十足迷糊大咧的伊莎贝尔,这几年来多亏有她的照顾,才顺顺利利地把自己和儿子慕容琰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微微眯了眯黑眸,蓝悦一下子就给想偏了:“你确定她是想见你、而不是打琰儿的主意?” 老太太的宝贝金孙,可是打从出生开始就被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当年暗影怒极出手,硬是通过合法的程序为伊莎贝尔争取到了慕容琰的监护权。法庭宣判的当口,坐在下面的慕容老夫人脸色铁青地就差没心脏病突然发作了! “不会!琰儿这两天都在医院和翔儿在一起……没人试图接近他们!” “你确定?” “当然确定!”伊莎贝尔肯定地点头,这几天她对两个孩子的周边防范得可谓相当严密,绝不可能让慕容月息夫人有任何可趁之机的。 但蓝悦却仍不免担心她的盲目乐观,一向不肯离开帝京的慕容老夫人这次会如此决绝地来到祈恋,说她没有任何图谋和计划,蓝悦怎么都不会相信! “我还是不太放心……不如这样吧,我们去医院陪着两个孩子,也——” 第206章 久违 “不行!”一声媲美尖叫的破音从伊莎贝尔口中溢出,吓了蓝悦一大跳。她不解地看着蓦地冲上前来抱住自己的好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气急败坏。“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个老师病得很严重,万一不小心传染给你怎么办?!” “怎么会?你都说了他的肺炎不是病毒性的,普通的肺炎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蓝悦用很是不以为然地的目光瞥了伊莎贝尔一眼。 “谁说的?你身体的抵抗力奇差无比,不管是哪种肺炎都经受不起的!”和蓝悦相处多年,伊莎贝尔早就习惯了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糟糕体质,也是一群好友中,对她的身体最为上心的人。 暗影、杰西卡、亚历山大当然也关心蓝悦,但暗影本身是医生,在着手救治蓝悦的伊始就知道,好友这辈子已经注定是缠绵病榻了,最好的状况也就是如今所能达到的这种堪堪的平衡而已;而性格内敛沉静的杰西卡,虽然内中关心,但却绝不会时时表现出来;至于亚历山大,他把所有的热情都付给了另一个人,对于蓝悦自然不可能照顾得面面俱到。 唯独伊莎贝尔,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和蓝悦起坐同行,互相扶持,对于她的身体怎能不时刻关注!?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让她躺在床上好几天,更何况是肺炎这种病!再说,她还有其它的理由,必须得阻止好友再次回去医院…… “琰儿和翔儿两个人都在,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事!别说只是一个慕容老夫人,就是整个慕容家族的人都来了,也奈何不了他们!”扶着蓝悦的肩,伊莎贝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几天他们一直都留在那里,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吗?事实说明一切,你无须担不必要的心!” “……好吧!”深深看了好友一眼,蓝悦缓缓颌首,“既然你坚持,那我们——就尽快去法国吧!” 突然的改口让伊莎贝尔心中一喜:“真的?那我就去订机票了哦?” “好!不过,明天好不好?你总得给我时间整理行李吧!”蓝悦将她脸上的那抹喜色尽收眼底,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没想到,伊莎贝尔还是如此在意慕容家族的事情,为了能避开老太太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了!其实,当年的事,真的……唉! “没有问题,我这就送你回家,我们一起打包行李!”欣喜地点头,金发美女忙扶起黑发的女子,几乎是半推半抱着她一同往门口的方向走。 “记得要和翔儿说一声我们的行踪,不然他可是会担心的!”带着无奈表情跟随的蓝悦,只能一边苦笑着鼓励自己去努力克服心中对于法国的莫名惧怕,一边交代着伊莎贝尔几乎忽略的琐事。 “放心,一定通知到位!” “把琰儿一个人留在燕祈真的没问题吗?” “他一向独立得很,有什么问题?大不了我让萨曼莎帮我看着他好了!” “……对了,记得把所有的卷宗都带着,我在飞机上需要再仔细研究一下,才能决定说服南宫由美子的计划方略……” “保证一页纸都不会少!” “还有……” “……”“翔,”刚刚走下飞机的舷梯,蓝悦顾不上自己的气息还没有调匀,先拨通了儿子的手机报平安,不然小家伙一定会担心得整晚都睡不着觉!“我已经平安抵达尼斯了,这里天气很好,气候宜人,你不用担心。” 蓝翔也知道,母亲对祈恋夏季的炎热适应得并不是很好,能在这个时候前往气温适中的度假胜地——法国尼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没有他在身边照顾,终究觉得很是不安。要知道,自他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和蓝悦分隔开如此长远的距离啊! 但是,夏祈亚的身体不过刚刚有些起色,他确实不适合离开!蓝翔在心里叹了一口有点郁闷的长气,决定用欢快的声音表示他接到电话的欣喜:“妈咪,平安抵达就好!你一定要按时吃饭、休息,还有,务必随时在身上带好修罗阿姨给你的药!” “我会的,放心!”虽然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蓝悦还是带着诚恳的表情点了点头,“夏老师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今天早上他开始退烧了。” “那就好,照顾好他的同时,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脚下的步伐缓慢,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蓝悦仰望了一眼头顶上那片明净的蓝,那种熟悉而陌生的色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叹息。“还有,别忘了临行前我交代你的事情,注意你琰哥的身边有没有陌生的面孔,慕容家族——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死心的!” “我明白!你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单独行动的。” “嗯,那就先这样,等我到酒店check—in之后,再给你电话!” “不用,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觉,睡醒再给我电话!”蓝翔忙制止母亲,她的身体不能劳累的。虽然是第一次离开蓝悦,但他也不是凡事都要腻着母亲的那种小孩子,只要知道她平安就好了! “也好,bye!”挂断电话,蓝悦苦笑着任自己的身体向后仰倒,她知道伊莎贝尔不会让她摔倒在地上的,也就不勉强自己再继续支撑下去了。闭上的眼睛里最后留下的影象,是那抹纯净得不可思议的蔚蓝——法兰西的天空,真是久违了呀……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幕早已笼罩大地。独自一人躺在酒店豪华的大床上,蓝悦并没有急着起身,只是转头四下寻找好友的身影。然而,视线所及的范围里,伊莎贝尔踪影全无。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拿起被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钟显示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八点了。看来,她这一觉已经睡了足有十个小时,虽然身体仍不免有些无力的酸软,但她可不能再这样偷懒下去了! 推开薄被,她靠着床头坐起,兴许是动作太快太猛,蓦然涌上脑海的晕眩让蓝悦眼前一阵发黑。不敢直接起身,她闭上眼睛熬过那阵眼冒金星,在心里对自己无奈地苦笑了一番。 第207章 行踪 好容易平复下了呼吸,蓝悦慢慢步入盥洗室梳洗,涤去一身的风尘仆仆。确认镜子里的人影最多只是因为脸色苍白而显得有些憔悴,其它方面尚令人满意之后,才步回床边重新执起手机。 清了清嗓,她一边拨通伊莎贝尔的电话,一边踱步走向阳台,打开玻璃移门,慢慢坐在放置在那里的躺椅之上。略带咸腥的和煦海风在蓝悦周围萦绕,有祈恋那种令她倍感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却没有祈恋夏季的暑热和气闷,让她不由自主地闭起眼深呼吸了一口,唇角漾开一个微微的弧度。 电话的铃声不过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伊莎贝尔的声音有着她一贯的爽朗:“悦悦,你醒了?” “是啊,你在哪儿?”放松地躺在沙滩椅上,蓝悦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海景。虽然已经是晚上,但不远处的沙滩上还是非常热闹,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美丽灯光。 “我住在你隔壁的房间,下午睡了一会儿之后,看你还是很累的样子,不忍心叫醒你,就只好一个人出门找吃的了!”慕容琰的大胃口,不能不说是遗传自某人啊! “是吗?发现什么当地有名的小吃没有?” “当然!我离开酒店不远,这就回去,顺便帮你带一些好吃的,等我哦!” “不用——”蓝悦还来不及阻止,伊莎贝尔就已经忙不迭地挂断了电话,准备赶回酒店;不过,就算她听见了蓝悦的拒绝,估计也会自动忽略过去,蓝悦什么时候该吃东西、吃什么、吃多少……向来不由她自己,都得由她们这帮朋友们说了算才行! 既然对这一点彼此都心知肚明,蓝悦就是再怎么不以为然也只能叹口气放弃。随手将手机丢在一旁的桌子上,她也不回房间,斜倚在沙滩椅上,目光迷离地看着远处白色的浪线一波波的不断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就像伊莎贝尔说得那样,她并没有离开太远,放蓝悦一个人在酒店睡着,她终究是不放心的。房门在感应磁卡发出“嘀”的一声后被金发美女推开,手上提满食物的她在房间里四下一扫,没有看到好友的身影,不过阳台那扇被移开的玻璃门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了然地抬步,她毫不犹豫地走向蓝悦所在的位置,还来不及在并排放置的沙滩椅上坐下,就献宝似地把手上大包小包的食物展示给好友看,全不顾对方愀然改变的脸色。“我知道你不能吃太多海鲜,所以特地只准备了清谈的鱼汤、尼斯最著名的沙拉、还有——索卡!” 烤薄饼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总算勾起了蓝悦的几分食欲。抬手接过,她一小片一小片慢慢撕着吃,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友人闲聊:“你打听到南宫由美子的下落了?” “还没,”喂了一颗新鲜的草莓到蓝悦嘴里,然后把一整袋都放在她的手边,伊莎贝尔才满意地坐下。“我只是知道岬太郎目前正在尼斯足球俱乐部效力,所以南宫由美子一定也在这里落脚!” “尼斯是著名的度假胜地,以南宫家族的势力,应该在这里有度假别墅,不妨从这个方面打听下。”还好,岬太郎只是在尼斯踢足球,如果是在巴黎呢?亦或是里昂呢?蓝悦想想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知道了啦!”板着脸摆摆手,伊莎贝尔不赞同地微撅着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把这件事拜托给杰西卡?只要她着手调查,还不是分分秒秒就能把南宫由美子的行踪事无巨细地打听出来!” 蓝悦也知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是她要是愿意麻烦杰西卡,也就不会庆幸自己不用去里昂了!虽然以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工作的繁忙程度,蓝悦并不以为她会关注每一个进入里昂的游客,但是她毕竟是那里的地头蛇,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可是万万赌不起的! 如果杰西卡知道自己回到了法国,就意味着消息可能很快就 会传到暗影的耳朵里——到时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蓝悦几乎都不敢想下去!她可是立下过重誓,再也不和弗朗西斯、和赫德拉姆家族发生任何牵扯,才换来了琅巽世家曾经那位心狠手辣的当家少主的承诺,怎么可以让对方轻易找到借口撕毁诺言?! 暗影只是懒,做什么事都嫌麻烦;可一旦她认真了,“血修罗”之名,又岂是随便叫叫的?背后的手段层出不穷,绝不是小小的一个蓝悦招架得住的! 所以,在前往尼斯的飞机上,她就一再向伊莎贝尔强调,这次她们来到法国进行调查劝说的事,必须暂时是一个秘密:“这件事决不能麻烦杰西卡,虽然我知道她终究会知道,但能瞒多久就要瞒多久!” “但愿吧!”不怎么肯定地瞥了好友一眼,伊莎贝尔也知道蓝悦的顾虑,但她们设下的障眼法能瞒住新闻媒体多久,谁都不敢保证。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对翼翔资讯总经理的行踪感兴趣了! 而且,因为蓝悦本身的关系,法国是少数翼翔没有设立分部、也没有任何触角涉足的国家之一……她们在尼斯的实力有限,要想在短时间里不惊动某些人找到南宫由美子,谈何容易!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担心我们对这里的信息掌控程度太低,这确实是个麻烦。”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蓝悦的表情和语气却意外地轻松,“不过,也不是没有其它迂回的办法……” “你有办法?”心下一喜,伊莎贝尔突然想起好友刚才问她的问题,“莫非你知道南宫家族的度假别墅坐落在什么地方?” 挑眉失笑,蓝悦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尼斯从几世纪前开始,就是欧洲王公贵族们度假的首选之地,奢华的别墅到处可见。想也知道,这些权贵们离开家出国度假的目的,多多少少是为了避开纷繁复杂的日常生活。南宫沐霖夫妇又不是傻瓜,怎会轻易泄露自己的坐标给外人?蓝悦也不是神仙,哪可能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第208章 唏嘘 不过她的主意本就没有打到过南宫由美子的身上:“虽然我不知道南宫夫人住在什么地方,但有一个地方,只要她还没有离开尼斯,就一定会去!而且还会经常去造访不是吗?” “经常造访?”美容院?海水浴场?奢侈品商店?伊莎贝尔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否定。全尼斯这样的场所成百上千,怕是没有人能圈定大致的范围才是吧?!“你是指什么地方?” “你忘了她为何要逗留在法国的原因了吗?” “当然不会忘,为了岬太郎嘛!否则我也不会肯定她一定在尼斯,然后和你一起赶过来了呀!——啊!” 看来好友终于能把握她话语中含义了!蓝悦很是“欣慰”地点头微笑:“明白了?只要锁定岬太郎,就能找到南宫由美子了!” 含笑说出这句话的蓝悦,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原本平静闲适的生活带来怎样的跌宕起伏。如果早知道,她也许就不会听从伊莎贝尔的建议,为了解决陈天力的官司,而特意寻找南宫由美子的下落了……“翼,你还好吧?我妈到现在还留在尼斯不肯走,看来这个周末我没办法去西班牙了!”捧着手机用无限哀怨的声调控诉着自己的无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岬太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 不过电话线另一头的人显然对于他的这番伎俩早就了然于心,回复的音线没有一丝的起伏:“我很好,你不用每个星期都特地赶来西班牙。” 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对方的拒绝,岬继续自顾自地想着“办法”:“你说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晴怜,妈咪对这个女儿还是相当宠爱的,她肯撒娇的话,说不定我妈就愿意立马回燕祈去了!” “晴怜比由美子阿姨还觉得对你亏欠,”皓星翼的声音里有股似有若无的无奈,但是岬太郎听不出来。“如果你想去劝服她,结果应该不会是你期待的那个。” “那可怎么办呢?!”如果不是他现在正走在马路上,岬太郎都恨不得仰天长啸了。这一个月来,南宫由美子几乎天天都去看他,从衣着、饮食、起居等各个角度,全方位“关心”着他的生活。“她昨天还把我买的巧克力慕斯全扔进了垃圾桶……” “……其实吧,吃太多甜食也不好……”不是皓星翼不帮好友,但是岬太郎吃起蛋糕、甜品之类的东西时,实在是太吓人了! 原则上来说,岬太郎的性格温和善良,大部分时间都是好好先生一个,几乎什么事情都能包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让他和一般人相比称得上颠沛流离的童年,仍然过得充满欢笑。即使不断地转学,他还是能通过足球不断地交到新朋友,天生的纯善和亲和力,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几乎所有人的欢迎。 这种天赋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消逝,反而因为岬的日渐成熟而愈发令人不可抗拒起来。对陌生人尚且如此,对本就心存愧疚的母亲和妹妹来说,当然就更愿意与他亲近了!所以,南宫由美子拼命想发挥自己的母爱,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然而,独立了那么多年,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对自己管头管脚的人,还涉及到了他一向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圣域”——甜品,纵使岬太郎平日里再如何温和宽容,也觉得有些濒临爆发的边缘了。 “哪有!我现在最多一天吃一块蛋糕或者慕斯,连严教练都说没有问题的——要不,你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你很想我,希望我去西班牙陪你过周末?” “我向你保证,”断然否决好友的馊主意,皓星翼很有理智地分析道,“如果我打了这个电话,由美子阿姨一定会陪你一起来西班牙‘看’我,顺便把我父母也一起叫来。” 不得不承认自家队长说的局面很有可能发生,岬太郎只好叹口气沉默了下来。并不是不爱自己的母亲,也并不是不懂母亲对他的补偿心理,但是有时,过于深厚的爱,未尝不是一种负担啊…… “算了,反正她已经在法国逗留了一个多月了,我看南宫叔叔也快忍不住要求她回国了,我就再忍几天吧!”停下脚步,岬太郎望着自己近在咫尺的住所,竟发现自己踏进家门的勇气在逐渐消逝中。要不,他先去买块蛋糕吃了好壮胆? “嗯,”皓星翼知道好友这通电话是特地打来诉苦的,但他现在能自己想通,却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好好把握机会和由美子阿姨相处,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也许只是眨眨眼睛,就会不见了……” “翼!” “呵,我没事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雷兹瓦教练好像在叫我,那今天就先这样吧!下周如果由美子阿姨回去了,我去尼斯看你吧!bye!” 像是在掩饰什么而匆忙挂断的电话,让另一头的岬太郎不由一阵唏嘘。他怔怔地看着掌心的手机,发了好几分钟的呆,才摇摇头继续向前走。不过,他没有走进居所的大门,而是左拐到进入一旁的小巷子里。 决定了,他要先吃几块抹茶慕斯再回去!吃饱了才有精力和自己的母亲“磨叽”不是吗?但愿他可以尽快说服某人返回燕祈“相夫教女”…… 做儿子的倒是逍遥了,可苦了中午起便等在岬太郎在尼斯暂租公寓里的南宫由美子了!眼看天色已晚,应该训练完毕返家的儿子却迟迟不见人影,她已经不知道从阳台望了路口几次了! 客厅的饭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六个碗碟,都是岬太郎爱吃的菜肴,虽然上面特意盖了盘子,但还是渐渐褪去了温度。 自从嫁入南宫家族,由美子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再下过厨了。作为南宫财阀名下所有酒店的经营管理人,她平时的工作就已经很忙碌了,回家以后还要照顾丈夫和女儿,下厨的小事,当然不可能再插手。 第209章 包容 而且,像南宫氏这样的名门,主宅里的规矩多如牛毛,自然也不会鼓励她堂堂的族长夫人亲自洗手羹汤。所以,这次多年后的小试身手,发现自己居然不曾退步太多,着实让南宫由美子感到有几分窃喜。 但是菜烧得再好,如果没有人欣赏,又有什么用呢?再次走到窗口遥望,奈何景致虽美,该出现的熟悉轮廓却还是找不见踪影,南宫夫人也只能继续对着满桌的菜肴叹息——就像是好容易拥有了一样光彩夺目的玩具,想拿出来炫耀一番,却偏偏周围的伙伴没人感兴趣,怎不让人憋屈呢! 不过真的静下心来之后,由美子又不禁对自己的“幼稚”感到一阵好笑。成为族长夫人的十几年来,无论人前人后的场合,她的所言所行总是战战兢兢、一丝不苟,唯恐被人抓到一丝一毫的错处,进而成为攻击丈夫的凭借。这次继子南宫旭风一不注意捅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倒是给了她难得的一段休闲岁月…… 虽然对南宫家这位太子爷的行为甚为不以为然,但出于避嫌的考量,她还是选择继续逗留在法国、暂时不回燕祈,以免将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加波澜起伏。毕竟,身为族长的丈夫南宫沐霖一直都对她爱重有加,看在他的面子上,她着实没有必要和那个有些莽撞无知的孩子对上。 不过不管当初留下的目的是什么,其附加的过程和结果却令南宫由美子对自己的决定倍感庆幸。可以不用特地找其它特殊的理由就能陪伴在儿子的身边,着意照顾他的起居,曾经只在梦中出现过的一切,如今真正地实现并且每天都在上演着,让她每每都有一种感动到流泪的冲动。 别说现在正焦头烂额的南宫沐霖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催她回去,就算他真的来催了,要不要启程回国,由美子觉得她还要好好考虑一下呢!怪不得好友程薇丽只要提到儿子皓星翼就是一阵唏嘘,确实啊,无论孩子有多大,看在母亲的眼里,始终都是需要呵护的宝贝,不能就近照顾,难免会感到遗憾啊……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暗自庆幸,她的孩子虽然在父母自幼离异的“艰辛”环境下长大,性情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不像皓星翼,因为爱人的逝去,那个曾经的阳光少年如今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一味拒绝所有人的关怀,只顾自己静默地自苦着。哎,当年的事,确实是她们太盲目了呀!只是现在虽然知道错了,却再也不可能挽回…… 岬太郎当初对母亲参与这件事也是颇有微词的,但后来毕竟还是原谅了由美子的行为,母子间的感情并未因这件事而受到太大的影响,确是值得庆幸的事。但这多少是源于他并非直接的当事人和受害者,否则要释怀,岂能如此轻易?! 难怪儿子到现在为止,还是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西班牙那边探望皓星翼,找不到夜神汐沙,谁都逃不开那个魔咒不是吗?暮色里,独自坐在椅上的南宫由美子的眼中,不由地滑下了泪,为所有曾经的错过与过错…… “妈——”推门、开灯、走进住所的岬太郎,原本看房间里没开灯,还以为今天母亲没有过来;但尚来不及在心中窃喜,就看到南宫由美子脸上那在灯光的映射下灼灼闪亮的泪痕,立即大惊失色地冲到了她的身边,“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情了吗?你不舒服?还是——” “我没事!”看到儿子急成这副模样,由美子忙不迭地抹去泪痕,连声强调自己没问题。“只是突然想到了小翼的事情,这才……” “翼?”岬太郎扶在母亲肩膀上的手明显一僵,虽然已经过去将近六年的时光,但这个伤口始终都在那里,只是平时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而已。没想到今天南宫由美子一时情绪激动之下,竟然脱口而出,也难怪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呵呵,是吗?正巧,我刚刚还给他打电话来着……” 刻意忽略儿子有些神经质的假笑,由美子起身热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样啊,那你有没有邀请他来尼斯呢?” “来尼斯?” “对啊,正好我这段时间还没有回国的打算,可以就近照顾你们两人不是吗?”这孩子过得太苦了,远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独身一人在西班牙生活,让人看了好生心疼不舍! “可是……”岬太郎有些犹豫,皓星翼确实说过,下周末如果南宫由美子离开,他就来尼斯看望好友,但是母亲若还在的话,他就不会来了吧!毕竟,由美子的存在可能会促使他回忆起某些晦涩的过往不是吗?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他始终要走出来的!”深深望了儿子一眼,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和痛惜,“老实说,夜神小姐她……真的只能说是凶多吉少,但翼还那么年轻,他还可以有无限的未来!况且,死者已矣——” “妈!”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死者已矣,但你皓星叔叔和程阿姨还活着,他们只有小翼一个儿子,你让他们情何以堪?!”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翼这些年来一路走来的艰辛,我们不能逼他……”岬太郎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得知皓星翼染上酗酒恶习、严重胃溃疡穿孔时的天崩地裂,就觉得不寒而栗。 “我只是邀请他来尼斯散心,哪叫逼他?”南宫由美子有些哭笑不得地瞪了儿子一眼,“我知道你一向‘心疼’他,但你有没有想过,有时正是因为你们这些朋友对他的一味包容,才让他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里怀念,所以迟迟走不出来!” 活到这个年龄,经历过两段婚姻,南宫由美子对爱情和生活的理解,自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看法。这番话说得虽然多少有些片面,但却也不无一定的道理,至少,可以让岬太郎接受。 第210章 道歉 确实,就因为皓星翼希望一个人独处,所以他们这帮队友就尽可能不去多打扰他;虽然岬这两年经常厚着脸皮跑去西班牙找他,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静静坐着陪他,却不敢硬拉他离开自己的世界。 如果任由翼继续流连在他一成不变的悼念中,谁知道哪天他又会再次钻到牛角尖里去?不行!岬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这次他不能再由着搭档了,非把皓星翼拉进属于他岬太郎的世界里才行! 看到南宫由美子,皓星翼心里一定多少会有些芥蒂,但就像母亲说得那样,他和皓星文斓、程薇丽之间的矛盾始终都要化解! 缓慢地点头,岬太郎一字一顿地肯定由美子的说辞:“您说得对,母亲!总是这样拒绝来自父母的关怀,当有朝一日翼恢复了理智,肯定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设法‘邀请’他来尼斯的。” 岬偏头思考了一阵,这周好友在西班牙联赛的赛事就将暂告一段落,他们要开始备战即将来临的法国奥运会了……在收到燕祈国家足球队主教练严奇哲的集训“诏令”前,他们应该会有一段短暂的假期。两年来,一直都是他飞去巴塞罗那,这一次,也该轮到皓星翼来尼斯看望他了吧!?他或者可以用这一点来说服翼…… “嗯!”眉眼都在笑,她就说她的儿子一向温柔善良又成熟明理吧!“没问题,我一定会把他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好了,等下再讨论这件事,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坐下来吃饭!” “吃……吃饭?”呐呐地重复,岬太郎瞪大眼睛看向满桌的菜肴,在心里无声地呻yin:天!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对啊,你训练了一整天,一定饿了!我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多吃一点!”由美子喜滋滋地布筷盛饭,忙进忙出的,“好多年都没有下厨了,希望手艺没有退步!小时候你可喜欢吃这道糖醋鱼了,快尝尝!” “哦……”梦游似地答应着,岬太郎慢悠悠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却迟迟没有往口中放,执在眼前盯着看了许久,像是从上面看出了一朵花似的。 “怎么了?快尝尝味道啊!” “哦……”从喉咙里好容易挤出来的这声“哦”,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哭音了! 岬太郎真是后悔,刚才他为什么不少吃一块抹茶慕斯呢?!只要少吃那么一块,现在怕是就不至于连一口菜都吃不下,唯恐自己再硬塞就会忍不住吐出来了!如今南宫由美子一团高兴地让他“品鉴”自己多年不用的手艺,叫他怎么忍心拨母亲的冷水呢?可是…… 听儿子答应得起劲,却迟迟没有行动,南宫由美子不由眯起了她漂亮的眼,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岬来,并很快地察觉出了不妥:“你今天已经吃过晚饭了?” “没、没有!”连连摇头,他心里开始发虚,不敢再砌词欺骗由美子。 “你现在不喜欢吃糖醋鱼?” “不、不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岬太郎决定实话实说,谁让他和皓星翼打完电话以后甚觉不爽,克制不住地跑到甜品店大吃特吃呢!“今天训练结束得比较早,我就去、就去吃蛋糕和慕斯了!” “什么?!”一向优雅高贵的南宫家族族长夫人,当即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气势极其彪悍,把安放再桌上的调羹直接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岬太郎从小就是这一个毛病,特别喜欢吃甜点,让身为母亲的南宫由美子头疼得不得了,想尽一切办法隔绝儿子和甜食的距离。特别是他那一口乳牙蛀了七七八八之后,她盯得死紧,绝不让换牙以后的岬再碰一口甜点! 与前夫协议离婚后,儿子确定由岬一郎抚养。她没有问前夫要求任何赔偿或好处,也没有在赡养费上拿过一分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凡事浪漫得过头的岬一郎务必抽出一定的精力照顾好儿子,尤其不能再让他过分接近甜食! 也许是知道依依惜别的母亲临走时的忧心忡忡,也许是需要照顾父亲的决心让岬太郎在一夕间长大,在那之后,虽然对蛋糕、慕斯等等的兴趣仍然不减,但岬太郎的抵抗力还是增强了许多,变得比较能克制住自己了。 然而,一旦压力大或者心情比较压抑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从自己喜爱的蛋糕里寻求安慰;平日里有机会的时候,也绝不会放弃品尝的乐趣,这才让前往尼斯探望他的母亲逮了个正着,毫不客气地把他藏在冰柜里的六个巧克力慕斯统统便宜了垃圾桶兄! 但南宫由美子没有想到,她扔了岬太郎冰柜里的藏品之后,儿子居然会偷偷地跑出去继续吃蛋糕!而且看他现在一口菜都吃不进去的狼狈样子,明显吃得量相当的大! 收回前言,她之前怎么会认为他已经长大了、非常成熟明理?!他根本就还是一个孩子!连小小的口腹之欲都没办法控制! “对不起啦,妈!”低眉顺眼、双手合十着道歉,岬太郎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有些过分了,但他这一个月来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再不放松,发泄在母亲的身上就更不好了不是吗?每个人都夸奖他温和善良,但或许他只是比一般人更加懂得如何去有效地排遣怒火和郁结的方式而已…… “对不起?”南宫由美子的手都气得发抖了,哪肯让儿子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就交代过去!“你说,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蛋糕?你不是答应过你的教练,绝不会超过一定的摄入量的吗?为什么这么不讲信用?!” “我……”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是为了母亲的到来、才让自己压力过大,岬太郎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才像背书一样地说了个所以然出来:“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生气你昨天把我好容易抢购来的限量巧克力慕斯都‘扔掉’的事,跑去狠狠吃了一顿蛋糕,对不起!” 第211章 妥协 敢情还是她不好了?由美子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我昨天扔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抗议呢?” 都说了岬太郎一向温和,连和人吵架都不怎么会,当时又如何能义正词严地阻止母亲的行为呢?只好摸摸鼻子在心里哀悼而已! 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忿忿不平的,否则今天他也不会偷偷跑去吃了一肚子的慕斯了!不过这些曲折他不知道如何向南宫由美子解释,只好无奈地苦笑着,请求母亲的原谅。 “是、是我觉得理亏,所以才无法据理力争呗!而我以为你今天大概不会来,所以才……对不起,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哼!”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由美子勉强自己收下了儿子的保证,不过这么好的谈条件的机会,如果白白错过,岂不是有损她商界女强人的美名?!“我这次姑且相信你,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以后每个星期只能吃一次蛋糕或者慕斯;而且,每次不能超过两块!” “每个星期两块?不,这绝对不行……”断然的拒绝没有经过大脑直接冲口而出,却在看到母亲瞬间沉冷下来的面色后,识趣地收回了大部分的气势,呐呐地,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周两次?每次三块?” “不可能!我不接受讨价还价,就是这样了!你不要逼我派人一直待在法国,负责天天‘监视’你!”俯下身一一捡起碎裂的瓷片,她的话音一如帝京冬季凛冽的寒风,刮得岬太郎一阵心颤。 “……好吧!”无奈地接受不平等条约,他还是不习惯和任何人对着干,耳根子软的好好先生的封号,果然是没有叫错啊! 算了,就接着这次的事件,戒除一下自己的短板吧!以严奇哲为首的众多教练们,也都已经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这件事了,奈何岬本人一直都无法找到动力、下定决心而已! “还有,下周邀请小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得寸进尺,南宫家族的族长夫人尽展自己的商人本色,这会儿倒是忘记了她对儿子一直以来的亏欠!“不仅如此,你还要负责说服他参加——我为他特别举办的聚会!” 吃惊地长大了嘴,岬太郎一直因为“忏悔”而低垂着的头,蓦地抬起看向母亲,连声抗议:“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翼从来都不喜欢这些晚宴聚会什么的,当年汐沙在的时候都是如此,更何况现在?!”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们不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吗?新闻界传你们两个人‘感情’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件小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搞定的!”手捧着尖锐的瓷片,她笑得那叫一个淡雅高贵啊! “那根本是穿凿附会好不好?”岬太郎宽厚的肩膀整个垮了下来。就因为他们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和任何女人传出过绯闻,某些好事之徒见他们两人常常见面,就造谣生事地传他们在搞断背的那一套! 从一开始听闻的怒不可遏,到听成习惯之后的充耳不闻,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社会大众的无聊心理,也能说服自己把这些八卦当笑话听了。但他没有想到,如今居然连母亲也把这个传闻拿来说事调侃,真是让他觉得很是无力。 “用不着生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管你是用强迫的也好、还是用欺骗的也好,反正你负责带小翼来参加宴会就是了!他不用穿正装、不用跳舞、不用演讲,甚至不和其他人交谈也行,我只是希望他能在那个特定的场地里,感受下周围快乐的气氛——这对他恢复和普通人的交往会很有帮助的。”虽然手段有些蛮不讲理,但南宫由美子确实有她的用心良苦之处。 “……我明白了!”叹了一口气,岬最后还是认同了母亲的想法。先把皓星翼骗过来再说吧!至于某人的秋后算账,得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过去——还有时间,他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很好!”含着笑,南宫夫人优雅地转身,对“谈判”的结果甚是满意,这下她总算可以说服自己平息刚才滔天的怒火了。“那我今天就先走了,记得收拾好这些没人‘感兴趣’的菜,把盘子洗干净!” 策划一场宴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菜肴、酒水、会场布置、宴请的客人等等,每一样都不能马虎,她可得回去好好筹划筹划! “这几天我暂时不过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想想怎么邀请小翼来尼斯!”披上外衣准备离去,打开门的时候,由美子特意转头又交代了一句:“别忘了你的承诺,一周两块蛋糕!如果再让我抓到……你不妨试试看!再见了,岬!” “再见,妈!”保持着脸上有些尴尬的笑容和母亲道别,岬太郎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为了几块抹茶慕斯,他可算是做出天大的牺牲了!翼,这次别怪兄弟我不讲义气了,实在是没办法啊……“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看了一眼手提电脑屏幕上传来的讯息,伊莎贝尔蹙着眉,表情半是无奈半是焦躁,“这都一个星期了,除了参加比赛外,岬太郎每天的行踪都是两点一线,正常训练、休息,根本不曾和南宫由美子有过任何接触!” 感觉到了好友的焦虑,蓝悦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要着急,我们有安排眼线监控着出境的记录,只要确定南宫夫人还在尼斯,她总会去见她的儿子的!” “可是这都一个星期了,时间很紧迫啊!”握着蓝悦有些微凉的手,伊莎贝尔的眉皱得更紧了。 是她肯定南宫由美子的行踪,也是她特意说服好友来法国,如果她的消息有误,由美子其实并非她以为的那样,对前一段婚姻生下的儿子如此上心可怎么办呢? “贝儿,你真的不用如此紧张,南宫夫人毕竟是职业经理人,即使在度假中,但她逗留在法国的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总有公事需要她亲自处理的;即使一周只见岬先生一次,这也很正常啊!” 第212章 曲折 再次开庭的时间尚早,在蓝悦看来,这一个星期的空闲,她正好利用起来整理了一下案件的所有卷宗,同时也熟悉了一下疏远久已的相关法律条文和判例,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你难道不担心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杰西卡那边也许就瞒不下去了?”法国,毕竟是杰西卡的地盘,是她的势力扎根最深最广的地方。虽然她在里昂,离尼斯还有一段距离,但伊莎贝尔却不能不这样忧心忡忡。 更何况此时此刻,她心里还藏了另一个让她时时刻刻都觉得胆战心惊的秘密,不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联络其他相关的人。 她既害怕杰西卡知道自己和蓝悦现在的行踪,又希望一切都能尽快尘埃落定,有人能赶在她们回国之前,就把燕祈的那些个麻烦统统都解决掉!矛盾的心理把伊莎贝尔整个人都搞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老实说,我也很担心,”虽然点头承认了自己的担忧,但蓝悦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淡然,“可是现在我们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了。翼翔资讯对于情报领域的涉足得太浅,更不用提这里是法国……”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她定了定一瞬间有些恍惚的心神,继续开口说道:“贝儿,你和我都是做母亲的人,那就相信我们身为母亲的直觉吧!南宫夫人一定不会弃岬太郎不顾,只要她还在尼斯,一旦有机会,就一定会前去探望他的!” 听到蓝悦如此肯定的言辞,伊莎贝尔总算能定下几分不安的心,点点头,她合上了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嗯,好吧……现在我们也只能继续请人盯着岬太郎的寓所,一旦他的行踪有任何不确定的地方,就向我们报告!” “目前也只能这样……希望杰西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要忙,暂时关注不到这边吧!” “但愿吧,不过——” 语声被尖锐的警报声打断,房间里的两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由同时一喜——这是特别设定的铃声,表示岬太郎那边有新的动静了! 一分钟前刚被合上的手提电脑重新打了开来,伊莎贝尔的手运指如飞地在键盘上跳跃,迅速上网联系她的“线人”。视频对话很快被接通,一个长得除了五官端正以外没有任何显著特色的白种人出现在屏幕上。 “您好,乔伊斯小姐!” “您好,罗伯特&8226;德尔先生,”点头向男子致意后,伊莎贝尔没有任何的迂回,直接问出自己关注的问题,“您主动联系我,是有什么新消息了吗?是否南宫由美子夫人前去探望岬太郎先生了?” “很遗憾,并非如此。”嘴里虽然说着遗憾,但罗伯特的表情还是平淡地看不出任何起伏,“我联系您是想告诉您,十分钟前,世界球王皓星翼刚刚抵达了岬太郎先生的住所。” “皓星翼来了?”伊莎贝尔不由转头看了蓝悦一眼,这似乎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啊?“他来干什么?” “尚不清楚。西班牙联赛从昨天开始有一段中长期的休整阶段,他可能是来尼斯度假的。” “度假……”蓝悦沉吟。拜这场官司所赐,原本对足球一窍不通的她在这星期里看了不少关于岬太郎的资料,对于其中不时出现的那个常常被并列在一起的名字——皓星翼,当然也就不怎么陌生了。 相关的资料里,不乏有些无聊人士对两人格外亲密的关系添油加醋,但蓝悦相信这些应该都只是无稽之谈。她看过他们相处的照片和视频,两人的眼神都十足清朗而坦然,内中只有对彼此真挚的关怀而已! 然而不可否认,他们常常孟不离焦不离孟倒是真的,那皓星翼会在休假期间来尼斯探望岬太郎,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发生的意外插曲,对于她们来法国目标的达成,究竟是有助还是有害呢? “德尔先生,您特意告诉我们这件事,”走到好友的身边,蓝悦俯下身看向电脑屏幕上的西方人,眼神中闪着某种了悟。“是因为对皓星翼的到来感到意外吗?毕竟……根据之前的资料,一向都是岬太郎去西班牙探望他的才是!” 有一道细细的纹路出现在罗伯特的脸上,不知道是某种可以理解为笑的东西,还是数字信号的传输有了零点几秒的延滞。 “不错!岬太郎和皓星翼两位先生都是一年多前加入欧洲的足球俱乐部的,时间前后差距不超过半个月。”罗伯特应该是坐在某个露天的咖啡吧里,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咖啡的杯盏上,反射着明媚的阳光。“他们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的亲密,但凡有休假的时候,总是会待在一起。” “但通常都是在西班牙、或者两个人一起去英利,是吗?”回忆着资料上的文字,某些记载在蓝悦脑海迅速地滑过。 “这位小姐说得完全正确。”伊莎贝尔没有向罗伯特介绍过蓝悦的名字,他也无意去打听,彼此能称呼、交流就好。“两年来,这是皓星球王第一次前来尼斯会见岬太郎先生——这个消息或者对你们会有帮助。” “我明白了,谢谢您,德尔先生!请继续留意岬先生的行踪,一旦有他出门或者南宫夫人前来探望他的消息,请马上联络我们。” “好的,再见!”话音刚落,视频连线就被关闭了,好一个职业侦探,毫不拖泥带水! 而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伊莎贝尔却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好友与罗伯特之间在打什么哑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皓星翼来看岬太郎、或者岬太郎去看皓星翼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伊莎贝尔聪明是聪明,但心眼却太直,对于这种过于曲折迂回的细节,总是不能静下心来慢慢地推敲。蓝悦了解好友,所以她一边开始整理手上的文件,一边耐心予以解释。 “当然有区别!皓星球王对于足球的态度虽然一直都一丝不苟,但他的性格和作风在六年之前却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尽管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能说得通的前因后果,但这一点却毋庸置疑。” 第213章 推测 “这我当然知道,”作为铁杆球迷,伊莎贝尔自然清楚那个受封为世界球王的男人,这几年来的改变有多么巨大。“各方媒体的猜测很多,但没人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事人或者其他的知情方也从没有现身辟过谣……” 世界球王的一举一动都时时有人关注,他的各类文字和影像资料都十分齐全。可谁也不清楚六年前皓星翼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他封闭自守,几乎足不出户却是事实。直到两年前,那场恐怖分子在英国策划的爆炸意外,才似乎让他重新振作了几分精神。 但是所有局中人的缄默,让蓝悦如今也只能自行猜测而已;不过以她的聪慧和细心,多少也还是摸到了真相的边缘:“我倒是对某则消息很感兴趣,只是无法证实它的真伪。” “哦,什么消息?” “皓星球王六年前失去了倾心相爱的恋人,才会在一夕之间变得如此颓丧!”说到这里,蓝悦不由露出了一丝颇具玩味的笑容,“不过这则消息的另一方主体不是别人,恰恰是岬太郎。所以,由不得很多人都只把它当成笑话听!” “这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他们只是好朋友,怎么可能?有些人都是太无聊,整天吃饱饭没事干、到处造谣!”伊莎贝尔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说得咬牙切齿。看那架势,她似乎随时准备跳出去声援自己的偶像! “我也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是如果这传闻的前半部分是真实的呢?也许就不难解释皓星翼为何在那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形销骨立了吧?” 而且,当蓝悦看到两年前那场爆炸的相关资料后,心中更是一动—— 那是场轰动国际的大案,也是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负责人伊莉莎白&8226;温莎的成名战,各方资料十分齐全,几乎不需要如何深入调查也能了解十之七八。 “两年前,英利国家足球队队长汉诺威的婚礼现场遭人放置炸弹,新娘特蕾西当场被炸身亡……”伊莎贝尔喃喃地重复着她所知道的情况,不免心有戚戚,声音越来越弱。 “看来你应该也已经有些明白了,”蓝悦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海景,蔚蓝色的海洋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目的白光,“两年前的那场不幸之后,皓星球王和汉诺威的关系在某段时间里突然变得密不可分。即使当后者终于能走出这场情殇后,他们之间还是保持着定期的联络——你也应该看过资料了,皓星翼和岬太郎这两年来,经常一起去英利探望汉诺威!” “与其说这是出于皓星球王对朋友的关心,还不如说是两个受了伤的男人,在彼此扶持地一起努力走出最黑暗的深渊……所以,”蓝悦眨了眨眼睛,意图扫去心中莫名的感伤,她回望伊莎贝尔,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继续说道:“皓星翼这两年的状况,才能较之前要好了几分。” “虽然我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你说的就是实情,悦悦,”伊莎贝尔叹了一口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就是这样了……” “我想德尔先生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才特地向我们传达了这个特殊的信息。”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话题跳转得太快,还沉浸在心中深邃的感伤里的伊莎贝尔,尚无法把这件事和那个木脸侦探联系起来。 掌心抚额,蓝悦不得不说服自己再耐心一点。“你应该也能清楚看到,皓星球王的状况虽然有些许改善,但并不明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日子以来,应该是岬太郎一直在单方面地介入他的生活,希望帮助他尽快走出来——所以才永远都是岬先生去西班牙陪他的不是吗?” “啊!所以这次他主动前来法国,就说明他终于想通了是吗?” “当然不是!”看着脸上一下子迸发出明快神采的好友,蓝悦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着她的善良,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贝儿才会总是被别人“欺负”啊! “我可并不认为皓星球王会释怀得如此突然,贝儿!他之所以会主动来尼斯,怕是受到了某人的邀请!” “某人的邀请?” “对。”蓝悦不准备再让好友胡乱猜测了,所以决定一次性就把所有话都讲完。“以岬先生一贯凡事为他人着想的性格,他绝不会勉强自己的好友;而皓星翼又已经应约前来——想必提出这个邀约的人,一定拥有他们两个人都无法拒绝或者漠视的身份。在今天的尼斯,怕是只有一个人才拥有这样的身份!” “南宫由美子!”重重击了一下掌,伊莎贝尔这才恍然大悟,“这样你也能推敲得出来?!怪不得导师说你看着温柔,骨子里绝对是个合格的奸……呢……呵呵,口误、口误,当我没说过!” 好加在,差点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恐怖的女人!金发美女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收口收得快,却忘记了以蓝悦的敏感聪慧,哪会咀嚼不出她话中隐藏的含义呢! 但蓝悦并无心计较好友的直白,这种事点出来受累的也是自己的名声,何必这样吃力不讨好,蒙混过去装作不知道才是王道!所以她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表情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反而让心里有些惴惴的伊莎贝尔看得愈发不安起来。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刻意在某两个字上加上重音,蓝悦并没有想一语双关,但别人怎么理解,却不是她可以干涉的事情了不是!“既然皓星翼已经到了尼斯,那么南宫夫人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出现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一边连连点头认可蓝悦的判断,一边表示自己要先行离去打听具体的情况,伊莎贝尔于是忙不迭地向好友告退:“悦悦,我去问问其他法国的朋友,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宴请的事,先走了!吃晚饭的时候再来找你,你记得自己休息一下哦,bye!” “待会儿见!”了然地摆出一个手势,她示意好友随意。目送着几近落荒而逃地冲向房门口的背影,尽管蓝悦小心地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让些微的笑意溢了出来。 第214章 通话 微扬的唇角定格于尼斯黄昏的夕阳下,倒影在海平面上的晚霞渲染开一片夺目的红,随着水波的掩映莹莹闪烁,在她眼中投射下无边的艳。 蓝悦突然有一种预感,这次让她战战兢兢的法国之行应该就快要结束了。可不知为什么,她此时却一点都没有感觉高兴,反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笼罩在心上,仿佛只是出于对未知的一种敬畏,也仿佛是预知到自己将不得不面对某些一直逃避到如今的…… 浑身一颤,她回神,笑自己的敏感。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是一步一步朝前走,先找到南宫由美子、设法说服她,然后将陈天力的官司解决——其它的,不该是她要去考虑的,至少不是现在! 起身走回书桌旁,她坐进宽大的椅子里继续研读案件相关的卷宗。好友既然已经说了会在吃晚饭的时候回来,就决不会食言,对于这件事,伊莎贝尔一向比谁都上心!所以,她可以利用的时间并不多,可得抓紧! 可是也许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这才不过看了三页多纸,就被蓦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听着悠扬而熟悉的音乐,蓝悦不由微微皱了下眉。祈恋现在应该已经是深夜了,蓝翔怎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找她? 疑惑管疑惑,她还是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翔儿,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蓝翔的语声清朗,音调中那股异常明显的喜悦气息,让蓝悦放心不少。“我只是想告诉妈咪一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夏老师的烧终于完全退下去了!” 夏祈亚断断续续地反复折腾了近两个星期,这顽固的肺炎终于得到了控制。看到甫清醒过来的他苍白无力的脸色,以及与之格格不入的、泛着些许神采的眼睛,蓝翔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一时激荡得无法控制,忍不住直接拨通了母亲的手机报告这个好消息。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蓝悦心里也非常高兴,她知道儿子有多么关心这位夏老师,也感念他为了他们母子所付出的一切。“不过病情恢复阶段也不能疏忽,翔儿可要好好照顾夏老师哦!” “我会的,您放心好了,妈咪!” 小家伙信誓旦旦地拼命点头保证,全然不顾自己的母亲根本看不到他此刻的动作。倒是病床上的夏祈亚看了由不得冽开了干涩的唇。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他浑身都没什么气力了,可一看到眼前的蓝翔,却感到心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挣扎着将枕头竖起垫在身后,他慢慢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居然都没有依靠蓝翔的帮助。记忆里最后看到的清晰画面,还是小家伙一脸阴郁地从某幢办公楼里下来,告诉他终于发现了母亲的手机…… 如今,这孩子终于恢复了往日自信、灿烂的笑脸,真是太好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蓝翔,夏祈亚还有些恍惚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在不停地打转。 “在给你妈咪打电话?”他开口问蓝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其实根本就发不出声音,徒有口型能让弟子读懂而已。 于是蓝翔一边和远方的蓝悦打电话,一边点头算是回答他的问题。看来母亲并没有说错,夏老师的病,貌似离痊愈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呀! “嗯,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打电话给我知道吗?”细细地交代,这还是儿子出生以来第一次,蓝悦和他分开这么久。“妈咪能和夏老师说句话吗?我想谢谢他!” 因为好友急着“避开”慕容老夫人,她当时才不得不匆忙离开了燕祈。临行前,别说感谢了,蓝悦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探望夏祈亚一下,因此心里始终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可是为了他们母子才病成这副模样的!所以,听闻他清醒了,她无论如何都想向他亲口道一声谢。 “呃……可是他刚刚才醒过来,嗓子还发不出声音。”蓝翔可是把夏祈亚的状态看得一清二楚,危险期确实已经安然度过,但他可不认为老师的神智已经彻底清醒了——看,他还在对着自己一个劲地傻笑,明显不知道神游到哪个天外去了…… “没关系,你把电话放在他的耳边,让妈咪说一声谢谢就可以了!”回国之后再怎样报恩回礼是另外的事,此刻既然已经得知对方清醒了,她就没理由将别人的恩惠当成是理所当然的。这件事放在心上许久了,欠夏祈亚的那句感恩,今天一定得说完。 “那好,稍等。”蓝翔一直都和她相依为命,怎会不知道母亲的执着?!不再犹豫,他几步就走到病床边,俯身轻轻地在夏祈亚的耳边细语,像是怕惊扰到心神还恍惚着的某人。“夏老师,我妈咪想和你道谢哦!” 说着,蓝翔伸长手臂将手机贴近他的右耳,让他可以清楚地听见从电话线的另一端传出的声音。 “夏老师,您好!我是翔儿的母亲,这次的事真的谢谢你了!是我疏忽没有把手机带着身上,才害您抱病带着翔儿到处寻找我的下落,真对不起!” “很抱歉,我有事必须离开燕祈,所以没能去医院探望您!等我回国之后,一定会前去拜访;您一直都那么照顾翔儿,真是万分感谢!” “我知道您才刚刚清醒,而是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您了!好好休息,希望您早日康复!我在法国,也会为您祈祷的,晚安!” 暗哑、低沉的声音称不上悦耳,但语调的转折却给了夏祈亚某种异样的熟悉感。可是高烧发了十几天,他那像是塞满了迷离雾气的脑袋,对周围一切的感知早就变得麻木,只依稀记得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见狄迪·基德的声音了,会觉得熟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直到最后那句话中的某个名词传入他的耳中,他才感觉如有一盆沁凉的水蓦地从头顶浇了下来。靠坐在床上的身体禁不住颤了一颤,夏祈亚原本水光朦胧的眼瞬间眨了好几下,再次睁开时,已经泛着名为清醒的光芒了。不过事到如今,他亦只来得及向电话的那一头无声地回复了一句“晚安”而已—— 第215章 宴请 听见母亲已经讲完了所有要说的话,蓝翔便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耳畔,最后再和蓝悦说了几句无甚实质内容的祝福,便切断了连线。 而后,他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忙不迭地帮夏祈亚倒温水润喉去了。虽然已经将近午夜,但毕竟是星级医院的豪华病房,二十四小时的热水供应还是管够的! “夏老师,先喝杯水!”将水杯递给夏祈亚,蓝翔小心翼翼地帮他重新整理了下身后当做靠垫的枕头,再把床头微微摇起一些,让他可以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我知道你应该很饿,但你的肠胃几天没有消化过什么食物了,所以现在只能喝一点水——当然,明天我会熬一些稀粥给你带来的。放心吧,医生说你的身体还不错,只要烧能退下去,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完蓝翔的话,夏祈亚点点头,好容易才抬起自己虚软的手臂,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原本就已经恢复了几分的神智顿时更加清醒了;而干涩的喉有了温水的滋润,也终于不再感觉像火烧一般刺痛。 特意再含一口水温养了一下喉咙,他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开口询问自己的得意弟子:“我病了很久吗?”仿佛厚砂纸上摩擦出来的破碎声音,让夏祈亚知道自己还是估计得过于乐观了。看来他这次的这场病还真是不轻啊! “当然!看看,”拿起夏祈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在他眼前展示了一下上面显示的日期,蓝翔刻意用轻蔑的表情和语气,来掩饰眼角闪烁着的些许晶莹。“你都躺了两个星期了!平时看你身体素质还不错,原来竟是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啊……” “两个星期?怎么可能?”这个时间跨度让夏祈亚乍闻之下也是一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只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甚是不可思议。自成年以后,他还没有让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就这样在他的生命里无声无息地流逝过…… “怎么不可能?医生说你的感冒没有及时治疗,结果发展成了肺炎!”因为愧疚,蓝翔的声音不由小了几分,“而且你的体质很奇怪,对抗生素的病理反应十分微弱;要不是我手头还有修罗阿姨给的特效药,真不知道会怎样呢!” 肺炎?怪不得!夏祈亚的心中恍然,看来他这两个星期记忆空白倒也不冤。带着几许无奈的苦笑,他摇了摇头:“那真是要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有特效药,我这次可就真的危险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要不是你抱病陪着我找我妈咪,也不会——” “那是我的判断与选择,与你无关!”毫不客气地阻止蓝翔的自怨自艾,尽管才刚刚清醒,但夏祈亚的神智已经足以理性地分辨某些界限。“这么说来,你妈咪没事?” “妈咪那天和贝儿阿姨、琰哥一起去吃饭,三个人又不巧都没将手机带着身上,这才……” “没事就好!后来你怎么找到她们的?” “我没有找到她们,”蓝翔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想起那天晚上的一连串意外,到此刻他还是感到阵阵心悸,“而是在送你来医院后,无意间在门口‘巧遇’了也送我妈咪来这间医院的直升飞机!” 挑高了一边的眉,夏祈亚没料到事情竟还有这般曲折。他看向弟子湛蓝色的眼眸,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在催促对方尽快把前因后果交代出来。 于是,蓝翔暗暗叹了一口气,开始一一陈述这两周来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精神仍是不济的夏祈亚渐渐支撑不住。看着导师慢慢阖上眼睛、沉睡过去,他才住了口,蹑手蹑脚地把病床放平,掖好薄被,然后关上灯离去……“悦悦,你果然没有猜错,皓星翼来尼斯确实是受到了南宫夫人的邀请!”迎着晨曦走进来的身影镀着金色的光芒,而她的热情亦丝毫不逊于阳光! 张开水润的眼眸,仍躺在床上的蓝悦打了个哈欠。因为和儿子的热线连接花费了一段时间,她昨晚不得不熬夜把所有的卷宗全部看完才休息,这会儿还睡得正香呢,不想却被伊莎贝尔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眯眼看了那抹金色许久,蓝悦好容易适应了光暗的变化,撑起不怎么有力的身子,她一边披上晨褛一边对好友打招呼:“早安,贝儿!这么早就接到好消息了?” “不早了,我都去海边转过两圈了!”真佩服伊莎贝尔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好的兴致和精神,和气虚体弱的蓝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然后我就接到了罗伯特的电话,又联系了几个朋友,把整件事都打听清楚了!” “是吗?那就说说看吧!” “嗯!事情是这样的……”伊莎贝尔屁颠屁颠地跟在蓝悦的身后进了盥洗室,在她梳洗的时候,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和她把这场已经在尼斯上流社会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晚宴,从头到尾地交代了一遍。 “……所以你是说,明天晚上我们也一起去参加南宫夫人的晚宴?”好友的絮叨终于结束的时候,蓝悦已经坐在早餐桌旁、为烤得焦黄的面包涂好黄油了。随手将面包递给伊莎贝尔,看她啃得好不欢快;而蓝悦自己,却只喝了一口热牛奶,然后就开始端坐在那里沉思,许久才反问了这一句话。 “对!邀请函的事你不用担心,最晚今天下午我就可以搞到手了!”信誓旦旦地保证,翼翔资讯总经理的身份在这种场合还是很好用的,伊莎贝尔毫不怀疑这一点。 “我并不担心邀请函……这场晚宴已经在尼斯传开了吗?有多少人知道皓星球王届时会出席?” “受邀出席晚宴的人应该都知道,”抿了抿唇,伊莎贝尔努力回忆刚才从不同的渠道得到的讯息,“虽然确实有些人对此仍持保留的态度,但这种事我觉得他们还是会宁可信其有的吧,毕竟对他们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第216章 约定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问题!”秀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结,蓝悦清楚久不出席公开场合的皓星翼对于媒体的吸引力,对于娱记们的无孔不入亦深有体会,如果到时再加上一个伊莎贝尔,那自己在晚宴里怕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悄然接近南宫由美子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若是届时真的闹得这么大,可想而知,她偷偷前来法国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对杰西卡她们隐瞒下去了。有了借口的暗影,会不会就此再无顾忌地对冷月集团、对赫德拉姆家族动手,蓝悦根本就没有把握! 被好友这么一提点,伊莎贝尔自然也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带着阴晴不定的表情,她无心再吃那美味的烤面包了。是啊,到时如果这么多人都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涌过来,要接近南宫夫人可就不容易了,更别说要和她详谈什么事情了…… 翼翔的总经理本来以为,皓星翼的到来是一个契机,甚至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趁这个机会请自己的偶像签个名、留个影什么的。如今却感到似乎突然有盆冷水淋了上来,不由一时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搞阴谋策划,直性子的金发美女可从来不是什么行家里手! “那么我们只好再另找机会了咯?”实在想不出解套的方法,伊莎贝尔只好心灰意冷地向好友如此“建议”。 但蓝悦却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放弃:“我们不知道南宫夫人还计划在尼斯逗留多久,也不知道杰西卡关注的目光什么时候会扫向这里……贝儿啊,这样的机会,我们未必能很快就等到第二次,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可是你有把握避开有心人的眼睛,顺利接近并说服南宫夫人吗?” “没有开始做的事,谁也不能说有十成的把握,但这并非是连试都不试一下的理由,”双手捧着面前盛满白色牛奶的玻璃杯,蓝悦感受着手心的温热,眼眸中有抹不知是茫然还是深思的光芒。“我还是决定去出席明晚的那场宴会——我一个人去!” “啊,为什么?我不同意!”伊莎贝尔蓦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厉声表达着她的反对。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平静的语声、坦然的表情,她微侧着头,不动声色地望向情绪激动的好友,一直盯到对方感觉自己理亏地坐回原位才罢休。 “可是悦悦,我会担心你的!你忍心吗?” “我带着翔儿在燕祈独自生活了两年。”不为某人刻意摆出的哀兵姿态动容,蓝悦只是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事实。 “那是因为翔儿在你身边啊……”也许是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伊莎贝尔的语声不由一降再降。两年前蓝翔才是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再怎么早熟,要说是靠他来保护蓝悦,她就是脸皮再厚和说不出口啊!“那最多我易容陪……不,我只送你到门口,等在……” 可蓝悦却还是一径摇头,如果她要避开的仅仅是媒体,还可以同意伊莎贝尔的建议;但是她们这种业余水准的易容术想要瞒过杰西卡,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赌不起这样的万一! “只是一场晚宴,又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实在不需要担心什么的,贝儿!” “……如果,你又突然昏过去了怎么办?”这枚隐形的不定时炸弹,才是她们这群蓝悦的好友们心里最大的结啊!要知道,在她们来法国之前,蓝悦才刚刚在祈恋住过院,在那种人来人往的场合,万一…… “贝儿!”叹息着,她为友人的杞人忧天感到哭笑不得,“那只是意外!这六年来,我的身体虽然一直都称不上健康,但也没有到动不动就昏倒的地步吧!?” 可无论蓝悦说得如何诚恳,伊莎贝尔却只是摇头:“我答应过翔儿,在尼斯的这段时间都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他才愿意留在燕祈,我不能食言!” “这怎么能说是你食言呢?我只是明天晚上去出席一场‘平常’的晚宴,不用几个小时就能回来,你真的没必要如此担心!” “问题是这不会是一场平常的晚宴!皓星球王的出现势必让那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会是容易的事——光是要你在人群里挤进挤出,你的身体就受不了了!” 眸光闪了一闪,蓝悦将手里的牛奶杯推到了一旁,以食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她摇头否认好友的判断:“贝儿,这毕竟是一场上流社会的晚宴,你能想到的事情,以南宫夫人的精明,在她邀请皓星先生的伊始,应该就已经预料到了。她绝不会容许那里变成综合大卖场的,你尽可以放心!” 确实,南宫由美子这次好容易才连哄带骗地“逼”着岬太郎出面邀请了皓星翼,无论是站在南宫世家族长夫人的立场,还是出于私人的交情,她都不会把这场晚宴办砸的。所有受邀的客人,她全部精心挑选过;而被获准入场的媒体,也是她有把握可以掌控的。要知道,她的目的是让皓星翼开怀,可不是要惹他恼怒啊! “可是……”也许是关己则乱,明明是很简单的推理,偏偏伊莎贝尔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这样吧,我答应你,不管有没有机会接触到南宫夫人,我最多在那里待一个小时就出来!”蓝悦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盯着好友美丽的翡翠绿眼睛承诺道。 老实说,她也只是想借着明天的晚宴会一会南宫由美子而已。像这样的场合,她们之间也根本不可能私下详细讨论这场官司…… 所以,蓝悦的初衷,不过是想利用这次见面的机会,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同时创造下一次约见的契机,并埋下未来劝服的伏笔。在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完成这些,对于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来说,虽然困难,但并不是绝对无法完成的事情。 “一个小时?” “对,一个小时!”她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能最终说服一根筋的伊莎贝尔,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呢!“你尽管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言下之意,是暗示好友千万不要因为放心不下又跑去了晚宴的会场,如果到时让人给认出来,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217章 冷清 对此,伊莎贝尔尽管表面上摆出一副不怎么服气的样子,但其实心里还是十分认同的。这两天,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每次出门前,多多少少都会装扮掩饰一番。只是,金发美女心里也矛盾得紧,仍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稍微高调一些,干脆让人给认出来把消息泄露出去说不定更好,也省得她像现在这样日日提心吊胆、左右为难! 不过此时的蓝悦,心里满打满的都是明天如何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引起南宫由美子的注意,进而约定下次会见的时间。再加上连日的操劳也确实令她有些精神不济,一向敏锐的人儿,这次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好友内心的忐忑! 时间于是就在两个人有些忙碌紧张、又有些浑噩犹疑的状态下迅速地滑过,第二天的傍晚,将伊莎贝尔通过翼翔资讯公关部渠道得来的邀请函放入手提包,蓝悦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准备出发了。 那场爆炸之后,对于身体好容易才恢复过来的蓝悦来说,如今唯一自信还能拿得出手的,怕只有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了。伊莎贝尔常常笑着说,也许就是因为她把所有的营养都给了头发,才会越来越瘦弱娇小,动不动就躺倒在病床上! 在弗朗西斯身边那么多年,因为他的嫌恶,她总是只留着齐耳的短发。现在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将头发留长,却又被好友诟病可能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健康。有时候想来,生命就是如此矛盾的东西啊…… “悦悦,我会计时,一个小时哦!”送蓝悦到门口的伊莎贝尔到了这最后一刻,仍不忘在嘴边嘤嘤地关照。天知道从今天清晨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在蓝悦的耳边重复过“一小时”这三个字多少次了! 然而,温柔的蓝悦、耐心的蓝悦、好脾气的蓝悦还是笑着,声音柔柔地答应道:“好,我一到那里就给你打电话,然后你就可以开始计时了!” “嗯!你路上也一定要小心!” “我出行的车辆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不会有事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你自己吗?” 伊莎贝尔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噘着的嘴显示出她的不以为然:“如果这是在美国,当然没问题;可是法国的情况……谁知道罗伯特那家伙值不值得信任?!” “德尔先生稳重谨慎,一定没有问题的,”挥手向好友告别,蓝悦把笑意藏在眼底,真不知道伊莎贝尔到底是哪里看罗伯特不顺眼——明明他从头到脚都是一个严谨得过了头的男人,她却总是怀疑人家!“不过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不妨从现在开始就在法国境内构建情报关系网络好了!” “说得有道理,有备无患!”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着,一边紧紧握了下拳头,她漂亮得更胜琉璃的眼眸透出一丝兴味的光芒,“我立刻着手处理,也省的处处受制于人!” “……好,加油!我先走了,晚上见!” 匆匆告别之后,蓝悦迅速转身向酒店门口停着的车子走去,生怕自己如果再晚一刻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对今晚的会面,她不能说是害怕,但心中始终有几分惴惴;如今被伊莎贝尔这么一闹,心情倒是整个放松了下来,再也没有什么太重的负担了! 一路在夕阳下行进,她竟饶有兴致地观赏起车窗外分外迷人的景致来,恍然发现,虽然尼斯也是法国的一部分,但她在赫德拉姆家族的这些年来,倒还真的没有来过这座城市。 初到这里的那段时间,她忙着感伤、忙着避开让她感到熟悉的一切、忙着封闭脑海里时不时涌现的回忆画面,根本来不及好好感受这里的风致与气息。 接下来的日子,她又一头栽进了陈天力的官司里,查看林林总总的卷宗和笔录、熟悉久已生疏的法条和判例……结果来了一个星期,除了酒店窗外那片迷人的海景,她竟对尼斯没有任何其它更加深刻的印象了!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和她成长的祈恋不同,尼斯是个很小的城市,即使现在的天色已经开始暗沉,但沿着海滨大道,仍是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天使湾蔚蓝色的海洋尽头。道路两旁宽大的棕榈叶投射下斑驳的树影,时不时能看见前来度假的年轻学生情侣们游弋其中。 眼前的一切美丽得像是一幅油画,浓墨重彩外,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喧嚣。耳畔除了起起伏伏的海浪声外,竟不闻其它些微的嘈杂,让习惯了这些年来高速发展的祈恋的热闹与繁盛的蓝悦,感觉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与释然。 今天晚上的一切一定会异常顺利的,唇角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蓝悦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心情,那么就一定会有最好的事情发生!她是如此坚信着的……而事实,或许也正是如此……抵达晚宴会场门口的时候,即使蓝悦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楞了一下。不是因为被人山人海的景象吓到,相反,是因为人太少了,冷清得令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若不是认出了迎宾台上签到簿的第一页上,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正是属于皓星翼本人,蓝悦已经准备打电话给伊莎贝尔,要她再详细核实一下会场的地址了! 如今嘛,她只是呈上请帖,执笔随手签下了“狄迪&8226;蓝”这个信手拈来的名字,然后,便施施然绕过门扉处精美的屏风,走进了那个到处荡漾着悠扬音乐的所在。 和最初的判断一样,入目的一切风雅有余而热闹不足,看来这场被宣传得沸沸扬扬的所谓“晚宴”,更像是南宫由美子为了放松皓星翼的心情而举办的一场聚会而已。与会的客人以男宾居多,而出席的女宾也大多作为他们的女伴出现,几乎看不到独自一人的。 第218章 失望 谢绝了侍者端给她的鸡尾酒,蓝悦一边庆幸自己判断正确,并没有打扮得过于正式;一边随手替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了会场的一角,打算在南宫由美子抵达之前,先把自己放置在不引人注意的所在。 人虽然站在最角落的地方,但善于观察的眼却将室内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研判着哪些细节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蓝悦很快就在人群里定位了皓星翼的位置。老实说这并不怎么困难,他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落寞和冷萧,在散发着温暖晕黄灯光的宴会厅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轻易划开了他和其他所有人之间的距离。 看得出来,出席这场晚宴的客人应该都是受南宫由美子的邀请,而和皓星翼本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在某人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的威慑下,也没有人如此不识趣地上前非拿热脸去贴。不,蓝悦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也许在她没到之前有人这么做过,但是受了教训以后、就学乖了也说不定…… 只是,由美子和岬太郎母子两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他们才是这场晚宴的主办人,原本应该第一时间等在门口迎宾的;哪有主宾都抵达了,他们却还迟迟不出现的道理? 更何况,岬太郎和皓星翼的关系非同一般,除了工作,无论去任何地方都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他更加没有理由将自己一向对派对、晚宴之类的场合有些感冒的好友,就这样随意扔在某个充斥着陌生人的地方不管不顾不是吗? 也难怪蓝悦会觉得不可思议,按岬太郎的本心,当然不可能让皓星翼独自一人前来。即使因为骗了好友而心里极度愧疚,但岬宁可拼着被翼当众狠狠教训一顿风险,也坚持要陪着他一起来的! 但是这样一来,南宫由美子想让皓星翼接触更多的人群、尽早恢复往日开朗的目的,可就被破坏殆尽了!她之前也和翼的父母、教练、队医做过一定的交流,讨论下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燕祈国家足球队的队员们,都太过于保护他们的队长了! 也许是出于愧疚——因为皓星翼和夜神汐沙的生离死别,正是出于队员们的盲目干涉——因此无论是温和的岬太郎,还是理智的徐文辉,亦或是脾气火爆的延陵涉,对于这一点都从不含糊。他们联手将翼保护得太好了,让他能尽情放纵自己,再也不肯重新走出来! 因此南宫由美子这次才无论如何都要把握得来不易的机会。她不但设法限制了儿子的行动,让他无法及时赶到晚宴的场所,而且自己也借口不舒服,待皓星翼进入会场的当口,打了电话向他道歉,说自己将会晚一点抵达。 然后,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离宴会厅不远的美容沙龙里做spa,决定拖到最后一刻才施施然地“赶”到那里去。好友程薇丽就是因为太心疼自己的儿子,才一直下不了狠手去逼皓星翼,她嘛,可就没有这样的顾忌了! 对着镜子里的影象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南宫由美子抬手看了看左腕上手表。纤长的指针告诉她,至少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供她消磨——很好,这次她特意没邀请什么重量级的客人,所以并没有什么需要她特别在场招待的贵客,正好让她可以放松一番! 由此可见,虽然亲生儿子是世界闻名的足球运动员,但本人并非球迷的南宫夫人对于皓星翼的号召力还是看得太轻了!她不知道,某些狂热的球迷们为了见到自己的偶像,没有什么事情的做不出来的。 既然伊莎贝尔在翼翔资讯的势力并未覆盖的法国,都可以通过特殊的渠道,瞒着身为主办人的南宫由美子拿到邀请函。那么当地那些手段更为通天的人,又岂是她可以完全防范得了的?尽管每一张请帖上的名字都是经过斟酌才写上去的,但谁又能保证,拿着这张请帖前来的人,就是被冠以请帖上名号的那个人呢?! 于是,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所有人预设的轨道,让兀自陷在其中、一无所知的当事人们,措手不及起来……再次望了一眼宴会厅尽头那个打造得极其奢华的挂钟,蓝悦向来沉稳的心绪还不免不了一点一点地焦虑起来。她向伊莎贝尔承诺的一个小时眼看就快到了,却连南宫由美子的人影都还没见到! 再怎样精于谋算,她也料不到身为晚宴主办人的南宫夫人竟会迟迟不出现。她们是不是把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也没有经过任何经得起推敲的调查,就眼巴巴地赶来法国想会见南宫世家的族长夫人,一心以为可以说服她站在陈天力的一方…… 离开司法界太久,她已经忘记了司法程序的严谨和对事实的绝对倚靠了吗?失去了可靠的情报、信息源支持,她们所有的行为都不免事倍功半吧!? 眉心不由自主地纠结,蓝悦感觉自己一直靠墙站在角落里的双腿已经有些酸软了,这次难道又不得不放弃?她了解好友,如果她没能在承诺的时间里离开这场晚宴,伊莎贝尔一定会不管不顾地赶来。到时,怕是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最后再向孑然独立的皓星翼的方向望了一眼,她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向门口的方向移动。回去再想其它的办法吧,只要南宫由美子还留在尼斯,她们总会找到机会的! 唉!要不是怕杰西卡和暗影察觉,她根本不必偷偷摸摸这样辛苦,直接用伊莎贝尔翼翔资讯总经理的身份约见南宫夫人,也不必再在这里哀怨叹气了不是…… 心绪被弥漫在其中的“幽怨”所充满,让急于离开的蓝悦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通路。而宴会厅的门口,匆忙冲进来的人影是接到皓星翼的消息后,才刚刚从巴黎赶过来的。心急如焚的他,早就顾不上什么形象和礼仪,一边奔跑、一边将视线牢牢锁定在了宴会厅尽头处、世界球王那挺立的身姿上,心情激动得一塌糊涂,对于近在咫尺的人影反而完全视而不见了! 第219章 冲撞 于是一个出、一个进;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心潮起伏,自然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虽然两个人的反应都不算慢,几乎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各自的身体就本能地做出了回避的动作,摆好姿势准备抵御可能到来的冲击。但是两人毕竟无法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过猛的收势动作,让他们各自齐齐向后一个趔趄。 金发的男子还好,退后一步的右腿稳稳地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尽管失去了一贯的优雅显得有些狼狈,但毕竟没有什么大碍。但蓝悦却没有这样的幸运了! 本来就已经颤悠悠的双腿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突如其来的冲击,纵然反应意识再怎样一流,防御动作再怎样标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摔倒在了地上。幸好,宴会厅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倒还不至于摔伤,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啊……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我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奔跑!您没事吧?没摔伤吧?”反应迅速的男子,在站稳之后立刻上前准备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心里不由对自己的莽撞万分后悔。 “没事……”蓝悦能感觉到自己并未受伤,只是有一点摔得懵了。摇头甩开袭上脑海的阵阵晕眩,她很是鄙视自己此刻的虚弱。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对方,虽然他确实不应该在室内跑得如此快,但蓝悦自己的心不在焉也是造成“事故”的原因之一不是!所以,望见了探到自己眼前、欲扶她站起的那只肤色白皙的手之后,她微笑着抬头,准备向手的主人也表示一下属于她的歉意。 “应该——”未竟的话语戛然而止,她的脸色在看清来人的样貌后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仓皇地推开他善意的手,一时靠自己的力量站立不起来的蓝悦,低着头、蜷着身体在地毯上往后挪,显得好不可怜。 金发男子——安杰洛&8226;赫德拉姆——则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是他匆忙赶来这里的途中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了吗?但在他印象里好像并没有啊…… “这位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放柔声音,努力绽出自己最和煦的笑容,安杰洛不死心地上前一步想扶起蓝悦。他怎么说都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不就是慌忙之下不小心撞到了人嘛,至于看到他像看鬼一样吗?! 但是他的声音和表情都算是白白摆出来了,蓝悦哪里肯领情!安杰洛的手越往前伸,她就越往后退,低垂的额际满是冷汗,却丝毫不敢再次抬起头来。 后退的过程中,冰凉僵硬的手无意中触碰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她像是抓住了水中的浮木一样,紧紧攀附着,依靠它的助力一点一点站起来。 “小心!” 看她扶着红木的几案就这样站起来,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额角正直直地往案角处撞去,更不用提那上面还摆放着装饰用的瓷瓶了!安杰洛大惊失色地冲上前,一把拉住蓝悦的手,将她带离危险的范围。 “放开我……”颤抖而细微的声音自蓝悦口中发出,近似呜咽。 她纤细的手不断挣扎着,安杰洛一方面心惊于它的冰冷,另一方面也怕自己再用力就会伤到对方;他不知道蓝悦为什么会如此害怕,但却知道自己不宜再刺激到她,所以一看她已经安全了,便立刻放开了手,高高举在空中,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可蓝悦的头径自低着,根本对他的举动毫无所觉。一待他放开了自己的手,便忙不迭地往后退。仓皇的脚步踉跄不稳,她本已虚软无力的腿对于足下踏着的那双高跟鞋根本无法掌控,左脚脚踝一扭,钻心的疼立刻让她的额际又添了一层薄汗。 但蓝悦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左脚踝的剧痛和心里的惊惶相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她不待自己站稳,就拖着已经抬不起来的脚从安杰洛的身侧一晃而过,穿过门廊直接往电梯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行进。期间步子虽然摇晃得让她身后的安杰洛看得心惊胆战,却偏偏没有停顿过哪怕一秒种,也没回过一次头,对于身后的呼唤更是充耳不闻。 满头雾水的安杰洛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拦住近似落荒而逃的蓝悦问个清楚,但是才迈开脚步便又停了下来—— 蓦地发现,他周围已经有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议论,很明显,这宴会厅门口意外冲撞的一幕,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场的客人有不少都是活跃在法国上流社交圈里的人物,对于这位冷月集团现任的当家少主自然并不陌生! 他们之中看到刚才那幕的人们,好奇的视线全都忍不住地往安杰洛身上不停地瞟。几个从事媒体工作的记者,更是彼此之间交换了好几个眼色。虽然碍于他赫德拉姆家族当家少主的背景,大多数人都看得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但又怎么瞒得过一向敏锐精明的安杰洛呢? 心下一凛,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想起了自己特地赶来尼斯的初衷。他是为了自己崇拜的世界球王皓星翼而来,又何必为了陌生人浪费时间?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安杰洛非常肯定,那个慌慌张张地和自己冲撞在一起的女子他并不认识,可对方既然决定逃避得如此彻底,他为什么非得追上去让彼此尴尬? 随她去吧,免得人家看到他又是一副见鬼的样子!金发美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颇有几分自嘲的味道。他回身确定了一下皓星翼的位置,然后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对方所在的区域大步前进。几分钟前的那段插曲,很快便被抛在了脑后…… 而步向电梯的蓝悦,此时一心想的只是尽快离开!她明明看过嘉宾的名单,其中根本就没有安杰洛的名字,可是他却来了!万一、万一那个人也跟在他后面出现了呢? 第220章 意外 心脏猛然一抽,蓝悦的眼前一片发黑,光是想象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觉得无法承受了!如果他真的来了、如果真的遇见他了……蓝悦的呼吸喘促、头脑晕眩、眼神茫然,除了离开的念头以外,脑海一片空白。 也许今天真的合该是她的受难日,只顾着埋头前行的人儿,居然迎面又撞上了另一个行色匆匆的男子! “啊——”一声短促的低呼后,她原就受创的脚踝再也无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很干脆地摔倒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这次和之前不同,没有了地毯的缓冲,恍惚的神智又没能及时指挥身体做出规避的动作,蓝悦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袭上胸口的闷痛,令她一时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对不起!”满头大汗的男人看到自己的闯下的祸事后心里大感愧疚,他连忙蹲下身,有力的双臂向前一探,便拥着蓝悦站了起来。“啊,你的鞋子坏了!” 鞋跟断裂的高跟鞋挂在蓝悦红肿的脚踝上,让岬太郎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熟悉运动伤害的男人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脚上的伤势不轻,他略带不安地回头向宴会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照顾眼前这个被他撞得七荤八素的苍白女子。 “你没事吧?有人陪着你来吗?”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黑发黑眸,他一边半跪在地上查看蓝悦的扭伤,一边下意识地用燕祈语问道,“你脚上的伤势不轻,需要我去帮你通知什么人吗?” 朦胧的眼睛看不清楚眼前男子的面容,但那头黑色的发和流利熟悉的语言,却让蓝悦感到一阵放心。恍惚间,她略带哽咽地低喃着:“请带我离开这里,拜托!带我离开这里,快离开……” 听出她话语中的哭音,岬太郎竟不知怎地感到心中一恸。他好容易才从母亲特意为他安排的“陷阱”里脱身而出,此刻本应该急不可待地赶到好友身边才是,但是看着蓝悦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明显伤得不轻、情绪还不怎么稳定,一向善良的岬,如何忍心抛下她只管自己离开? 再次瞥了皓星翼所在的方向一眼,他不再迟疑,打横抱起蓝悦走向电梯口,按亮向下的标志后,他柔声安慰看来仍惊魂未定的人儿:“别担心,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我的车上有冰袋,等下给你敷一下就不会那么疼了!” 他的劝慰并没有得到回应,但岬太郎不以为意,身为球员,他深知脚踝扭伤有多么疼痛;而那场差点断送他运动生涯的车祸,更加让他能体谅受伤者的郁闷与痛苦。是他不小心才害得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痛”得连脸都白了,可没什么话好抱怨的! “别怕,很快就到了!你有亲人或者朋友在尼斯吗?告诉我电话号码,我来通知他们啊……” 在岬太郎的絮叨中,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地下停车库。白色的标致车外形中规中矩,就停在离电梯口不远的地方,如同岬极具亲和力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质朴而不带任何攻击性。 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他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蓝悦放在副驾驶座上,尽量不去触及她的伤脚。然后,他绕到后备箱处拿了两个冰袋,准备用弹性绷带固定在她的左脚脚踝上。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你的脚踝,应该只是扭伤,并没骨折的迹象。我是足球运动员,对于这种伤势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呢?”顿了一下,但岬并没有等到他希望听到的答案。自从上了电梯以后,蓝悦一直都低着头,浓密而润泽的秀发完美地遮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无法观察到一丝的端倪。 虽然她算是很配合的“病人”,但也许越是看不到才越是让人感到好奇,即使温润如水的岬太郎也不能跳出这个窠臼,不过他倒还不至于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来。再次捧起蓝悦的左脚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用商量的口气对她说道: “我要帮你揉散淤血——可能会很疼,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就和我说哦!”手指触碰到蓝悦明显比一般人更为冰冷的肌肤,他感觉指尖有隐隐的凹凸不平感。地下车库里的照明过于昏暗,他刚才竟没有发现,此刻再次细看,才蓦地望见了她从小腿处开始往下蔓延的细白疤痕。 “你的脚有伤?!”皱起了浓眉,岬太郎不敢再下手了。那可怖的疤痕布满她的腿部,尽头虽然湮没在过膝的长裙里,但光看显露出来的部分就知道绝不是轻伤。虽然看样子并不像新伤,但没有彻底检查过,他毕竟不是医生,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决定只将那两个冰袋敷在蓝悦的伤处,然后尽快送她去医院,让专业的医生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如何治疗。 “可能一下子会感觉有点冷,但一会儿就会好的!”岬太郎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动作,但曾经绑过无数次冰袋的他心里自然很清楚,无论如何蓝悦是一定会感到相当剧烈的疼痛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承受她忍不住呼痛的尖叫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蓝悦在整个过程中非但没有叫过一声痛,甚至连忍痛的哼声也不曾发出。讶异地挑高了一边的眉,然后岬太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难道——这女孩已经昏过去了吗?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回答过他的问题、也没有因为绑冰袋而呼痛? 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于是起身拨开她的秀发,想证实自己的猜测,然后就这么直直地望入了一双秋水翦瞳中,为其中蕴含着深邃情感而一时失却了声音……茫然地眨了眨眼,失去了黑发的遮挡,蓝悦一时有些不太适应眼前突然显现的光明,还好,地下车库的亮度有限,倒不至于令她不适,反而唤醒了她涣散许久的神智。 映入眼底的那张容颜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近一周以来,她在太多的资料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和影像;说陌生,真人倒确实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名字渐渐在蓝悦心里成形、呼之欲出,这是——岬太郎?! 第221章 拌嘴 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这张脸上并没有岬太郎一贯的灵动。蓝悦见他只是一味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知正在发什么呆,心中不免有几分奇怪。“先生?” 她的声音不能算响亮,但在空旷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却足以震醒莫名陷入她明眸中的那个男人。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岬太郎对自己的失神感到甚是不好意思。他回避着蓝悦的眼睛,命令自己的视线只胶着在她的左脚踝上。 “冰、冰袋敷上去以后,感觉、感觉痛感减轻一点了吗?”他有些结巴地问道,心里暗恨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口拙。 “啊——”闻言,蓝悦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直了许久的腿,被忽略到现在的刺痛感终于袭上她的脑海。但是因为岬处理的手法相当专业,痛觉比之在电梯口的那会儿,已经减轻了不知多少倍! 远离开那个名为“赫德拉姆”的魔咒,恢复正常的蓝悦终于得以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和礼貌。她勉强绽开一抹微笑,虽然柳眉依然蹙着。“已经好很多了,谢谢您!” “不客气!”岬太郎连连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别误会,我是球员——足球运动员,所以车上才会常年备着冰袋……不过这个是新的,没有人用过,真的!” “我知道,”看着这个大男孩急着解释,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蓝悦有些诧异,又有些莫名地好笑。“我认识你,你是燕祈的骄傲、绿茵场上无人能出其右的辅佐良才——” 这番夸赞的效果称得上立竿见影,岬太郎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呐呐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那些都是新闻媒体瞎封的,我还有很多努力的空间……啊,你是燕祈人?” “是啊,”说了这么多话,他才反应过来吗?难不成运动员都是这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蓝悦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玩笑念头感到几分自责,所以自动自发地解释起自己的来历:“我来自祈恋。” “祈恋?好巧!那也是我的家乡,只不过……”岬太郎很是感触地甩了甩头,压下心里莫名的感伤,“……我很少待在那里。” “不奇怪啊,好男儿志在四方。” “呵呵,”傻笑,对蓝悦这句类似于赞美的话,岬看来十分受用。不过在目光无意中再次触及那个浅蓝色的冰袋后,他的笑声随即戛然。“看我这脑子!我得马上送你去医院才行!” 懒得再从车尾方向绕过,他利用自己高人一等的跳跃力,纵身直接从引擎盖上跃到了另一边,俯身钻进驾驶室就准备发动汽车出发。等到反应过来的蓝悦出言阻止的时候,白色的标致已经快要接近车库的出口了。 “请等一下,”她偏过头,望着岬太郎焦虑的黑眸,语带恳切地说道,“我不需要去医院!” “你的脚受伤了!” “只是扭伤,而且你处理得很好,不需要再去医院。” “你脚上还有其它的伤,”他忧虑地扫了蓝悦的腿部一眼,浓眉紧皱,“万一有并发症就糟糕了!” 出车库的瞬间,有一阵霓虹灯的光影正好笼罩在蓝悦的脸上,令人一时之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语调却一如以往地平静:“那是老伤,愈合很多年了,不会有事的!”她不能冒险去医院,医疗信息可能随时会泄露她的行踪。 “可是……” “我说了不会有事——所以,麻烦你现在就让我下车,谢谢!” 她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却让岬太郎诡异地想去服从,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脚没有不争气地去踩刹车。“……好吧,如果你坚持你的脚没事,那我不勉强你——但是现在你不适合走路,我必须送你回家!” “不——”蓝悦想也不想地拒绝,岬太郎对她而言只是陌生人,她从不是乐于接受陌生人的热情的人。 但是早已习惯了皓星翼六年来的“阴阳怪气”的岬,又怎么会轻易被蓝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挫败?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星光下,那一口被南宫由美子好容易保全下来的整齐的牙,奇异地泛着白色的光晕,影影绰绰。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打电话让你的家人或者朋友来这里接你、要么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明亮的双目直直望着前方的道路,不曾转头看蓝悦一眼,明显在坚决地表示自己不会“尊重”她的意见。“否则我是绝不会停车的!” 凝眉,蓝悦苍白的脸色顿时飞上一抹羞恼的红晕。她看过的所有资料里,明明都清楚明白地形容岬太郎是一个温和明理的好好先生,怎么实际接触下来却是如此无赖?她原先还以为这个“天真”的大男孩心思异常简单,现在看来,他可真不愧是南宫由美子的儿子,谈判起来滴水不漏,尽显精明的本色! 一向沉稳平静的心湖难得的起了波澜,明知道是意气之争,她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挑衅:“哦?你难道不担心皓星翼吗?他现在可是一个人待在宴会厅里呢!” “翼是成年人了,而且他可没有受伤需要人照顾。”话虽如此说,但岬太郎的手还是在方向盘上几不可辨地滑了一下,“我送你回家以后自会赶回去,你完全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银牙暗咬,蓝悦心中气极,尽管理智知道对方确实是出于关心才会这样坚持,但今晚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让她有些失控,就是不能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劝说。 “呵!也不想想是谁害我受的伤?不用你假好心!”恶语相向、颠倒是非,蓝悦一心只想摆脱眼前这个让她有些烦躁的男人,浑然忘记了他的身份是南宫由美子的儿子——一个她曾经设想过、或许可以倚靠着去接近南宫家族族长夫人的人! “正是因为我是害你受伤的人,才更要负责到底不是!否则岂不是让人更有借口看不起我的人品?”见招拆招,比这刻薄十倍、百倍的言辞他都听皓星翼毫不留情地说过,早就被训练得百毒不侵了! 刚才见这女子能忍过如此剧烈的疼痛,连吭都不吭一声,岬太郎还以为她应该是个十分坚韧稳重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活气四射”的一面。他心里倒是感到几分兴味,自然更加不愿意就这样把对方抛下了! 而且,刚才蓝悦的脸苍白得可怕,现在被他几句话一撩拨,气愤之余脸涨得通红,感觉倒是比之前生气勃勃了许多。诡异的是,这种转变竟让岬太郎感到心里莫名舒畅,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所以他十分享受地和她拌起了嘴。 第222章 感慨 “你!”胸口闷得慌,让蓝悦一时竟无法反唇相讥。但她毕竟曾是名噪一时的大律师,尽管离开司法界多年,嘴上的工夫搁下了不少,但深呼吸了一口后,稍微冷静下来的思绪还是很快就想到了反击的方法。 不过老天却另有它的安排,不等她开口,尖锐的手机铃声便生生划破了车厢内逐渐变得火爆的气氛。低头瞟了一眼屏幕,闪烁着的名字如瞬间往某人快烧起来的头顶上浇的一盆冷水,逼得她不得不放弃了对岬太郎的“攻击”——完了!她彻底把那一个小时的约定给忘个精光了! 苦笑着按下了通话键,蓝悦很有先见之明地把它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足有一尺远。果然,伊莎贝尔媲美尖叫的质问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便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不需要使用扬声器,也能让车里的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悦悦!你怎么样?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出会场了没有?你的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我马上去接你好不好?你等着,我马上出来!真是的,我怎么早没想到……” 岬太郎知道自己在开车,应该要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但拨通电话的女子惊人的肺活量还是让他倍感诧异,不由转头上下打量了蓝悦几秒钟,刻意摆出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见此,她不得不甚为尴尬地向岬展露了一个勉强能称之为微笑的表情,而后勉力提高嗓音安抚神经紧张的好友: “贝儿!我没事,已经出了宴会厅,马上就能回到酒店了,你不用担心!” “你已经出来了?!可是我刚刚才和司机通过电话,他说没有看到你啊!”蓝悦的说辞反而让伊莎贝尔更加担心了,好友为什么要“说谎”骗自己?她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吗?越想越是心慌,金发美女连声音都变了调。“你到底在哪里?说实话!我马上过去接你,别怕!” 别怕?闻言,岬太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瞥了身旁的蓝悦一眼,状似揶揄。也是,听伊莎贝尔那发颤的声音,怕得人似乎怎么都应该是电话线那头的她才对呢! “我真的已经出来了!你放心,我最多还有十分钟就能抵达酒店大堂,”耐着性子解释,蓝悦假装没看到岬的表情,“因为我的脚不小心扭伤了,所以有位先生好心送我回去,司机才没有接到我。” 也许是蓝悦始终保持着的不紧不慢的声音终于说服了伊莎贝尔,她终于不再那么歇斯底里,开始试着相信好友的话,回复的声音也随之降了一个八度:“扭伤?严不严重?为什么不去医院……” “不用,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没事的!” “什么没事?!”从伊莎贝尔的口气听,她完全不接受蓝悦云淡风轻的陈述,“不管,我现在马上去大堂等你,然后带你去医院,就这样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看来不等蓝悦回应,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好像唯恐给了她发挥口才说服自己的机会,着实让蓝悦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我想,你应该,是不会再反对,我直接送你回去了吧,美丽的小姐?”悠悠然的话语在疾驰的轿车里响起,尽管声音的主人竭力隐藏着其中的笑意,但以蓝悦的敏锐,自然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不怒反笑,为自己几分钟之前的莫名坚持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身体,其实哪还有犟头倔脑的资格,既然别人好心,她有必要为了反对而反对吗? 再说,岬太郎充其量也只是碰巧在那个不怎么适合的场合出现了而已,害她受伤的其实另有其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把怨气和恐惧发泄在眼前这个无辜的男人身上? 想到这里,蓝悦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太过分了,难得岬对这一切都能好脾气地不予计较,看来众人对他一贯的评价果然没有言过其实!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我和朋友住在lemeridiennice酒店,你送我到那里就可以了,谢谢!” 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岬太郎诧异地扬了扬眉,他一边答应着调转车头,一边抽空打量了身边瘦弱清秀的女孩一眼。他本以为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都是很有“主见”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肯轻易低头认输才对,就像他的妹妹,还有队友的女朋友们,没想到…… 真是一个丰富的女孩!他不由在心里感叹,才认识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见识了蓝悦的坚忍、热情、明理与果断。一直都觉得心思简单的女孩更容易交往,如今看来,复杂的,也同样会让人移不开视线啊…… “放心吧,很快就到了!绝不会误了那十分钟的约定的!”岬太郎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像是对伊莎贝尔的那通电话甚是感冒。“对了,你们是来尼斯度假的吗?lemeridiennice酒店的风评不错,你们住得感觉如何?” 毕竟母亲是酒店业的大亨,总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讲这些,让岬不关心也难! 不过这句话问蓝悦也是白问,虽然她在酒店几乎是足不出户的——身在法国,不管是为了躲杰西卡也好,还是为了避开赫德拉姆家族也好,亦或是因为糟糕的身体作祟,她总是尽量减少着外出的机会;但是,她忙着设法接近南宫由美子、详查陈天力官司的案情都来不及,哪有空观察酒店的好坏?也就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 不过对着岬太郎,她倒是也不用承认得如此彻底:“还不错,尼斯的天气很好,海景也非常漂亮。” “那当然!不知道祈恋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样的景致,唉……”想到自己的祖国之前因为过度开发而造成的环境破坏,岬太郎怎能不感慨! “会的,现在已经在慢慢地恢复了!”燕祈人了解燕祈人,蓝悦很能体会他的感觉,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个古老而伟大的国度能够找回昔日的辉煌。 第223章 检查 “你是和同学一起来的?现在是暑假,来尼斯度假的学生挺多的。” “学生?呵呵,”忍不住漾开轻笑,蓝悦瞥了一眼车窗外昏暗的天色,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吗?还是岬太郎的眼神不好?她怎么可能还是学生!“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是学生?” “这把年纪?天,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用如此谦虚吧!”岬太郎很是不以为然,如果照这样算,二十四岁的他岂不是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哪有,”蓝悦知道自己形于外的苍白和瘦弱难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但似乎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夸张过,“我都快三十岁了,离开学校已经很久很久了!” “三十?!”之前曾扬言不到目的地绝不停车的男人,闻言下意识地猛踩了一下刹车。他不敢置信的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蓝悦巴掌大的小脸一个劲地上下打量,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她的说辞。“不可能,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有三十岁?!” 蓝悦叹息着摇头,还好这辆标致车的性能不错,她也绑好了安全带,否则这样的急刹非再次冲击到她受伤的脚踝不可!她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一本护照,展示在岬太郎的面前,证明自己在出生年月上并没有丝毫的隐瞒。 “你居然比我大五岁?”喃喃自语,他觉得这个事实让他有点无法接受,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却说不上来。“怎么可能?简直不敢相信……” “等会儿再感叹好吗?不然我朋友大概会急疯的……”不是蓝悦想打断岬的思路,但是伊莎贝尔那声如震雷的质问,她真的不想再领受一次了;而且她深信,岬太郎心里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哦,好。” 梦游似的回答了一声后,岬太郎重新启动了汽车。因为脑海里还在一直纠结着那个令他不愿相信的事实,所以他也就不再和蓝悦搭话。一路无语中,他们很快就接近了酒店的位置。 “那位……金发的小姐,是你的朋友吗?”在前方车道上蹦蹦跳跳的伊莎贝尔第一时间引起了岬太郎的注意,她极其嚣张地站在马路中央,不放过任何一辆路过的车,非拦着看清楚车里坐着的人的样貌才肯放行。 “呃……”蓝悦对于伊莎贝尔如此出格的行为也持反对意见,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有些丢人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朋友,“是她,她一直都很关心我的身体。” “没错的,你确实需要人关心!”没想到岬太郎却似异常赞同伊莎贝尔的行为,连连点头肯定。不但如此,他将车停在路边以后,对蓝悦说了一句“稍等”之后,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对周围众人愤怒、嫌恶的眼光视而不见,他径自走向那个被一群人咒骂为“疯子”的女人,制止她继续阻挡下一辆车,靠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停在路边的白色标致车。 因为距离太远,蓝悦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伊莎贝尔整个人在一瞬间平静了许多,在岬太郎的点头示意下,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一同走了回来。 四周照明的亮度有限,伊莎贝尔无法看清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影,但远看轮廓依稀就是好友的身影。否则,她也不会有此刻的平心静气,早就飞奔过去查看个究竟了! “悦悦?”拉开车门的同时,伊莎贝尔脱口叫着好友的名字,目光迅速在她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情况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以微笑,蓝悦伸手扶住了伊莎贝尔的肩膀。“贝儿,我没有骗你吧?除了左脚扭伤,我什么事都没有!麻烦扶我下车吧,谢谢!”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提醒了金发美女。她绿色的眼眸霎时针缩了一下,手下使力按住蓝悦的蠢动:“给我坐好!我先检查一下。” 说完,伊莎贝尔俯下身,探手小心翼翼地转动蓝悦的腿部,想仔细观察一下她的伤情。好友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是出了名的,要不是看她现在的脸色还算正常,伊莎贝尔本来打算连这步都省下来的,直接拉了她去医院了事! 只是,金发美女并不知道,蓝悦的脸色,至少有一半是因为看到她刚才的举动,而不好意思地涨红的;至于另一半嘛,则是被岬太郎一开始给气红的,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褪下去…… 但就在伊莎贝尔的手快要触碰到好友脚踝处的冰袋时,岬太郎却突然开口阻止了她的妄动。双手撑在膝盖上,他语气甚是严肃认真地提供着自己的意见: “你放心,这位——悦悦小姐的脚只是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她的腿上似有旧伤,万一引起并发症的连锁反应,问题就大了!所以我建议暂时先不要拿开她脚上的冰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二次伤害,直接去医院详细检查为好。” “你是医生吗?”伊莎贝尔刚才心焦蓝悦的行踪,再加上道路上的灯光也比较昏暗,因此并没有看清楚在自己耳旁低语的男人的相貌。如今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便随口这样问了一句,只是视线依然胶着在好友的伤处,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不是,不过我是足球运动员,对于这种扭伤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球员?”讶异地回头,伊莎贝尔这才发现和自己对了半天话的人竟是自己的偶像之一,顿时眼冒金星,兴奋得可以。“岬、岬太郎!你是岬太郎!太好了,你怎么会送悦悦回来?……哎呀,无所谓了,快点帮我签名!” 被这出乎意料的热情给吓了一跳,他的笑容变得不太自然:“没问题……但是,现在你朋友的脚更加重要吧?是不是先送她去医院比较好?” “真的不用了!”对某人重“偶像”轻朋友的行为丝毫不以为忤,蓝悦再次强调自己的伤并不碍事,“贝儿知道我的旧伤,早就已经痊愈了好几年了,这次的扭伤绝不会影响到它的。” 他们两个人这一前一后的开口,让伊莎贝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轻忽,她带着不赞同的表情瞥了好友一眼,语气迟疑地说道:“还是去检查一下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第224章 返程 岬太郎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还略带惊讶地看了金发女子一眼:真看不出来这个西方人的燕祈语说得这么好,不但没有一点口音,而且连成语都能运用得得心应手,难得! “贝儿,久病成医,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会有事的!别忘了,这里是法国!”说话的时候,蓝悦的眼睛一直直视着好友的眸子,仿佛在传递某种并不适合表述在语言里的深意。 “法国……” 略一凝眉,伊莎贝尔很快了解到了为何好友执意不肯去医院的原因。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她还想再劝蓝悦一下,可还来不及开口,就被第三个声音所打断:“你们在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吗?没关系的,是我不小心撞到悦悦小姐才害她受伤的,我有责任负担全额的医疗费用!” 显然,岬太郎误解了她们两人眉间的凝重,将她们对于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回避,当成了对医疗费用的担忧。看来在他的脑海中,对于蓝悦是“前来尼斯度假的普通学生”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暂时还有些扭转不过来…… 其实他也不想想,蓝悦能住如此豪华的海滨酒店,还能受邀参加南宫由美子举办的宴会,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医药费而斤斤计较呢?不过,也不能怪岬太郎,他生活的世界过于单纯,倒是从来没有这么多需要迂回思考的东西…… “是你!我就说嘛,悦悦好好一个人出去的,回来怎么就会扭伤了呢,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干得好事!”这下,伊莎贝尔可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自己一向崇拜的偶像,只一心想着要帮好友向罪魁祸首讨回公道! “贝儿!”第一时间出声阻止的,自然是蓝悦;不但如此,她还挣扎着从副驾驶座上走了下来,眼明手快地抓住伊莎贝尔欲揪住岬太郎领口的手。“住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岬先生的事!” “胡说!他自己刚才都承认了……” “受伤的人是我,我当然比他清楚!我的脚受伤在先;而且也是因为我低着头走路,才会不小心在电梯口又撞到了他。他才是受害者,明白了吗?” “可是……”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抛下他母亲的宴会,抛下他至交的好友,特地送我回来,”蓝悦紧紧握住伊莎贝尔的手,她相信这一周来仔细研读过岬太郎资料的好友应该和自己一样,清楚知道那两个人对他的意义。“我们应该感谢岬先生才对,贝儿!” “你只要给我打个电话,我马上就会开车去接你的……” 看着口头上还是不愿服输的她,蓝悦不由失笑:“我知道,但是情况特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的!岬先生,啊……” 刚想向他再道一声谢,然后告诉他自己的扭伤没有大碍,他可以自行赶回宴会厅陪伴好友了——不料才一转头,蓝悦就被岬太郎近在咫尺的脸庞骇得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抱歉,我只是不想加重你脚踝的负担,”岬的表情有些尴尬,但扶在蓝悦手臂上的手却还是那么稳定。 自她从轿车里下来的时候,他就一个箭步上前,轻巧地扶住了她摇晃的身躯。只是蓝悦一则顾着制止伊莎贝尔,一则又被刺痛的左脚分了心,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来自他的温暖。 “谢、谢谢!”知道是他好心,但蓝悦毕竟不习惯,她往伊莎贝尔的方向靠了靠,在岬太郎看不见的角度,朝好友使着眼色。 金发美人会意地揽过了她的肩,准备扶着她一起回她们在酒店的房间。对上一旁的岬太郎时,她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虽然蓝悦说不是他害自己受伤,但多少是因为他才会让伤情加重的不是! 虽然好友没有明说,但伊莎贝尔看得出来她有什么事情想和自己商量,却不方便在外人面前提及。所以她毫不客气地开口打发仍杵在原地的男子:“谢谢你了,岬太郎先生。我会照顾悦悦的,您尽管回去参加宴会吧!” “我……”刚想反驳什么,但心底对于皓星翼的担心也着实积压得有一段时间了,如今蓝悦既然已经有人照顾,他确实应该回去了才对。可是、可是……连岬太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边可是些什么! “就这样了,再见!”伊莎贝尔可管不着他脸上犹疑的表情,扶着蓝悦就准备绕过他离开。 “等一下!”他柔韧的身体较话语更快一步动作,闪电般挡在了她们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吗?”阻止了好友欲冲口而出的质问,蓝悦几不可见地向伊莎贝尔摇了摇头,展开和煦的微笑向岬太郎问道。 “我、我……”一向阳光的脸庞皱成一团,岬呐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憋了半天才继续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另外,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想第一时间得到你康复的消息!” “不可能!我不管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有我在,想都不要想!”斩钉截铁的拒绝来自脸色大变的伊莎贝尔,蓝悦如今的身体状况,虽然已经不再需要绝对的静养,但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旦联系方式泄露出去,还有消停的时候吗? “贝儿,岬先生是好意!”无奈地摇头斥责,向哭笑不得的他递了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蓝悦索性将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伊莎贝尔的身体,好让一向是行动派的某人没有条件找岬太郎的麻烦。“抱歉,我名叫蓝悦,住在这家酒店的720房间;在扭伤痊愈之前,应该还会再住一段时间吧!” 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快把相关的信息牢牢地记住了。“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先走了!”顿了一顿,已经转身的他始终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回头又交代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需要我来当司机,尽管说!” “好的,谢谢!” 颌首道别,蓝悦和伊莎贝尔两人扶持着缓步离开。望着她们的背影,岬太郎静静地驻足凝视了足有十几秒钟,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坐回了驾驶室,踏上晚宴的返程之路。 不过他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他一定要打电话慰问一下那位蓝小姐,他撞伤了人家,这是他的责任!衷心希望她的扭伤没有什么大碍…… 第225章 订婚 清晨第一缕光线透进窗户的时候,皓星翼就醒了。他没有叫醒睡在隔壁房间的岬太郎,稍微梳洗之后便信步下了楼。昨天晚上折腾得够呛,还是让岬好好睡一觉吧! 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他端在手上推开了门,准备在清新空气和美丽晨曦的包围下,散一个没人打扰的步。 尼斯这个宁静幽雅的小镇皓星翼还是第一次来,虽然昨晚的一切给他留下了相当恐怖的经历,但那毕竟都是“人”造成的,实在不应该影响他对这个城市的观感不是吗? 然而计划永远都比不上变化,他才刚刚跨过被扔在门前的报纸、迈开第一步,心里还胡思乱想着尼斯的报童似乎比巴塞罗那的尽责,这不,一大早就已经把今早的晨报给送了过来——等等! 虽然只是匆匆瞥到一眼、虽然清晨的光线并不充足、虽然对折着的报纸上,人物的脸有点变形,但这却并不妨碍皓星翼辨认出自己最好的朋友——占据头版头条位置的那张巨幅照片,分明是属于岬太郎的啊! 再也无心管牛奶和散步的事了,他随手把杯子往旁边的窗台上一放,俯身捡起了报纸。展开后,跃入眼帘的大标题触目惊心:岬太郎昨夜和法国上流社会某名门淑女共同出席晚宴,举止亲密,拟下月奥运赛事结束后订婚! 岬要订婚了?他怎么不知道?!皓星翼顿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和好友几乎每个星期都见面,可这么大的事情,岬太郎居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露过半点口风,实在是太、太、太不够朋友了! 把手中的报纸卷起捏得死紧,他怒气冲冲地往主卧室的方向埋头行进!混小子,怪不得昨天晚上到得那么晚,把他一个人扔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却原来只顾着自己去花前月下了! 昨晚等岬太郎抵达了宴会厅后,心中不忿的皓星翼还曾冷着脸追问过他的行踪,结果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个劲地道歉。然后,他不顾母亲南宫由美子在他身旁一再的皱眉斥责,很是仗义地帮好友挡住了接下来所有的敬酒和寒暄—— 皓星翼本来还很感念自己兄弟的两肋插刀呢,搞了半天原来是混小子在心虚啊! 踩在木制楼梯上的每一步都砰砰作响,可见翼此刻心里的怒火。亏自己刚才还体谅岬太郎昨晚的“辛劳”,不忍打扰他的休息,这小子根本是欠教训! 真不知道队友们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是这样子!交女朋友像在搞地下工作,出去约个会,人家那是甜甜蜜蜜的,他们倒好,一个个都偷偷摸摸的! 他皓星翼又不是没事就喜欢当广播喇叭的人,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不遗余力地瞒着他?难不成怕他抢他们的女朋友?还是怕他……嫉妒…… 嫉妒?当这个词像闪电一般滑过皓星翼的脑海时,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那段封存在记忆深处许久的过往蓦地席卷而上,如一只有力的大手般,轻易禁锢住了他的呼吸。 清爽的棉布休闲服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的左手不得不松开皱成一卷的报纸,紧紧攀附在楼梯的扶手上,否则只怕就得控制不住地跪倒下去了。努力清空思绪、不断呼气吸气,许久之后他才能重新又感觉到自己双腿的力量。 靠着双手的支撑站了起来,皓星翼将自己前额抵在木扶手上,闭上眼睛苦笑。即使四下无人,他也下意识地想掩盖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可真是愚蠢,不是吗?这么多年了,他硬是想不通队友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交女朋友、为什么有几对感情都好得如胶似漆了,却到现在都没有订婚或结婚——他们,是怕刺激到他、刺激到这辈子或许都只能是孤家寡人的他,是吗? 因为他的汐沙在六年前离开了,从此再无音讯,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在他的面前掩藏起自己的幸福!何必呢?他一个人痛苦和不幸就可以了啊,又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好朋友们会因为他而苦苦压抑属于他们的快乐呢?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皓星翼慢慢展开掉落在阶梯上的报纸,将它一点一点抚平。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张巨幅的彩色照片,焦点集中的位置虽然主要是岬太郎,但他怀中只露出侧面的女子基本也能看到一个大概: 她闭着眼睛,看来非常年轻;容貌虽然只能称得上清秀,但却别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他从不知道岬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是因为他实在太不关心好友了吗? 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皓星翼重新迈开步子拾阶而上,这一次,却是平心静气得很。他不准备再去质问岬太郎什么,只是想送上自己满满的祝福。一定要幸福啊,好搭档…… “岬,醒醒!该起床了!” “唔……”好梦正酣的岬太郎不甩他,翻了个身继续梦周公。 “岬!” “别吵!我昨天很晚才睡……” “再晚睡也该起床了,我想由美子阿姨应该马上就要到了……”皓星翼顺势坐在床沿上,举着报纸的头版啧啧有声。 他几乎可以肯定,岬太郎肯定也没有告诉南宫由美子这件事。届时等她看到了报纸,估计“激动”的程度,比起刚才的自己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我妈……别开玩笑了,”明明神智已经清醒到可以对答如流了,但岬太郎死活不肯睁开眼睛。开玩笑,他的头痛得要命,不再多睡个两、三个小时,一定会死的!“她早上要睡美容觉,才不会这么早起床呢……” “是吗?平时我不敢保证,但今天她恐怕是一定会很快就赶过来的,”不再多和好友磨叽,皓星翼当机立断地掀开他身上的薄毯,执意催促他立刻起身,“儿子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她无论如何是坐不住的!” “订婚?谁要订婚?” “还能有谁?由美子阿姨的儿子,不是就你岬太郎一个吗?” 第226章 愤慨 “我要订婚?!我怎么不知道?”瞌睡虫瞬间被吓了个精光,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不顾眼前乱冒的金星,一把抓住好友的手质问道,“你听谁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唔……不会是我妈在那边乱点鸳鸯谱吧?该死,我找她去!” “好了,别装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臭小子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是他们未免都把他皓星翼想得过于脆弱了吧!“事情都已经穿帮了,连照片都被媒体流传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什么?!”岬太郎感觉自己头顶上盘旋的金色星星更多了,他伸了两次手,才勉强从皓星翼手中抓过报纸,捧在眼前细细阅读。半分钟不到,他的手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头疼,而是给气的!“无良!混账!人渣……” 一串极其精彩的诅咒从他的口中流泻而出,伴随着他狠狠将报纸撕得粉碎的举动,看得皓星翼一愣一愣的。世界球王从来不知道,自已一向温文尔雅、几乎从不发脾气的好友,竟然也有如此粗野无礼的时候!隐隐的,翼知道自己刚才的判断大概有些自以为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些全部都是瞎写的、无中生有!根本就是都没有的事情!”岬太郎气得语无伦次,“那个女孩子昨天晚上在宴会厅门口扭伤了脚,我只是送她回去而已!居然让他们写成这样!”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认识她?” “废话!昨天之前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她!而且她也不是什么法国名门淑女,根本就是来尼斯度假的燕祈人……” 翻了个白眼,岬太郎也不知道这些记者是干什么吃的,明明人家是黑发黑眸的纯正东方人,他们还能扯出个“法兰西名门”的背景,简直是不知所谓! “所以你昨天迟到,只是为了送她回去啰?”皓星翼的语气仍有几分狐疑,毕竟尼斯并不是什么大城市,而岬也确实到得太晚了…… “我!”一时语塞,他昨天没好意思向好友承认自家母亲的“阴谋”,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送她回去;另外,是因为、因为我被我妈设计,绊住了一段时间。” “设计?” “唉……她想让你多接触人群,而且……所以……你知道你一直都……” 闪躲的眼神,支吾的说辞,愧疚的表情,皓星翼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所以,这次的晚宴并非你之前所说的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 “……你说是……就是吧……”岬太郎本就不是会说谎的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先别管这个了,眼前这个事比较急!” 他指了指眼前那堆碎报纸,感到头更疼了。一想到这条新闻登载后,他的亲人、朋友可能陆续跑来和他求证的盛况,岬太郎就感到不寒而栗!尤其是南宫由美子现在正在法国,他避都避不了! “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老神在在地回了好友一句,皓星翼起身走到窗边,直接将脸转向窗外的风景,摆明心中不忿,不想帮岬太郎任何忙。 “翼!你怎么可以这样见死不救?” “客气了,昨天晚上我陷身晚宴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来救过我。” “我……那是我妈的主意!”岬委屈地解释,“我昨天有想第一时间赶过去的,是中了我妈的计才会迟到的!” “是吗?” “当然是啊!我好容易脱身后,马上就飞车赶到宴会厅,谁知道从电梯里奔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女孩子!”岬甩了甩头,想把充斥其中的晕眩感甩掉,不过效果并不怎么样。他起身,走到皓星翼的身后,一手扶着好友的宽厚的肩,用最为诚恳的语气继续陈述事实。 “人家的燕祈人,我不小心把她的脚伤得连路都不能走,他乡遇故知,我能就这么扔下她不管吗?再说了,她这样被我无辜地牵连了进来,报纸写得如此天花乱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交代呢!帮帮我吧,翼!” 有感于他口吻中的求助,皓星翼终究缓缓地转过身来。拧着浓眉,他回望一脸沮丧的好友,语带保留地问道:“你说,由美子阿姨曾设计不让你来宴会厅;那你怎么能肯定,这个她,”目光往地上的纸片扫了一眼,“不是由美子阿姨‘计划’中的一环呢?” “不可能!”想也不想地否认,虽然一下子说不上原因,但岬太郎直觉地相信那个眉目清秀的女子。 昨天的事肯定是意外,她的扭伤也是真的……而且,如果蓝悦真的想绊住他,就不会一再推拒他送她回去的好意,也不会执意不去医院了不是! “如果你能确定,”皓星翼点点头,并没有要求岬说明原因,只要好友愿意相信,自己当然认同他的判断,“那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先杜绝这条新闻的进一步传播;然后,安抚伯母、再好好向那位小姐道歉解释。” 危机公关的处理,在特蕾西离开的那段岁月里,陪在心若死灰的汉诺威身边的皓星翼,没少向身边长袖善舞的朋友们学过,也曾亲身参与过;岬太郎其实也做过不少,只是此刻心急如焚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而已! “杜绝?如何杜绝?”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岬太郎一时毫无头绪。 现在不比六年前,如今互联网资讯传播得比什么都快,尤其像这种不负责任、毫无营养的八卦新闻。奥运会开赛在即,绝不能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影响到国家队备战的情绪,他伤不起! 而莫名被牵扯进来的蓝悦就更加无辜了,岬太郎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如果看到了这则新闻,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甩甩头,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假设。 “我可以请伊格努设法阻止,但是我们不能太乐观,毕竟现在信息传播的速度……”皓星翼皱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实在太晚了,如果是在晨报还没有发行前,或者还有一试的机会,现在嘛,可能性几乎无限接近于零。“未来几周,你最好是不要在公开场合表态得好!” 第227章 责难 “你说得不错,目前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处理,不要试图去解释;只要没有什么后续的讯息,等过一段时间,这种新闻就自然会销声匿迹。”岬太郎缓缓点头附和道,只是眉心却依然皱得死紧。 “不错!里昂奥运会开赛在即,球迷的视线应该很快会被转移。你只要咬定,那位小姐只是在宴会上因为高跟鞋坏了而差点摔倒,所以你上前扶了一把而已!其它的,什么都别提!”沉吟了一阵,皓星翼走到衣柜门前,把他的旅行箱拿了出来。“这样吧,我还是先回西班牙,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也容易被人做文章!” “目前看来也只有先这么办了,”看到好友一定下方针,就雷厉风行地开始着手整理起行李,岬太郎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 “说什么傻话!”在岬的宽肩上捶了一拳,皓星翼佯装愤怒地说道,“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先把由美子阿姨尽快劝回燕祈吧!” “我知道,可是——”刚刚起了个头,就被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岬太郎随手拿起放在窗边桌上的手机,发现其上闪烁的名字是法国足球队的队长,也是他自童年时代就结交的好友——让&8226;皮耶。 “岬,”接听键甫一按下,皮耶优雅的男中音便从听筒里传来,“真是要恭喜你了!订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先没有一点风声,我这个好友兼地主,当得可真是要脸红了!”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大惊失色,岬太郎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尼斯地方性的报纸会报道这种失实的新闻,怎么远在巴黎的皮耶都已经知道了呢? “朋友,你可是风靡一时的新闻人物!”轻笑,他煞有其事地打趣,“巴黎镜报的体育版头条,想不知道都难啊!不过那女孩是谁?我好像没有见过——按理,法国上流社会的名媛我都认识才对啊……” “废话!”岬太郎朝天翻了个白眼,皮耶会认识蓝悦才怪,人家根本就不是法国人好伐?!“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法国名媛’,人家只是穿高跟鞋不小心扭到了脚,所以我上前扶了她一下而已!” “真的?”高扬的尾音充满了不信任。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就不叫岬太郎!”气急败坏地赌咒发誓,他没想到连自己相交多年的朋友都会发生这样误会,那就更不用提外面那些认都不认识的人了! 一只温暖的手掌搭上了岬的肩膀,让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皓星翼微笑着眨了眨眼睛,动作极其缓慢地对他摇摇头。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岬太郎就是能感受到某种诚挚的劝慰,满腹的火气顿时消下去了一大半。 感觉到掌沿的起伏明显平复了许多,皓星翼唇畔的笑容更加迷人了。他又轻轻拍抚了岬几下,示意对方和皮耶好好地讲电话。而他自己,则翻开手机的通讯录,准备联络伊格努——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他们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皮耶明显没有感受到岬情绪上的起伏,此刻,他的话里仍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遗憾。他本来还冀望好友没准会因为这场异国姻缘而逗留在法国,甚至加入法国国籍——可如今看来,或许是他过于理想化了! 无声地叹息,他只能调转话锋、劝说岬太郎道:“别生气,你知道我们法国人从来都最喜欢浪漫的情事,就算是记者也不例外!等风潮过去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哈,我可不敢这样奢望!昨晚才发生的意外,现在全法国都知道了……”唉声叹气,岬太郎怎么也乐观不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就让记者拍到这幅照片了呢?” “你没仔细看报道吗?在结尾的地方有提到,”皮耶啜了一口红茶,好整以暇地给好友抑扬顿挫地朗读了起来: 宴会中程,笔者偶然发现赫德拉姆家族少主莅临会场,并似在门廊处与一女子纠缠了片刻。笔者当即决定探查具体情况,不想无意间将岬太郎及其未婚妻的亲密举止纳入了镜头,实在是意外之喜…… “未婚妻?!”被这个惊人的字眼噎了一下,岬太郎简直不敢相信,以讹传讹的结果竟如此神乎其神,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是啊,报纸上白纸黑字就是这么写的,所以我才想打电话恭喜你啊!还以为滞销品终于有人要了呢!” “谢了!我自己的私事自己会处理,不劳您费心!”对皮耶的啧啧有声很是感冒,岬没好气地道着再见,“先这样吧,下次再聊!我还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有得忙了……” “ok,那不打扰你了,再见!祝你好运!”电话线的另一端有几不可闻的笑声,闷闷的。 挂断电话,岬太郎向正在给伊格努打电话的皓星翼展露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准备接手继续帮好友打包行李。可他才刚刚把旅行箱的拉链拉开,还来不及往里放任何东西,不依不饶的电话铃声就又响了起来! 无声地呻吟了一声,他认命地接起电话,也懒得看对方的名姓了,反正知道这个号码的人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不过随后传来的声音还是让岬太郎小小地吃了一惊。 “岬?”温润有礼的声音属于徐文辉,燕祈国家足球队的24号球员兼助理教练,“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订婚?你忘了我们曾经做下的决定吗?” 对于行事说话一向极有分寸的徐文辉来说,这大概已经算是他能说出来的最为严厉的质问之一了。当年的不幸发生以后,他们几个好兄弟曾有过默契:在夜神汐沙的生死未明之前,为了避免刺激到他们的队长,无论有了多亲密的女友,都暂不论及婚嫁! 可是文辉没有想到,作为燕祈队中除了皓星翼外唯一的那个单身汉——岬太郎,居然会后来居上地抢先步入婚姻的殿堂,而且还如此高调地对外宣布!他是翼形影不离的知交,在那段最难熬的岁月里,也能坚持着始终相互扶持地站在皓星翼的那一边。如今,竟这般决绝地背叛诺言?! 第228章 哗然 对于这样的责难,岬太郎心里的苦不堪言那就别提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为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简直是欲哭无泪啊! “文辉你误会了,根本就没有订婚的事情!都是记者乱写的!天,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岬太郎突然反应过来,燕祈现在不是应该才凌晨三点多吗?这消息怎会传得这么快?看来,他和翼一开始真的想得太“天真”了呀! “没有订婚的事?”徐文辉怔楞了一秒钟,刚刚燕祈足球队的领队助理、分管媒体发言联络的吴敏懿特地打电话给自己,报告了这个信息,差点吓得他几年没闹腾过的心脏病再次发作!怎么,居然是假消息吗? “绝对没有!昨天的晚宴上,是那位小姐因为高跟鞋坏了差点摔倒,我只是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而已!我和她在之前根本就素不相识!相信我,文辉!” 岬太郎恳切的语气让徐文辉心中大定。岬的正直和诚恳在朋友圈里一向是出了名的,所以刚刚接到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文辉才会倍感惊惶莫名;但他着实没有料到,官方给出的消息也会如此不靠谱! “我当然很愿意相信你,但是,”徐文辉的话语中揉进了一丝笑意,心情大好的他决定拿好友打趣一番,谁让某人折腾出这场闹剧,三更半夜影响到他的好梦正酣呢!“恐怕别人就很难消除误会了……” “什么意思?” “这则消息上了巴黎镜报的体育版头条,甚至登载上了里昂奥运会的官网,”不是这么大的动静,也不会惊动到远在燕祈的他了不是吗?“你想要纠正人们的观念,怕是可有得忙了!” “shit!”温文尔雅的岬太郎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真是无妄之灾,奥委会的新闻部门什么时候如此不负责任了?!“我马上打电话去投诉!他们太过分了!” “不行!”谁知徐文辉闻言后立刻正色阻止了岬太郎的妄动,“这件事你不宜插手!我的建议,你暂时别出面,最好这两天除了日常的训练,连门都不要出!” “难道就放任谣言进一步扩散?” “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对奥委会的抗议当然要进行,但让你的俱乐部出面为好;燕祈方面,我也会通过国家队的正式渠道,递交抗议的信函。但是这一切都必须私下进行,绝对不能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徐文辉的设想可谓用心良苦,通过官方的正式渠道逐步消除影响,是目前最妥善的解决办法;反之,如果反应过大,非逼得人家撤网页、公开道歉之类的——如今知道的还只有体育界、和关心体育的相关人士而已,那时可就不一定了! “冷处理?”这番分析让头脑发热的岬太郎迅速冷静了下来,想起适才皓星翼也正是这样对自己建议的。 其实理智如岬,应该能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才对,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的…… “不错,正是如此。”徐文辉打了一个哈欠,既然应急方案已经定下来了,那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了,毕竟,明天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口水战累人得很,不比他上场踢比赛耗得精力少!“就这样,我先去睡了!对了,记得让队长尽快回西班牙,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又是件麻烦事!bye!” “什么叫——喂!”岬太郎还想抗议对方提到自己和皓星翼在一起时的语气,不料徐文辉已经直接切断了电话。 对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不忿地瞪了几秒钟,他认命地拨通了尼斯俱乐部西瑞斯领队的电话,把好友交代的事情转述了一遍,立刻得到了对方的高度认可和称赞。 听得西瑞斯再三保证将马上和奥委会交涉后,岬太郎才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右手抵着头痛欲裂的额,颓然躺倒在床上。那厢,皓星翼和伊格努的通话还没有结束,他倒是挺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的,顺便记住一些注意事项,以便在接下去的这段日子里应对可能的意外。 可是,明明皓星翼他们用来交谈的的语言,就是岬太郎自幼就耳熟能详的燕祈语,奈何他就是觉得声音似乎是从很空茫的远处传来的,怎样也听不真切! 直到又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迷离的思绪,如一声响雷击在他的脑海,他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是一想到随后必须要面对的种种质问,岬就十分不愿意接通电话。仰躺在床上的他索性闭起了眼睛,宁可做一只鸵鸟,巴望着那电话响了十几声后,就此自动自觉地销声匿迹…… 不过,打这通电话的人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每次铃声暂歇不及一秒,便又会重新响起来,周而复始了足足有四次,却还是固执地持续着。 皓星翼先忍不住看了一眼屏幕——没办法,那铃声已经吵得他没法和伊格努正常交流了——然后,虽然不忍,但还是带着很是同情的表情推了推岬太郎的肩。待好友张开眼睛后,他把手机举到了岬的面前,用口型告诉对方:是你妈妈。 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却诡异地针缩了一下,很难用某个形容词描述此时出现在岬太郎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古怪而无奈。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接过了那仍然响个不停的手机。 “妈……” “臭小子,今天这件事你要是不交代清楚,以后就别叫我妈了!”又是气愤又是伤心,一向自信坚强、明快爽利的南宫由美子,声音中竟带着明显的哭腔。 到今天为止,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结束前一段婚姻的决定感到后悔,岬一郎是杰出的艺术家、细腻易感的好情人,却绝不适合当一个负责、体贴的好丈夫。 离开独子,对于无法参与岬太郎一路以来的成长,她不是没有遗憾;但是却也一直骄傲着岬太郎的温柔、优雅、善良和贴心。即使没有她这个母亲时刻在身边,她的儿子一样优秀得不输给任何人!即使她错过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还是和其他任何母子一样的亲密无间! 第229章 好感 可是,今早得到的那个消息却颠覆了所有的一切,让南宫由美子感觉她和岬太郎之间的牵绊,就如同一场无限美好的梦境,轻轻一碰,就整个塌陷成了一滩瓦砾。她呼吸困难、浑身冷汗,颤抖的手指竟好几次拨错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 而好不容易打出去了,电话线的另一端传来的却始终都是忙音,或者就是没有人接听。在那最为黑暗的十几二十分钟时间里,由美子甚至觉得天空、地面,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一片令她透不过气来的混沌。 直到岬太郎的那一声呼唤终于清晰地传来,她才能再次感受到天地的存在、以及天地中弥漫着的空气与阳光。隐忍许久的泪水蓦地从眼眶里滑落,她不无委屈地向儿子“控诉”:你还当我是你的母亲吗? “妈,不要难过,这件事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母子连心,几乎在南宫由美子开口的瞬间,岬太郎就感受到了其中的悲伤与绝望。 他没有对母亲近乎威胁的话语表示任何不满,也顾不得迂回,更不给由美子插话的空隙,直接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并且一再声明他已经通过正式的途径来揭示这起乌龙事件的真相了! “真的?”翻江倒海一般的情绪起伏让南宫由美子感到一阵虚脱,她由不得感叹岁月的不饶人,这种大起大落还是少让她经历得好! “我发誓!”岬太郎的回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同时,他也不无委婉地提醒母亲道,“妈,您清楚我昨天迟到的真正原因,应该足够能判断出我说得到底是不是实情。” 这话一提,南宫夫人究竟是聪明人,只是因为牵扯到儿子才会一时失了理智。如今一旦平复下来,脑子转得可比大部分人都快!“好没有公德心的媒体!这种消息也敢随便对外散播?!” “现在连燕祈方面都接到消息了,文辉刚刚还打电话给我,特地讨论了下这件事!” “是吗?你务必关照文辉,这件事不宜闹大,不管你们有多生气,绝不能强自出头,听见了吗?”一旦冷静下来,公关经理出身的南宫由美子立刻在第一时间抓到了问题的重点。 “明白!我们已经通过气了,都明确了不在明面上处理这场闹剧的方针,”岬太郎连忙表示,不想造成母亲的担心。 “很好!”吁了一口气,看来儿子的朋友们都是相当可靠的人啊! 感到自己虚软的身体开始渐渐恢复气力,她立刻起身吩咐自己的女仆开始整理行李,同时抓紧时间向岬太郎交代了一些其它需要注意的事项:“我现在立刻出发回燕祈,你请小翼也尽快回西班牙,如果他对此有什么误会不满,我会亲自打电话向他解释!” “翼他……已经在整理行李了!”岬太郎瞥了眼终于结束通话、开始往旅行箱里收拾衣物的皓星翼。会这样不谋而合绝不是源自巧合吧!?而是因为他们都把他看得如此重要,不惜以自身为焦点,来竭力分担着公众关注的视线! “是吗?太好了!”欣慰地低喃,唇角处却渐渐变得刚硬起来,在心底的最深处,南宫由美子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回祈恋集训的时候我们再见!” 说完,不等岬太郎的告别,做母亲的人径自果断地挂了电话——她向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同时,她贴在身侧的手掌蓦地紧握成拳,看不出表情的脸深沉得可怕,那望向窗外明朗天空的眼神,分明充满了风雨欲来的平静。这一次,为了自己亏欠良多的儿子,南宫家族的族长夫人,终于决定要罔顾自己的某些职责了…… * 蓝悦是在天还没有大亮的时候,被伊莎贝尔惊慌失措地叫醒的。因为她的脚扭伤了,所以昨天她们的讨论告一段落后,为了就近照顾她,翼翔资讯的总经理索性就睡在她房间里的软榻上。 参加昨天的晚宴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失败的计划,蓝悦不但连南宫由美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还倒霉地扭伤了左脚。虽然对于真正的原因,讳莫如深的她并没有向好友透漏任何一丝的口风,但光是明面上的损伤,就足够让金发美女大惊失色、连呼后悔了! 巧遇安杰洛&8226;赫德拉姆的事被蓝悦刻意隐瞒了下来,她着实不想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固然是其一,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伊莎贝尔为她担不必要的心。万一好友反应过度,硬将她拉回燕祈,那事情可就不怎么妙了不是! 屈指算来,她离开法国不过六年不到的时间,总以为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却原来很多事情,一旦放手了,就会渐渐地淡忘疏远…… 她竟完全忘记了安杰洛对足球有多么地狂热!如果是六年前的她,一定早就能预料到,某人是绝不会错过昨天晚上这样的场合的吧!? 唯一称得上安慰的,就是蓝悦在返回酒店的途中,意外结识了岬太郎。老实说,她一开始并不想借此利用那个温柔善良的男子什么,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善意。但是若说后来她在阻止伊莎贝尔对岬的呛声时,完全没有考虑到他和南宫由美子之间的关系,却又有些言不由衷了。 所以,六年前的变故后,总会下意识和人保持距离的蓝悦,第一次对一位新结识的朋友,保持着愿意深交的心态。当然,除了因为陈天力的官司外,岬太郎本人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和谦和容让的脾气,更是让她抱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昨夜回到酒店的房间后,蓝悦就和伊莎贝尔述说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南宫由美子暂时不会回燕祈,她们再找其它的机会约见她就是了。有了岬太郎这座类似天梯一般的存在,相较于一开始她们只能盲目寻找由美子的行踪,事情应该会顺利许多…… 第230章 回国 抱着这样美好的希望,消耗了大量体力、情绪上又起落得厉害的蓝悦,终于渐渐支持不住,上一秒还在和好友讲话,下一秒就已经沉入了梦乡。 见状,伊莎贝尔以手抚额,半是郁闷半是怜惜。还好蓝悦很有自知之明,稍早之前梳洗完后,就自觉地半躺在了床上,否则要想不碰到伤脚地扶她躺下,对伊莎贝尔来说恐怕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叹口气,她轻手轻脚地关灯,然后在软榻上将就着过了一夜,想着万一半夜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也可以扶好友上个洗手间什么的。不想一夜都无话,天光破晓的时分,却意外地被罗伯特&8226;德尔的电话给吵醒了! 酷酷的私家侦探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可短短的一句话就足以把伊莎贝尔吓得魂飞天外!按照对方的讯息打开电脑,她三两下便查询到了巴黎镜报体育版头条的网络电子版本,那张被转载的照片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她炸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照片的焦点对准的虽然是岬太郎,蓝悦的脸庞只得一个侧面,轮廓实在算不上清晰。再加上她整容修复后的脸庞仅仅是堪堪称得上清秀而已,并不怎么出众,凭着这张照片,她走在大街上被认出的概率自然是相当低的。但—— 但那是对不认识蓝悦的人而言的! 别说是拍到一个侧面了,就是只照到半张脸,落在一向敏锐得惊人的暗影或者杰西卡眼里,想要瞒过去,那也是一个笑话! 梦游一般地挂断电话,伊莎贝尔一个人在微弱的晨光中坐了足有十分钟。随后像是触电一样地突然跳了起来,一个跨步挨近蓝悦的床边,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把她叫了起来。 “怎么了,贝儿?”睡意朦胧的眼分辨不出好友脸上焦急的神色,蓝悦问得有几分莫名。 “别睡了,快起床,我们得马上回祈恋!” “回祈恋?”浮现在蓝悦心头的第一个念头,是南宫由美子回燕祈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失笑否定了自己的臆测,随即脸色却又是微微一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琰儿?” “不是!”伊莎贝尔想解释,张了好几次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气急败坏地转身把笔记本拿来放在了好友的面前,她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看吧!” 蓝悦满脸不解地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努力分辨着屏幕上的字。一开始映射进脑海的字眼让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好友到底在急些什么。但当彩色照片上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她的脸色终于变了! 一目十行地读完那几行简短的评论,她从指间开始发抖,一半是给气得,另一半,则是因为从心底泛滥上来的寒意。一把抓住伊莎贝尔的手,蓝悦盯着对方的眼睛想说些什么,但和几分钟前的金发美女一样,她颤抖的唇开开合合了几次,却怎样也发不出声音。 “别担心、别担心!”伊莎贝尔在她的床头落座,抱着她逐渐僵冷的身躯安慰,可她并没有发现,她自己的语气里同样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我们马上回祈恋!导师和杰西卡一定会理解的,她们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的,没事的!” “……我们回祈恋……” “对,我们马上回去!我已经让罗伯特去定机票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机场等着,搭乘最早的航班离开!” “……那南宫由美子怎么办?” “你还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都已经东窗事发了,你以为导师能忍着不出手吗?” 伊莎贝尔真不知道蓝悦在想些什么,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了,她们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直接以翼翔资讯总经理的身份约见南宫由美子或者南宫沐霖,陈天力的官司要解决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法律精神她不懂,她只要事情可以解决、只要她的朋友好好的就行! “影?”暗影的名字或者真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口中一吐出这个名,蓝悦就觉得浑身一震,混乱的思维顿时摸到了几分头绪。“你有办法联系到她吗?” “联系导师?”苦笑着摇头,伊莎贝尔合上笔记本,开始整理行李,也顾不得整齐,先一股脑儿地往旅行箱里塞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性,除了那个不到万不得已的场合、不能使用的压箱底的渠道,什么时候她愿意主动留下联系方式过?每次都是她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好不好?!” 她说得没错,暗影只给了她们一个所谓的“终极武器”而已——蓝悦瞥了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眼,始终不敢真的按下那个按钮。这是她唯一可以单向联络到寰宇前总裁的方法,却也是被特别警告过、不到有生命危险等万一的状况,不能轻易动用的底牌! 对于她私自前来法国的事情,蓝悦已经可以想见暗影会是怎样的怒焰滔天了,如果这种时候她还为了替某人求情而动用到这最后的手段,估计绝对只能是火上浇油的结果。 “可是如果、如果影她、她直接……” “不会的!我们一回到祈恋,就马上联络杰西卡,她一定会有办法的!”金发美女努力地大声说着连自己都感到有些信心不足的话,似乎想借此来增强信念,“杰西卡人在法国,再不济,她会能适时阻止导师不是吗?你就不要太担心了!” “……我明白了,”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蓝悦眼底就只剩下一片决然——毕竟,现在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们马上回祈恋,然后我会亲自联系杰西卡,一定要得到她的承诺!” “嗯,就这样吧,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它来不及整理的就统统不要了,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去机场!”伊莎贝尔把匆忙塞好的箱子放在一边,打电话给酒店的前台,让他们约了一辆出租车十五分钟后到。“我扶你去盥洗室,你自己梳洗一下,我回房间整理自己的行李,十分钟后再来这里和你会合!” “好的。”点头,她撑起自己的身体,扶着好友的肩一步一挨地行走。自己的脚,伤得可真不是时候! “你自己小心,待会儿见!” “回见!” …… 第231章 巧遇 心情异常沉重的两个人在一阵焦急的等待后,终于坐到了飞机的头等舱里。彼此都没什么交谈的兴致,于是各自看着远处某个不知名的焦点,怔怔地发呆。 “啊——”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蓝悦受伤的左脚,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但钻心的疼已经不可避免地袭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也难怪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对方不仅是在飞机已经快要起飞的此刻才匆匆忙忙地赶到,而且脸上还架了一副大大的墨镜。会一时疏忽没有看到蓝悦伸展的脚,也并非太令人意外的事。 然而一听到蓝悦的痛呼,她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对了。顾不得再掩饰什么,她一边道歉,一边摘去墨镜、蹲下身子,想看看蓝悦的左脚到底伤得怎样。 所以,焦急的她并没有发现同样因为听到蓝悦的呼喊而转头的伊莎贝尔,在看到那张墨镜掩藏下的容颜后,满脸惊异的表情——南宫夫人?! “我没事……”看到她伏底身子想查看自己的左脚踝,蓝悦慌忙出言阻止,但是已经太迟了。不愧是岬太郎的母亲,母亲两个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不但一样热情有加,而且动作也如出一辙地做得飞快,容不得人拒绝。 “没关系,告诉你,我儿子从小就是足球一根筋,没让我省过心!小时候脚上磕磕碰碰、扭伤擦伤什么的,那可就多了去了,都是我给他处理的!” 听着南宫由美子连口“夸赞”自己丰富的经验,连措辞也和岬太郎近似,实在让蓝悦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对母子还真有趣,对陌生人毫不设防,一点都不避讳地把秘密往事尽往外捅,热情得令人招架不住。 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好友一眼,坐在她身边的伊莎贝尔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地就在南宫夫人身边蹲下,和她有商有量了起来:“夫人,我朋友是昨晚扭伤的,我们急着回燕祈,也没时间去医院检查,只能自己胡乱应急处理了一下。您给看看,她的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会不会!只是扭伤,你们处理得很好,肿已经开始往下消退了!”指着蓝悦的脚踝向伊莎贝尔展示,南宫由美子说得头头是道,“等下飞机起飞以后,让空乘再拿冰袋继续敷着,然后把脚垫高,尽量放平,让血液可以回流,这样肿就消得更快一些,疼痛也能相应减轻一些!”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了!我马上去和空乘说!”满脸都是感激的神色,好像作为球类运动狂热爱好者的她,完全都不知道这些处理扭伤的基本应急常识一样。 “我的座位就在你们的后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你换一个位子,这样我也可以帮你朋友按摩一下,尽量把淤血揉开。”两个热情的人一拍即合,南宫由美子对爽朗的伊莎贝尔似乎颇有好感。 “这怎么好意思呢?”讶异地挑高了眉,蓝悦急忙开口阻止,“不用麻烦了,我把脚放平就好,到了祈恋我再去医院。” “不行!”很有气势地拒绝,由美子一副她说了算的样子。“别以为这是小伤就不注意,处理得不及时,你可得难受好几天呢!” “其实我也可以帮悦悦按摩的,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纵然伊莎贝尔的脸皮一向很厚,在这种状况下也很难理所当然地打蛇随棍上。对素不相识的她们都能如此热心的人,她还真是不好意思再去设计人家什么。 “你不行!手法不对的话,反而会加重伤势的。”南宫夫人把行李交给等在一旁的空中小姐,也不再给她们两个人反对的机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伊莎贝尔的座位上。“就这个样子了,我们都是燕祈人,出门在外,当然要互相照顾了!你快点坐下来,飞机就快起飞了!” 对视着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蓝悦和伊莎贝尔都觉得不应该在这件事上再和南宫由美子争执。金发美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旋身往她身后的座位走去。 刚刚坐下系好安全带,机长提醒乘客准备、飞机即将起飞的广播便在机舱中响起。一时间,头等舱里只剩下飞机发动机轰鸣的声音,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这庞然大物直插云霄。 十几分钟后,机身微微一震,终于进入了平流层。机长的声音再次于机舱中流泻而过,告诉乘客们可以松开安全带,享受这段尚算漫长的旅程了。 他的话音刚落,南宫由美子便转过头,很是自来熟地指挥起伊莎贝尔:“这位小姐,麻烦你先去和乘务长打一声招呼,请她事先准备好冰袋。” “不用客气,您叫我贝儿就好!”碧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伊莎贝尔大方地自我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她叫蓝悦!” “蓝悦,很好听的名字!”南宫由美子俯身抬起蓝悦的左腿,动作轻柔地放在自己的膝上,毫不避讳地除去了她的鞋袜。 反倒是翼翔资讯的总裁有些不好意思,一向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连连向好友使着眼色。奈何伊莎贝尔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真的看呆了,迟迟都不作出任何回应,直到那声略带惊疑的声音响起。 “咦?你的脚受过伤?”没有了袜子的遮掩,蓝悦腿上密布着的细白疤痕自然清楚进入了南宫由美子的视线。她诧异地抬头看了蓝悦一眼,看上去如此柔弱善良的女孩,是谁竟如此狠心,将她伤得这么重?! “哦,这是老伤,已经痊愈很久了,您不用担心。”蓝悦还真怕南宫由美子像岬太郎那样,对自己腿上的伤大惊小怪一番,所以忙不迭地解释。 “这样啊!”点头,由美子也看出这确实是老伤,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好奇,但精于世故的她自然不会当面问及蓝悦受伤的原因。“那你就更加要小心,可不能再伤了自己!对了,我叫南宫由美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由美子,不用‘您’啊‘您’的这么客气了!” 第232章 倾诉 说完,她直接动手开始为蓝悦按摩——第一下的时候是最痛的,动手一定要快,要趁着对方不注意,这样对于痛觉的感受就会因为注意力还来不及集中,变得相对轻微一些。 “南宫……夫人……”猛抽了一口气,蓝悦的眉皱紧,咬牙忍过第一波的巨痛。“谢、谢谢!” “都说了不用那么客气了!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多礼,像你朋友这样没什么拘束才好!”她瞥了眼和乘务长交代了一声后便回到原位,此时正趴在扶手上、看得格外认真的某人,微笑着打趣。 燕祈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必要的虚礼太多,以至于人和人之间都变得生疏了。其实出门在外,真的没有这样的必要,能帮忙的时候适时地伸出援手、需要帮忙的时候适当地予以求助,才会不断地结识新的朋友。 接下来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南宫由美子一直专心地帮蓝悦揉着脚踝,在常年恒温的机舱里,居然热出了一头的汗;一心忍痛的蓝悦也是,额际很快就附上了一层冷汗,不过她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愣是勇敢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反倒是在一旁看着的伊莎贝尔不断地咋舌,发出各种各样含义丰富的惊呼和吸气声。不知道的人,八成会以为她才是那个脚受了伤、被南宫由美子“蹂躏”的人呢! “好了贝儿,已经结束了,你就不要再叫了,体谅一下我们的耳朵好吗?”停下手,南宫由美子的气息仍有些不稳,就算再怎么注意保养,到了她这个年纪,体力还是免不了开始走下坡路。不过心态却完全是另一件事,这不,气息还没有调整过来,她就开始调侃起伊莎贝尔了! “呵呵……”尴尬地笑了一声,金发美女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损害自己的形象,她皱了皱鼻子,找了个借口试图暂时回避眼前这一幕。“悦悦,我这就去拿冰袋给你敷哦!” 不料南宫由美子却无情地击碎了某人的计划,她一把拉住伊莎贝尔的手臂,不让她悄然地离开。“等一下,先让血液流通一会儿,然后再敷冰袋比较好。” “是吗?”这个道理伊莎贝尔当然也懂,她就是想找个理由离开一会而已,却被另一个行家给轻易揭穿了。“我明白了,那就再过一会吧……” 欣然点头,南宫由美子没有把蓝悦的脚放下来,依然将之搁在自己的膝上,只是因为怕她受凉,又在上面盖了一层薄毯。 “贝儿,快拿张纸巾给南宫夫人,她满头都是汗。”刚刚从剧痛中回过气来,蓝悦就注意到了由美子的劳累。可惜她的脚还处于一阵阵的酥麻中,没办法完全由自己的意志控制,否则她早就亲自动手帮对方擦汗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帮悦悦擦,”听她提到汗的问题,南宫由美子不由地在心里感叹蓝悦的敏感和善良。这孩子自己才是最辛苦的一个,这种时候居然还不忘关心别人!“她一头冷汗,可别感冒了!” 说着,南宫夫人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条手巾,不由分说地递到伊莎贝尔手里,非看着她开始动手了,才拿了纸巾在自己额际拭汗。 真是老了,才忙碌了半个小时,就累得气喘吁吁的,想她当年帮岬做应急处理的时候,一连两、三个小时可都是不在话下的! “谢谢您,南宫夫人!”蓝悦从好友手中接过手巾,向伊莎贝尔示意她自己来就好。 脸色一变,南宫由美子刻意板起脸,带着不赞同的神情说道:“你如果再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我可就要生气了!” “抱歉……不会再说了,我保证!” “这还差不多!” 很满意蓝悦的从善如流,由美子重新又绽开了笑颜。这次匆忙回国,她的心情其实很忐忑;意外遇见了她们,有这么一件事可以分散注意力,倒是帮她放松了不少,应该是她感谢蓝悦才对啊…… “不过您也赶得太急了一些,飞机快要起飞才到;而且还带了那么大一副墨镜,难怪会这么不小心!”直线条的伊莎贝尔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见识到南宫由美子的亲切,她也就不把对方当外人,直接吐槽道。 “贝儿你——” “别、别怪她!贝儿说得没有错,”南宫由美子忙制止了蓝悦对伊莎贝尔的呵斥,笑意仍显现在她的脸上,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是我不好,因为回燕祈的这个决定下得太突然,不得已才会如此匆忙地出发。” 而且为了掩饰身份,制止那篇不实的报道所可能导致的一切后续发展,她不得不带上墨镜遮掩自己的容颜,就怕被认出是岬太郎的母亲,再引起另一个轩然大波! 闻言,蓝悦蓦然垂下的黑眸中闪现了一道晦涩的暗光,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导致南宫由美子做这个决定的理由是什么,但究其背后的原因,她却还是需要进一步地证实一下。 “那您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回燕祈呢?是那边有什么变故吗?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告诉我们,这样或许我们也可以帮一下忙呢!”不动声色地规劝,蓝悦笑得自然,非常希望能回报南宫由美子刚才的“善举”的样子。 “这……”仅仅犹豫了一秒种,南宫夫人就决定把事情的大概告诉蓝悦她们了。一来她也确实和蓝悦投缘,同时她心里很清楚,估计这件事也不可能瞒得太久,燕祈那边应该很快就会传开的。 其次,这件事在心里憋闷着有几个小时了,之前她误会了岬太郎,情绪上的波动已经很大;随后的电话虽然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但也使得她临走前不敢再去探望儿子。一想到再次相见大概还要再等将近一个月,南宫由美子的心情自然更加郁闷。 更何况她这次回国,很可能不可避免会和丈夫发生冲突。虽然南宫沐霖之前并没有明确地表示过不希望妻子回国,但一向和她鹣鲽情深、形影不离的丈夫,这一次却没有主动催促她离开尼斯,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威胁到南宫家族的利益。 三件事齐齐压在她的心头,她怎能不烦闷得慌? 第233章 坦诚 如今有机会能说出来——即使明知两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可能帮得上忙——由美子还是觉得可以放松不少。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怪,她竟丝毫都不怀疑蓝悦她们会把这件事拿出去宣扬什么的…… “……所以,为了能够转移开媒体对岬的关注,我决定回国。”叹了一口气,南宫由美子脸上明朗的笑容似乎沾染上了一层隐约的灰色。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丈夫,她心里的天平七上八下得厉害。 南宫旭风和她不对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次回国,不管她最后是不是会搅和进这件官司,她势必要在人前人后的场合摆出一番不依不饶的姿态来。否则,她又如何能把好大喜功的记者们的视线,从岬太郎的绯闻中转移到所谓的“豪门情仇”中来呢?哎…… 虽然已经事先猜到了南宫由美子的用意,但真正听到她亲口证实这个计划,蓝悦仍是不能不动容。秀眉微蹙,她的心里顿时有了另一番计较。 抬眸别有深意地望了伊莎贝尔一眼,蓝悦示意她将话语权全权让给自己:“南宫夫人这样为岬先生着想,真是一位伟大的好母亲!” “伟大?呵呵,不,我充其量只是做了全天下当母亲的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她摆摆手,说得极其淡然,“你们还年轻,等你们将来自己也成为母亲之后,就自然会了解了。” 伊莎贝尔那张娃娃脸的欺骗性,和蓝悦自己这张异常苍白的小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居然生生让阅历丰富的南宫族长夫人亦看走了眼!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半是无措、半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口齿伶俐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想了一下,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皮夹展示给南宫由美子看,里面夹着的照片是这次伊莎贝尔带同慕容琰来到祈恋后才拍摄的。在她们出发前往尼斯的前一天晚上,蓝悦特地将这张四个人一同出游的照片带在了身边。 “这是我和贝儿的孩子,”她指着照片上的人给南宫由美子介绍,了然地看到对方的脸上闪过几分讶异。轻笑,她用十分肯定的口吻继续说道:“我知道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误会,但是我们真的没有搞错。” 听到蓝悦的澄清,由美子再好奇也只能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疑问。不得不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认为金发蓝眸的蓝翔才是伊莎贝尔的孩子;反而是肤色白皙的慕容琰身上,倒还有几分东方人的影子。 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个孩子南宫由美子看着都有些眼熟,但她却又很肯定,自己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们——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天使,她如果曾经看到过的话,一定不会忘记的! 可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和他们类似的特质呢?南宫夫人凝神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记忆里模糊一片…… 算了,不想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反而这两个女孩竟然都已经当母亲了的这个事实,才是现下最让由美子惊讶的!她的视线在蓝悦、伊莎贝尔和照片之间来回游移,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你们是来尼斯度假的大学生……” “别被我们的外表骗了,我们离开学校都已经好多年了!”蓝悦慢条斯理地收回照片,灼灼的目光看向神情有些恍惚的南宫由美子,“我们来尼斯,有另外的目的。” “另外的目的?” “对,我们是特地来找您的,南宫夫人,”没有回避对方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的目光,蓝悦的脸上仍然和之前一样从容,“为了陈天力的那场官司!” 南宫由美子和她们认识后第一次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她坐正身体,研判的目光落在蓝悦的脸上,只定定地看着,并不说话。 蓝悦当然不以为忤——换了是她自己,在搞不清楚对方目的的情况下,一样是不会做出任何表态的! 径自抽出一叠自己整理出来的卷宗,她交到南宫由美子手上,然后安抚地对一旁的伊莎贝尔点了点头。金发美女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不知道好友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挑明她们原先的打算。 然而,蓝悦自有蓝悦的考量—— 她原本的计划,本就是想通过结识由美子,去说服南宫沐霖放弃对陈天力的诉讼。既然迟早都是要表明身份的,与其现在选择隐瞒,不如坦然相告,否则将来反而更难解释。 虽然接触得时间短得可怜,但蓝悦看得出来,南宫夫人是那种相当热情和有正义感的人,和这类人相处,就必须得交心!所以,尽管如今并非最好的时机、尽管明知道对方因为岬太郎的事情正头疼的紧,但是蓝悦还是决定随机应变,把所有的一切坦诚相告。 能在茫茫人海中有幸相遇相识,谁说这不是上天特地赐予的某种机缘呢?她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陈天力先生的妻子黄英,是我念中学时的老师,我答应她出任陈先生这场官司的代表律师。”几句话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下,蓝悦并不打算迂回,深吸一口气后,便接着说道,“我希望您可以说服南宫沐霖先生,撤回这场闹剧一样的诉讼。” “我以为没有人会愿意承接这场官司……”没有回国、没有对这件事表示过任何关心,并不代表南宫由美子就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为了往昔的一点点师徒之谊,就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值得吗?” 问出这句话的南宫族长夫人,脸上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不过蓝悦的神情一样不遑多让,前途?天知道这对她根本不能算是一个问题! 然而这多多少少也让她了解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狄迪&8226;基德要复出的消息,看来应该完全没有传开。尽管在东窗事发的此刻再来讨论这个问题的意义不大,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第234章 规劝 “我不是为了交情,而是为了我执业时所立下的誓言,”勾了勾唇,蓝悦的笑中缺乏喜悦的因子,让人感觉只是一个动作而已。“至于值不值得的问题,我想我接下这件案子的这个决定,就已经是很明确地回答了,应该不用再重复第二遍的。” “你的判断我不予置喙,但是我凭什么要帮你呢?”看不出来这娇怯怯的小姑娘如此豪气,年纪轻轻的,对于是非的判断却自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南宫由美子对于蓝悦的印象,居然比之前更好了…… “您决定回燕祈了,不是吗?” “我回燕祈可不是为了这个理由……” “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不是吗?”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使不点破,彼此之间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管由美子回国的初衷是什么,她和丈夫南宫沐霖之间的这场“沟通”已经在所难免的了。与其向他承认自己的回国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分散媒体的注意力,不如下定决心把混乱的时局彻底拨正! “如果您不打算回国,或者我会劝您用另一种迂回的方式和南宫先生沟通;但是既然您已经决定回去,那么不管您愿不愿意,只抱着搅浑这池水的目的肯定是行不通的。” 蓝悦看得比局中人透彻得多,她只是体谅到所有当事人的良苦用心,而不愿意把事情真的做绝而已。这场官司闹得越大、关注的人越多,真相揭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南宫由美子想要两全其美,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真的让其他人因为由美子的介入,从而发现了南宫族长竭力掩饰的事实的真相,那对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正毁灭性的打击。老练的由美子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如此忐忑;但她对感情亦有着自己盲目的信任,才会毅然做下这样的决定…… “……我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完美,”沉吟了许久,南宫由美子才再次开口,声音极其干涩,“我既然决定回国,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牺牲,从来都不是一个美好的字眼,但有时人们却总是不得不去面对……” “所以我才说,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蓝悦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左腿,它依然搁在南宫由美子的膝上。“可是,如果您能说服南宫族长接受我的建议,撤回诉讼,就能把这起case的影响降到最低——敢于主动承认集团的错误,比起拼命掩盖最后却不可得,后果要轻微得多!” 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南宫由美子不能完全认同蓝悦的说辞:“你只是站在陈天力的立场看待这件案子而已,你不知道沐霖在南宫家族内部的压力。这件事确实是旭风的不是,但如果这时候撤诉,影响的却绝不止旭风一个人!而且,旭风毕竟是沐霖的亲生儿子,将心比心,我是怎么对太郎的,又怎么忍心逼沐霖牺牲他的孩子?!” “您错了!”这声心直口快的责备不是出自蓝悦,却是从伊莎贝尔的口中蹦出来的。她一直在静静聆听着好友和南宫夫人之间的交流,这时却忍不住开口了:“父母的职责,不仅仅是在孩子做错的时候为他善后,更要告诉他什么才是正确的!南宫旭风也是您的孩子,您不应该这样厚此薄彼、放任他自生自灭……” 伊莎贝尔的话带着明显的哭音,似是忆起了某段封存在心底深处的往事。蓝悦了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只能等待她自己熬过来。 不过担心好友的她,却也并没有因此错过瞬间在由美子脸上闪现的错愕和后悔。隐隐知道,这一次,她们或许可以说服心性坚定的南宫家族族长夫人了…… * 听了伊莎贝尔的话之后,南宫由美子沉着脸独自思考了许久;蓝悦她们亦噤声不去打扰她,只在沉默中彼此交换了几番视线。 时间静静流逝,坐在南宫由美子原来座位上的伊莎贝尔已经恢复了平静,却在好友的暗示下不敢再出声询问由美子的想法。她不时看看舷窗外单调的白云,再回头看看坐得如雕像一般静默的两人,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而为了不打扰到南宫夫人的思考,蓝悦始终都保持着自己别扭的坐姿——右脚着地、左脚平放地搁在由美子的膝上。 按理这样的姿势应该不舒服已极,偏偏她的神情却闲适得紧。放开了之前握住伊莎贝尔的手之后,兀自翻看着案件卷宗的她,落在旁观者的眼里,那聚精会神的态度绝对称得上心无旁骛! 如果不是乘务长正好拿着准备了许久的冰袋和脚垫,前来询问她们现在是否需要,这诡异的状态恐怕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伊莎贝尔几乎是用抢的动作接过了那个冰袋,诚恳至极地向乘务长道谢,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可以!旋即,她一个箭步来到蓝悦的身边,甚是殷勤地替她绑在了左脚脚踝上。 带着几分无奈的表情接受好友的“热情服务”,蓝悦乘势收回自己的腿,稍微活动了一下后,平放在一旁的垫子上。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头发,她没有转移自己的目光,继续注视着伊莎贝尔小心翼翼的动作,一边则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离这件案子的正式开庭审理,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如果届时真的闹到了法庭上,恐怕所有人就都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呈现在伊莎贝尔眼角余光中的、南宫由美子淡漠的侧脸一如刚才的平静,似乎对蓝悦的话语完全没有反应。然而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她平放在身前的双手,就会发现其指尖隐隐发白,似乎用了不小的力道才能保持住这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有好几个星期了,都没有引起大的波动,”南宫由美子的声音极为轻细,要不是蓝悦她们一直在凝神听着,也许就湮没在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了,“家族方面会继续想方设法让它不……” 第235章 承诺 “之前的平静,不过是因为迫于南宫世家的压力,没有大律师敢承接这件case而已。”如今的情势已经不一样了,再加上南宫由美子本人的回国,时局的发展不可能再尽如南宫沐霖的意了! “普通律师的介入能改变什么?”由美子的唇角弯了弯,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笑意,“我并不这样认为。” 不以为意地眨了眨眼,蓝悦知道自己的外形没什么说服力。她当然可以揭露自己的身份,告诉南宫夫人狄迪&8226;基德这个名字,但是想要立刻取信于人,看来还是不得不迂回一下了。 “南宫夫人久在商界,不知对我的朋友有没有印象?”她向伊莎贝尔的方向斜斜地瞥了一眼,“贝儿的全名,是伊莎贝尔&8226;乔伊斯。” “伊莎贝尔&8226;乔伊斯……”突然转换的话题让南宫由美子楞了一秒钟,但这熟悉的名字迅速让她眯起晶亮的眸——乔伊斯?金发碧眼?慕容家族曾经的少夫人?慕容浅雪的前妻? 南宫财阀和翼翔资讯从来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伊莎贝尔又一直身在美国,并不插手翼翔在燕祈的任何业务,南宫由美子虽然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但是日常事务繁忙的她亦不曾特别关注过翼翔资讯的这位总经理。 然而,身为和慕容世家并称的南宫家族的当家夫人,对于四年前那段堪称“惊心动魄”的往事,她却是知之甚详的!只是,伊莎贝尔的形貌和四年前已然大不相同—— 事情发生前那位循规蹈矩的慕容少夫人,和发生后法庭上形容枯槁的失魂女子,无论哪一个形象,南宫由美子都发现自己无法将之与眼前的伊莎贝尔结合起来。这才使得她一时没有认出金发女子的真实身份来!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看照片的时候,会觉得慕容琰的容貌非常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像谁。如今知道了伊莎贝尔的身份,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孩子继承了他的好样貌啊——那个曾经在燕祈社交界首屈一指的美男子的好样貌! 这倒也不能怪南宫夫人,慕容浅雪离婚后,这些年都是深居简出,几乎敛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光芒。即使在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便又再婚,但也许是那场情殇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所以他四年来很少在社交界露面。身在祈恋的南宫由美子,当然也就渐渐淡忘了那张曾经令无数人趋之若骛的容颜…… 由美子看向伊莎贝尔的眼神中掩不住的惊讶和隐隐的鄙夷,让蓝悦明白对方已经认出了好友的身份。当年的那场阴谋系属慕容老夫人的一手操控,但外界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会对伊莎贝尔有所误会也并不令人意外。 四年来,独自一人远走天涯的伊莎贝尔做了无数的努力、接受过数以千计的心理辅导,才能坦然面对伴随着这件往事而来的种种侮辱和谩骂。与之相比,南宫由美子只是在眼神中微微表示几分不赞同,已经是很有风度的行为了! 不过蓝悦却也并没有向她解释的兴致,这是好友的私事,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是否要去面对。而且蓝悦深信,只要是真正认识、了解金发美女的人,就自然能判断这其中的孰是孰非——若是不能,那这样的人,不相交也罢! “看来南宫夫人已经知道了,”蓝悦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么四年前的那场庭审,想必您也还有印象吧?” 南宫由美子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蓝悦要刻意提起自己朋友的“污点”,只能沉着脸点点头,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又被蓝悦抢去了发言权。 若无其事地抛出最后一句问话,蓝悦终于涉及到了她铺陈许久的重点:“那场庭审的律师,您当然一定也是记忆犹新的,对吗?”她的视线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脚踝,看向坐在身旁的南宫夫人,正好捕捉到的对方因为震惊而浑身一震。 当然记得! 能不记得吗?那咄咄逼人、气焰滔天的女子,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把所有人打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骂人不带脏字地把慕容老夫人、慕容家族贬低得一无是处,以至于庭审结束后,慕容家的人几乎都是遮遮掩掩地“逃”走的…… 那场离婚官司前,没人知道无权无势的慕容少夫人,居然认识国际律师协会会长罗修雪;那场庭审之后,却没有人怀疑她们的友谊——这是向来只打刑事案件的罗大律师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参与民事诉讼。而且,她在法庭上相对激昂的情绪,和对慕容家族明显的刻意针对,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你是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南宫由美子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可不希望自己深爱的丈夫,未来将不得不面对和当初的慕容老夫人一样尴尬的境地。“罗律师也会参与这件案子?!” “目前不会,但是如果真的拖到庭审阶段,谁也不能保证。”蓝悦垂下眼帘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她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着的、平放在腿上的双手,以几乎和由美子一样的虔诚,衷心祈祷这件事不会发生。 “……”沉吟片刻,南宫夫人的表情变化得极为迅速,震惊、不信、深思、愤懑、犹疑……但最后,她霍然坐直了身体,眼眸中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用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的速度开口要求道:“我可以答应你出面说服我的丈夫,但是我也同样要求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 “不进入庭审阶段、不惊动罗修雪律师、尽可能消除对南宫家族的影响。三个条件,缺一不可!”一旦下定决心,南宫由美子对于谈判的得心应手就自然地显现出来,这件事,她寸步都不能让! “我不得不说,您的要求相当苛刻,”蓝悦苦笑,真的要承诺这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做到的事吗?但她似乎也并没有其它的选择了,这已经是她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好,我答应您!” 第236章 联络 听到这句话,南宫由美子终于长吁一口气,松下了自己紧绷许久的肩膀。靠坐在航空椅宽大的椅背上,她疲倦已极地闭上眼,感觉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着实令她筋疲力尽。 一条薄毯被轻柔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讶异地睁开眼,由美子发现了那双还来不及收回的、属于伊莎贝尔的手。心里莫名地一软,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讨厌眼前这个自初初相识起、就让她倍觉好感的女子。 鬼使神差一般地,她的感叹在思绪意识到之前便溜出了口:“旭风这孩子,这次怎么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或许你说得不错,我对这孩子,确实不够尽心啊……” 蓦地抬头,伊莎贝尔望向南宫由美子的眼睛里满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但她没有说话,只对着由美子露出一个十分虚弱的微笑,然后便拖着沉重了许多的步伐回坐。 “希望这次的教训,能让南宫先生体会到一个母亲的用心良苦,”蓝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伊莎贝尔的身影,话却是对着身旁的由美子说的。“那才真的应了燕祈的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吗?” “你可真有自信!”摇摇头,南宫由美子看着外貌苍白柔弱的女子,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抿了抿唇,蓝悦把目光调向舷窗外蔚蓝的天空,露出一抹寓意不明的微笑。“我只是确信自己会尽最大的努力而已……” “那就这样,我等您的电话,希望能尽快得到好消息!”祈恋国际机场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蓝悦扶着伊莎贝尔的肩膀,和南宫由美子告别。 “希望如此,”由美子的脸色疲惫,看起来信心不是很大。她了解丈夫,儿子和家族的荣誉都是他的死穴,如何能轻易抉择?但是她还是做出了自己的承诺:“不过,不管最后能不能说服沐霖,我都会尽快回复你的。” “谢谢!南宫族长是明理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出对所有人都最有利的决定。”身为一族之长的人蓝悦接触过不少,每一个都是雄才大略的人物,雷蒙德、亚历山大、暗影……她相信南宫沐霖也决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再见!”心事重重地道别,南宫由美子一个人拖着行李准备离开。这次匆忙回国,她没有通知任何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来机场接她。也好,让她还有最后一段时间静静地沉淀和思考,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再见。”轻声告别,蓝悦她们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不料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一声关切的嘱咐牵绊住了脚步。 “……对了,如果你的脚还不舒服,记得一定要去医院治疗,知道吗?” 虽然南宫由美子的表情和声音都十分游移,目光也是四下乱射就是不肯聚焦在蓝悦的身上,但翼翔资讯的总裁是什么人,怎会体味不出其中的关怀呵护?难怪岬太郎给人的感觉会如此温暖,原来都是继承自这位母亲的特质啊! 眉眼都不自禁地展露出和煦的微笑,蓝悦苍白的小脸显得光彩十足:“我会的,谢谢您,南宫夫人!” 没有回复,她很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南宫由美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心蓝悦,也许是因为她太瘦弱、太苍白、太悲伤……总之,她身上的一切都莫名地让自己觉得格外心疼! 明明才刚刚认识,而且还在言辞中明里暗里、咄咄逼人地威胁她,为什么她就是狠不下心来将蓝悦只当成一个陌生人呢?从商多年,又在南宫世家这样的大家族里不断见识和参与着各种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她南宫由美子不是容易拆下心防的人啊,但……姣好的眉皱着,她心里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再过不到一小时她就要面对南宫沐霖了,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说服丈夫吧!想到这里,由美子甩甩头深吸了一口气,步伐突然加快了少许,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往机场出口的方向径直走去。 带笑的眉眼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机场尽头的大门处;祈恋清晨的薄雾让室外的光线显得有些黯淡,轻易掩去了由美子渐行渐远的身影。面色蓦地一沉,蓝悦瞥了伊莎贝尔一眼,往vip候机室的方向挑了挑眉。 金发美女了然地扶着她走到那里坐下,从旅行箱里取出手提电脑,连线上网直接联络她们的好友,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冷艳女神”杰西卡&8226;霍尔。同时,强提着精神的蓝悦也在网上查询燕祈的新闻,祈祷在法国发生的那个意外扩散的范围越小越好。 法国当地时间应该已经接近午夜了,但是杰西卡接通视频电话的速度却异乎寻常得快,不由让蓝悦心里的阴影又浓重了一分。 “索菲!”屏幕里,红发蓝眸的杰西卡神清气爽、衣着整齐,明显还没有休息。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叫着蓝悦的昵称的同时,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一如往常的冷静自持,让蓝悦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 “杰西……”没有质问,也没有怒火,这样的杰西卡让蓝悦不知自己的话该如何接下去,她刚才在飞机上想的那番说辞看来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平淡的眼神和语气,好像在法国发生的一切杰西卡完全不知情一样。 但想归想,蓝悦可不敢抱有这样的奢望。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在杰西卡面前玩手段纯粹是自找麻烦的举动,所以也就问得开门见山:“尼斯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当然!” 蓝悦判断不出,那一瞬间出现在好友脸上的神情是不是嗤笑,然而她不会甘心只被这两个字就打发了。“我去法国是有特殊理由的,能不能、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和影解释一下?” “有必要吗?” “杰西!” 第237章 质疑 不理会蓝悦是恼怒,冷艳女神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依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语速:“我希望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伊莉莎已经在设法控制信息的流传,尽量将所有平台上的关于你的信息都屏蔽掉。” “屏蔽我的信息?” “是的。所幸也就只有一张侧面照片而已,事情并非无法挽回。”杰西卡说得轻描淡写,看来对身为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的负责人的下属十分有信心。 “那、那影不知道这件事啰?”小心翼翼的口吻,蓝悦屏着呼吸等待好友的答案。 “我有段时间没联络到修罗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杰西卡的脸色黯了一黯,虽然明知道以暗影的实力,她出意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却还是不由得为她担心。“只要她不是正巧也在尼斯的话,我想她发现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 紧绷的精神突然放松下来的感觉,让蓝悦的眼前一阵发黑。从今天清晨开始,她已经紧张了足有十几个小时,要不是凭着一股坚持的精神在勉力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她早就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了! “悦悦!”发现她的不对劲,伊莎贝尔忙扶住她歪倒的身体,担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悄然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蓝悦要自己再坚持几分钟。能如此顺利地解决这件事,是她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她应该高兴才是啊!只是,此刻充斥在她心里的,更多的却是好奇和疑惑。“杰西……你不怪我吗?” “我知道你有特别的理由——狄迪&8226;基德要复出,不是吗?”莫测高深地抬头望向不知名的虚空,杰西卡突然抛出一句蓝悦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话。 早在蓝悦放话要沙大律师传话的那天,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若不是杰西卡体谅到好友的心结,刻意压下了这件事,蓝悦以为她能顺利地瞒过暗影&8226;琅巽吗? “你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喃喃低语,蓝悦情不自禁地失笑摇头,如果早知道杰西卡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她这一路以来也不必都偷偷摸摸的了! 不只是她,就连伊莎贝尔都深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怪不得她们的法国之行风平浪静,原来杰西卡什么都知道! 但她是不是也知道那件事呢?脸色一白,伊莎贝尔偷偷看了有些失神的蓝悦一眼,最终还是没敢询问屏幕对面那个一头红发的冷冽女子。 “是,我知道。既然是这么特殊的情况,我也相信你会遵守你的承诺——”杰西卡顿了一顿,她当然知道暗影和蓝悦之间的君子协定,所以并不怕好友会私自去“见”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修罗,还懂得什么叫通情达理!” 就算蓝悦怀疑这一点,也绝不会在杰西卡面前提及,她笑得释怀,连忙向好友道谢:“谢谢你,杰西!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处理完这件案子的!” “很好!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是如果案子进入庭审的阶段,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位助手;不要勉强自己,你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整个阵仗的!”她的建议说得极为中肯,蓝悦也是深以为然。 “我知道,我会尽量不让这件case进入庭审的,”右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蓝悦的语气像是在保证什么。“我已经找到方法了,很有希望的。不过若有万一,我也会在庭审期间聘用一位助手的——我之前也已经答应过贝儿了!” “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杰西卡欣慰地肯定,转头看向伊莎贝尔,“贝儿,帮我好好照顾索菲,你知道她做什么事都特别容易专心,千万别让她累着了!” “哦,好——” “那就这样吧,两位晚安了!”听到金发女子的首肯,杰西卡道了晚安之后便直接切断了视频连线,让vip室内的两个人有些面面相觑。 直到坐上出租车,蓝悦还是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这件事难道就如此简单地解决了?杰西卡或者暗影若是这般好相与的人,她和伊莎贝尔之前也不用担惊受怕到那种程度了啊! “贝儿,你觉得如何?为什么杰西会这么好说话?这件事真的能瞒住影吗?”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她侧头问身边的好友。不过被问的人似乎正在神游太虚,对于蓝悦的呼唤竟一时毫无反应。“贝儿!” “啊……什么事?”终于清醒过来的伊莎贝尔眨眨眼,一脸莫名地回望蓝悦。 “你在想什么心事?是不是也觉得杰西的表现非常奇怪?” “是啊!” “那这就不是我的错觉了……”沉吟了半饷,但蓝悦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线索,“如果早知道杰西的立场,我们就不必在法国和燕祈之间来回奔忙这一场了!” “是啊。” “还好我们这次碰巧遇到了南宫夫人,否则就真的是白白浪费了一星期时间呢!” “是啊……” 就算一半的心思仍然花在斟酌杰西卡言辞背后的深意上,蓝悦还是不能不注意到伊莎贝尔的异常。看样子,她根本就没有仔细听自己的话,只是在随口敷衍而已。 “贝儿!你到底怎么了?!”探手接触好友的额头,蓝悦担心她是不是病了,“对了,我刚刚查燕祈新闻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关于慕容老夫人的新闻了,你放心,她已经返回帝京了!” 在蓝悦看来,下飞机前,伊莎贝尔的情况都显得很正常,那能够影响到好友情绪的,怕只有那个严厉苛刻的老妇人了——虽然她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但心结之所以为心结,就是能打开它的人,只有拥有这颗心的人自己啊! “慕容……老夫人?”伊莎贝尔呐呐重复,老实说,她已经快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对,别在意她了,只是过去的一段不好的经历而已,不要让它影响到现在的你!”蓝悦轻缓低柔的声音沙哑暗沉,并不如何悦耳,但却揉进了最真挚的心。“而且,琰儿和翔儿都很好,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第238章 抵达 闻言,伊莎贝尔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更加飘忽和勉强,但又不能向蓝悦坦白,说自己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以前的那位婆婆。“琰儿和翔儿都很好?” “是啊!” “他们、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这……就去看他们吗?”迟疑着,出于某种莫名的原因,她问得有些战战兢兢。 “我还没来得及联络他们。”蓝悦自嘲地苦笑,她们回来得实在太匆忙,上飞机的时候,燕祈还是凌晨时分,怕打扰到孩子们的休息,也无谓让他们担不必要的心,所以蓝悦并没有通知他们。 等抵达了祈恋国际机场,她全部的心思又在如何和杰西卡解释、求情上打转,更加没有想到要打电话给儿子。得到好友的保证而终于能放下心中大石后,蓝悦只来得及查询相关的新闻,确认自己的影像资料确实没有流传出去;期间,她还无意中瞥到了慕容月息夫人回帝京的消息,悄悄地为好友也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她倒是真的把要和蓝翔联络的事抛在了九霄云外。这么不重视他、没有及时向他报备自己的行踪,那孩子知道了以后,怕是又要抱怨她了吧!悠悠地想着,蓝悦这几天来第一次有了想笑的心情。 “前天晚上我和翔儿通过电话,夏老师的病还没有痊愈,”蓝悦很清楚儿子的“偏执”,因为她的身体实在状况不佳,造成蓝翔对于生病的人一向强势,没有完全好透,估计夏祈亚连床都是下不了的……“我想,这会儿翔儿应该还在医院。我们就直接去医院吧,也好给他们一个惊喜不是!” “不行!”惊喜?!伊莎贝尔只能感受到十足的惊,可完全没有喜的成分!“你忘了?从今早开始,这十几个小时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刚在vip室里还差点昏过去!这样的状况,怎么还能去医院?” “我……”很想嘴硬地说自己没事、自己刚才在飞机上已经睡过一段时间了,但清晰传上脑海的虚弱感,却让蓝悦知道自己的体力其实已经到极限了。“我真的很想翔儿,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远、这么久呢!” 这段类似讨饶的话,让伊莎贝尔的心不由自主地一软。她深知好友和儿子之间相依为命的关系,自己和琰儿又何尝不是如此?将心比心,只要可行,她一定会陪着蓝悦一起去医院,可是——真的不可以啊! “我知道!你放心,我呢,先直接送你回家休息;然后我亲自到医院去接翔儿,把他全身消过毒、洗得香喷喷之后,再带去见你,好不好?”努力挤出耍宝一般的灿烂笑容,伊莎贝尔扶住蓝悦肩膀的双手微微用力,想把自己的坚决清晰地传递给她。“你也不喜欢翔儿看到你一脸憔悴的样子吧?他可是会担心、也会唠叨的哦!” “……好吧,我听你的!”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挥霍的资本,“不过,暂时不要告诉他在尼斯发生的意外,我不想他担心。” 在红唇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金发美女连连摇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嘴!” “嗯,”释然地点头,蓝悦阖上了酸涩的眼,放松地将螓首搁在好友的肩膀上,“谢谢,贝儿……希望睁开眼就看到翔儿呢……还有,希望南宫夫人那边也能早些传来好消息……” 声音渐渐低沉,耗尽体力的某人沉入梦乡的速度,几乎可以用秒来计算。望着她沉静的睡脸,伊莎贝尔翡翠般深邃迷人的绿眸中闪着深深的怜惜,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蓝悦,她在心中许着守护的誓言—— 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的!无论任何人! 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开,跃出地平线的阳光璀璨绚烂,散发着美丽而柔和的金色光芒。出租车承载着希望和诺言,在机场通往市区的交流道上飞驰,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暂时抛在了身后…… *** “翔!”看到推门进来的身影,夏祈亚立刻绽出一抹笑容,但随即却又皱起了眉。“我不是要你多休息,不用每天这么早就来医院的吗?” 挑挑眉,蓝翔当做自己根本就没有听到夏祈亚的说教,径自打开了随身带着的保温瓶。浓郁的香气瞬间蔓延开来,营养又美味的早餐,总是可以让人遗忘很多东西的——不过,今天这招数似乎不怎么管用了…… 夏祈亚接过蓝翔小心翼翼端来的粥碗,却只是随手往床头柜上一放。伸长手臂拉过得意弟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蓝眼睛周围的那圈黑色碍眼至极! “你昨晚又通宵熬粥是不是?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听夏祈亚的语气就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蓝翔连忙换上赔笑的脸,试图解释:“没有没有,熬粥很简单的,把材料放进去文火慢炖就是了,哪需要通宵啊!?” ——事实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但蓝翔觉得要骗骗某个君子远庖厨的外行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尽管夏祈亚的眉宇间还是有着些许的狐疑,但他到底放开了揪住蓝翔衣领的手。 “那——你也不需要这么早就来医院的!有时间多休息,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睡眠不足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这几句话,自夏祈亚清醒以来,就苦口婆心地不知道和蓝翔说过几遍了,奈何他却还是我行我素,而且还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 “我没事,我一直都和琰哥换班、轮流休息的好不好!”蓝翔说得头头是道,刻意隐瞒慕容琰继承自伊莎贝尔的大咧迷糊,以及完全没能继承到的厨事天分。“之所以黑眼圈还没有褪下去,绝对是因为体质的关系!我的皮肤就是这么白,我有什么办法!” 说着,他无可奈何的双手一摊,装出一副“我就是如此得天独厚”的臭屁样,惹得还在气头上的夏祈亚也是不由失笑。 第239章 契机 “呵……别再耍宝了!总之我坚持,如果你明天还是罔顾自己的休息、这么早就来医院的话,我就立马办出院的手续——” “这怎么可以!你之前明明答应过,”蓝翔急了,再也不敢顾左右而言他,执意讨要夏祈亚的承诺,“在你身体没有痊愈前,绝不会勉强自己的!” “你不允许我勉强自己,那你就能勉强你自己了吗?”敏锐如夏祈亚,自然能够清楚感觉到,蓝翔对他生病这件事的态度和这孩子平常的作风大相径庭。“我知道你关心我的身体,所以才对你做出这样的承诺;但是相对的,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呢?” “可是现在生病的人是你不是我!”寸步不让,深埋在蓝翔心里的恐惧和担心,是不会因为夏祈亚一、两句话就消除的,“躺在床上失去意识昏迷、九死一生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你——”叹气,这孩子怎么就是如此执拗,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呢?夏祈亚感觉自己这个导师当得还真是没有面子,句句都被抢白得如此彻底!“翔儿,我的病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需要这样自责!” 他隐隐知道,自责其实只是蓝翔这些天如此坚持的原因之一,但却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出于心中对他莫名的关心和见不得人虚弱的习惯。 然而一切夏祈亚看得分明,偏偏蓝翔自己对这个不知不觉养成的“坏习惯”,完全是懵懵懂懂毫无所觉,当然更加不可能在此时此地明确地表达出来、向自家导师解释清楚了! 所以小小的孩子只能嘟着嘴,用耍赖来暂时应付眼前的这一场阵仗:“这点我自己会判断!你不要老把我当成小孩子好吗?……而且我每天到得也不算早啊,每次我开门进来时,你可都是清醒着的!” 瞥了一眼侧墙上的电子钟,七点三十七分,这还不算早吗?在暑假里,大多数孩子在这个时候,可还是好梦正酣呢! 摇头叹息,夏祈亚没有提及导致自己少之又少的睡眠的真正原因,只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习惯:“我是习惯早起,才会醒得比较早;而且这些天,我终日都躺在病床上,随时都可以补眠!但是你却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不是有句名言说‘睡得早、起得早,使人聪明、健康、身体好’嘛!”探手在粥碗上碰了一碰,发现温度依稀已经有些凉了,蓝翔忙捧起来,讨好地端在导师的面前,大有一副“你来选:是自己吃还是由我来喂”的气势。 翻了个不甚雅观的白眼,夏祈亚不得已接过碗勺,口中却不忘讥讽一番:“是啊,话是说得没错,奈何你只奉行一半又有什么用?再这么下去,没准就和那可怜的阿斯平纳尔先生一样不幸了!” 夏祈亚的话不可谓不重——可怜的阿维?阿斯平纳尔可是年少夭折——所以瞬间就把蓝翔给呛到了。他连连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顺过了气。再凝目看时,自家导师已经悠悠然地在那边喝粥,嘴角噙着明显的冷笑,正吃得不亦乐乎! “好吧好吧,”无奈地妥协,连这样的诅咒都出口了,如果他再这样我行我素下去,蓝翔真不知道夏祈亚会使出怎样的手段呢!“我明天九点以后再来——平时上课就是这个时间,别再企图说服我更晚一些了!” 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弟子绝了念想的夏祈亚,闻言也只能摸摸鼻子,继续埋头喝着香喷喷的粥。真是好吃,这小子的厨艺还真不是盖的,他多少年没有吃到如此合胃口的食物了?好久好久了呀…… 第一碗被以“狼吞虎咽”的速度吃完之后,第二碗很快又被盛好端到了夏祈亚的手上。不过胃里有了垫饥的食物的此刻,他也不好意思再吃得如此狼狈,拼命克制自己手臂的动作变得慢条斯理。不过,成效似乎不是很大就是了…… “这两天除了基础的身体锻炼以外,你先不要做其它的训练知道吗?”仔细地交代,他不无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蓝翔才七岁不到,这样的体力负荷太沉重,没有他在身边,他可不放心小家伙独自练习。“我会尽快调养好自己的身体,再耐心等一段时间,好吗?” “我明白。”这其中的利害,蓝翔已经被很多人关照过无数遍了;就连身在祈恋的慕容琰,也被伊莎贝尔严正警告过,不准他在这几周内,和蓝翔在任何有关身体对抗的方面进行切磋。“我知道分寸。” “光知道不行,要切实地执行!”夏祈亚已经怕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要求蓝翔不要这么早来医院,却还不是一直被阳奉阴违到现在! “这么不放心,就快点好起来监督我啊!”不客气地吐槽,蓝翔是在和导师的主治医师谈过之后,才知道看似健康的夏祈亚身上居然有这么多毛病! 胃病三天两头出来折腾还是小事,那位对中医也有涉猎的主治医师还指出,他长时间都有抑气郁结于胸,造成脏腑器官的严重负担。虽然一时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可一旦有什么诱因爆发出来,绝对是足以要人命的!像这次的严重肺炎,就是其“动乱”的一次绝佳契机! 而更糟糕的是,就算没有这样的诱因,长此以往下去,夏祈亚的各种器官还是会不明缘由地衰败,从而造成身体不可逆转的虚弱。外表看来一切正常的男人,健康问题居然会和母亲有得一拼,这是蓝翔原先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的。 所以,自夏祈亚清醒之后,身为弟子的某人反而比之前更加辛苦,起早贪黑地调养起导师的身体。这场大病,是危机也是转机,虽然暗影没有系统地传授过蓝翔医学方面的知识,但基本的理论他却还是知道一点的。大破大立,对于夏祈亚的身体来说,此刻调养是绝佳的机会,哪怕自己最近辛劳一些,也不能有任何一丝的放松! 第240章 上当 不过蓝翔毕竟多生了一个心眼,凡此种种他是一句话都没有和夏祈亚提,只是不断地在明里暗里用言语挤兑导师,希望“刺激”他尽快好起来。要知道,这股郁气的由来蓝翔并不知晓,所以自然不敢轻易触及,万一弄巧反拙,那代价他可付不起! “我会的,到时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最后一句话藏在心里,情势比人强,现在躺在床上的人是他夏祈亚,硬出头这种不明智的愚行,他当然不可能铁齿地非要尝试不可…… “我等着!”笑嘻嘻地说着,看表情就知道,蓝翔完全没有把这句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当成一回事。 他信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太阳已经出来了,便欲开窗透点新鲜空气。不想才刚刚推开玻璃,尚不及吸上一口带着清晨露珠芬芳的气息,就感觉到了腰畔手机的震动。 好奇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当瞥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属于伊莎贝尔的时候,蓝翔着实吃了一惊。从蓝悦前往尼斯的那一天起,他就把法国和燕祈的时差记得无比清楚,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抬起手腕再次确认了一遍——他早就将手表小刻盘的指针调整为法国时间了! 没错啊!现在尼斯明明应该是凌晨时分啊,母亲和贝儿阿姨应该早就睡了才是,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呢?带着这样的不安,蓝翔迟疑了三秒种后才接通了电话。 “贝儿阿姨?” “翔儿,”伊莎贝尔的声音清晰平稳,让蓝翔稍稍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他最近都成惊弓之鸟了!“我和你妈咪已经回到祈恋了。你现在在哪儿,医院吗?” “妈咪回来了?!”被这突然的消息冲击得愣了一愣,但随即,从心底泛上来的喜悦便让蓝翔不自禁地笑开了。“之前她怎么不告诉我?这样我就可以到机场接你们了!” “没有问题的,我们两个人会自己照顾自己。”伊莎贝尔还是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问题上,“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 “是啊,你们要过来吗?”蓝翔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她要亲自来医院探望夏祈亚,并感谢他对自己母子的帮忙。 “不!”咳嗽一声,伊莎贝尔下意识调整自己的语气,竭力不把某种生硬表现出来,“悦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已经累得睡着了,我现在要送她回去休息!” “啊!”蓝翔不由在心里暗责自己的莽撞,太想念一个星期没见的母亲,竟让他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妈咪她没事吧?” “没事……你不用担心。”遵从蓝悦的嘱咐,伊莎贝尔没有把她的脚伤说给蓝翔听,“让她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对了,你下午早点回家,她说过希望醒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你。” “没问题,我吃过午饭就回去!” “就你一个人哦!你的老师应该还病着吧?不准带他回来,万一传染给悦悦就遭了!” 这句话有点不太像是一向热情好客的伊莎贝尔说的,但是蓝翔并没有太在意。身为蓝悦的好友,她有多么在意母亲的身体健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再说,蓝翔目前也确实没有这样的打算,这两个身体差不多“破败”的麻烦,没有资格现在就见面,等各自都痊愈了,他再安排也不迟! “我知道,夏老师的病还得拖一段时间呢,我短期内是不会让他离开病床的!”无视从另一边射过来的眼刀,蓝翔说得掷地有声。 “很好!”伊莎贝尔似乎终于放心了,“那就先这样,我下午等着你回来。” “好,那到时再见!对了,琰哥他——喂?贝儿阿姨?”蓝翔道别完之后才想起忘了和伊莎贝尔交代慕容琰的行踪,对方却已经挂断了手机。算了,反正他们俩都拿着手机呢,就让这对母子自己去交流吧! 真不愧是亲生的,性格如出一辙的迷糊:做母亲的出去好几天了,回来记得打电话给他,却连问都不问自家儿子;当儿子的也是,一个人神秘兮兮地跑去古天帮瑟瑞尔斯收集什么东西,连续几天都记得打电话回来给蓝翔保平安,却老忘记和自家母亲也说一声…… 这对母子啊!叹息着拭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蓝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表情异常丰富,看得一旁正在生闷气的夏祈亚都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开心?你母亲已经回国了吗?” “嗯,回来了!”蓝翔点头肯定,轻易看穿了导师的试探,“我下午监督你吃完饭才会回家……还有,你的承诺依然有效,别以为我妈回来了就会有什么改变,你们两个,就是这么不自觉、不让人省心!”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夏祈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至今还是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蓝翔如此不平等的条约,还轻易许下了承诺,以至于如今被挤兑成这样,却偏偏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话。 是因为当时他看自己的目光中的祈求吗?是因为当时他眼中隐约闪现的泪光吗?或者是因为当时他脸上可怜兮兮的神情亦或是挥之不去的哀伤? 夏祈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而他的承诺一出口,那些泪光啊、哀伤啊什么的,转眼间就统统都不见了——他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了! 一向聪明狡狯的人,栽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手上,可以想象夏祈亚心中的恼恨。但是就算脸皮再厚,他也不能对自己的得意弟子食言,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时不时被三番两次地提醒,那郁闷就甭提了! 直到后来,夏祈亚才在日常的相处中渐渐明了,蓝翔这招那是久经训练啊,一向都是用来对付自家母亲的阵仗,练成之后百试百灵、所向披靡! 夏祈亚一方面讶异于狄迪?基德的身体状况不佳的秘闻——怪不得她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有在司法界现身;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悲叹自己的无辜——猝不及防之下,他会败下阵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241章 自夸 无怪乎这孩子会对病人如此上心,夏祈亚不由在心里感叹,原来是因为他母亲给了他太多惧怕的理由!所以,他很能体谅蓝翔种种过激的反应,也无意违背一开始的诺言、加重弟子的心理负担。 “她的官司处理得如何了?”从感叹中回神,夏祈亚知道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任会长这次会决定离开祈恋,是因为她在时隔多年后终于决定重出江湖。 “我也不知道,刚刚的电话是贝儿阿姨打过来的,她说妈咪已经睡着了!”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对蓝悦的身体绝对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不过,我相信妈咪的实力,一定没有问题的!” “希望她成功!”狄迪?基德昔日的风采是何等光彩夺目,纵然夏祈亚对司法界关注得不多,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么一来,你可要同时照顾我们两个了,麻烦你了哦,翔!” 这声拜托的效果十分明显,蓝翔的脸上立刻显得红光满面,小小的下巴抬得老高,“你们放心养病,绝对没有问题的!” …… * 自信满满的夸口言犹在耳,蓝翔却在返家之后被母亲扭伤的左脚轻易毁去了冷静。“这是怎—么—回—事——?!” 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蓝悦没敢看儿子铁青的脸色,只是紧盯着自己的脚,好像那上面突然长出来一朵花似的。“只是穿高跟鞋不小心扭伤而已,没事的!” “扭伤而已?”对她这般轻描淡写极其不满,扭伤而已?!“你是怎么会扭伤的?当时身边有没有其他人?有没有摔伤了其它什么地方?有没有去医院仔细检查过?确定只是扭伤、骨头没有问题吗?万一——” “停!”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没有了方向,蓝悦感到自己刚刚醒来那会儿感受到的神清气爽,突然间就被眼前乱冒的金星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冷静,翔儿!我确定这只是扭伤,而且已经消肿了!尽管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出席宴会,但有人好心把我送回了酒店,所以并没有任何其它的伤害,你‘完全’可以放心!” “一个人参加宴会?”急着解释的蓝悦在不经意间露出的口风,被火冒三丈的蓝翔逮了个正着。他毫不客气地将眼刀飞向一旁的伊莎贝尔,让后者在心里哀叹——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坚持要留下来以防万一呢!? “翔儿!”知道儿子的脾性,蓝悦赶在他开口之前及时制止了他的无礼,“这是我决定的事,也是我说服贝儿留在酒店等我的。” 不甚服气地回过头,他瞪着母亲一言不发。在她们离开之前,伊莎贝尔明明向蓝翔保证过会照顾好蓝悦的,可是现在却让她这样瘸着腿回来了!这对于蓝翔来说,是不能原谅的错误,任何理由都不能原谅! 但是,蓝悦既然已经开口将这件事揽了下来,他也就不便再当面指责长辈的不是,所以此刻只能用眼神来控诉自己的不满。 做母亲的人当然能读懂其中的含义,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向蓝翔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待他走近,怜惜地抚了抚儿子细软的发丝,蓝悦微笑着安抚道:“好了翔儿,这只是一个意外,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你要怪就怪我吧——” “妈咪!”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关心我,”抱住蓝翔瘦削的身体,一周时间不见,小家伙好像瘦了不少,“但是关心一个人,并不代表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另一个人身上发泄哦!我没事,停止自责、也停止责怪别人,好吗?” 虽然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慢慢伸出手回抱了一下母亲,然后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点了一下头。“那你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知道吗?还有,一个人出去的时候,绝对不准穿高跟鞋了!” “呃……好吧,我答应你!”越过蓝翔的肩膀,她看见了伊莎贝尔忍笑忍得异常辛苦的脸庞。白了好友一眼,蓝悦愤愤不平地想道,要不是为了给她打圆场,自己又何苦接受这样的不平等条约。 听见她的承诺,蓝翔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直起身子离开母亲的怀抱,着实不想加重她体力上的负担。重新帮蓝悦摆放好身后的靠垫,盖好薄毯,确定她没有任何可能的不舒适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这次去尼斯有什么收获吗?” “当然有收获,”典型的报喜不报忧,蓝悦决不希望他担不必要的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场官司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但是蓝翔很了解母亲,虽然大人们一直认为他们都只是小孩子而已,但其实他完全可以领会许多她们执意隐瞒的事情。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一切都很顺利?那为什么你和贝儿阿姨会这么匆忙回国呢?甚至前一天和我通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告诉过我你们的计划。” “那是因为出了一点意外……不、不,当然不是因为我的脚受了伤,”在说这句话之前,蓝悦对于儿子如此突然的质问并没有任何防备;但说完之后,心中却已经有了明确的腹案。身为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任会长,这点诡辩的急智她还有,并未因为多年没有现身司法界而消失。“这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目标人物突然决定回祈恋了啊!” “南宫夫人回国了?”讶异的低呼,蓝翔对于这件官司的关注程度绝不会比蓝悦差到哪里去。不全盘了解,他如何能适时地帮助自己的母亲呢?“不会吧?她应该不会选择和自己的丈夫对上……她不像是如此有野心的人啊……” “她当然不是,”意味深长地瞥了看好戏的好友一眼,既然小家伙也是被杰西卡混淆视听的动作所蒙蔽的其中一员,蓝悦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些“善意的谎言”了!“她回国另有其它的原因。” 什么原因会比他们之间深厚的夫妻感情更重要? 蓝翔想不出来,他蹙紧了眉,不解地看向母亲。虽然一直都相信蓝悦的实力,但母亲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成如此神通广大的事,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242章 心病 对蓝翔并不盲目的信任感到十分满意,蓝悦于是耐心地开口解释关于岬太郎的一系列“花边”新闻,如何导致了对儿子呵护备至的母亲不得已的选择。当然,在叙述的过程中,她刻意隐去了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的所有线索,只以第三方的角度,客观地向蓝翔道出了整件事的始末。 蓝悦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她扭伤后甚至想对伊莎贝尔不客气的蓝翔,要是意识到她受伤的事故多多少少与岬太郎有牵扯,还不知道会爆发怎样的风暴呢!所以,绝对不行、不能告诉他全部的实情——反正有了杰西卡的着意安排,她的身份会是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谜,对此蓝悦十分有信心。 “所以,南宫夫人才特地回国,想转移媒体的视线……”蓝翔的声音和语调都缓和了许多,对于这种无私的母爱,他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反感。 “不错!就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我和你贝儿阿姨才会如此匆忙地和她赶同一个航班,一起回祈恋。”细节完全一样,却在因果的大方向上倒置,蓝悦的故事编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你们是和她一起回来的?” “对啊!而且在飞机上,我已经设法说服由美子夫人出面和南宫族长沟通。如果顺利的话,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把所有的不安都藏在心里,在蓝翔面前,她只愿意绽开自己最灿烂和煦的笑颜。“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翔儿!” 站在蓝翔身后的伊莎贝尔不甚赞同地眯了眯眼,但她当然也不希望让孩子们接触如此复杂的成人世界。因此,上前一步,她将左手搭在小家伙纤细的肩膀上,和蓝悦一起劝道: “是啊,翔,我们已经说服南宫夫人了。她是个好人,很有正义感,会帮助我们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看看你,才几天不见,怎么就瘦了那么多?对你妈妈这么没有信心啊?!” “当然不是!”飞快地瞥了母亲一眼,蓝翔立刻出言澄清他消瘦的真正原因。他怎么可能怀疑蓝悦的实力呢?贝儿阿姨的口无遮拦还真是出了名的!“我是为了照顾夏老师,你知道,他才刚刚清醒过来……” 儿子的话,让蓝悦想起了还在病中的夏祈亚,于是连忙关心地问道:“夏老师醒过来以后,身体好些了吗?我应该去探望他一下的,毕竟——” “不行!”、“现在不行!”两声清楚明白的否定出自合作默契的伊莎贝尔和蓝翔。他们对看了一眼,所有的交流在几秒钟内即告完成。 “你的脚受伤了,没好之前,你不能去医院!”伊莎贝尔眯着眼睛警告好友,脸上很难得地失去了笑容。 至于蓝翔,他一边拼命点头附和伊莎贝尔,一边向蓝悦指出另一个反对的理由:“夏老师的身体很差,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你们见面很可能会导致交叉感染,所以现在还不行,等你们都痊愈了再说!妈咪也不希望在隔离病房里和他聊天吧?” “夏老师的身体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对于伊莎贝尔的反对蓝悦还能理解,可是蓝翔的理由就不免让她有些担心了。“这次的肺炎对他的身体竟损伤得这么厉害吗?”她当然不会知道,夏祈亚的健康问题其实另有隐情,肺炎,充其量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诱因而已。 在蓝悦看来,夏祈亚能替代亚历山大的位置,充当蓝翔的教练,那身手绝不是盖的。这样的男人,身体强壮自然不在话下。 同时她也知道,通常越强壮的人越不容易生病,所以一旦这类人病了,就往往是大病,而且一时半刻很难痊愈,拖个十天半月都是有可能的。如果是这个情况,那她是不是应该请暗影来燕祈出一次诊呢?毕竟是他们母子害得人家不得不缠绵病榻的…… 但是蓝翔接下去的话却打断了她的臆测:“不是的,妈咪。肺炎只是一个引子,夏老师的身体早就有问题了!他的主治医师告诉我,说什么‘郁气内结、沉疴难起’……” 中医学上的名词极为拗口,蓝翔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以讹传讹的结果,把蓝悦再次吓了一大跳。等弄清楚所谓的“沉疴难起”,是指如果不管不顾夏祈亚的身体、任其随意发展下去所能导致的最坏的结果后,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病还须心药医,”蓝悦不知道夏祈亚是为了什么原因有这么重的心事,却莫名得觉得心有戚戚。这也是一个可怜人啊……“翔儿,你做得很好,但是帮助他调养身体的同时,也一定要想办法开导夏老师!否则,治标不治本,始终都是事倍功半的。” “开导?如何开导?”虚心地向母亲请教,他为夏祈亚担心也有一段日子了。专注于交流的母子两人,并没有发现,站在一旁的伊莎贝尔,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角度,不以为然地偷偷撇了撇唇。 “想办法让他把这件心事说出来,说出来,我们才知道应该怎样去开导。”在研习法律的时候,蓝悦在心理学上亦花费过大量的时间,所以对此并不陌生。“但是,你一定要慢慢来,绝对不能让他感到任何不愿意或者难堪;一旦他对你有了下意识的防备,第二次再想让他陈述出来,就愈发难了!” “我明白了。”点点头,蓝翔的神情若有所思,“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要分心照顾你们两个了,如果有疏忽的地方,妈咪一定要告诉我哦!” “小傻瓜,”窝心地笑着,她支起身体,向前探出的手臂执意把儿子的头发拨得乱成一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虽然蓝翔回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十分的怀疑,但蓝悦装作完全没有看见。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慕容琰的身影,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琰儿呢?又去参加比赛了吗?” 难怪都说伊莎贝尔大大咧咧,她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并不在此地! ——对哦,她今天送蓝悦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在那边来回纠结个不停,根本就没想到要和慕容琰联系。看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是黄昏了,臭小子去了哪里? 第243章 历险 听到母亲的疑问后,蓝翔本来也在等着伊莎贝尔回答,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对方却只露出了一脸茫然地神色。仰望了一下蓝悦卧室的天花板,他不想让自己做鬼脸的样子落入母亲的眼中,不然她肯定又要皱眉、觉得他不够礼貌了! “琰哥接到瑟尔的电话,三天前出发去古天了,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慕容琰走得很匆忙,事情交代得也很模糊,神秘兮兮的。 “古天险地?”伊莎贝尔惊呼,她完全不知道儿子竟会瞒着她做如此危险的事情,那个地方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可以独自一人前去的?!她一把抓住蓝翔的肩,急切地发问:“琰儿他一个人去那里干什么?他和瑟瑞尔斯在搞什么?” 一旁的蓝悦没有制止好友稍嫌粗糙的举动,她的秀眉同样皱得死紧,但毕竟还多了几分理智。“翔,琰儿是去了古天的哪片区域?只是城镇里对吗?” 古天险地是燕祈最为神秘的所在,那里不但有着广袤的原始森林,还聚集了很多远古的化石、墓葬区域。虽然地势凶险、气候恶劣,但每年都有无数人在那边淘金挖宝。也因此,古天城里的市集中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出售交换,不过那里出入的人员品流复杂、良莠不齐,实不是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然而,相对于真正的古天险地,这片已经开发出来的区域,还称得上安全。蓝悦只能希望,慕容琰不会轻率地进入了其它区域——真正的古天,是连暗影去过之后,谈论起来都会不寒而栗的所在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应该不是在深山里才对吧!” 三天前,慕容琰接到瑟瑞尔斯的电话之后沉默了许久,蓝翔当时忙着炖汤也没在意。结果第二天,他趁好友出门去医院的当口,留下一张纸条后便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要不是事后接到他报平安的电话,蓝翔早就通知远在尼斯的母亲和伊莎贝尔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 “贝儿,别问翔了,这件事他肯定也被蒙在鼓里!”伊莎贝尔的话问到一半就被蓝悦打断,“你直接打电话给琰儿,他最清楚!我来问瑟尔——” 示意蓝翔把手机拿给自己,她用最快的速度拨通了瑟瑞尔斯的电话;而听到她的指示,心焦的母亲也是大以为然,连忙打电话给自己的儿子。 “瑟尔?”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的那声冷漠的“蓝姨”,确实是出自瑟瑞尔斯的口,终于让蓝悦的心跳不再那样失序。“琰儿去了古天,你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吗?” “我知道,我现在正和琰哥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怔了一怔,蓝悦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也在古天?” “是的。”平缓的回答和她急切的质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蓝悦试图说服自己平心静气,她用最温和的声音询问原因,只是尾音的上扬依然不可避免:“能告诉蓝姨你们为什么要去古天吗?” “有事。” “什么事呢?” “我不想说。” 不是不能、不方便,而是不愿意,可以想象听到这样的回答,伊莎贝尔会是怎样的抓狂——幸好,和瑟瑞尔斯对话的是蓝悦!黑发黑眸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的不安,继续和那道冷漠的声音对话。 “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快了。” “有没有具体的天数——翔儿很担心你们!” 最后的这句提醒显然对瑟瑞尔斯有所触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给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快的话明天应该就可以回去;慢的话,大概还需要两天。” “那你能答应蓝姨,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报平安吗?” “好的。”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终于让蓝悦稍稍松了一口气。莫名地,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斟酌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和琰儿一起去古天的事,有没有告诉过杰西?” “有,”顿了一顿,瑟瑞尔斯补充道,“我也答应妈咪每天会向她报平安。” 杰西知道?蓝悦一边长吁了一口气——杰西卡既然肯放行,说明这两个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克制泛滥上心头的重重疑惑——两个小孩子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要去那个地方?还有,之前自己和杰西卡通话的时候,为什么她对此连一句话都不曾提过? 最关键的一点,一向杀伐果断的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这次竟那样轻易地就揭过了她私自前往法国的事,还帮着蓝悦瞒住了暗影。如此古怪的行径,与这次的事件——内中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呢? 蓝悦猜不透,而她隐约的第六感也告诉自己,最好顺其自然、不要试图去打探为好。注视着已经切断的电话,她若有所思,久久不曾发出任何响动,直到被伊莎贝尔声调越来越高、火气越来越大的声音所打断。 看样子,慕容琰也不肯告诉母亲自己突然离开祈恋、前往古天的理由,而且振振有词地将原因全部推倒了瑟瑞尔斯的身上。伊莎贝尔见好说歹说都没有效果,又是担心又是气愤,但光通过电话,怎么可能“威胁”得了一向都目无“尊长”的慕容琰呢? “贝儿,别再喂了,琰儿既然挂了电话,就是不想告诉你某些事。”长吁了一口气,蓝悦微微松开自己的眉心,“反正他和瑟尔最多还有两天就能回来了,等他回祈恋再问也来得及。”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天就能回来?”伊莎贝尔光顾着和儿子吵架了,该打探的讯息一样都没有询问。 “瑟尔说的——你知道这孩子的脾性,他既然说出口了,就一定会做到!” 翼翔资讯的总经理确实也了解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缓缓点头表示认可,但随即她却又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那他有没有说他们为什么要去古天?杰西知道这件事吗?” 第244章 失措 “他不想说原因,”复述那孩子的原话,蓝悦无奈地抿了抿唇,对同样担心地望着自己的蓝翔展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不过,他告诉过杰西这件事。” “我想也是——否则瑟尔不可能离开法国的!”碧眸闪过一道了然的光芒,在杰西卡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概也只有暗影才有这样的本事了! “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早上我们联络杰西的时候,她对这件事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呢?” “对啊!”伊莎贝尔下意识地击了一下掌,却在发现蓝翔脸上疑惑的表情后咽下了欲冲口而出的疑问。“不过,杰西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可能因为翔儿并没有去,所以她不想让你担不必要的心呗!” “也有可能,是杰西卡阿姨以为琰哥已经和贝儿阿姨说过这件事了,所以才没特别提起啊!”对于母亲和杰西卡联络一事,蓝翔心里不无惊异。她们应该是对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避之唯恐不及才对啊,怎么会自投罗网?但是,现在却绝不是求证的好时机。“毕竟,琰哥他们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 虽然儿子分析的不无道理,但蓝悦就是直觉地相信不是这个原因。不过此刻,她选择了从善如流:“嗯,翔儿说得很有道理!贝儿呀,你这个做妈咪的可真要检讨了,一点都不关心琰儿!” “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无法无天、有主见得很,我哪管得住他!”白了好友一眼,伊莎贝尔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儿子的关系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以至于平日里,她更像是一个朋友,而缺少身为母亲的威严…… “琰儿会有分寸的,更何况,还有瑟尔在他身边。” 三人之中最小的那个,才是灵魂人物啊!那个暗影一手教导的“小老头”,深沉谨慎得不可思议,有他在身边,即使是古天险地,他们也有资格闯一闯了吧!? “但愿吧……”伊莎贝尔乐观地祈祷,心绪较之前倒是平复了许多。只要慕容琰能平安地回来,蓝悦也能顺利地结束这场官司,她就别无所求了,真的! 四十八小时的时间流逝得竟是如此之快,几乎只一眨眼,便送走了两次的日升日落。 因为脚伤,这两天蓝悦除了邀请黄英来住处、向她详细诉说了一下案件的进程外,连公司都没有去过。不过,翼翔资讯的业务早已经上了轨道,她又一向习惯了当甩手掌柜。只是公司在资本市场少赚一点营收而已,于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蓝悦自然毫不在乎。 然而,南宫由美子方面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事实上,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信息!但蓝悦倒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这场官司会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峰回路转,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需要时间沉淀、挣扎不是!蓝悦很有耐心,能将自己当年爆炸后的那副破败身子将养到如今这番光景,没有耐心可不行…… 杰西卡给出的承诺,兑现得彻底而有效率,岬太郎的绯闻虽然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都一时传得喧嚣尘上,但愣是没有任何一丝迹象牵扯到她的头上。 所以,蓝悦很是悠闲地坐在家中,一边在养伤之余审阅相关的卷宗,一边抱着看戏的心情,旁观儿子和好友的忙进忙出。 蓝翔忙碌是因为他要同时照顾两个人,但有了伊莎贝尔这个大厨的帮忙,他只需准时出现在医院照顾、监督夏祈亚就ok了,倒是比之前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也因此,占据他俊秀小脸袋日久的顽固黑眼圈,也终于开始有了渐渐消褪的迹象…… 但伊莎贝尔的忙碌就让蓝悦有些看不懂了! 她人虽然在祈恋,但翼翔资讯燕祈公司的业务她从不插手,美国公司的业务也不见她遥控指挥——伊莎贝尔虽然聪明,但对于金融投资方面的兴趣着实有限,能避开的话,那是绝不会自讨苦吃的! 如此说来,她除了每天帮蓝翔炖煮一些食补品之外,应该就没有其它的工作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蓝悦看伊莎贝尔一直不停地在家中东游西荡、忙里忙外的,似乎一刻都没有闲过。 她也曾特地观察过一下好友,但对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却始终令她摸不着头脑。有鉴于自己的时间不多,而且伊莎贝尔的行动看来着实毫无意义,所以蓝悦自动自发地将其归结为“担心”——金发美女应该只是因为担心慕容琰,才会如此举止失措、坐立不安! 老实说,蓝悦觉得伊莎贝尔过于杞人忧天了,毕竟孩子们和他们承诺的一样,每天早晚都有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好友实在没有必要把自己变得像个火yao桶,一点就着啊! 不过,离家远行的人是慕容琰,不是蓝翔。如果易地而处,蓝悦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比此刻的伊莎贝尔理智到哪里去。因此,她对好友出格的举动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明哲保身地不去招惹她、同时警告儿子也不要去招惹她。等慕容琰回来了,警报自然也就会解除了。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伊莎贝尔的担心并不完全是多余的,或许母子间玄之又玄的心灵感应,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从尼斯回来的第三个晚上,从黄昏开始,天色就变得异常难看,耀目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时不时划破乌云滚滚的天空。四周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压得人心里闷痛着慌,所有的一切都清楚地预示着,有一场恐怖的雷暴雨即将莅临祈恋。 夏季的祈恋,类似这样的雷阵雨不能说少见,土生土长的蓝悦早就习以为常了。她特地打电话给身在医院的蓝翔,让他不用着急,等雨停了再回家——一般这样的阵雨,虽然在某段时间内的降水量会相当惊人,但持续的时间却都不会太长。 等她挂上电话,正准备提醒好友,今晚不必再烹饪蓝翔的晚饭的时候,却发现伊莎贝尔独自一人站在大开的落地窗前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铁青得可怕。她仰望着黑白交错的天际,金色的秀发迎着猛烈的狂风飞舞,薄薄的唇线弯在某个压抑的角度。 第245章 防备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副姿态,蓝悦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顾不得自己的扭伤,从椅上站起,扶着桌椅、墙壁等一切可利用的支撑物,拖着步子向好友走去。 一手搭上伊莎贝尔的肩,蓝悦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问道:“怎么不关窗?已经开始飘雨了呀!” 像是突然惊醒,她回头,金色的发轻轻扫过蓝悦的脸,让后者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悦悦,你吓了我一跳!” “还说呢,不知你在发什么愣,我一连叫了你几声,你都不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琰儿他们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到家!再晚一些的话,飞机可就要误点了!”谁都知道,雷暴雨的时候,任何航班都不能起降。 “急什么?他们早上的电话不是说了吗,傍晚前后就会到的。就算有雷雨,照祈恋一贯的情况看,时间也不会太长!别担心了,我们先把窗关上,然后边吃饭边——” 漾开一抹笑容,蓝悦的“等”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所打断。 “呵,看来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发什么呆啊,快去开门吧!”推了推到了此刻竟突然愣住了的伊莎贝尔,蓝悦好笑地指指大门的方向,又指指自己的左脚,表示她不是不想亲力亲为,实在是有心无力。 “哦……”反应过来的伊莎贝尔摇头失笑,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门口的方向走,但随着拉开门的动作,笑容很快在她脸上冻结。“琰儿!” 尖锐的喊声中揉进了无尽的凄惶,生生盖过了天雷的轰响,直直传入蓝悦的耳中。眉眼含笑倚在窗边的她,立刻知道事情有变,粉脸煞白,她顾不上受伤隐痛的脚,踉踉跄跄地也跟着冲进客厅。 映入眼帘的一幕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半挂在瑟瑞尔斯身上的慕容琰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衣着凌乱的身上虽然看不到血迹,但隐隐钻入鼻中的血腥味却清晰的告诉蓝悦,他们之中一定至少有一个人受伤了! “贝儿!”她探手捂住伊莎贝尔的嘴,制止失去理智的好友继续尖叫,同时将两个孩子引进房门,扶到沙发上坐下。“怎么回事,瑟尔?” 面无表情的孩子眨着一双奇异而罕见的琥珀色眼眸,并没有立刻回答蓝悦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让慕容琰平躺在沙发上,探了探后者的额头,确认对方并没有发烧,才允许自己在一旁缓缓地站直身子。 “琰哥没事,只是用力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他侧身让开位置,任心急如焚的伊莎贝尔冲上前来检查慕容琰在状况。行进间,他黑色的发在空气中上下晃动着,其中偶然闪过几缕银辉,非常特殊且让人印象深刻的发色。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这就回法国了,告辞,蓝姨!”他似乎知道伊莎贝尔没有心情理会旁的事,只和蓝悦打了招呼,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眼明手快的她伸手挡了下来。 “那你呢?你怎么样?”尽管蓝悦按上瑟瑞尔斯纤细肩膀的手,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就被挥开,但这却不影响她感受到其中的异样——虽然没有了昔日傲视群雄的身手,她敏锐的眼光却没有就此消失殆尽! “我也没事。”淡然的表情和没有起伏的语气,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往蓝悦的方向看。这个比蓝翔还要小几个月的孩子,却有着比伊莎贝尔更成熟圆融的气质。 蓝悦真不知道杰西卡和暗影到底是怎样教养瑟瑞尔斯的,好好的一个小天使,竟硬生生地被拉拔成如今的模样!泰山崩于面前还能面无表情不算,对什么人都是拒之于千里之外,即使对她和伊莎贝尔也不例外…… “没事?”气极反笑,蓝悦知道这孩子是想学暗影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语气来着,但他的功力毕竟还太浅,装不出来的!“可是你的心跳和体温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背着琰哥走了一路,体力略有不支。” 慕容琰虽然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但他的身高、体型和瑟瑞尔斯相比,可是大了一圈不止。但蓝悦却清楚知道,这只不过是瑟瑞尔斯的托词而已! “瑟尔,就算你是从机场一路抱着琰儿跑过来的,以你的素质,我也不相信你的身体会是如今的这个状态!” 呼吸明显窒了一窒,他倏然抬头望向蓝悦深邃的黑眸,微眯的眼中充满研判,瞪着她一眨不眨;右脚几不可见地微微后退了一步,竟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尽管他没有说话,但蓝悦却轻易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她下意识地也后退了一步,眼角的余光发现伊莎贝尔仍然半跪在沙发边,一心照顾着失去意识的慕容琰,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的剑拔弩张。 沉吟了片刻,蓝悦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瑟瑞尔斯就这样离去,基于这个大前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让步的。更何况,这孩子不愿意告诉她的事情,不代表其他人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她希望瑟瑞尔斯明白,自己对于某些秘闻,其实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兴趣浓厚啊…… “如果我发誓不告诉杰西,你能不能让我检查你身上的伤势?”对于谈判,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可没有怕过什么人,微微抬起的下巴凝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她抛下香饵,等待猎物上钩。 看到瑟瑞尔斯的气势随着她的话音弱了一线,蓝悦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是不是说明,对于这两个孩子这次前往古天的原因,连杰西卡也是一知半解的呢?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煽动”得了他们这次的行动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她却不太敢相信——那个冷漠淡然的女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音讯了啊…… “您发誓不告诉妈咪?”隐含质问的声音将蓝悦从恍神的边缘拉了回来,为了得到她最明确肯定的保证,瑟瑞尔斯甚至一本正经地用了敬称。 “我发誓!” 闻言,他终于收回后退的右脚,重新站直了身体,但还是盯着蓝悦看了足有一分钟,才慢步向另一边的座椅走去,并缓缓落座。 第246章 试探 再次往伊莎贝尔母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蓝悦确定他们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拖着脚步跟上了瑟瑞尔斯。她扭伤还未好透的左脚仍有些不争气,所以待她赶到小家伙身边的时候,他已经蹙着眉褪下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 那青紫遍布的身躯让蓝悦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等看到他肩膀上那还在渗血的巨大伤口后,她更是不得不伸手捣住自己的嘴,才能压下到口的惊呼——这孩子让慕容琰靠在自己的肩上,一路拖着他回家,该是承受了怎样的剧痛啊! 奈何瑟瑞尔斯本人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蓝悦心中泛滥的怜惜,除了依然微皱的眉,他的表情一如平日的淡漠,好像这可怕的伤口都在别人的身上,完全和他无关似的! “都是皮外伤,骨头并没有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蓝悦泪光盈盈的眼,他特地声明了这句话出来,以示安慰,“我已经暂时处理过伤口、也服过药了,不会有事的。” “不行,你得——” “我不能去医院,否则她们什么都会知道的!”猜出了蓝悦欲出口的规劝,瑟瑞尔斯先一步表明了自己斩钉截铁的态度。“别忘了您刚才发过誓的,蓝姨!” “她们”?不是“她”吗?! 心下一凛,她银牙暗咬,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去违背对孩子许下的誓言。返身走到客厅一角,她取出备用的医药箱,默不作声地帮他处理起伤口。因为身体的原因,蓝悦家里的医药箱常年都齐备着各种各样的药物,面对瑟瑞尔斯不轻的伤势,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肩膀上的伤口依然血肉模糊,自然要最先处理。清洗了伤处稍嫌恐怖的血迹后,蓝悦才发现,瑟瑞尔斯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已经草草地处理过伤口了。那道深邃而参差的伤痕中,并没有其它异物或者脏东西,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收口。 之所以会显现之前那种可怕的景象,估计是因为要将慕容琰一路扛回来。琰儿的身高和体重都远远超过瑟瑞尔斯,即使他的臂力比之一般的孩子要强壮得多,但不靠肩膀的借力就想要把失去意识的慕容琰带回家,却也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受了重伤、只简单包扎过的肩膀因为受力而不断摩擦,怎能不再次撕裂开来?!蓝悦的秀眉皱得死紧,带着很是不赞同的表情看了瑟瑞尔斯一眼,涂好伤药并撒上一剂肌肉麻醉的药粉后,才取出纱布细细为他包扎。 虽然瑟瑞尔斯的表现,活像他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痛楚一样,但蓝悦却不自禁地代替这个面无表情的孩子心疼着。她尽量放轻手上的动作,一边包扎一边忍不住数落:“已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坚持独自一个人带琰儿回来?你就不能打电话让我们去接你吗?” “我带琰哥离开,就有义务带他回来,完整无缺。” “完整无缺?!那你自己呢?既然已经到了祈恋,有必要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自尊,无谓加重自己的伤势吗?”这种继承自杰西卡的荣誉感和正义得过头的观念,在蓝悦看来,真正是要不得! 可是瑟瑞尔斯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尽管他并没有出言反驳蓝悦的话,但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他是相当看重这种“骄傲”的。蓝悦也清楚这一点,如今的小孩,主意都大得很,根本不是她几句话能够劝服得了的! 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沉静了下来,除了伊莎贝尔偶尔发出的抽噎外,只剩窗外的雨声、风声和雷声。 拒绝了蓝悦继续为他处理下半身伤口的好意,瑟瑞尔斯坚决地表示他可以自己擦药。但蓝悦也是个拗性子,要自己来,没问题,但必须在她面前立刻处理,否则,她是绝不会任由瑟瑞尔斯离开她的家的! 最后,急着回法国的他不得不妥协,当着她的面一一为自己腿上的伤口上药。蓝悦这才吐出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她就是怕瑟瑞尔斯的腿上有更严重的伤势,才会不愿让她疗伤。翼翔总裁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么,就算要打破自己的誓言,也非得将他押到医院去详细检查不可! 还好,结果证明只是因为小男孩的害羞感作祟而已——也许也只有从这一点上,蓝悦还能说服自己将瑟瑞尔斯看成是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太多时候,这小家伙实在是太“成熟”了,蓝翔也很懂事,但和他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啊…… 随后,回过神的蓝悦突然发现,她不过才花了几分钟时间感慨,瑟瑞尔斯已经手脚迅速地穿戴整齐,拨了拨头发,再次站起身来向她告辞,去意比刚才更加坚决了。 她很想劝他休息一个晚上再走,但却也知道自己的提议被接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是坚持将慕容琰带了回来,并且一再表示要尽快回法国,这其中一定有他特殊的理由! “蓝姨知道你急着赶回里昂一定有原因,我不拦你,”蓝悦递给瑟瑞尔斯一杯温水,让他吞服防止伤口感染的抗生素类药物。“但是,你要答应我,这一路上,你绝不能勉强自己,有任何问题,一定要马上向适当的人求助,好吗?” “……”,犹豫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挣扎的,但最后瑟瑞尔斯还是点了头,“我答应您!” 没有对他的犹豫感到奇怪,如果他没有斟酌过便满口应承,蓝悦反而要怀疑他承诺的真伪了,毕竟,这孩子思虑之严谨,她们几个都是曾经见识过的。 “很好!那么我也承诺你,只要你平安抵达法国,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别担心你贝儿阿姨,”看到瑟瑞尔斯的目光不自禁地瞥向一旁的伊莎贝尔,蓝悦立刻将事情揽上身,做了联名的担保,“我会说服她不在杰西卡和……影面前提任何一个字!” 第247章 控诉 试探地提出了暗影的名字,蓝悦想看看他是否会对此表示任何异议。再怎么聪明,瑟瑞尔斯毕竟还是个孩子,论“老奸巨猾”的程度,怎么可能是蓝大律师的对手?他闻言后那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顿时让蓝悦的心重重地跳了一拍。这件事,竟真的和暗影有关! 浑然不觉自己露出的破绽,瑟瑞尔斯偏头谢过蓝悦:“谢谢蓝姨,那我先走了!请帮我向翔哥问声好,另外,琰哥如果清醒了,也麻烦通知我一声!告辞!” 说完,他也不曾往慕容琰躺着的方向再看上一眼,便直接大步往门外行去,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受过任何伤的样子。蓝悦只来得及回了一声“再见”,再转身时,就已经看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了。 叹了一口气,勉强压下满腹的感伤,她决定现在还是先安慰眼前的伊莎贝尔,事关暗影,她已经不便再擅自插手。 金发女子依然半跪半坐在沙发边上,望着儿子苍白的脸色,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她已经仔细检查过慕容琰的全身上下,发现并没有任何伤势后才放松地坐下,没想到这一坐,便再也没有力气起身了…… 蓝悦和瑟瑞尔斯的对话,她听在耳中,却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没办法,她的心全在慕容琰的身上,哪还有理智去判断、分析如此花费心神的事情。伊莎贝尔甚至都没有发觉瑟瑞尔斯已经匆忙离开,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继续留在硕大的客厅里,伴随着窗外的狂风暴雨。 “贝儿,”蓝悦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背后,轻缓的语气像是怕不小心吓到了好友,“琰儿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吧!” 茫然地回头看着蓝悦深不见底的黑眸,伊莎贝尔的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无助。她仍是不放心,于是断断续续地求证:“悦悦,琰儿……他、他真的没事?” “对,他只是累了,需要休息。如果你一直在他身边,时不时碰碰他的头发、额头什么的,他可就睡不好了呀!” “是吗?那可不行!”她吓得立刻缩回轻抚儿子额际的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失去气力的手足却令她迟迟不能如愿,只是在地板上后退了几寸而已。 站在伊莎贝尔身后的蓝悦避让不及,扭伤未愈的左脚又被撞了一下。凝眉忍住痛呼,她试着展开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一边费力地扶起好友,一边继续安抚道:“对啊,你让琰儿好好睡一觉,等他醒来才能恢复啊!而且,那时他一定又饿又渴……” “我马上去煮些东西……要好消化、有营养的!” 就等你这句话!蓝悦心中一喜,表面却装出一副不赞同的神气:“没关系的,还是我来吧!厨房里反正熬着粥呢,我稍微煮一些菜就行了——” “不行!这是给你熬得粥,不合琰儿的体质!我可得好好给他补补元气!”否定蓝悦的提议,伊莎贝尔仿佛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活力,理智什么的都回来了!“哎呀!你怎么一直站着,快坐下,你的脚还伤着呢!小心翔儿回来又不高兴……” “好,”她顺着好友的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那就麻烦你了!雨实在太大了,否则我就让翔儿回来做饭了,你也可以陪着琰儿。” “不麻烦,你帮我看着琰儿也是一样的!”话虽是如此说,但做母亲的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的。伊莎贝尔翡翠绿的眼眸情不自禁地又溜到慕容琰身上兜了一圈,再次确认了下他呼吸平稳、睡得香甜,才算罢休地迈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含笑点头,蓝悦目送好友的消失在转角才敛去脸上的欢颜。若不是已经答应了瑟瑞尔斯,她真想立刻就接通杰西卡的电话,向她讨要一个说法——尽管蓝悦对于冷艳女神会否对自己实话实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是,如果杰西卡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其中一人,而她就此事来质询自己,那么,蓝悦是一定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统统都转述给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听的。这样迂回的方式,应该就不算违背誓言了,是吗? “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了蓝悦的沉思,她疑惑地看了窗外阴沉的天色一眼,她已经关照过翔儿晚点再回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儿子。可是,这种风雨肆虐的日子,还会有什么其他人特地上门拜访吗? 然而随即,蓝悦的心中猛然一喜,莫不是瑟瑞尔斯去而复返了?毕竟在这种天候下,飞机要起飞确实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来不及再叫伊莎贝尔了,她忍着脚痛一瘸一拐地自个儿跑去开门。脸上的表情,却在接触到门扉后那张苍老而狼狈的面容的刹那,瞬间僵硬起来。低头看着门把手,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当着这老人的面,直接将门甩上为好…… * “别走来走去了,地板都快被你磨穿了!”被哒哒哒的走路声吵得没有心情看书,被限制在床上好几个星期的夏祈亚心情本来就已经很恶劣了,如今眼见唯一的消遣又被剥夺,当下没好气地调侃起自己的得意门生。“雷阵雨又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有点耐心好不好?” “可是妈咪她一个人在家的话,她——”蓝翔停下脚步,不过嘴巴却依然撅得老高。 “她是成年人了!而且,不是还有你的贝儿阿姨陪着她吗?” “那不一样,我不在旁边监督,她吃晚饭一定又偷工减料!”他还不了解母亲?在这一点上,能压得住蓝悦的,恐怕只有他和修罗阿姨了!“只是这么点小风小雨,她就忙不迭打电话来要我晚点,八成就是在计划这些有的没的……” 小风小雨?夏祈亚瞄了一眼窗外晃动有如群魔乱舞的树影,再加上那时不时划过天际的巨大锯齿状闪电,某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见一斑。 老实说,类似的控诉他已经听蓝翔说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他之前心里怎么也没想明白,按理说小家伙的手艺这么好,任谁都会吃得很开心、和乐意不是吗?直到这次病倒在床,“享受”过了弟子“吃不下硬塞也要塞下去”的手段后,他才隐约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辛”…… 第248章 心软 于是,对于素不相识的狄迪?基德,夏祈亚不免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有戚戚。再好吃的东西,如果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上洗手间之外,时时刻刻都被逼着吃,只要是人,精神都会崩溃的! 他刚刚清醒过来的那段时间,不知道蓝翔从哪里批发来的消息,硬是判断说他的身体有很严重的问题——夏祈亚自己可一点都不这样觉得!这次的肺炎,不过是因为他体质的关系,基因的问题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健康不是! 但蓝翔和他的主治医师却不这样认为!那个庸医一脸严肃、语重心长地交代说,他的身体不明原因地对于营养吸收的效率极低,如果不采取适当的手段遏制,会从内部逐渐衰竭。 夏祈亚乍听之下只觉得好笑,他除了有些瘦以外,身材匀称、精力旺盛,每次和弟子进行武术练习,从头到尾都不会有疲累感;甚至在这场肺炎之前,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了,连感冒都没有!这样的身体,居然被那个庸医诊断为虚弱?! 虚弱?一时的虚弱当然有,毕竟他因为手头拮据几个月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而且又刚刚大病了一场!但是,暂时的营养不良有必要被危言耸听成这样吗?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恶劣地误导涉世不深的小孩子! 夏祈亚甚至不无怀疑地觉得,这个庸医八成是为了让他多住一段时间的医院,才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撒下弥天大谎,借此来创造业绩及收入。 偏偏蓝翔不相信他的任何解释,却把医生的话听了个十成十。营养吸收效率低?没关系,那就从量上补足!吃得多一些,基数够大,吸收的比例自然也就大了! 从此夏祈亚开始了他悲惨的生活—— 刚开始的一周时间尤为难熬,那时他的身体还弱,不怎么下得了床,每天就这样无处可逃地被蓝翔按钟点灌着流质的食物。好容易等他有点气力了,夏祈亚立刻展开了他“可歌可泣”的抵抗运动,奈何到目前为止的胜败率之比,是可怜兮兮的2比22——他总是毫无悬念地败于蓝翔层出不穷的种种手段。 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的声调、黯然神伤的语气、怒发冲冠的愤慨……蓝翔多年来在蓝悦面前好容易锻炼出来的高明演技,统统套用在了夏祈亚的身上,成果斐然。 有时候,夏祈亚的理智明知道对方是在演戏,可就是硬不下心肠来拒绝。蓝翔是为了他好、蓝翔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烹煮好吃的食物、蓝翔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吞下这些费尽了心机——每次一意识到这几点,他的心就自然而然地软了下来。 所以他才会和那孩子的母亲一样,不忍心坚决拒绝蓝翔的好意,结果,只能难为了自己的胃。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受虐狂,能逃的时候,不逃的才真是傻瓜呢!不过夏祈亚还是相信,会特地嘱咐儿子等雨停再回家,母亲一方考虑得更多的,一定是他的安全;至于晚餐的问题,应该只是顺便带过的而已…… 所以,他乐得为远方尚谈不上认识的“同志”说说好话,安抚一下心浮气躁的弟子:“不会的,你晚上总要回去的。除非你的贝儿阿姨瞒着你和令堂达成‘攻守同盟’,否则,说这种一拆就穿的谎没有意义。”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蓝翔也明白,以自家母亲谨慎的性格,如此这般行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就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担心。“贝儿阿姨比我还紧张她的身体,应该不会的……但是,她的性子一向率直马虎,万一妈咪趁她没注意的时候——” 这又不是谍对谍,太过了吧!?夏祈亚下意识地把脸藏在书本的后面,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对不起了,翔儿的妈妈,我已经仁至义尽、能帮得都帮了! “那你晚上回去再煮点宵夜不就好了!”不管吃没吃好,再吃一顿总行了吧?他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的糕点,不能光只有自己被逼着下午茶加宵夜吃个不停是不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不料这句类似泄气的调侃却听入了蓝翔的耳朵,他深以为然地拼命点头:“说得对!这个办法好,我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了,又过一个小时了,你也该再吃碗燕窝,配着我特地做的糕点一起吃,比较不腻。” 嘴角一抽,夏祈亚无声地呻yin了一声,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但陷害了今天晚上的狄迪?基德,也把自己给坑进去了!这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怎么就过得如此快呢?! 天知道他最讨厌吃甜食了,以前几乎连碰都不会碰的!虽然弟子的手艺真的很好,但着那种甜腻、绵软、粘稠的食物,他真的吃不惯啊!可是蓝翔却完全无视他稍嫌扭曲的表情,喜滋滋地将保温瓶里的燕窝又盛了一碗出来,小心翼翼地端到夏祈亚的手里。医生说了,燕窝益气补血,药性又温和,最适合现在的导师了! 愁眉苦脸地接过,他认命地开吃,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的动作不够及时,蓝翔马上就会补上来要喂自己的!入口是什么味道,吃了那么多天的夏祈亚已经完全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感到甜、无尽的甜、铺天盖地一样的甜…… 好容易咬着牙咽下最后一口,他立刻拿起一旁的水杯,一口气灌了大半杯,冲淡口中那股异常可怕的味道,几乎都快呛到了。见状,蓝翔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某人看不到的心底深处偷笑了一下。 回过气来,夏祈亚觉得自己没有心情看书了。没办法,情绪过于烦躁,胸腹间恶心感挥之不去,他怕万一再低头看书,就得捉兔子给弟子看了。所以,斜倚在床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和蓝翔聊着天。 “你煮这么多补品给我吃,是因为医生说我‘虚弱’,”刻意在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以示自己的反对意见,“你母亲的身体不会比我还‘差’吧?” 第249章 庸医 当初曾听蓝翔说过,由于狄迪?基德身体上的问题,他不是由母亲亲自抚养长大的。很长一段时间,夏祈亚都以为是对方出过什么意外,才导致了如此悲伤的现状;怕触及孩子的伤心事,所以他也就克制着自己没有多做询问。 但是,看到弟子如今的表现,夏祈亚却不能不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莫不是也被某个庸医误导了吧! “妈咪的问题比你还要严重。”蓝翔蔚蓝色的眼眸霎时一黯,母亲的身体和导师不同,她今生都不可能再有任何痊愈的机会了!鼻子一酸,他有些说不下去。 看来自己的莽撞又触及了小家伙的痛脚,夏祈亚浓眉一拧,尴尬得不知如何再继续这个话题。幸好,一阵熟悉而悠扬的手机铃声给了他下台阶的契机。“应该是你琰哥,快接电话吧!” 特殊设定的音乐让蓝翔也自然而然地以为来电的人就是慕容琰。他没有细看屏幕,只是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有些落寞的情绪,然后接通了手机。但随即,他便讶异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瑟尔?” 不过之后他整个人立刻就安静了,只聚精会神地听着对方在电话线另一头的交代,除了偶然发出一、两下应承的哼声,眉间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向瑟瑞尔斯承诺道:“好的,我马上回去,你自己一个人路上小心。……嗯,再见!” 挂了电话,他猛然抬头望向一脸莫名的夏祈亚,全身散发着决绝的气势:“夏老师,我有些事必须尽快回家!” 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的“景致”,夏祈亚尽力把担忧藏在心里。“刚才的电话是瑟瑞尔斯打过来的?” 对于这三个孩子之间的友情,他耳闻目睹已久。那个他唯一没有幸运见过的孩子,最小、却也最受他们周围的人们一致的推崇,一直都让他十分好奇。 “是的,他刚刚送琰哥回来。” “送慕容琰回来?这些天他们在一起?” “我也是、也是刚刚才知道!”咬了咬唇,蓝翔的声音恨恨的。他之前一直都没有把慕容琰离开的消息告诉夏祈亚,骗导师说是他们可以换班熬粥、做饭什么的,以便可以安夏祈亚的心。 另一方面,慕容琰的留书确实也只说了他要去古天一段时间,并没有说明瑟瑞尔斯会在那里和他会合。一直以来,蓝翔都以为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直到蓝悦和伊莎贝尔回国。 那天母亲亲自打了电话给瑟瑞尔斯求证,蓝翔才知道他们是一起前往古天的。他昨天和慕容琰通电话的时候,也曾经质问了这件事,但对方却只支吾地说,一切等他们第二天回到祈恋再详细解释。 尽管心中存疑,但蓝翔一时也拿电话线另一端的两个兄弟没有办法——反正只有一天的时间,等就等吧!所以他今天照常出门照顾夏祈亚,耐心地等待他们的回归,以为至少能等到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不想却只盼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祸事! 瑟瑞尔斯在电话里匆匆忙忙的交代根本就语义不明,只是知会了一声他们受伤的状况,让蓝翔返家面对蓝悦和伊莎贝尔的时候,可以不用过于震惊而已。但是他们到底去古天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受伤、是不是有谁害了他们……这所有的一切,瑟瑞尔斯都讳莫如深。 而且他也没有给蓝翔提问的机会,得到想要的诺言之后,便道别挂上了电话,用的还是赶飞机的理由——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在这样的天候影响下,这是个再牵强不过的借口了…… 但蓝翔此刻却无法计较得太多,慕容琰昏迷、伊莎贝尔失神、蓝悦脚伤又未愈,家里此刻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心的人。他必须尽快赶回去,风再大、雨再猛、导师再怎样反对,他都要马上回去! “瑟尔说,琰哥体力透支昏迷,贝儿阿姨和他一直相依为命,感情好得不得了,现在她一定急得六神无主!妈咪一个人要同时照顾他们两个,更不用提她自己的脚上还有伤……我必须马上回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蓝翔像是在借此积蓄声势,准备一举抗衡夏祈亚的阻止。 不过将弟子的决心看得一清二楚的夏祈亚,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点头首肯:“好,我们马上出发,我陪你一起回去!” “什么?”他一下子跳了起来,连手机都失手摔在了地上,“不行,你的病还没好,不能下床!” “翔儿,我们都清楚,我已经没事了!”夏祈亚叹息,没事的时候,他还可以勉强自己听从那个庸医的医嘱,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养病”,不揭穿其实自己的脸色,恐怕都已经比连日来忙进忙出的蓝翔更加红润的事实。 但如今这种非常时期,他怎么放心弟子一个人回家?万一他路上碰到什么意外,夏祈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尤其在这种风雨天,淋雨之后最容易感冒,看蓝翔的样貌,明显就是西方人的体质,对于肺炎的抵抗力极为有限,如果和自己一样并发了肺炎,可怎生是好?! “没事?哈!”蓝翔笑得完全没有笑意,“你忘了自己早上还在发低烧吗?这种天出去淋雨,你是不是希望自己的肺炎再复发?” “那不可能——” “是不是可能,好像还轮不到你来说了算吧!”伴随着这句挑衅,病房的门被毫不客气地重重推开,进门的人黑发蓝眸,带着金丝边眼睛,脖子上挂着听筒,一副医生的打扮。 “庸医!”迅速调整自己的坐姿,夏祈亚摆出防备的姿态,表情不善地望着来人——慈真楼医院的院长卡尔?卡斯特罗! 清醒后这段两个星期都不到的时间,这个男人就用坐火箭一般的速度,迅速从陌生人荣登他最讨厌人物榜的榜首,着实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 而从卡尔眼神中蔓延出的火光看来,他对夏祈亚的观感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庸医?开玩笑,他在国际上的称号一向都是“神医”好吗?他可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全科系的天才,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路易”之外,在当今的医学界,哪还有能和他比肩的人!? 第250章 讽刺 每年排着队要卡尔出面诊疗的人,足够从燕祈排到美国再排回来了。要不是夏祈亚被送进医院的当天,他正好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而那份病历所注明的症状又十足蹊跷,让他升起了几分兴味和挑战,否则他才不会出手呢! “庸医?哈,就是因为我这个‘庸医’,你才能醒过来的!早知道你如此不知道感恩,就该任由你自生自灭才是!”论毒舌,和秋田翔这个大律师兄弟有来有往地吐槽,他可从来就没怎么输过! “我有求过你吗?自己多管闲事,还好意思说别人!” “要不是看在翔弟弟的份上,我以为我想管吗?”不顾蓝翔的推拒,卡尔硬是拉过他抱在怀里,还一脸怜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真软真舒服哩!“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破败身子,逞什么强啊?不自量力!万一又病倒需要人照顾,倒霉的还不是我家翔弟弟啊!” “别叫得这么亲热,翔儿是我的学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气极,夏祈亚一个挺身从床上爬起。不理会突然袭上眼前的黑暗,他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集中全部的意志往卡尔所在的方向走去,执意把蓝翔从某人的臂膀中“解救”了出来。 将弟子推到一边后,夏祈亚又抢上一步,硬生生挡在卡尔和蓝翔的中间,不让他的魔手再有机会蠢动。气呼呼的瞪着和自己的身材不相上下的某个不良医生,乍一看之下,夏祈亚倒是真的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已经没什么病人的样子了! 卡尔?卡斯特罗的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他向借着夏祈亚的推势往后退了几步的蓝翔挑了下眉,看到对方即刻点头回应,就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被准确地传达了出去。于是,他安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回眼前的夏祈亚身上,对其“冥顽不灵”地质疑自己医术的行为大为不满。 “学生?你确定你说的是‘学生’这个词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翔弟弟是你的奴隶呢,每天被你压榨得筋疲力尽!他总是最早一个到医院、最晚一个离开的,就为了要照顾你这个‘导师’啊!”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祈亚心中就是一痛,继而冒出漫天的火气:“你还好意思为翔儿抱屈?要不是你这个庸医误导他,他需要这么辛苦每天都来医院吗?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好了,就因为你在他面前造谣生事,才让我到现在为止都不能出院!” “我造谣?!我什么时候造过谣?”从黑道脱身后,历经生死大劫的卡尔性格幡然大变,一向被公认是麻省四人组中脾气最好的那个,但是,却一样有他不可触及的逆鳞。医术,自然是其中之一!“我说得哪样不是事实?自己身体的气血匮乏到这样的地步,还好意思嘴硬!” “气血……亏负?”夏祈亚有听没有懂,蹙凝的浓眉皱得死紧。 “匮乏!就是缺少的意思!你到底是不是燕祈人?这么简单的中医常识都听不懂,还当人家的导师,你不要误人子弟哦!” “……我教的是印欧语……”夏祈亚显然不想和外人解释得太多,他和蓝翔之间的关系,不关这个庸医的事!“这你不用管,总之我的病已经痊愈了,请你立刻开出院证明,我要陪翔儿回家一趟。” 奈何他不想和别人谈,卡尔今天却是摆明了车马要和他对着干、非辩个清楚明白不可!“印欧语?哈,人之忘本莫过如此,学了欧洲的语言,就把自己的母语都给忘了!这样的人,也能为人师表……” “你!”对方不正面回应他的要求,却悠悠然地顾左右而言他,揪住夏祈亚对医学专有名词的陌生大做文章,偏偏他又不能实话实说地反驳卡尔,委实令人气不打一出来。“算了,我没时间跟你计较。马上开出院证明,别逼我不客气!” “不客气?”嗤笑,早上还在发低烧的病人居然敢威胁他卡尔?卡斯特罗?我管你客不客气,想走?别说门了,连窗都不会给你留!“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对于病人能不能出院自然有我专业的判断。” “我可以告你误诊,外加恶意限制人身自由——” “请便!不过告赢之前,你还是得乖乖地给我躺回病床上去,让我帮你做今晚例行的巡诊!”两手一摊,他似笑非笑地指着病床,一副异常笃定的样子。 就出不出院的问题,夏祈亚和卡尔之间大大小小争执过多次了,但情势比人强,人家既是主治又是院长,手上还攥着蓝翔那张王牌,逼得自己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屈服。甚至之前,他都已经扬言自己可以签下切结书,出院后生死自负,却还是被那个庸医兼小人利用泪光盈盈的弟子,攻击得败下了阵来。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蓝翔无论如何都要站在自己的一边!夏祈亚挺立在卡尔面前的身躯站得笔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行,我说了我得马上陪翔儿回家一趟……回来要怎么折腾随便你,但现在我必须得离开!” “是吗?可是翔弟弟好像已经先走了呢!”故作讶异地环顾四周,卡尔佯装遍寻不到蓝翔身影的样子,“他一定是等不及了,这小家伙!” 眼前蓦地一黑,夏祈亚的身体晃了一晃才把握到了平衡。他不敢相信地转头,视线没有放过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四下观察了许久后才终于愿意承认,弟子确实乘着他和卡尔争执的机会,偷偷溜出病房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感觉竟变得如此迟钝?这么点大的空间,周围如此明显的环境变化他居然毫无所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褪去了与人争斗时的昂扬气势,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没有了气力,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夏祈亚,卡尔漂亮的蓝眸中闪过一丝隐隐的关切,但出口的言辞却依然讽刺的成分居多:“知道自己病弱了吧?才站了几分钟就不行了,还敢出去淋雨?你的身体得好好调养才行,别老以为自己连老虎都打得死,随便就可以对别人‘不客气’!” 第251章 依持 没有再逞口舌之利,夏祈亚像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只是默默地随着卡尔一起走回自己的病床旁,然后安静地躺在那里接受对方的检查。 了无生气的模样反而让大获全胜的某人感到几分不适应,这副死样子,怎么让人乘胜追击呢?不是存心打击他兴致勃勃的心情嘛! 于是,记录完相关的数据后,卡尔合上病历随手放在一边,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夏祈亚的对面,饶有兴致地来来回回打量着自己的病人,一边还不时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 只要不是死人或者圣人,对于卡尔如此这般的做作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而夏祈亚自认自己的涵养并没有修炼到那种境界。虽然对于蓝翔的离开他心里仍有几分担忧,但他还知道什么是拿得起放得下,木已成舟的事,既然挽回不了,就不能只沉湎其中哀悼。 不理会自己主治医师那种无厘头的搞笑行为,他自顾自地拿起手机拨通蓝翔的电话,想交代弟子路上小心——可熟悉的铃声却从病房内清晰地传来。回首,夏祈亚苦笑地看了眼弟子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手机,估计当时蓝翔急着不动声色地离开,所以才会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捡起来。 挂断电话,他克制住自己把手机朝卡尔身上扔过去的冲动,只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要不是这庸医刚刚莫名其妙地动手动脚,蓝翔何至于吓得失手把手机丢在了地上,害得自己现在连确保他平安的渠道都没有了! “他聪明又机灵,不会有事的!”意会到夏祈亚的愤慨,卡尔微笑,说得自信而坦然,“现在才担心未免太晚了吧?这两个星期以来,为了照顾你,他可是天天独自一个人来回于医院和家,真不知道你还在无谓地忧愁什么!” “可是平时不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可是今天,他也不用手里提着两个那么重的保温瓶了啊!”指了指放在床头柜旁边的那两个巨型保温瓶,老实说,卡尔觉得用“保温桶”这个名词来形容可能更加适合—— 每天要给夏祈亚带早中晚三顿饭,还要带各类补品、营养品,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怎么提得动堪比他半个身高的这两个保温瓶的!比起这漫天的风雨,相信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这句话显然提醒了夏祈亚,他望了望那两个看着就觉得沉重的保温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竟让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每天提着如此沉重的负担来回奔波,还口口声声扬言担心着对方? 狠狠捶了自己的双腿几下,他已经顾不上再和卡尔唱什么对台,自责都来不及了……那个庸医没有批评错啊,为人师表,他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喂?你干什么?自残给谁看啊,我可不是我家翔弟弟,不会同情你的!”出手制止了夏祈亚的举动,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给对方如此大的刺激。 虽然卡尔对“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一向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至于冷血到漠视病人在自己眼前自暴自弃的程度吧!? 着实在心里为自己的“善良”感动外加赞扬了一把,某医德不良的主治大夫用力按住夏祈亚挣动的双手,继续发挥自己毒舌的天赋:“没人看你的表演,就不用自欺欺人了!” “你混蛋——”自幼良好的教养让夏祈亚说不出其它骂人的话,还没有回复元气的体力也让他做不出防御甚至反抗的举动,“放手!我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与你无关。查房查完了就马上给我离开,就算是病人,也有这点‘基本’的人权吧?!” “哎呀,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当然有责任来关心你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啊!看,你刚刚还在忧愁翔弟弟的情况,是我安慰了你,告诉你不用担心——这么认真负责又医术高明的医生,你到哪里去找啊!” 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大言不惭的人种,夏祈亚硬生生地愣了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他先是刻意做出呕吐状,表示实在受不了某人的自恋,然后才不客气地吐槽:“你认真?还高明?庸医一个,为了赚钱极尽造谣之能事,我只不过因为大病一场、身体虚弱了一点,谁要你关心什么身体和心理的状况?” “真的不需要吗?”勾起一抹冷笑,卡尔嘴角此刻噙着的表情,用“残忍”这个词来形容,似乎并不为过。“那么,是谁常年食欲不振?是谁经年累月地睡不着觉?是谁心里的阴影深重得可怕?你到底有什么秘密,我动用了催眠术都不能让你的潜意识放松警惕——” “你说什么?!”再没有力气,夏祈亚还是跳起身来一把揪住了卡尔的衣领,表情狰狞地质问,“你竟敢对我用催眠术?” 卡尔没有挣扎,否则病弱的某人要抓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双手放松地垂在身侧,对眼前气势噬人的夏祈亚仿佛全不在意。 “若不是翔特意拜托我,你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吗?能在我的催眠术中全身而退,你要么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要么就是极为在意你心中的秘密——我很好奇,究竟事实是哪一个?” “呵呵,”怒极反笑,夏祈亚闻言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没有放松手劲,脸部的线条却柔和了下来,与他怒火熊熊的眼眸格格不入。“你好像有恃无恐?是不是每个医生都像你这么大胆,还是你另有什么依持在手上?” “你不妨理解为是因为本人艺高人胆大。”泰然自若地,卡尔笑得牲畜无害。 技艺高不高夏祈亚还看不出来,但这个庸医的胆子倒确实不小!若不是顾忌到他或许还有什么没掀开的底牌,夏祈亚在得知他胆敢对自己动用催眠术的伊始,怕是就要下狠手了! “哦?那你可调查出些什么了吗?” “哎,像我这样的模范公民,既然唯一擅长的技能在你身上都无功而返了,还有什么其它法子可想呢?”卡尔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252章 操心 当初接手这个病例,纯粹是出于对夏祈亚症状的好奇;真正动手诊疗的时候,一次次注入药剂却毫无效果的挫败感,让卡尔对他的兴趣越来越大;好容易盼到他清醒过来,又发现了他身体内部的重大隐患,而且怎么看都是出于心理方面的因素。 精神上的压抑,竟能把一个看似健康、精力旺盛又身手杰出的男人,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境地,而他本人却又似乎毫无所觉。如此特殊的案例,让世称神医的卡尔见猎心喜,即使没有蓝翔后来的求肯,他也准备要好好深入为夏祈亚“诊治”一番的。 然而,一向无往不利的催眠术在夏祈亚的身上却碰到了铁板。这个将自己的哀伤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男人,亲手在尘封的回忆上烙印了太多的枷锁,不让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触及。表面上是飘逸优雅的大学讲师,私底下却是挣扎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的困兽,一声声绝望的嚎叫中看不到希望的光明,却还要自己骗自己一切正常…… 然而,在如此绝望的境地,他却可以对素不相识的蓝翔释出那样纯粹的情感,这个看来不可思议的矛盾,让在精神科领域同样首屈一指的神医感到极度不可思议。若不是证实了潜意识里他对蓝翔的感情真挚无伪,卡尔一开始还以为他接近这孩子是另有目的呢! “因为无法可想,所以你才一直把我羁留在医院里,等着事情的水落石出?”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夏祈亚的眼眯了起来,细想着这样的变数可能引发怎样的后果,以及他该如何补救。 “当然不是!”白了他一眼,卡尔一脸受侮辱的表情。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医生,又不是黑道,还能干限制人身自由的事不成?!“留下你是因为你真的病得很严重,虽然你不愿意承认。” “笑话,我——” “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刚刚已经说得狠清楚了!”不屑地撇了撇唇,他可不想再重复一轮适才的对话。“会使用催眠术,不是想调查你的经历,我又不是警察,没那闲工夫;我和翔弟弟都是希望能通过这个方法,开解你的心结,让你可以尽快恢复健康。” 罢了,不逗他了,大男人活成这个样子也是够可怜的,和自己的好友皓星翼有得一拼了!不管是出于对夏祈亚本人的同情也好,还是出于对好友的移情作用也好,卡尔终于不再迂回地坦诚相告。 催眠术失败后,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向身为“情报大王”的好友伊格努求助,但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放弃这个计划。治病归治病,如果让伊格努插了手,却多少有些探人隐私之嫌了。这点分寸,骄傲如卡尔?卡斯特罗,自然能把握得住。 “心……结?”呐呐重复,夏祈亚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第一次开始自省自己近年来的状况。 整理了下自己的医生袍,卡尔没有看向他,自顾自地说道:“我的催眠术失败了,所以我和翔弟弟还是不知道事情的症结在哪里,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它已经开始影响你的生理机能,如果你还不试着去面对,健康状况就会越来越差。我是没差啦,每个病人要死要活我都要去管的话还不忙死——不过翔弟弟那边会怎样,你自己斟酌吧!” 夏祈亚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卡尔的话,如果他只是一个庸医,自己还能不在乎,可是一个多星期的几场交锋下来,虽然口上他不曾认过输,但心里到底对这个外表俊秀的医生有几分惺惺相惜。若对方真的只会空口白话,又怎么可能骗得了他、骗得了他教出来的得意门生! “翔弟弟虽然看上去很懂事、很成熟,但是对于周围生病的人,却都有一种类似于病态的执着。”卡尔踢了踢那两个保温瓶,把夏祈亚的视线轻易地吸引了过去。“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我更长,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夏祈亚看得出来,他当然看得出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心里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所以他才能说服自己忍过这段日子以来的煎熬——那可是每个小时都被逼着吞下去各种各样的营养品啊! “他母亲的身体似乎也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夏祈亚一和蓝翔深入讨论到这个话题,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打断,上次在雅典娜学院的食堂如此,今天,亦如此。“所以,翔儿一直都很在意我们的健康状况。” “嗯,看得出来。”卡尔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也帮蓝翔的母亲诊疗一下?这孩子还这么小,过于操心这类事,着实让人看了心里很是舍不得。 当时他一和蓝翔提起夏祈亚的身体隐患,小家伙的呼吸立刻就乱了;而且尽管他竭力克制,但落在卡尔这个人精的眼里,他的神色却还是变得太明显了! “你根本不应该把这种事告诉一个孩子!”纵然他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医生也应该直接告诉他自己才是,怎么能和一个孩子一起“密谋”施行什么催眠术嘛,简直乱来! ——夏祈亚没有注意到,他的这句话已经不啻是在承认卡尔的诊断了。 “老兄,当时你可是昏迷着!而且,”提到这个,卡尔自然也有充分正当的理由,“翔弟弟并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可以理解的……” 有一句话卡尔还没有说出来:当时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没有心理准备的夏祈亚,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撤下心防,从而接受催眠、道出实情。然而,自信满满的神医也没有想到,最后竟还是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他再不一般,也只是个孩子;他已经背负得太多、太成熟了,为什么你还要如此自以为是地加重他的负担呢?” “与其在这里指责我,不如你自己检讨下——如果你自己能走出来,他也就不用如此担心了不是吗?这么大个男人,还要一个孩子来操心,你羞不羞噢!” 第253章 急切 “我、我……你……”夏祈亚第一次被人教训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卡尔是在借此机会开导自己,但若是过往的一切如此容易放下的话,他也不会沉浮多年,把自己的身体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了!那或者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啊…… “不多说了,我还要去查房,”找了个借口,院长大人准备滑脚——查房这种小事,哪劳动得了他的大驾啊!临走,还不忘讽刺了对头两句:“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不过以你那死驴脑袋——我看难了!” 说完,不等夏祈亚反击,他开门就走,笑得好不得意。敢嘲笑他的医术?这一箭之仇不能不报! 不过斜倚在床头的某人,此刻怎么可能再去和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早被这番话击得陷入了沉思。反正他此刻肚子饱饱,坐在遭受不到风雨侵袭的病房里,四周静默而昏暗,有足够的天时地利用来思考,可以全然不管时间的流逝…… * “妈咪!”家里的门没有锁,蓝翔一推就开。因为客厅里看不见母亲的身影,他对自己浑身湿透、正在滴水的状态毫不在意,直接往书房的方向冲去。 这种天气叫出租车很不容易,从医院出来以后,蓝翔跑了相当一段距离才搭上车。原本满腹不满的司机师傅,在他慷慨地取出一叠湿漉漉、大面额的钞票后,选择对他的狼狈视而不见,任由水渍污染雪白的座套。 本来还想打个电话和蓝悦交代一声的,转念一想,自己刚才是遮遮掩掩地出了病房的,手机都没敢捡起来;出租车司机倒是应该乐意将手机借给他,但是蓝翔却不想自己家里的电话或者母亲的手机信息泄露,所以只能作罢。算了,反正他已经许下重赏,应该很快就能到家了,那就到时再说吧! 下车的时候,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天色也亮堂了起来。祈恋的雷阵雨就是这样,雨量虽大,时间却都不长,要不是有急事,蓝翔也不会赶成这个样子。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书房,他连门都来不及敲。舒适温馨的房间里,灯开着,电脑也处于启动的状态,不过还是没有蓝悦的影子。书桌上放着一杯茶,蓝翔上前触碰了一下杯沿的温度,心里了然地嘀咕,看来母亲离开这里有一会儿了。 无功而返,继续探查下一个房间,母亲的卧室,一室冷清,连灯光也没有,没人——哎! 蓝翔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这么笨呢!瑟瑞尔斯都说了,琰哥因为体力透支昏迷不醒,现在贝儿阿姨和母亲一定都陪在他的身边才是。可如今自己却在其它的地方如无头苍蝇一般地寻找,真是急糊涂了! 有了方向,他于是直冲慕容琰的卧房,寻找母亲他们的踪迹。“妈咪?” 一进房间,蓝翔就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眉头拧着,表情凝重得可怕,可房间里却并没有其他人,无论是伊莎贝尔还是慕容琰都不见人影。 听到儿子的呼唤,蓝悦蓦地一惊,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一身狼狈的蓝翔,怔楞了一秒,才刚松开一分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翔儿?我不是让你等雨停了再回来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快把湿衣服脱了,去洗个热水澡!” “妈咪,贝儿阿姨和琰哥呢?”抬手擦了一下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蓝翔第一次把母亲的话当成耳旁风,执意探求自己需要的答案。 不愧是母子,只听了这一句话,蓝悦就已经猜出儿子这么急着赶回来的原因了!“瑟尔他通知你的?” “是!”蓝翔承认得很干脆,这种事本就是不可能瞒得住母亲的。“他上飞机前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琰哥昏迷不醒,让我尽快赶回来。”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瑟瑞尔斯的通知确实是真,但他可没有叫蓝翔冒着大雨赶回家!如此表述的目的,无非是蓝翔希冀着将来秋后算账的时候,所受的责罚可以相对轻一些。只是不知道蓝悦会不会上这个当了! “……琰儿没事,只是一时脱力,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恢复的。”迟疑了一会儿,她以斟酌过后的言辞告诉儿子慕容琰的状况,让他不用担心。 “那他和贝儿阿姨人呢?” “他们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放心,不是因为琰儿身体的问题。”蓝悦再次开口向儿子保证,但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却有些迷离,似乎并没有聚焦在蓝翔的脸上,而像是在思考什么。“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在回美国前应该还会来祈恋一趟的。” “回美国前?”也就是说这件事要办到暑期结束啰?他们居然连告别都没有,就在这样一个大雨天离开,而且一走就是一整个月——蓝翔不解地抿了抿唇,对此完全没有头绪。“那我可以联络琰哥吗?” “当然,不过要再等几天,”点点头,蓝悦绽开一抹似鼓励又似安抚的微笑,“他的身体需要大量时间的休息才能恢复,翔儿最好三天之后再和他打电话!” “好,我明白了,妈咪!” “嗯,没什么其它事情了吧?那就快去洗澡,小心感冒!” 拍了拍蓝翔湿漉漉的头发后,蓝悦按着儿子的肩膀,轻推了他一把,让他赶快去浴室。没办法,如果不是因为脚伤,她早就站起来把这让人操心的孩子拖过去了;现在,却只能依仗着他的自动自觉。 尽管还是满头雾水,但母亲如此明确的态度让蓝翔知道,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磨叽也是毫无用处的。他倒也干脆,顺着蓝悦的推势后退了一步,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坐在原处没有动,她望着儿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不是蓝悦故意要隐瞒蓝翔,这件事毕竟是伊莎贝尔母子的私事,愿不愿意告知这第六个人,要看他们的选择。等两天之后慕容琰清醒过来,想必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第254章 晚餐 坐了许久的身体有些僵硬,她试了两次才能堪堪站起身来,不由苦笑自嘲着自己的不中用。扶着墙离开暂时充当慕容琰的卧室的客房,她随手关上灯,知道这里在短期内再启用的可能性已经很小。 不管如何,希望伊莎贝尔能信守她离开时的承诺,在回美国之前再来祈恋一趟……否则,她如何能放得下心来! 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蓝悦无意识互相绞着自己的双手,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手腕上的表,她失序的心跳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她衷心希望好友可以用不着动用这最后的底牌—— “悦……悦?” 迟疑的声音来自黄英老师,自从在医院相见之后,她就学着伊莎贝尔,用这个昵称来称呼蓝悦了。只是出口的时候大概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所以语气总不怎么连贯。 如此鲜明的特色,自然很容易就会被人记住,不需要转头,蓝悦便已经知道了来者的身份:“黄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给你送些吃的东西来,你可真得好好补补!”没有人在乎其实蓝悦的身体有些虚不受补,无论是蓝翔、还是伊莎贝尔,都卯足了劲想不停地想把各种好吃的营养品给她灌下去,现在又多加了一个黄英!“你的房门怎么不关呢?多不安全啊!” 伊莎贝尔走的时候失魂落魄,根本就不记得关门的事;蓝翔推门就进来了,又急着寻找受伤的母亲和慕容琰,更是顾不上关门的小事;而从客房走出来的蓝悦,一向敏感的她此刻也是心神恍惚,不知在踌躇思虑些什么,愣是没有注意到眼前洞开的大门。所以,本身保险系数强得离谱的合金大门,只能委屈地独自敞开着,任穿堂的大风在身前进出。 “我没有注意……”说着,她就欲上前将门推上。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你的脚受伤了,快点坐下!”黄英连忙阻止她的蠢动,顾不得放下右手上提着的食盒,便将蓝悦按回了原位。直到看她无奈地点头坐下,才又回身将门关上。 看着老师殷勤的身影,蓝悦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黄老师,这么大雨,您还特地赶过来,实在是……”她可以理解黄英的心理,正因为理解,所以说不出其它不知感恩的话。 “哎呀,祈恋夏天的天气你还不知道,雷阵雨而已,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基本不下了!”黄英闪避着蓝悦的视线,一边不安地用手捋了捋自己半湿的头发,“贝儿呢?这几天我看她要照顾你的脚伤,所以特地和她说今天的晚餐我会送过来。可以傍晚却偏偏开始下雨了,等很久了吧?饿不饿?” 讶异地望了那个食盒一眼,蓝悦很惊奇伊莎贝尔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向自己提起过这件事。也是,今天一天,从早开始她们就在等着慕容琰和瑟瑞尔斯回来,全部的心思都聚集在这茬上,好友会忘记一些其它的“小事”也属正常! “贝儿真是的,都没有和我提起这件事,否则我一定打电话和您说不必麻烦了!”蓝翔这几天为了给夏祈亚送饭、炖补品,哪天不是顺便会连她的份一块儿考虑进去——还累得黄英亲自冒雨来这么一趟,实在是没有必要! “不麻烦,只是顺便多煮一、两个菜而已。” 打开硕大的食盒,黄英一一将分开装得好好的菜拿出来摆放在桌上,可远远不止她说的“一、两个”而已。菜还是热的,升腾起的白雾迷了蓝悦的眼,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掩饰情绪的波动。 许久,她终于有把握可以平稳地吐出字句,这才开口说道:“您应该还没有用过餐吧?和我们一起吃好吗?” “好啊……对了,贝儿呢?让她一起来吃啊!” “她有事和琰儿离开了,大概开学前才会回来。” “是吗?”黄英的手抖了一抖,不过并没有把菜汤翻出来。稳了稳心神,她并不掩饰自己对个异常突然的消息的惊异:“之前我和她通电话的时候,她怎么一个字都没有提过……呀!她和琰儿都不在,你可怎么办啊?” “他们母子只是来过暑假的而已,”失笑地点出自己带着儿子在燕祈一直独自生活得很好,蓝悦要黄老师不必担心,“我和翔儿没有问题的!” “可是你的脚受伤了啊!” “只是扭伤,而且已经快要痊愈——” “快要痊愈,就说明还没有好。”不愧是语文老师,要比抠字眼,其他人还真不是对手。“没有人在旁照顾你,你怎么做饭、吃东西、上洗手间?!不行,我得好好看着你,就是你住得离我家远了点……不过问题不大,我可以……或者……” 蓝悦哭笑不得地听着黄英陷入沉思地喃喃自语,她只是扭伤罢了,怎么看黄老师的样子,十足令人怀疑她其实是严重骨折了呢?然而她试了几次,却始终插不了嘴,正满头黑线之际,解围的人终于出现了—— “好香啊!”来不及拿筷子,蓝翔直接伸手抓了一块糖醋排骨往嘴巴里塞,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某人早就饿坏了!“嗯,真好吃!太好吃了……” “蓝翔!”哭笑不得地递了一方巾帕给儿子,蓝悦用连名带姓的方式警告他不要太过分——即使再饿,有长辈在场的时候,也要注意礼貌不是!“我们都还没有动筷,你倒是不客气,啊?” “……呵呵……我饿了嘛!今天中饭吃得比较早,刚刚又跑了好长一段路!” “别说孩子,他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动得多,很容易饿的!” 有了黄英的帮腔,蓝翔顿时点头如捣蒜,但终归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来擦手,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悬在空中等着母亲的进一步首肯。 刻意不去看他的“表演”,蓝悦先邀请黄英入座:“黄老师,请坐!贝儿不在,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吃。只是难为您烧了这么多菜,这下可能要浪费不少了。” “浪费什么,你多吃一点就是了!你啊,怎么都不见丰盈,脸色也不好,去法国的时候,你肯定又没有好好吃东西!”黄英并不清楚蓝悦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见她始终都是一脸病容的样子,怎么能不忧心忡忡呢? 第255章 开动 “好的,我尽量啦!”没有费心解释,蓝悦着实不希望老师为自己担心。更何况,她什么时候忍心泼过任何人的冷水!“您也多吃一些,这些日子为了陈先生的事奔忙,您也清减了不少。” “清减?我都中年发福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哪还敢无所顾忌啊!到了我这个年纪,吃东西可得小心,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胡说,您哪里胖了,和我记忆里的模样差不多……”否则那天在船上,蓝悦也不可能仅仅一个照面就认出了黄英的容颜。除了说明那段过往始终清晰地刻画在她心头上以外,不得不说,仍有一小部分原因是缘于黄英真的变得不多。 “老了,都十几年了,人哪能不变?”抚了抚鬓边的白发,黄英感叹时光竟流逝得如此迅速。心头一涌上这些年来的煎熬,眼眶就开始有些热了起来。 见状,感到自己已经被彻底遗忘在一旁的蓝翔,决定积极地为自己的小肚子谋福利。他殷勤地夹了一只鸡腿放到黄英面前的碗里,笑得一脸灿烂。“外婆,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吃饭的时候想这些,会消化不良的哦!吃鸡腿,味道好极了!” “对、对,我们吃饭、吃饭,不想这些有的没的!”被小家伙逗乐,黄英放松了心情,也开始夹菜给蓝悦。 警报解除,他终于可以开动了——蓝翔心下暗暗吁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迂回策略奏效了。虽然黄英的手艺及不上他自己,满桌的菜色也是极为普通的家常菜,但小家伙确实饿了,一口接一块吃得格外香。 似笑非笑地白了儿子一眼,蓝悦敏感地发现他执筷的手不甚明显地顿了一顿,立刻知道蓝翔表面上虽然好似只是在那边埋头苦吃,其实却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得到教训、知道错了就好,蓝悦也无意把这么件“小事”挑明。所以那一眼之后,蓝悦动作自然地开始用餐,一时客厅的气氛倒也显得轻松了起来。 尽管还没有到“食不语”的程度,但大家都知道吃饭的时候不宜说太多话,否则不但不雅观,而已还容易导致消化不良。再加上蓝翔心里正忐忑不安,黄英对这好容易找回的学生又有些愧对和敬畏,都不敢说话,因此客厅中回响的声音自然就更小了。 最后,还是蓝悦觉得气氛有些过于压抑了,吃饭对她来说又是件苦差事,所以为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她于是开口询问起陈天力这两天的情况来。 “回来这几天一直忙着整理资料,还没有去探望过陈先生,他身体还好吧?” 出于蓝悦的授意,陈天力仍然留在拘留所没有保释,一来她不想打草惊蛇,狄迪?基德之名,能瞒到最后一刻最好;再则,有了南宫由美子的承诺,她也不想在近期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刺激到由美子背后的南宫财阀。世家子弟最是重名,万一触及到这道高压线,案情的发展就有可能偏离她的掌控,这是蓝悦决不能容许的! “他很好,有了希望,精神比之前好多了。”陈天力的年纪毕竟还不算大,少了那绝望的因子,身体复原得相当快。尤其听说了出面承接下这场官司的人,正是让爱妻心心念念找了多年的那个学生,更是喜不自胜,压在心间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就好,您让他放心,这场官司我会尽量不拖到庭审的阶段。”蓝悦不曾告诉过黄英自己的计划,怕给了她不实际的希望,但是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我正在设法让南宫财阀方面撤诉。” “撤诉?”可能吗?这件案子是南宫家族执意要告上法庭的,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自搬石头自砸脚? “是的,撤诉!”蓝悦的口气十分肯定,“当然这是我的打算,能不能达成,还要看一些客观的条件。” 毕竟,直到今天为止,南宫由美子都没有传回过什么消息——虽然她知道,这才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理论上不可能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但是,等消息的日子确实是最难消磨的。要不是因为脚伤,也许她还不一定能像现在一样,这么坐得住! “如果是你说的,我一定相信!”说这句话的时候,黄英脸上的表情圣洁非常,显然是从心底深处最真实的表达。 迟到了十四年的信任啊……如果当年就有这样的认同,也许所有的故事都不会发生了!虽然明知道没有意义,但蓝悦的思绪还是忍不住在这上面绕了一圈,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说满话,如今的她早已经学会了保留。总是嘲笑成长的虚妄,如今才知道自己早就也已经成为芸芸众生中一员了。 “嗯,你尽管全心投入这场官司中去好了;生活方面你不用操心,贝儿虽然离开了,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争取在她回来之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真的是太瘦了……” “不用,黄老师,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而且、而且翔儿也会照顾我的,真的不用麻烦了!” “什么麻烦!只是照顾你的起居,每天煮煮饭而已。反正我现在也有暑假放,老公又不在,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这里陪陪你!”黄英早打定了主意,说起来自然头头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贝儿都告诉我了,翔儿他老师病了,最近他都要去医院照顾病人;我怎么可能放心就这样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呢?!” 她自然放不下——要知道为了蓝悦的事,黄英已经足足操了十四年的心。虽然最后奇迹般地找到了自己的学生,但到现在为止,她们重逢也才不过一个月不到,黄英的心里还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确定感。每天早上起来,她都很害怕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唯恐蓝悦只是存在于她梦中的幻想! 第256章 独立 “……”再怎么独立,面对这样的善意和爱护,蓝悦也是不忍心拒绝的吧!?她沉默了片刻便无奈地点头:“好吧,那就麻烦您了,黄老师。正好我也可以和您再深入讨论一下案情和取证笔录的应答。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我一定答应,没问题的!” “直到陈先生被无罪开释之前,这段时间我都希望您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来回奔波实在太辛苦了。万一遇到像今天这样天气不好的情况,我……会担心的哦!”怀柔政策、示之以弱,蓝悦算定黄英一定不忍心她为自己担心。而且,她说得确实也是实情,如此充分的理由,她相信老师不会拒绝。 但她不知道,就算没有这些理由中的任何一条,黄英仍然还是会同意的。她恨不得把蓝悦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来疼宠啊,有谁会不愿意和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因此,她话音刚落,黄英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没有问题,我等下回家收拾收拾就搬过来。”看到蓝悦因为这句话有些发愣,她还趁机又夹了一块鸡到对方碗里。“发什么愣啊,快点再多吃一些!” “哦,好……”蓝悦回应的声音有些飘忽,不知是在震惊于黄英的干脆,还是在为自己可怜的胃悲哀。 而一旁的蓝翔,则把整张小脸蛋都埋在了饭碗后面,掩饰自己稍嫌夸张的笑容。太好了,他正愁没人帮他盯着不自觉的母亲呢,有了这张不逊于暗影的王牌,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还能巧言令色地避开“吃东西”这件无比“重要、神圣”的事! “哎呀!”乐极生悲,他放在桌下的脚突然被人暗算——都藏得这么好了,怎么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呢? “怎么了,翔儿?”黄英立刻放下碗,关心地问道,同时作势起身想看看蓝翔究竟怎么了。 “没事,他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探手阻止的蓝悦一句话就给事件定了性,她瞥了儿子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他吃东西的时候,就喜欢狼吞虎咽的,才会总是这么不小心。真是的,怎么说都不听!以后慢点吃知道吗,翔?” 在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方面,他和蓝悦差得可不止一筹,所以实在无法勉强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抿着唇,蓝翔只能屈辱地点头承认是自己太过狼狈才造成了这幕“惨剧”。反正他的舌头痛,发不出声音嘛! “这样啊,可怜的孩子,舌头和牙齿打架可疼了,以后千万要小心哦!”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黄英把蓝翔当成是一般六、七岁的小孩哄,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肠子里有多少曲曲折折。 本想开口提醒的蓝悦,看到儿子似乎也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幕,便不再出声。蓝翔的成熟常常会让她下意识地忘记他的年龄,她这个母亲亏欠儿子的,细细算下来,还真不是只有那一点半点啊! 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虽然其中些许的插曲——关于吃多吃少的问题——不免搞得蓝悦心情比较郁闷,但总得来说还是称得上宾主尽欢吧! 饭后,蓝翔自告奋勇去洗餐盒,黄英本想要自己来,却被母子两人联手阻止。望着还没有水池高的孩子踩着垫脚的踏板才能勉强清洗着餐具,黄英怎么看怎么舍不得。她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会走上教师这条路,可就是因为她万分喜欢孩子的缘故呢! “悦悦,就算要锻炼孩子,也不是用这样的方法啊!”欲言又止,最终黄英还是忍不住出口责备了自己的学生。 蓝悦倒是并不在意,在儿子的成长经历中,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她根本就无力插手,等亲自接回的抚养权时候,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成为习惯了。不过,她一向也并不反对暗影和亚历山大的教育方式。 “黄老师……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孩子的父亲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善待他到哪里去……” 吸了吸鼻子,蓝悦克制住自己的感伤。在那样的家族里成长,所有人都习惯了冷漠不说,而且他还这样恨她呵!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教导她的翔儿啊…… “我的身体之前遭遇过一场很大的事故,除非医学科技的领域发生革命性的进步,否则再如何调养,最好也就是如今这样了……我也舍不得、看到这孩子这么早熟懂事也会觉得亏欠,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不得不离开他。所以,如果现在不让他学会独立,将来只会害了他而已……” 如果不是及时伸手掩住到口的惊呼,黄英怕是就要发出尖叫了,眼眶里迅速涌上晶莹的泪。蓝悦确实在她眼前昏倒过,但她以为那只是因为贫血而已——她从来都不知道、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她好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学生,居然这么快就要失去。 “别担心,我也没有虚弱到随时会死去的地步,”蓝悦心下暗暗自责,她真不该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黄英的,这下吓到老人家了吧!唉,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她的心绪就会不稳,连正常的判断力都失去了。“放心,我平时很注意调养和适当的休息,不会有什么的大问题的。” 然而,以事后的安慰说辞来说服黄英,着实没有什么大的效果。抓住蓝悦的手,她摇着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去看医生、看最好的医生,一定有人可以治好你的!” 不忍心告诉她,帮自己看病的医生已经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了,而且蓝悦相信暗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好友从来都没有欺瞒过她,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告知了她真实的情况,才让她可以从容地应对和安排一切事务,竭力试图不去留下任何遗憾。 “嗯,我相信。”安抚地环住黄英的肩,蓝悦一再强调刚才是自己过于杞人忧天,并且保证等这场案子结束后,就会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好容易才稳住了老师的情绪。 第257章 调查 为了让她可以彻底放开,看到蓝翔从厨房走出来后,蓝悦立刻催促儿子陪同黄英一起回家整理衣物,搬到这里来住。她倒也想过亲自去,不过扭伤的左脚让她知道,这样提议的结果一定只是自讨没趣而已。 暗地里叮嘱儿子不要再提及她身体状况的话题后,蓝悦将他们送出了家门。雨早就已经停了,甚至连马路都已经干得看不出下午那场大雨的痕迹。不过,天气比之下午却是闷热了不少。 没有开窗的兴致,她只是静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窗外晕黄的路灯光芒无法照亮周围的黑暗,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她看不清楚其它的一切。不明所以地,她叹了一口气,然后回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蓝翔离开前特地关照她帮忙看下火候,他已经把炖汤放在炉子上了。看来,小家伙还真是喜欢他那个夏老师,每天定时定点,从不忘记帮人家准备餐食和补品。微微撅了撅唇,她都隐隐有些嫉妒了,觉得有人分散了原本只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的注意力。 可是反过来想想,她又觉得很是欣慰。从小到大,蓝翔除了慕容琰、瑟瑞尔斯这两个差不多年龄的朋友以外,所有的精力都只关注在她这个母亲身上。自两年前他们回到燕祈以后,这个现象就更加明显了。适才对黄英的坦言,何尝不是蓝悦心中念念不忘的隐忧—— 午夜梦回,她曾经多少次忧愁得无法入眠:如果万一她有了什么不幸,那孩子可怎么办? 如今,蓝翔有了更多关心的长辈、友人,应该是一件好事才是,对吧?只不过,夏祈亚的身体看来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她要好得多了,还不到没有救的地步。必要的时候,蓝悦甚至不排除邀请暗影来出诊的计划,之前她就已经有此打算了,只是夏祈亚的毅力不错,竟只靠自己的力量便度过了难关……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讶异地关小了火,缓步往玄关的方向走去。怪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访客竟如此多?那个一向只充当装饰品的门铃,可总算是风光了一把了! “叮咚、叮咚!” 大约是她走得太慢了,门口的访客于是不耐烦地又按了两次门铃。但这对于蓝悦丝毫起不到激励的作用,她的扭伤绝不能再加重,否则黄英和蓝翔的双面夹击,她可应对不了! 在祈恋,她并没有相交甚深、可以彼此上门探访的朋友。因为身体的关系,她几乎长年都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公司里的下属,大都不知道她的住址,就算知道,蓝悦也相信他们断不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冲上门来。小区的警卫也不会放推销员进来,那还有谁会按响她家的门铃呢? 因为猜不出,所以蓝悦在好容易走到门口后,并没有开门,而是好奇地打开了监kong器,想看一下访客的面容。随即,她绽开一抹微笑,轻柔地拉开门扉:“南宫夫人,晚上好,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你好,蓝小姐!”除去带在脸上的墨镜,才几天不见,但南宫由美子明显清减了几分。“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让开身子,她将由美子迎进门,“快进来坐!您用过晚餐了吗?” “已经吃过了,谢谢。” 失去在飞机上曾经有过的亲昵,两个人都显得有些陌生,彼此客气而拘礼。一前一后地往沙发的方向行进,走在后面的南宫由美子几次想伸手扶住一瘸一拐的蓝悦,但总在最后一刻又缩了回去。 “请坐!”邀请对方坐下,蓝悦自己却依然站着,“您想喝些什么饮料?花茶可以吗?” “不必了——” “要的,您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我给您泡一杯玫瑰薄荷茶好了!”她的家里没有咖啡,而且用咖啡提神她一向也不太赞成。 “好……吧,麻烦你了!”拗不过蓝悦的热情,她只好点头答允。虽然鼓足勇气来了,但她确实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所以只能尽量将开口的时间往后推。 但是很快南宫由美子就开始为自己的自私而后悔了,看到蓝悦拐着脚在厨房里一阵忙碌,就为了帮她泡一杯茶,善良仗义如她,自然深觉过意不去。 “试试我的手艺,我的一个朋友教我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接过杯子,由美子微抿了一口。本以为只是拗不过对方诚意地应应景,但入口的醇香美味却瞬间滋润了这几天来她备受煎熬的身心。 清新怡人的薄荷驱除了盘踞眉间多日的疲劳,使人感觉焕然一新;而玫瑰花的甘甜醇香又冲淡了薄荷之中些微的苦涩感,只在唇齿间留下馥郁的香气。只是一杯简单的花茶,却…… “味道还可以吗?” 蓝悦的询问打断了南宫由美子有些恍惚的思绪,回神,脸上漾开的笑容将原本沉郁的气质变得温润了不少。“真的很好喝,甚至感觉心情都连带地变得开朗起来了……谢谢!” “您喜欢就好!” “别忙了,你快点也坐下来吧,脚扭伤需要静养的。”放下杯盏,她起身扶蓝悦坐下,不容拒绝,“对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贝儿呢?” “她有事离开祈恋了……” “是吗?我真是疏忽,应该先打个电话再过来的,”她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早知道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在,我就该改日再来拜访的——也不至于累得你拖着伤脚还要忙进忙出地招呼我!” “只是倒一杯茶而已,您实在太客气了!”失笑,蓝悦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不经意地将她的脚伤加重到“骨折”那一栏去呢?不想话题再在这件事上打转,她于是试着求证一个内心有些微明悟又有些微好奇的问题:“对了,我记得当时只留了电话给您,怎么……?” “没错,你只留了电话给我,但我觉得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楚,所以就自说自话地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派人调查你的事!” 第258章 破斧 南宫由美子的眼中闪过一道锐芒,作为南宫家族的当家夫人,她当然不会就因为飞机上偶然的相遇、听蓝悦讲了那一番话后就把所有的事情信个十成十的。没有掌握到足够的信息,她岂会随随便便就和自己的丈夫正面交锋。 闻言,蓝悦心照不宣地颌首,如果身处在南宫夫人的位置,她应该也会如此选择——更何况,蓝悦最核心的个人信息有暗影设下的重重防护和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触及的。由美子之所以能够查到她的相关信息,也是因为她主动提供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否则,再高明的私家侦探,怕也是只能因无门而入而一筹莫展,既然如此,她那又何必在意?! 于是,她没有正面回应南宫由美子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道:“那么,您今天决定来到这里,是已经把所有的问题都考虑好了吗?” “……来之前,我已经和沐霖正式谈过这件事了!” 悚然动容,蓝悦倏地挺直了身体,南宫夫人她竟破釜沉舟至此?!“那南宫先生的决定是?” “我说完就逃出门了,不敢听他的答案……”自嘲地苦笑,南宫由美子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出这样掩耳盗铃的举动。 这次回国后,她刚回到大宅,就察觉南宫沐霖的脸色不对。 一向精明过人的南宫族长或许是意识到几分不详,他没有直接询问妻子回来的目的,却聪明地选择对她避而不见,假装自己整日忙碌于工作中…… 南宫由美子其实也无意立刻就找他谈判,而是安分守己地天天待在家里;名下各处酒店的业务,也仅仅是像在法国时一样,只进行电话、网络的遥控处理,完全足不出户。但另一方面,她却利用自己的渠道,责令详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探询蓝悦她们的真实身份。 外缘的资料很快就被送到了她的案头,那个飞机上偶遇的、淡定自若的女子并没有说谎,那个名字——“蓝悦”,在十几年前的祈恋市也算是名噪一时。她确实是陈天力的妻子黄英的学生,只是因故失踪多年,最近才回到燕祈。 为什么蓝悦会接下这个案子?她应该恨黄英才对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初出茅庐的班主任当初误会了她,蓝悦也不需要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虽然资料里只是说蓝悦这些年都在美国发展,经历了一段艰苦的奋斗之后,终于考到了律师执照,拥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是阅历丰富的南宫由美子知道,蓝悦人生中所必须面对的一切风雨,绝不是文件上那几句短短的话所能涵盖的。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没有学历、没有依靠,举目无亲地在异国讨生活,其间的心碎和无奈,怕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怪不得她这么年轻就有一个七岁的孩子,怪不得她眉宇间的憔悴虚弱怎样也挥之不去…… 当她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回国之后,等待她的并不是冤屈昭雪的欢迎,而是父母相继死亡的噩耗。经历了这一切,南宫由美子想不通,为什么她仍然愿意帮助黄英来打这场官司、挺身和南宫财阀这样的巨无霸针锋相对? 除了她在飞机上提及的那句“为了执业时的誓言”外,由美子着实找不出其它更靠谱的理由和动机——蓝悦是因为被误会而不得不远走他乡的,所以她才会选择进入司法界、选择承接这场冤案的,是吗? 南宫由美子发现她只能这样想,却又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如此高尚且不计前嫌的人。在飞机上,出于某种冥冥中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的缘分,她对蓝悦的印象太好,所以尽管这个结论和她的阅历及见识背道而驰,她却还是愿意说服自己相信。 而且,这种感觉没有也就算了,一旦萌生后便轻易地在她心里扎了根,再也挥之不去外,竟还与日俱增地在那里发芽壮大。发展到了后来,南宫家族的族长夫人发现,如果她不能做些什么来回应这份异常神圣的情感,那么,不管是对深爱的丈夫,还是对感情不怎么深厚的继子,都是一种极为不负责任的态度。 于是,受不了罪恶感啃噬的南宫由美子,在几个通宵辗转反侧的犹豫后,最终决定开门见山地和丈夫谈一谈。 今天早上,南宫沐霖和之前的几天一样,天还没有亮就出了门,仍是贯彻着不与妻子照面的原则。但他没有料到,他前脚走,由美子后脚便跟了出去,一路尾随着他进入了南宫财阀的总公司。 没有秘书在总裁办公室门前挡驾——人家还没有上班呢——南宫由美子连门都没有敲,便闯进了丈夫的办公室。面对一脸愕然的南宫族长,她将有些发凉的背脊挺得笔直,直言表示自己要和他谈一谈。 看到妻子这番决绝的做派,精明如南宫沐霖自然知道这场谈话已经避无可避。从她回国出现在主宅门口的那个刹那,他就已经隐隐算到了今天,但却一直冀望着能用冷处理的方式,逼由美子再多考虑一下。如今,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也难怪他请妻子坐下时的脸色铁青得难看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南宫由美子却没有允许自己打退堂鼓,尽管她的心底也不是没有忐忑。她斟酌着字眼,把从她决定回国那一天起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她相信只有这样的坦诚,才有可能争取到他的认同,因为,他们都是为人父母的人! 为了分散媒体对岬太郎的关注,她决定回到燕祈;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她可以骄傲地告诉任何人,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再让她选十次、百次,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她不要求丈夫百分百的认同,但她相信南宫沐霖应该可以体谅她的苦衷。 飞机上的偶遇并非她计划内的事,但是却意外点醒了她的茫然,让她可以更清楚地看透这件事。错就是错,再大的权势、地位都不可能把它变成对的。如果做父亲的执意要用迂回的方式,将谬误当成真理教给儿子,那么南宫旭风将来还会有最基本的是非观念吗? 第259章 谈判 当南宫旭风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南宫沐霖就教导他要正直、诚实、不可以说谎;那么,等他长大成人、懂了道理的今天,难道反而要教导他如何去撒谎、阴谋陷害、不择手段地掩盖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吗? 由美子嫁入南宫世家的时候,南宫旭风已经十四岁了,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在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对人言可畏的惧怕下,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和继子起冲突,彼此当对方不存在而已。反正她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谋夺什么家产,就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好了! 可是今天,在丈夫的办公室里,南宫由美子第一次声泪俱下地谴责了自己当初的自命清高。为了不落人口实,她罔顾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看着继子一个人在那边鼓捣些有的没的,结果越走越偏。甚至,在南宫沐霖决定要送儿子出国留学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表示了赞同,只为了避免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其实她心里明明知道,这孩子需要被人好好地管教一番——大部分男人在教养的时候,常常会忽略很多细节,而那些却往往是身为母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南宫由美子请求丈夫,让她今后可以担负起母亲的职责,就从这场官司的撤诉开始!她必须教会南宫旭风什么是脚踏实地、敢作敢为,未来的南宫族长,必须学会这两点。 说完之后,她没有留时间给南宫沐霖思考或回答,直接“威胁”说无论丈夫做出什么决定,这件事她铁定是管到底了。如果南宫财阀不对陈天力撤诉、并将真正的犯人告上法庭而选择私下处置,那么她就会公开自己手上的资料,协助对方的律师打赢这场官司。到时候,最难看的人,只能是南宫家族和南宫沐霖本人! 情绪激昂万分的时候,由美子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其实是很伤她和丈夫之间的夫妻情分的。如果她够冷静,就应该再三强调罗修雪可能介入的事实,试图对丈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是;同时也可以间接地告诉他,自己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南宫家族着想…… 然而,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那是不可能收得回来的。也亏得南宫沐霖的涵养过人,对于这位年轻的夫人也一向都是宠爱疼惜有加的。这番话虽然让他眉间的皱褶又更为明显了一分,但他却克制着丝毫没有发作出来。 反而是兴头过去之后的南宫由美子发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本就乱麻一团的心顿时更加漫无头绪。即使她的出发点再好,表述成这副模样,恐怕也不太可能说服得了南宫沐霖了吧? 于是气势冲天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她有些万念俱灰地闭目咬了咬下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就把事情搞砸了。亏她这么多年参加过不知道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演讲,受到了公众和评论界人士的一致好评,却在这最不容有失的场合,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南宫由美子觉得没有脸再继续待在丈夫的办公室里,等待他的发作和反击。转过身,她步伐僵硬地离开,但已经凉到心底的脊柱,却还依然挺得笔直…… …… “一直都上电梯为止,我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沐霖的制止声,所以今天的这场‘谈判’,看来是完败了!”叹了一口气,南宫由美子捧起蓝悦为她泡制的花茶又喝了一大口,用心感受胸腹间滑过的那抹暖流,像是想靠它遗忘些什么。 对自己刚才听到的一切很是震惊,但蓝悦的反应却相当快。她没有去纠结南宫沐霖的答案,由美子这样的表态就已经是比什么都有力的支持了,她还用去担心一场官司的输赢吗?! 伸手握住南宫夫人冰冷的指掌,她担忧的黑眸微扬,问话的语气有些严肃:“那之后您……您就一直没有回过南宫家?一直都一个人在外面?” “呵呵,不要担心,”摇摇头,落在蓝悦的眼里,由美子的笑容着实有些虚弱。“我又不是那种受不了打击的年轻女孩,怎么会自不量力地做些在大街上走路自残的事情……ok、ok,其实我一直都坐在咖啡馆里,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蓝悦今天一天都在家,如果南宫由美子真的打过电话,她一定会知道。“我没有接到过您的电话。” “我知道,因为最后我觉得还是当面来拜访一下得好……所以就来了!你的地址我记在纸条上,前前后后不知道看过几遍,早就背出来了,却一直下不定决心呵……” “那您一定还没有用过晚餐,我——啊!”刚想起身准备些点心什么的,却在无意中瞥到了南宫由美子那双两侧沾有泥污的鞋、蓝悦眯起眼,声音冷得连敬称都忘了用,怪不得她的手冰凉一片!“难不成你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闻言,南宫由美子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她记得按门铃前,明明已经擦过鞋了啊,怎么会?!看来,今天她的神智确实是有些恍惚了,居然连双鞋都擦不干净! 尴尬地抿了抿唇,南宫由美子知道掩饰不过去了,也就只能大方地“承认”:“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才特意走路吹吹冷风的。不过我在咖啡馆里真的已经用过餐了,你不用忙,真的不用!”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她不是年轻女孩,不会做这种自残的事情的——南宫由美子说的话,蓝悦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了。她可以非常明确的判断出,由美子说“已经吃过晚饭”这句话,和自己告诉蓝翔“吃饱”的性质是完全一样的。 还好,今晚他们吃的都是黄英老师特地带过来的菜肴,蓝翔准备的餐点都还没有动过。当下,蓝悦不理会南宫由美子的阻拦,沉着一张脸开始热菜热饭,拖着脚走来走去的身影看不上好不可怜! 第260章 了然 然而,一向铁腕手段的南宫族长夫人,面对蓝悦冷肃的眉眼时,竟愣是做不出坚决制止的动作,反而被那股气势压得一时坐在沙发上站都站不起来。心下骇然,她转动自己唯一还可以控制自如的眼睛,追随着蓝悦的身影。这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所有的菜都准备好之后,南宫由美子被邀请坐到餐桌旁用餐,她张口就欲问出心中的疑问,却又碰了一个钉子——蓝悦瞥来的目光中,分明传递着这样的一个讯息:无论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无奈,由美子只能压下心底的好奇埋头苦吃。本以为自己没什么胃口,直到饭菜就口的那一刻,才知道她是真的饿惨了。一整天只喝了三杯黑咖啡,外加吃了几块手工小饼干,又在冷风里走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用饥寒交迫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还真是贴切不过。 最重要的,是这些菜实在太好吃了!在动筷之前,南宫由美子对自己的手艺还是颇有自信的,然吃了这些食物之后,她却不得不在心里感到惭愧万分。这可都是热过一遍的剩菜了,居然还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她能不感到羞愧吗!? 结果,本来只想意思意思吃一点的由美子,风卷残云般横扫了一遍所有的菜色,还一连喝了三大碗粥,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餐具。看着自己面前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粥碗,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南宫沐霖看到她刚刚毫无贵妇风范的狼吞虎咽,不知道会不会惊得合不拢嘴?于是魔咒解除—— 心绪回到现实中来,她笑得苦涩,如今的她,是否还能冀求和丈夫一如既往地相处呢? 突然,南宫夫人放在桌上的手被人一把握住,对方苍白如雪的手背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手温也几乎和冰雪一样冷;但是不知为什么,由美子却感到有一股温暖直达自己的心底,就像刚才,自己喝了一大口花茶后的感觉一样…… “感觉好些了吗,夫人?”柔柔的嗓音,蓝悦沙哑的音色不怎么悦耳,却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 南宫由美子一愣,这是—— “当然,如果您想回南宫家,我不会拦您;但如果不是,那我绝不会让您一个人去住酒店的!”蓝悦把话挑明了说,她相信南宫夫人心里很清楚,在设法接近她的伊始,自己就已经把由美子的情况调查清楚了。 “我知道您没有其他亲人在祈恋;虽然您名下有数家五星级酒店,但那都是南宫家族的产业,我想您绝不希望有人在今天打扰您——而在这里,我保证,您完全可以放心!” 听了这句保证,由美子不由地浑身一颤。敢在身为地头蛇的南宫家族的地盘上,摆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她不得不加倍好奇于蓝悦的身份。眼前的人儿,真的如调查资料里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吗? “你……到底是谁?”蓝悦,只是蓝悦吗?她的资历那么清楚明确,为什么自己就是觉得有些许蹊跷、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相信她、顺从她呢?“我听说了一个很可笑的传闻……但或者,只是我以为它可笑而已……” 蓝悦心下微微一动,有了杰西卡的帮忙掩饰,南宫由美子居然仍有办法接触到她那天在游轮上,一时激动之下的放话吗?四大世家,果然有其不容小觑的地方! 不过她并没有当即承认,只是反问了一句:“那您觉得我是吗?” “我……”那个行踪不明、在司法界消失了多年的女子,真的是眼前的蓝悦吗?南宫由美子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时间上算来却太不可能了啊!“如果像你自己之前说的那样,你真的就是从祈恋长大的蓝悦本人,那你就不可能是她!” 话说得虽然有些拗口,但并不妨碍蓝悦听懂其中的意思。狄迪&8226;基德成名在十几年前,而那时的蓝悦,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还是个流落异乡的孩子,正苦苦挣扎于该如何设法生存下去——“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一般人的想法,确实如此;然而,蓝悦所遭遇的事,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和预见的?不过,也就是因为它是如此跌宕起伏而且不可思议,才能挡住很多有心人的目光,还她平静普通的生活啊…… “对您来说,我只是承接这场官司的律师而已,其它的,重要吗?”轻笑,蓝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不想砌词欺骗南宫由美子,然亦确有难言的苦衷。“休息一晚,明天什么都会好的!” 深深看了她一眼,听到这样的回答,由美子眼中反而闪过几分了然。她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接受蓝悦的好意。 拖着伤脚,带她进入客房,打开灯的时候,蓝悦不由感叹人确实不能太铁齿。之前还以为慕容琰他们走后,两间腾出来的客房可能要空置许久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各自的主人。 黄老师和南宫夫人,虽然并非是这起案子的原被告当事人,却和原、被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她们因为自己共处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不知道第二天清晨起床,当彼此面对面以后,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这火花对官司的走向,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 一条色泽鲜艳的披肩盖在羸弱不见肉的肩膀上,蓝悦独自一人坐在晨曦中。空气中的水汽似乎在昨天夜里被盛行的东南风整个吹散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扫昨日的烦闷炙热感。 她很早就醒过来了,然后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努力了一阵,但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倔脾气;再说,再这么翻下去,左脚该更痛了。所以无奈地起床,给自己泡了一杯普洱,捧在坐在窗前的沙发上。 第261章 思量 也许是因为被人贩子拐卖后的那段时间,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日子,她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船舱里,看不到任何一点的天光与希望。那段经历让蓝悦甚为害怕黑暗绝望的环境,所以一向极喜欢沐浴在阳光或者月光里。她卧房的床,一律都放置在那个只要有心、就可以看到头顶上那亘古不变的光芒的所在。客厅里的那组沙发,自然也是如此。 闭着眼睛,任初升旭日柔和的光芒在脸庞上悠然地起舞。虽然还是夏天,但立秋将近,清晨阳光的热度和刺目程度,都在一天天地减弱,即便是她这个破败身子,也可以勉强承受了。 昨晚上蓝翔和黄英老师联袂回家的时候,南宫由美子已经睡下了。虽然不是她刻意的安排,但她的设想确实也和客观的结果不谋而合——两位长辈昨天一天可都是受够了,实在不宜再进行什么刺激的“活动”——比如说: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但是,今天她们彼此照面却是不容回避的事。黄英在放暑假,不用出门上班;南宫由美子更是不会有工作的心思。待会儿等蓝翔出了门,可就留下她们三个人在这栋屋子里头彼此四目相对了,蓝悦可得把到时如何圆场的应对都想好。她们都愿意信任她,把难题交给她,她不可以让她们失望的。 手撑着额头,冥想中的某人并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起床了,并且还开始着手准备这几天他出门前必做的最后一项工作——装保温瓶。 蓝翔做得很仔细,一层层地把连夜烹煮好的食物分门别类地放到它们各自所应处的位置,盖好盒盖准备出门。对于身高有限的他来说,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不用提那两个保温瓶又是如此大得出奇了! 清晨的天候对于蓝悦来说,或许已经开始步入秋季;但对蓝翔来说,却还是炎热得可以。这不,他挺刺的鼻尖上很快就开始隐隐有汗珠冒了出来。 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一直到他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再小心翼翼地关上,她都隐忍着没有出声,假装自己不存在。 蓝翔对夏祈亚的上心,蓝悦早就已经知之甚详,虽然心里也曾有过些许吃味,但不过是转眼即忘的小涟漪而已。儿子操心一个就已经够吃力了,她可不想让他还要为自己今晨的失眠担忧。 身体蜷得更加紧密,她把螓首埋在曲起的臂弯中,继续想着如何应对等下要面对的场景,只是不知为什么,思绪却仍不免时不时地飘到夏祈亚的身上去。 蓝翔跟着亚历山大和暗影、杰西卡他们长大,这三个人出身的背景都极为复杂,日常的言行中,自然难免会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防备。因此,蓝翔的性子里也就多少沾染到了些许。虽然和她一起回到祈恋后,开始参与到正常的学校生活之中的他,作风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但骨子里的傲然,却亦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散去的。 夏祈亚出现之前,蓝悦就没看到过蓝翔如此看重过哪个人,即使是面对亚历山大——可能有时罗氏总裁的教导过于严厉——他也没有表现得如此亲近和关心过。能够如此轻易便得到翔儿的认同,这位夏老师,绝对不简单啊! 虽然从他的行事、表现中,蓝悦并没有看出夏祈亚有什么歹心;相反,他对蓝翔的呵护和关爱,比之她这个有些力不从心的母亲更是不遑多让。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要找机会会一会他。蓝悦相信,只要面对面看到对方的眼睛,自己就能判断出他接近儿子,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可是她的左脚,伤得还真不是时候,而且,目前纷乱的杂事太多,她的心神,可得专注于陈天力的案子上去才行!想到这里,蓝悦不由暗责自己怎么又恍神了?她还没想好待会儿黄英和南宫由美子见面时,自己应该怎么行事呢…… “悦悦,你怎么睡在这里?感冒了可怎么办?”黄英是被蓝翔关门的声音吵醒的,尽管小家伙已经尽量小心了,但警醒的她还是离开了睡梦的怀抱。梳洗之后出了客房,她正准备开始做早餐的当口,无意间瞥到了蓝悦缩在沙发尽头的身影,马上大惊失色地冲了过去。 “没有、我没在睡,”稍稍整理了下披肩,蓝悦欣慰地发现黄英叫自己名字时的语气顺溜多了,而且也敢开始教训自己,不再总是那么诚惶诚恐。“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皱眉,听得出来黄英对此有些感冒,但她倒是没有追根刨底。“那你早餐吃了吗?” “还没有。” 听到她否认,黄英的眉皱得更紧了。她和蓝翔单独相处过两次,对于蓝悦在某方面的“缺点”,自然已经了若指掌。“那我现在就去煮些东西,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 “什么不用!早餐是很重要的,一定要吃饱、吃好!你难道不知道……” 愣愣地坐在沙发上,蓝悦睁圆眼睛听黄英老师的科普教育,一一向她叙述着早餐的重要性。她只是想提醒说,蓝翔离开之前,已经顺便把她们的早餐准备好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还不得不坐在这里听训,好无辜呢! 好一阵子之后,黄英看见蓝悦没有反驳,貌似已经受教、认识错误之后,才满意地转身向厨房行进。一向反应敏捷、辩才无碍的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却迟迟没有能从适才的震撼中挣脱出来,愣是在沙发上坐了十几秒才算想起自己原先要说的话。 哑然失笑,她无奈起身,拖着伤脚跟上黄英的步伐,好容易才喘息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说道:“黄老师您不用忙了,翔儿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 “翔儿已经做好了?!”厨房里弥漫的香气让黄英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蓝悦的说辞,不过她还是掀开用文火煨在炉子上的砂锅的盖子看了看,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翔儿这孩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要去照顾他的夏老师呗!” 第262章 嚼蜡 就算之前早就听闻过这件事,也为小家伙尊师重道的精神赞叹过一番,黄英却还是免不了在心里责备了一声“胡闹”——关心老师没有问题,但还没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反倒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他以为我还在睡;而且,他也特意为我煮了早饭不是吗?”以蓝悦的敏锐,不需要黄英说出口,光看对方的脸色,她就知道老师是在腹诽什么了。只是,她和儿子的感情经历过怎样相依为命的考验,外人也许无法理解,然她懂就行了! “以为你还在睡?” “是啊,我身体不好,通常这个时间,可起不了床——啊!”蓝悦惊觉地掩口,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去了。“我是说,平时假日的时候……我没有、没有什么事的时候……” 挫败地暗叹一口气,蓝悦放弃地住了口。罔她自诩是全世界最杰出的律师之一,连个小小的谎都说得如此结结巴巴,怎可能瞒得过目光如炬的黄英老师? 果然,当年的那场误会以后,刻意训练过自己这方面才能的她,立刻就体味出了蓝悦话中的遮遮掩掩。就算本来没有什么怀疑,现下也容不得她不去追问: “这话什么意思?你一夜都坐在那里、没有睡过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要和我说这是为了天力的官司,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请其他的律师或者自己辩护!” “没有,我只是醒得早了一点,然后——” “真的只是这样吗?”上前一把握住蓝悦的手,黄英发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你摸摸看你自己的手,冷成什么样了?” “我——”蓝悦想解释,她手上的温度常年偏低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和她今晨的失眠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然而,黄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什么你!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让别人为你担心?你有没有把我们关照你的话听到心里去?总是如此漫不经心,你把我们置于何地?你真是太——” “喂!你干什么一大清早莫名其妙地骂人?” 有人为了蓝悦挺身而出,硬生生从她的身侧掠过后,一个箭步便冲到她的前面,挡住黄英的“咄咄逼人”——却是听到响动,循声而来的南宫由美子。 向来注重仪表的贵妇人披头散发,只做了最简单的梳洗就从客房一路跑了过来。断章取义、根本没太搞清楚状况的她,便一脸紧张地维护起蓝悦来:“谁漫不经心了,蓝小姐这么细心的人,怕是你自己没做好事情,就恶人先告状地赖在她头上吧?!年纪一大把了,难道不嫌自己这么做太没有格调了吗?” 不愧是公关经理人出身的商务谈判专家,一通话说得黄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也是着急蓝悦的身体,才会一时气急地出言指责。满心的好意却被之前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刻意扭曲成这样,即使她脾气再好、再有耐心,也忍不下这口气啊! 于是,修养甚好的语文老师,开始骂人不带脏字地反击。两位平日举止优雅、气质出众的中年女子,一时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倒把蓝悦完全晾在了一边。等她反应过来欲出言阻止的时候,战况已经相当激烈了! 见状,蓝悦免不得在心里哀叹:老天注定她们两个人是仇人吗?这还没等她给她们彼此作介绍呢,怎么就为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吵起来了?如此一来,等下真的把牌摊开来谈之后,又会是怎生的光景?只是在脑子里想象,蓝悦就感觉到一阵阵止不住的晕眩了…… 事实上,这也已经不仅仅是想象了。大半夜时间没有睡,受了点凉、又没有吃早餐的蓝悦,体力已然渐渐不支。被匆忙赶来、挤到她身前的南宫由美子不小心擦撞到一下后,靠在门框上的身形就更是有些摇摇欲坠了。 不过也正是因此,吵得起劲的两个人才能不约而同地停下彼此的争执,连连惊呼着左右扶起蓝悦,而后半架着她坐到餐桌旁。 “悦悦你没事吧?”“蓝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贫血?” 脱口而出的关心不分先后,让蓝悦即使在晕眩中仍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间一闪而逝。本不是刻意为之,但有这样的巧合还不知道去善加利用,蓝悦当年也就不会因为善解人意、面面俱到,而让雷蒙德&8226;赫德拉姆如此看重了! “我的头有点晕,大概是没有吃早饭,有点饿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按着额角,她故意说得有气无力。“是我不好,一大早起来贪图方便,没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就说——”本想再教育一番的黄英,看到蓝悦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却是狠不下心继续了。跺跺脚,她旋身回厨房,“我来准备早餐,这次你可得给我好好多吃一点才行!” 一旁的南宫由美子见了,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她并没有认出黄英的身份,只是通过调查知道蓝悦身边除了儿子并无其他的亲人,所以下意识地以为是什么无礼的陌生人或者仆佣什么的。如今看来,或许是她误会了也说不定。 不过以她的傲气,自然也不会和刚刚才起过争执的人解释、道歉,既然对方已经退到了厨房,她也就顺势起身。抬手按在蓝悦的肩膀上,南宫由美子吩咐她道:“你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披一披。这都秋天了,可不能贪凉!”说完,便径自离开客厅回客房去了。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只有蓝悦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抚额叹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这两位和她都如此投缘的长辈可以和平相处,但是现实却为什么总是如此残酷呢…… *** 三个人静静坐在餐桌的三个方位,没有人说话交谈,个个都似乎在很认真地吃着早餐。只是口中无比美味的食物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直入心底,反而有几分味如嚼蜡的麻木感。 本就没有什么食欲的蓝悦,在勉强自己喝下半碗粥之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面前的餐具。她抿了抿突觉干涩的唇,下定决心开口:“我想,我应该为两位彼此介绍一下。” 第263章 温暖 闻言,两人的身躯俱是一震,几乎不分先后地放下了手中的调羹,抬眼彼此对望了一下,却又在视线接触的瞬间下意识地别开,一个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另一个面无表情地盯着釉木桌面。 刚才见面就忙着吵架,又没有预料到黄英会清晨就出现在蓝悦家的厨房里,所以南宫由美子才一时没有认出她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错误,她不禁有些懊恼——要知道,最近这几个星期以来,她早就看过无数关于这个坚强女子的资料了啊! 至于黄英,对南宫家族的族长夫人更是熟悉,远在这场官司没有发生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位优雅、知性的女子,并曾深深为对方的风采和魅力倾倒、赞叹过。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位贵妇人,会大清早就出现在自己学生的厨房里,仪容不整地和自己吵架。所以,就算她当时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也轻轻地就放了过去…… 直到双方冷静下来,重新坐到餐桌旁,只是一个对视,便清楚认知了对方的身份。然,碍于蓝悦的在场,而且这柔弱的女子不过刚刚从晕眩中恢复了一些,她们纵然心中栗六,却也能保持着表面上的缄默。 可是蓝悦却不能让这样的场面继续下去—— 她清楚地知道,至少在这件案子解决之前,两位长辈都会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这是她自己亲口邀请她们、而且承诺提供庇护的,今天不过是第一天,怎么就能让她们彼此都感到不自在呢?所以,她甘冒大不韪地开口,打定主意要将所有的隐患一次性解决。 “黄老师,这位是南宫沐霖先生的太太,南宫家族现今的当家夫人,南宫由美子;南宫夫人,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陈天力先生的妻子,黄英女士。” 又是一次迅速的对视,前后不到一秒种,而后视线便又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看来要她们和和气气地彼此道上一声“幸会”,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蓝悦也不敢存这样的奢望。 所以她没有留时间等黄英她们开口,而是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将她们之所以会“相聚”在这里的原因婉婉道来,然后很是欣慰地发现,南宫由美子和黄英对视的次数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 发展到最后,虽然她们彼此还是没有交谈,但已经可以带着研判的神情,注视对方的脸庞许久、眼睛却一眨不眨了。看得出来她们心里不是没有疑问,但却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质疑。于是,只好无奈地又把视线再次投向了第三方——蓝悦。 没有让她们失望,蓝悦的微笑中揉进了一丝异样的温柔。“南宫夫人就请安心在这里住下,您已经尽您所能地提供了帮助,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我没能帮到什么,”由美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答应蓝悦说服丈夫撤诉,却给彻底搞砸了不说,人还极不负责任地从南宫家“逃”了出来。“我应该好好和沐霖谈,却选了最糟糕的一条路……但,但你的承诺,是否还依然有效?” 知道南宫由美子担心的是她在飞机上所应承下来的那三个条件,蓝悦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但是怎样选择,决定权却在南宫先生的手上了。目前我所能答应你的,只有不惊动罗修雪律师这一项而已。” “我明白,是我搞砸的,不怪你!”叹了口气,由美子合上眼阻止旁人看到自己软弱的证明,但她眼角隐约的晶莹,却瞒不过蓝悦她们的眼睛。 “你、你,你已经,”吞吞吐吐的话语并不是因为黄英在犹豫,她的脸涨得通红,从没想过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能体验到那名为“害羞”的滋味。“你已经尽力了,谢谢、太谢谢了!” 这件案子东窗事发之后,黄英苦求无门,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脸色、碰了多少个软软硬硬的钉子,早已见识了何谓人情冷暖。蓝悦的挺身而出是她所能抓住的第一股温暖,而南宫由美子的行为,更让她感受到了正义——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找不到的东西——原来真的存在。 大家夫人,享受着世人想象不到的富贵荣华,却为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和丈夫恶语相向、反目成仇,甚至独自一人离家出走,冒着冷风在污水横流的道路上一走就是几个小时。她无法想象这需要怎样的勇气,也不能保证如果自己和南宫由美子的身份对换,是否可以做得和她一样义无反顾。 不管结果如何,也不管最后陈天力能不能逃过这场冤案,她黄英都欠南宫由美子一句道谢。所以,尽管说得结结巴巴,她还是坚持讲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之后,没话找话一样,她还讨好地询问对方,是否还要用些茶点什么的。 先是怔然地点头,随即她就看见黄英起身开始忙进忙出。这么一来,原就满心愧疚的由美子觉得自己实在过于理所当然了。做错事的人,是南宫家族的太子爷啊!又不是陈天力、更加不是身为陈天力妻子的黄英! 身为南宫族长夫人,她所做的事,不过是将事情再次导回正轨的努力——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扳回去,凭什么就能接受别人的道谢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已经让她遗忘了人性该有的怜悯和正直了吗? 隐约感到了额际的冷汗涔涔,她回望了蓝悦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声语带双关的“抱歉”,便起身去帮黄英的忙了—— 坐在客厅里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厨房里的场景、听到那里传来的声音,虽然其中仍有无法掩饰的生疏和尴尬,但是蓝悦却也能清楚感受得到某种真挚无伪的情感。 她没有想到,两位长辈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将她担心的一切消弭于无形,她本来计划着要面对一场风暴的!看来,她自诩聪明,但对于人生的历练和人性的判断却还是差得太远。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断言着不可能,谁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与障碍呀…… 微笑着、叹息着,她没有回书房再去复习法条或者案例,也没有试图去关心关于投资的一切,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的餐桌旁,静静地看着远处厨房中两位和她并没有血缘关系,却频频给她血脉温暖感觉的女子,仿佛只有眼前这些才是重要的。 那一刻,无论是陈天力的官司,还是那个远在法国、每每忆起就令她痛彻心扉的身影,都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静静地坐在那里,用她已经虚弱不堪的生命力,感受人生里这个难得的时刻。那是她冰冷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救赎,暖得沁入心脾…… 第264章 体味 日子一天天无声无息地滑过,身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每天都重复过着相似的生活,彼此之间却渐渐地熟稔起来。 即使已经在照片上见过蓝翔,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南宫由美子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噘着唇、皱着眉,说是真不敢相信他们是亲生母子。结果小家伙连连抗议,一再强调自己的眉和母亲的眉长得如出一辙,然后每天见到由美子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挑挑自己的眉。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和南宫由美子迅速升华的感情,甜甜的小嘴一声甜甜的“奶奶”,就把什么都给搞定了!要知道,由美子心里一直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结,那就是岬太郎的终生大事。她就觉得奇怪了,她这个儿子性格温柔宽厚,收入可观,长相也是出类拔萃的,为什么就是没有女朋友呢?! 燕祈国家足球队里,连那个人高马大、长得像个猩猩一样的邵阳一,和猴子脸的欧阳兄弟都已经有了论及婚嫁的女友,脾气火爆的延陵涉更是和叶临菲好得如胶似漆,偏偏岬,好容易闹个绯闻出来,结果都证明是假的! 当她感叹地向蓝悦抱怨起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对方眼底藏着的不好意思。为了这件事南宫由美子才会决定不惜和丈夫翻脸而匆忙回国,它的风波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有隐隐约约的余韵,燕祈倒是好一点,但欧洲却似乎闹腾得相当厉害。 即使蓝悦在杰西卡和伊莉莎白的运作下,并没有丝毫消息曝光,但面对不知情的由美子,她却不能不感到愧疚。然而,出于不得已的苦衷,她又不能直接向对方承认,所以每每提到这个话题,她都会不着痕迹地设法岔开。 可是,这个话题被提到的频率实在是高了一点。没办法,谁让蓝翔一天到晚都喜欢叫着奶奶撒娇,力图扭转南宫由美子的印象,让她相信并认可他和蓝悦亲密无间的“亲生”母子关系呢! 看到这么一个可爱无比的小天使叫自己奶奶,再想到自己的儿子到现在为止都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她添一个货真价实、可以叫她奶奶的孙子,她心里能不堵得慌吗?即使是怎样强悍的商界女强人也好,到了南宫由美子这个年龄,还能不叨念这种事情的女人,十中无一! 心里堵得慌,自然要适时地发泄一下,否则已经因为没有处理好和南宫沐霖关系而心情不愉的她,岂不是要得抑郁症了?而由美子选择放松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夸奖岬太郎多么多么出色,而后感慨为什么如此出色的儿子就是没有人要。 她知道岬出于对皓星翼的关心,这几年才无意关心自己的终生大事。不是不心疼那个也可以算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子,也不是不愧疚自己当年在那件事里充当了一个不甚光彩的角色,但是这样的代价,却不能不让她唏嘘不已。 所以,因为脚伤休长假的蓝悦,以及目前仍在放暑假的黄英,便不得不充当听众,不断地陪她复述岬太郎从小到大的好事和糗事,善良与捣蛋。那个本来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在蓝悦的心里渐渐形象清晰了起来,有时如可爱温柔的弟弟,有时又如成熟宽厚的兄长,总之,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 渐渐地,随着不断地倾诉与交谈,南宫由美子的心开始放了开来,除了有时仍会想起那个清晨和丈夫摊牌时的场景,已经学会不去过于挂怀。一方面,这是蓝悦心理学上的造诣潜移默化地起了作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由美子深信,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所以才能不去太多在意南宫沐霖的态度 既然已经做下决定,再瞻前顾后、战战兢兢显然没有必要。离开南宫财阀办公大楼的当时,她就已经对自己说了,不论丈夫决断是什么,她都会站在蓝悦的一方,为陈天力作证,将真正的罪犯绳之于法,让无辜者得到救赎。那么,如今就按着这个方向和道路去做就是了,其它的,将来再说! 不得不说,能住在这个完全不被打扰、又轻松自然的环境里,也是促使南宫由美子选择顺其自然的原因之一。长年来在南宫家族里的生活,外人看来自然是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知道他们所必须面对的无奈、妥协、割舍、放弃——这些不怎么美好的字眼。 嫁给南宫沐霖,她从不曾后悔,即使此刻他们已经不得不走向决裂的结局。但是,家族里的环境却仍是束缚人飞翔的网,她本以为自己很适应那条道路,如今回首这十几年的过往,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太多。 这个星期以来,她足不出户,每天就是陪着蓝悦研究案例卷宗、催着她及时的休息吃饭;陪着黄英做家事,亲自操着曾经熟悉无比、如今却已然显得陌生的种种工具,从一开始只能帮倒忙,到后来的得心应手,她竟比谈成一笔上亿的合同还开心骄傲;陪着蓝翔看书、玩耍、练习语言,听他用柔软的童音叫自己奶奶,她突然发觉自己错过了太多东西…… 这种平凡的小幸福,在久远的年代中,她曾经清晰地感受到过,只是却被时间的洪流无情地掩埋了……她怀念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一直都不肯放开岬太郎。因为只有和他相处的时候,才能让她体味到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 而如今,她居然在几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温暖,他们其中的一个,甚至在几个星期之前还能算得上是她的“仇人”!于是,很不甘心地,她不得不推敲出这样一个事实,会不会是因为她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内心,没有付出关爱,才让那个家显得如此冰冷呵…… 但是现在再来讨论这一切,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错误一旦造成,不是永远都会有机会回头的。她果然并不适合那样的大家族……努力了十几年才得到这个结论,是不是有些太讽刺了?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为了南宫沐霖做到的,却…… 第265章 午后 算了,不想了,这十几年来,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开始挖空心思地去安排每一件事,瞻前顾后不让任何人抓到把柄。如今,难得有这种悠闲得不能再悠闲的日子,南宫由美子决定要好好享受享受。 除了为避免麻烦不出门之外,她在蓝悦家里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干涉。蓝悦的性子本就沉静温柔,黄英和她也差不了多少,对于由美子对她们日常生活的安排决定,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蓝翔倒是有些脾气的,但他一来挺喜欢这个活力充沛的“奶奶”,二来也感念她的出现能为母亲分担不少,所以也就乐得接受。 要知道,体力、精神俱都不佳的蓝悦,对于家中琐事向来无力关心得太多。本来这些琐碎都是由蓝翔来张罗的,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再怎么成熟聪明,还是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如今有了由美子的指挥和点拨,可就大不相同了——那么大个南宫家族都让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个人口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小家,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一时间,家里的环境也好了,各种各样的摆设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整个房子的格局。燕祈的古老世家都特别讲究风水布置,蓝翔对此本是不怎么相信的,就是南宫由美子坚持,他才和黄英老师两个人乖乖地到各处采购了好些个号称是“镇物”的东西。 没想到自此之后,蓝悦近来怎么调养都不见好、反而隐隐有每况愈下趋势的身体,居然开始大幅度改善,着实让蓝翔欣喜若狂。老祖宗的东西果然还是有一定的价值的,虽然他也许更愿意从地球磁场的科学角度去解释,但这却并不妨碍蓝翔虚心向南宫由美子讨教一二,而后参考大量书籍研究验证。 一个教、一个学,一老一少本就融洽的感情顿时更上了一个台阶。除了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前往医院照顾夏祈亚、并在他的监督指导下,坚持进行身体基础素质的训练之外,蓝翔余下的时间,很多都是和由美子消磨在一起。学习之余,也就不断听她叨念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令她操心,抱怨着要是岬太郎有蓝翔一半贴心就好了! 虽然蓝翔并没有当职业球员的意向,但男孩子在成长阶段,不迷恋足球却是不可能的;作为燕祈足球的骄傲,皓星翼和岬太郎又太有成为偶像的潜质。虽然金发蓝眸,但一向自认是燕祈人的蓝翔,又怎么会不崇拜那个脚法细腻、绿茵场上无人能出其右的辅佐良材呢? 但南宫由美子喋喋不休的灌输,让偶像的光环破灭得十分彻底。当然这种破坏并非转向不好的一面,而是让蓝翔觉得原本高高在上的王者,渐渐成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兄长,他不再需要仰望,而是可以与之一同嬉戏、玩耍,这种感觉,显得既特别又窝心。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是两个星期。 蓝悦的脚伤基本痊愈,对于陈天力官司的卷宗,已经研究得相当透彻,法庭上可能面对的种种质疑和证物、证词,也都有了相对应的反击策略。剩下的,就是要寻找一个愿意代表她上庭辩护的律师了。 其实这几天她自觉体力已然有所恢复,估摸着实在不行自己出庭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想才顺口一提,就被屋里其他三个人联合起来不依不饶地反复耳提面命,大大教训了一番。蓝悦只能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己为何自讨苦吃,一边连连保证另寻他人。 蓝悦知道,如果将她狄迪&8226;基德的名字报出去,报名想跟在她门下学习的人,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别说南宫世家,就是燕祈四大名门联合起来,也不可能阻止得了蜂拥而来的人潮。 但是,她却也有她的顾虑——虽然杰西卡已经做下承诺,但暗影是好糊弄的人吗?能把低调保持到最后一刻,那是最好! 然,随着时间一天天地减少,再不愿意,她都必须将这件事摆上她的议事日程了。另外,翼翔资讯的业务,她也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关心过了,作为总裁,确实有些不称职啊! 因此,蓝悦不得不再三向所有人保证她的扭伤已经痊愈,并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才说服南宫由美子他们放她今天出门。她答应只回办公室一趟,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一声、该签署的文件签署一下,然后去法院递交最后的应诉文件后,就尽快回家。 事情办得很顺利,也许是因为她对翼翔资讯经常撒手不管好几天,所以下面的人早就习惯,一切工作的开展即使缺少她这个总裁,也能自己安排得很好。法院那边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递交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而已,前后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搞定了。 步出悬挂着国徽的恢弘建筑的时候,不过是午后两点不到的光景。秋日的阳光明媚非常,没有了夏天的炙热,习习凉风吹拂着蓝悦的秀发,让她很难得地绽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如此闲适的午后,天气又这般清朗,虽然今天奔波了两个地方,但她觉得体力还是非常充沛的。对了,一直说要去看夏祈亚,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跑一趟慈真楼医院吧!快要开学了,听说他过几天就要出院了,自己在法国时便承诺过要去探望人家,没想到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有成行。如果真的等到他出了医院,岂不是显得她太没有诚意了吗? 不管之后医生又诊断出什么其它的病,在蓝悦看来,夏祈亚终究是为了他们母子,才招惹出这一场意外。人家如此“奋不顾身”,怎么样她都应该给予对等的敬意和回馈不是吗? 决定了就去做!正好她探望过后,还可以顺便把蓝翔接回家。每天看他拎着两个那么重、那么大的保温瓶到处走,如果说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心疼,那绝对是骗人的! 上了车,吩咐司机先送她去买一些礼品,然后就直奔慈真楼。希望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把所有的一切都搞定,否则她吹到夜晚的冷风的话,儿子又该哇哇叫了…… 然而,有时间计划就是赶不上变化,之后的一通电话让蓝悦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行程,掉头直接往家的方向赶…… 第266章 集训 燕祈?祈恋?国立竞技场 “岬君,好久不见,近来过得如何?有女朋友了吧?!”邵阳一的大嗓门在熙熙攘攘的足球场边仍是如此地清晰可闻,让所有忙着寒暄招呼的人视线都为之一转。 通道入口处,一手提着行李箱的岬太郎无奈微笑,尴尬地用手摸摸鼻子,对于阳一的问题明智地选择不去回答。 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夏季奥运会,燕祈国家队的现任主教练严奇哲,在一周前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此次集训的32人大名单。这32名队员,将在接下去的两个星期里,参加在祈恋进行的封闭式训练,并最终选出24名选手,代表燕祈前赴法国里昂参加奥运会的足球比赛。 收到召集令时的岬太郎,正被之前尼斯日报上刊登的绯闻事件搞得焦头烂额。那段时间,除了训练,他连门都不敢出,因为门口随时都有成打的记者蹲点,扛着各种高端器cai设备,准备抢第一手的新闻。 总算在和徐文辉通过电话之后,心能稍微安定一下了,他随即想起那个被他撞伤的、来尼斯度假的女孩。虽然搞出这样的轩然大波,但岬太郎并没有责怪她,再焦头烂额,他也有足够的理智和判断力,知道这并不能算是蓝悦的错。反而,他为自己有可能会造成对方的困扰而倍感自责。 只是,如今这世上什么高科技手段都有,在英利王室窃听门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此刻,再借岬太郎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蓝悦,询问她的伤势如何。自己明明承诺过,却在撇下一个烂摊子之后消失无踪了——只要一想到可能给对方造成这样的误解,他就不得不唾弃自己一番! 但是在这件事上却由不得他任性,因为他是岬太郎,所以做任何决断之前,他要考虑他的队友、考虑燕祈国家足球队。母亲和皓星翼各自为了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他不能再任由个人的情绪支配自己的行动。 更何况他此时对蓝悦的关心,估计只会造成她进一步的困扰:不过因为扭伤送她回酒店,就被好事之徒造谣中伤到这个地步了,如果再有交集,还不知道会被写成什么样子呢!那他不是更对不起人家? 所幸,燕祈体育部门对应急事务的处理能力,经过两次国际大事件的考验之后,明显有了质的飞跃。当年出访英利意外遭遇恐怖袭击后的慌乱,这次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徐文辉危机公关的能力,几乎和他的球技一样华丽。几套应对媒体的组合拳一打,再加上适时发出的烟幕弹,很快将媒体的目光吸引到了其它的方面。 在公众场合被问及是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知道徐文辉和远在巴黎的皮耶是如何互通声息的,竟不约而同地将这归结于法国人喜欢浪漫……本就出身法国上流社会的皮耶还暗示,那位所谓的法国名门淑女,自己连看都没有看到过。 新闻嘛,就是有新鲜感才能招人关注,一旦风潮过去,人们的注意力自然转移到其它更洒狗血、更赚人热泪的事件上去了,这才还了岬太郎一个清静。不再有记者的前呼后拥、尾随跟踪,倍感松了一口气的岬太郎于是脚底一滑,立马换装打扮,准备低调地跑去西班牙和皓星翼会和,然后再一起回祈恋。 回国之前,他还特意前往lemeridiennice酒店,想去探访一下蓝悦和她的那位朋友,只是对方早就已经退房离开了。通过关系查询了酒店的计算机系统,岬太郎只找到一个署名为“yuen”的女子,在那份早报出版当天checkout的记录。脚扭伤了还不得不离开,岬太郎几乎可以肯定,原因不外乎就是这条爆炸性新闻…… 他觉得欠了蓝悦一声道歉。可是人海茫茫,他又没有联络她的其它方式,再次见面几乎是无法奢望的。怅然若失地,他无奈告别了尼斯,按照原计划前往巴塞罗那和皓星翼会和。一行两人行色匆匆,没有惊动任何人,低调来到了集训地。 不想才刚抵达国立竞技场,就被鹤立鸡群的邵阳一给逮了个正着,让本想给众人一个惊喜的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能看到这么多好友再一次聚集一堂,欢欣的情绪远远大于被叫破行藏的尴尬,微微苦笑了一下之后,岬立刻放下了心理包袱,把行李一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人堆里冲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召唤皓星翼: “翼,文辉他们在那边呢,我们快一起过去吧!”拉着好友一同往人群处行进,第一句话还是先问徐文辉的身体,当初那个电话里对方提起的震惊,他可没有忘记!“文辉,最近身体还好吗?” “很好,病一直没有发作过,你就放心吧!” 转头向一旁的皓星翼致意之后,文辉便有一句没一句地继续和岬闲聊着。其他人也陆续加入了进来,不断开始调侃上周报纸上盛传的、某人的“文定之喜”。 岬太郎的脸色听得一阵青一阵白,差点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帮四肢相对发达的好友们,原来头脑从不简单,居然一个个对八卦新闻如此感兴趣。任他如何解释——他只是好心扶了一位左脚扭伤的小姐一把,根本就不认识对方——他们都当成耳旁风,喧闹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到最后他实在气急了,撂下狠话威胁说,谁再提这子虚乌有的事情,他就和谁翻脸,这才堪堪压下了愈演愈烈的议论。 其实队友们也就是为了让皓星翼开心,存心拿他开涮而已。谁不知道,这一年多来,岬太郎不是去西班牙陪翼,就是和他一起去伦萨尔找汉诺威,根本就没有其它时间再去交女朋友。甚至延陵涉一直都在与法国近在咫尺的伊黎踢球,曾经多次邀请过岬,也统统被他以没有时间为由婉拒。 岬太郎的心神,完全被皓星翼和汉诺威所占据,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这两个难兄难弟就会想岔了,把他们自己往绝路上逼。这样的他,哪有可能有机会寻找到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呢!? 第267章 始末 所幸,略嫌尴尬的气氛由于严主教练的发话而烟消云散。考虑到32名队员中的大部分,都是今天才刚刚赶到祈恋的,身体上的疲累和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严奇哲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未来两周具体训练的流程安排,再总结动员了一番,最后通知说明天一早在大厅集合,先空腹进行体检,随即开始正式训练的大致流程,便示意众人可以解散回去休息了。 领取了宿舍的钥匙,岬太郎独自一人提着行李往自己的房间走。这一路他一直和皓星翼在一起,现在是时候适时给对方一点空间了,否则好友非反弹不可——这个分寸,他还是会把握的! 反正在宿舍这么完备的监控设施下,也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岬太郎乐得放翼享受一番“自由”的空气。用踱步的悠闲姿态一路走回房间,窗明几净的环境让他看得心情愉悦。随手将行李箱推到角落,他全身放松地往床上一躺,整理的事,就等他睡醒过来再说吧! *** “岬君!岬,快醒醒!” 好梦正酣的岬太郎被人硬生生地推醒,半睁半闭的眼睛判断进入视域的人影有些陌生,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倒时差。然而,对方显然不接受这样的待遇,继续轻柔但却异常坚定地推搡着他。 “岬,快醒醒,我有急事找你!” 再怎么困倦,在这样的打搅下想要继续安枕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人家已经表明有“急事”了!于是,岬太郎不甚情愿地双手握了握拳,心下暗叹一口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幸好他是和衣躺下的,倒也不尴尬。 摇晃了一下还有些晕眩的脑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定目望向来人。摆脱睡意的记忆不再像蒙了一层面纱,讶异地挑了一下眉,岬笑着打招呼:“南宫叔叔,您怎么来了?” 来人——南宫沐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翩然的风度却掩不去眼底那抹深沉的忧虑。以南宫族长的深藏不露,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情景。 只见他勉强对岬太郎露出一丝微笑,询问的语气中有着隐隐的迟疑:“岬,告诉我,最近你和你母亲联络过吗?” “妈咪?”一头雾水地反问,岬太郎不太明白南宫沐霖的用意。他和这位“继父”的关系一直都算得上相敬如宾,虽然不是太亲密,但彼此都相当欣赏对方。 当年世青赛前夕,出于由美子的坚持,车祸受伤的岬太郎一直都在南宫家的大宅里养伤。那段时间,尽管南宫沐霖每天的工作都相当忙碌,但却从不曾懈怠过对他的照顾和关心。在岬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位温和宽厚的长者。 认识那么长时间,岬太郎还没有见过他如今天这般焦虑,看上去坐立不安的。心下一凛,难道是母亲出了什么问题吗? “南宫叔叔为什么这么问?这几天我在尼斯一直足不出户,也不曾和妈咪联系过,是妈咪她怎么了吗?没什么事吧?”岬太郎当然不会忘记南宫由美子之前长期滞留在法国的原因。为了自己那段莫名其妙的“绯闻”,母亲才不得不选择回国,难不成她为此和南宫家族闹翻了?! 听到对方连呼吸的频率都变了,南宫沐霖不由露出一抹苦笑,看来岬也是完全不知情的。心下黯然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你应该知道旭风这孩子这次闯下的祸端吧?” “听说了,”点头表示肯定,岬太郎起身拉来一把椅子,示意南宫沐霖坐下来慢慢说。“您先坐,我和队友交代一声。” 说着,他随手拿起内线电话拨通徐文辉的号码,三两句话说明了一下这里的情况,拜托对方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自己。 得到了文辉肯定的回复,挂上电话的岬先是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确定自己平心静气了之后,才搬来另一把椅子安放在南宫沐霖的对面,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坐了下来。 “南宫叔叔,妈咪这次决定回国,是因为我的关系。”岬太郎知道,虽然他的新闻在燕祈这里流传得远远没有欧洲那边广,但对南宫家族的情报网来说,却完全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相信南宫沐霖也很清楚这一点。“或许她做得有些偏激,但请您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有什么不是,您尽管责备我就好!” “哎,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摇头叹息,南宫沐霖连连摆手,“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旭风给招惹出来的——这混小子就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南宫叔叔又不是老糊涂,不会怪到你头上的。” 在心里为他的明理喝了一声彩,不愧是南宫世家的掌舵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做到一视同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然而岬太郎心中的疑惑此时却是不减反增,如果南宫沐霖真的如他所说的这样认为,那他今天来宿舍特地找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既然如此,那南宫叔叔特意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样的‘急事’呢?和我妈咪……有关吗?” “呵……我很想否认,但是,呵……确实有关。” “请您解释,我会很耐心地听。”岬太郎敛起了向来温润的表情,沉肃的面色透着不容错辨的坚持。 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保持冷静和应有的礼节,虽然明知道毫无意义,但南宫沐霖还是不由地在心里暗叹一声,如果自己的儿子也能像眼前的岬太郎一样,该有多好!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心里的包袱,开口向对方解释事情的始末。 “岬,你了解你的妈咪,她虽然在南宫家族做了多年的族长夫人,但她的脾气还和当年一样,”当年,正是那性烈如火的脾气迷了他的眼,让看尽天下美女的南宫沐霖再也移不开视线。费尽心机地追求,力排众议地迎娶,他没想到自己活到四十岁,才知道什么是真爱。“我不怕你笑话,这件事确实是旭风的错,而我这个老糊涂一开始也没想明白过来,竟跟着那孩子一起错……” 第268章 消失 “错并不可怕,改正就是了。”听惯了严奇哲教练的口头禅,岬太郎没有细想,随口就直接拿来用了。 “改正?呵!你说得不错,后生可畏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前为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呢……”不服老不行啊,南宫沐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钻牛角尖,竟一心只想帮助儿子掩饰!“那天,由美子从法国回来以后,犹豫迟疑了一个星期,终于决定像现在的你一样,告诉我这个道理……” “妈咪?怎么可能?她回国、她回国是为了我啊!” “或许一开始的初衷的确是,但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微笑地看着岬太郎不敢相信地皱眉摇头,南宫沐霖倒是想得很通透。“尤其是回到祈恋、真正了解了这场官司的前因后果之后。” “您的意思是说,妈咪最后还是决定和您摊牌,站在南宫家族的对立面了?” “对立面这个词,你用得太重了……” “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既然是事实,就用不着砌词矫饰——笑容从岬太郎脸上完全消失,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母亲的境况。“请您告诉我,我妈咪她现在在哪里?” 虽然他并不认为南宫沐霖会丧心病狂到把母亲如何如何,但是一族之长为了家族的声誉做出一些额外的牺牲,也是无可厚非的。 再加上这十几天以来,为了尼斯发生的那场意外,岬和由美子彼此中断了联系。原想着自己快要回祈恋了,届时直接去探望母亲就是,倒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谁想等在这里的,却是他始料不及的意外。 不过被这样质问的南宫族长,心里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如果我知道她在哪里就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由美子她……失踪了!”满嘴苦涩,南宫沐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岬太郎的神情,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紧张的神情中并没有掺杂半分的刻意。“我以为她怎么样都会和你保持联络的,所以让人注意你的行踪。你一到祈恋我就赶来见你——岬,你告诉叔叔实话,你妈咪真的没有和你联络过吗?” 以南宫沐霖的精明,岂会看不出岬太郎的心思;只是即便看得再分明,他却仍不愿意相信。那最后一句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在求肯,那神情,连心中不忿的岬看着,都想给他肯定的答复了! 可想归想,奈何做母亲的确实没有和儿子联系过,此刻的岬太郎,心焦的程度绝不在南宫沐霖之下:“没有!我最后一次和母亲通电话,还是她在尼斯的时候……晴怜呢?妈咪和她也没有联系过吗?” “我问过她了,”这个七月,女儿趁着暑假一直和她的导师同学一起在外“研习”,因为这件事,他特意电召她回了一次家,但旁敲侧击之下却仍一无所获。“怕她担心,我没敢告诉晴怜实情;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也不知道由美子的下落。” “怎么可能?外公外婆他们都不在燕祈,妈咪她还能去哪?” “能想到的地方我都找过了……现在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她应该还在燕祈,海关没有她出境的记录。”南宫家族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络,查了这么多天,竟然只能查到这点讯息,身为族长,他都觉得汗颜! “您当时到底和妈咪说了些什么?”岬太郎的音调有明显的拔高,但还是用了敬称。要不是肯定自己的母亲绝不是那种受不了外界压力、有可能想不开的人,他怕是很难保持如今的平心静气。 “我就是什么都来不及说,才会让她……”当时他太震惊了,根本没有想到妻子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正面向自己表述她的态度。“你知道她的脾气,一急起来就会口不择言,发现自己说得过火了之后,她根本没有给我阻止的机会,转身就从我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跑了出去?” “对!那时天还刚蒙蒙亮,徐特助想拉住她,却抵不过她的决绝;我当时、我当时又还在‘消化’她的说的话……”那时的南宫沐霖完全就愣住了,心里对于这场官司对错的纠结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他无法接受一向和自己默契无双的妻,这次竟选择站在了他的对面! 等他终于能理顺自己的思路,学着理解由美子心态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午夜时分了。理智回笼之后,担心自然也便接踵而来,南宫沐霖当即便想拨通妻子的电话,想请她回家深谈,不料却怎么都联系不上。 一开始他还不甚在意,派了下属去寻找妻子的下落,要求他们一旦找到就向自己报告。谁知一连派了三拨人,却什么消息都没能传回来。呼风唤雨惯了的南宫族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他知道南宫由美子的家人都不在燕祈,却还是抱着万一的念想,一一联络了他们,语带保留地询问她的行踪,不料所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这样连续一星期过去,从来淡定沉稳的南宫沐霖也不能不开始心慌起来。 他无心工作,天天盯着南宫家族的情报部门彻查,把所有能派出的人员统统都派了出去,却仍无丝毫线索。要不是他也并没有接到什么恐吓、勒索之类的电话,他都要以为是不是有人绑架了他心爱的妻子了…… 而南宫由美子一直捧在掌心呵护的岬太郎,似乎已经是他最后的希冀了。也因此,心中惴惴的南宫沐霖才一直拖到最后一刻,才巴巴地找上门来。看到对方高枕无忧的那一刻,他还真以为岬知道了些什么;执意叫醒一问,却发现原来又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 “家族的情报人员反复详查了几遍,却只发现由美子离家后在一家咖啡馆里一直坐到傍晚时分,但她从那里离开以后,身影就好像完全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一样……” “怎么可能?那家咖啡馆在火星不成?!”以祈恋各处道路上密布的监控设施,岬太郎几乎无法相信这番说辞。 第269章 追踪 “我利用关系调出相关资料看过了,确实没有!”右手抚额,南宫沐霖感到又疲惫又困惑。他也知道一个大活人没道理就这样人间蒸发,但是能想的办法、能利用的资源,他都已经想尽、用尽了啊! “那——妈咪在咖啡馆里有和谁接触过吗?”看来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这家“黑店”里了,眉头紧锁,岬太郎已然在心中做了某些决定。 “应该没有。唯一和由美子有过交谈的,只有一位女服务生——帮她点了一杯咖啡。”一整天,妻子就只喝了这一杯咖啡,还有就是店主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特意奉送的几块饼干。“那个服务生我也已经调查过了,没有任何疑点。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了……岬君你有什么想法吗?” 然而,面对他充满渴望的视线,岬太郎却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见状,南宫沐霖也只能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勉强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他拍了拍岬的肩膀,保证说自己绝不会放弃,务必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岬起身准备送南宫沐霖离开。到门口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很少在他脸上出现的严肃神色开口问道:“对于这场官司,接下去您打算如何处理应对?” 短促地苦笑了一声,南宫族长下意识地再次抬起手,抚了抚自己额际那几道近来深了好几分的褶皱。“还能怎么样?既然已经知道了正确的道路在哪里,就坚持走下去呗!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说服了家族里那几个老顽固,就会正式撤诉的。” “如果到最后还是说服不了呢?” “放心,就是说服不了,我还是会撤诉的!虽然南宫家族不是我的一言堂,但我这个族长可也不是白做的。” “那就最好了!”细细观察了一下南宫沐霖的表情,岬太郎确定对方的胸有成竹并不是装出来的以后,才放松了身侧握得紧紧的拳头。“我想,如果妈咪真的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而离开的话,听到这个消息,或者就会出现了——” 闻言,南宫沐霖的脸上今晚第一次出现可以称得上是容光焕发的神采。“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只要她是出于自愿地离开的。不愿在此时打击眼前的继父,岬太郎在心里默默补充完这句话。“如果您有什么其它的消息,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当然,如果妈咪和我联络的话,我也会马上知会您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争取用最快的时间说服那些老家伙们的,放心!” 很难说清楚南宫沐霖的这句放心是在安慰岬太郎,亦或是安慰他自己,但是在某种艰难的时刻,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在陪着自己一起分担,心情却能舒畅不少——至少在告别的时候,“父子”俩心里都闪烁着异常坚定的信念火花。 目送南宫族长略显苍老的身影消失之后,岬太郎一刻都没有耽搁,转身就往皓星翼的宿舍走。虽然他手上并没有南宫家族布线多年、投资无数才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资源,但却可能另有独辟蹊径的渠道。没有告诉南宫沐霖这些,只是不希望给对方不切实际的承诺,但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伊格努,那个有着“地下情报大王”之称的男人,希望这一次,他不会令自己失望…… *** “岬,晚上好!”视频的另一端,伊格努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今天过得好吗?晚饭吃过了吧?是不是和翼一起吃的?他的胃如果不注意的话,还是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你在祈恋可要好好地盯住他!否则的话,他……” “咳咳!” 岬太郎脾气好,还有耐心微笑着听下去,反而是一旁的皓星翼无法忍受地重重咳了几声,提醒好友直接说重点。伊格努这话唠的性子他们都了解甚深,却并不代表在真有急事的时候,也能勉强自己不去打断他的无聊! 无奈某人毫无自觉,还一脸关心地问候道:“咦,翼你感冒了吗?喉咙不舒服?卡尔这两天正好在祈恋,你快去他那里看看!奥运会开赛在即,为了小感冒影响状态可就糟糕了!要不——” “够了,伊格努!”面对死不悔改的好友,皓星翼只能无奈地直接出言打断。事关岬的母亲,他已经等了整整一天了,不应该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再继续煎熬下去!“我很好,今天才刚刚接受过体检,一切正常!你别废话了,快说调查结果吧!” 岬太郎在一旁不赞同地拉了拉皓星翼的手,奈何对方却毫无理会——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肯定好友并没有看到从伊格努眼中一闪而逝的打趣。 虽然岬和伊格努的感情没有他和皓星翼之间那么深厚,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会有闲工夫和他们哈啦,就说明一定是好消息了——有时候,对方主动的联络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只是,伊格努和他一样关心皓星翼,知道他们共同的好友这六年来强差人意的状态,所以才会一找着机会就想方设法地开导。他的初衷很简单,只是希望皓星翼能够快乐一点、开朗一点,为此甚至不惜贬低矮化着自己…… 可是翼却并不领情,还口气很不好地职责伊格努废话太多。一向都习惯为他人着想的岬太郎自然很是不好意思,自觉都是为了他的事,才害得一番好心伊格努蒙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于是他上前一步,动作轻巧地拉开了浓眉紧蹙的皓星翼,对着摄像头绽开了一抹略微尴尬的微笑。一边对伊格努眨眼示意您大人有大量,一边抢去了自家队长的发言权,假装着急地询问起母亲的下落。 “抱歉,伊格努,今天大家训练都有些累了,脾气难免有点急……对了,我昨晚拜托你的事情调查得如何?南宫叔叔说我妈出了那家咖啡馆后之后便行踪不明,你查出她去哪里了吗?” 唇畔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他看着岬太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幸—不—辱—命!” 第270章 庇护 “yes!”握拳的右手忍不住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岬太郎悬了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心,终于隐隐回到了原位。还好今天严主教练体谅队员们的体力尚处于恢复阶段,上午的体检结束后,并没有安排其它对抗性训练,否则他的不在状态非被人看出端倪不可! “别高兴得太早!”电脑屏幕上,伊格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脸上的神情莫测高深。 “这话什么意思?”岬太郎一怔,松了不到一秒的眉不由又是一紧。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皓星翼,昂扬的身躯不着痕迹地震了一下,炯炯有神的目光盯住伊格努的脸不放。室内的空气,瞬间再次紧张了起来。 像是感受到了这股肃然,伊格努脸上总挂着的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收了起来,半垂着眼眸,他回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保留:“你昨天和我说了这件事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很快便发现监控录像有被人篡改的痕迹。” “被人篡改?” “嗯。有人运用很巧妙的手法,掩去了由美子伯母曾在录像上出现的影像。”相当专业的手法,即使他这个专家也破解了大半天,“幸好除了电子数码信号之外,祈恋某些监控设备还来不及升级换代,仍采用比较原始的录像手法,这才找到了一些线索——也可能是时间仓促,对方来不及进行那么精细的剪辑……” “这么说来,我妈咪的离开是有心人特意主导的?”岬太郎对于it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但是他很难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去进行这样的篡改。“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 “这件事蹊跷就蹊跷在这里,”伊格努抬眼看了看天花板,神情无奈中带点疑惑,“我一开始也像你一样,以为是什么人设下了这个陷阱,意图对由美子阿姨不轨。但是仔细分析下来,有发现对方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听到这句话,岬太郎的第一个反应是断然否认,限制母亲的人身自由,还叫“没有恶意”?但随即,深信伊格努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的他,还是咬了咬牙,静静等待好友的解释。甚至岬还再次向右移了半步,用以制止又想上前质询的皓星翼。 “为什么这么说?还有,我妈她,现在是不是……安全?” 仍然抬头看着天花板,伊格努好似全没注意视频连线的另一端,但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定会认可那是一抹明显的温暖笑意。“因为由美子阿姨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安全而健康,明显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人强加一指于她!” “她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 “不错。而且看得出来,她的目的地很明确,虽然一路都是走着去的,但脚下确实连一步的犹疑也没有。” “难道妈咪离开南宫家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去哪里了吗?”沉吟,岬太郎努力回忆母亲在祈恋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太认识的朋友。 “未必,可能是她在咖啡馆想了很久,才决定要去那个地方。”伊格努淡淡地提醒道,经常参与情报分析工作的他,其敏锐程度自然不是岬太郎可以比拟的。 如果由美子是在和南宫沐霖摊牌之前就想好如何抽身的话,她走出南宫大宅之后完全可以直接前往——不需要茫然地在咖啡店里坐上大半天。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她会临时起意去拜访的人,若不是真正的至交,就是和她目前面临的这场变故有切身关系的人,不是吗? 再加上岬太郎却曾明确地告诉过他,南宫由美子在祈恋只有一些不曾交心的泛泛之交,那么这第一条路,很快就给彻底堵死了;于是从今晨开始,伊格努就一直在往另一个方向动脑筋——别说,还真给第六感敏锐的他,把握到了几丝隐隐的脉络。 “所以,你已经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了?”沿着他分析的思路,岬太郎觉得这个结论的得出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因此无法理解好友脸上仍显得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基本可以圈定一个范围,但不能保证。”时间太少,但伊格努还是选择对岬太郎说出实情——他不忍心要求岬一味耐心地等下去。 “有范围就好!”双手虚按在好友的肩膀上,皓星翼用信心十足的表情安慰着岬太郎,“岬,你放心,有了调查的方向,以伊格努他们的人脉,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勉强对他扯开一丝和哭差不多难看的笑,岬太郎继续追问屏幕上的伊格努:“你说案件的相关当事人——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不必问得如此小心翼翼,不是南宫家的任何一方势力。”像是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话唠没有绕弯子,直接给出肯定的答复。“我指的,是被告那一方的人。” “陈天力?” “对!”本来无权无势的陈氏夫妇,在伊格努看来要篡改监控记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不是无意中发现黄英出现在南宫由美子行进的那个方向上,他真不会着意去做深入的调查。“如果我判断得没有错的话,这件事应该和陈太太——黄英女士有关。” 母亲会认识黄老师?她们的圈子差得那么远,怎么可能?! “伊格努,妈咪在尼斯的时候和我提起过这件案子,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和陈太太曾有过任何交集;而且,她回国是为了想转移媒体对我的绯闻的关注,回来之后在南宫大宅一个星期都足不出户,她不可能认识陈太太啊!” “我没有说她认识黄女士,也着实不认为她有这个能力来‘保护’令堂——” “你说‘保护’?”岬太郎不能理解这个字眼,在伊格努深邃的眼中他亦无法解读出任何信息。 “不要怀疑,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对于监控资料的修改,与其说是为了要挟持由美子阿姨,不如说是想让她暂时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有人将她纳入了保护圈,在这个圈子里,只要南宫由美子自己不走出来,就没人能找得到她! 第271章 蹒跚 “可是、可是如果妈咪确实和你说得那样,人身没有受到限制,为什么她一直都不和我联络呢?”一句话直击问题的核心,连伊格努都没有办法回答。毕竟,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在手,他不可能轻言什么保证。 “这我也只能猜测……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她想避开某些纷扰……”探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伊格努不愿意再多说这些隔靴搔痒的话。“不过,你刚刚问过令堂是否安全,我想,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知道!” “什么办法?”心下一喜,岬的身体微微一晃,一时间竟有些脚软。 “由美子阿姨虽然行踪不明,但是,黄英的下落却很好打听——事实上,她每天都会固定去一些地方。”看守所、菜场——这种信息地下情报大王还掌握不了,他干脆回家摆地摊得了! “直捣黄龙?她会说出实情吗?”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没道理隐瞒什么——说到底,令堂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啊!” 重重地点头,岬太郎抿了抿唇:“你说得不错,我现在马上就去找她!谢谢你,伊格努!” 说完,他转身就欲离开,却被皓星翼眼明手快地拉住。“岬,国家队的封闭式训练,晚上是不准离开宿舍的!” “这——这是急事,我会和严教练请了假再出去的。”严奇哲虽然严厉,但不至于如此不通人情,岬太郎并不怀疑这一点。 但是皓星翼出手拦他,却不仅仅只为了这一点。没有松开手,燕祈国家足球队的队长从不缺乏择善固执的坚持。“现在已经快要午夜了,就算你知道陈太太在哪里,现在去拜访她也是不适宜的。等明天、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可是我妈咪现在下落不明,她是不是安全只有黄英老师知道,我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等到明天?!”他使力想挣开好友的手,忧心如焚。 “耐心点,岬!我恐怕翼说得对,你只能等到明天。”看到他们之间的纠缠,伊格努语气悠然地开口说道。 “为什么?” “我说了,有人将她们纳入了保护圈——在那个圈子里,没人能打扰她们。黄英的行踪可以被探测,是因为她会时不时地走出来,由美子阿姨却没有——” “所以我只能等她出来?”岬太郎的语气有些颤抖,他努力不去想为什么母亲一次都不曾“走出来”。 一边点头一边用鼻音嗯了一声,伊格努的表情十分无辜。“恐怕的确如此。我的建议,在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意图之前,最好不要试图用我们的某些行为——挑衅才是。” “……”岬太郎无言,但他放松下来的肩膀让皓星翼知道,好友已经放弃了先前的打算。 松了一口气,翼放开拉住好友手臂的右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背。“岬,别担心,由美子阿姨不会有事的。我明天一早就和教练请假陪你去——” “最好不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皓星翼的承诺,伊格努对好友疑惑地瞪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我刚刚联系过殷影,他正巧在燕祈。明天早晨他就会赶到祈恋,岬,记得务必等他抵达以后,再和他一起出发!” “为什么?” “你竟觉得那里如此危险?” 不同的疑问同时从这对一向默契的搭档口中传了出来。岬太郎或者对殷影了解的还不够深,但皓星翼却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的厉害。他无法想象,南宫由美子去了什么样的险恶之地,居然让伊格努如此重视,坚持岬一定要殷影的陪同才能前往?!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要以防万一!”殷影的行踪一向飘忽,这次正好在古天也是巧合,伊格努决定不浪费老天的安排,否则因为不惜福遭天谴可怎么办?!“我会把黄英女士的行踪告诉他——只告诉他,以确保你们不会自己先去。记住我的话,务必要等他!” “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没好气地抢白了一句,岬太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端起他进宿舍时、皓星翼特地为他泡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凉透的茶,还真是苦涩啊…… “那我就放心了!”夸张地表现出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伊格努甚至特意伸手在自己的胸口处拍了几下,仿佛惊魂甫定。但随即,弧度诡异的嘴角便出卖了他“阴暗”的心思。“对了,你的绯闻是怎么一回事啊?外面现在谣传很多,我们是不是朋友啊?怎么你这个当事人也不给我明明白白地交代清楚,我说——” “啪!”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提电脑,岬太郎扫向皓星翼的目光阴沉得渗人。不过后者在这样的注视下,却依然保持冷静自若的神态,看来是久经考验、见怪不怪了! “别理他,伊格努就是一张嘴不饶人。”耸耸肩膀,他云淡风轻地表示。 身为情报界的龙头老大之一,怎会不知道岬太郎那桩所谓的绯闻的真相?明明知道却还装傻前来想要调侃一番,那被毫不留情地切断连线,也是没处可埋怨的事!坐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伊格努并不会为了这一点生气。 “那……没什么事我先去睡了,晚安!”无声地坐了几分钟,彼此都觉得有些尴尬。可在压抑气氛的笼罩下,岬太郎即使想没话找话地寻些主题打破沉默,却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干脆起身告辞——毕竟也已经是午夜了。 “嗯,早点睡,别想太多。”抚了抚头发,皓星翼好容易才能接下去,“不用担心,明天的事伊格努都安排好了,由美子阿姨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知道……谢谢!那,晚安了!” “晚安!” 目送好友脚步蹒跚地离开,皓星翼的浓眉紧锁,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他一向都不是擅长口舌之辩的人,对于这种从未碰见过的意外更是没有什么急智,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干着急。 但愿,殷影明天的出现,可以帮到岬太郎吧!由美子阿姨,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第272章 民居 “等等!” 伴随着冷峻的声音,殷影按住岬太郎的肩膀,硬生生阻止了他已然踏出的脚步。他颀长的身躯比起身为运动员的岬也毫不逊色,五官却显得异常精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空洞得看不出任何生气,映衬着他毫无光泽的白色长发,如果不是大白天看到,估计很多人都会一边大叫着“女鬼”两个字,一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吧! 然而看上去如此苍白纤细的手,却偏偏力气大得惊人。岬太郎只感到自己被钳制住的肩膀隐隐作痛,虽然不会伤到他,但任凭他如何用尽全身的劲力挣扎,也无法摆脱殷影的一只左手。 他可是岬太郎!是绿茵场上的一员猛将!尽管他的脚法一向都以华丽细腻著称、尽管他在身体冲撞上没有延陵涉、邵阳一他们强悍,但是却也从没畏惧过各国形形色色的力量型后卫。然而面对殷影的钳制,他挣脱不掉也就算了,竟还差一点就失去了平衡!虽然表面上看得并不明显,但岬心里的震惊,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 怪不得伊格努会坚持他务必等到殷影方可动身——看到他的第一眼,岬太郎还在暗中嘀咕其中的必要性,如今却是彻底明白了。而代价,则是他此时生疼生疼的肩! 不过就算再疼也好,该坚持的原则,他一步也不会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不远处黄英的背影,岬太郎低声质问身侧唯一的同伴:“陈太太就在前面,我要上去问我母亲的下落,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他的质问,殷影连眼睛都没有回头望一下,直接轻描淡写地用一句反问给打发了:“你能确定——只要你上去问了,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吗?” “我……” “既然不能确认,那么上去打草惊蛇就是极其不智的行为。”他控制着自己和岬太郎的步速,不紧不慢地坠在黄英身后七十米左右的距离,既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又不过分接近、以至于令对方发现。 闲庭信步的表现让岬太郎看在眼里觉得碍眼已极,但专家的意见却又不能不听,故而只能一步一挨地忍得甚是辛苦。 在岬看来,黄英的表现着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她的神态举止和市场上其他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的中年妇女们几乎没有区别,而且伊格努也曾经说过,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只要他们诚恳地去问,她一定会如实相告的是吗? 但话虽如此说,事关自己的母亲,岬太郎毕竟不能铁齿地打包票。配合着殷影的“悠闲”,他小声询问对方的打算:“那你有什么计划?” “伊格努说过,黄女士一旦进入某个区域之后,就连他都无法做详细的探测。我很好奇,究竟那是怎样一个区域。” “你的意思是说要跟踪她回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言简意赅的肯定,殷影的态度显然非常明确。 远眺了黄英一眼,岬太郎心中却不能不有自己的顾虑:“但是我们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贸贸然就闯进去会不会有危险——我不是担心我们自己,而是你确定他们不会针对我妈吗?”南宫由美子此刻在对方的手中,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他们莽撞的举动而受到什么伤害! “第一,伊格努目前无法探查出那个范围内的一切,要想掌握进一步的信息,除非我亲自去一趟;”殷影的语气很淡然,既没有自傲的成分,也不含埋怨的情愫,只是就事论事地在和岬太郎解释而已。“其次,我既然带你一同进入,就有把握不会让对方发现到我们的行迹,威胁到令堂的人身安全。” 认识殷影这么多年,这大概是岬太郎第一次听到他说那么长一段话。眨巴着眼睛,岬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后脑勺上的头发,为自己对好友的怀疑感到几分不好意思。 “抱歉,我太紧张了。” 神色不动地点点头,殷影表示能体谅身为儿子的岬太郎担心母亲的心情。再向前走了十几步,他的身躯蓦地一紧,迅速而不着痕迹地调整着原本悠闲的姿态——如果伊格努之前给他的资料没有问题,那么前方百米处,就应该开始进入那个“神秘”的范围了! 示意岬太郎落后自己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殷影眯起他极为特殊的琥珀色眼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仍在他们身前七十米处行进着的黄英。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她的步速和频率和之前相比毫无改变,仿佛进不进入那个范围,对她来说并无影响。但殷影不敢掉以轻心,目光须臾不离都追随着她的身形,精准地计算她每一个动作的起伏。 三米……两米……一米……还是没有变!所以这个防卫网是黄英也不知道的吗?还是她已经知道身后有人在跟踪,所以才装作不知道呢?殷影一心两用地以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四周三三两两的行人,似乎不太可能…… 或者,这个防卫网只会针对他们起作用?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虽然有点冒险,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得也只好尝试一下了!他退后了半步,和岬太郎并肩走在一起,几乎同时跨过了那道他眼中虚拟的“防线”——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殷影眼眸中藏得很深的忌惮却又更深了一分。黄英依然在前方七十米处走得自然而从容,就好像这一星期来,挫败了南宫世家首屈一指的情报网络无数次的那个防护圈,完全都不曾存在过。怪不得伊格努会电召自己过来,要说这其中没有蹊跷,谁信? “殷影,这前面好像是一个住宅小区嘛……”正沉思间,岬太郎有些疑惑迟疑的语声蓦然在耳边响起。 住宅小区?他错愕地抬头望了一眼——一眼就够了,目力极佳的殷影已经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岬太郎并没有判断错,这绝对就是一处私家别墅聚集区。小区的绿化显然做得相当不错,绿树掩映中,不时能看到欧式别墅的红色尖顶。 第273章 死角 门口的警卫、来往的住户、矗立的石壁上镌刻着的小区名,无不让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殷影眼前一黯。这是怎么回事?抬起手腕仔细核对了一下经纬度,不信邪地在脑海里与伊格努之前给的数据相互印证了三遍,他才终于能确信自己并没有糊涂到走错路。 “我们现在怎么办?”岬太郎也傻眼了,看到其他人出示门卡后才被警卫一一放行,他有些无措地扫了身旁眉心紧皱的殷影一眼。“陈太太进去了……我们没有门卡,怎么跟上她?” 即使有门卡,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啊——难不成还唯恐有心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来到的讯息吗?!这点岬太郎不清楚,深谙其中门道的殷影却不能不在意。他没有回答岬的问题,只是将手臂按压在对方的肩上,不动声色地“帮助”其改变方向。 于是,他们很快消失在门卫们的视域范围之内,没有惊动任何人。绕行到小区的侧面,殷影一边在茂密树丛的掩映下,竭力观察着黄英行进的方向;另一方面则细细观察着围墙栅栏上密布的防盗警报设备。 叹为观止! 连殷影如此冷静自恃的人,看到这里的布防后也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只是坐落在祈恋的一个普通住宅小区,光凭目光所及的布置来判断,他一定会以为是美国的五角大楼,或者是英利的无愁宫了! 怪不得以伊格努的实力,都无法探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它的防御根本就自成一套体系,卓然独立不和任何其它关系网络挂钩。除非能找到那个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操控者,否则绝对无法成功入侵!但是,要达成这一点,却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剥茧抽丝、挑选剔除错综复杂的情报,绝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而岬太郎的母亲,却等不起啊! 眼看殷影本就沉肃的脸上表情越来越晦暗,岬的视线忍不住在黄英和他身上来回扫射,即使再不想打断好友的思考,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有办法了吗?” 闻言,殷影的身形停了一瞬,速度极快地撇了撇唇。办法倒不是没有,即使这里的布防再严密,但机器毕竟是死的,以他的实力,要瞒过这些死物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再拖个岬太郎,却得好好计量计量。 “陈太太要去的,似乎就是那栋房子了!”见黄英背对着他们站定在某栋别墅的门口,似乎按了铃后正在和里面的人说些什么,殷影于是随手指给岬太郎看。 “所以我们的计划就是进入那栋房子?那我们要怎么进去?”瞄了眼围栏的高度,岬太郎自愎他要翻过去还是很简单的,就是两旁的监视设备有些烦人。“有办法让那些摄像监视器暂时不工作吗?” “有很多办法,但是看来都不能用。” “为什么?”岬太郎奇了,这可不像是专业人士说出来的话呢! “一旦监视设备出现任何问题,对方就有可能知道我们来了。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布置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去打监视器的主意。”殷影再次深深地看了那栋房子一眼,记下所有的特征之后,便继续向前走。“我们只能寻找它们的死角。” “找到死角?有可能吗?”如果这是陷阱,岬怀疑对方是否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一定有。这套防卫系统,硬件方面布置得堪称完美;但是缺少了人的配合,终究不过是机器而已!” 殷影接下来的解释,让岬太郎高悬在空中的心,稍稍放低了几分。可能对方没有料到他们会以这么快的速度赶来、所以没来得及召集人手;亦或者是没有算到他们的阵营里,有殷影这号高手中的高手,所以在软件的配备方面,才会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疏忽! 这些防御设备,必须和“人”相辅相成,方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否则,还是难免让他们有机可趁——当然,这大多也是因为殷影毕竟是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之一,而且针对诸如此类的突围,也曾有过太多的经验…… *** 耐着性子围绕整个小区走了两圈,虽然两个人的脚程都不算慢,但也花费了足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殷影停在了一个树木极为茂密的所在。他的同伴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能肯定绝不是那栋黄英进入的寓所附近…… “这里就是你说的‘死角’吗?”好奇的目光从周围的景致上一一扫过,岬太郎完全看不出来他选择这里的原因,至少自己就曾看到好几处树木更为茂密的所在!“可是我觉得视域还挺开阔的……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见他跃跃欲试地摩拳擦掌,殷影神色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微侧过头,他将视线胶着在左上方四十五度的位置,紧抿的唇中只迸出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回望四周寂静无人的所在,岬太郎疑惑地皱起了浓眉。还有人要来吗?但他刚才并没有看到殷影联络过任何后援啊! 殷影刚要回答岬太郎问题的时候,空旷的场地上蓦然扬起了一道风。祈恋初秋的阵风,微凉而冷萧,不会成片成片地刮过,却总是这样突然不期而至、一闪即逝! “——来了!”微眯的眼因远处那片树叶的晃动而闪过一道眩目的光芒,他用右手环住岬太郎的肩,左手几乎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微扬,有什么东西在空中如冷电一般地划过,只不过这里地处阴暗,却是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岬太郎只觉得肩部一紧,随即就是一阵腾云驾雾,等到惊魂甫定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双脚着地稳稳站住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只除了——他站立的位置,已经在小区围栏的另一边了! “跟着我走,快!里面可也有监控的设施!”放开岬太郎的殷影两手空空,见好友已然回神,就没有再浪费时间,当先迈开了脚步。刚刚岬发怔的一瞬,看来已经足够他辨明黄英所在的方位了! 第274章 直觉 “哦,好!”甩了甩自己不争气的脑袋,岬太郎决定不让晕眩感影响自己,启动也只比殷影慢了半步而已。对于这趟“旅程”中可能遇到的意外,在出发来这里的路上,伊格努就已经交代过他了。 只要殷影仍然愿意带着他,他就不会有什么其它的怨言,更不会提不该他问的问题——毕竟伊格努曾经非常严正地警告过岬,若遇到紧急情况,只要不和“探寻南宫由美子”这个目标相悖,殷影可以自行判断是否继续带岬太郎同行;而他,也承诺届时决不能有任何异议! 他知道,即使身手再如何敏捷,充其量自己也只是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和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相比,差了不止一筹。殷影会答应带他这个包袱一起来,大多是看在伊格努和皓星翼的面子上;余下的一小部分,也就是基于岬之前的承诺。否则,独自一人的殷影,或许能把这件事处理得更快、更好吧…… 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岬太郎在心里告诫自己尽可能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母亲的安危;自省和检讨这种事情,等尘埃落定时再去进行也来得及! 时走时停,他全神贯注地跟在殷影身后半步不到的距离。周围的景致对他来说几乎千篇一律,岬太郎完全不知道好友是如何分辨具体的方位的,他不过用心记了几个转角,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记住来路的打算。 要知道,为了避开监视器的位置,殷影不得不不断地改变、调整着行进的方向,甚至走了好几次回头路。明明小区就这么点大,他们却走了许久才抵达蓝悦那栋房子的门口——不曾惊动任何警卫。 贴在门廊下的阴影里,琥珀色眼眸的高挑男子随手理了理自己白色的长发,凝眉思考了几秒钟。这栋房子很奇怪,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他一种深不见底的威胁感,让他敏感的身躯时不时掠过一丝丝的凉意。不用低头看,殷影也知道自己手臂上的汗毛,此刻一定都竖得笔直笔直的! 他多久都不曾有过如此令人战栗的感觉了?就是当年独自一人突入海神帮总部的时候怕是也没有过!那可是美国第一黑帮的总部,凶险之处是令国际特警组织的顶尖特警都闻之色变的所在啊! 如果不是敏锐地感受到这股力量毫无侵略性,仿佛只是纯然为了守护所设置,殷影估计立马就拉着岬太郎离开了!但选择留下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轻易触碰虎须,谁知道它反噬的力量是大是小?一时之间,杀伐果断的他不由陷入了两难之地。 和他肩并肩贴在门廊阴影处的岬太郎,很快感受到了好友的异样。顺着肩膀一阵阵传过来的颤抖迟疑骗不了人,岬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看来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善地啊! “怎么了?”不敢发声,他用口型询问殷影道。 一向都不善言辞的殷影,发现自己很难用语言诠释清楚此刻心中的感受。他犹豫了大概三分钟不到的时间,最终咬了咬牙,说道:“我没发现这栋房子有任何的监控设施。” 岬太郎不会天真地以为好友说没发现,就意味着这是一栋“普通”、“无害”的房子。那么,余下的解释就只有一种了——连殷影都没办法发现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所以说我们不可能不惊动里面的人,偷偷潜入了是不是?”抬眼望了身后的庞然大物一眼,岬太郎始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硬闯的话,危险有多大?” “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选这最‘不智’的一条路。”苦笑,殷影发现光是想象,他心里就有一股一股的不安在那里起伏不定了。“只是,这栋房子给我的感觉中正雍容,虽然危险,却毫不阴暗……” “堂堂正正而不阴暗……吗?”莫名地,岬太郎忆起之前伊格努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南宫由美子来这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这股力量与其说是挟持、不如说是为了守护她暂时不被任何人打扰……“你说,如果我们直接上前按门铃的话,会怎么样?” 呼吸一窒,殷影转头看向岬太郎,脸上的表情有种形容不出的怪异——也许是“诧异”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少见,所以他不知道该怎样控制脸部的肌肉去表现出来。 但是这个念头一旦成了形,便以狂风吹拂下野火蔓延的速度,迅速占领了岬太郎每一处微小的脑细胞。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地叫嚣着,要他不顾一切地去试试看。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岬太郎感觉,不管殷影是赞成或是反对,都不可能再改变自己的决定了! 所幸,诧异归诧异,殷影倒是毫无反对的念头。对此他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但到目前为止,也确实只有这唯一一个接下去可行的步骤,让他在想到的时候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安,反而心中原有的起伏,还因此平静了不少。 这种莫名的第六感曾无数次救过他的生命,所以殷影对此从未有过任何怀疑。因此,尽管此刻这个破题的方式显得又突兀又莽撞,粗糙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他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他,当什么计谋都无法实现的时候,就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人说的话,他本就应该一直都奉为圭臬从不遗忘的啊…… “好吧,我们就这么办——”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吧! “呃……”听到这么干脆的回答,岬太郎反而是有些愣愣地一时反应不过来;不过一旦意识到殷影话语中首肯的意味后,掩不住欣喜的他立刻上前一步,在对方尚来不及阻止之前,便按下了门铃。 殷影的反应再快,也料不到一向温和无害的岬这次会如此自作主张。无奈之下,他只好动作迅捷地抢上一步,硬生生地挡在了好友的身前,外松内紧地摆出防御的姿态,静待房门另一侧的人的应对。 不过很显然,他的这一番做派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前来应门的人,并不是刚刚进入的黄英,也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 第275章 误伤 买菜回来的黄英进了厨房处理食材,蓝翔去了医院、蓝悦则到法院递交材料,所以唯一空闲的就只有闲闲没事干、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南宫夫人了!虽然也有请钟点工,但出于某些安全方面的考虑,一般也就是一周来几个小时,替蓝悦母子稍做些他们平日里无暇顾及的清扫工作而已,此时却也不在。 因此,享受惯佣人服侍的由美子,这几天不得不调整心态,亲自打理起日常力所能及的小事。虽然多年不曾接触让她难免在某些地方显得生疏,但是她却也体味出了其中所包含的那种久违的乐趣……所以嘴巴上尽管时不时会抱怨一、两句,然心里却是喜滋滋、乐此不疲的。 这不,一听到门铃声,她就像是突然通了电似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连书都来不及放下,捧在手里便一溜小跑地往玄关的方向冲去。 直到到了门口,南宫族长夫人才像是突然想起了礼仪的问题,于是她端正表情、理理头发,深吸了一口气才一把拉开大门——她以为是蓝悦或者蓝翔回来了呢,压根就没想到会是别人,要知道,根据翼翔资讯总裁的说法,这里的防卫力量,她尽可以放心的说! 这下可好,过大的落差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时竟呐呐地连儿子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只是一手指着岬太郎的脸、长大了嘴看着他发呆。 她是在发呆,岬太郎的反应却十足得快。开门的瞬间他还被殷影特意护在身后,等母亲的脸庞一跃入眼帘,眨眼功夫的一个移位错身,就闪到了对方的前面!即使以殷影的眼力,居然也感到眼前晃了一瞬。不愧是绿茵场上的杰出悍将,这假动作的迷惑性十足啊! “妈咪!天啊,太好了,你没事!”冲上前的岬太郎动作没有一点犹豫,直接一把抱住南宫由美子,上上下下地检查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伤处。“有没有受伤?你怎么一直都不联络我们,手机也一直都是语音信箱的状态!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死小子,你——”被儿子的上下其手所惊醒,南宫由美子既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陌生的美女,这混小子没事吃豆腐居然吃到她身上来了!“放手,快放手!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奈何岬太郎不相信啊!如果真的没事,那为什么一直都联系不上呢?唯恐母亲只是在粉饰的他坚持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顾不上南宫由美子的挣扎,硬是抱住她不放,还执意要脱去她的外套,想看看由美子身上有没有什么被遮挡住的伤痕。 母子两人纠缠得正欢,谁都没有发现听到惊呼的黄英走出厨房张望了一下。远远看到门口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完全不了解是怎么一回事的她心下一慌,回身随手拿起最先入眼的“武器”——平底锅,就冲出去准备救南宫由美子了! 南宫夫人离家的原委,因为涉及对方的私隐,蓝悦只是大略挑选和陈天力官司有关的部分告诉了自己的老师;而由美子本人也出于面子问题,只是语意不详地解释过几句。故而黄英心里一直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位大家夫人是和丈夫决裂后,才“逃”出来的。 住进蓝悦家里之后,她更是在这长达一个星期时间里都坚持足不出户,这种明显像是在躲避什么的举动,自然更加让黄英相信了自己的猜测。至于岬太郎此刻的举动,则彻底坐实了南宫家族的“卑劣”、“无耻”。她黄英虽然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市民,却也绝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 义愤填膺的中学语文老师有她为人师表的骄傲,如果看到这种事情却不能坚决的出面斗争,她会觉得无颜继续再待在自己的岗位上教书育人的!所以,高举着锅子大马金刀地冲向玄关处,她毫不犹豫地狠命往岬太郎的头上、身上、背上连续击打了好几下。 “混蛋!流氓!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好?!放开南宫夫人、我叫你放开!” 那一往无前的气势慑住了殷影,原本应该反应最快的他,竟只是抬手抚了抚滑落额际的头发,无力地耸了耸肩,并没有任何出手制止的意图。当然,这多少也是因为他瞬间就判断出,这类的“攻击”对于身体强健的岬太郎来说,几乎可以认为是微不足道的…… 老实说,铝合金锅的材质偏软,并不适合当武器;更何况还是平底的,受力面大局部压强就小,打在岬太郎的身上也不怎么疼。左躲右闪的岬,只是被劈头盖脑的攻击给打蒙了,满目都是那油光闪闪的平底锅,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终于如愿被儿子放开的南宫由美子,踉跄地退后了几步方才站定,定目看时,立刻为眼前气吞山河的那一幕而诧异地张大了嘴,到口的惊呼不再克制地直冲云霄。但她却只顾惊叫了,并没有上前阻止黄英的举动,也没有解释岬太郎和自己的关系,以至于可怜的他又继续被白白打了好几下。 “好痛!”变形的平底锅的某个犄角,正巧砸在了岬太郎的脑袋上,他捂着额头蹲了下去,指缝里迅速透出一抹红色。 “啊!快住手!”在这抹红色的刺激下,南宫由美子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大惊失色地挡在儿子的身前,阻止黄英手上的锅子再次落下。“别!他是我儿子,不是什么坏人,你误会了!” 见状,脚下已然开始启动的殷影,身躯以几不可见的动作微微一晃,就散去了冲击的余波。他静静站在原来的位置,警戒的眼恢复了先前的状态,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儿子?”茫然地垂下手中已经面目全非的铝锅,黄英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隐隐的颤抖,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南宫由美子的话,才让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进入了她仍有些混乱的脑海。 第276章 矫饰 拜某人不断的唠叨和刻意的埋汰所赐,这栋房子里的每个人,不管以前喜不喜欢足球,如今都知道了岬太郎这号人物的存在。 按黄英的看法,由美子的这个儿子还是个很优秀、很孝顺的好孩子,之所以被做母亲的这样“用心险恶”地贬低,纯粹是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交女朋友的关系。但缘分的事情怎么能一径怪孩子呢?黄英对此颇不以为然。 那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就是自己曾经深表同情的那个“儿子”吗?黄英的右手情不自禁地一松,握得紧紧的平底锅“咚”地一声砸在门廊的地砖上,也砸醒了她的困顿和茫然。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她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直搓手,围着岬太郎母子两个人团团转,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这都流血了,可怎么办呢?会不会伤得很严重?对了,我这就打电话去叫救护车!马上——” “不用了!” “我没事!不用叫救护车!” 两个稳定的男中音不约而同地出声安抚心焦的黄英,彼此对看了一眼之后,岬太郎状似无奈地偷偷吐了吐舌头,按着头站起身来。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贴张ok绷就好了!” “可是……” “别担心,”看到呐呐地说不出话来的黄英,南宫由美子的心里纵然仍有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但却挤出一抹自然的微笑,出言安慰道,“这种小伤在足球场上很常见,岬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冲撞了,没事的!是不是啊,儿子?” “当然!我早说我没事啦!”岬太郎一边摆手表示没关系,一边向母亲调侃地挤了挤眼睛。 他身后的殷影把这个小动作收入了眼底,对微笑不怎么擅长的脸庞透出一丝温柔。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地转头望向仍有些不安的黄英,放柔声音说道:“是啊,陈太太,岬君他没事的。不过,能不能请我们进去坐一下,这样也好帮他处理包扎下伤口?” “当然、当然,请进,快请进!”松开已经被搓得有些发皱的围裙,黄英勉强露出笑容邀请他们到客厅坐,然后转身去拿医药箱。 其他三个人精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还是没有释怀,但他们可不会傻乎乎地去点穿。佯装平静地坐下,语气淡然地道谢,他们尽可能表现得不偏不倚、云淡风轻,不造成黄英额外的心理负担。 直到她在视线里消失,南宫由美子才“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窜起来,一个箭步站到岬太郎的身边,掰开他的大手,细看他额际的伤口。“快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了?痛不痛?” 被当成小男孩一样对待并非岬的本意,更何况身边还坐着殷影这号人物。他稍稍掀开手掌让由美子看了一眼,随即便遮上再不肯挪开。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没事,都说了是小伤!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住在这里都不和我们联络?你不知道我和晴怜会担心你吗?” 这句回击干净利落地直中靶心,能言善道的南宫由美子顿时哑口无言。逃避着儿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她无意中瞥见桌上的茶杯,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的稻草。她讨好地帮岬太郎和殷影都倒了一杯,端到他们的面前。 “这里啊……这里是黄英老师学生的家啊,我只是暂住一阵。来来来,喝茶喝茶!这花茶很好喝哦,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黄英老师学生的家?”没有被母亲刻意的殷勤转移焦点,岬太郎疑惑地挑眉,“你什么时候认识黄英女士了?”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这场官司认识的嘛!你就别管这么多了,你妈咪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自己还不会照顾好自己吗?对了,这位先生是谁啊?你的朋友?以前好像没有见到过啊……” 南宫由美子认识燕祈足球队的所有队员,也熟识岬的不少朋友。但是不得不说,殷影是其中极为特别的存在,撇开他极不喜欢和任何人打交道的别扭性格不说,他的“职业”和背景也着实不允许他经常出没在普通人的身边。因此别说由美子没见过他,就是岬太郎或者皓星翼,见他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对于这一点心里十分清楚的岬,没有和母亲多解释,只草草用一句话带过就继续追问心底的疑惑:“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殷,特地陪我出来找你的!——你要出来住几天没有问题,但为什么不和我联络一下呢?说一等我回到祈恋就联系的、不是妈咪你吗?” “哎!这孩子,怎么把我在尼斯告别时说的煽情话记得这么牢!呵呵!”南宫由美子的语气中含有可疑的夸张,她抬手掩口,笑声有些尖锐。 “妈咪!” “哎呀,不要这么大声,你头上有伤,万一用力过猛加重伤势可怎么办?” “只是皮外伤而已!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离家出走的这件事!” “离家、离家出走?”正把脸躲在茶杯后面喝茶的南宫由美子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好容易才调匀呼吸。“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离家出走?” “南宫叔叔都已经告诉我了!”装啊?你再装啊!岬太郎望着母亲,表情似笑非笑,看上去挑衅的意味十足。“我回祈恋的当天晚上,他坐在我宿舍等了我几个小时,就为了特意告诉我这件事,并询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络—过——” 要不是刚才因为咳嗽已经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此时南宫由美子八成会直接失手摔碎它。住到这里之后,她为了避开丈夫、避开南宫家族,刻意让自己不去关心新闻时事,也执意不愿出门,只一心一意地当起掩耳盗铃的鸵鸟,甚至连岬太郎回国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南宫沐霖会将这件事捅到儿子的面前,更预料不到岬竟如此迅速地直接找上门来了!咬了咬自己丰润的下唇,由美子很勉强才能保持住脸上的微笑。“是吗?大概是我一时疏忽,这才……”声音减轻,显然是有些接不下去了。 第277章 推断 幸好这时黄英正巧拿着医药箱回到客厅,这才解了由美子几分不知所措的尴尬。一旁已然冷眼旁观了母子间的“互动”许久的殷影,此时主动起身接过碘酒镊子什么的,而后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对仍有些不愿放手的黄英说道:“还是我来吧!厨房里好像在煮什么东西吧,似乎有股焦味——” “啊!我忘了炉子上还炖着东西呢!”感激地谢过殷影,黄英连忙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把正在煮的食材给忘个精光了,刚刚拿医药箱的时候,居然还特地花了几分钟去打个电话给蓝悦,交代了一下此间的事。这下可好,不知道那锅排骨汤是不是已经烧干了…… 三言两语就打发掉黄英的殷影,回身向岬太郎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医疗用品,也顺便表明了一下自己无意介入他们母子沟通的态度。他站在岬太郎的身后,动作轻巧地拨开他的手,专心致志,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专心致志地,开始为好友处理起额际的伤口。 事实证明,只要殷影愿意,他完全可以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探看岬太郎伤口、为之消毒擦药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让一门心思和母亲谈判的岬,很快就忘怀了身后的这个大男人。 将南宫由美子的黯然尽收眼底的岬太郎,将疑惑的心思在脑海里稍微打了个圈,随后便咀嚼出了其中的几分含义。没办法,和某些近年来变得沉默寡言的朋友相处得久了,务必得学会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否则…… “不是南宫叔叔不愿亲自来这里找你,而是他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你的行踪。”岬太郎的视线迅速往周围扫了一遍,心下着实有几分疑惑。这里怎么看都只是很普通的住宅,除了布置温馨之外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真的有伊格努他们所形容得那样深不见底吗? “找不到我?”记忆闪回第一天踏入蓝悦家时的情景,由美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了悟。 “不错。我也是特地拜托了伊格努,然后在殷影的陪伴下,好容易才找到了这里。”岬太郎下意识点头,突然感到头顶有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在阻止自己的妄动,这才想起殷影此刻正在为他进行的“疗伤”。稳住头部,他继续和自家母亲说道:“在没找到你的下落之前,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收留你的到底是谁?不可能只是陈太太的学生吧!” “她……她确实是啊……”由美子有些迟疑,她当时不是没有怀疑过蓝悦的承诺,却宁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特意追究。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有本事可以制止南宫家族的渗透,让岬太郎不得不转而向伊格努求助。 对于儿子这位朋友的能力,在当年发生了夜神汐沙的失踪事件后,南宫由美子就已经彻底见识过了。连他都需要如临大敌般对待这里的防卫,蓝悦的手段可见一斑——虽然岬太郎的介绍有些含糊,但阅人无数的南宫族长夫人岂会看不出殷影身上内蕴的惊人实力…… 故而,她不得不重新拾起曾经动过的疑心,尽管心中仍有无法解释的盲点:“她确实是陈太太的学生,只不过,她可能还有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 “她是律师,是陈先生的代理律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由美子决定告诉儿子实情。岬太郎既然是因为南宫沐霖的告知才找到了这里,或者——丈夫的心理并不是她开始以为的那样?只是,她不太敢开口直接询问就是了…… “律师?”岬还没有反应过来母亲此刻最关心的到底是什么,兀自重复着对方的话,浓眉依然紧锁。“她倒是没有忘本,居然愿意接下这场官司啊!” 他身后的殷影几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开口提醒好友,替他清理伤口的双手一如先前的稳定。这个学生兼律师可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她家的防护都快赶得上美国国防部了!要不是他们来得突然,而且对方显然没有特意安排人手布防,他们若想像此刻一样、一身轻松地坐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她的经历确实很特殊……而且我有理由怀疑,她很可能是那个久未在司法界露面的狄迪?基德!”最后几个字由美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被什么人听见似的。 “狄——啊!”还来不及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的陌生,岬太郎就被殷影突然失控的手劲压痛了脑袋上的伤口,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殷影一边调整自己的动作一边向好友道歉。不过这倒真的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个名字曾经所渲染出的辉煌太过惊心动魄,而消失得又太突然和离奇。“南宫夫人确定此间的主人就是狄迪?基德——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任会长?” 听到他的解惑,岬太郎才意识到对方是怎样的大人物。没办法,作为职业球员,他的业余时间着实不多;而且就算有时间,他估计也绝不会浪费在这些和自己无关的“无聊”事情上,自然对这个曾经的传奇毫无所知。 但是光一个“国际律师协会前任会长”的头衔,已经足以解释清楚太多的事情。岬连隐痛的伤口都全然抛在了脑后,忧心忡忡地和殷影一同追问母亲:“真是这样吗?那这场官司南宫家族岂不是输定了?!” “本来就不应该赢……”无力地瞥了儿子一眼,南宫由美子的声音和表情都显得很是气弱,这场官司,本就是旭风那孩子无理取闹才折腾出来的啊!“我一直都以为没有人会为了这种闹剧正面和南宫财阀为敌,没想到竟招惹出这么一尊大神……” “这么说妈咪已经可以肯定她的身份了是吗?”岬太郎抬眼环顾了一下边周围的环境,尽管表情仍有些怀疑,但其实他心里却有几分恍然。毕竟,只有这个事实才能多少解释,为什么就连伊格努都会对此间的防卫力量颇为感冒的状况不是吗? “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但确实发现了一些迹象——” 第278章 心机 “不,应该错不了。”南宫由美子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殷影打断。看到母子两人都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他忍住叹气的冲动,重新扳回岬太郎的头,准备继续贴才刚贴了一半的ok绷。 “之前有传言说狄迪&8226;基德曾向燕祈大律师沙士裕扬言要凭借此案复出,但因为没有任何下文,我和伊格努都很怀疑它的真实性,就放在一边没有去理会。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因为这个传言,所以你确定是她?”在岬的印象里,一向谨慎的殷影断不可能只倚仗孤证就如此断言。 “我刚才就说过了,这里的布置堂皇雍容,危险却不阴险,很像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手笔啊!”他曾多少次和冷艳女神有过交锋,怎会不熟悉对方的风格?一开始只是没将天南地北的两个人联系起来而已,如今一理通百理明,还有什么理不顺的呢! “这话怎么说?” “狄迪&8226;基德是国际律师协会现任会长罗修雪的恩师,而罗修雪和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杰西卡&8226;霍尔又是生死之交,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是杰西卡受了罗修雪的邀请,特意为狄迪布下了这里的防范措施,”恍然大悟地击了一下掌,岬太郎总算理清了其中的思路,也难为他把这些不甚熟悉的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怪不得南宫叔叔束手无策,原来是碰到更专业的人了啊!” 听到儿子再次不经意地提起了丈夫的名字,南宫由美子张口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愣是抿唇忍住了。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番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经被岬太郎和殷影都看入了眼底。 “这套防护措施应该只是为了保护狄迪小姐而设,并不是刻意针对我们的。”否则今天带着岬太郎,殷影自愎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就能突入进来。暗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彻底放下防备心,不再对四周看似祥和、实际也很祥和的环境心存疑虑。 “为了保护……哎,只是苦了南—宫—叔—叔啊!”刻意在南宫沐霖的称呼上拖长音,岬太郎看似对着好友抱怨,眼角的余光却一直不离自己母亲的左右。 殷影是什么人?对于其中的端倪早就看得通透无比了。虽然他平日并不是喜欢逗趣的人,但和岬配合一二却还是做得到的:“也是,南宫家的情报人员尽管算得上优秀,但和冷艳女神相比却还是太嫩了一些,难怪被耍得团团转。” “他们在这附近连续找了一个星期,却还是没找到妈咪的任何蛛丝马迹……啧啧,这种消息传回去,南宫叔叔怎么睡得着觉?前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憔悴得我差点一下子没认出来!”如果南宫由美子还能忍得住,那岬太郎也不得不佩服自家母亲的“镇定自若”了! 事实证明,再强的女强人,心里总有那么一处柔软的角落;对于由美子来说,南宫沐霖正是其中之一。檀口开开合合了几次,终于还是拗不过心中的渴望,她舔了舔突然变得有些干涩的唇,开口问道: “沐霖他……在找我吗?” “是啊,找得快疯了!”岬太郎煞有其事地连连点头,“我刚刚到祈恋,他就巴巴地赶过来了。你知道严教练的作风,封闭式训练一向都不准任何人打扰的,他个大总裁屈尊降贵地和门卫商量了半天,差点就要贿赂人家了。要不是文辉正好看到南宫叔叔,和教练请示后让他进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他不会先打电话给你啊?上门拜访要事先约时间这么简单的事,也需要人家教吗?!”听口气虽然指责得甚是严厉,但岬太郎私底下却以为是南宫由美子在借此掩饰内心的激动。 “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法国那场乌龙事件,我这一个多星期以来都被限制和外界联络,南宫叔叔找不到我也很正常。” 南宫由美子直到此时才想起那件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她见到儿子这么久,居然连一句都没有问过这桩“绯闻”的后续发展,实在是愧为人母。脸颊闪过一抹可疑的飞红,她迅速开口补救。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你不是被限制和外界联络,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已经没事了,你就放心吧!”岬举起右手保证自己今天为了找她而外出,绝不会引发任何非议。“我听到南宫叔叔的叙述,再看到他那个狼狈的样子,能不担心你的状况吗?别说已经没事了,就算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得出来找你啊!” “我、我什么都好,何必担心!”由美子嘴硬地说道。事后才派人来找她?那她离开的伊始,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她呢? 无奈地偷瞄了好友一眼,岬太郎不知道该如何劝下去了。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耍这种花腔……早知道他今天就应该把南宫叔叔一起拉来才是,也省的自己现下还得硬着头皮“调解”这对老夫老妻的矛盾! 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失策”扼腕,他刻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好好好,不担心、不担心。既然你一切都好,只是暂时在‘朋友’家借住两天,那就祝‘您’玩得愉快了!没什么其它的事,我这就回去训练了。” “这就、这就回去?” “当然。你知道我今天请假的时候,严教练的那张阎王脸拉得有多长吗?”岬太郎模仿严奇哲恐怖阴森的表情,冷冷地瞪了南宫由美子一眼——现在想起来,他的心里还毛毛的呢!“要不是翼和文辉都站出来为我讲话,我还不一定溜得出来!” 看着儿子已经一边说话一边起身作势要走,由美子心里甭提有多着急了,一向精明的脑袋完全乱作一团,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岬太郎眼中闪着的戏谑。“可是、可是你才来没多久,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呢!” “有事情要问?”顺势又坐回沙发上,他现在倒是有心情喝茶了。端起面前精致的杯盏抿了一口,却被其中散发出的清香与爽口冲击得心神一震,差点忘记自己接下去想说的话。“什、什么事情?那就——请问吧!” 第279章 气喘 站在岬太郎身后的殷影有些不解地看了好友一眼,但就算再怎么敏锐精明,他此刻也想象不到这番异常仅仅是为了一杯花茶而已。尽管心里对岬的小心机不置可否,但习惯了冷漠的男子此时也无意开口揭穿,心安理得地静静站在一旁充当活布景。 “哦,这样啊!其实吧……”南宫由美子没料到儿子所谓的离开竟然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她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岬太郎不但坐了回来,还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反倒是害得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但族长夫人毕竟是族长夫人,这么多年的历练可不是白白受得,心念转折间,已经把略显混乱的想法组织成语言了:“其实我是想问你——这次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欧洲那边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居然这么快就平息下去了!?” 岬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唇,但愿他可以知道其中的曲折啊!奈何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片茫然,对这场声势浩大却虎头蛇尾的闹剧感到十二万分的不可思议。他想当然地把其归结为伊格努的努力,心里对好友“怎么都看不透”的“实力”感到万分佩服。 “伊格努全权运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过手。”岬太郎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对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感到有几分哭笑不得。 “那就好……我回国的时候可真是担心!” “对了,妈咪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你当初选择回国就是为了要转移媒体的视线,从结果看,效果貌似还不错啊!” 也许是因为被儿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刺激到了,南宫由美子感到自己的脸颊一阵发烧。自飞机上巧遇蓝悦和伊莎贝尔之后,这个回国的“初衷”早就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 不无愧疚地垂下了头,理亏的由美子自认不应该再和亲生儿子搞这样的心理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她这个母亲做得如此不称职是事实,难道还怕被儿子笑话不成!深吸了一口气,她用力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抬首,她直直望向黑眸中笑意盈盈的岬太郎。 没有再去提什么吸引媒体注意力的胡话,南宫夫人直击问题的核心:“你南宫叔叔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找我?我离开前对他说的话,他到底准备如何——反击?” 终于愿意正面讨论了吗?岬太郎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清了清嗓,他的吐字异常清晰:“具体的方案可能要等妈咪亲自和他讨论,不过——” “哐当!” 还来不及说到关键的地方,大门被推开的巨响就已经响彻整间客厅。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无以为继,颤抖的右手辛苦撑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好半天都没有办法调匀呼吸。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在这一个星期的相处中,已经对蓝悦虚弱不堪的身体了解甚深的南宫由美子。她大惊失色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用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称的灵活动作,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天呐!悦悦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及时扶住了蓝悦几欲倒下的身躯,由美子感到对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蓝悦人虽然瘦得离谱,但身型却比南宫夫人明显高出一大截,以至于那瞬间转移到她肩上的力道,已经足以让由美子的双腿再也无力支撑。然而,她不过才晃了一晃,便感到有人在背后帮自己稳住了身子,而肩上的力道,也被另一股力量顺势承接了过去。 借着儿子的扶持站稳身体的南宫由美子,只赞许地回头看了岬太郎一眼,便冲上前去和另一边的殷影一起,半扶半拖着依然说不出话来的蓝悦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终于坐下来的她,仰着一张惨白的脸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她的双眼紧紧闭着,微张的檀口仍在不断重复吸气吐气的动作,发白的唇瓣只能勉强分辨出一抹淡淡的红润——此时的蓝悦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昏倒似的! “悦悦你怎么了?有没有好一点?别怕、别怕!我们去医院,我们马上就去医院!”南宫由美子的语声中竟带着一丝哭音,心脏克制不住地怦怦直跳。 “没……我没事……只是、只是跑得太急了……坐一会儿就好……”眼睛还没有睁开的蓝悦却开始安慰起由美子来,她苍白的柔荑碰触到后者的手,用极为轻缓的力道来回拂过,像是在竭力给予、传递着某种名为“安抚”的情绪。 跑得太急了?!岬太郎震惊地望向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虽然他们只是在尼斯有过一面之缘,但这却并不妨碍他认出眼前的蓝悦——尽管记忆中的那张容颜要比此刻健康红润得多! 两周前,步出lemeridiennice酒店的他曾经不无遗憾地以为,自己与那个丰富的女孩的交集已经到此为止了。人海茫茫,只有一个仅仅知道读音、却连字怎么写都不能确定的名字,即使他再如何信任伊格努的能力,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强人所难。 而如今,在如此意外的场合,他们竟这般令人措手不及地重逢了!尽管心里仍然波涛起伏,但岬太郎可没有漏听适才母亲脱口而出的名字。南宫由美子叫这个女孩“悦悦”,所以不会错的,她就是那个自己在尼斯遇到的女子,他“绯闻”的对象——蓝悦啊! 只是,为何才十几天不见,她就虚弱成这个样子?居然仅仅因为跑得太“急”了,就一副好像快要昏过去的样子!莫非是她的扭伤还没有好、甚至更加严重了?岬太郎的眉头不由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不过南宫由美子倒是只顾着心焦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一边轻拍蓝悦的胸口帮她顺气,一边忙不迭地往面前的茶杯里灌热水,喂她喝了几口。情急之间也没有发现,那杯子是岬之前刚用过的…… 第280章 失态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蓝悦令人惊恐的情状总算有所缓和。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就先绽开了一抹温柔的微笑,看上去尤带三分迷离的黑眸转向神色忧虑的南宫由美子,想也不想地开口安慰道:“我没事了!刚刚回来的时候走得比较急,一下了一口气没提上来而已……” 绝口不提自己是接到了黄英的电话,因为对方的语意不详才忧心如焚地赶了回来。到了楼下发现预警的系统已经有被触动的迹象,担心是南宫家族的什么人找上了门、唯恐由美子被人强行挟持的蓝悦,明知道自己破败的身子经不起这番折腾,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没想到,自己果然不争气啊!在心里无声地自嘲,赶来了又如何?还好南宫夫人什么事都没有,若真有什么万一,连站都站不稳、需要靠人搀扶的她,又凭什么阻止得了呢?! “怎么可能没事?!”不等由美子开口,浓眉紧皱的岬太郎就已经抢先表示反对。他凝视着那张找不到一丝血色的苍白的小脸,突然清楚地忆起在尼斯时那幕相似的场景——她,难道是害怕去医院吗?“我送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否则你可能随时都会昏过去的!不用怕,我和我母亲全程都会陪着你的!” 闻言,蓝悦垂眸望向半蹲着的岬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讶然。不过短短两秒钟之后,不解的神情便被恍然所替代,显然她也想起了当初在尼斯时的顾虑。为对方的体贴所感,她的唇角勾勒出一朵异常美丽的笑花。 “放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不用去医院的。”谢绝南宫由美子继续喂自己喝茶的好意,她用还无法控制得很完美的、仍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杯子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同时,她回握了下南宫由美子的手,那动作分明是在寻求对方的支持。“由美子阿姨她也是知道的,我只要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像是终于意识到一向慈和的长辈此刻的脸色有些不妙。要知道,南宫由美子确实明了蓝悦的身体虚弱,但是毕竟对方的病还没有在自己面前这样厉害地发作过,让第一次见识到的她,到了此刻心还是跳得厉害,几乎连话都讲不出来! “悦悦……”深吸了一口气,由美子在心里暗责自己的气弱,“你真的确定没事吗?还是去医院一趟吧,有了医生的诊断也好放心不是吗?” “对啊,我的一位好友正好在祈恋,他的医术闻名世界,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岬太郎毫不避讳地帮着卡尔打广告,不管有什么“顽固”的老毛病,有神医出马,一定没问题的! 至于好友一向喜欢挑病人的怪癖,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起来——反正要是他敢不治,自己总有办法“说服”他的不是吗? “真的不用。”以暗影的手段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蓝悦着实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其他人可以。“我看过医生的,只是身体过于虚弱,注意调养就行。” “可是——” 岬太郎还想再劝,但听见声音从厨房走出来、已经在一旁站了有一会儿的黄英却开口打断了他:“算了,别劝她了!悦悦的身体一直是这个状况,现在勉强送她去医院,反而是在继续透支她的体力。你们还是让她待在家里休息吧!” 被蓝悦当场昏倒刺激过的黄英,曾经在医院里陪过自己的学生一个星期,拜伊莎贝尔的碎碎念所赐,她对蓝悦的身体状况的了解,可比在场的其他人要深厚得多。不过,她似乎并不太习惯在眼前这几个气势凛然的人面前大声表达自己的想法,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在围裙上搓着手。 在场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将黄英的尴尬错认为是在撒谎,南宫由美子和岬太郎彼此对视了一眼,母子两人同时吁出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悬空许久的心。 见状,蓝悦才终于得以放松了身体,她可不希望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冲进医院,然后惊动了蓝翔——或者更糟,把那两个远在他乡的女子也给引了过来…… 呼吸和心情的渐渐平复,让蓝悦注意到屋子里那个被她忽略了许久的第五人。虽然那场大爆炸后她的敏锐感觉直线下降,但比起普通人来,依然不可同日而语。然此刻她却过了这么久才注意到“他”,还是在“他”曾出手搀扶过自己的情况下,怎不令她心下感到惊诧万分? 如果对方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地便掩去自己的存在感,那么蓝悦毫不奇怪他可以轻易通过杰西卡亲自布下的防卫网、却没有引发任何自主防御的设施了! 她很好奇,虽然因为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整个防卫系统的功效至多只能发挥一半。但能突入进来的人物,还是太了不起了!她原本可是很自信地以为,南宫由美子在这个家里是绝对“安全”的呢…… 所以,她借着道谢的由头,一面寒暄一面转首仰头,望向扶自己坐到沙发上后就静静站在后侧的殷影,想看看到底是哪位了不得的人物莅临,或者她未来还可以到杰西卡面前显摆显摆。“这位先生是岬先生的朋友吗?刚才真是谢——” 声音戛然而止,手上已经空了的茶杯失去依持,径自从她的膝头一路滚落了下去,直到接触到大理石的地砖,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那声响惊醒了目瞪口呆的蓝悦,她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猛然低下微扬的螓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颈项因为这过于迅速的动作而袭上的阵阵刺痛。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能呢?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悦的思绪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有听见南宫由美子因为她失手摔碎杯子而发出的关心的询问;也没有看到岬太郎疑惑的视线在她和依旧冷着脸的殷影之间来回扫射;更没有发现黄英满脸惊惶地俯下身,查看她的脚有没有被飞溅的碎瓷片割伤…… 第281章 鸵鸟 ——你们……认识? ——不认识。 ——但她好像认识你! ——或许。但是应该不太可能。 没有开口,岬太郎和殷影之间用眼神完成了上述的对答。殷影的身份极为特殊,认识他、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按照某次伊格努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口风来看,从世界范围来说也是屈指可数的。既然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蓝悦的存在,按理说他们认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为什么蓝悦会突然愣住了呢?岬太郎不自觉地眯了一下眼。他承认,殷影的容颜出了名的俊帅,确实已经到了足以让很多女人看到就失神的地步,但他始终不相信蓝悦会因为这个理由而失了常态。 “啊,忘记介绍了!”不顾好友隐隐的抗拒,岬太郎一把拉过他对蓝悦说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殷影!这次全靠他,才能找到我妈咪,我们之前可担心了!” “是、是吗?”蓝悦的笑容很勉强,但她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很是客气地向殷影打了声招呼。“很高兴见到您,殷先生!” “幸会。”顶着像是被欠了几千万的脸,殷影开了尊口算是回礼,然后他让到一旁,再次刻意让其他人忽略起他的存在感来。 而蓝悦却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她先是扶起了黄英,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受伤,随后回答了之前南宫由美子的询问,说自己刚才只是一时失神,并无大碍。如果不是岬太郎很确定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一幕并非自己的错觉,他真的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岬也很清楚地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追究的好时机。殷影既然已经说了他不认识蓝悦,那问题肯定出在另一方的身上。但以他和蓝悦不过一面之缘的交情,即便他此刻不识趣地追问了,人家也未必肯爽爽快快地告诉他岬太郎不是! 所以他也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任由蓝悦将话题带离到他们出现的“原因”上——毕竟,他今天来到这里的初衷,是为了自家母亲呀!南宫旭风的问题,是悬在由美子心里的一个结,他受了继父的委托,怎么能不设法尽快解开它呢? “岬先生找来这里,怕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是啊!南宫世家动用了旗下‘所有’的情报网,查了‘整整’一星期,还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南宫世家?” “对,南宫叔叔那么沉稳儒雅的一个人,为了这件事天天在公司里大发雷霆……”岬太郎一边回答蓝悦的疑问,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自己的母亲。“还特地拜托刚刚回国的我帮忙,这才有了一点眉目。” 看了刻意装出一副不在意样子的南宫由美子一眼,蓝悦了然地颌首:“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南宫族长一直都在找由美子阿姨吗?” “谁说不是!”在南宫夫人看不到的角度,岬太郎向蓝悦眨了眨眼,赞许她如此配合的问话。没有商量过就知道他要说的重点,聪明的女孩,看来他在尼斯时留下的印象和观感真的一点都没错! “哦?难不成——南宫族长是怕外界流传出什么不利于南宫家族的流言吗?”明知道从岬太郎的神色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但蓝悦却刻意说着反话。 见此,岬太郎眼底的赞许意味更加浓了,他不得不垂下眼帘,用以掩饰突如其来涌现上来的笑意。直到确认自己不会在南宫由美子面前露出破绽,他才面向母亲,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世家族长需要顾忌的东西终究是多了一点,妈咪身为南宫家族的族长夫人这么多年,应该多少可以体谅吧?” “体谅?他要求我体谅?”再怎么佯装不在乎,听到这种“自私”的要求,由美子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怎么,当了太久高高在上的族长大人,连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分不清了吗?” “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儿子,你一定要南宫叔叔在这两个人之间判断出一个对错吗?”有鉴于自己的杯子已经被摔碎了,岬太郎于是老神在在地从近旁的茶几上又拿起一个空杯,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得不亦乐乎。 “我从来都没有要他二选一!”不悦地驳回儿子的“指责”,南宫由美子抬手将散落的发捋到耳后,“旭风在这件事上确实做错了,那他就应该向陈先生承认错误,然后将真正的犯人绳之以法!我和他不在两个对立面,不需要沐霖做是非题吧?” “妈咪原来是这样想的吗?”岬太郎形于外的讶异神情表现得相当成功,即使是蓝悦和殷影看在眼里,也不由生了几分相信……“可就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但和南宫叔叔摊完牌转身就走的姿态,却好像真的是在逼他做某个决定哦!不,或者应该说得更确切一些——妈咪你已经帮他做好决定了!” “我——”向来能言善辩的南宫由美子,这次却是张了口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回看儿子深邃漆黑的眼,自认为一向很了解岬太郎的她,居然一点都看不到底,因为看不到,由美子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慌。直到游移的视线无意中接触到蓝悦,她才多少定下了几分心——这个女子的身上总有一种能轻易让人沉静下来的气质…… 心静下来,头脑才能思考。对岬太郎的话,南宫由美子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情绪自然是否认,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但是真的冷静下来之后,她却不自禁地出了一身冷汗! 离开南宫财阀办公大楼的那个清晨,她因为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所以没有等到丈夫的任何回复就决绝地转身离开。是不是在她的心里,已经下意识地认为南宫沐霖会选择继续保南宫旭风、而反对她的建议呢? 随后她躲在蓝悦的房子里足不出户,鸵鸟一般地说服自己相信这里的防护力量可以抵挡住南宫家族的渗透,只巴望着可以拖过一天是一天。即使她明明知道开庭的时间已经近在咫尺,对于案件的进展,却连问都不敢问蓝悦或者黄英一声。 第282章 坚拒 儿子没有说错,她确实已经帮南宫沐霖选择好了……但是、但是这确实是事实不是吗?她不过是爽快地选择面对而已,难道这也错了吗?! 南宫由美子并没有发现,最后那一句疑问,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只不过语气并没有她在心里设想时的那般坚定,反而流露出明显的疑惑与茫然。 而岬太郎等的,却也正是这一份怀疑! 虽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心里对于由美子这次的举动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发生事情就选择逃避的态度绝不可取,还好她这次是没发生什么意外,南宫沐霖和妹妹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否则的话,事后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弥补已经造成的损失? 更加让他觉得难过的是,南宫由美子不信任自己的丈夫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连其他所有的亲人都不信任呢?他和晴怜难道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和女儿吗?为什么她竟宁可接受一个外人的庇护,都不愿意和他们联络呢? 所以他用来回答母亲疑惑的语气难免渗入了几丝哀伤,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由美子并没能及时发现:“这只是妈咪你以为的事实而已,南宫叔叔根本还来不及表态,你就已经走得踪影不见了!” “来不及?” “是啊!你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难道还不够让你了解他的性格有多么谨慎吗?再加上当族长时间久了,他习惯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每次做决定都必须瞻前顾后、全面分析。你不是一直强调他和父亲不同,理性而睿智吗?” “原来你刚刚和我说的,世家族长的顾虑,是指这个呀……”南宫由美子低喃,开始有些意识到岬太郎此来的目的,不免更加心神恍惚了…… 岬一郎的性格浪漫过头,想着一出是一出,南宫由美子对于他射到哪、烧到哪的作风实在改变不了也无法忍受,才忍痛做出了离婚的决定;而南宫沐霖却和前夫截然不同,温和忍让、谨慎小心。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样的性格让自己如沐春风,却没想到也会造成像今天这样的误会…… “我就是指这个——不然‘您’以为是什么?”岬太郎摸了摸鼻子,“南宫叔叔想了一个白天,到晚上才通盘考虑清楚,刚想找你商量,才发现你不见了。” “我……”由美子猛吸了一口气,成功掩饰住了某个类似抽泣的声音,“商量?商量什么?” 岬太郎叹口气摇摇头,母亲一向精明,怎么对这次发生的事情一点应对的头绪都没有呢?“撤诉的事、和陈先生道歉的事、还有关于南宫旭风教养的事——这些不都是你和他提议的吗?不需要问我吧?” “撤诉?” “南宫族长愿意撤诉?” 两个问句从两个不同的女子口中迸出,都带着某种隐含的喜悦。南宫由美子和黄英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唇角都泛起一抹微扬的弧度。 “是的,他同意了。”用点头的动作肯定着自己的说辞,岬太郎温和的黑眸从自己母亲的脸上移到黄英的脸上,清楚地传达着某种保证。“具体的事宜他会和律师一起出面,详细地与陈先生及其辩护人洽谈。麻烦您通知一下您丈夫的那位律师好吗?” “不用了,我就是那位律师。”蓝悦轻柔的话语瞬间拉回了岬的视线,面对那么明显的愕然,她的微笑揉进了些许歉意,只能以眼神示意自己稍后会解释。 她不知道岬太郎有没有看懂自己的暗示,但他确实没有再多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之前南宫叔叔因为要寻找妈咪的下落,无心推进这件事,之后他应该会尽快通过正规的渠道联系蓝律师。” “蓝”律师? 殷影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锐芒,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蓝悦一眼,但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至于南宫由美子和黄英,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称谓上的问题,自然更加不会询问为什么彼此没有介绍过,岬太郎却知道了对方的姓氏。 “好的,我等他们的联络。”颌首,蓝悦笑得优雅,眼底的感谢在看向岬太郎的时候一闪而过。 “可是,你的身体——” “没问题的,只是老毛病,多注意一下就是了!” 蓝悦是想尽快解决这件官司,免得夜长梦多。陈天力不过一介书生,平时又没受过什么大的磨练,让他一直待在看守所也不是个事,还累得黄英经常要千里迢迢地赶过去探望。能让他早一点出来,总是好一些。 但是岬太郎却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当初在法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蓝悦的腿上有暗伤了,如今又发现她的身体如此差。这样的她,还要提起精神和南宫家族的律师团周旋,着实令他感到怜惜和不忍。他倒是没有深究这种莫名的情绪是怎么生出来的,只是下意识地想帮帮她。 南宫沐霖愿意对陈天力撤诉,但一定也想将这件事对南宫家族的影响降到最低,这就必然导致一场发生于双方律师间的、持久而艰苦的攻防战。要眼前明显体弱的蓝悦一个人出面,抵抗世家大族的整个律师团,这当然是岬太郎的正义感决不能允许的! “接下来有得是事项需要讨价还价,我觉得还是委托其他人比较好……”灵光一闪,他那个当大律师的好友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啊!“我有一个朋友是很出名的大律师,我让他出面接下这场官司如何?绝对会以最妥善的方式解决!他是燕祈律师协会的,叫秋田翔,你一定知道他的实力的,是吧?” 一开始蓝悦还能平心静气地听着,她知道岬太郎是担心她的身体,所以并不觉得对方的提议冒犯到自己。她一开始不也确实有意向找一位代理人,代体力不济的自己出席庭审吗?如果能通过岬的介绍而找到一个可靠的律师,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但是当秋田翔这个名字被他说出口之后,她的脸色却是立马变了。若不是手上已经没有第二个杯子可以用来摔破,估计此刻又有一个茶杯要光荣阵亡了!“秋田大律师……我当然知道他……不过为了这么一场小官司,就惊动他不太好吧?” 第283章 耍宝 “有什么不好?你放心,我会和他解释,相信他一定会同意出面的!” “不行!”斩钉截铁地反对,蓝悦一径摇头,不愿意接受岬太郎的好意。 岬太郎心里甚为不解,还待再劝,却感到自己的肩膀和衣袖同时被好友和母亲拉住。殷影还只是隐晦地对他摇了摇头,南宫由美子却是不客气地一把把儿子拉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教训道: “岬!你别再那边自说自话,秋田是大律师,蓝小姐也不差,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的专业?你让秋田君派几个小律师帮帮她忙倒是可以,怎么能提议直接取代她呢?” 听了母亲这番心直口快的指责,岬太郎才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失礼。他不像殷影或者由美子,虽然听闻了狄迪&8226;基德的头衔,却并不知晓这个名字在司法界的崇高地位。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过是不想让蓝悦受累而已,不料却无意中伤了人家的自尊。 脸上的表情不免垮了下来,岬太郎心里一通自责。双手用力抚了抚脸,他跟着母亲一起走回蓝悦端坐的沙发前,摆出自己最诚恳的表情道歉:“对不起,蓝律师,我不是有意质疑你的专业,只是希望可以尽力帮忙……毕竟,这件事错在南宫家族,妈咪为此一直都很自责,我也想帮她分担一些。” “您言重了。”蓝悦知道岬太郎他们误会了,她之所以会如此激烈地反对秋田翔的介入,绝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专业被看轻了,而纯粹是因为对方有一个名叫秋田月的弟弟!月——可是暗影的得意门生,除非她是活得无聊、想找一些刺激了,否则就不可能做这等自掘坟墓的事! 但这其中的曲折她着实无法向对方解释,却又不忍岬太郎为此背负不应该由他来承担的“罪名”,毕竟人家是出于百分之百的好意不是!心念一转,倒还真被她想出一个绝妙的理由来!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并不觉得您的提议是一种冒犯。之所以会反对秋田律师出面,是因为身为燕祈律师协会会长的他声名过于显著;而且他擅长的领域是国际海事商事纠纷,这一次的金融刑事案件,如果他突然介入,难免会造成轰动效应——这就有悖于南宫族长的初衷了不是吗?” 诧异地挑眉,岬太郎倒是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抬眼看看母亲,又看了看殷影,似乎他们两人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不过听了蓝悦的这番话以后,脸上都明显流露出大以为然的表情。 “那么……蓝律师又准备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处理这场官司呢?”殷影第二次在蓝悦面前开口,清朗的声线中有着隐隐的咄咄逼人。岬太郎不知道会被瞒过不足为奇,但他却明白,眼前的蓝悦,名气地位比之秋田翔只高不低。如果说翔的介入会引起轰动,那她的出现,恐怕就堪比爆炸了!他一定要事先搞清楚对方的用意才行! 闻言,蓝悦抬头深深地看了殷影一眼,回答的语气轻缓而肯定:“蓝悦是黄老师的学生;她丈夫陈天力的辩护律师是蓝悦。” 绕口令一样的回答,但殷影却立马听懂了。听懂了所以也满意了,他勾了勾性感至极的唇,继续退隐当布景。南宫由美子自然也听懂了,双手掩唇,她含着泪花向蓝悦投去感激的一瞥。甚至连黄英都听懂了一半,在一旁笑得很是开心欣慰。 唯独岬太郎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虽然字面上的意思听来很是清晰,但观察力敏锐的岬还是从他们的表情看到了某些不能言传的东西。这让他觉得自己被摒除在了某个圈子之外,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对于一向温和宽厚的岬太郎来说,这种情绪太过陌生,竟让他一时体味不出其中的含义。 所以他只能草草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不再多说什么反对的话。于是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不一会儿就变得有些令人尴尬起来。 发觉这一点的岬太郎觉得心里有些过不去,便勉强打起精神来询问母亲的近况。尽管从面色上来看,红光满面的南宫由美子身体状况应该相当不错,但他还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并在言语中暗示她最好还是尽快搬回南宫大宅里去。 老实说听了岬的转述,由美子当然不能不担心丈夫和女儿的状况,心里自然也是千肯万肯,但理智却知道,自己着实不宜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虽然她相信以南宫沐霖和岬太郎的为人,这绝不是为了骗她回去的缓兵之计,但她也得顾虑到蓝悦和黄英的心情啊! 人家在她落魄的时候,二话不说地为她提供了一处避风港,如今事情还没有最终解决,她就拍拍屁股走人,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所以对儿子善意的提醒,南宫夫人表示感谢之余,只是一再强调自己要等到南宫家族的律师正式和蓝悦接洽后,才会考虑搬回去的事。即使随后蓝悦也开口为岬太郎帮腔,她还是声明不会改变自己的这个决定。 见此,蓝悦和岬太郎也只能无奈地相对苦笑。想了一下,她开口邀请岬太郎周末陪同南宫族长一起来家里用餐——既然山不能就水,那水只好去就山了呗! 由美子闻言就想反对,但岬太郎却不给母亲这个机会,一边没大没小地抬手捂住南宫由美子的嘴,一边连连点头、大声赞同蓝悦的“提议”,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南宫沐霖给请过来。 沉肃的气氛由此变得欢快起来,不得不说,这六年来因着皓星翼的关系,对于鼓舞人心、调动气氛的精髓,岬太郎已经掌握得相当得心应手了! 努力地耍宝,对南宫由美子挣脱他的手之后不依不饶的追打,他半真半假地一边避让、一边揶揄,引来室内所有人的大笑。即使是苍白的蓝悦,双颊也因为这笑而染上了一抹粉红的色泽…… 第284章 偶像 可能是笑得太大声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即使是感觉一向最为敏锐的殷影和蓝悦。 提着两只大保温瓶站在门口的蓝翔也是一愣,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家里看到这样一番场景。这样的大笑声,似乎、好像、应该自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在“家”这个地方听到过啊! 梦游似地,他带着半是不可思议、半是欣喜莫名的神情往客厅沙发的方向走,脚步前所未有地轻柔缓慢,像是怕只要稍微用大了气力,就会不小心惊碎眼前这一幕梦幻一般的场景。 不过即使他再怎样小心,毕竟这屋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心神敏锐之辈,离得远也就罢了,方圆五米的近身之地,又岂肯容人随便进入?只是确认了蓝翔的身份之后,蓝悦和殷影便都放松了警惕,无意阻止他的继续前进而已。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竟是黄英第一个发现到了蓝翔的到来。她一边开口招呼他坐下,一边顺势接过了他提在手上的两个保温瓶。不无怜惜地摇着头,她执意要小家伙坐在母亲的身边,自己却返身拎了盒子进厨房清洗去了。 抚了抚儿子柔顺的金发,蓝悦微笑地问道:“累不累?夏老师的情况好些了吗?” “怎么可能累呢!”下巴微扬,蓝翔满意地看到母亲的心情很好,但又吹毛求疵地发现她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夏老师好很多了;可是你怎么这么苍白?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事,可能下午出去吹了些风吧!对了,今天有客人,我来给翔儿介绍介绍哦!”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气息已经调匀了大半,蓝悦不愿无谓让儿子担心。 听罢,小家伙虽然心里仍有几分计较,但还是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视线很快转到岬太郎的身上,蓝翔进来的时候观察得很仔细,刚才母亲就是对着他的时候笑得最欢了! “嗨!”看到蓝翔转头,岬抢先一步打招呼,咧开嘴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睛,整齐洁白的牙闪得那叫一个耀眼! “嗨!”他先是礼貌地回应,然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大叫,“你是岬太郎!” “翔!不可以没大没小哦,叫岬叔叔!”蓝悦并不奇怪儿子会认识岬太郎,不提这一个星期以来南宫由美子的反复灌输,也不说之前她决定承接这场官司后收集的相关资料,这个年龄阶段、喜欢体育运动的燕祈男孩里,不知道这位燕祈国家队中场主力的,着实不多啊! 第一次“亲眼”接触到偶像的存在,一向沉稳的小家伙会这么激动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激动可不是对别人不礼貌的充分理由,蓝悦还是板起脸轻斥了他一声。 吐了吐舌头,蓝翔也知道自己一时失礼了。其实这几天来他天天听南宫由美子数落岬太郎,都已经听得很习惯了,心里也早就把这个人当成是熟悉的兄长之类的存在。如今见了面,真的没有必要再大惊小怪、把人家当成外星人一样“观赏”才对嘛! 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蓝翔很是恭敬地向岬太郎招呼道:“岬叔叔您好!” “那么生疏干什么!”岬太郎很是不以为然,看看蓝悦、再向小家伙挤挤眼睛,“不要听你姐姐的,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姐姐?蓝翔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不由笑开了。握住儿子的小手,蓝悦开口澄清误会:“岬先生客气了,翔儿——是我的儿子!” “怎么可能!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而且、而且——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岬太郎从沙发上嘭地一声站了起来,不顾自己手上还捧着一只茶杯,激动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明确地表达着他的不相信。 年轻?蓝悦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她记得自己在尼斯的时候已经向岬太郎证明过自己的年龄了啊!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不算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岬太郎有些激昂的情绪,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南宫由美子。世家大族当家夫人的气势果然不是盖的,直接起身往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这么大个人还这么口无遮拦! “人家就是亲生的母子!谁说翔儿不像悦悦的,你看看他们的眉毛,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得一样!自己眼神差,不要没事胡说八道知道吗?!”由美子和蓝悦母子相处日久,自然知道小家伙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便抢先说了出来,顺便也教训教训自家的傻小子! 岬太郎多多少少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有些呐呐地回坐,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按理说,以他一贯的谨慎温和,对于自己不太清楚的事物,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定见,也往往会多方考虑别人的立场,断不至于这样心直口快的质疑出声。 他可是一向最体谅别人的岬太郎啊!又不是凡事莽撞的队友延陵涉,怎么会…… “没事,咋一看我和翔儿真的差得挺远的……”开口打圆场的蓝悦被坐在身旁的儿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好笑地刮了一下蓝翔撅得老高的小嘴,她不再继续纠结这个敏感的问题,把话题岔了开去。“还有,这位是殷影,殷叔叔。” 顺着蓝悦的视线看去,蓝翔这才第一次发现了殷影的存在。对于自己的身手和感觉一直都相当自信的小家伙,此刻却不免心下一惊。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影! 继承自蓝悦的秀眉紧紧皱了起来,对方并没有刻意躲在某个障碍物之后,为什么自己却轻易将他忽略了过去?带着这样的怀疑,蓝翔准备细细观察一下其中的蹊跷究竟在哪里,谁知这一凝神,思绪就再也回不过来了—— 一天之内第二次,他不顾礼貌地发出惊呼。只是这一次他的激动更甚,连手都抬了起来、直指向殷影那张俊秀无双的容颜!“你是——” 第285章 疑虑 “翔儿!”蓝悦断然的喝止阻断了蓝翔尚来不及出口的话语,看到儿子回首用焦急而震惊的目光望着自己,她用几不可见的动作摇了摇头。 欲言又止的蓝翔窥见母亲眉间的褶皱后,纤细的贝齿狠狠地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终于勉强压下满腹的惊疑。不过他向殷影打招呼的表情却不免有了些许僵硬,失去了一贯的活泼可人。 这一来,只要是正常人,怕是都能看出其中必有什么隐情了!做母亲的是这个反应,做儿子的也不遑多让,岬太郎差点就想交浅言深地询问个中的原因了,只是看到当事人之一的殷影仍是那般不动声色,这才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 不过他心里却打定了算盘,等离开这里之后,他非得和殷影好好“探讨”一下这件事才行! 这么一想,再加上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基本都已经达成,岬太郎自然是有些坐不住了。他勉强提起性子和蓝翔聊了几句,便准备起身告辞。 刻意忽略心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只一心告诉自己,这也是为了尽快能将母亲平安的消息告诉继父南宫沐霖,不应该让“老人家”担不必要的心不是! 而南宫由美子到了此刻心里才有一丝不舍,但她刚刚已经把话给说满了,且儿子也说了,周末会陪丈夫再一起前来拜访。好强如她,自然也不好再做扭扭捏捏的女儿态,只能笑着嘱咐岬太郎回去的路上小心。 见状,殷影随意向其他人点点头权当告别,不置可否地准备跟上岬离去的步伐,却不意被一个轻柔的声音所阻:“请稍等,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岬太郎连忙摆手,在他看来,苍白的蓝悦根本还不适合起身走动。 南宫由美子也是举双手赞成儿子的判断:“是啊,悦悦,你继续休息,我来送他们就好!” “没关系的,这里有些布置需要我……”蓝悦没有说下去,她知道殷影应该听得懂。在蓝翔的支持下站起身来,她用表面商量、内中却不容拒绝的口气支开了儿子。“翔儿,你先去厨房帮外婆好吗?马上要吃晚餐了,她肯定希望你能搭一把手!” “……好的。”不无忧心地点点头,蓝翔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装作自己没有看到儿子的表情,蓝悦向岬太郎微笑地伸出了手:“不好意思,能扶我一把吗?我怕自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到门口。” “啊!当、当然!”忙不迭地伸手扶住她,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和姿势,不愿意让蓝悦因此感到任何不适。毕竟,她是如此地纤细瘦弱啊! 古怪而僵硬的走姿落在她的眼里,心里不由又涌上一阵会心的笑意。多年的习惯使然,蓝悦一向是不喜欢别人近身的,除非是非常熟悉的朋友或者亲人。但这个惯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岬太郎所打破,在法国的时候如此,今天,亦如此。 燕祈国家足球队的这位中场大将在日常生活中毫无侵略性,气质温润如玉,防备心强如蓝悦,也并不排斥和他亲近。如今看到他连搀扶自己也是这般谨小慎微、唯恐造成她的不适,蓝悦真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放心地将全身太半的力道都托付在岬的身上,她迈着细碎的步伐引领他们离开。途中,她空闲的左手时不时地轻轻拂过某些看似平平无奇的所在,举手投足间不带丝毫烟火气,看得殷影琥珀色的瞳孔中锐光频闪。 因为身体的关系,她走得实在不算快,但是路程也就这么点长,几分钟的光景,一行三人就来到了玄关处。轻巧地拉开门,蓝悦将身体的重心往门板上倾斜,顺势放开了岬太郎的扶持。 平缓地呼出一口气,她抬眼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岬,不知道对方心里正因为她的放手而莫名地怅然若失。“她不是故意的。” “什么?”岬太郎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跳跃。 “由美子阿姨,她不是故意的。”当时所有人中间,只有蓝悦注意到了岬太郎掩饰得很好的哀伤。“她会选择这里作为避风港,不是因为她不信任你,而是因为她真的害怕到不知所措了!平时越是强悍的人,越是不愿意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反而对不熟悉的陌生人,更容易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从某个层面上来说,蓝悦自己,还有她那几个闺中密友,都是同一类的人,所以她非常能理解南宫由美子的心结,也就更不想她和岬太郎母子之间因此产生什么误会。 应该说,蓝悦刚开口的时候,岬的思路还有些跟不上,但听到一半的时候,却已经是感触良多了。平心而论,当时他心里确实有几许受伤的感觉,但他不是小气的人,岂会为了这种事情记恨母亲?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心思细腻的女子竟然注意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一晃而过的感触,还特意出言安慰! 漾开一抹尤为温暖的微笑,他不避不让地看向蓝悦的眼,两双漆黑若星的明眸相遇,同样清澈见底。“妈咪……她看着精明大气,其实却常常会钻牛角尖;若不是有南宫叔叔一直照看着她,我也不会放心离开。” 岬太郎的这番话说得玄妙,但蓝悦却一听便懂了。不愧是母子,如此风光霁月的心灵,真希望他们永远都可以保持!右手轻轻按在左胸,她吐出一口气,彻底放心了。 “那么,周末早点来玩,试试翔儿的手艺。”她有心请南宫沐霖他们吃顿饭,表示感谢之情,也好让黄英和他顺其自然地见个面。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那我不送了,再见!” “……再见。”眨了眨眼,岬太郎的回答慢了半拍。 不能怪他,他原以为蓝悦接下来就会谈及和殷影有关的事,没想到她特意送他们出门,真的只是为了安慰他这一件事——不知为什么,他对此既感到高兴,又不免有几丝好奇惶恐…… 第286章 死撑 这一迟疑,让原来在他身后的殷影反而走到他前面去了。蓝悦临时解除了大部分的暗桩,以殷影的实力,自然不再需要瞻前顾后。不料一马当先地走了几步之后,他却发现好友仍然站在原地未动。殷影也不催,双手往牛仔裤的口袋里一插,停着等岬太郎跟上自己。 过了大约五分钟,岬似乎将思绪全部整理清楚了,他甩了甩头,抬脚前行。快步和友人走了一个并肩,他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他们母子好像认识你。” “我没见过他们。” “会不会是当年在mit……” “不会,当年的事我已经都想起来了。”殷影的眉猛然蹙了一下,昂扬的身躯也是几不可见地一震。“而且,年龄对不上。” “你确定?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不是。”气势差得太多,而且……殷影笑得苦涩万分,“她”见到自己的时候,绝不可能如此平和的…… 点点头,岬太郎当然相信好友的判断,但是蓝悦母子见到殷影时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他无法就这样轻轻放过去。“会是认识‘她’的人吗?所以知道你的存在?” “不可能!她——没有朋友!”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又是不是真的有自己想象得那样了解她呢?这些年来,他常常都情不自禁地这样自问。 “但——他们认—识—你!”就算会触及到友人心底隐藏最深的伤口,岬太郎还是一字一顿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殷影平稳的呼吸窒了一窒,但他没有反驳。反驳也没有用,岬又不是傻瓜,聪明着呢!长吁了一口气,他眼神深邃地凝视着远处葱翠的树木,说道:“我会调查这件事的。” “那你初步的判断是什么?”这不依不饶的问话让殷影迅速回望了岬太郎一眼。 相交多年,这大概还是岬第一次在好友清澈的眼中看到如此深刻的情绪反应——大多数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中都是死气沉沉的!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事关蓝悦母子,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么样!她的身份特殊,知道我也不足为奇。” “身份特殊?” “我们之前不是怀疑,蓝悦就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任会长——狄迪&8226;基德吗?”虽然没有机会证实,但殷影直觉这个推断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听到好友提及此事,岬太郎这才想起了刚才那一串人名和坠在后面的显赫头衔:“啊……国际特警组织?” “嗯。” 以殷影的身份,国际特警组织有他详细的资料确实不足为奇——岬太郎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好友刚才一点都不激动,和以往自认找到什么线索时的兴奋大相径庭!那个行踪成谜的她,始终牵动着殷影所有的情绪啊…… “别放弃,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点呢!”岬真希望自己的劝说不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知道……谢谢!”殷影点点头,勉强勾了勾唇。“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走?”四周看了看,岬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小区大门。保安人员显然已经得到了蓝悦的关照,没有对他们有丝毫的留难。“何必这么匆忙?你今早不是才刚到祈恋,休息一天再走吧!” “我离开伊黎有段时间了,欧洲那边已经催过我好几次,真的不能再拖了。”如果不是因为伊格努昨天的请托,他原打算今晨直接在祈恋国际机场转机回欧洲的。“下次吧——反正你很快要去里昂,那时我们再聚。” 对于冷漠的殷影来说,这大概已经算是最热情的邀约和承诺了——岬太郎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要求过多,心里虽然萧索,但说出口的告别却温暖异常:“好,那我们到时再见!平安抵达伊黎后,记得告诉我和翼一声!” “嗯。” “再见!旅途小心!” 显然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殷影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悻悻然地揉了揉鼻子,岬太郎掏出手机打给皓星翼,交代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也安一下好友的心。随后,他直接叫了一辆taxi,直奔南宫财阀的总部大楼而去…… ***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周六的中午时分响起,除了黄英还在厨房里盯着炖汤,客厅里四下落座的其他三个人,手上的“忙碌”都不由地停顿了一下。 蓝翔正在练习握力,注意力只稍微分心了一瞬,便继续关注于手上的握力器;蓝悦看着财务分析报表的眼睛抬都不抬,只是用来演算的笔,在纸上写得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流畅;而南宫由美子正看小说看得津津有味,除了向来一目十行的她,在门铃响起后就再没有翻过页…… “叮咚——”等不到人来应门,门扉另一边的人再次按响门铃。不过光从声音的流畅悠扬来听,耐心应该尚未告罄。 南宫由美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从书页的上方探出,不着痕迹地扫了蓝悦母子一眼。只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气定神闲,全神贯注看着自己手上的物事,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这两声铃响似的。 人家这么平静,她岂能自乱阵脚?南宫夫人的脸上笼上一层倔强的阴影,在心里严厉地命令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小说里——丈夫要来就来呗,她才不会因为他的举动而轻易改变自己原本的“作息”呢! “叮咚、叮咚!”接连两声短促的门铃声在客厅回荡,催促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趁着南宫由美子专注“看”书的空当,蓝翔偷瞄了母亲一眼,却发现蓝悦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正好回望了过来。母子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后,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只是在某个看不见角度里,唇线勾勒的弧度如出一辙。 “叮——咚——”第四次响起的门铃拉了长声,没能撼动客厅里的三人,倒是惊动了在厨房一心炖汤的黄英。她一边擦着沾染油腻的手、一边匆匆忙忙地向玄关方向走。途中,她疑惑的目光并不是没有瞟过端坐在沙发上的那几个人影,但却没意识到他们是在那里无聊地“屏气功”,还以为他们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分不开身呢…… 第287章 本性 黄英早就已经知道南宫沐霖今天会过来,也对这个小区的安全性很有信心,因此她并没有特意查看监视器,便直接拉开了门。果然,父子三人一前两后地将整个门廊堵了个严严实实—— 南宫沐霖穿得很休闲,但他的气势摆在那里,哪怕此刻手上捧着一束十分破坏形象的满天星,也不能折损他的儒雅分毫!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头发也不可避免地有了零星的灰色,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尔雅温文、气派恢弘,绝不输给任何时下的年轻人。 离南宫族长身后半步距离的南宫旭风,光从身高上来说,比父亲还要高了半个头不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明显是差了一筹。诚然,他是年轻而英俊的,但这种英俊却免不了透出几分世家子弟未经风雨的骄纵气息,有些流于表面。或者年轻女孩会觉得这叫魅力,但那些真正经过历练的女子,却总能发现浮华背后的本质。 不过,今天的南宫旭风显然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虽然他竭力想装得一派正常,但垂头丧气的状态却通过他的肢体语言表现得淋漓尽致——他被很多人从各个方面指摘过,但倒是一直没有人说他虚伪——南宫家的这位少主,一向都是心里想到几分、脸上就表现出几分的! 尤其是他并肩站在明显气色极佳、身形挺拔的岬太郎身边的此刻,对比之下,明眼人自然一目了然! 看到开门的是黄英,岬当即上前一步为继父介绍道:“南宫叔叔,这位是黄英女士;黄老师,这位是南宫家族的族长——南宫沐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情状,显然并不适宜形容眼前的场景,但是彼此也着实做不到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境界。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弥漫于玄关处的方寸天地,无论是平日能言善辩的南宫沐霖,还是身为语文老师的黄英,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的无措。 “不请我们进去吗?”到底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岬太郎的心里多少比他的继父、继兄有些准备,举高自己手里提着的水果篮展示给黄英看,他笑得阳光。 “哦……当然当然,快请进!”侧身让开位置,让人高马大的父子三人得以进入,黄英遥指客厅的方向,邀请他们进去坐,语气里带着几分夸张的殷勤。 僵硬地点头道谢后,南宫沐霖目不斜视地行进。在来此地之前,他并不是没有在心里打过腹稿,思考在见到黄英之后应该如何应对言语。不想真正见面之后,他的脑海中却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连一句简单的招呼都说不出来。 对于担任南宫家族族长和南宫财阀总裁的他来说,这是太不可思议的事。多年来,他曾出席过多少次大型的会议、谈判,其中不乏事关南宫家族生死存亡的重要场合,他哪一次不是举重若轻、侃侃而谈?为什么却觉得无法面对这次这么小的阵仗?面对一个几乎毫无攻击性的普通妇人? 前往客厅的短短距离,南宫沐霖不断拷问着自己的内心,却一时无法得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结论。他英挺的浓眉不由越皱越紧,甚至一时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星期以来担心万分的妻子,此刻正端着在正前方的沙发上,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南宫由美子的手里还捧着书,但她此刻却已经无心再装模作样,视线越过页面,直勾勾地盯着丈夫不放。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深沉,眉心越来越紧蹙,她原本有些期待、有些雀跃的心,难免再次多云转阴—— 如果他不愿意来,又何必勉强自己?既然来了,又为什么摆出一副这样的脸色给她看?她才不稀罕! 心中忿忿的南宫由美子打定主意,今天丈夫要是不开口说话,自己就绝对不会服软先开口!这件事要说从头到尾都是她错,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充其量,她也就是不该一时冲动离家而已。即使是岬太郎,除了这一点外,也不能指摘她其它地方做得不道地! 再说了,又不是她求着拜着要和丈夫见面,都是南宫沐霖在“心急如焚”地到处找她啊!如今她接受儿子的规劝,同意和他见上一面,商讨这场官司的解决方案,这么着,还得先看对方的脸色、先赔不是不成?! 觉得委屈的南宫由美子显然已经忘记了,她并没有“同意”过什么,今天这场会面,完全是出于岬太郎和蓝悦的安排。而他们的本意,就是想让这对别扭的老夫老妻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坦诚地面对问题,然后讨论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所以,看到事情的发展偏离原先设想的轨道之后,岬太郎只能苦笑着再次充当出头鸟,缓和客厅里因着夫妇两人相互对视、却始终默不作声而变得越来越诡异的气氛。 “妈咪,旭风说他有问题想请教你。当然这会打扰到你‘阅读’的兴致,所以只好事先请你原谅了!”岬一把抽走由美子手上的小说,不让她再用这个道具来阻隔所有人和她的距离。 南宫旭风?由美子一愣,但她聚焦在南宫沐霖身上的心思,却也因此被打散了大部分。视线移向站得甚是局促的继子,她想起自己曾立下的“宏”愿,于是尽量放柔声音说道:“是吗,旭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 “我、我……”他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己的父亲。虽然多年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他和南宫由美子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和睦,最多也就是没有撕破脸争吵过,但平日里迎面碰上却彼此视而不见的状况,却也没少发生过! 如今因为这场官司,他不止一次地被父亲斥责,心里难免不发虚。毕竟他公子哥儿一枚,平日里只是习惯性地不知天高地厚而已;再加上身边那群摇尾系统,让学成归国的他以为自己真有多了不起,才会盲目犯下如此大错,倒也不是本性坏到彻底的那种。 等到头脑冷静下来以后,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不该一心要陷害陈天力背黑锅了;而且,他更害怕父亲会由此取消自己的继承权,并彻底疏远自己! 第288章 求助 可是心中忐忑的南宫旭风绝对没有想到,南宫沐霖斥责管斥责,却最终还是决定昧着良心帮自己儿子一把!和好几位资深大律师关起门商谈了一个下午之后,对陈天力的起诉,在他的首肯下被提请给法院备案。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老实说,南宫旭风心里的惊要隐隐大于喜,只是他自己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以为自己心里的大石这下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连父亲都站在自己一边,这么坚强的后盾,他还需要怕什么?然而数次午夜梦回,那种仿佛站在悬崖边上的晕眩感,从弥漫在额际的冷汗中一览无遗。 那几天,南宫大宅里的气氛有着连南宫旭风都从没感受到过的压抑,让他竟有些想念滞留在异国他乡的继母——尽管他对南宫由美子并不怎么感冒,但却不得不承认精力旺盛又好脾气的她,总是能给沉肃的家带来朝气和欢笑…… 没有她在,南宫沐霖脸上的表情一天冷过一天,虽然父子两人免不了天天在家里、公司里打上好几个照面,但是他就是有办法对独子视而不见;再加上他下了族长令,为了防止儿子再招惹什么是非,除了两点一线外,这段时间南宫旭风被勒令闭门思过、限制外出。坐牢都有放风的时候,南宫太子爷真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比坐牢还惨…… 终于熬到南宫由美子回国,南宫旭风以为苦日子这下总算熬到头了,却不料境况比之前更加不如。继母回到家以后,一改往日的风趣热情,足不出户不说,连公司都没有去视察过哪怕一次。 而父亲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开始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让闷在大宅里的他更加摸不着头脑。本就忐忑的心,天天在空旷的所在砰砰跳着,那声音振聋发聩得几乎让他崩溃! 南宫旭风倒宁愿父亲、继母对自己破口大骂,指责他的无法无天给南宫家族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甚至因此宣布取消他的继承权也好——总比像现在这样,仿佛每分每秒都被强制按在被告席上,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诵读出来的宣判强! 不过这样的哀叹,也并没有能持续太长的时间,随后的变故让他几乎目不暇接:如此强势的摊牌和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让他第一次正视起自己这位年轻的继母。虽然他们之间不曾起过激烈的冲突,但南宫旭风心底对她却是有几分轻视的,所以才会一直都对她井水不犯河水地保持着距离。 在当时年幼的他看来,年纪轻轻的由美子会选择嫁给自己鳏居多年的父亲,多半是出于南宫沐霖的身份地位;婚后,她执掌南宫财阀辖下的酒店业,能力不错、态度又积极,把这项事业搞得风生水起,也从侧面印证了她的野心不是吗? 因此多年以来,他一直下意识地疏远南宫由美子;而对方显然和他抱持的想法差不多,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免着相互之间的任何交集。直到这件事情的爆发,把众人着意掩盖的所有问题,用某种最为激烈的方式,统统掀开在了阳光下……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就算一时能让你遮掩住,但它始终存在—— 幼年时,他一直是被这样教养长大的,如今,却彻底忘怀了吗?不但自己忘怀了,还逼得老父不得不为了他这个不肖子,而扭曲了自己一向的价值观。而他,竟还在那里沾沾自喜地以为事情可以解决了?! 每次想到这里,南宫旭风总会不自禁地出一身的冷汗。 他和父亲身为南宫家族的最高掌权人太久了,久到以为自己真的已经高人一等,连思考问题的方向,也习惯性地总是自上而下,再也学不会设身处地。最可怕的是,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指出这样做的错处——如此荒唐的决定都没有人反对,更何况平时他们其它的决策?! 妻子离家之后,幡然醒悟的南宫沐霖就此和自己的独子恳切地长谈过一番,克制自己的脾气,语重心长、事无巨细地将他的所思所想,一点一滴说到了南宫旭风的心里。 再婚之后,这还是南宫族长第一次和自己的儿子这样交心地长谈,多年的误解和怨怼或者没有办法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但打开心结的契机,终于还是出现了,只是能不能抓住,则还要看父子两人未来的交集了…… 不得不说,南宫由美子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下落不明,对这种交集起了绝对的催化剂的作用。 南宫世家在燕祈是什么地位?虽然较几个世代之前是没落了一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南宫沐霖的中兴之举,别的不说,至少在祈恋,那是打个喷嚏都能让人抖三抖的角色啊! 然而,这样财大气粗的地头蛇,遍布全国的情报网络却偏偏对南宫由美子的行踪束手无策,怎不让南宫沐霖父子内心深感不是滋味?尽管嘴上不说,但两个人心里都和这件事卯上了,暗暗发誓非得追究出个结果来! 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下了誓死的决心,就一定能得出个结果来的。忙活了整整一星期,他们最后不得不承认,光靠南宫家族的情报网络,想找出深谙其中门道的南宫家族族长夫人,看来是力有未逮了。 穷则思变,实在无法可想的南宫沐霖在儿子的建议下,不惜拉下老脸求助于自己的女儿,还有妻子心里最为疼爱的儿子——岬太郎。 两边反馈回来的信息都令人失望,南宫由美子的离去显然没有通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听闻此事的南宫沐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高兴妻子并未厚此薄彼好、还是该担忧她仍行踪不明好。 忐忑的心情持续了两天,突然到访的岬太郎却带来了南宫由美子的确切消息。背后的渠道岬只是语意不明地以“托朋友帮忙”一笔带过,听他这么说,老油条如南宫沐霖者当然不会再执意去探求其中的细节,更何况,世界球王皓星翼那些神通广大的朋友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第289章 赞许 岬太郎的坦率温和一向深得南宫族长的欣赏,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甚至一句都没有提及南宫沐霖的懦弱犹豫、也没有指责南宫旭风的好大喜功,只是就事论事地说明了由美子的立场,并表示希望能听听他们父子的意见。 打发管家把儿子叫下楼,南宫沐霖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岬太郎的面转述了对方刚才的问题,而后让南宫旭风谈谈自己的想法。 凝眉想了大概有四、五分钟的时间,他随即将自己这几个星期以来的彷徨、挣扎、无措和后悔一股脑儿地对岬太郎说了出来。一开始还不免有些磕磕绊绊、语无伦次,却越说越是顺溜,越说越是畅快,几乎欲罢不能起来。 这当然和岬本人的温润的气质有一定的关系——在他面前,人们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而后心自然就安了,想表达什么也就不会再有障碍;另一方面,南宫旭风这些日子也确实憋闷得有些苦了,身边又没有人可以倾诉,面对这个他一向喜爱的“弟弟”一样的存在,一时控制不住也可以理解不是。 他过去对南宫由美子虽然不待见,但对于这双弟妹,却是喜爱得紧。唯一的亲妹妹那是不用说了,无论他去哪里都不忘给她带礼物;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更是他少年、青年时期崇拜的偶像! 当年岬太郎为了救晴怜而遭遇车祸,以至于不得不缺席世青赛除了决赛以外的所有赛事。南宫旭风接到消息后,直接在美国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回到祈恋照顾住在南宫大宅里的他。无论多累多烦都是事必躬亲,甚至不愿稍稍假手于南宫由美子或南宫晴怜,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男人之间才会比较方便! 有这种“革命”感情在,也难怪岬太郎知道南宫旭风惹出这次的官司之后,并没有对他多加指责。因为岬心里深信,自己这位继兄的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什么人间疾苦,所以行事作风难免有些太过想当然尔。 再加上南宫由美子作为人家的继母,身份不尴不尬,对于他的教养不便也不能下狠手;身为南宫财阀总裁的南宫沐霖平日工作又太忙,一个月里面回家吃饭的天数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教导儿子何为“做人的道理”这种小事,怎么排得进他密密麻麻的行事日程呢? 如果不是发生了如今这般极端的事件,怕是为人父母的南宫沐霖夫妇还意识不到自己的缺失呢! 蓝悦和伊莎贝尔在飞机上的那番话,确实是引发一切的导火索,但如果南宫由美子本身心里从未转过这样的念头,要想说服强势如她,又岂是如此轻易的事?同理可证,她后来能说服南宫沐霖,也未尝不是因着这一点。 可是高高在上的南宫族长,却花了太长时间才想通一切,以至于再也寻不着妻子的下落,最后不得不面对今天这场尴尬。此刻面对儿子求助的眼神,从来都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南宫沐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视而不见了。 “我、我……”对父亲的见死不救腹诽不已,南宫旭风硬着头皮,自力更生地应对由美子的疑惑。“父亲……希望我可以充当您的副手,从管理酒店开始,学习集团的日常运营业务。” “学习管理……” “您不要误会!”意识到自己没有说清楚,南宫旭风心中一急,陈述起来就难免有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我们绝对不是想架空您!因为跟在您身边才能学到一点东西……父亲说我需要的是循序渐进的带领,在集团本部会学得不够扎实;尽管严厉就好……您放心,就是从最基层的工作做起,不是要当什么空降部队!” 说得虽然断断续续,但以南宫由美子的世故,又岂会听不出对方一心修好的急切。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丈夫一眼,不知道继子这番话是不是出于他的授意? “没问题,只要你想学习管理,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地从头开始教你——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个老师的水准太低。”尽管仍有些疑惑,但由美子还是适时地表态并谦逊了一番。 “不会。您的优秀有目共睹!”可能不太习惯说这样的恭维,南宫旭风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如果方便的话,我——和父亲都希望能尽快开始这样的学习,下周一早上,我就去酒店报到可以吗?” 如果不是南宫旭风话音刚落的当口,做父亲的那个人就满脸惊讶又赞许万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由美子一定认为这又是南宫沐霖事先教好儿子的。她一直都认为继子冲动有余却心机不足,如今看来,倒是她太过自以为是了呀…… 但是她也没有在丈夫未表态之前就弃甲认输的意思:“下周一可能有些……我已经好几年没有休过年假了,最近实在觉得疲倦,想好好再休息一阵,可能没有办法那么快就销假上班的。” 一旁的岬太郎闻言,不由暗地里翻了翻白眼。几年都没有休假?那之前南宫由美子逗留在尼斯的那段时间算什么,睁眼说瞎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家母亲的功力,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样啊……”无奈地对父亲展开一抹苦笑,南宫旭风用眼神示意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说服由美子的接力棒,您老还是接好了自己看着办吧! 表情深沉地点了点头,南宫沐霖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腿,没有让他失望。“没关系,你周一先去报到,让你阿姨晚几天再去教你就是了。” 说完之后,因为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妻子脸上一闪而逝的不以为然,所以他没有自讨没趣地主动出击,反而将脸转向坐在一旁的蓝悦母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蓝翔仍在不停练习握力的双手。 “岬,这位应该就是你说的蓝律师了?” “是。”似乎意识到自己懈怠了介绍人的职责,岬太郎立马回应南宫沐霖的问题。“这位就是陈天力先生的代表律师——蓝悦小姐;旁边那个可爱的男孩子,是蓝律师的儿子,蓝翔。” 第290章 失言 “您好!”一边打招呼,一边打量着母子两人,南宫家族的族长难掩自己的好奇心,“蓝小姐看上去如此年轻,如果不是岬君早就已经向我提起过您,我一定以为这小可爱是您的弟弟呢!” “您好,南宫先生。”对于这种误会蓝悦早就习以为常,她形于外的瘦弱和苍白,总是会令人对她的年龄感到质疑。“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我确实已经不年轻了……” “什么话!在我这样的老头子眼里,你们可都是年轻人,朝气蓬勃、未来大有可为!尤其是像蓝小姐这样杰出的律师,我们家的旭风可真要向您多学学。” “风少有南宫族长和夫人的教导,未来的成就绝不会逊于蓝悦。”高来高去的谈话虽然并非蓝悦所爱,但真的说起来,她却也不输任何人。 “但这也得有人肯教才行啊……无奈我要管的事情太多,所以总是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收拾这个混小子!” 这话绝对是说给南宫由美子听的——蓝悦挑眉笑笑,明智地选择不去答话。 气氛霎时有些冷场,被数落的南宫旭风自然不方便开口讨骂,由美子和蓝翔也老神在在地装傻;黄英倒是想插话来着,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岬太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不得,还得靠他这个高手来搞定! “翔儿看起来又乖巧又聪明,南宫叔叔说不定可以向蓝律师讨教一下经验——不要介意年龄的问题,达者为师嘛!”向蓝悦眨了眨眼,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祸水东引感到愧疚。 受到夸奖的蓝翔抬头看了岬太郎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有着清晰的赞许——眼光不错,竟知道我妈咪有多么优秀!好吧,对于上次说我不像她的出言不逊,我决定原谅你了! 客气!对小家伙挤了一下眼睛,岬太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轻易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如此多的信息。但能就这样得到蓝翔的认同,他的心蓦地被突然泛上来的一股莫名喜悦所淹没…… “是吗?那真要向蓝律师请教请教了!”知道岬太郎隐隐站在自己一边,南宫沐霖心中大定,眼神也愈发柔和了下来,虽然还不曾往南宫由美子的方向瞟过一次。 “哪里!我的身体不好,翔儿小时候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跟在我朋友的身边。” 抿了抿唇,这一直都是蓝悦对儿子最感亏欠的地方。但如今被生生地揭开伤口,她却并无意闭口不谈。只有能够勇敢地面对错误,才能痛定思痛地尽全力去弥补不是吗?这一点虽然她早就知道,但能得以深刻的体会和领悟,却是在这次回国的航班上,和南宫由美子的巧遇之后。 “你的身体——”岬太郎知道蓝悦的身体不够健康,但他只以为是贫血之类的毛病,却不想竟严重到这样的地步。而且看蓝翔的年纪,这病在蓝悦身上怕已经有五、六年了。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在他胸口蔓延开来,让他不得不掩饰地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姿。“我上次提起过的那位医师,他现在就在祈恋,有空的话去看一下好吗?” “真的不用。放心,我一直都在看医生,也在用药。但我的病只能调养,无法根治。”感激岬的善意,蓝悦笑得诚恳,温言解释道,“我怀着翔儿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意外——在那场爆炸中,我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能将养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个奇迹了!” “爆炸?!” 惊疑的声音从不同的人口中不约而同地响起,即使是打定主意不在丈夫表态前说话的南宫由美子,也克制不住地开了口,脸色更是变得惨白一片。她的周围,南宫沐霖、南宫旭风、黄英、岬太郎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全都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沙发上那个苍白瘦弱的女子,把今天聚集在这里的初衷都暂且搁到了一边。 唯一神色不变的,反而是真正经历过这场风暴洗礼的蓝悦母子。她伸出自己微凉的指掌,揽住了蓝翔小小的身躯,清秀小脸上的微笑,一如之前的柔和自然。 “只是一场意外,而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只是需要注意调养,平时不要太累就行!” 她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是听得惊心动魄。那爬满小腿的细白疤痕、那常年低温的冰凉指尖、那挥之不去的眉间憔悴,如今,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岬太郎不知道,为什么蓝悦还可以笑着这样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她难道不疼吗?不难过吗?不…… “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就已经不疼了。” 轻柔的回话让岬知道,他以为只在心里发出的疑问,其实早就不知不觉地溢出了口。既然起了头,他反倒放下了某种负担。心里仿佛有阵阵冷风刮过,狠命地一层层削着突然莫名冻结起来的心肺,令他不吐不快:“怎么可能不疼?我的脚伤每到阴雨天都会发作,更何况是你?!” “……”既然已经准备解释,倒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蓝悦深吸了一口气,颌首。“这些病痛自然无法避免,所以我刚才才说无法根治啊……”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接这场官司?你的健康状况根本就不适合做这样的冒险,所以你昨天才会差点就昏倒吧!?”一向温和有礼的岬太郎,声音中竟揉进了几分咄咄逼人,配合着他拧得死紧的眉心,气势惊人。 但他异于往常的表现还没来得及引起众人的注意,就被蓝翔蓦地站起来的动作打断:“妈咪昨天昏—倒—了?” “没有!”心里暗暗叫糟,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仍是一派平静。因为怕儿子担心,对昨天进门的那场意外,她选择三言两语地敷衍了过去,不料却在此时被不明就里的岬太郎一语揭破。“只是回来的时候走得急了一些,进门的时候有点气喘而已!” “是吗?” “当然!”对蓝翔因为狐疑而变得更加明澈的蓝眸视而不见,她尽可能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蓝悦不敢给岬太郎使眼色,怕被儿子逮个正着。“你可以问外婆她们,当时她们都在!” 第291章 往事 但蓝翔连看都不看她提议的人选,研判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说漏嘴的岬太郎:“岬叔叔?” “我说的是‘差点’。”不避不让地迎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他既不过分夸张,也没有选择帮着蓝悦隐瞒。“但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险,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看上去随时都会晕倒!我劝她去医院,但她却执意不肯。” “那妈咪当时有吃药吗?” 没有立刻回答蓝翔的问题,他停下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才肯定地说道:“没有。我们扶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渐渐正常;但直到你回来,她的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 “我有注意到,后来还特地问过妈咪,”手中的握力器因为蓝翔瞬间加大的力道,弹簧“啪”的一声断裂了开来。对其他人突然瞪大的眼不以为意,他随手将报废的握力器扔在茶几上,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母亲一眼。“但她坚持说是因为昨天出门晒了点太阳,有些头昏而已!” 岬太郎心下也是暗暗吃惊,眼前的蓝翔怎么看都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把握力器扭成两截?!虽然他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个器械,比正常的型号要小一点,但那也应该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做到的啊! 岬曾经看过燕祈国家足球队的守门员展健擎用握力器进行日常的练习。以健擎的实力,要扭断那种正常型号的大概没有什么问题,但岬太郎不敢保证他是否也能显得如此举重若轻——要知道,他可是从小就开始练空手道了,而且最擅长的绝技就是手刀…… 甩甩头,现在这不应该是他关心的事,他们现在正在讨论蓝悦的健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可以介绍一位优秀的医生——” “不用了,谢谢您,岬叔叔!”蓝翔一边缓缓坐了回去,一边对着岬太郎笑得阳光灿烂。 蓝悦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母亲没有吃药,那说明问题真的不是很大。落在陌生人的眼中,或许蓝悦当时的情状分外可怕,但熟知她身体情况的蓝翔却知道,那最多只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发作而已。虽然一样担忧心疼,却不至于反应过度。 更何况,蓝悦的病,一直都是修罗阿姨亲自医治的。别说蓝翔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过她的医生,就算真的有,在没有取得过她的同意之前,他也不敢让母亲再去看其他的医生啊!万一激起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作风,那才叫得不偿失、欲哭无泪呢! 所以蓝翔虽然知道岬太郎是好意,也非常感谢他如此热情伸出的援手,但却还是很有礼貌地谢绝了对方的提议。不过在小家伙的心里,却因此认可了这个原本应该只是偶像的存在。 岬太郎没有因为他的年龄、身份而对他有任何隐瞒,而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完全对等的一方,告知蓝悦的病情不说,还用商量的口吻,征询他的意见——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只为了这个直白率真的行为,蓝翔对岬的好感急剧攀升着。 “您放心,妈咪有专门的医生,她会定期进行复诊。我也会盯着她,让她注意休息的!” “嗯。”点头应承,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岬太郎的表情很是勉强,只是因为开口保证的人是个孩子,他不忍再反驳而已。“……那这次的官司怎么办?你觉得以你妈咪的体力,支持得下去吗?” ——这是不是应该问她,而不是问她的儿子呢?蓝悦看着一脸严肃的岬太郎,心下不由失笑。看样子,他真的是在很认真地征询蓝翔的意见,这么说来,她的信用有破产之虞了…… 还没有等蓝翔回答,一直坐在一旁的黄英却先一步出言反对:“悦悦,我们还是找其他的律师出面吧!” 同时,她起身走到蓝悦的身边,满脸心疼地握住了自己亏欠甚深的学生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她并非第一次感受,但为何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问呢? 她高兴着蓝悦的归来,庆幸着自己的“罪”终于能得到救赎,却忘了那是漫长的十四个春秋啊!这善良的孩子曾经历过怎样的苦难?蓝悦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她,居然也就从来都没有去执意探询过! “黄老师……”不提,就是为了不想黄英自责;蓝悦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其他任何人!“那只是一次意外,而且,是我自己不好……您不需要自责,更何况我也已经好了啊!” “好什么?你忘了我们重逢的那天,你就昏倒了吗?!”拔高声音的黄英,年级组长的气势表露无遗。要知道,那些处于叛逆期的初中生可都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只是因为她心里对蓝悦深感歉疚,才从不忍心在对方面前发挥自己的实力而已!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让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营养不良,拼命想做些好吃的,帮你补补身体!原来我做得都是无用功……” “不是的!我的身体——”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状况,说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出面担当天力的辩护律师一职!我宁可选择自辩,甚至宁可放弃辩护,也好过你这样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我没有,是您太多虑了!”听到黄英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蓝悦竭力想说服自己的老师,奈何她再怎样用力都没有办法提高嗓门,轻易被对方剥夺了发言的权利。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今天,南宫先生也来了,我会和他亲自谈清楚。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无论他愿不愿意撤诉,接下来的事情,你都不准再管了!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黄英忍不住抽泣了一声,“不可以熬夜、不可以昏倒、不可以挑食!我和天力是成年人,会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这个傻孩子来帮忙!” 第292章 笔记 “老师——” “南宫先生、南宫夫人、南宫少爷,我们出去谈,让悦悦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好吗?”黄英几乎是在哀求,两道清晰的泪痕划过憔悴悲戚的面颊。 “这……”南宫沐霖有些懵了,眼前的这一幕可是他来之前从来没有设想过的。蓝悦的事,他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能从自家的情报部门得到,全是从岬太郎口中听说的。不指望更了解内情的妻子会主动帮助自己,他求助的眼光只能投向坐在身旁的继子。 平心而论,刚听到黄英的恳求时,岬心里是一百个赞同。甚至,若不是她抢先开了口,在蓝翔谢绝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看诊后,他也打算退而求其次地再次为他们推荐秋田翔了。但是真的到了此刻,他附和的话语在蓝悦急切的注视下,却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黄老师,您不要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看看自己的母亲,再回望了蓝悦一眼,岬太郎的语速放得极慢,所以显得尤为诚恳。“如果我们能把方案确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走走形式而已,不会累着蓝律师的!” 感激地瞥了他一眼,蓝悦来不及再多表达什么,连忙抓住着唯一的插嘴机会,接过他的话茬说道:“岬先生说得不错,您放心,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一旦有什么问题,也一定会求助于其他的律师的!而且,这场案子毕竟特殊,我希望——” 一口气说到这里,蓝悦有一点气喘,不得不停下来平复一下呼吸。而没有和她商量过的岬太郎,却想也不想地就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这场案子很特殊,知道其中内幕的人越少越好;南宫财阀愿意为自己做错的事情做出任何补偿,也请黄老师您可以多多考虑南宫家族的名誉。” “我……”善良的黄英并非不通情理的人,岬太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可以理解——但是理解并不代表就能轻易放下对于蓝悦的心疼! 南宫沐霖父子对她来说是陌生人,而且心里对这两个“仇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蓝翔是个孩子,即使明知道他心智早熟,碰到如此重大的问题,黄英还是下意识地跳过了他。提出建议的岬太郎和蓝悦自然不能再仰仗,所以她也只好看向相处了一个多星期,说是知己还谈不上、情分却有点超过朋友的由美子。 略作沉吟,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南宫夫人也无法再贯彻自己的初衷,她和丈夫确实仍有心结,但这一切和蓝悦无关啊!不知道对方曾经历过爆炸的意外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却还让她两手一摊、置身事外,仗义热情如她,怎么可能做到?! “那,南宫家族接下去准备如何做?”终究心里计较,由美子将问题直接抛给了岬太郎。 但做儿子的哪有不了解母亲的,撇了撇嘴,他朝南宫沐霖的方向点点头,说道:“撤诉当然是第一步的计划,其它的,就让南宫叔叔具体解释。” “嗯,我已经和南宫家族的律师谈过了,”心领神会地接着往下说,他的表情自然平和,一点都没有流露出对岬太郎的谢意,仿佛这场默契的合作并不存在似的。“如果不出意外,下周一我方就会正式提请法院撤诉。” “不出‘意外’?” “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你知道,律师说话总是会习惯性地保留一两分,不肯说死的,我也只是转述而已。”无奈地扯出一丝微笑,南宫沐霖没料到妻子竟会计较到如此地步。“我们今天来,就想讨论下细节,争取能基本达成一致。” 南宫由美子还待再说,一只微凉的柔荑却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转头看向蓝悦不甚赞同的眼,她抿抿唇,偃旗息鼓。 在这种压力颇大的场合,人们往往会失去平常心,以至于说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话语。蓝悦知道由美子一心帮着自己,但是南宫沐霖是她的丈夫,不是仇敌啊!等平静下来以后,她一定会后悔的;与其到那时候再后悔,不如现在就阻止这些伤感情的话出口! 蓝悦看得通透,所以劝下由美子暂时闭口之后,已然调匀呼吸的她看向对面的南宫沐霖。 平心而论,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内容也不怎么犀利,但随之展现的气势,却让见惯大场面的南宫族长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呼吸,挺直背脊正襟危坐起来:“我们很感谢南宫世家的诚意,不知道关于具体的细节,南宫族长方面是否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方案?” 深深看了她一眼,南宫沐霖保持着微笑,将手伸向一旁的儿子。南宫旭风没有犹豫,当即从外套的内侧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摊平放在茶几上,慢慢地推到蓝悦的面前。 没有成文的纸质文件,也没有用手提电脑或者pda来演示,竟然只拿出来一本克难的小笔记本?南宫由美子和黄英看了都是暗暗皱眉,这南宫家族的诚意,难道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谁知蓝悦看了之后却是目光连闪,表情丝毫不以为忤不算,还隐隐透出几许赞赏。伸手按住那本32开面的笔记本,她先是连续翻了几下,而后像是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开始一页一页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页面上的字体看上去潦草凌乱,内容也是有时多有时少,比较像是某人随意的涂鸦,由美子着实不明白为什么蓝悦竟会看得如此专心细致。好几次,她想开口询问一二,但一接触到蓝悦端凝的眉眼,便愣是无法打断对方的专注。 也许是她形于外的焦急过于明显,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也许是岬太郎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疑惑,所以无法继续隐忍住澎湃的好奇心。总之,当他默数到蓝悦翻到第二十页的时候,终于出言询问南宫旭风道: “这是你亲自做的会议记录?” 尽管有些讶异,但做哥哥的很快给出了回答,毫不犹疑:“是的!所有的讨论会议,我都有列席参加;律师团提出的方案和建议,我都记录了下来,只是还没有时间整理。” 第293章 保留 没有时间整理?在场都是聪明人,估计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托词而已。以南宫家族的资源,岂会连个详实、完备的会议记录都拿不出来?有的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写得文情并茂、花团锦簇的人才! 只是,既然他们竭力想表现的是“诚意”,而不是其它花里胡哨的东西,那反而是这本最原始、最粗糙的记录,才更容易取信于人吧!?来之前,对于蓝悦和黄英一无所知的南宫族长,可是再三考虑,才设想出这么一个套近乎的最佳方案呢! “那你们比较趋向于那种解决途径?”被岬太郎这么一提点,南宫由美子立马恍然大悟。她暗暗点头,花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克制住唇角的微扬,不过倒是因此不再回避丈夫的视线,直接询问起南宫沐霖的意图来。 不愧是南宫家族的族长,到了此时竟然还是面不改色,仿佛妻子态度的改变对他毫无影响似的——天知道他悬空许久的心,此刻才能叹息着长吁出一口气,然后终于开始缓缓地下降…… “所有出现在这本笔记本上的方案,我,作为南宫家族的族长,可以许下承诺,无论蓝律师或陈先生夫妇中意哪一项,南宫家族都会不遗余力地达成!” 看似大方的许诺,却仍是有陷阱隐藏其中呀……蓝悦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南宫沐霖的表态表示任何赞成或反对的意见。 笔记本上的方案任君选择,那笔记本之外的呢?不动声色地便把主动权揽到了南宫家族的一方,还能顺便展现己方的大度,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 当然,蓝悦相信南宫沐霖既然有自信拿出这本“草稿”,那对方提出的条件一定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而他应该也不屑去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在这些方案的执行上动什么手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本笔记也箍死了陈天力他们的思路,让他们只能从南宫家提供的方案中选择——南宫家提供的方案,自然会以不损害南宫家的利益为先,最多也就是尽量矫饰得两全其美罢了…… 所以,在没有看完整本笔记之前,她不予置评! 于是,整个客厅里只剩下蓝悦翻阅笔记的声音。她时而停下思考,时而翻到前面几页前后对照,娟秀的眉峰间布满凝重,迟迟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即使是一向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得成竹在胸、悠然自得的南宫家族当家族长也不例外。只不过,每个人担心的方面可能都不尽相同而已…… 蓝悦不是没有注意到身边饱含各种含义的视线,但是她并没有在意,只顾一个人细细研究着那本小小的笔记本。按岬太郎粗略的估计,她大概前后整整翻了至少三遍,才轻轻地将它放回面前的茶几上。 伸手在儿子细软的金发上揉了一下,她表情中带着些许若有所思。“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翔儿,去泡些水果茶来招待一下客人吧!” 形状姣好的眉蹙了起来,蓝翔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在此时用这个过于明显的借口支开自己,但他也不便忤逆她的意思,所以只好无奈地起身,点头应是。 目送他小小的身影进入厨房,蓝悦这才转过头直面南宫沐霖。“南宫家族的方案我已经了解了。” “那蓝律师的意思?” “我不能认同贵方的意见!”用得词语虽然讲究,但其中的拒绝之意斩钉截铁。 阻止儿子欲起身的冲动,南宫沐霖的反问不温不火:“我能问一下理由是什么吗?我自认提出的方案已经非常合理了!” “对陈先生来说,确实如此。”蓝悦颌首表示赞同。她慢慢坐直身体,对一旁的黄英展露出一个微笑。“但是对南宫夫人和旭风少爷,您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在场三位姓南宫的人,呼吸都不约而同地窒了一窒。不由自主地,南宫沐霖夫妇刻意彼此回避到现在的视线,第一次交汇在了一起。只是,他们显然都不怎么明白蓝悦这句话的意思,因为想不通,所以他们都没有开口询问——也许在上位待得太久的人,都已经不习惯将自己的“不懂”曝露于人前,宁可沉默不语地扮“高深”。 至于南宫旭风,他这次闯了如此大的一桩祸事,现在还在反省的阶段,闭紧嘴巴佯装自己不存在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强出头?和父亲和继母对视了一眼后,他迅速地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坐得倒是毕恭毕敬。 撇撇唇,岬太郎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捡起了接力棒。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南宫家的幕僚团提出的意见是什么,为什么现在却非得在这里充当双方沟通的桥梁不可呢?! “蓝律——蓝小姐是什么意思?妈咪和这件官司似乎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言下之意,那是南宫家的家务事,让别扭的夫妇两人自个儿讨论不就行了! “南宫族长愿意撤诉,同时拟将真正的贪污渎职者告上法庭,这一点我非常赞赏!”没有理会岬太郎的问题,蓝悦自顾自地对南宫沐霖侃侃而谈。“但是,对于贵方拟继续聘用陈天力先生出任南宫财阀祈恋分公司的财务总监一职,我却持保留的态度。” “……陈先生本就是财阀的财务总监,如今既然证明他的清白的,官复原职也并无不妥啊!”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继父答话的岬太郎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流言蜚语比之正式的庭审更加杀人不见血;既然南宫世家注定不可能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整个展现于人前,那就不应该再将我的当事人推到风口浪尖。” “嗯,我想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应该很容易解决的……”看了南宫沐霖一眼,岬太郎深信自己已经理解了对方眼中的首肯之意,所以拍着胸脯保证道。 第294章 心机 “这场官司撤诉销案之后,我会安排黄老师他们暂时离开这个是非地,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漂亮的黑眸微微一眯,她的话锋也随之一转,“然而,南宫家族所提出的这些方案中,却完全没有涉及事后如何平息这件事的策略!” 木塑一般的两具身躯闻言一震,南宫沐霖和妻子再次对望了一眼,开始隐隐猜到蓝悦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蓝小姐的意思,是要南宫家族再提一个善后的方案吗?”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确实也挺关键的,但似乎和蓝悦一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联系不上啊…… “我说了,他们会离开,这里的纷扰不会涉及他们。”蓝悦并没有说明自己会用什么方法,也没有强调自己的手段如何高明,但就凭她将南宫由美子藏匿得连南宫世家的情报部门都束手无策的本事,在场没有人会觉得她是在空口白话。“但是南宫族长大概搞错了,这件事情的焦点已经是尊夫人和令郎,而非陈先生和陈太太了!” 不是南宫沐霖的反应慢,没能在第一时间转换心态、调整策略,而是蓝悦打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这个计谋。虽然飞机上和南宫由美子的初遇不是出于她的刻意安排,但机敏聪慧如她,自然已经顺势将处理这场官司的方针做了相应的修正。 南宫由美子最终选择了一条对她自己而言最为艰难、却是蓝悦最为激赏的道路,但这个备用的方案仍然没有被蓝悦放弃,毕竟,更重要的,是南宫沐霖和整个南宫世家的态度! 如今,南宫族长的表态让她放下心中大石的同时,也开始试图阻止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说服南宫由美子的伊始,蓝悦就知道未来可能爆发的舆论走向,所以她才能前瞻性地指出南宫家族精英幕僚团的漏洞。 “由美子和旭风?”初听入耳的时候南宫沐霖还怔了一怔,甚是不解地摇了摇头;但冷静下来细想一番,却立刻惊出了一头的冷汗,心脏都差点漏跳一拍! 一等南宫家族撤诉,陈天力就算是彻底撇清了关系,届时他带着妻子远走高飞,随便到哪个国家避避风头就无事一身轻了。将来,无论他们是想回国,还是选择就在国外定居都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不用特意出去工作,光南宫家族提出的赔偿方案就够他们无忧无虑地活到老了,更不用说他们还有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学生可以依仗! 陈天力和黄英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他们当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媒体或者其他有心人的追踪,但家大业大的南宫家族却不行啊! 要向法庭撤诉,南宫家自然要提出切实可信的证据,证明一切犯罪事实和陈天力并无干系,但同时,他们也就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南宫家族在一开始的诉求中有明显的认知错误,还仗势对进行审计的第三方施压,要求其在原本模棱两可的事实证词中加入主观的偏向,致使案情的发展对陈天力不利,涉嫌参与对原始证供的操纵舞弊。 以南宫家庞大的律师团,只要蓝悦方面不参与其中,要向法庭澄清这一点其实还是相当容易的,也断不会让公诉人有机会就此对他们提出反诉。但是法庭认可的事实并不代表公众就会承认,再加上那些无风起浪的狗仔们,还不知道南宫家族的声誉会被诋毁成什么样子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燕祈社会上有了一种仇富的心态,仿佛他们这些大家族里的人,个个都是心术不正之辈,干什么都是居心叵测、歪门邪道的。一旦这次的官司没有处理好,南宫家即使撤了诉、道了歉,还得被拨上一身的脏水。这对于正在欣欣向上、蓬勃发展的南宫财阀来说,是一个绝不能承受的打击! 根据先前的讨论,南宫家族要竭尽所能将这件事情的影响程度降到最低,因此幕僚团讨论后一致决定,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方面上的东西,诸如南宫太子爷好大喜功的不当言行,以及南宫沐霖一开始对其的支持,都尽可能秘而不宣;拟向法庭提请的撤诉函,对这一点一样也是讳莫如深——要知道,虽然庭上有保密的义务,但始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矛盾,但凡越是隐秘的事情,人们就越是感兴趣,特别是像南宫世家这种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的豪门。法庭记录里的类似问题一旦被有心的记者们挖出,再被不负责任地添油加醋一番,届时会生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南宫沐霖简直无法想象,只知道那对南宫财阀的打击,一定是堪称毁灭性的! “你……你说服由美子和我据理力争,而后又二话不说地收留了离家出走的她——你早就已经计划好了是不是?就准备抓住所有的把柄来威胁南宫世家就范?” 垂下眼帘,蓝悦将视线聚焦在面前雪白的桌布上,并没有否认的意思。作为律师,她首先考虑当事人利益的选择无可厚非,即使再让她选十次八次,也是一样的结果。但是,事到如今再回头计较往事前尘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能肯定自己的立意没有问题,她便义无反顾! “无论我的布置为何,最后仍然取决于南宫族长您的决定,不是吗?” “未必……真的走到那一步,我的选择能改变事情的结局吗?”不愧曾是世界司法界的第一人,设下陷阱的手法滴水不漏,还不带一丝烟火气!南宫沐霖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南宫家族并未选择与她为敌,否则……心下一寒,他着实不愿去猜测对方的深不可测。“不提了,反正现在我们都不需要再去做这个选择了!” 微笑着抬眼,蓝悦轻轻颌首,算是对南宫沐霖的致意;随后移向由美子的目光,却染上了一抹歉意。虽然安排的计谋最终没有用上,但她确实打着利用对方的机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295章 真心 然而不等她开口,南宫夫人便已抢先表示了自己的谅解:“不是你的问题,悦悦!这件事错在我、错在南宫家族;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了解我们,一开始会有这样的盘算并不奇怪。如果我是你,说不定会做得比你更加彻底!你所做的,只是让事情回到原来的轨道,正确的轨道,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 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就是如此直白,一番话讲得在场所有人都是目光连闪。岬太郎是深以为然地点头,黄英是满眶含泪的感动,南宫沐霖则是哭笑不得的无奈——当事人都明确表示不计较了,他总不能再揪住这件事不放吧?只是他心里却不能不代替妻子心疼着、委屈着啊…… 震惊的南宫旭风考虑得没有自家父亲多,但是多日来困扰他的问题却因此而迎刃而解。他不顾南宫沐霖的诧异,神情恍然地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由美子的面前。屈膝半跪在地上,他多年来第一次不避不让地直视着自己的继母。 “旭、旭风?”无措地叫着他的名字,南宫族长夫人鲜有如此不知所措的时候。 “阿姨,这次的事情,谢谢您了!” “谢、谢谢我?”她伸手想扶起旭风,却被他执意避让了开去。求助地看了对面的丈夫一眼,无奈南宫沐霖像是也因儿子突兀的举动怔住了,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嗯,谢谢你告诉我什么是是非对错啊!”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遍寻适当的词语来清楚表达内心的想法,“从小到大我受了那么多的精英教育,可是从没有人告诉我这些道理。” “说什么傻话……别管那么多了,你先站起来再说!” “不,让我说完……”作为南宫沐霖的独子、南宫世家的长房长孙,从小就有人告诉他,他将来注定要继承父亲的位子;而南宫旭风自己更是也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一直都把所有的事情视作理所当然,我不会错、不能错,南宫家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会错呢?!” 一直都静静旁观的蓝悦听到这句话,身躯几不可见地震了一震。世家子弟哪个不是这样长大的?父母不在身边,而周围亲近的其他人又总是怀有各种目的地一味奉承,天长日久下来,能不自视甚高的,怕是凤毛麟角吧!当年英明神武如“他”尚且有几分这样的习气,更何况其他人…… 想到那个尘封于记忆深处许久的人,她瞬间失神,南宫旭风和由美子的对话虽然仍一句句往耳朵里钻,她却再也无力辨识出内中的含义。 “……即使这一次,引起了这么大的轩然大波,因为父亲的指责,我心里确实很不安。但是这种不安与其说是认为自己做错了,不如说是怕父亲的不悦。”他歉然地回头看了南宫沐霖一眼,但这确实是他当时真实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夸张。“直到阿姨你和父亲争执后毅然离开,我才能冷静下来思考一些问题……” “哥,不管怎样,你先起来再说吧!”岬太郎起身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南宫旭风拉了起来,论体格,做哥哥的当然不是弟弟的对手。“能认识到错误就好,不在乎这点形式的!你这样,反而让妈咪和南宫叔叔不安!” 闻言,南宫旭风诚惶诚恐地瞥了继母一眼,他之前竟完全没有注意到由美子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不起……我又太自以为是了……” 后退回父亲身边坐下,他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的双膝上,低垂着头不敢再看双亲的脸,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跟着父亲参加了无数次会议,和幕僚以及律师们详谈如何补救这场官司对南宫财阀的影响,但是我心里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我真的错了吗?错了要怎么办?我应该做些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错过,所有没有人教过我错了应该怎么办、从没有人!” 岬太郎的喉间有一声可疑的哼响,但是他最终克制住没有让自己真的发出声音。乌溜溜的眼眸来回看着自己的母亲和继父,他简直无法相信两个如此出色、成功的人,居然连这么基本的教育问题的没能注意到!如果不是他的辈分实在太小,他真想开口询问、甚至指责一番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黄英都忍不住想质问这对不称职的父母了。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南宫旭风,此刻在她的心里却是值得同情的,这孩子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连如何去弥补自己的错都不懂得,她怎么忍心再去怪他?! 身为教育工作者的习惯让黄英忘记了南宫旭风的曾经的“残忍”,倒是对他父母的教育方式大大皱眉。她现在不但一点都不怕南宫沐霖,还以极不赞同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至于由美子,这一周以来的相处,让她知道这位当人后妈的女子已经在反省自己对继子的管教方式,但她还是不由得在心里叹息:如果这个问题能更早一些被发现该有多好! “直到刚才,你说了那段话,我才突然醒悟——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再次抬手揉了揉挺刺的鼻,他停顿了几秒,然后望向南宫由美子的眼,“勇敢承认自己的错、不能责怪到别人的身上、想办法让事情回到原来的轨道,原来这样就可以了呀!” “旭风……”唤着他的名,南宫由美子眨了好几次眼,才勉强挥去其中的泪意。抿抿唇,她的嘴角渐渐展开一抹微笑,风姿绰约——她的孩子,她没能用心关爱的孩子,还是长大了呀! “阿姨,就要到你的部门去实习了,还请多多指教啊!”低头,南宫旭风这次的拜托中揉进了更多的真心实意,不再只是出于父亲的授意或是自己对继母误会多年的歉意。 “好、好……”掩住自己欲冲口而出的哽咽,由美子连连点头,甚至已经忘记了她为了和丈夫较真、还没答应回归南宫世家的事实。 第296章 喝茶 这种时候,南宫沐霖和岬太郎当然不会傻到再去提醒她,都只是含笑祝福地看着他们而已。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的南宫族长,僵化多时的脑筋于是蓦地飞速运转了起来,顺着蓝悦先前的提醒,开始思考起该如何消除撤诉带给南宫家族的影响。 不过才沉思了几秒钟,他就想起对方应该已经先一步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对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他倒是没有什么额外的心理负担,也谈不上面子不面子的顾虑,当下便不再舍近求远,直接就欲请教蓝悦的意见。谁知视线一转才发现女主人此刻竟在神游太虚,脸上的表情看来也是悲喜不定。 心里虽有些疑惑,但南宫沐霖尽快解决事情的态度却更加迫切:“蓝律师,蓝律师!那按您看,南宫家提出的方案应该做些怎样的修正才适合?” “啊!”浑身一激灵,蓝悦看向南宫沐霖的第一眼仍有些茫然,然等他的问题提完,她却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那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南宫族长的老资格都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异样,更不用提现场的其他人了!“我方提出的意见,南宫家族愿意接受?” 居然没有人发现她曾经走神——南宫沐霖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声,这个女子不简单,他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否则南宫家族这次恐怕真要亏得大了!“虽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您完全可以放心南宫世家的诚意!” 论迂回,南宫沐霖参加的商业谈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已是个中高手。这回答既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于利益方面的问题又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承诺,进可攻退可守,滴水不漏。 但这机锋却仍然未能令蓝悦的面上有丝毫变色,她的笑容依然温婉,螓首却突然偏向了侧后方。“翔儿,茶泡好了?那就先放下吧!” 她曲起的食指轻轻地叩了一下茶几的琉璃台面,让蹑手蹑脚走过来的蓝翔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为何妈咪这么快就发现他从厨房回来了呢? 不解归不解,小家伙还是从善如流地走到众人的中间,动作优雅地将茶盘放下,抬手就准备给他们沏茶。然,蓝悦却以指尖轻触了一下儿子的手,说道:“我来吧!你帮妈咪一个忙,到书房把我桌上的放着的那叠资料拿过来。” “好的。”点点头,他随手收起刚刚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已然报废的握力器,脚跟一旋,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交代,“我泡的是芍药花茶,记得趁热喝!” 蓝悦一愣,而后以微小的摆幅摇了摇头,这孩子! 她刚才特意支开他,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阴暗的一面。不管用怎样的语言来粉饰目的的正确性,依然改变不了她欲对南宫由美子进行最大程度利用的事实。她知道自己的独子在某些方面已经较很多成年人更成熟,但作为母亲,她始终希望蓝翔能越晚接触到这尘世间的黑暗面越好。 心心念念地为他打算,小家伙却不怎么领情,明知她最是受不了药味——这么多年来,她的中药喝得实在太多了,早就养成习惯,只要闻到一星半点的药味,就会忍不住从心底泛起恶心的感觉。 蓝翔明明知道这心理层面上的问题她怎么都排遣不了,往日也一直都格外注意,今天却偏偏选了芍药入茶,明显是为了抗议适才被母亲排斥在外的忧愤。要知道,这茶可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他怎么能…… 蓝悦还在那边感叹,早已尝过蓝家花茶绝妙风味的岬太郎却是迫不及待地想再体味一番了。自动自发地拿起茶壶,倒了第一杯茶放在蓝悦面前,随即倒了第二杯孝敬——自己! “好喝!”神采飞扬地赞了一声,他仿佛丝毫都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在场众人中就属他的年纪最小,其他可都是“长辈”,他居然只顾着自己喝茶! 蓝悦也没有料到岬的动作会这么快,让她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失笑地咬了咬唇,她想想还是决定不说出来得好。这芍药花茶可是专门供女子喝的,养血柔肝,使气血充沛,容颜红润,对于她这类体虚的女子尤有奇效;可是光看外表就知道他岬太郎气血两旺,这…… 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蓝悦的脸颊上因为儿子的恶作剧而飘过一抹不甚明显的飞红。端起杯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天知道其实她根本就屏住呼吸、连闻都不敢闻茶香的味道,只是借着杯子掩去眸中闪过的歉意。没关系,男人偶尔喝一次也不是什么坏事…… 蓝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放下茶杯的时候,却分明感到客厅里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莫名的尴尬。不过坐在她同一边的岬太郎显然没有这样的困扰,还十分热心地劝起茶来。 “妈咪、黄老师,这茶很好喝,你们试试看,”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帮南宫由美子和黄英各倒了一杯,他以前从不是什么茶客,但自从和殷影一同来的那天喝了一杯茉莉花茶之后,他就决定开始恋上这种味道了。“南宫叔叔、旭风,说了那么多话,你们一定也渴了,快来润润喉吧!” 一人一杯、童叟无欺,岬太郎动作奇快地绕了一圈之后,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一口一口地抿着。刚刚那种牛饮的喝法着实有些糟蹋了好茶,这第二杯他可不能再如此狼狈了! 因为他的热情,也因为话题在蓝翔没回来之前,一时也接续不下去,所以众人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都选择了目下最“安全”的做法——低头喝茶。只是每双隐藏在垂下眼帘后瞳孔,都会时不时地往上瞟个一、两下,而后趁人没有注意到之前便恢复原状…… 所幸蓝翔很快就拿着一叠装订好的资料走了回来,知道母亲的手腕没有力气,他并未将之递交到她的手上,而是轻轻放在了蓝悦的茶杯边。 第297章 体贴 点点头以示谢意,她伸出手牵住小家伙,引他坐回自己的身侧。然后,她一本一本地分发着那些打印装订好的资料,一共六本,除了蓝翔,每个人都不落空。 此情此景看得南宫沐霖眼中又是锐光一闪,莫非她早就已经算到了今天的这一幕?还是她特意提前吩咐过儿子,要他拿来相应的数量?不管哪一种,都说明眼这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心中却是算无遗策的啊…… “南宫族长,请您看一下这份资料后,告诉我您的意见,然后我们再探讨彼此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好。”干脆利落的回答,他也不浪费时间,立刻动手翻看第一页。 一时间,整间客厅里只剩下纸张刷刷的翻页声。蓝悦自己的膝上也放了一叠资料,但这本是她构思出来的方案,她当然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地再翻看一遍。放松端坐许久的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她才惊觉自己的肩膀和颈项有多么地酸痛! 勾唇自嘲了一下,她索性闭起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岬太郎他们当日约下周末前来拜望,却没有设定具体的时间。蓝悦和南宫沐霖虽然并没有过直接的接触,但听了由美子母子两人对他的形容,便下意识地研判他应该一早就会前来。 她的睡眠质量本来就不高,心里惦着这件事情以后,就更是睡不着了。再加上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连殷影这样谜一般的人物都出现在了眼前;偏偏这满腹的疑惑注定不可能寻求得到靠谱的解答,心力交瘁的她,精神不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原本只是想闭目养神的,却一不小心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感觉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双温暖的小手,不轻不重地揉捏,她才从睡神的怀抱中勉力挣扎了出来。 睁眼的时候,蓝翔已经起身站到了母亲的身后,表面上像是在帮她捶背放松,实际上却是刻意在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唤醒她。果然,蓝悦注意到,看得最快的南宫沐霖已经将手上的资料放了下来。 说他看得最快倒也不尽然,至少不清楚个中究竟的岬太郎才是最快翻到最后一页的主。只是这些金融形势、家族走向、舆论平衡方面的讯息,对于他来说确实复杂深刻了一些,草草一遍看下来不能理解的地方太多,因此他只好重新再读第二遍。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南宫旭风、甚至南宫由美子的身上。他们对于金融常识和管理学上的认知,相较岬太郎虽然深刻很多,但遗憾的是在大局观上却仍有所欠缺,故而一时很难把握某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策略。然他们心里却又隐隐觉得这样的安排有其内在的深意,所以只能反复在心中进行推敲。 这才让看得很慢、很仔细的南宫沐霖得以后来居上,反而第一个放下了这本资料。见此情景,唯父亲马首是瞻的南宫旭风也很快放了下来,调整着脸上仍有些茫然的表情,正襟危坐;至于由美子,比丈夫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后,基本也能理清其中的某些脉络了。她叹口气,合上资料沉默不语。 一直很注意周围环境的黄英也乐得不再不懂装懂,将资料放在一旁,伸手为大家斟起茶来。她相信只要有蓝悦在,就不会让陈天力吃亏的;其它的,搞不清楚就搞不清楚呗,她就只是个中学老师,学不来这个的! 唯独岬太郎看了一遍又一遍,前前后后地翻着,不知在研究些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对于他的这个举动,一开始蓝翔是有些腹诽的,但听到他在蓝悦睁开眼睛后迸出的那句话之后,却又完全释怀、甚至对他更欣赏了几分—— “你这么快就醒了?怎不再多闭目养神一会儿?” 讶异地瞥了岬一眼,一直以来,蓝悦对于自己能不露声色将疲惫、劳累之类身体上的不适掩饰起来的本事,都觉得很是骄傲。若她真的刻意隐瞒,除了眼睛毒得不可思议的暗影之外,即使是身为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杰西卡,十次里面也有八次发现不了! 没想到她这无往不利的武器这次却踢到了铁板,而且还是栽在一个并不怎么熟悉她的陌生人手上,蓝悦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你反复‘研究’这份资料,莫非是想让我多‘休息’一下?”这个念头闪现的突然,而一向内敛的她,竟鬼使神差一般地脱口便问了出来。 “是啊!”丝毫没有发现对方心中的起伏,岬回答得理所当然,“否则我看这些劳啥子干嘛?又不可能看得懂!” 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只有足球,金融纷争的进退,家族矛盾的协调,这些对于岬太郎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他根本连说服自己去接触的兴趣都没有!曾无数次庆幸自己父母离婚后跟着父亲的决定,否则他怕是很难在南宫世家这样的大家族生存下去,即使南宫沐霖和南宫旭风再怎样善待他都一样! 这六年来和皓星翼的相处,让岬将随时分辨身边的人的真实身体状况当成了习惯。是天赋也好、是后天特意培养的也好,他总是可以轻易发现别人特意隐藏起来的秘密。蓝悦一将所以资料分发完毕、开始闭目养神,他就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呼吸的变化,从而判断出她已经沉入浅眠之中的事实。 她放松下来的身躯上,散发着如此明显的疲惫,再加上刚才惊闻她曾遭遇的意外,虽然蓝悦信誓旦旦地保证她的身体已无大碍,但岬太郎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认同?!所以第一个翻完资料之后,他想也没想地再次从头读起,即使完全是一头雾水也执意不肯放下。 但他没有想到,蓝翔会突然站起来,借着为母亲捶背的动作,唤醒了蓝悦。小家伙的行动太快,又自然得不着痕迹,让他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事已至此,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听到蓝悦询问,也就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初衷。 第298章 关照 而且岬太郎觉得这还不够,索性把心里计较半天的想法一块儿吐了出来:“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我看这些资料已经很全、很详细了,就让南宫叔叔和母亲带回家好好研究一下,我们下次再约时间讨论……这样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连坐着都能睡着,她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岬太郎说的时候,蓝悦就觉得儿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整个僵住了,而且还在隐隐颤抖。不需要他开口说,她就从这双微颤的双手中了解到了蓝翔对岬那番话的深切赞同,暂时的僵持不动不过是在等她做最后的决定而已。 微微一笑,她明白这一大一小的顾虑,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得更加通透。再休息也就是这样,那又何必多此一举?而且也只有把事情都大致解决以后,她才能真正安下心来休息不是! “不用,我还支持得住!”执起面前的茶杯,她屏住呼吸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她不得不倚靠外在的能量来帮助自己支持住身体和精神。 强自按下舌根处遗留下的药味所引发的恶心感,蓝悦的眉心皱得死紧,却一刻不停地转向静坐在对面的南宫沐霖,一字一顿地问道:“南宫族长对于这个方案有什么看法?” * 伫立在窗明几净的头等病房里,卡尔&8226;卡斯特罗不时看看病例,再看看连接到夏祈亚身上的仪器上的数据,越看越是得意,甚至开始啧啧有声起来。 被观察得心里发毛,尽管他心里一直要自己别去在意,这个庸医八成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特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吊起他的胃口,然后再调侃嘲笑一番——这可是卡尔医生常用的伎俩,他绝不会再上当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天生犯冲,对谁都能保持住心如止水状态的夏祈亚,偏偏在自己的主治大夫面前每每被逼到破功。要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几年来的颠沛流离、心如死灰更是将他锻炼打磨得尤为坚忍和沉默;可是为什么一遇到这庸医就止不住冲动呢? 夏祈亚扪心自问过好几次,却始终都没有答案。他甚至怀疑卡尔是不是在对他进行催眠术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特地在他的潜意识里设下了暗示,才会让他无法忍受那双漂亮深邃的蓝眸中所闪过的每一丝嘲讽意味! 这不,明明叫自己不要理会某人的例行检查,但对方“火辣辣”的目光毫不克制地胶着在他脸上,让夏祈亚实在是忍无可忍!“你血压也量了,数据也记录了,昨天晚上的各种情况也问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没事你还不走?夏祈亚在心里狠狠白了卡尔一眼,面上却仍保持着一派淡然沉静的态度。他知道,但凡他露出什么情绪波动的端倪来,除了让对方越玩越起劲之外,不作他想。 “那你还不去别的病房查房?已经快中午了!” “没关系,别的主治医师会负责的。”卡尔笑得一脸灿烂,他可是院长,不管查房这种小事的;什么?你问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要天天来夏祈亚这里报到?这当然有特别的理由啦…… “病人选择慈真楼,可都是冲着你的‘医术’来的,”对于卡尔的吹嘘,夏祈亚天天被迫听在耳朵里,此刻拿来做了反击的题材。“撒手不管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爱来不来,我巴不得他们都出院呢,清静!”研究医术是他的兴趣,治疗病人只是附带,他才不屑为了金钱之类的理由而勉强自己迎合那些非富即贵的vip病人们。 深吸一口气,夏祈亚依然保持一贯的语速:“好吧,这是你的医院,你想怎样经营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现在有点累、想休息了,你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带上,谢谢!” 这逐客令下得不软不硬,但对于脸皮超厚的神医来说,却未免太过儿戏。闻言,卡尔只是随意挑了挑眉,蓝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夏祈亚老师! “你累了?不会啊,现在连中午都还没有到,你的体力就已经支持不住了吗?!看来你昨晚一定没有睡好!啊——莫非你刚才没有实话实说?这可不行,我的诊断是建立在你如实描述真正病状的基础上的,如果你说得不尽不实,那可就难办了!”卡尔佯装大惊小怪地翻开病历,对上面记述的病状大皱其眉,扬言要重新探问、检查夏祈亚真正的病情。 “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推开被子坐起,他不再刻意在脸上挂着假笑,直截了当地询问卡尔的用意。“想问就问,问完就尽快离开做你自己的事去!” “爽快,这才像话嘛!也不枉我一直都这么‘关心’你的病体!其实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今天怎么没有看到翔弟弟啊?” 夏祈亚发现卡尔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像他有多么“在乎”这庸医所谓的关心一样!忍住吐槽的冲动,他坐等下文,抱定主意要尽快将对方打发走。“翔儿今天家里有客人,说是下午再过来。” “这样啊……”撇撇唇,卡尔没劲地耸了耸肩,没意思,他还以为可以小小地挑拨一下,误导夏祈亚以为小家伙终于忍受不住他的阴阳怪气,自个儿投奔自由去了!“那你今天不是没有午饭吃了?” “我已经定了今天医院供应的例餐,贵院的餐饮部应该会准时送过来的。”见招拆招,夏祈亚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免得经某人那张大嘴一扭曲,不知被传成什么样子…… “一个人午餐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一起用餐吧!” “敬谢不敏!”夏祈亚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我怕对着你我实在没有胃口。” “你——”啪地一声合上病历,卡尔蓝色的眼眸微眯,对于某人的不领情深感不忿。“你以为你的脸就很下饭吗?要不是翔弟弟昨天回家前特地关照过,要我今天替他照顾一下你,我根本就懒得受你这份闲气!” 第299章 纠缠 “翔儿关照过?”夏祈亚没有预料到卡尔纠缠了自己一个早上的理由,竟是弟子的“多此一举”。这孩子以为自己和他一样大吗?偶尔一天要晚些到医院来,还特地安排了人照顾他! 半是感动半是好笑,他用低头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无意中看到床头柜上昨晚看到一半的书,他随手拿起后翻到书签的位置;另一只手则在空中胡乱挥了挥,意欲打发卡尔走人——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你操心;下午等翔儿来了以后,我会和他说你一直都陪着我的!”凝神看向书页上的文字,夏祈亚摆出的姿态十分明确。 “那怎么行,我都已经答应翔弟弟了,怎么能食言?我才不像你,动不动就欺骗他!”说得倒是挺义正词严,只是如果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正做着令人啼笑皆非的鬼脸的话,或许更有说服力吧! 再次确认眼前这个庸医真的是自己的克星,看,一句话就让他平静的心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夏祈亚拿着书的手倏地紧握成拳,收收放放了好几次,他才确信自己开口的语调没有噬人的暴戾。 “好吧,随你。不过我要看会儿书,没空招呼你,请你随便找点事打发你的‘无聊’;另外,请保持安静,谢谢!” 安静?这两个字怎么写他早就忘了! 卡尔&8226;卡斯特罗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故意将手上的病历放在夏祈亚的腿上。看到他终于肯抬头看向自己,神医立马回了他一个大得夸张的微笑,明显不怀好意。 不过这次夏祈亚学乖了,他没有因此和卡尔对上,只轻轻将病历推到一边,而后继续将注意力聚焦在自己的书上。见状,卡尔的蓝眸中闪过一丝激赏,但他的表情隐藏得太深、转换得太快,展现在人前的,就只剩笑得很阴险的那张狐狸脸。 “翔弟弟说了,你不能看太久书,伤神!”二话不说抽走了夏祈亚手上的读物,卡尔一本正经地拿起鸡毛当令箭。 夏祈亚一怔,再次抬起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戒备。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医生,但他却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好的身手——从他的手上轻易夺下书本,即使他并没有采取防备的姿势,也不应该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还给我!” “不可能!” “请你马上把—书—还—给—我!”一字一顿,夏祈亚刻意散发出来的气势绝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但卡尔却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曾减少过半分。 显然,对于自己终于能激夏祈亚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反应,他感到相当得意:“要还可以,你现在马上打个电话给翔弟弟,如果他同意,我就把书还给你。” 别说蓝翔的意见肯定是反对,就算他会同意,夏祈亚也不可能就为了这么件小事去惊扰自己的得意弟子。因为他的病情,这孩子整个暑假几乎没有消停过,如今好容易告假半天,他怎么忍心还要蓝翔操这种无谓的心?! “无聊!”语带刻薄地讽刺了一句,他没有如卡尔期待的那样与之爆发进一步的激烈冲突,反而选择轻轻揭过对方的存心挑衅。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薄被,夏祈亚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放松身体闭目养神起来。 但是卡尔&8226;卡斯特罗又岂是那种轻易就能容忍别人不搭理他的人!眼珠一转,新的计谋便又泛上了他的心头。今天某人点了医院提供的例餐是吗?那就不要怪他这个院长临时修改一下菜单了…… 本来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他在心里想想也没什么问题,等到届时上了菜,夏祈亚最多皱下眉头,了不起不吃而已。但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恨别人不知道一样大声报着他拟定要换的菜名,兴致勃勃地盯着某人紧闭双眼的容颜一刻不放松,眼睁睁地看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青。 呵呵,跟他斗?夏祈亚太正统了,怎抵得过自己层出不穷的“手段”!作为一个杰出的饕客,卡尔兴奋地一一列举着营养丰盛的大餐,煎炸炒煮各种做法说得足以让人直流口水,只要做这顿大餐的主料不是——虫子! 燕祈是很著名的美食王国,各种奇怪的食材都有人敢吃。但是卡尔早就看出,黑发黑眸的夏祈亚并没有这个燕祈人身上的显著特点,平日里吃东西的习惯更接近西方人,所以便灵机一动地想出这个损招来恶心了他一下。 别说这招数低级,只要管用,就是好招不是!果然,任夏祈亚再怎样定力过人,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和生理本能上的反应,却不是光靠意志就可以克制的。再加上他的肠胃本就不好,此刻多听了几句,微腥的胃酸便忍不住泛了上来。 知道自己再听下去就没胃口吃午饭了,到时这个阴险的庸医一定又会添油加醋地到蓝翔那边去告状,夏祈亚只好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想阻止卡尔继续说下去。老实说他本来并没有奢望对方会听他的,也做好了长时间抗争的准备,谁知道他一看向卡尔,蓝眸的美男子便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下夏祈亚算是明白了,卡尔今天来就是为了要和他“交流”的,而且还不允许他单方面关闭“通讯频道”。他不知道蓝翔到底交代了卡尔什么,让对方如此不遗余力地逗他开口,但他知道今天这场阵仗自己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方,夏祈亚也不再矫情,甚至破罐破摔地指使起站得老神在在的卡尔来:“翔儿拜托你今天来照顾我?那好,我有点渴了,能麻烦你给我倒杯热水吗?谢谢。” “没问题!”活动了下因为站了许久、盯着夏祈亚看了许久而有些僵硬的脖子,卡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动作迅速地应他的要求倒来一杯热水,轻缓地递给他。 没有刻意再客气一番,夏祈亚接过杯子就喝了一口润喉。因为他的病还在痊愈的阶段,只能喝普通的清水,但是不冷不热、极度适宜饮用的温度,敏锐如他,已经能体会得到蓝眸男子的善意。 第300章 反击 那次的催眠事件东窗事发之后,对于卡尔?卡斯特罗,他始终都有三分戒心在,所以能不和对方接触,他就尽量不理会对方。但是夏祈亚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做,卡尔对他的兴趣就越大,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他奇怪的病征,后来却纯粹是为了他这个人! “你刚才报得菜单,我先声明,我没有任何兴趣!”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没眼光,这些可都是大补之物!” “哦,莫非你都吃过了?看你如此垂涎,想必味道相当不错!你吃得是什么——蚱蜢?蚕蛹?还是蜈蚣?”察言观色,他始终觉得卡尔应该也没有这样的爱好,应该是吓唬他的成分比较多。 “嗯……一部分吧!”支吾地敷衍了过去,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夏祈亚的床边坐定,决定先转移话题。其实卡尔从小在美国长大,又怎么可能适应这种食物呢?被夏祈亚这么一反击,顿时也觉得胸口一阵烦闷。“今天正好翔弟弟不在,我们来讨论下你身体的情况吧!” 一听这话,夏祈亚就知道这个一向贫嘴的庸医终于愿意涉及正题了,调整了一下半靠的姿势,他尽量坐得挺了一些。之前他曾经指责过卡尔,不该让蓝翔参与到他的病情中去,以免小家伙担不必要的心——看来卡尔是把这件事听进去了! “我的身体……我始终觉得是你过于危言耸听,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正常!” “你当然不会觉得,因为正是在你潜意识的‘命令’下,你的身体才会这样一步步地崩溃到如今的地步的。”说到专业领域,卡尔的表情十分严肃。“这个心结不打开,我的医术再高明,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我不想说。”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以夏祈亚的聪慧,自然明白卡尔在迂回些什么,所以直接都跳到了最后的结果。 “我并不是对你的隐私有兴趣;你也应该清楚,这个秘密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相信你,”这点识人之明他还有——尽管外表再怎样玩世不恭也好,眼前的这个庸医的操守是让人信得过的。“但是这件事我不想任何人参与其中!” “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或者你的过去涉及太广,所以你不愿意提及,这一点我可以不勉强你。但你如果连你在找什么东西都不肯说的话,我们怎么帮——” 卡尔的话因为夏祈亚略显粗暴的动作而中止。前一秒还慵懒地靠坐在病床上的人影,突然尤如一头噬人的豹一般扑了上来,饶是神医的身手并不是盖的,一时也只能选择停口、起身后退开一步,暂时避开了对方的锋芒。 两个身材同样高挑的男人隔着椅子对峙,掩藏在眼眸中的东西皆深不可测。 找什么“东西”?只听这一个词,夏祈亚就明白卡尔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从自己口中靠催眠术挖出来的、还是通过其它手段途径得到讯息的,但其可能造成的后果,都绝不是夏祈亚愿意领受的! “你不应该小看我的催眠术。”从他隐晦的神采中咀嚼出某种不容人隐瞒的含义,卡尔难得地选择了直说。 “催眠术?!”脸上的表情依然高深莫测,但夏祈亚心里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应该不会透露太多核心的信息。“不愧是‘神医’,我确实不应该小看你!” “客气了,如果不是因为你开始不知道我的身份,或许我什么都探听不到才是。”勾起一边的唇角,他笑得有几分邪气、几分得意。看来当初当机立断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只是夏祈亚的防备心太甚,即使他已经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诸多因素,却还是只能隐约知晓对方在寻找什么东西而已。 “忘记你所听到的一切,你帮不了我!” “或许我一个小小的医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但我的朋友多啊!我可不是你这种冷面神,没人……” “你是说——伊格努吗?”夏祈亚对着卡尔一向七情不动的脸上,此刻却染上了一抹看上去比对方更为邪气的笑。 “你知道?!”凝眉,他的心蓦地一沉。神医之名举世皆知,了解他的一些事迹并非难事,但是伊格努的身份却甚为特殊,除了彼此的知交好友,外人不可能知晓他们之间的交集。 夏祈亚每天都躺在医院里,除了蓝翔和他以外,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接触,怎么竟知道得如此清楚?更奇怪的是,卡尔发现自己对此居然一点都不感到心慌,反而对对方情报的来源感到十分好奇:“你知道伊格努?看来,是我小看了你才对!” 闻言,夏祈亚竟顺势点了点头,仿佛对于卡尔的识趣十分满意,看得神医有些哭笑不得。“地下情报大王确实厉害,但相信我,他帮不了我!” “你是不是太——” “如果他真有那么厉害,这么多年,你也不会一直都找不到那个女子了不是吗?”夏祈亚此刻的表情中甚至带上了明显的恶意,显然对于卡尔的不依不饶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才以这恶毒的讽刺来让对方闭嘴。 这个反击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还待劝说的卡尔整个人一僵,刹那间从表情到动作完全停滞了下来,全身上下就只留下一对蓝眸还听从大脑的指挥,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夏祈亚。 被骚扰了一个早上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夏祈亚状似优雅地欠了欠身,伸手掸去浅色病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整以暇地坐回到病床上。他不再看书,也没兴趣回望卡尔,索性双手环胸地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院长大人才回过神来,当下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却被自己沙哑可怖的声音吓了一跳:“你、你难道知道她的下落?!” 夏祈亚当然没有睡着,听到对方开口的瞬间,便睁开了自己精光四射的眼。“我?怎么可能?她活着的时候就行踪成谜,更何况现在据说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第301章 底线 “她没死!”激动地大吼,这是卡尔第一次在夏祈亚面前暴露出如此昂扬的情绪。通常可都是他在刻意挑逗那个冷情冷心的病人,想激发对方潜意识里生存的意志…… “这只是你的判断,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 “她不会死的!” “是人,就都会死的。”尽管听出卡尔的口气中已经像是在哀求他的认同,但夏祈亚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没办法,他被触及了伤心事,触及了心中理智上明白、但情感上绝不愿认同的部分,所以同样痛彻心扉的他决定狠狠反击! “她不是普通人!”眼睛布满血丝,双拳握得死紧,卡尔费了全身的气力才能挺直背脊、说得斩钉截铁。是啊,她不是普通人,但她也不是神啊…… 虚弱地一笑,夏祈亚摇摇头,像是感叹对方的盲目。“认清事实,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如果你还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干脆趁早放弃!” 战胜恐惧的唯一办法,不是想方设法绕道避开,而是即使浑身颤抖地面对着它,也坚持着一步一步走上前、越过去!他也正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 “你不知道她有多么杰出,才会这么说的。”卡尔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勉强自己展露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如果他还有足够的理智,就能判断出夏祈亚一定是知道那个她是谁、有什么显赫的事迹,才会直言伊格努也无能为力的事实。 但是他的心此刻已经乱了,除了尽快逃开夏祈亚的咄咄逼人以外,一时之间,混乱已极的思绪中已经没有其它任何的想法了。踉跄地后退一步,他不解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明白为什么像是踩在柔软的棉花堆里一样,连站都站不稳——但脚下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不死心,狠狠踩了vip病房中装修得异常平整的实木地板几下,下意识地以为是下面出现了未知的空洞。脚下无力,蹬踏的动作落在他自己眼中都奇缓无比,而且耳边完全没有用力踩木头发出的那种咚咚声。棉絮一般的触感依旧,他慢了一拍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感官出现了问题。 狼狈地转身,卡尔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记得向夏祈亚交代,便半垂着头一心往病房门口冲去。他原是想趁着蓝翔不在的场合,挤兑自己不合作的病人、多少逼出对方一点真心话,从而帮助治疗。不想,夏祈亚不合作也就算了,最后被逼得不得不落荒而逃的人,竟然是他!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没有准备便被狠狠揭开的心伤,让他很没有面子地选择了避开。夺门而逃的卡尔失去了一贯的警觉,竟全然没有事先注意到门外细碎的声音,和走廊上前来送午餐的工作人员迎面撞在了一起,对方手上捧着的饭菜和汤水于是全都一股脑儿地淋在了他的身上。 对于自家的院长,送饭的中年大叔当然绝不可能认错。他不知道卡尔脸上的铁青是因为之前的变故,还以为对方失去一贯挂着的和煦笑容,完全是源自此时“油光满面”的状态! 将心比心,如果是他自己被人折腾了这么一下,也一定是会大光其火的,更何况是他家院长这种极其注意自身形象、总是穿得一尘不染的极品帅哥!慈真楼医院里谁都知道,卡尔&8226;卡斯特罗嗜白,而且有严重的洁癖…… 大叔捧在已经空了的饭盒,双手簌簌发抖,一时之间竟连道歉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他仿佛看见自己高薪的、舒服的工作,突然长了翅膀飞走了……他的女儿今年刚要考大学,妻子前两天才因为做得不开心辞职,这下完了…… 忙着自怨自艾的他完全没有发现,卡尔并未对他的行为横加指责,甚至仿佛没有遭遇这一出“意外”一般地,侧身绕过了他,而后直接快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垂头丧气地等着挨骂、等着被炒鱿鱼的无情命令从boss口中被宣布出来,却迟迟没有等到下文。 难道神医阁下因为太生气、所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或者自家院长这样国际闻名的医生,不屑和他这个小人物斤斤计较?若是这样,说不定他诚心道歉的话,能得到原谅的说! 他估摸着这个假设实在太过于美好,但却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不料入眼的一幕令他错愕,他的面前早已空无一人。不死心地四下望了几眼,却发现自己堪称是整条走廊上唯一的生物了。要不是四下散落的饭菜还能提供明显的证据,他恨不得说服自己,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纯粹是自己的想象…… 三两下将一地的狼藉收拾好,中年人推着送餐的小推车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地。他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继续留在“犯案”的现场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院长没有和他计较,也许是有什么急事、又或许是急着去清理,他还留在这里等责罚的命令降下来可就太傻了,到时就算人家有心放他一马,都下不了这个台阶不是! 再说,万一真的要被劝退,他也得有一个体面的退路,不能让同事以为他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才会离开的,否则他将来要找工作、要生存可就太不容易了! 心急离开的他早就忘记了自己还差最后一客饭没有送达的事,只是苦了特地定好例餐的夏祈亚,这份午餐看来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也等不来的了…… 不过此时此刻,病房中的他对于房门外的事故自然一无所知,略嫌冰冷的眼在目送卡尔落荒而逃的背影后,染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重哀伤。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用这样刻薄的言辞来打击一个和自己境况类似的男子,但是谁若想触及他心中严守的那道底线、有可能会妨害到他牺牲所有才换来的机会,那说不得,他一定会狠命反击、绝不容情! 少吃一、两顿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最近几个星期以来,他被蓝翔填鸭式的“豢养”方法喂得都快吐了,能偶尔逃过一顿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他不但没有打电话去投诉,反而心安理得地坐在病房中看了会儿书,而后舒舒服服地假寐了起来。 第302章 粉饰 再次清醒的时候,透过vip病房的窗户已经可以看到耀目的晚霞了。穿窗而过的晚风带来丝丝的凉意,到底已经过了立秋节气,太阳直射的时候炎热得没法说,早晚的降温却也不含糊。 拢了拢身上的病服,夏祈亚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顿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他踱步走到窗边,把玻璃推得更开了一些,从而让凉风尽快驱散房中的暑气。他是因为肺炎进得医院,卡尔和蓝翔有志一同地认为他暂时不能“享受”空调,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得不忍受着燕祈夏季的酷热。 一开始昏迷着也就算了,反正没什么感觉,随医生们折腾;可是清醒以后还得被逼在病床上、盖着被子发汗,那可真算得上是酷刑了!如今想来,夏祈亚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怎么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的!? 但是他熬着,陪他一起在病房里、照顾着他的蓝翔何尝不是呢?他还可以说是因为病了没有办法,可蓝翔却完完全全是为了他呀!若不是为了他,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在暑假里该有多少有意义的事情可做啊!如今却…… 天天为他熬粥送饭、帮他洗澡擦背、对他嘘寒问暖,这孩子、这孩子怎会如此凭地贴心?虽说一开始夏祈亚是为了帮他寻找蓝悦的下落,才会强撑病体伴他寻遍祈恋市,以至于病情一发不可收拾。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光靠愧疚,何能让人不遗余力、始终如一地付出如此多的心力?! 夜风中,他感触良多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腹间一动,一种许久不曾感到的熟悉感觉突兀地泛了上来。这是——饥饿感吗? 讶异地挑眉,夏祈亚好容易才分析出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大概是这两天被灌得食物过多了,胃部已经习惯了这种过于优良的待遇,以至于才一顿断了档,就这般闹腾了起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燕祈的这句古话还真没有说错! 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他的苦笑一闪即逝。真是奇怪了,按理说慈真楼一向以人为本的经营模式,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才是! ——之所以定性为失误,是因为夏祈亚绝对不相信,卡尔会小鸡肚肠到以此行为来打击报复他中午时分的口不择言。饶是夏祈亚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得出其中的插曲,断料不到他的午餐早已经砸了卡尔满头满脸、还顺便喂了地板兄…… 不过,只是一顿饭不吃而已,他长这么大也不知经受过多少次了,即使当年胃病最严重的时候他都不曾在意,更何况是现在? 而且按照昨日的约定,蓝翔就快来了。以夏祈亚对弟子的了解,小家伙说一是一、绝不可能爽约的;他来亦不会空手,尤其考虑到夏祈亚今天中午吃得是医院的例餐,八成还会加倍带些有“营养”的餐食来。 想到这里,夏祈亚先是想笑,随即却又皱起了眉头——看来晚上这关不好过呢!中午没吃或许是歪打正着的明智之举,多少能腾出些空间来容纳晚上的盛宴不是! 随意瞥了眼壁钟,指针已经堪堪越过了六点的大关,几分钟前还美丽无比的夕阳,此刻已然被地平线吞噬了大半,倒是晚霞还一如既往的瑰丽,甚至比刚才更鲜艳了几分。 夏祈亚估摸着蓝翔应该快到了,为了怕被弟子逮到自己贪凉的行为,他快手快脚地将窗户合上,打开了室内的日光灯,然后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粉饰太平。之前被卡尔抽走的书本被对方随手放置在桌板上,他已经拿起来准备翻看了,记忆中却突然出现了小家伙严肃的瞪视——叹口气,还是收起来压在了枕头下。 可是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情,蓝翔了解他,夏祈亚不是那种可以无所事事发呆的人,这反常的行为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眯着眼四下环顾,他的浓眉紧锁,扫了两遍才发现镶在正对面墙上的电视机。 慈真楼病院的vip病房里设施齐全,电视机这种基本的配备当然不在话下,只是对于夏祈亚来说一直都只是摆设而已。天知道他有多久都没有看过电视了?以前还会时不时地关心下财经新闻,自从…… 微哂,他侧身打开床头柜,果然在其中发现了遥控器的存在。按键繁多而复杂,与之脱节许久的夏祈亚虽然根本不清楚其它哪个键是派哪种用处的,但开关键和数字键却还是认得出来的,于是随手便打开了电视机。 一连调了好几个频道都是他毫无兴趣的影视剧之类的节目,让想装装样子的夏祈亚有些失望。好容易找到一个讲述二战史的纪录片性质的频道,才看了不到十分钟,屏幕上便打出“请看下集”的字幕,着实令人气结。 夏祈亚继续往下按着数字,却不得不无奈地承认,祈恋虽然有数百个频道可供选择,此刻他却偏偏找不到一个可以勉强看下去的。琳琅满目的广告直销,无聊庸俗的综艺节目,还有播放重复率极高的影视剧目,除此之外,也就是那些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财经类分析了。 所有频道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之后,他不得不再次从头筛选,想找一个勉强有些说服力、至少不会引起蓝翔怀疑的节目;感不感兴趣的事情,他也不奢求了……不过这次夏祈亚的运气显然比较好,到了某个时间点之后,很多频道开始直播新闻。 老实说,对于这些面向社会大众、过于宽泛平淡的信息,早已习惯从梳理筛选后的情报中获取资源的夏祈亚,其实兴趣有限得很。所幸蓝翔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还是可以拿来充分利用的。对自己的灵机一动很是满意,他于是“津津有味”地观赏了起来…… 蓝翔推门进来的时候,屏幕上正好在播放燕祈的某位部长在某论坛上的讲话。夏祈亚毫不流连地偏头望向自己的弟子,脸上虽然没有笑,眼眸中的暖意却清晰可见。 第303章 好奇 蓝翔一边向病床上的导师打招呼,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开着的电视机,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知道病房里还有这么个机器的存在。不过如夏祈亚先前预料的一样,他并没有表示什么,心里对于导师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中、没有再费神看书感到尤为满意。 然而将手中的保温瓶放下,再环顾了一下病房的四周后,他冰蓝色的眼中却划过了一丝疑惑:卡尔医生呢? 不需要弟子问出声,夏祈亚微一凝神,便知道蓝翔在思考些什么。“你在找那个庸医吗?” 欣然点头,蓝翔暗道导师其实挺喜欢卡尔的,叫人家庸医不过是一种亲昵的称呼罢了。所以他大方地承认道:“是啊,我今天特地拜托他来照顾你的!” “怪不得!我想他今天没事老缠着我问东问西干什么!”假意抱怨,夏祈亚不着痕迹地掩去了部分实情,他料定卡尔绝对不会向蓝翔提及今天中午被质疑的事实。“我被他骚扰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好容易才打发他离开!” 闻言,蓝翔笑得那叫一个欢!“那不是很好,也省得你一找到机会就去看书!” 蓝翔承认书是好东西,他也是一个极喜欢阅读的人,但他始终觉得夏祈亚和蓝悦对书的痴迷程度仍是太过了。而且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着实不能负荷这样耗费大量精力的行为,偏偏他们却对之乐此不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每每念念不忘! “我的书都被那家伙没收了!”夏祈亚语气忿忿地睁眼说瞎话,枕下的书就这样“被”消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尔指责他经常“欺骗”蓝翔并不算过分,只是他自认这些全都是为了弟子好…… “是吗?!”蓝翔佯装讶异,其实心里甭提多开心了。这招高,釜底抽薪,以后对母亲他也可以比照处理啊!不过此刻的喜上眉梢却被他硬生生转成义愤填膺,一副支持自己的导师不遗余力的样子。“那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没关系,我会向医院投诉的,出院前一定帮您把书拿回来的!” 夏祈亚的嘴角抽了一下,看着蓝翔的表情哭笑不得。投诉?这家医院就是那个庸医开的,投诉他有意义吗?!小家伙的目的就是等到出院才允许自己看书,话却还说得这么漂亮,真不愧是狄迪&8226;基德的儿子! 但蓝翔对于他洞悉一切的目光视而不见,一派自然地拉过连接在病床上的桌板,自顾自低头开始将保温瓶里的食物一一摆放出来。果然如夏祈亚预料的一样,丰盛得可以,令他再次庆幸医院方面的“午餐失误”。 “今天家里有客人,我一直等他们离开才开始准备餐点,所以可能粥的火候有些不够,导师就将就着吃吧!”蓝翔一边将碗筷递给夏祈亚,一边解释道。 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也不顾烫,接过碗便喝了一大口。一来确实有些饿了,被这些食物的香味一勾,更加忍不住;二来,夏祈亚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的弟子表示:不用客气,你的手艺没话说! 这种捧场的举动自然深得人心,小家伙脸上本就灿烂的笑容此刻愈发甜美起来,配合他金发碧眼的外形,活脱脱一个小天使! 夏祈亚看得眼眶莫名一热,随即掩饰地垂头又喝了一口粥。放下碗,他夹了一块茄汁排条慢慢咀嚼,借此整理自己的心情。咽下去之后,他问道:“客人?嗯,应该是为了你母亲接下来的那场官司吧?” “不错。”蓝翔和夏祈亚稍微提过这件事,但其中具体的细节因为涉及司法保密性,并没有透露过。不过从今天起,倒是不用再顾虑这么多了。“原告方面已经决定撤诉了。” “决定撤诉?”夏祈亚一愣,不战而屈人之兵,久未历沙场的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看来风采依旧啊!“那很好啊,你不是一直都担心你母亲的身体吗?这样一来,你应该可以轻松很多。” 看着弟子这么多天来又要照顾自己、又要担心蓝悦,小小的眉结始终盘踞在他俊秀的小脸蛋上,夏祈亚早就觉得心疼,却又没有劝解的良方。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真是可喜可贺! 点头认可导师的判断,蓝翔夹了些菜到他的碗里,手法极其隐蔽熟练。“嗯。妈咪本来就答应过我,尽可能在案子进入庭审程序之前妥善解决;如果实在不行,也一定会委任一位律师代她上庭。” 代狄迪上庭?夏祈亚当然不会认为这位名闻遐迩的大律师会逃避庭审,会做这样的承诺,应该是出于身体方面因素。一直都听蓝翔说她的身体状况相当糟糕,但具体的情况却一无所知,由不得他不好奇。 “我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但却不止一次地看过她在法庭上做辩护的影像资料,气势、才华都堪称惊才绝艳。”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随后她便在司法界销声匿迹,直到他遇到蓝翔,才又听到这个曾经异常响亮名字。“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意外,健康状况才会这样一落千丈?”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夏祈亚却发现蓝翔舒展开来不久的眉,又再次阴沉了下去,那表情已经不仅仅是难过,甚至沾染上了几分明显的仇恨意味。他从来不曾在弟子天使一般的面容上看到过如此阴暗的情绪,心下不由一凛,暗责自己不该轻易触及这个话题。 “没关系,不想说就别说了!”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愿意想起的过往,他自己的秘密,还不是藏得深到连神医的催眠术都挖不出来吗?扯开话题,他操着不太熟练的口吻拉起了家常:“你这么匆忙出来,自己有没有吃过晚餐?” “我已经吃过了……我不是不想说,导师,只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没有关系,回忆就是这个样子,等你真正想说的时候,就会知道该怎么开口;越是勉强,反而越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有些秘密埋得太深太久,连当事人自己都揭不开,夏祈亚也是在局中的人,自然能够理解。 第304章 吃味 抿了抿唇,蓝翔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僵硬,好容易才能回过气来。其实他不止一次地想告诉夏祈亚实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每次一起头就莫名其妙地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断。今天好容易导师先问起了,他却反而支吾起来,没有了倾诉的情绪。 怔忡间,他突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名词从身后传来。倏地转身看向电视,动作之快让夏祈亚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讶异地顺着弟子的视线望去,发现屏幕里正在播报关于南宫财阀宣布撤诉的新闻。 今天是周末,燕祈的法院系统是不办公的,自然不可能接受审批南宫财阀递交的撤诉函。但是和蓝悦达成协议的南宫沐霖父子,也许是为了向仍坚持暂不住回南宫大宅的南宫由美子表态、也许是遵从蓝悦所提议的计划,竟选择在今晚便召开公开的新闻发布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公众剖白,并明确宣布南宫财阀接下去所欲采取的行动。 新闻里只是截取了发布会的部分镜头,并提纲挈领地简述了一下南宫旭风亲自宣读的致歉声明,不知道内情的人,怕是很容易便会被误导,感动于南宫家族的“知错能改、宽仁大度”呢! “就是这场官司吗?”原来另一方的当事人是这样的世家大族,怪不得连狄迪&8226;基德都要如临大敌地亲自飞往法国。一字不漏地听完主播的叙述,深谙门道的夏祈亚自然知道其中的水分。 “是。” “能说服南宫家族主动撤诉,还将主要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了不起的律师。” “那当然!”小下巴不由自主地抬了一抬,虽然蓝翔并没有看到母亲当时给南宫族长的计划书具体写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所有一切的功劳都记在蓝悦的头上。“妈咪亲自定的计划,怎么会有问题?!” “那撤诉以后怎么办?南宫太子爷记了这么大的一个过,岂不是出头无望?” 夏祈亚总觉得其中还有转折,毕竟是自己的独子,他并不认为南宫沐霖会轻易牺牲南宫旭风;而且,除非狄迪&8226;基德和做儿子的那个另有私仇,或者是为了帮助什么人上位,否则夏祈亚断不相信她会用如此决绝的手段,将南宫旭风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这……”蓝翔此刻才有些后悔,为什么替母亲到书房里拿那些装订好的文件夹时,没有偷偷地瞄上一眼,以至于被导师问得哑口无言。“妈咪另有安排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小家伙看来也被蒙在鼓里,夏祈亚心中暗笑,表面上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以示受教。 平心而论,自成年之后,“表情”这东西在他脸上就一直是稀缺的资源,等闲不现端倪的,但在蓝翔面前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展露……这不,他虽然不说话,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是让蓝翔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怎么都不舒服。 “妈咪、妈咪一直都和由美子奶奶相处得很好,还经常和她讨论将来应该怎样培养南宫家的那位大少爷,绝对不会设陷逼他下台的!”一开始只是想随便找个理由说服导师,但越说心里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蓝翔的语气于是愈发肯定起来。 “你母亲这样想,不代表南宫夫人也这样想——她毕竟还有一双成年的子女。”这种豪门夺嫡的风波夏祈亚看得多了,要他完全不带有色的眼镜,着实有些困难。 更何况南宫由美子年纪轻轻嫁入南宫世家当族长的续弦,老夫少妻,自然会惹来诸多非议。即使不在燕祈社交圈的他,当年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过针对她的不良风评,印象本就称不上好。 “这都是那些好事之徒没事瞎编的,导师您这么聪明理智的人,肯定不会相信的!”许是看出了夏祈亚的不以为然,蓝翔刻意大大褒奖了他一番。“您不认识由美子奶奶才会这么说的,她肯定不会啦!” “我当然也这么希望。” 话虽然这么说,但蓝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夏祈亚只是不忍心反驳自己、随口安抚而已。要扭转既定的印象很困难,尤其自己的这位导师个性和母亲如出一辙:外表一无所谓、内心却自有乾坤,对于原则问题一步不肯让!然而小家伙却仍想试一试: “您知道由美子奶奶的儿子是岬太郎吧?我今天看到他了,非常爽朗温和的人,我很喜欢他哦!” “那个足球明星?我知道,似乎你一直都挺崇拜他的。”夏祈亚若有所思地点头,虽然不怎么迷足球,但岬太郎声名卓著,当年又是在法国成长成名的,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曾有缘相识。 但是很奇怪,他早就知道喜欢足球的蓝翔很是崇拜那对燕祈足球界的骄子、中场的黄金搭档——皓星翼和岬太郎,也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听到弟子说很“喜欢”岬的时候,他的心中却蓦地一阵翻搅,下意识地开始讨厌起那个阳光般的男子来——明明他连见都没有见过人家啊! 夏祈亚没有细想,只简单地把原因归结为岬太郎是南宫由美子的儿子。他不喜欢南宫夫人,自然就对岬没有好感,就是这样!此时的夏祈亚并不知道,这种由直觉所引发的恶感,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又奇准无比…… “嗯!下午妈咪和南宫爷爷他们一直在讨论那场官司的事,我听得‘无聊’,”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刻意强调是无聊而非不懂,蓝翔不想让导师看出他的心虚,却不知这样的措辞反而更加显得欲盖弥彰。“岬叔叔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我们就一起到庭院里去踢球了!” 敢情蓝翔之所以对蓝悦定下的计划一无所知,理由在此啊!夏祈亚的心神先是一松,随后又是一紧。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弟子刚进病房时的那句解释,说等客人走了之后才有时间张罗晚餐——有时间踢球,却没有时间做饭吗?! 他知道自己这醋吃得莫名其妙而且毫无道理,但却怎样都无法用理智来克制住心中的翻搅。所幸,早就习惯掩饰表情的脸孔并没有跟着失措,依然表现得正常而淡然。 第305章 闲聊 “一起踢球?不错,想必他的球技应该相当‘出类拔萃’吧!?”连夏祈亚自己都没有发现最后那四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落在蓝翔的耳朵里,自然被天真地诠释为导师刻意加重语气来赞扬岬太郎的球技,所以小家伙笑得异常灿烂。 “那是当然的!论球技,十个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一直都耐心地指导我、称赞我;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我玩得可疯了!我不小心被球绊倒了,他怕我受伤,先一步侧倒在草地上,垫在我下面,弄得浑身狼狈还笑呵呵地问我摔没摔疼呢!” 从小到大,蓝翔所接触到的长辈,大部分都是冷清冷心的。暗影、杰西卡、亚历山大,甚至蓝悦自己,并不是不爱、不关心,只是他们已经习惯淡然、习惯不让任何人从他们外露的情绪上轻易找到他们的弱点。 唯一一个性格还算得上热情直率的,是翼翔资讯的总经理,伊莎贝尔?乔伊斯。但是她初到美国的时候,因为还没有走出离婚的阴影,终日里虽不至于以泪洗面,却始终郁郁、沉默寡言。等她好容易恢复往日开朗的时候,蓝悦又带着独子离开美国,远赴燕祈发展。 被这些人带大的后遗症之一就是,蓝翔很难对普通人交心。表面上看起来他很温柔,善良一如天使,但其实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到了祈恋后,他全神贯注地照顾相依为命的母亲,再加上这样的性格作祟,所以身边从来没有什么称得上是朋友的人物,更不用说知交了! 能遇到夏祈亚这么投缘的亦师亦友,最开心的,就是蓝翔自己了。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关心一分为二,一半给母亲,一半给导师—— 之所以能如此持之以恒地将夏祈亚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方为了帮助他寻找蓝悦而病倒其实只占原因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却是他真的打从心底想照顾导师!否则,以翼翔资讯少东家的身份,他有得是方法来报答明显手头并不宽裕的夏祈亚,不是吗? 但是投缘归投缘,夏祈亚骨子里的热情,早就已经不知在那一年便抛却了。孓然一生的他平日里习惯了冷漠,不上课的时候几乎可以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即使对于内心深处极为在意、关心的蓝翔,他也很难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情感。 当然蓝翔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强求不来的,只要是真心的对待,就是珍贵的、值得珍惜的不是! 然而这却并不表示,小家伙就不喜欢热情的人;相反,因为从小到大习惯了凛冽的“冷风”,蓝翔还特别容易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如阳光般温暖却又如春风般柔和的风格所吸引。如慕容琰、如南宫由美子、又如——岬太郎。 只是,因为岬的身份和年龄,蓝翔与他亲近的感觉和“琰哥”、“由美子奶奶”自然有所不同,可究竟不同在哪里,小家伙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今天下午的这一场球着实踢得酣畅淋漓,令人心旷神怡,所以才会向自己的导师和盘托出。 但是他开心了,夏祈亚却是越听越郁闷。且不论那些莫名所以的吃醋情结,想到自己几个星期以来都只能被关在病房中足不出户,弟子却能和那个陌生的明星球员一同在蓝天绿草间遨游,怎能让人不觉郁闷呢?! 无怪乎他的表情越来越淡,眼眸中的神采也越来越萧索,闷声不响地埋头吃饭,对蓝翔兴奋的叙述完全不搭腔。 说得手舞足蹈的小家伙很快发现了气氛的悄然变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出门前试吃过饭菜,虽然粥确实还欠缺些火候,但其它菜的水平应该和往常保持一致啊,为什么导师的表情越吃越苦? “粥……这么不好吃吗?”小心翼翼地探问,语气甚至有些战战兢兢了。 “不会,很好吃。”仍是淡淡的表情,看来他猜错了,莫非—— “下午卡尔医生陪着您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昨天报告的结果说是一切正常,开学前一定可以出院的!” “我知道,我本来就说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一直到今天为止,夏祈亚仍对那个庸医的判断半信半疑。理智上虽然知道对方的医术的确非同凡响,却始终不愿意承认对方所下的诊断。 “那您在担心什么?” “担心?”讶然地抬头,夏祈亚放下手中的碗筷,不解地反问,“我没担心什么,你怎么会这样问?” “这里,”蓝翔伸指点在他眉心的皱褶上,执意抚平,却不满地看到它再次一点一点聚拢起来。“你皱眉了,到底是什么事?” 他皱眉了吗?夏祈亚心中一突,他以为自己应该掩饰得很好才对,怎会让弟子看出了些许端倪? 一直都很少有人能看清楚他刻意隐藏的情绪,除了当年的……因为思及往事,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恍惚,蓝翔怎么抚都抚不平的眉心,也自然而然地松了开来。 “这下好了!” 有些雀跃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夏祈亚,他有些茫然地望了满脸喜悦的蓝翔一眼,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弟子是在为他舒展的眉结欢呼。一丝赧然飞也似地划过脸颊,他在心里为自己莫名的小鸡肚肠汗颜,但这么一缓冲,倒是被他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我没事,只是在思考你母亲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既能让南宫家族承认这个错误,又能保住南宫旭风的地位。”将自己微蹙的眉归结为疑惑,他自然不愿意将“小气”的一面展露在弟子的面前。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肯定,岬叔叔绝对没有继承南宫家的野心!” “嗯,”用鼻音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夏祈亚在心里恶意地将岬太郎归到因为只有四肢发达、所以没有野心的范畴,“那南宫家的那位大小姐呢?” 比起岬太郎,南宫晴怜的继承权当然更加名正言顺,但是现阶段而言,她也更加不可能。蓝翔小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否定:“不可能,她志不在此,绝不会‘牺牲’自己的事业回来继承南宫财阀的!” 第306章 转系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连见都没有见过她?” “但是我听由美子奶奶提起过啊!你不知道,”斜睨自家导师,蓝翔的口气有些奇特,“为了能进修这门学科,她在南宫世家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破门而出才获得了南宫老夫人的首肯。我觉得她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再放弃的……” “呃……”夏祈亚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意外,不由好奇地询问究竟是什么学科。而蓝翔亦没有隐瞒,再盛了一碗粥递给他之后,便开腔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岬太郎为救妹妹发生车祸,导致右腿粉碎性骨折。众多专家医生的诊断都极其不乐观,纷纷预言他未来的运动生涯将就此断送。在他的病床边哭得柔肠寸断的南宫晴怜当即发誓,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医生,治好哥哥的腿! 然卡尔&8226;卡斯特罗这位举世闻名的神医的出现,让岬太郎的伤最终没有成为他不得不告别球坛的遗憾,虽然只有一场,但他最终出席了那届世青杯赛,而且也一步步顺顺利利地成长到了今天。只是,每到阴雨连绵的天气,他就会抚着自己不太争气的右腿,在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叹息个一、两声。 虽然他竭力隐瞒住了所有人,但怎可能永远都不让身边至亲的亲人知晓?尤其是满心愧疚的南宫晴怜!这些场景落在眼中的时候,她体谅岬太郎的苦心,从来不当面揭穿,却在心里一遍遍地坚定着自己当日的誓言。 从那时起,她开始发奋读书,光小学和初中就连跳了三级,十五岁那一年,便被帝京大学医学系破格录取,六年制的本硕连读,只要一毕业,就将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师。 离开祈恋之前,她特地到训练基地探望岬太郎,信誓旦旦地说,虽然学校安排的学制是六年,但她准备用四年半的时间就完成,然后尽快回来祈恋、回到哥哥的身边。以后,她要成为燕祈队的专属医师,专门为岬太郎诊治病痛,须臾不离! 望着妹妹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岬的心里既是感动又是祝福,衷心祈祷她能达成所愿,永远这么快乐就好!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是一切顺利,南宫家的诸位长辈也是乐见其成。虽然自家从商,但这一代人中还有不少男孩子,无论是南宫沐霖还是南宫老夫人,都不至于难为一个女娃,强逼她放弃对医学的兴趣转修商务管理。 更何况南宫晴怜的性格和由美子、岬太郎如出一辙,热情温柔得不可思议,自幼就是长辈们的心头宝,医生的职业既体面又能救死扶伤,难得的是她还有这方面的天赋,谁都会真心成全她的不是! 但是未来美好的前景在南宫大小姐远赴帝京大学的一年后轰然崩塌,不受任何人控制地变起调来。 进入医学系研读的南宫晴怜确实被证明了出众的才能,也因此引起了一位资深博导的关注。几番接触下来,被挖掘出某方面天赋的她毅然选择转系,开始研习起法医学,并陪同她的导师不断出入燕祈各大省市的刑侦机关,协助调查各类重大刑事案件。 许是知道自己的选择必定引发家庭革命,南宫晴怜隐瞒着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过第一学年结束后,她回到祈恋过暑假时,再次前去探望了岬太郎。其间,她满怀歉意地一再道歉,说自己要跟随、守护他的誓言不得不打破了。 然而岬却丝毫不以为忤,抚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的头发,轻声问她这是不是她真心的选择。如果是,那就一定要坚持下去,任何人的反对都可以听,但是一定要记得自己做决定! 看到她点头,做哥哥的当即向教练告了假,陪同她一起来到了南宫大宅。那道饱含鼓励的目光的始终追随,让她终于有勇气向所有赶回大宅的长辈们道出了自己的选择。 南宫老夫人气得差点当场晕厥。堂堂南宫世家的大小姐,每天出入停尸房做些在她看来低三下四的工作,晦气还在其次,和这种极端刑事案件打交道,一个女娃子,谁来保证她的安全?! 除了在美国念书还没有回国的南宫旭风因为不知情、所以无法表达自己的意见外,所有人都一致反对南宫晴怜的决定。南宫沐霖代替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母亲表示,如果女儿执意要走这条路,就是在逼南宫家族和她断绝关系。堂堂南宫族长之女,绝不容许从事如此不入流的工作! 就连由美子,这次也无法站在南宫晴怜的一边。面子问题她考虑得没有丈夫多,但她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可以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将来她还要嫁人、还要生儿育女,做母亲的宁可女儿日子平凡一些、无所事事一点,也不要她每天面对危险、面对别人的嘲笑! 众人之中,只有岬太郎表示了对妹妹铁了心的支持。温和的他难得地和母亲起了争执——他质问由美子是否希望南宫晴怜成为第二个皓星翼的话语,终于动摇了南宫夫人的心;而深知妻子对参与夜神汐沙离开一事的痛悔的南宫沐霖,在她泫极欲泣的目光注视下,最终也软化了下来。 于是最后的难题就是南宫老夫人了,虽然没有那位年纪轻轻便寡居、手段心机都厉害已极的慕容氏月息老夫人的强势,但是她认定的事情,一样是从不轻易妥协的。她确实疼爱南宫晴怜,但爱之深责之切,就因为疼爱,她更不能容许孙女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万般无奈之下,南宫晴怜只能暂时偃旗息鼓,不过她深怕若继续留在南宫大宅,奶奶会设法留难于她,所以便跟着岬太郎一起回到他市内的公寓,不肯待在那里。事情就这么僵持了一个星期左右,南宫沐霖夫妇和岬太郎、晴怜彼此商量了好几次,却始终都没有想出行之有效的方法来说服南宫老夫人。 第307章 看穿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人的出现却带来了破局的曙光。金孙的力量到底非同一般,也不知道南宫旭风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老夫人松了口,勉强同意孙女研习法医学。至于将来是否可能从事这个职业,则还有一个额外的条件。 “什么条件?”夏祈亚听出了兴趣,见蓝翔卖关子不再往下说,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把剩下的这些都吃完,我就告诉你!”他点着碗里被夏祈亚特地挑剩下的绿叶菜,严肃地说道。这把年纪还挑食,真是太不应该了! 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盘子,夏祈亚不屑地撇了撇唇,刻意将视线调向另一个方向,将拒绝的姿态摆得清楚异常。他从小就习惯吃只在沸水中烫一烫的蔬菜,对于燕祈这种油炒的做法着实喜欢不起来,即使蓝翔已经尽量处理得清淡了。 “如果你不吃完,我就不告诉你接下去的事。” “随你!”一不做二不休地推开桌板,他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虽然心里有几分好奇,但也不过些微而已,不管那位大小姐有没有兴趣继承南宫财阀,都和他一个小小的语言系讲师搭不上关系不是? “导师你——”蓝翔的小手蓦地紧了一紧,不明白为什么夏祈亚今天的表现如此奇怪。他往日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些绿叶菜,但并不会有这种类似“耍”脾气的举动啊!小家伙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对着他笑开了:“我是根据卡尔医生提供的营养食谱做的菜,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请’吃完,谢谢!” 这算是——威胁吗?夏祈亚心里暗暗好笑,虽然今天漏了一顿午餐,他还不是饱得没地方容纳这些蔬菜,但是心中那股莫名的郁气还是让他不愿意轻易妥协。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真的吃不下了。”苦涩的表情、无奈的眼神、诚挚的语气,好像他说得是肺腑之言一般。 “……” “你上哪儿去?”蓦然提高的声音止住了蓝翔转身离开的脚步,却没能让他回过头来。 “回家。” 刚来就回去?蓝翔每次来探望夏祈亚,往往一待就是半天,赶都赶不走,还从没像此刻这么急着离开的。所以他是在……生气吗? 夏祈亚没有着慌,反而从弟子的举动中咀嚼出几分兴味来。一直心疼这孩子太过早熟,难得他展露如此率真的一面,让做导师的某人心有戚戚地不怒反喜。 “这么急着回去,是家里还有事吗?” “家里还有客人。”还是不回头,但夏祈亚眼尖地看到蓝翔颈部的肌肉微微一动,应该是撅了撅嘴。 “客人?”南宫沐霖父子都去参加新闻发布会了,显然不是他们;弟子一口一个由美子奶奶,也不会是她;那答案还不是呼之欲出——“岬太郎?” “嗯。” “他从下午一直待到现在都还没走?”夏祈亚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焦躁,他却毫无自觉。“为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由美子奶奶还是不愿意回南宫大宅,岬叔叔担心她,所以想尽量陪陪她啰!” 很合理的理由,但夏祈亚听着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连带着说出口的话都没由来地尖锐:“如此说来,你急着回家,是因为约好晚上和他再踢一场足球吗?” “没有特别约过,”背对着他的蓝翔耸了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不过是个好提议,可以考虑;这些天我每天只做些基础的训练,身体都快生锈了!” 自从夏祈亚病倒之后,一开始是为了不眠不休地到医院照顾他,后来又是出于他的特别关照,蓝翔一直都只是做些基础的体能训练而已。慕容琰在的那几天,偶然他们还能偷空对对手,待得他们母子也离开不知所踪之后,蓝翔便彻底“修身养性”了起来。 夏祈亚没想到弟子会道出这么一个缘由,愣了一下立马回答道:“没事,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今晚我陪你练习一下好了!”这么多天无所事事地养病,他也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哦,是吗?”慢条斯理地回头,蓝翔假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导师,一边看一边摇头。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挺了挺胸,夏祈亚明显感觉到,经过这段时日除了吃饱睡、睡饱吃什么都不干的“美好”生活,自己的身板厚了不只一分,于是底气更足了,“没关系,较量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大其词了——我让你一只手!” 这种豪言壮语都说得出来?蓝翔暗笑,他知道自己不是导师的对手,但是如果只比技巧不论力量、再加上夏祈亚将不得不花费一半的精力来克制自己的力道,谁胜谁负怕还是未知数。看来,这些天导师确实憋屈得可以! 不过蓝翔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自己辛辛苦苦才扒了几口饭就出门给夏祈亚送饭,真的吃不下也就算了,可是看他的表情,明明就是在挑食,所以绝不原谅! 也怪夏祈亚低估了蓝翔,或者他太相信自己的掩饰手段,却忘了小家伙的眼光是在和母亲多年的斗智斗勇中锻炼出来的。蓝悦的表情比他悲戚无奈、登峰造极得多,尚且瞒不过蓝翔的火眼金睛,更何况他夏祈亚! “还是算了吧,您的身体还有得好修养呢!”挥挥手,他状似潇洒地和夏祈亚告别。 “胡说!连那个庸医都说我下周三就可以出院了,还有什么问题?”不会是中午那场交锋之后,那个没品的人跑去向弟子告状了?夏祈亚目中锐光连闪,合计着其中的可能性,但总觉得卡尔应该不会这么“无耻”。“我的恢复情况良好,陪你过招——完全可以胜任愉快!” “虽然我不是很懂医术,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在粉饰太平,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蓝翔扯了扯一边的嘴角,笑得恣意,“您连几根青菜都‘吃不下’,一定是胃还没好;胃没有好,身体又怎么会好呢?” 第308章 保留 夏祈亚的胃是老毛病了,根治是不可能的,只能逐步调养、尽量不让它大发作而已。蓝翔早就听卡尔提过这件事,此时拿出来搬弄,说到底还是为了将他绕进去,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吃菜罢了。 闻弦即知雅意,到了如今这份上,夏祈亚岂能意会不出蓝翔的良苦用心。再加上之前的那场气生得确实有些莫名,能有台阶可以顺势下来,他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于是提起筷子将剩下的小半碗青菜一扫而光,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却比想象中的好。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印象里,青菜凉了之后卖相不好还在其次,最主要是味道会变得黏蔫苦涩,不再那么爽口。他不喜欢吃的理由之一就在于此,没想到蓝翔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这还差不多!很满意导师的知错能改,他立马喜滋滋地上前收拾空了的碗筷。不再提要回家的事,他重复之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旋身进了特等病房附属的茶水间,把餐具一一洗涤干净。 含笑看着弟子的忙进忙出,夏祈亚在心中大呼又上当了的同时,还是很欣慰自己顺利破坏了岬太郎和蓝翔的“球场约会”。如此看来,刚刚某人陈述“没有和岬有过约定,只是若回去早,可能考虑下这个提议”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忙碌了一阵终于消停下来的蓝翔,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清茶,交到夏祈亚的手上。看着他抿了几口,唇角泛出释然,才放心似的拉过椅子坐在导师的身边,同时挑了一颗昨天带来的桃子,洗好放在托盘里置于桌板上,意思很明显。 水汪汪、红扑扑的桃子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但夏祈亚一看那个头,就很难说服自己提起兴趣。桃子是养胃的水果,也不知道蓝翔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在这种初秋的季节搞到如此新鲜的水蜜桃,而且一个足有半斤重——难为这孩子了! 唉,这口气他只能叹在心里,双手则开始慢悠悠地剥皮。为了分散弟子的注意力,也为了尽量将“受刑”的时间推后,他决定旧话重提:“刚刚南宫大小姐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您不是不感兴趣吗?”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没好气地调侃蓝翔的装模作样,早知道留他下来的结果只是坐在这里聊天、却不是活动活动一较身手,夏祈亚宁愿放他回去。没准自己一个人还有机会外出走走,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被看得死死的不是! “那——好吧!”蓝翔勉为其难的表情看得夏祈亚一阵气结,“我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说南宫老夫人的条件是什么?” “嗯,记得很牢,看来导师还是很感兴趣的嘛!” 啪—— 忍不住抬手在弟子头上敲了下,他虎着脸警告臭小子不要得寸进尺。“快点说!” “遵命!”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锋之后,话题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墙上的挂钟的指针,此时不过刚刚滑过晚上七点的大关。 南宫老夫人的条件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既然选择从事这样的职业,她要求南宫晴怜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她通过各种渠道延请了几位高手,轮流教授孙女武术和枪法,并且言明,四年后南宫晴怜毕业之际,必须参加相关的考核,得到考官的认可之后,方能继续留任法医的工作。 这个条件被南宫大小姐想都不想地接受了——她还以为要上刀山下油锅才能通过奶奶这一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答应得自然干脆得很。虽然心里多多少少知道,以精明著称的老太太在其中一定设了诸多障碍和阴谋,但南宫晴怜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努力,这一切都一定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不就是体能训练吗?如果奶奶以为这种程度的辛苦就能打垮她南宫晴怜,那自己真是不得不叹一声奶奶真的老了!尽管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但有那样一位同母异父的哥哥,她怎会忘记什么是努力、什么是坚持、什么是历经艰险都决不放弃! 所以,再累再苦她都坚持走到了今天,离她毕业不过只有短短一年的今天。从一开始的不看好,到如今的认同,南宫世家的长辈们尽管口头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着实挺为这女娃娃感到骄傲,对原本认为不入流的职业倒也多了三分好感。 好容易打拼出如今这片天地,从来都不是从商的料的南宫晴怜,又怎么会再走回头路、去继承她本就从没感过兴趣的南宫财阀呢?至少,蓝翔认为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而且,借着和南宫由美子、岬太郎母子频频接触的机会,依靠自己在“识人”一事的出众天赋,外加后天的刻意培养,蓝翔自认已经把这两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物看了个透彻。根据资料中对南宫晴怜的描述,想来她的性子和母亲、哥哥也是差不了多少,所以他就更确信自己的判断了。 老实说,对于弟子如此自信的断言,夏祈亚还是持保留态度的。人性的纯善和绝情,历经过风雨的他自然不会像蓝翔一样盲目。但是他并不认识南宫家的人,此刻自然不可能斩钉截铁地告诉弟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更何况,他也不想为了这种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和蓝翔起争执,有阴谋也好、没有阴谋也好,他夏祈亚并非相关利益人,谁上台、谁下台他都不会有好处,也不会跟着倒霉,又何必上心?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而过就是了…… 于是夏祈亚打定了主意,除了随口附和着弟子的话语、时不时地用鼻音发出几个语气助词外,完全任凭小家伙滔滔不绝地背着南宫家族那些原本应该秘而不宣的内幕。反正他的目的只是留住某人离去的脚步,只要蓝翔依然陪自己待在病房里,讨论什么话题他不在乎。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更喜做一个聆听者而非讲述者,这些年独自一人的生活,更是将这个特质磨砺得登峰造极。所以他自得其乐地靠坐在病床上,只是含笑看着蓝翔,任凭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第309章 透支 夏祈亚总说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总说自己随时都可以出院,却没意识到原来竟只是聊聊天都会不由自主地睡着。而且,此刻不过晚上九点不到,时间还算不得晚,他一天都在病房,压根没出去过,体力消耗得甚是有限,但他却还是睡着了…… 配合着他,蓝翔的语声变得越来越轻,语速也变得越累越慢,直到一切悄无声息。笑弯了眉,小家伙蹑手蹑脚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关掉;还好从他们开始坐下说话开始,他就已经将声音关得几不可闻,这才能不叨扰到导师的休息不是! 根据卡尔医生的说法,夏祈亚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倍受失眠的困扰。但因为清醒时的精神状态反常得旺盛,所以他自己一直都没太当一回事,可这却不啻是在透支他的生命力。 蓝翔想尽办法让导师住在医院里,尽量不让他看书、不让他接触到任何可能导致他亢奋的事物,就是为了能让他在一个相对闲适的环境里,身体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可能连夏祈亚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这一个多月花在睡觉上的时间,恐怕比他过去一年都多! 充足的睡眠才可以补充夏祈亚失去的元气,而等到这种状态成为习惯,就可以仰仗身体的自我修复功能,逐步进行调养。他岌岌可危的健康状况,也就可以从悬崖边上被拉回来了! 想到这里,蓝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同时和母亲与导师斗法,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幸好蓝悦最近被陈天力的案子分散了部分心神,没有太多功夫沉浸于过往的悲伤之中,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同时照顾好他们两个! 就这一点而言,蓝翔其实挺感谢南宫家族的,否则也不会对他们的事情如此上心,轻易就记在了脑子里,然后还一一转述给夏祈亚听。 他知道导师对此兴趣不大,但是说些无关紧要、又有些繁琐的事情,才能让夏祈亚放松精神,进而自然而然地沉入睡眠不是吗?对自己奏效的策略很是得意,他起身轻轻按动操作键,把病床的靠板放平,同时把导师身上盖的被子再掖掖好。 哗—— 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从夏祈亚的枕下滑落下来,蓝翔眼明手快地抬手一接,唯恐其坠地的声音惊醒了刚刚睡着的导师,入手的触感却让他的心微微沉了一沉。 今天进病房的时候,他看到夏祈亚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等他,还觉得心里很欣慰。下午那场酣畅淋漓的足球对抗让他身心轻松,以至于把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看了——就知道导师不会是这么好相与的人,口口声声答应自己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伤神看书,一转身却将书藏在了枕头下面,其用心“险恶”之处昭然若揭! 导师怎么就是说不听呢?要不是现在看他已经睡沉了,蓝翔真想再好好地念叨他一番!一个个都是这样子,比他这个小孩还没有自控能力,哎!还好他事先有所防范,拜托卡尔医生看顾他一下,让他没有太多机会去做影响身体恢复的事情,否则…… 不知道自以为得计的蓝翔要是明了了中午发生的那一幕,还是不是会继续坚持不叫醒夏祈亚、狠狠教训他一顿的决定。打发走了卡尔的某人,可是又没有吃午饭、又费神看了几个小时的书,不可饶恕的大罪啊…… 再四下环顾了一圈,看看已经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之后,蓝翔一手提一个已经洗干净的保温瓶,无声无息地关上灯、缓步退出病房。阖上门之前,他朝昏暗的空间道了一声晚安,只有口型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随后,他转身离开慈真楼,直接回家。快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他远远看到母亲正和岬太郎面对面地站在回廊下面说话。晕黄的灯光过于朦胧,以至于蓝翔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过蓝悦的家教显然不错,小家伙虽然好奇,却并没有一探究竟的企图,老老实实地站在远处看着。只是偶然穿堂而过的冷风让他不由地频频皱眉,唯恐身体柔弱的母亲无法承受秋夜的寒凉。 就在蓝翔快要忍不住走上前去,劝母亲多加一件衣服、或者换个地方聊天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岬太郎换了一个姿势,同时点头向蓝悦示意,似乎是谈话结束要离开的样子。 而且,岬还动作迅速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很自然地披在了蓝悦的肩头;转头对她挥手笑了笑,他迈开大步走得飞快,还特意绕到蓝翔所在的位置。擦身而过时投来的眼神,分明除了告别之外还有嘱咐小家伙快去照顾蓝悦的意味。 不愧是燕祈国际足球队的中场大将,这眼观六路的本事可不一般。蓝翔还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妥当,却被岬太郎在转身的瞬间便观察到了。他回给对方一个有些无奈、又有些羞赧的微笑,径自往母亲的方向而去。 “妈咪,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吹冷风?”言下之意家里房间那么大,哪里不好谈话,非得偷偷摸摸地站在小区的回廊下面?! 但蓝悦自然也有自己的苦衷,却不好向儿子解释:“没事,现在时间还早,今天天气也挺暖和的……对了,你今天吃过晚饭才去的医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夏老师?” 站到母亲身前岬太郎刚刚挺立的位置,蓝翔这才发现其中的端倪。看似普通的站位,却恰恰能挡住冷风的穿梭,尽可能不令蓝悦受凉。为岬的细腻心中一暖,他便没有听清楚母亲的问题。 “什么?” “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抬手点点神游太虚的小家伙,蓝悦勾住他的手臂,“走,回家,先把这两个大家伙放下来再说!” “嗯。”点头,蓝翔跟上母亲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家的方向走。他可没有岬太郎的身板,身手再出色,七岁的体型却摆在那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所有的秋风都为蓝悦挡住。“夏老师睡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呗!” 第310章 解释 睡了?尽管只是一句话,但蓝悦却已经了然地点头。她知道夏祈亚最近过得日子除了吃就是睡,调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却还是如此轻易就会感到疲倦吗?她还一直以为是儿子见不得人病恹恹的样子,才会稍稍夸大其词,如今看来,他的身体真的…… “原来如此,那下周三出院的计划,不会有所改变吧?” “应该不会,卡尔医生说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接下去就要看导师是不是能自己想通了。”飞扬的金发在夜风中上下摇摆,带出一抹炫亮的色彩。 “那就好!”蓝悦踏上玄关,指掌轻快而迅速地解除了警报装置,想着自己原本说好要去探望夏祈亚,谢谢他对于他们母子的帮助,不料却因为陈天力的案子而一直抽不得身。“夏老师出院那天我和你一起去接他好吗?” “好啊!我早就想介绍你们认识了,却总是阴差阳错!”连连点头,蓝翔对于母亲的提议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激动的语气和表情看得蓝悦不由失笑:“还说呢,要不是你非说我们两个身体都不好,怕我们见了面会彼此交叉感染,所以拼命阻止我去医院,我早就去探望夏老师了!” 讪笑,蓝翔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这个假设一开始是伊莎贝尔提出的,但他却是深以为然,并由此坚决反对母亲前往医院。其实以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实力,说什么都不会让这样的意外发生,他却总是不放心! 夏祈亚入院时的肺炎状况确实很严重,若非当时神医正好身在祈恋,那最后的结果还真不好说。可一旦他清醒过来、度过危险期,之后的治疗针对的则是他身体本就有的隐患。由心理因素造成的虚弱要是会传染,那倒真成了一个笑话了…… 知道导师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身体状况后,蓝翔不是没有设想过要通过蓝悦请求暗影出面,不过在调查得知卡尔的身份之后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虽然修罗阿姨的医术确实称得上出神入化,但世界医界两大绝代天骄之一的神医,相信亦不遑多让。难得他有兴趣出手,就不要惊动暗影了,毕竟母亲一见她就浑身紧张不是! 正是因为有卡尔在,蓝翔才能心安理得地坚决制止母亲前往医院探望导师,并恳切地分析了利弊,劝服蓝悦一再押后行程。 除此之外,小家伙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顾虑。 他知道母亲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频频出入医院,所以对这个场所总有一种本能的不喜。尽管她从来都不曾向儿子提起过自己的心结,但以蓝翔的敏锐,又怎会没有注意到她听见、看见这个名词时那总是微蹙的眉心呢? 所以一来怕给抵抗力不强的母亲造成不必要的伤害,二来不想造成她心理上的负担,蓝翔始终坚持不安排夏祈亚和蓝悦在医院里见面。来日方长,等将来导师痊愈出院,彼此有得是机会相处不是吗? 七岁的孩子还不能深刻了解到,机会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在眼前,务必要不顾一切地紧抓在手才行。因为,一瞬间的疏忽,就有可能造成永久的遗憾啊…… “妈咪的身体不适合去医院嘛!即使导师住的是特等病房,周围还是有可能碰到其他的病人,万一传染给妈咪可怎么办呢?!”掩饰心里的曲折,蓝翔选择用撒娇来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嗯哼。”不可无不可地表示同意,谁不知道慈真楼医院的特等病房出了名的贵,平时入住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她入院的时候住过,出来的账单那真是…… 虽然夏祈亚的教职已经转正,雅典娜学院讲师的年薪也堪堪能超过六位数,但住得起这样的病房,也是因为卡尔院长阁下出于对他的病情深感兴趣而做得特批。蓝悦可不相信那里有人满为患的困扰,更加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传染源出现。 不过小家伙这样说,她也就姑且这样听好了。她的身体状况糟糕是事实,现下面对的这场官司,注定了她绝不可以容许自己倒下,那多防范一些也未尝不可! 人和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怪,她一心想去探望夏祈亚,却偏偏无法成行;想避开岬太郎,却意外地频频见面。想到这里,蓝悦都不得不感叹其中的一系列巧合。 她当日前往尼斯是为了能见到南宫由美子,拜托对方出面约见南宫族长,商谈陈天力案子的事情。结果正主儿没见到,倒是和她的儿子撞了个满怀,还好巧不巧地把脚给扭伤了,从而惹出一段意料之外的绯闻,惊得她动身赶回燕祈都来不及。 本以为计划已经胎死腹中,非得想其它法子说服南宫世家不可了,却不料竟在飞机上遇见了意图转移媒体对岬太郎绯闻的注意力、而匆忙回国的南宫由美子,并得以劝其放下顾虑,站在了陈天力和黄英老师的一边。一环扣一环的发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由不得人不承认命运的强大。 回到祈恋之后,蓝悦收留了离家出走的南宫夫人,一方面感到欣慰的同时,另一方面却一直觉得有些愧疚——刻意隐瞒着自己是岬太郎绯闻女主角的内幕。 她自认为和岬重逢的机会不大,即使真的见了面,只是尼斯的一面之缘,对方未必认得出她来。直到他和殷影联袂而来的那一天,看到那双深褐色眸子中闪过的恍然,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美好…… 所幸岬太郎认出她之后却丝毫没有做声,不曾在南宫由美子她们面前露过口风不说,也没有任何质问她接近自己是否另有目的的企图。他依然笑得温和,配合着她积极地促成着这场官司的顺利和解。 故而今晚送他离开的时候,蓝悦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亲口和岬说一声谢谢。于是顾不得秋夜的冷风,也婉拒了黄英的好意,她在回廊中迷离的灯光下,细细为对方解释自己无意间促成的种种巧合。 岬太郎对于整件事的接受程度快得出乎她的意料,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丝毫怀疑过蓝悦,而完完全全将在尼斯的相遇当成是巧合。 第311章 结案 从十四岁开始,那些形形色色出现在蓝悦身边的人物中,多得是胸有城府、计谋百出之辈,她早就已经习惯和这类人物打交道,在自己行事前也同样免不了反复推敲演算、步步为营。如今突然碰到这样一个心不设防的大男孩,心里自然仍有三分谨慎,但更多的却是欣赏——尤其是在得知岬太郎在终于避开绯闻的风潮后,曾特意到她下榻的酒店去拜访过! 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尚能充分考虑到别人的立场,愿意为自己身为公众人物而给对方造成的困扰致歉——如此风光霁月的心灵,更衬托出她思想上的阴暗面呢…… 原来是想道歉的,却反而勾出更多内心的愧疚感,蓝悦现在想来都觉得庆幸,还好自己选择了夜晚的回廊作为谈话的地点,否则岬太郎一定会注意到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潮红。 本来她还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话,不想岬的态度却让蓝悦上佳的口才毫无用武之地,几乎两三个回合的对话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个清楚。相视对笑了一下,彼此都看透了对方眼中的诚意,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即,岬太郎问过蓝悦再没有其它的话要说了,便坚持让她尽快回去休息。她的脸色苍白得可以,要不是当时看出对方确实有事想和自己谈,他绝对会站在母亲和黄英老师的一边,不让她送自己离开。 忙着告别离开,行色匆匆的他甚至来不及多交代一声诸如“请蓝悦在南宫由美子面前帮衬几句、劝母亲尽快回归南宫世家”之类的话。 但是蓝悦自然能意会出对方心里最为在意的的事情,早下定决心回头要好好劝劝南宫夫人了。为了帮助素不相识的她们,由美子几乎和自己的丈夫决裂,蓝悦虽未时时挂在嘴上,心里却是由衷地感激。 虽然这段婚姻、这个家庭最终没有因为她的介入而分崩离析,但是无论如何却已经有一道隐形的裂缝存在了。无论是南宫沐霖夫妇、还是南宫旭风,心里难免都会有些许芥蒂,相处起来也自然有几分尴尬。长此以往,对所有人都不好;但要弥补,却需要他们所有人的努力。 这第一把推力,蓝悦衷心希望是由自己来出的。不仅是为了报答岬太郎的体谅真诚,更是为了平复她满心的歉疚!只不过南宫由美子爽朗归爽朗,这种性子的人却也最容易钻牛角尖,生硬的规劝她肯定是听不进去的,那自己该从何处入手呢? 回程的路上,蓝悦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当从夜凉如水的环境中进入温暖的室内,勾着儿子手臂的她满足地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蓦地想到了一个也许可行的办法。用来实施的“武器”嘛,自己手边这一个不是正好可以利用利用? “妈咪,怎么了?”心有所感的蓝翔微微抬头,不解地望向母亲笑得有些莫测高深的脸庞。他放下那两个大得离谱的保温瓶,搓搓突然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地泛了上来。 “没事!”飞快地回答儿子的问题,蓝悦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你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一起去陪由美子奶奶说说话——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一定……” “嗯,是的,我们一定要陪奶奶,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表情严肃地连连点头,虽然母亲的话没有讲到最后,但蓝翔立刻意会了出来,并对蓝悦的提议深以为然。 南宫由美子本就是那种热情又健谈的人,这几天小家伙可没少陪她一起聊天。今天发生了这么多有冲击性的事,她心里的感触一定是不吐不快的,否则憋在心里胡思乱想反而容易出问题。这个道理,蓝翔虽然才七岁,却也可以领会几分了。 所以他告别了蓝悦,快步走向浴室准备梳洗,丝毫没发觉身后的母亲噙在嘴角的淡淡笑意。偏过头随意地往客厅窗外黑沉沉地天空望了一眼,是啊,她自嘲地承认着自己的心机深沉。 可是,已经改不了呀,早已习惯算计的心,怎可能恢复到最初的纯洁无垢?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那个大男孩一样幸运的啊…… 甩甩头,蓝悦将岬太郎阳光般的笑脸抛在脑后,踱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她也要准备准备,然后和儿子会和,一起去“拜会”南宫由美子! *** “翔!” 正要出门的当口却被母亲叫住,蓝翔不解的转身,看向一脸不好意思的蓝悦:“怎么了,妈咪?” “明天夏老师出院,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接他了!”她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满心愧疚地道歉。明明说好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反悔,蓝悦不得不感叹好事多磨。 “啊!为什么?”小家伙的脸色蓦地一黯,他都和夏祈亚说好了,如今这么一变卦可怎么交待是好! 无奈地递给儿子一封信函,她今晨在信箱里发现这个“噩耗”的时候,也是心有戚戚。“这次的事情闹得大了些,南宫家昨天才递交的撤诉申请,今早法院的传票居然就下来了,还约了双方律师明天一同出席结案调解会。” “这么快?”瞪大了了眼,蓝翔掩不住惊奇,不敢相信地浏览了一遍了手上的公函。“哇,燕祈的公务机构什么时候这么有效率了?!” “应该是南宫世家通过什么渠道给予了一定的压力。”否则以官僚们一贯的作风,死走流程的话,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有结果呢!“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长时间曝光在媒体的视线中,难保不出意外,对南宫世家的声誉亦可能造成莫大的影响。” 这一点,蓝悦在“布置”计划的时候,就向南宫沐霖透彻地分析过,也建议他尽可能想办法缩短结案的时间。但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做得如此彻底,上周六回去就召开新闻发布会不说,周一一早更是高调向法院提请撤诉,然后再施加压力,让传票在周二的清晨便寄到了她的手上! 第312章 报到 “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蓝翔纠结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虽然有些对不起夏祈亚,但若能尽快解决陈天力黄英夫妇忧心了许久的官司,却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想导师他会理解的,妈咪就陪外婆一起去吧!” 窝心地揉了揉儿子柔软的金色发丝,蓝悦说道:“会谈明天九点就开始,我会尽量把时间压缩在中午前结束,这样下午我就可以去宿舍探望夏老师了,等我哦!” “可是这样妈咪不是很累?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不如明天就安心休息,后天再去也行啊!” “没事的!”有些不满蓝翔将自己看得如此不中用,蓝悦佯怒地瞪了他一眼,“我想拜访夏老师很久了,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功亏一篑’;再不下定决心,这个魔咒就打不破啰!” 听到这个理由,以小家伙的机灵,也是有些哑口无言起来。想想也是,这冥冥中的天数还真是有些诡异,如今母亲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妨任水到渠成吧!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妈咪不用太着急,明天一早导师还要最后做一遍例行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会离院,回到学院估计也是中午的事情了。而且,”蓝翔想了想,“而且宿舍都一个多月都没有人住了,我还得先打扫打扫、然后再买菜做饭……” “我知道了,会慢慢来的!”一把将这孩子拥入自己的怀抱,蓝悦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此刻的表情,却忍不住阵阵酸涩在心底的翻滚。 这么些年跟着她,她的翔儿可真是受苦了!七岁的半大孩子,竟得操心这么多成年人才应该去操心的问题,她怎能不心疼?! “妈……咪?” “没事,妈咪只是想抱抱你……因为妈咪觉得翔儿真了不起,能把妈咪和夏老师都照顾得那么好!”她以为自己的口气很阳光、很开心,却不知道其中已经含了隐隐的泣音。 蓝翔听得很清楚,却聪明得什么都没有说。他反手拥抱住母亲,腻在她瘦弱也并不温暖的怀中,听着那一声声沉稳的心跳。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仍在美国的日子,多少次,他必须切实地听到母亲的心跳,才能确认她仍然活着的事实…… 不!他以后永远都不想再体验那个时候的无助!所以他要竭尽所能地照顾他历经沧桑的母亲,不再让任何风雨有机会可以侵袭到她——这是蓝翔心底铭刻得最深的誓言,任何人都不能打破!任何人! 许久,蓝悦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控制住情绪了,才放开了怀中的幼子。“不说了,翔儿快去医院吧,夏老师该等急了!” 将倚着玄关墙壁的保温瓶递给儿子,这分量……蓝悦心里一方面对自己还没见过面的难兄难弟表示哀悼,另一方面却又很庆幸可以有人帮自己分担一些蓝翔的“执念”。夏祈亚老师,您真是辛苦了! “嗯,那我先走了!”看母亲的臂力似乎举这两个保温瓶有点吃力,蓝翔忙不迭地接手,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是有点重,不过这里面早餐、午餐都在的。” “我知道,”拼命忍住笑,她说得一脸严肃,“不过你自己也在长身体,陪夏老师用餐的时候,记得自己也多吃一点!” “明白!妈咪再见!” “再见!” 向母亲告别之后,蓝翔转身向慈真楼医院的方向进发。他今天的行程排得很满,在医院一直陪夏祈亚用完午餐,看他听话地躺在床上开始“午睡”后,蓝翔悄悄地离开病房,帮他办理出院的各项手续,并预约明早的全身体检。 由于夏祈亚的入院系属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特批,当时事态紧急,对各项资料的填制录入也就含糊了过去。如今要出院结账,出于卫生部门对医疗系统的监管体制,所有的纸面文件都必须完整齐全,所以蓝翔不得不一一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 看到小家伙百无聊赖地表情,特等病房那位慈眉善目的护士长还好心地安慰他,说慈真楼医院属于私人经营的性质,再加上卡尔的声名卓著,不少高官巨富都曾是他的病人,所以燕祈的卫检部门给予了医院不少方便;否则的话,他要面对的表格,还得呈几何倍数增长呢! 蓝翔不知道听到这个讯息自己是不是该高兴一些,但他实在是很难装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只能尴尬地对护士长笑笑,继续绞尽脑汁地对付眼前的这堆条条框框。 老实说,内容并不难填,而且很多重复的东西都可以照抄。问题是对于其中涉及的很多关于过往病史、家族病史、直系亲属联系方式之类的信息,蓝翔都不甚了了;偏偏负责电脑录入的小护士坚持所有信息必须完备,否则电脑将不接受存档命令。 这下蓝翔傻眼了,只好先把能填的都填了,不知道的则只能等夏祈亚醒了之后,让他自己写了! 匆匆收好那叠半成品表格,他出了医院直接跳上一辆出租车就直奔雅典娜学院。办手续比他想象中繁琐,也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赶去学校,开会的时间就快到点了! 因为下周一是开学日,所以本周是雅典娜学院的新生报到周。一周五天,除了研究生部因为人少、学生年龄也相对成熟,故而放任自流外,幼稚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天天一个学部轮流报到,小学部理所当然地被排到了周二。 作为小学部的学生会会长,蓝翔原本应该全程都在学校监管,但因为那本垫在枕下的书,他对夏祈亚的自觉性实在不放心,所以无比艰难地向部里告了假,责成副会长和秘书长处理相关的事宜。 但是下午的全体学生大会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他不但得全程列席,还必须在会上做发言陈词。这是雅典娜学院以学生治校的传统,也是校训“自尊、自由、自爱、自然”的精神体现。蓝翔是这套理念的信奉者之一,所以当然不会推卸自己应承担的责任。 第313章 行程 虽然匆忙,但继承自蓝悦的口才可不是盖的,蓝翔在学生大会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立刻又在下面那群素未谋面的新生中赢得了无数崇拜者的心。 当然,在雅典娜学院的生活还能挖掘出无数乐趣,但这些就要靠这些菜鸟们自己去熟悉了。坐在主席台上的蓝翔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天真笑容的脸,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祝福。 谢绝了学生会其他干部晚上一同用餐的邀约,他傍晚可还得赶回医院。因为明天一早要检查,医生嘱咐夏祈亚晚上十八点之后就不能再进食,自己的动作必须要快点了! 疾步往夏祈亚宿舍赶的途中,蓝翔顺便绕了一趟超市,然后提着食材走进空关了一个多月的宿舍,有条不紊地洗菜、切菜、开启炉灶烹制晚餐。主食依然是粥——根据卡尔的说法,夏祈亚的胃必须要进行长时间、系统化的调养。 熬粥需要时间,火候不到,功效就会差很多。蓝翔抬手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还有剩余,便决定再耐心等一会儿。 转念一想,突然忆及母亲早上说过明天要来这里探望夏祈亚的事,环顾一下四周,这环境可……他之前就说过,怪不得老师待在这里会生病!以蓝悦的体质,怕是一定也会中招的说! 蓝翔本来是计划明天再打扫的,但现在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此地的状况,他不得不怀疑明天再开始动手是否还来得及?!皱眉否定了自己心中的质问,他回身打了一桶水,准备先抓紧时间,整理多少算多少。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他晚上就再来一趟吧! 这套两室一厅的教师宿舍,一件是夏祈亚的卧室,另一间则是他的书房,至于客厅,自然应该是用以会客和休闲的场所。但是夏某人的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生活用品的摆放习惯甚是没有条理,搞得每个房间的功能都是相互交叉的。 比如他的书就堆放得到处都是,书房里的架子上满满当当的除外,他的卧室里还有一个大书架,也是横七竖八地摆着不老少。而客厅里的茶几、沙发、鞋柜、甚至地板上,任何地方都能看到书本的踪影。 再比如他在客厅里也放了一张床。据夏祈亚自己说是因为客厅的窗户朝向比较好,他在窗台上架设了一架微型天文望远镜,有时晚上看星星看得入迷了,就可以直接在客厅里睡了。半年来蓝翔来宿舍找过他多次,几乎每次都撞见他睡在客厅里,反而自己的卧室住得很少。 这样一来,这客厅的脏乱差程度就可见一斑了! 夏祈亚病倒之前,蓝翔基本上每周都会帮他把客厅整理一遍,否则真的不能住人——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书籍、衣物、笔记、吃了一半的食物之类的东西。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蓝翔每次一来就能把客厅折腾得窗明几净,夏祈亚自此更喜欢什么事情都呆在客厅里干,而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卧室搞得更加面目全非。对此他还振振有词地不让蓝翔动手整理,说是自己放得乱中有序,一旦弟子整理以后,反而会找不到。 考虑到那是他私人的空间,蓝翔也不强求,只是每每在看开关门的当口、瞄到里面的情状时,他常常免不了会在夏祈亚耳边反复叨念要他学会生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之类的话。 因为之前常常打理,所以客厅还算不得重灾区,但蓝翔直到出门为止,也只来得及把所有的窗帘拆下扔到洗衣房去清洗,然后将客厅上下粗粗擦拭了一边。至于那件卧室和卫浴设备,说不得,晚上可得好好整理不可,要不然估摸着明天导师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客厅虽然也有床,但这里太空旷,太寒冷,不适合大病初愈的夏祈亚睡的…… *** “导师!”进入病房的蓝翔径直走到夏祈亚的面前,细细打量他的脸色,直到在他眼底找不到丝毫倦意才算满意地点头。 哭笑不得的夏某人起身接过分量颇重的保温瓶,一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下午真的一直在午睡,我发誓!” 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他没有接导师的话,只顾动作迅速地布菜。“快点吃完,还有半个小时,十八点以后就不能进食了!” 点点头,看看那菜量,夏祈亚知道他可没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打屁聊天了,先吃完再说吧,否则就有得被弟子叨念了!师徒两人埋头苦吃,堪堪在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将所有的菜肴一扫而光。 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夏祈亚后,小家伙直接去洗餐具了。今晚情况特殊,是以没准备水果,着实让做老师的人松了一口气。 喝了一口水,百无聊赖的夏祈亚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自从上次藏在枕下的那本书不翼而飞之后,他就知道东窗事发了。等着蓝翔爆发等了两天,却始终不见下文,但自此他的病房中除了病历,就再也看不见成册的印刷品了…… 自知理亏的夏祈亚无奈,只好摸摸鼻子当做不知道,闷声不响地数着出院的日子。还好,只剩不到24小时了,真是上帝保佑! 心里那句阿门刚刚说到一半,就看到蓝翔从茶水间冲了出来,手上带着的橡皮手套上,还有没有冲洗干净的泡沫,吓了夏祈亚一跳! “怎么了,翔?”看小家伙的脸色还算正常,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果然,蓝翔三两下将手套除下,拿过自己的书包,将一叠表格交到了夏祈亚的手上。“办出院手续需要这些资料,导师把空着的项目填一下吧;等下我回去的时候,顺便交给值班护士。” “ok,没问题!”他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夏祈亚最近被蓝翔“教育”得都有点阴影了,如今看到是这么桩无足轻重的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点点头,蓝翔再次带上手套忙碌去了,他今天的行程依然很满啊…… 桌板已经被小家伙擦得干干净净了,夏祈亚随手将表格往上面一放,从床头柜里找出一支笔,准备填写。大部分的信息其实都已经有了,剩下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而已——夏祈亚一边写一边在心里叹息蓝翔的老实。 第314章 嗜书 也只有孩子才会重视这些,还特地拿回来让他自己填写。如果碰到其他的成年人,估计随手编几个字填满就是了,这里是私立医院,又不是警察局,没有人会去调查信息是否正确的。 估摸着让蓝翔填表的护士只是要他全部填满,却没有“指导”其中的诀窍,这才让弟子觉得无从下手——毕竟,其中涉及了很多私人方面的讯息。 不过夏祈亚有夏祈亚的苦衷,现在虽然是他自己在填,但其中又有多少信息是确实无误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仍是那句话,这里是私立医院、又不是警察局! 没几分钟便把一叠表格中剩下的空格都给画满了,他随手理理整齐放在桌板的右上角,笔则依然放回原位,继续靠在枕头上发呆——或者,是在不动声色地倒数计算着出院的时间…… 蓝翔清洗完出来的时候,时间尚不到晚上七点。记挂着还要回学院整理夏祈亚的窝,他开始恳切地规劝导师晚上早点休息,搞得对方脸上的表情奇苦无比。 ——天,他又不是猪,下午才睡了三、四个小时,晚上七点不到又睡?就算他之前一直发低烧的那段时日,也没这样睡法啊,更何况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出院的此刻? 然而心里虽然这样想,夏祈亚嘴上却是万万不会说出来的,明天就要出院了,他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谁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唯独对这类事不依不饶,万一惹怒了他、让他狠心联合那个庸医再关自己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夏祈亚觉得自己一定会得抑郁症的! 所以他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假意将自己的表情调整到深以为然的模样,口口声声说确实应该早点休息,以便让明天早上的检查能够得到一个较为完满的结果。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鄙夷自己的虚伪,但鄙夷归鄙夷,说依然管说! 至于蓝翔,可能是真的很满意夏祈亚“良好”的表现,也可能是心里想着等下整理的流程,竟一点都没法发现自家导师是在演戏。高高兴兴地帮他把床头放平,高高兴兴地帮他盖好被子、高高兴兴地把病房里的光源都关掉,然后又高高兴兴地拿着那叠表格离开了。 且不说夏祈亚在这个难眠的夜晚是如何打发漫漫长夜的,反正小家伙对于事情都能如他“安排”的发展感到十分满意。打电话告诉母亲自己去向的同时,他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走向护士站,准备递交资料。 然而可能是太过于迷信自己的身手,忘记了两个大保温瓶,一个手机、一叠资料外加一个书包,并不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可以同时拿在手上并且握紧不出差错的。这不,情急之间,那叠本该交到值班护士手上的表格,便洋洋洒洒地飞了满地。 匆忙将最后一句叮嘱母亲早点休息话说完,蓝翔挂上电话、满脸不好意思地向对方道歉,一边在心里庆幸松手的还好不是保温瓶。把手上的东西暂时放在一旁,他蹲下身子帮着护士一起归拢那数十张a4纸,整理好放在桌面上,然后才又道了一声歉;得到对方的肯定的答复后,方始离开。 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并未耽搁多少时间,蓝翔继续他安排好的行程,直奔雅典娜学院的教师宿舍楼。 整片楼宇仍然安静,亮灯的窗户不多,估计因为大学部的报到日期定在本周五,开学更是要下周,所以大部分讲师、教授们都还没有回到学校。虽然夜深人静,但蓝翔并不在意,更不会担心什么安全的问题,掏出钥匙就直接进了门。 临走时来不及搓洗的抹布扔在了不锈钢脸盆里,脸盆则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空气里还有一股隐隐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切和傍晚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走到夏祈亚的卧房门口,蓝翔抬手将所有的灯打开,四周看了一圈,知道等在自己前面的挑战依然很大。至于两室一厅的宿舍里的另一间房间——夏祈亚的书房嘛,反正暂时还用不着,决定了,等有时间了再整理!也许下周,不,也许下个月吧…… 深吸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书包和保温瓶,慢慢地卷起袖子,重新把头发扎了一下,然后拿起脸盆进入厨房打水。大扫除——开始! 浴室方寸的空间自然简单,而且除了灰尘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难打扫的地方。所有的毛巾、洗漱用具都被蓝翔当日一股脑儿地带去了医院。他已经打定主意到时那些都不要了,荣升正职的夏祈亚反正也不缺这点钱,明天回来的路上再买新的就是! 所以蓝翔用清水彻底冲洗了一遍后,在某些容易滋生细菌的角落里撒了些消毒水,搞定!接下来的重点,可就在夏祈亚的卧室了! 有时候蓝翔挺佩服自己的导师的,明明是大帅哥一枚,站在大学讲台前时也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制造这么多的脏乱呢?更让人惊叹的是,生活在这样一堆垃圾的环绕中,他却还能视而不见、甘之如饴,直到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生病为止! 他初初病倒的那两天,蓝翔陪同前来祈恋的慕容琰在市内各处游玩,所以没有时间来帮他整理。再加上他有了原谅自己的上佳借口——他病了嘛,所以就把弟子往日的耳提面命理所当然地扔在了一边,更加不在意房间的整齐了。 蓝翔前来探望他的那天,虽然因为实在忍受不了客厅的脏乱而整理了一下,虽然花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但成效按照蓝翔的标准来说还差得很远。至于其它的地方,尤其是夏祈亚的卧室,更是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打理了! 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阴差阳错,夏祈亚因为拖着病体陪同蓝翔寻找失去联系的蓝悦,奄奄一息地在慈真楼医院里一直躺到今天,再也没有回过宿舍。所以他卧房里的一切还是和当日匆忙离开时的一样凌乱,只是积了一层灰以后,看上去更加惨不忍睹了而已。 蓝翔看着就想叹气,却还是只能认命地一项一项整理。首先就是那堆书的问题—— 第315章 皮箱 导师嗜书他早就知道,有事没事就喜欢捧着一本书在那边啃,就连自己病得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也念念不忘;这一点和蓝悦几乎如出一辙。蓝翔有时真觉得,自己用来照顾母亲与导师的精力,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在和他们的这些书做斗争! 然而他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夏祈亚阅读的兴趣竟如此广泛。堆在他卧室里形形色色的书籍,涉及历史、文学、军事、神话、语言、摄影等等各个方面,五花八门。蓝翔本想按照一定的分类方法进行归档整理,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只好根据大小、厚度先一一摆放在卧房里的书架上,等着将来再慢慢归类。 不料整个书架摆得满满当当之后,还有近百本书实在没有位置插jin去。书房里是不用想了,蓝翔瞄过一眼,肯定是一本就塞不进去,除非通盘做个大调整。但他没时间,也没这个精力,更不能分辨导师将这几本书留在卧室里是否有特别的意义…… 不得已,蓝翔将主意打到了窗台上。虽然这里有阳光的直射,并非适宜保存书籍的所在,但也就是临时放一下,大不了过两天他再帮导师买个书架好了! 不过有一点蓝翔心里挺好奇的,从规模和书籍出版的时间来看,这么多藏书绝对是多年来持续不断的积累才能有的成绩,并非到祈恋之后才添置的。可按照夏祈亚的说法,他这几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游走教学,这么多书,他又是如何带在身边的呢? 蓝翔并不知道,为了能第一时间获得某些讯息,夏祈亚在世界各大城市都有固定的落脚点,自然存有很多藏书。到了祈恋之后,出于很多原因的考量,他决定在这里常住,这才联络了几位相关的负责人,请他们将一些书籍寄到了祈恋,于是造就了如今的盛况——某些精装书的分量还真不轻,上千本整理摆放下来,蓝翔都出了一身的汗了! 倚在窗台边平复着呼吸,他抬起双手举在眼前反复观察了一下,竟发觉自己的双臂在微微地颤抖——看来平日的力量训练进行得还不够啊,居然连这几本书都对付得够呛! 自嘲地咧嘴,没办法,这种体力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实打实地靠双臂的力气;再加上这又是蓝翔开天辟地的第一次,自然浪费了不少体力。活动活动肩膀,他知道自己明天起床以后一定不会好受,但如今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漫漫长路不过才走了第一段而已…… 仰头做了一个放松全身的舒展动作,他继续开始整理夏祈亚的衣物。 作为一个天生的衣架子,夏祈亚完全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穿什么都好看。而按照蓝翔的观察和雅典娜学院大学部女生的一致公认,这位讲师阁下的衣着也确实称得上有品位,人前人后的场合都显得十分得体帅气。 可这就不得不让蓝翔深觉不可思议了,他十分好奇——导师究竟是如何从这一团又一团纠结的衣物中,寻找到干净、搭配又合适的装束的? 摊在床上、沙发上的那些还好,挂在内侧阳台上的几件正装也能凑合,但打开衣柜后的盛况实在让蓝翔看得目瞪口呆。里面的衣服都是胡乱堆着的不说,还有一个大大的旅行箱。 到了祈恋这都将近半年了,夏祈亚的行李箱却还没有整理过,就这么大刺刺地放在衣柜的底部,只把拉链拉开了事。显然他从里面拿过一些东西,所以有只衬衫袖子耷拉在了箱子的外沿。 当日替他回来拿换洗的衣物时,蓝翔想着住院应该没什么机会穿正装,所以只是从另一个抽屉里拿了些内衣,而后随手将晒在阳台上的外套一并带走了而已,根本没有打开衣柜看看。以至于现在一开柜门就呆住了,光盯着那只皮箱子看,就看了一千年…… 无心分辨明细,他气急败坏地把所有堆在箱子上的衣物全都扫到了地上,然后装进洗衣袋里堆在一旁。这些全部都要彻底洗涤一边,根本没必要花时间分类!什么?某些衣物有特殊的洗涤要求、一起洗可能会洗坏?那对不起了,洗坏就扔了呗!反正本来的命运也是被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一边的! 最后,小家伙气喘吁吁地将那个有他大半个身高的皮箱拖了出来——好重,八成里面还有书!一边腹诽一边打开箱盖,蓝翔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这些夏祈亚的宝贝书都放到窗台上去做日光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不能保证箱子下面是不是压着几本,但表面上看起来却只有叠得还算整齐的衣物,并没有任何书的踪影。 也许是这个发现让蓝翔的气平了一些,不再那么火冒三丈。他放缓手上的动作,准备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好好整理一遍,然后把空箱子处理到床底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利用衣柜的空间、发挥“衣”柜的功能不是! 第一件衬衫没有问题,他看着还算干净,就先放在了身边的床上。下面压着的是一件驼色的翻领羊毛衫,蓝翔估摸着可能是因为夏祈亚来祈恋的时候已经开春了,而这旅行箱里大部分都是冬天的衣物,所以他才懒得整理。 这么一想,自然就更加平心静气了。不过现在已经进入秋季,导师的身体又是大病初愈,这些保暖御寒的衣物倒也该是时候拿出来发挥它们的效用了!自以为然地轻轻点头,他把那件羊毛衫拿出来,和衬衫一起并排放在床沿,然后继续埋头往下翻。 果然,下面还有一件深蓝色的薄羊毛衫,不过这件是圆领的。正当蓝翔想将它拿出来放在之前那件驼色的上面时,掌心所传来的触感却让他心中一动: 方方正正、硬邦邦的,这件衣服里面……包着什么东西?心念一动,蓝翔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些有的没的——夏祈亚特意将它藏得如此妥帖,是不是因为这和他连被催眠都不愿提及的过往有关联?而自己,又该不该打开来看看呢? 第316章 夹层 按理这属于夏祈亚的私事,做弟子的不该也不能去私下探索。但是自从在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口中得知导师的病情之后,蓝翔就一直对他的身体状况感到忧心忡忡。 如今虽然神医松口同意他出院,但对方也说了,这也仅仅是因为医疗上可以用的手段都已经用尽了,接下来只能靠夏祈亚自己想通。这自然就成为了蓝翔的一个心结,反复思量了很久都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诚然,他可以拜托杰西卡阿姨或者亚历山大叔叔他们进行调查,相信以国际特警组织和罗萨德财团所控制的情报网络,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但是这样一来,他却难免会伤害到夏祈亚的感情。 谁知道他竭力掩藏起来的是怎样不堪回首的过往,蓝翔可不希望自己为了帮助导师,最后却逼着导师走到与自己反目成仇的境地! 可如今的情形又不尽相同。 他只是“无意”中接触到了夏祈亚的秘密,即使导师觉得不满,也只能怪自己没把东西“藏”好,却无法指责他主观上的“故意”。他计较了半天都没能寻找到道路,这么好的机会却自己撞到了他的手上,蓝翔觉得他无论如何都得把握住!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把那件圆领羊毛衫小心翼翼地捧出箱子,平放在地板上,而后决绝地展开!那件方正而硬质的东西就这样展现在了蓝翔的眼前,这不是——相框吗? 忙不迭将之翻转过来仔细端详,入目的第一眼,他便轻轻赞叹了一声:好美的女人!照片上一个黑发黑眸的美丽女子正注视着自己怀中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甜蜜得仿佛全世界的幸福都呈现在她的面前,绝美! 但是蓝翔呆住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丽,毕竟从小到大老是看到杰西卡&8226;霍尔那张艳绝古今的脸庞还有亚历山大比之女子更加完美的容颜,怎么也会有些抵抗力了不是!让他更加感到移不开视线的,是自这个黑发女子身上传来的某种熟悉感。 怪了,他不死心地又搜寻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再次确定他应该从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位美人。但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亲切和面善?蓝翔的目光凝注照片的其它位置,想看看是不是周围的场景能令自己再想起些什么,但却仍一无所获。 无奈地放弃,他转而开始设想照片上的女子和导师的关系。看夏祈亚把照片藏得这么仔细,都已经加护贝了还放在相框里,放在相框里却又不摆在外面,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位是否师母呢?她怀中抱着的女孩是否是她和导师的孩子?如果是的话,那么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蓝翔在女孩的脸上细细寻觅,想勾勒出类似夏祈亚的轮廓,却不得不懊恼地承认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哎,看来他的假设仍有太多值得推敲的疑点…… 小家伙没有气馁,拆开相框看了看,确认里面除了这张加了护贝、把底片都一起保存其中的照片外,再没有其它另外的线索之后,便将它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继续翻他的箱子,巴望着能找到第二件有“特殊意义”的物品。 奈何一直翻到底都没有其它特别的东西了,除了衣服还是衣服。不死心地再次仔细检查了每件衣服,但除却那张照片以外,确实再没有任何可疑!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带给他无限熟悉感的黑发美女,蓝翔因为找不到可以帮到夏祈亚的线索而气愤地踢了地上的皮箱一脚。 ——本来只是单纯想撒气的,不料这一踢倒真给他踢了点名堂出来! 不对!这箱子的重量不对!他之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这皮箱重得离谱,一开始以为是因为里面有书,但如今都翻到底了,不过就是些衣物。区区一箱衣服何来这样离谱的重量,更何况如今都已经被他取了出来!?一个空箱,被他泄愤的一踢,却几乎动都没有动,有问题! 顾不得照片了,蓝翔立马猫腰蹲下,细细观察起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皮箱。肉眼看不真切,他更是探手一寸一寸摸索,一遍又一遍,每一个花纹、每一个皱褶都绝不放过。锲而不舍之下,终于让他找到了夹层的开口—— 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一个似皮非皮、看不出是用何种材料制成的袋子,蓝翔一入手就知道了,箱子的重量八成就是这袋东西造成的。打开袋口细细打量,却是很多奇形怪状的钢制零件。 他随手拿起一个圆柱形的物件在掌心细细揣摩,虽然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没有动手拼装,但是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都是枪械的零件。而且看数量和大小,至少也是一把突击步枪,说不定更厉害,轻型冲锋枪! 随后,在夹层里另一个相同材质的口袋里发现的数以百计的9mm子弹,则证实了蓝翔一开始的猜测。看来这种他从未见过的材料,应该是某种可以规避机场、海关等电子侦查手段的物质。但是,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一个大学讲师,随身带一柄冲锋枪呢? 难不成夏祈亚是一个隐姓埋名、大隐隐于市的杀手?蓝翔心里不得不打了这样一个问号,毕竟导师的身手非同一般,比之他的另外几位长辈不遑多让。但是很快他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夏祈亚的身手虽好,但是武艺所走的路数大开大合,过于光明正大了一些,要用来做杀手,那大概只有被杀的下场。更重要的一点,他的身上没有丝毫血腥气息,性子尽管沉静冷漠,却并没什么侵略性。 某种本质上的东西是无法靠后天的努力加以掩饰的——蓝翔对暗影曾教导过他的这个道理深信不疑,所以想也不想地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论断。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夏祈亚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冲锋枪呢? 难道有人在追杀导师? 第317章 清醒 不,应该不会。如果是这样,小型的武器应该会更加有效、也更隐蔽。而且真的这般草木皆兵,带一套零件又有何用?就算能迅速拼装起来,敌人会给你这个时间和机会从夹层里从容地拿出来吗? 那么就是为了防身啰……需要动用到这种武器才能放心自己的安全,蓝翔不得不对夏祈亚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可惜的是,这架轻型冲锋枪虽然震撼,但却貌似对他想了解的秘密没有任何帮助。要解开导师的心结,还得另寻他法。 叹口气,他将两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脚边,继续往夹层里探索。因为里面的空间有限,而且箱子的分量已经轻得很正常了,蓝翔对于还能找出什么东西来本已不抱希望,不过是不甘心地想翻个彻底而已。 不料指间却夹到一本薄薄的册子,抽出来一看,却是装订成册的人事档案。蓝翔粗粗地翻看了一遍,确实是夏祈亚本人的笔迹,但并没有其它什么特别的地方。看其中的措辞语气,应该是夏祈亚应聘雅典娜学院语言系讲师的时候,向人事部递交的一份材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它藏得这么好!? 随手将档案往地上一放,小家伙不死心地继续在夹层里鼓捣,最后却不得不承认里面已然空空如也。以为找到了什么秘密、最后却一无所获,这种巨大的反差着实让人心里不是滋味,蓝翔自然也不例外。 全身劲力一松之后,忙碌了大半天的疲劳感突然就袭了上来,蓝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脑袋枕在皮箱的边缘,望着满室的凌乱发愣。他心心念念想找到能帮助导师的办法,却只是让脑海中的那个问号越来越大…… 母亲的身体也是、导师的健康也是,为何他最想达成的愿望,每每都不能如愿呢?难道真的只能拜托杰西卡阿姨调查夏祈亚的过往吗?否则、否则…… 等等—— 一道灵光蓦地闪过小家伙的脑海,让他隐隐约约像是抓到了什么。飞也似地拾起之前随手一丢的那本档案,他耐着性子细细研读起来。 反复看了两遍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档案的本身没有问题,所有的履历都写得清楚明白、有迹可循。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离开慈真楼医院时发生的那场意外,蓝翔一点都不会觉得其中有什么瑕疵。 然而他却不小心将夏祈亚填写的表格撒了一地、他却好心帮着护士把所有的资料归拢捡了起来、他却在捡的过程中无意中瞥见了表格上的某些信息、他却用过目不忘的记忆把这些信息都记在了心里! 于是,矛盾就这样显现了出来—— 夏祈亚亲自填写的两份材料,分明是两份截然不同的履历。如果不是卷首的姓名一栏中,留下的都是同一个名字,而且笔迹明显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那蓝翔一定会以为这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人物个体——其它的暂且不说,连父母亲的名字都不一样却未免太离谱了吧?! 问题在于,这两份资料中,究竟哪一份才是假的?或者,两份都不是真的? ——当一个你全心信赖的人,突然被发现他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虚幻的、捏造出来的,你会是怎样的感受?蓝翔不知道那些成熟的大人们会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和身体此刻都是一阵冷一阵热,仿佛漂浮在真空中间,没有着力点、甚至连可供呼吸的空气都没有! 他捏着档案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双眼紧紧地盯着白纸上的黑字,想深刻咀嚼其中的含义,但却只能感受到一片又一片的空茫。备受打击的幼小心灵已经无法研判夏祈亚的用意,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其实这真的叫做阴差阳错,以夏祈亚的智商,当然不可能记不住自己的履历、填出两份完全不搭边的档案;他刻意这么做,只是希望能避开卡尔?卡斯特罗有心的探索。他不会忘记对方曾经对自己使用过催眠术,而习惯了谨慎的心,更不会因为一、两句保证就放下戒备。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藏得如此隐秘的人事档案,竟会被整理房间的蓝翔无意中翻了出来,结果造成了这一场误会——夏祈亚想误导的人是卡尔,小家伙却受伤地以为夏祈亚刻意要欺骗他……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蓝翔的记忆里模糊得紧,他机械化地把夏祈亚的卧室打扫了一遍,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了原位。但是他是如何回到家的、如何上床睡觉的,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蓝翔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黎明,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刚刚睡醒睁开眼睛,只感到头痛欲裂。 许是这阵剧烈的头疼凝聚了意识,他的脑海里终于不再空茫,失落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归,虽然依然不明白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但回来之前、在夏祈亚宿舍里发生的一切倒是统统都想了起来。 他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想借此平复疼得几乎不能思考的脑袋,许久才觉得好了一些。头部的紧张感缓和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右手似乎有些僵硬,试着动了动手指,麻麻的,似乎不怎么愿意听从大脑的指挥。 继续调整了一会儿呼吸,蓝翔才百般不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向自己的右手,却发现他竟仍紧紧攥着夏祈亚的那份档案!蓦然起身,因为过快的动作牵动了头部本就还未消失的剧痛,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以为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回了原位,却原来还是放不下最在意的东西,即使意识已经朦胧不清,也会不自觉地把它带在身边。小家伙咬了咬自己形状姣好的唇,对心底的在意有些不忿。 像是想撇清什么一样,他动作激烈地丢开抓了一夜的档案,起身下床寻找母亲的踪影——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是想从蓝悦那里得到某种安慰…… 然而在屋子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蓝悦的身影,不仅仅是蓝悦,连南宫由美子和黄英也都不在,偌大的公寓里,只留下蓝翔一个人。 第318章 直奔 在客厅中央茫然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恍悟今天是星期三。蓝悦之前有知会过儿子,她今天一早就要和南宫家族的律师以及双方当事人进行撤诉和解的会谈。而黄英和由美子亦算是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怪不得三个人一早便已经相携离开了家。 虽然理智明知道是为了公事,但一种被抛弃的落寞感还是突然在蓝翔的心里涌现,因为在这个早晨,他是多么希望有人能够陪在自己的身边! 为什么母亲早上离开的时候没有叫醒自己、交代一声呢?她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还小,不能替她们分担什么,所以才将他排除在正事之外呢? 过于深刻的挫败感让蓝翔失去了往日理智的判断力。事实上,昨天晚上蓝悦接到儿子的电话之后,知道小家伙会回来得比较晚。考虑到第二天要开会,她怕届时自己的体力精神不济,所以早早便上床休息,这才没能及时发现儿子的失魂落魄。 今天早上,蓝悦也并非刻意不叫醒他,而是以为他一早就已经赶去医院,陪夏祈亚做出院前的检查去了。匆匆离开的三人都没有发现蓝翔其实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结果就把小家伙一个人给落下了。 只是这其中的巧合过于戏剧化,饶是蓝翔聪慧过人也万万推敲不出。所以他只能落寞地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闷闷地坐在床沿发呆,直到视线无意中接触到那份已经被他揉捏得皱巴巴的档案。 心里的郁气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下去,他本想求助于母亲,此刻却反而更加不是滋味,失去冷静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不断叫嚣着、鼓吹着蓝翔去向“罪魁祸首”讨回公道! 想到就做! 他一手抓过适才丢弃在一旁的文件,蒙头就往外冲,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反正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心绪大乱,直接穿着校服便和衣躺倒在了床上,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换睡衣。如今出了门,御寒方面倒是不用担心,就是外套又皱又脏,完全没有往日小天使一般的可爱风采。 一路上,因为这夺人眼球的着装,蓝翔没少引来众人疑虑叹息的目光。可怜的小孩子,长得如此丰神俊秀,穿得校服也是一流名校出来的,怎么搞成这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不是没有人想上前来关心一番,毕竟小家伙一向讨人喜欢不是!但是,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中所散发着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前的冷然,即使是成年人也会下意识地想规避。从一点来看,他可真不愧是他父母的孩子呢…… 终于来到慈真楼医院,没有片刻停留,蓝翔直奔特等病房的方向而去。驻守这片区域的医生护士大都见过他,虽然奇怪于小家伙今天的穿着所透出的三分古怪,却不会刻意去阻挡这往日精灵有礼的小可爱。 大步流星地冲进夏祈亚的病房,他刚想开口质问手上这份资料的真伪,却发现病床上除了凌乱的被褥外空无一人。旋身分别往茶水间和洗手间探看了一番,确认里面同样没有人之后,蓝翔的心不由一沉。 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所有人都约好了一起玩失踪?还是——导师的身体突然出了什么意外?不、不会的,他都快要出院了不是吗?! 蓝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隐隐发着抖;仍攥在手中的档案于是随着指掌的动作,在空气中上下晃动,纸张间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病房中清晰得刺耳。 “翔儿!”一个甜美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他蓦地转身,看见负责夏祈亚这间病房的特别护士唐丹丹正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走近。 看他匆匆忙忙地推门进入病房,动作一改往日的优雅不说,衣着又是如此狼狈,忧心的唐护士于是尾随着他,想问问小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唐阿姨……”嗫嚅地叫着对方,他的嘴巴一向甜得很讨长辈们的欢心,今天却突然连一句好话都组织不起来。 “怎么了,翔儿?”看出他的犹豫,她走到蓝翔面前蹲了下来,让视线和他的脸庞齐平。“是因为今天睡迟了,所以才这么匆忙赶来的吗?连衣服都没换!没关系的,夏老师已经被医生带去做出院前的身体检查了,你现在过去时间大概正好呢!” “身体检查……?”对啊,今天导师一早就被安排空腹进行全身检查,还是自己昨天亲自去为他预约的。 “对啊!他早上等了你很久,还打了电话给你,”唐丹丹想起之前夏祈亚失望的脸色,若不是卡尔院长坚持,这不合作的病人还不肯离开呢!“后来说可能你要去陪你的母亲,来不及赶过来,才死心过去体检中心了。” “我、我没有……” 蓝翔曾特地向夏祈亚道歉,说蓝悦因为今天要去法院,才不能按照之前的约定,前来慈真楼接他出院,可能由此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导师一早陪他体检,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会一声就跑到母亲那边去呢?! 不由地在心里埋怨夏祈亚对自己的误解,却不知道对方从清晨开始就不断试图联系他、发短消息询问弟子是否会去医院陪伴他进行体检。可惜蓝翔的手机落在了教师宿舍,故而所有的讯息全都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夏祈亚,这才无奈地被卡尔给架走了,离去的时候,心里还在担心小家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嗯,我想你也没有!”唐丹丹笑弯了眉眼,上下打量了一眼蓝翔,看小家伙的样子,一定是计划一早抵达医院,所以昨晚上和衣将就着睡了一宿;没想到反而因此睡得迟了,这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看你急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夏老师有你这个学生可真是幸运,我看啊,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怕也不过如此啦……放心吧,体检到目前为止都一切正常,你快点过去吧,他一定在等着你呢!” 第319章 追问 “嗯,好的,那我先走了,再见!”勉强咧开嘴笑了一下,蓝翔实在没有心情寒暄。他知道唐护士是好心,但这几句话却真的刺到了他的内心,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逃避,便借着对方的误会告辞脱身。 目送他动作僵硬地转身离开,唐丹丹虽然觉得他明显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但她也只是将其归结为弟子对导师的关心和迟到的愧疚感作祟。只要小家伙看到了夏祈亚,亲眼见证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一定会马上开怀的! 愿望固然是美好的,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复杂得多。但是此刻的蓝翔不可能停下来给她解释,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尽快找到夏祈亚;只是找到以后究竟要干什么,他却不见得有一个系统的定见就是了…… 体检中心离特等病房算不得远,以蓝翔此刻的脚程更是转眼即到的距离。 清晨是做体检的黄金时段,中心里来来往往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群。蓝翔一边走一边搜寻夏祈亚的行踪,但大厅里显然没有他的人影,估计是正好在某个科室里进行检查。 刚想到询问台去打探导师的下落(毕竟他的身边跟着慈真楼医院的院长,医生和护士们应该会特别地留意才是),蓝翔突然看到夏祈亚披着外套从某扇房门后面走了出来。站在一群普通的燕祈人中间,他的身高和轮廓都相当抢眼。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蓝翔冲到夏祈亚面前的时候,竟忍不住在微微喘息。而眼前一花的他先是下意识便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待定睛看清楚来者是自己心爱的弟子之后,一向冷静淡然的他,忍不住绽开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翔,怎么跑得那么急?看你满头大汗的!”将他狼狈的形状尽收眼底,夏祈亚不动声色地将心中的感动勉强压下,抬手想为他拭汗,不料却被蓝翔毫不客气地拍了下来。 不理会对方因为他突兀的举动而怔楞的神色,他定定看着自己的导师,目光深邃,却是一声不吭。 夏祈亚浓眉微蹙,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一开始看见蓝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穿得还是和昨晚相同的校服,直觉地下了和唐丹丹护士一样的结论,以为弟子只是睡过了头。 可是他还来不及窃喜蓝翔没有陪同母亲前往法院、而选择按原计划来医院这个令他有些心花怒放的“事实”,敏锐的观察力便注意到了弟子身上的不妥。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夏祈亚不由分说地将小家伙拉到一旁的餐室,不顾对方有些抵触的表情,按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因为很多体检的项目要求空腹,慈真楼医院的体检中心非常人性化地设立了一个餐室,向前来体检的病人们免费提供早餐。当然啦,鉴于医院的规模和档次,虽说只是间小小的餐室,但布置却一点都不马虎,连座位的隐秘性和包厢的隔音效果都考虑到了,用来进行谈话交流亦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夏祈亚还有两个项目来不及检查,但现在他自然顾不了那么多,神情古怪的弟子才是他担心的对象。起身到餐台拿了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和几片面包,他把托盘放在蓝翔的面前,示意他先吃了再说。 明知道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吃早餐、而是想找导师摊牌的,可是在夏祈亚炯炯有神的目光的注视下,他竟自觉地将面前的东西吃了个精光,连一向兴趣缺缺的牛奶都喝得涓滴不剩。 看到他动口,夏祈亚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之前就猜蓝翔一定是没有吃过早餐就赶来了,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即便是再怎样天大的事,他都不希望这孩子罔顾自己的健康…… 所以一直等蓝翔吃完,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蓝翔。在他看来,能令一向成熟的小家伙如此有失常态的事情,无外乎和他母亲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那场官司。再加上他对蓝悦身体状况的了解,夏祈亚真担心是不是她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但这次他却是猜错了,今个儿影响蓝翔至深的,不是蓝悦,而是他夏祈亚!能够在小家伙的心里达到和对方母亲差不多的高度,不知他若意会出这个讯息,会是怎样地高兴呢…… 放下牛奶杯,蓝翔还是没有回答导师的问题。他拿起刚才因为吃早餐、被他放在身边的那叠已然皱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档案,压在桌上用力抚平,而后慢慢推到夏祈亚的面前。 不是没有注意到弟子手上一直抓着的那叠纸,但他一开始绝对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收藏隐秘的人事档案。直到此刻定目细看,才一下了认出了其中的端倪。讶异地抬手掩住自己冲口而出的叹息,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档案收藏在一起的那件东西,夏祈亚就觉得有些晕眩。 “你不要误会,翔!那把……那些‘东西’,只是用来防身的。” 下意识地以为蓝翔质疑的是那把轻型冲锋枪,他觉得弟子能够轻易识别出整把枪的型号、类别的可能性不大,更别提拼装了;但他却很肯定对方一定可以大致猜得出来那堆零件能组成什么。于是他忙不迭地解释,却发现自己很难言简意赅地将心中的曲折,和某种基于怀念而做出的举动交代清楚。 不料蓝翔却像是完全不曾纠结过这个问题,直接就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但我想问的——是你档案上的信息!” “档案?”夏祈亚一愣,顺势向面前那叠皱巴巴的纸看了一眼。不需要翻看,这里面所有的信息都是他一手编写的,他脑子里记得一清二楚,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才对啊!“你想问什么?”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意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是失笑,但随即便立刻释怀了——“你看到我昨天填的那些表格了?” 第320章 爆炸 “是!”蓝翔绷着脸点头,因为蓝悦的身份特殊,他从懂事开始,就被一向防备心十足的暗影不断地告诫,务必要小心刻意接近他们母子的人。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直到遇到和他莫名投缘的夏祈亚。他决不能允许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母亲遇到任何可能的危险! “你真的误会了!”握拳的右手在额头轻轻叩了两下,夏祈亚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一番阴差阳错。“昨天的那些表格,我都是随便乱填的……你知道,我不想让卡尔?卡斯特罗了解得太多。” 话虽没有说全,但他的意思明显是在暗示那次的催眠治疗。意会出这一点,蓝翔脸上飞红,顿时语塞。导师的解释合情合理,如果他的身份需要随时带上一柄轻型冲锋枪防身,这样的隐瞒亦无可厚非。 但是,想到母亲承诺过今天开完会之后便会来探望夏祈亚,他就觉得不能轻轻将这件事放过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好,我相信您昨天填的表格都是存心作假的,那么,您如何证明这份档案,”再次推了推桌上的那份资料,“就是真的呢?!” 闻言,夏祈亚的黑眸一眯,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坐直身体,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开口时的声音像是来自天外:“我以为,朋友之间的相交,贵在真心,和彼此的身份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我也这样认为——” “我确实不是普通人,这一点,我相信在那次治疗失败之后,你就应该很清楚了。”看见蓝翔点头,夏祈亚才继续说道,“我不否认你手上的这份档案仍有不实的信息,但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并不方便透露。” “即使我现在这样询问您了,还是不能说吗?” 蓝翔的反问里虽然带着研判,但却没有委屈的成分。许是听出了这些微的情绪反应,夏祈亚觉得弟子还是可以沟通的,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自己的苦衷: “是的,翔。如果可以,我也想向你说明个中的究竟,但是这却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遗憾——”他尽可能用不透露具体身份的方式,来表述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一直都在寻找某个人,而我的真实身份,却可能令我永远地错失她,你明白吗?” “所以导师才隐姓埋名,就为了寻找——她?” “不错。”看到蓝翔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他再次称呼自己为导师,夏祈亚知道弟子已经开始释怀,所以他再接再厉地予以进一步地保证,“我可以发誓,和你的相识相知是上帝的安排,绝非出自我的刻意,而我的真实身份亦不会和你有实质上的冲突。” 他拿起桌上的那份档案,轻轻抚平,慢慢折起,压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下,放慢速度的语调更显轻柔:“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我的解释,那么我们以后依然是亲密的师徒;如果不能,我也不勉强。我会依然关心着你,至于你如何想,便由你自己选择!” 语调虽轻柔,意思却表达得甚是明确——夏祈亚确实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而且他宁可和亲如父子的蓝翔分道扬镳,也不愿意说出他的这个身份! 老实说蓝翔的心底深处有一些受伤,但他亦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人不惜一切代价去坚守的。他可以体谅导师的执着,也就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和夏祈亚打着“商量”。 “我可以体谅导师的苦衷,但是我也有自己不得不坚持的理由。能不能请您听完我的解释,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实情?我也同样可以保证,您的秘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自然也就不会影响您对那个‘她’的寻找!” 弟子的不依不饶让夏祈亚不由自主地拧起了浓眉,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点头答应了蓝翔的要求:“你说,我会再斟酌。” 有你的承诺会再考虑就好! 蓝翔长吁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将小脸蛋埋在合起的双掌中,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自己要说的话,许久才抬起头面向静候着的夏祈亚。那双一向明朗、清新的冰蓝色眼眸蒙上了一层难言的晦涩,身上亦散发出一种远远超过其年龄的伤痛与忧愁。 夏祈亚看得心中一痛,但还没等他来得及阻止,蓝翔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我曾经和您提过,我从小是跟着莱因叔叔他们长大的。当时您还很生气地质问我,为何我母亲不亲自抚养我,是吗?” “嗯……我记得你当时的回答是,你母亲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有余,而力不足,”蓝翔顿了顿,像是想平复内心的某种怜惜,“对,印象中的妈咪,并不是传说中那位优秀杰出的女强人,而是柔弱得常年缠绵病榻的弱女子。” 常常年缠绵病榻?夏祈亚一直清楚蓝悦的身体不好,但从来不知道竟严重到这样的地步。难怪蓝翔会对他的病情一直如此关注和在意,原来是有这样一个前因在!他恍然地点头,示意弟子继续往下说,不曾意识到对方接下来的话,会令他惊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莱因叔叔曾经告诉过我,在那次意外之前,妈咪的身手几乎和他不相上下;但那之后,爆炸所带来的严重冲击伤和灼伤,再加上拼命诞下我,她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这几年,好容易才调养到可以下床走动……” 蓝翔后面说的话,夏祈亚几乎一句都没有听清,早在“爆炸”那两个字接触到他鼓膜的瞬间,他就激动地站起身来,任由肩上披着的外套坠地。 顾不得身在公共场合,他双手一撑跃过桌面,直接冲到小家伙的身边,扣紧蓝翔的双肩连声质问:“爆炸?什么爆炸?说清楚!” 讶异于导师的反应,但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的压迫下,蓝翔却无法去深究什么,所以他下意识回答了夏祈亚的问题:“七年前,在美国,妈咪遭遇了一场爆炸意外。” 第321章 恨意 都对!时间和地点都对!夏祈亚整个人都懵了,眼睛瞪得直直的,看着蓝翔的脸,目不转睛。 他怎么如此愚蠢?!他早该想到的啊!早该想到的!看见蓝翔的第一眼,他潜意识的直觉里就有过怀疑,但是他怎么会鬼使神差一般地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蠢蛋! 剧烈颤抖的双手再也抓不住蓝翔的肩膀,他踉踉跄跄地跌坐在餐室的沙发椅上,五指深深插jin头发里紧紧抱住头。低垂的脸庞上,他任凭晶莹滚烫的泪水滑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以几不可闻地声音问了蓝翔一句:“你的莱因叔叔,全名是不是叫亚历山大?莱因哈特?冯?菲亚特?罗萨德?” 要不是因为夏祈亚突然浑身颤抖,让担心导师身体是不是又出什么变故的蓝翔,忧心地靠近想俯身探看,他一定听不清楚对方口中此刻的低喃。而分辨出亚历山大的名字后,他随口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毕竟,罗萨德财团总裁的大名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在商界中更是人尽皆知。 “对啊,莱因哈特是他的教名,亲近的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其实不然,一般性的朋友都会称呼亚历山大的昵称亚历克斯;家人和十分亲近的朋友,则会叫他亚力,如蓝悦就是。而莱因哈特,却是专属于暗影一个人独有的称谓! 只是蓝翔从小跟着这两个人长大,早已听惯了寰宇前总裁对于亚历山大的“爱称”,也就自然而然地继承了下来,这才在无意之中误导了夏祈亚,让他足足慢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解答出那个至关重要的谜底。 尖锐了痛楚划过柔软的心扉,他屏住呼吸才能勉强熬过没有低吼出声。没有理会小家伙急切地询问是否他身体有恙的话语,夏祈亚深埋得与桌沿齐平的头只是一径地摇着、并不抬起。待得略微平静下来,才又开口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忧心如焚的蓝翔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从导师口中突然听到这样的一个问题。他像是触电一样蓦地坐直了身子,深锁着小小的眉头,疑惑地看向慢慢抬起头来的夏祈亚。 脸颊上的泪水已然被他揉进了掌心,夏祈亚紧握的双拳垂在身侧,目光灼灼地看向蓝翔。一直以来,因为他的愚蠢,他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现在已经没有迂回的余地了,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他一定要用最快的的方式来紧紧抓住! “为什么这么问?”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而且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悄悄蔓延。 “翔儿不是怕我可能伤害到你的母亲,才坚持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吗?如果你不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又如何能判断、决定呢?”蓦然展开一个阳光般灿烂地微笑,他好似突然放松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曲起一只手臂撑在自己的额际,看得小家伙一愣一愣的。 “呃……”不是不奇怪的,但夏祈亚看似闲适的气度中,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命令意味在里面,让蓝翔不由自主地想去听从。“好吧……” 从来都不曾听蓝翔提起过“父亲”这个名词,虽然因为怕小家伙伤心并未在明面上说过,但夏祈亚却曾经不止一次地腹诽过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如今这报应可都回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在儿子心目中的评价一定很低吧?害得索菲亚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卧病在床,她一定恨死自己了!抱持着这般自怨自艾的念头的他绝没有想到,自己会从蓝翔口中听到截然不同的一段评价: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因为感伤,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所以错过了夏祈亚——不,现在应该叫他弗朗西斯?赫德拉姆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莱因叔叔告诉我,妈咪会受如此严重的伤,都是因为父亲。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他,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亲近妈咪,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的辛苦!” 提到蓝悦,小家伙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感伤,也就更行深邃了。“妈咪是一个温柔、善良又很坚强的女子,精通多国语言、身手傲人、容貌出众。可为了父亲,她放弃了自己耀目的光芒,甘愿选择默默无闻地留在他的身边,换来的,却是遍—体—鳞—伤——!” 抽泣的声音清晰可闻,蓝翔慌忙闭眼才堪堪克制住了泪水的夺眶而出。而身旁的弗朗西斯却不得不抬手,让已然湿润的柔软掌心,再次锦上添花一下。 “我、我亲眼见过、见过妈咪换药时的身体,她全身都是那种白色的、扭曲的伤痕,长长短短、密密麻麻。很丑、很丑的疤痕……但是,但是只要我一想到这每一道伤痕,都是拯救妈咪生命的功臣,我就好感谢上天的慈悲……好感谢……” “冷静的修罗阿姨、从来就什么事都不在乎的修罗阿姨,却一直都很自责她晚到了一步,没来得及将防爆毯盖妥,这才让妈咪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毁了容。”话题转到暗影身上,蓝翔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和缓了下来。血修罗的积威的确不一般,任何时候想到她,小家伙都会不自觉地冷静下来。 “但是,我却真的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我和妈咪今天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然而我却没有办法原谅我的父亲,是他让惊才绝艳的母亲不得不日日与病床和数以百计的药片为伍,再加上修罗阿姨的偏激,我心目中的父亲真的是天字第一号的混蛋!” 果然!弗朗西斯自嘲地苦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沦落为和父亲一般的命运,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恨之入骨!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却是有感于至少上天待他不薄,就算儿子恨他,但总比没有儿子好,不是吗? 第322章 曝露 而索菲亚,他一方面庆幸多年的执着终于有了回报,另一方面却又好生心疼索菲亚所受的苦难。按住自己跳得失序的心,弗朗西斯不出声地默默诅咒着自己的罪该万死,活该!活该你被翔儿恨! “……后来,妈咪在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她特意把我叫到了病床前,勉强提起精神与我谈了一整个下午。她对我说,不管父亲曾经做错了什么,他都是给我生命的人。人类到这个世界上来是为了得到幸福,她不希望我的生活被仇恨所占据。” “她告诉我,她的受伤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是我的到来才让万念俱灰的她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才得以生存了下来。从这一意义上来讲,我们母子的生命都是父亲所赋予的,我没有理由去恨他!” “妈咪说,在感情的范畴中,是没有所谓的对错的。当年的很多事情,确实是出于她的一厢情愿,怪不了任何人。但是她非常确定地告诉我,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是她一生最美的回忆!” “那么伤痛的结局,她居然说那是她一生最美的回忆,我当时听得真的惊呆了!但那亦是我第一次见到苍白的妈咪脸上盈满幸福的红润。那时的她真的美丽得令人屏息——即使整容之后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一口气说到这里,蓝翔顺手拿起杯子想再喝一口牛奶,却发现杯中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无奈地苦笑自己的失神,他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我不忍心让妈咪担心,就向她保证说会放弃对父亲的恨,但亦拒绝去爱他。我几乎从未见过冷静的妈咪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她孱弱的身体状况也确实禁不起这样的刺激。但是,我却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她忆起父亲时的模样——在落泪的时分含笑忆起呵……所以,最后我决定体谅父亲,将他当做妈咪的精神支柱来尊敬。” 弗朗西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索菲亚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美”的回忆?那种整日受辱、受伤的日子叫“最美”?她对他的爱究竟深邃到何种程度? 上帝!他竟还曾自以为是地以为,是她把恨意灌输给了蓝翔!不,她不但没有让翔儿恨他,还让那孩子尊敬他、爱他!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曾经的残忍?! “翔,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语声轻柔,脸上的表情透着朦胧的悲伤,却又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希冀。 他放弃一切、全世界找寻索菲亚的初衷,不过是想道一声抱歉。然而亲耳听闻的过往却让他的奢想如野火一般地蔓延——他竟想竭尽所能地去挽回她,即使失去一切亦在所不惜!但愿……但愿她还在乎自己……他还可以这样奢求的是吧?是吧?! 如果是平常的蓝翔,一定可以发现隐藏在弗朗西斯话语中的激动,奈何他自己的情绪此刻也是上下起伏得厉害,有些空茫的脑袋想不明白导师提问的理由,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妈咪说,等我满十岁的时候,她就会告诉我一切;但是在那以前,她不希望我听信任何人的任何流言,甚至是来自莱因叔叔他们的信息。” “那如果是来自另一位当事人的呢?”弗朗西斯的目光落向远方不知名的一点,似乎有些超脱尘世的孤独感。 “什么意思?”蓝翔有些奇怪,难道导师认识他的父亲? “意思是——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蓝翔!”像是预料到小家伙一定会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激动地跳起来,弗朗西斯先知先觉地伸手按住儿子小小的身躯,强硬地压制在座位上。 挣扎不脱他的钳制,蓝翔只能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否认他的胡说八道,只是声音明显有些外厉内荏的颤抖:“你在胡说什么?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可笑!” “这本来就不可笑,因为这—就—是—事—实!”一字一顿,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堪称狰狞。他用一只手继续按住蓝翔,另一只手却将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灵巧地从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外形雕琢得很是精致的玻璃瓶。 拧开瓶盖,他直视着蓝翔的眼睛,将那玻璃瓶中的液体倒在自己的脸上和头发上,然后动作轻柔地按压了几下。重复做了几遍这样的动作之后,他注意到蓝翔越来越诧异的目光和劲力越来越微小的挣扎,于是知道自己不用再费力钳制什么了。 收回手,他继续撒了一些液体在头发和颈项上,然后将已然空了的玻璃瓶随手丢在桌上;指尖探向自己的眼,褪下了两枚黑色的隐形眼镜。一模一样的冰蓝眼眸、一模一样的脸部轮廓、一模一样的灿烂金发——只除了弗朗西斯的发中已有些许过早沾染上银色的光辉…… 看到他们对坐身影的人们,绝不会怀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那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相似啊,让蓝翔即使想否认,都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口! 怪不得自己见他的第一眼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觉得他的气质说不出的熟稔;怪不得抗生素对他的肺炎不起作用,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黄种人;怪不得燕祈的风俗常识对他而言如此陌生;怪不得他连惊呼都会下意识地喊“我的上帝”……已经有那么多明显的破绽了,为什么他竟从来不曾怀疑过?! 呼吸渐渐地喘促起来,蓝翔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平日的尊敬和喜爱,变成让后者心疼的怀疑与疏离。做父亲的人下意识地避开了彼此目光的对视,像是唯恐会从那双同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眸中解读出恨意来——他对自己尚且恨得无以复加,更何况旁人?! 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从头讲述自己和索菲亚之间的过往。中途他丝毫不敢停顿,更不敢看向儿子的脸庞。尽可能地放空思绪——弗朗西斯害怕一旦放任自己去感受悲伤,便会再也接续不下去! 第323章 试探 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有空闲的时候,他就会反复回忆当年的一切,不断完整所有的记忆,唯恐那个原本鲜明的形象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模糊。他将索菲亚唯一的照片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却很少拿出来细看,因为他完全可以在脑海中凭空勾勒出那张绝世的容颜。 当年发生的过往,如同铭刻在他心底一样,从不曾或忘。所以和蓝翔讲述的时候,他连想都不用想,就自然而然地缓缓道来。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表情尚有些忐忑的晦暗,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句,生怕造成蓝翔的不快;但随着回忆一点一点的深入,沉浸于过往的思绪不再有任何顾虑,信手拈来地将所有的叹息、不舍、悔恨、无助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失而复得的儿子的面前。 平心而论,尽管弗朗西斯的语气和表情都十足的诚恳,但是蓝翔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相信他。几乎在确认他是自己父亲的伊始,小家伙就忿忿地为他打上了“骗子”的标签,直接将他与自己的相识解释成了别有用心的刻意接近。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弗朗西斯所讲述的跌宕吸引了蓝翔的全部注意力,让他仿佛成为了故事中的某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为其中的每一处悲喜而扼腕惊叹。他还没有机会从蓝悦那里听说过的一切,就这样慢慢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虽然依旧感伤,却又是如此真实…… 蓝翔不知道其他孩子是怎样成长的,但从小和那些杰出的长辈们相处,很多时候,他们都是被当做平等的对象来传授知识、道理和人情世故的。所以他才能轻易接受母亲的观念,相信这个世界上既没有百分之百的对、也没有百分之百的错,这才将对父亲的恨意轻轻地放下了。 如今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整个故事,假设弗朗西斯所讲的一切都是真实且不带任何主观误导的话,蓝翔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去评断孰是孰非,仿佛其中的每个人物都有他/她自己的无奈、苦衷和抉择。 ——或者当时会有更好的一条路,但是以蓝翔的阅历和经验,一时半会却又无法判断得出来。 心情因着这样的思虑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听到后来,他只是一声不响地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庞,目不转睛。如果不是因为弗朗西斯一直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蓝翔身后的虚空中,一定会发现儿子的异样,也就不会因为他反问的那一句话而感到无比惊讶了—— “那么,你会让妈咪幸福吗?”在弗朗西斯讲完整个故事以后,空气里静默了大概有五分钟,随后,蓝翔就轻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很难想象人可以将转头这个动作做得如此猛烈,弗朗西斯灼灼的视线在一瞬间便调回了儿子的脸上,表情是似悲似喜的诧异。是因为这孩子从小就跟着索菲亚长大,所以对他的宽待包容才可以如此没有限量吗?! 他感到一股明显的潮热在眼眶周围涌动,不得不眨了眨眼才能用不甚稳定的声音说道:“会,当然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气我、恨我、驱离我?” “您就是这样对待您的父亲的,结果呢?” 干净利落的反问直击弗朗西斯的心底,让一向能言善道的他霎时间怔忡起来。定定看向眼前年纪还那么小的儿子,突然发觉自己那么多年来的执着显得如此可笑又虚妄…… 很满意自己的这句话所产生的效果,蓝翔勾了勾唇角才又继续解释道:“我知道妈咪应该还没有忘记你,也知道你很多时候对她的伤害是因为太多的阴差阳错;彼此相互折磨了十多年,我想也应该够了吧?!” 摆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虽然他还小得不懂情,但也知道这段情路已经布满了太多的坎坷和荆棘,他无谓再人为地加上一些。一方是父亲、一方是母亲,他两个都心疼、却也两个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忙,所以只能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重要的不是我怎样想、怎样做,而是妈咪的心意,”蓝翔的眉间不自觉地打了一个皱褶,“别说我没有警告你,导师,若是你让妈咪稍感伤心,就算到时候我不干预,莱因叔叔他们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再接近她的!” 叫他“导师”、却叫一个不相关的外人为“叔叔”,要不是现下他还必须尽可能讨好小家伙,弗朗西斯真想抬手给蓝翔一个爆栗。不让他接近索菲亚,这个讨厌的男人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 尘封在记忆里许久的嫉恨迅速地蔓延了开来,毫不客气地啃噬着他的心。与之相比,这些天来对于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敌视,简直就是恒星和灰尘的差距,弗朗西斯紧握的双拳上出现了清晰可辨的青筋,蓝眸中的光芒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放心,我不会让亚历山大·罗萨德有这个机会的!” 阴惨惨的话听得蓝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明所以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小家伙还不能理解什么是嫉妒呢!“那就好……莱因叔叔一向把妈咪当妹妹一样疼爱,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否则妈咪肯定又要伤心落——” “妹妹?”控制不住心里突然涌上来的激动,不等蓝翔说完,弗朗西斯就出言打断了他。但反问了这一句后,他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饶是他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儿子这种问题不是?“亚历山大&8226;罗萨德好像、好像是独子,不……他应该是没有妹妹,所以才、才把索菲亚当做是妹妹的吗?” 结结巴巴地说完,他着意感受了一下脸颊的温度,满意地发现它们应该没有变红。然后他眨巴着眼睛,将呼吸尽量放得轻缓,凝神等待着听蓝翔的答案。 “嗯,莱因叔叔确实只有一个姐姐。他对修罗阿姨言听计从,也就爱屋及乌地关心妈咪啰!” 爱屋及乌?如果他对这个燕祈成语的理解没有错误的话,这应该是——不由地心中一喜,弗朗西斯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莱因叔叔和修罗阿姨……是夫妻吗?” 第324章 急切 蓝翔蓦地转换的脸色令弗朗西斯心绪一紧,但随后小家伙的解释又让他放松了下来:“莱因叔叔倒是想,也求了n次婚了,但修罗阿姨的态度就……” 心花怒放的弗朗西斯当然无心理会暗影对亚历山大的态度,得到自己纠结多年的答案,他高兴得几乎都想要跳起来了!如果只是安安分分地当哥哥,多一个人疼索菲亚,他还是乐观其成的! 过于兴奋的他,只顾着庆幸假想敌的不战自溃,将未来必须面对的艰难想象得过于简单了,以至于…… 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克制兴奋的情绪,他猛地站起了身子,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蓝翔。欲言又止,他苦笑着自嘲着自己的坐立不安,却无法明确地向儿子表达此刻的心情和想往。 反倒是蓝翔从他古怪的举动中咀嚼出了几分急不可待的情绪,了然地开口道:“妈咪现在应该是在祈恋中级人民法院,调解会开到中午就差不多结束了,你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其实弗朗西斯岂会不知道蓝悦的行踪——前几天蓝翔早就已经和他交代过了不是!不过他此刻的脑海里乱成一团,自然理不出丝毫的头绪,反而要靠孩子的提点。 闭着眼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他重重地朝儿子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曾经以为,她的心、眼睛、头发、声音都不会再属于他;他曾经以为,他再也无法用自己的双手拥抱她!而现在,上帝竟多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他就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他与她,注定生死相随!这是他们命定的缘分! *** 伫立在秋日的冷风中,他背靠法院门口高大庄严的立柱站着,视线一刻不离地紧紧胶着在那扇半开半合的门扉上,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出的身影。 浑身冲劲地来到这里,他紧绷的心弦在褪去了迫切之后,竟蒙上了一层情怯的阴影。他不知道索菲亚会在哪个房间里讨论南宫家的那场官司,也莫名地提不起询问别人的勇气,只能选择守株待兔地待在了法院的大门口。 弗朗西斯的心里有些忐忑,他隐隐后悔为何自己走得如此匆忙?为何他不把蓝翔一起拉过来。七年了啊,经过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该如何面对那张曾经那样熟悉的容颜?如果他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到了陌生的表情,会不会心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在心里一遍遍地拷问着自己,他却始终找不到答案,徒然将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沉入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 进出法院的人和大街上熙攘的人群自然不能相比,但是来来去去的却也不少。路过的陌生人中,十之八九都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瞥向斜倚在廊柱上的弗朗西斯。 身为雅典娜学院讲师的夏祈亚已经够惹人注目了,更不用提褪去伪装的弗朗西斯——即使他现下衣冠不整,病员服外只披了一件外套不说,脚上虽然穿了皮鞋,却没有套上袜子。 当年那个俊美绝伦的青年,已然内敛了他曾经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但却平添了几分沧桑成熟的魅力,再加上萦绕在他周身、始终挥之不去的浓重哀伤,倒是更加让人心有所感地移不开视线。 不过这一切对于早已习惯别人目光注视的弗朗西斯来说,无非是过眼的云烟而已。他的眉梢眼角,从头到尾连动都没有动过,全部的注意力始终都胶着在同一个地方——大门。 已然有些麻木的思想对于时间的流逝不再有任何感觉,十分钟还是一小时,弗朗西斯完全分辨不出来,他只知道等待、等待、等待……只要他等在这里,就一定会看到她,就一定会等到她呢…… 七年来,这都只是存在于梦中的奢求,如今眼看就要实现了,他怎会有任何不满?只要命运愿意许他这个圆满,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的,都会等的啊! *** 一向爱恶作剧的命运这次没有再捉弄弗朗西斯。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随着午休的开始,法院的工作人员开始陆陆续续的外出午餐。一波一波的人潮中,终于出现了蓝悦的身影。 几乎在她映入他眼帘的那一个瞬间,弗朗西斯的潜意识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视线便再也无法离开这个散发着他所熟悉的特质的女子。 记忆中的索菲亚,齐耳的乌黑青丝衬着清清冷冷的气韵,姣美容颜上嵌着的那对夜一样黑的双眸,是他从来都不敢真正望进去的——多怕自己就此沉沦啊!长而浓翘的睫毛,黛而不青的秀眉,没有多余的娇媚,但那冷凉的气质,却不是绝艳二字可以形容。她似傲立在霜雪中的寒梅,却又更像是深壑山谷间的孤兰。 眼前的女子在容貌上半点都找不到索菲亚当年的绝美,她走得很慢,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但脸上却始终都挂着温柔的微笑。那一举手一投足牢牢地牵动吸引着弗朗西斯全部的身心,不需要进一步地求证,他的直觉就是知道,她就是索菲亚!他的索菲亚! 然而这个认知带来喜悦的同时,也让他的心整个都扭曲抽痛了起来。蓝翔形容得一点都不夸张,她身上宽大的黑色律师袍,丝毫都无法让蓝悦显得高大,反而更见其纤弱。红艳的双唇不用说一定是唇彩的效果,轻易对比出了她眉宇间异样的苍白。 看着她远远走过来的身影,好几次,弗朗西斯都担心她会突然就这样摔倒晕过去。他想上去扶她一把,然任凭他将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握得生疼,抬脚的第一步却始终迈不出去,只好用贪婪地目光锁定着她的一举一动。 蓦地,一直前行的蓝悦停下了脚步,看得他的心中剧烈地一抖,身形瞬间启动想往她的方向冲,却又及时收了回来。原来她只是对身边一个高大的男子说了句什么,让后者随即飞奔离开。 第325章 惊见 然而尽管弗朗西斯的反应已经算得快了,却还是引起了蓝悦的注意。即使没有了往昔无敌的身手,她的感觉却仍敏锐得惊人。疑惑的目光准确地投向让她感觉异样的那根廊柱,却不曾发现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是她太累了,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吧?刚刚在那根廊柱的方向,她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色……眉心微蹙,蓝悦觉得她现在只想马上回家往床上一躺,然后睡它个三天三夜。 唉,她的体力真是太差了!这还没有庭审辩论呢,大家伙不过是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心平气和地商讨解决这场官司的方案。结果这才不到三个小时,她却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曾经,为了守护她的天使,她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现在却…… 重重地摇了一下头,她在心里暗自责备自己的失神。不该想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不愿再和任何人谈下去了! 但是跟在她身边的陈天力和黄英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突然消沉下去的情绪,能够顺利解决这场困扰他们多日的官司的兴奋感和对蓝悦的感激之情,让他们不断絮絮叨叨地在她身边说着感谢,逼得她不得不一一给予回应。 “索菲亚!”略带法语腔的燕祈语在蓝悦背后响起,不知为何显出几丝狂喜和刻意粉饰为平静的紧张。 刚才她回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竟如此懦弱地转身就逃,藏身在廊柱的后面迟迟不敢挪步。弗朗西斯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自己的无能,却就是鼓不起现身的勇气。直到听见她加快了的脚步声在渐渐远离,才着慌地跳出来出言挽留。 蓝悦一惊,这声音、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不可能,一定是她的错觉!对,是错觉,只要她此刻转身,就一定会发现,自己脑海中所凝聚出来的那个人影是何等荒谬的联想! 蓦地转身,却意外地望入一双似曾相识的眸子,是他,真的是……他! 他变了! 曾经长及腰际的金发已削成齐耳短发,剪得有些坑坑洼洼不说,为何其中多了几缕银辉?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冰蓝色瞳眸,如今淡淡地隐于无框眼镜之下,怎么看起来竟有些沧桑和哀愁?曾经无与伦比的贵族气焰,亦为浓浓的书卷气所遮掩。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熟悉他,蓝悦几乎以为眼前的男子只是一个和弗朗西斯长得极其相像的人罢了……怎么会,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是啊,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至少他们俩变得太多,而她,已接近脱胎换骨了…… 想到这,蓝悦一惊,他不该认出她的,同名的巧合罢了!记忆中的四年时光,近一千五百个日夜,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着鄙夷和不屑,几曾……几曾揉进过这样的情愫?!何必痴心妄想?七年前的那件事后,不是已经决意忘了他吗?! 于是,蓝悦下意识回转过身,与一旁不断向她道谢的中学老师继续寒暄着,脸上的神情却恍惚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索菲亚!”那声音近了好多,仿佛就在耳旁,刚想间,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力扳了过去! 被迫对上那双记忆中清澈无比的蓝眸,她自认早已碎成万片、死去多年的心,居然感觉有种黏黏的感觉在涌动。 不,我已经忘了他!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的蓝悦想也不想地突然伸手一推,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的举动,无准备的手臂就这样松开了她。 于是她退后了一步,秀气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一双翦水黑眸霎时变得平静无波,连平日里虽然沙哑、却带着浓浓感性的声音也在一瞬间令人感到平板得吓人:“好久不见,赫德拉姆先生!” “真的是你,索菲亚,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索菲亚!”没有在意她话语中透出的彻骨寒凉,弗朗西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上前一步,探手紧紧地把蓝悦拥在自己的怀里,力气之大几乎可以揉碎她的身体。 多久了?她已经有多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曾以为永远都不会有再入耳的机会了,没想到竟还是有人找到了她!蓝悦的思绪在恍惚间飘游天际,直到周身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地向她袭来,让向来羸弱的她不由得皱眉闷哼出声。 然而沉浸在激昂情绪中的弗朗西斯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不适,漫长的、毫无音讯的七年时光,他的心一直都处在无边的黑暗里,挣扎于她或生或死的猜想中,度日如年。如今好容易接触到了那一线光明,他又怎可能轻易松手?! “放开她!”随着一声大喝,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间席卷而来,硬生生逼得弗朗西斯松开了紧搂住蓝悦的双手,定睛看时,才发现佳人已经被“解救”到另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了?痛不痛?”岬太郎忙不迭地询问倚靠在他臂弯里,仿佛浑身的气力都消耗殆尽的蓝悦。他不过才离开几分钟、替她拿忘记在会议室里的外套,怎么就突然冒出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来? 开了一早上的会,任谁都看得出来,此时的蓝悦精神状态已然相当疲倦不堪,她柔弱的身体怎么还经得起这样的冲击?岬一连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当下紧张地直接动手欲检查她身上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然而有一只白皙的手凌空截住了他小麦肤色的大掌,一黑一白的交界显得醒目而突兀,让他这才有闲暇打量那个面对面站得笔挺的“登徒子”。熟悉的轮廓让岬太郎不由自主地针缩了一下他漂亮的黑眸,但还没有等他有机会开口说话,一旁的黄英已然开口: “你是?”惊疑的口吻、闪烁的视线,眼前金发蓝眸的男子和蓝翔长得实在太像,让人想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第326章 护卫 “两位好!我是索——狄迪小姐的未婚夫,弗朗西斯&8226;赫德拉姆。”话语间明明是在回答黄英的问题,可弗朗西斯的视线却始终都不曾离开过岬太郎的脸,手也同样牢牢抓着对方的手。 再怎样恍惚,这“未婚夫”三个字还是把蓝悦给震醒了。虚软的双腿无力支撑身体,她非常明显地晃了一晃,若非身侧那只有力手臂的扶持,几乎就要摔倒了下来。 神情半是讶异半是怀疑地抬头望向弗朗西斯,不明白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是怎么了。还有,他究竟是如何找到她的?索菲亚和狄迪是同一个人,他不可能会知道才是! 而且,他为什么要找她呢?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已经“死”了呀!就算他发现那具尸体是假的,也没有理由会想找她啊!他一向恨不得她消失在世界上,不是吗?那她的离开是如此正中下怀的事,他怎么可能…… 呼吸越来越喘促,蓝悦感到自己四周的氧气开始匮乏,无论怎样的深呼吸,都没有办法减轻一阵阵涌上脑海的晕眩感。她本来就站不稳,现下就更像是踩在棉花堆里,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她不由地伸手抓住了唯一触手可及的支撑物——岬太郎扣在她腰间的铁臂! 修剪平整的指甲嵌在硬邦邦的肌肉上,并不是很疼,但足以让岬发现蓝悦的异常。曾经亲眼看过她差点昏倒的样子,也知道她遭遇过多么可怕的意外,岬太郎几乎想不不想地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快得让弗朗西斯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眉间微微挑了一下,他身侧的双手蓦地紧握成拳,心里暗恨自己的反应如何就慢了一步。离开法国之后,多年来一直在世界各地辗转的他,不再进行系统、严苛的身体训练;再加上潜意识里的绝望对生理状况的影响,不久前才刚刚大病初愈的身体,一时间如何比得过身为国家足球队王牌队员、灵巧健康的岬太郎呢?! 不是不想将蓝悦再从岬的怀里夺过来,好几次他的手都已经伸了出去,却在快要触及她的瞬间又缩了回来。弗朗西斯拼命要自己沉住气,不能有失风度地上前指责或抢夺什么,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更何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不了解敌情就贸然出击,委实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他只是含笑看向了一旁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之后就面面相觑的陈天力夫妇,语气诚恳地表示:“我和狄迪有事需要谈一谈,我可以预约她下午的时间吗?” “哦……好、好!”愣了一下,黄英立马点头同意。今天上午的调解会已经将大体的事情谈妥了,接下去具体赔偿事宜的磋商,完全可以改成纸面探讨的形式,等一切都定下来,再碰头开个会就是。他们下午本就没有安排任何事情,打算庆祝庆祝就回家休息的说。 而且弗朗西斯的语气虽然温和,但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却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他的命令。再加上对他身份的某种猜测,迫使黄英没有多想便做出了这个决定—— 离家十几年的学生,身边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却没有孩子父亲的踪影,黄英早就心疼得想询问蓝悦母子了!奈何一提到这个话题,小家伙就直言他也不清楚;蓝悦则更加讳莫如深,除了脸上明显哀伤的笑容之外,只是摇头叹息……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两次之后,黄英便不敢再问及当年的过往,想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只要以后蓝悦过得幸福快乐就好。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不在意蓝翔父亲的事,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希望能够了解其中的始末,这样才能帮到蓝悦这孩子不是! 是以她看到蓝悦并未反对,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弗朗西斯的请求,却不知蓝悦只是因为心中栗六,摸不准他的来意,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已。但她不反对,却自有担心她身体的人主动出言维护—— “不行,悦悦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你还是改天再约她吧!”紧了紧双臂,岬太郎上前一步,皱眉说得义正词严;黄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蓝悦的不对劲,也就嗫嚅着不再多说什么,拉着还有些一头雾水的丈夫让到了一旁。 悦悦?一向冷静沉稳、心思缜密的赫德拉姆家族前任少主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称呼而变了脸色。深吸了一口气,他怒极反笑,放柔声音询问蓝悦的意思:“这位先生没有问过索菲亚的意见就擅自为她做决定,不觉得过于‘自命不凡、妄自尊大’了吗?” 以弗朗西斯的燕祈语程度来说,对于成语这方面的内容自然是有些感冒的,这话说得就像是在指着岬太郎的鼻子骂他霸道了,即使以岬的好脾气也是听得皱眉。但是看他一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样,岬心里虽然不忿,但也不好意思计较。 “我没有替悦悦做决定的意思,只是作为朋友,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而已。赫德……姆先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希望你也能体谅这一点,为了这场官司,这个星期悦悦一直都过得很辛苦,心弦绷得很紧,她需要休息!”耐着性子解释,岬太郎并不希望蓝悦误会他的好意。 这理由陈述得光明正大、有礼有节,纵使弗朗西斯心里再怎么对岬太郎看得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用心良苦。瞥了一眼蓝悦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至今都显得迷茫无助的眼神,他满身的昂扬激动瞬间被落寞所替代。 是他太心急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还有蓝翔在自己身后的支持,他其实不必烟熏火燎一样地赶来,完全可以找一个更迂回、更不会伤害到她的时机与她相认不是吗?这样就不至于将她冲击得摇摇欲坠,让那个四肢发达的男人理所当然地将她护卫在胸前不是! 第327章 约谈 但是,如今既然已经看到了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叫他还如何能够就这样轻易转身离开?所以心里明知道岬太郎说得都对,弗朗西斯却仍然无法挪动自己的脚,只顾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见他就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心里着急的岬于是再次开口:“麻烦你让一下好吗?我要送悦悦回家休息!” 弗朗西斯依然不动,以望着蓝悦的冰蓝色眸子为中心,一股名为哀伤的情绪逐渐蔓源、泛滥了开来,让岬太郎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再次紧了紧。 不着痕迹地跺了跺脚,岬以左脚后跟为轴,动作轻盈地一个侧身,便欲从对方的身旁绕过去。法院的门廊大得很,回旋的余地不是普通得大,他没有必要和弗朗西斯卯上。 然这才跨出第一步,那双一直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荑却蓦地加重了一分力,虽然蓝悦没有开口说话,但岬太郎就是知道她是在阻止自己离开。 他很想狠狠心就这样继续迈步下去,就睁眼闭眼地当是蓝悦的身体承受不起连续的风波,不管如何先强硬将她带离这一场是非再说——却始终拗不过她的坚持!早在尼斯初遇扭伤脚的她时,岬太郎就知道蓝悦是何等外柔内刚的一个人啊! 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不甚甘愿地回身,在那双力道越来越大的柔荑面前败下阵来。再次直面弗朗西斯,蓝悦一直低垂着的眉眼蓦地扬起,翦水双瞳中已然布下隔绝心灵的层层屏障,只剩一潭深不见底的淡然。 这么多年以来,弗朗西斯从来都没能成功地从蓝悦的眼中看透过她的心思,如今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只要她着意掩饰,他就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回视她,等待着下一刻的“宣判”。 喘促的呼吸渐渐趋向于平静,蓝悦直到眼前朦胧的黑色开始转淡,才有自信她的声音不至于太过破碎颤抖。心里暗自庆幸岬太郎仍然抱着她,否则她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虚软的双腿可以支撑得住。 “我想,”开口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调离到法院大厅尽处的门扉上,沙哑的嗓音平静得甚至有些死气沉沉,“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 *** 布置温馨的咖啡厅里,昏黄的灯光折射着慵懒的气氛,满室浓郁的馨香勾勒出午后的闲适,唯独坐在一隅的三个人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面对面地坐着,英俊的脸庞、迥异的气质,如果是在其它场合,想必是一道相当吸引人的亮丽风景——只要不是他们的四周透着令人噤若寒蝉的冷意的此刻。 一个苍白娇小的女子靠坐在其中一个黑发男子的身上,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疲倦,仿佛每一口呼吸对她而言都是如此费力的事情。清秀的脸庞上,那对半睁半闭的眼让人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情绪。 在岬太郎的坚持下,他们送走陈天力夫妇后并没有走远,直接就在法院方圆百米之内找到了这家格调高雅、气氛幽静的咖啡馆。虽然蓝悦觉得其间过于浪漫的氛围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轻音乐并不适合她将要和弗朗西斯谈的话,但室内的温暖和舒适却着实让已然精疲力竭的她再也不想费力寻找其它的场所…… 几乎在岬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她放到沙发上的那一刻,蓝悦就已经想直接窝进那绵软温暖的所在,舒舒服服地闭眼睡上一觉了。但心底的那根弦却不肯放过她,硬生生勒着某处柔软,生疼生疼,却也算是支撑住了不断打架的上下眼皮。 当然,坚定地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也给了她不可或缺的力量,让蓝悦可以有勇气挣脱拼命拉扯着她的往事泥沼、可以挺直着背脊坐在弗朗西斯的对面。 忙着“打仗”的内心只顾着堆砌自己的坚强,当然就注意不到别人的异样——弗朗西斯双眼中原本泛着的喜悦光芒,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地消散。他的脸色先是铁青,随后便越来越苍白,垂放在双腿上的手隐在桌下,拇指被紧紧攥在手心,濡湿的不只是汗,还有血。 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都是这样坐着,一声不吭,像是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直到咖啡厅的女服务生好容易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步入这个“禁区”送菜单,方才打破了沉寂多时的森然。 开口要了两杯咖啡和一杯牛奶,岬太郎利落地打发走了侍者,低头询问蓝悦是不是感到体力恢复一些了。姿态之自然、言语之随意,不免让弗朗西斯的浓眉皱得愈加紧了一分。 因为点餐的小插曲,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才感到双手手心传来的剧痛。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下略感僵硬的手指,他冰蓝色的眼眸转向一直想看、却又不敢看的人儿,然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在法院的廊柱旁,他远远地就注意到了蓝悦的苍白,但如今近在咫尺的脸庞,却还是让他感到阵阵触目惊心。不过夏末秋初的时节,她就已经穿上厚厚的高领毛衣;然再高再漂亮的衣领,依然掩饰不了她颈项上细白的疤痕。可以想见,她的身上到处都布满了这样令他的心一阵阵抽搐的疤痕——而她心上的伤,怕是比眼睛看到的伤痕,更深、更重啊! 然而他的沉痛并未被蓝悦顾及,在听闻岬太郎的话语后,她勉强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回应对方的关心,低声答了一句“好多了”之后,能言善道的国际律师协会前会长就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些什么了。心细如发的岬自然看出了她的异样,也便顺水推舟地劝她不如闭目养神一会儿。 岬太郎有着和他高大身材不甚相称的细腻心思,在看到弗朗西斯的第一眼时,他便从那神似的容貌中轻易推敲出了他和蓝翔之间的关系。虽然和蓝悦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拜天生的热情所赐,再加上蓝悦曾对南宫由美子所伸出的无私援手,他早就不由自主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不愿她受任何的委屈。 第328章 误读 更何况他对于蓝悦,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个隐约的声音总在心底似有若无地叫嚣,督促着他护卫蓝悦、心疼蓝悦,不遗余力。 尽管对于过往的一切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但是岬太郎在和母亲的对话中早已感受过对蓝悦的唏嘘感叹,也曾不经意地在心中设想过她所遭遇的“不幸”。别的不说,让怀着孩子的爱人承受爆炸的意外,就是不可饶恕的事!换做是他,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平心而论,这样的假设未免过于想当然尔,纯属是异想天开地人为代入,完全有可能和事实天差地远。岬太郎不是没有自嘲过这一点,但今天看到这场意外的相遇,却平白生出了几分肯定。一时之间他竟有些窃喜,只不过又有些搞不太清楚这“喜”究竟从何而来就是了…… 于是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任凭时间悄然流逝。苦着脸的年轻侍应生远远看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仍然沉重如斯,捧着三杯饮料不知该不该上前。灵机一动的她走回吧台,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地按了几下。 几分钟后,飘扬在空气里的轻音乐突然换成一个欢快的调子,瞬间打破了持续许久的凝滞。抓紧机会将两杯咖啡和一杯牛奶送到他们的桌子上,小女生带着一副“好加在”的表情迅速退了开去,索性连用来盛放杯子的托盘都未及带走地留了下来。 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蓝悦不但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反而顺手便撕开糖包往自己的牛奶里倒,然后漫无目的地搅动着眼前乳白色的液体,一下又一下,动作虽然缓慢,却始终没有停止。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她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七年了啊,他们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弗朗西斯和索菲亚。更不用说即使是当年的他们,也不曾有过多少“共同”的话题不是!?她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属于他们的一切都已经在七年前随着自己的“死亡”而终结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事情竟会有了如此令她措手不及的转变! 蓝悦了解弗朗西斯的个性,如此谋定后动的人,一定是在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之后才会找上门来的,所以她没有费心想去遮掩或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他偏偏要“费”这份心来寻找她呢? 唯一可能的解释似乎是——雷蒙德?想到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赫德拉姆家族族长,蓝悦不由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她所选择的告别方式会让那位长辈伤心难过,她却仍不曾与他联络、狠心让他以为自己早已客死异乡。如今想来,她确实是太自私了呀…… “雷蒙德叔叔,他……好吗?”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话题,蓝悦略带迟疑地开了口,多年未曾使用过的优雅法语自她口中流泻而出,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能将少主逼出来寻找她,不知道雷蒙德做了多大的牺牲;还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如果是这样,她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了! 心中的想法表现到脸上,蓝悦表情里自然带上的那三分焦急,尽入一直盯着她不放的弗朗西斯的眼底。心底的钝痛慢慢地扩散到全身,咖啡明明一口都还没有喝,他却已能感受到口中蔓延开来的苦涩。 多年不见,她望着他的神情淡然的好像是陌生人,好容易盼到她开口,问的,却是父亲的近况。如今的他,要想再牵动她的心绪,是不是已经成为一种奢求?桌面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握拳,和此刻心中几乎令他窒息的闷痛比起来,掌心的疼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从心底泛上的凉意让弗朗西斯情不自禁地颤抖,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地探出左手,执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放回原处的时候,杯底撞击托盘的声音是如此清脆,轻易敲碎了他竭力伪装出来的平静。 勉强勾起一边的唇角,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那抹笑意比哭泣更加令人感到悲伤;然而他回答蓝悦问题的声音,却毕竟保持住了几分淡定:“应该吧。” “什么意思?”蓝悦一怔,应该吧!这算是什么回答? “我已经……已经有七年没见过父亲了。”他离开法国七年,足迹踏遍世界各地,却唯独没再回过家乡。“不过新闻里既然没有报道过赫德拉姆家族易主的消息,所以他应该还好吧!” 震惊地瞪大了眼,蓝悦感到脑海里又是一阵晕眩,呼吸立刻显得不稳起来。少主、少主和雷蒙德叔叔闹翻了?否则亲生的父子,怎会在漫长的七年都不曾见过面?!一时情急,她忘记了自己的顾虑,伸手抓住弗朗西斯仍执着咖啡杯的手,执意追问原因:“为什么?” 明明她的指尖如雪一般地冰冷,但他就是感到自己的手掌整个都发起热来。心脏像是突然移到了那交握的指掌之上,正一下下清晰地搏动着,每一次起伏都能带来一股热流,促动着血液流向周身每一处的细微末节。 弗朗西斯根本就没有听到蓝悦的问话,全副的身心都胶着在了自己的左手。他定定地看向那纠缠着的指,在心里默默赞颂着上帝的慈悲,几乎想跪下来虔诚地亲吻祂脚下的尘土。七年了,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啊,他终于再次触碰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但他的沉默和脸上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却被蓝悦错误地解读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放肆”,她心下一惊,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垂着头嗫嚅地道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七年都没有见过雷蒙德叔叔?你们、你们又吵架了?” 怔然地望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手掌,蓝悦的动作像是浇到他头上的一盆凉水,瞬间就淹没了那股刚刚才萌芽的暖流。他抬头迎向岬太郎研判的目光,眼底的苦涩一览无遗。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他的声音极尽消沉:“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第329章 放手 “我该知道什么?”不明白这莫名的反问,她摇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那有些茫然的眼神告诉弗朗西斯,蓝悦这些年来从没有关注过赫德拉姆家族的一切,才会连他当年那沸沸扬扬的“死讯”都毫不知情。她真的是存心切断和他一切的联系,竟决然到如此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弗朗西斯已经痛到极点的心,硬生生又刨出了几缕血丝。握拳的左手缓缓收回,压在自己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部上,他选择陈述了部分事实:“我曾对父亲发过誓,在没有找到你之前,不会回赫德拉姆家族。” “为什么要找我呢?”蓝悦偏着的螓首微摇,回视弗朗西斯的目光中带着不信与不屑,令他呼吸一窒。七年前的索菲亚绝不会这样看他,但那个索菲亚,已经被他亲手所抹杀了……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愚蠢地看不清自己的心,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自己早已动了情,你相信吗?”视线的焦点定在黑咖啡的杯心,他自欺地逃避着蓝悦的眼神,唯恐在那里发现足以将他斩杀的冷然。 很长的一段沉默后,她幽幽的声音伴随着嗤笑响起:“呵……您确定,那不是同情吗?” 这本是她期待了多年的话,只是它来得却实在太晚太晚了,晚得令她无法再去相信、去感动,更不用说回应了!一片死寂的心湖上,竟连一点涟漪都没有被它激起,仿佛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为什么?为什么它偏偏要在自己已经心死的此刻才降临?覆水难收,更何况是碎成片片的琉璃心啊…… “不是!那当然不是同情!以你对我的了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为了同情而对任何人付出自己的感情!”他有他的骄傲,从不轻易妥协! “我真的了解你吗?”自嘲地笑了一笑,蓝悦闭着眼睛摇头,“不、不要说话,让我说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一直都做着自认为对你来说最好的事;可是……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不,我一点都不—了—解—你!”睁开眼看向僵着一张脸的弗朗西斯,蓝悦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一字一顿。 “请不要对我说什么动心动情,我已经不再是七年前的索菲亚了。如今的我,脆弱得禁不起任何一点打击,情绪只要稍微激动一些,就会很没有志气地昏倒。”腰间的力道蓦地一紧,堪堪压制住了她又有些失控的心。深吸了一口气,她定了定神,向岬太郎瞥去同时包含歉意和感谢的一眼。 “从我十四岁开始,我便立誓要守护你,整整七年,我好累好累……如果还支持得下去,我不会轻言放弃,可是我真的已经没有这样的心力和体力了!” 蓝悦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餐桌,泪水一滴滴落在雪白的桌面上,晶莹剔透。是啊,一切都已经变了!以前的她从不流泪,如今却脆弱得动不动就哭泣。在那场爆炸中,她失去的不仅仅是美貌和健康,她还失去了很多其它宝贵的东西:自信、坚强、执着、爱情……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一并失去了! “如今,一切都与七年前不同了!我好容易才有了全新的生活、才刚刚习惯了无须整日陪伴保护你的日子、才可以离开躺了将近四年的病床。我的生命是在很多人的努力下才得以延续下来的,我不可以随便放弃它的!如果、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同情、可怜我的话,拜托你放过我,好吗?” 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蓝悦,弗朗西斯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她那对他而言如此陌生的抽泣和眼泪,就像是一柄沉重的铁锤,一下下敲击着他已经支离破碎的心。 是他太奢求了吧?当年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法国的时候,他不是曾经信誓旦旦地对父亲、对弟弟、对自己说过,他寻找她,只是为了要向她说一声对不起吗?可如今。他居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了蓝翔的话,接受了儿子的“鼓吹”,进而有了本不该有的妄想——他居然希望她仍然爱着他! 他如此糊涂、如此盲目、犯了如此多不可能弥补的过错,到了今天,竟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告诉蓝悦他爱她,她就会原谅他、就会重新爱上他?多么可笑!多么天真!她身后那个始终支持着她、信任着她,不管她和所谓的“旧情人”说什么都无条件放任着她的男子,那个永远都笑着一张灿烂容颜的男子,才是足以配得上她的人,是吧?! 胃部传来的剧痛变得越来越尖锐,弗朗西斯不得不用更大的气力压住侧腹,才能勉强不让扭曲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脸上。他早上没有吃饭就去做体检,刚刚一路跑来的亢奋暂时压制住了不适,但大病初愈的身体到底禁不起折腾,此刻终于开始抗议起来。 用深不见底的目光望着苍白柔弱的蓝悦,他脸上的表情极尽忧伤。弗朗西斯还记自己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美丽自信就像阳光一般耀眼,只一眼,就令不甘不愿的他情不自禁地就陷了下去。而这一切,却都折损在了他的手上! 那张曾经熟悉的绝世容颜上,如今只剩下眼睛还是当时的模样。但是没关系,他会重新在心底刻画上这张新的脸庞,一笔一划勾勒铭记,永不遗忘…… “我放开你,你真的会快乐吗?”勉力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弗朗西斯扯开笑容悠悠地说道,“对不起,又造成了你的困扰。还有,曾经对你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 该放手了!爱她,就应该希望她得到幸福,就像她曾经为他所做过的那样。这一次,终于轮到他来祝愿她幸福、快乐了吧? “别哭,索菲亚,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不该伤心的。希望你以后可以不再因为我而伤心哭泣……以前一直都是你说的,现在让我也来对你说一句祝福好吗?我祝你——可以永远幸福!” 用笑容掩饰目中闪烁的晶莹,弗朗西斯俯身将脸庞凑向蓝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细细将每一分轮廓存入心底。终于餍足了之后,他突然低声问了一句:“我可以吻你吗?” 闻言,蓝悦惊诧地连哭泣都忘了,抬头看向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不明白他何以提出这个要求。 “别误会,只是当做告别!”他苦笑,逝去的时间与感情,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蓝悦忍住抽泣闭上眼睛,淡淡地颌首。旋即,弗朗西斯温热而颤抖的唇在她没有什么血色的唇上印下一吻。时间很短,她还来不及体味那颤抖背后的含义,那温热就已经抽身离开。 挺身站直,他的手依然按在自己的腹部,向岬太郎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视线已是一片模糊,但他自信自己的脚步还是迈得稳稳当当的——至少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他不可以失了自尊和体面! 步出咖啡厅,昏暗到光明的转换让他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脑海里四处乱冒的金星一时竟令他连继续走下去都有些力有不逮。不自觉地在墙角处蹲了下来,弗朗西斯蜷缩成一团等待蔓延在周身的剧痛过去。 初秋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但他却无法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暖意。随着剧痛的逐渐散去,一股刺骨的冰寒以心脏为中心,慢慢地荡漾开来——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失去了他的娃娃新娘了!而且,是她放弃了他!那双始终扶持着他的手,主动地收了回去。他有一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已经抛弃了他。为了寻找蓝悦,他放弃了亲情、事业、理想,换来的,却是一无所得的空白。即使如此,他却依然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告诉她他的牺牲! 弗朗西斯自问,如果刚才岬太郎不在,他是否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或许会吧,如果没有那个让他嫉恨不已的男人,他就可以尽情地把自己的感觉呐喊出来,流着泪告诉自己深爱的女子,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样,蓝悦是否就会愿意原谅他? 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失笑摇头,他凄凉的笑声在空气中逐渐飘散,引来路人的皱眉侧目。但他不在乎,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起身,他闭着眼睛一路往前走。没关系,以后,就换他来守护着她吧!不再惹她伤心、不再害她落泪、不再打扰她的生活,一直到、一直到属于她的幸福降临。多年之前,她就是以这样的心情,跟在他的身边的是吗?是吗?弗朗西斯没有想到,自己竟到了这不得不放弃的此刻,才得以如此靠近蓝悦的心灵! 悲伤的脸上浮起释然的笑容,真好,能更理解、更接近她真好!她曾经立下誓言守护他终身,那现在,他是不是也应该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 那么他发誓,他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守护蓝悦和蓝翔,无论有任何意外都绝不动摇!也许,这才是老天安排他们重逢的目的,是吧?是吧! 第330章 故乡 燕祈的经济核心——祈恋,近年来的发展速度即使在世界范围里,也是风头一时无二,在燕祈更是没有一个城市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世界各大财阀每年呈等差级数、间或以等比级数上升的大额投资,让祈恋的经济始终保持着欣欣向荣的发展之势;众多奢侈品牌的落户,更是让她的旅游业也跟着兴旺发达,甚至有隐隐超越老牌时尚之都——巴黎的趋势。 被连续两次金融风暴席卷的欧洲经济一蹶不振,给了燕祈腾飞的的契机。翼翔资讯竟然如此清晰地把握到了金融走向的脉络,一举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投资公司,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裁的眼光啊! 刚刚步下飞抵祈恋国际机场的法航班机,若儿就看到周围到处林立着由翼翔资讯所捐赠的巨幅公益广告,于是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随即自然免不了又联想到近年来冷月集团的每况愈下——要是少主还在冷月坐镇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然今天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早就已经易人,但在她眼里,始终只有那个人才是心目中的唯一。这次来到祈恋,她就是特地来见弗朗西斯的。激动的心情让若儿无暇感触自己再次回到了这久违的家乡,直接搭上一辆taxi奔赴雅典娜学院。 七年了,弗朗西斯已经七年都没有回过赫德拉姆家族了。当年索菲亚和他的相继离开,让备受打击的雷蒙德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他无心再打理集团和家族的事务,将责任逐渐移交给次子之后,便一直过着半退休的生活。 若不是安杰洛在商场上实在显得太生嫩了些,时不时需要父亲提点一二,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其实很想找个风景不错的别墅,就这样隐居起来的,也省得整日都困在那座充满痛苦回忆的主宅里,日复一日地煎熬。 以前有弗朗西斯、有索菲亚、还有哈德生,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乐得到世界各地度假休憩一阵。然而如今,他却欠奉这样的兴致,就算有时间也懒得动,宁可就这么泡杯茶坐在花园里,对着墓园的方向发呆。 昔日人到中年都魅力不减的翩翩美男子,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了下去。人前人后的场合,他虽然仍保持着一贯的淡定从容,但冷月集团的经营自此没有半分扩张亦是事实。家族上下自雷蒙德开始,都失去了从前那种生机勃勃的朝气,怎不让人忧心如焚? 日夜都生活在主宅的若儿,对此感受不可谓不深,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年那场在花园里的商议她虽然不在场,但多少知道其中的核心内容。弗朗西斯离开之前,也曾事无巨细地对她和休斯、海蒂他们交代过家族、集团的各项事务,以安杰洛的谨慎仔细,再加上雷蒙德和哈德生的帮助,原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但世界经济形势的糜烂竟会糟糕到如今的境地,却是谁都没有料想得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原本应该最为可靠的雷蒙德和哈德生,却一个因为心灰意懒、另一个因为深陷爱河,都无暇理会冷月的具体事务。 感情的事,对一个人的影响何其大啊! 若儿每每想到此处都不得不感叹:雷蒙德族长、哈德生特助、少主、索菲亚,他们都是如此睿智和优秀的人物,偏偏碰到感情的事情,一个个都栽得找不到北。几乎每个人都选了最糟糕的一条路去走,而且没有尽头…… 望着taxi外飞逝的风景,若儿有些自嘲的苦笑。她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自己还不是把所有的是非搞得一团糟。为了能得到弗朗西斯的眷宠,她在索菲亚和少主之间人为制造了多少误会?结果却还是一场空!自己得不到也就算了,还害得所有的当事人都更加不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及时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可能因为从小就是孤儿,她比家境优越的弗朗西斯更加了解拥有和失去的分寸。不该是她的,再怎样奢求,都不会是她的——一旦想明白这一点,若儿发现自己对于弗朗西斯的感情,终于能够得以一点一滴地收回。 是因为她爱得不够吗?或者是因为她更善待自己?或许吧,毕竟,这个世界上,像索菲亚那样义无反顾的人能有几个?爱得如此轰轰烈烈,连生命都决绝地付上,何苦?玉石俱焚啊,索菲亚,这真的就是你希望得到的结果吗? “小姐,雅典娜学院到了!”出租车司机热情的提醒唤回了若儿迷离的神智,透过车窗,她看到学院巍峨的大门前,三三两两的学子正进进出出,大部分的步伐都显得悠闲而轻快。 谢过司机帮助她提行李的好意,付了车资,她拉着旅行箱往大门的方向行去。随意截住一个学生问清楚大学部所在的位置之后,若儿无暇对这所闻名遐迩的学院稍作参观,直接往既定的目的地进发。 在冷月集团,她主管的依然是投资部。这次前来祈恋,明面上的借口,是考察翼翔资讯的经营模式、探讨是否有合作的可能;但真正的目的,却只是为了弗朗西斯一个人。 在若儿看来,目前唯一能令冷月集团恢复昔日荣光的人,只有弗朗西斯。作为一个孤儿,她十岁就来到了赫德拉姆家族,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家族给她的。将不名一文的她培养成才,给她众人仰望的地位财富,这里虽然没有她血缘关系上的亲人,却是她真正的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它强盛、荣耀! 更何况雷蒙德虽然不说,但她看得出来,老族长是极其想念这个他一向宠爱有加的长子的;只是碍于当初的约定,他拉不下脸来要求儿子回来,当然,也不忍心。每次看到他在花园里唉声叹气地发呆,若儿都觉得自己有种冲动,想把少主找回来。 第331章 碰撞 她知道弗朗西斯离开是为了寻找索菲亚,也知道七年来这件大海捞针一样的事情依然毫无进展。虽然不敢和他取得任何联络,以免被人寻到蛛丝马迹、得知赫德拉姆家族原少主仍然生存的事实,但是家族的情报网络一直不定期地坠着弗朗西斯——毕竟,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太多人的心!只不过,那些资深的情报人员并不知道,他们所追踪的那个语言系讲师,就是家族早就对外宣称病故的前任少主就是了! 咬牙忍了这么多年,当雷蒙德再次因为在花园里淋了夏末的一场雷雨而病倒之后,若儿终于还是让自己的情感占了理智的上风。都已经七年过去了,索菲亚身边的防范网络应该早就已经接受弗朗西斯身“死”的事实了吧?那少主偷偷回去看总裁一眼,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也就算了,一旦成型便是日长夜大,不断鼓吹着若儿去行动、去实现。于是最新一期的季度会议上,讨论到国际投资环境现状的时候,她鬼使神差一般地提议来祈恋,寻求和翼翔咨询合作的机会。 她振振有词地陈述,说早就有意向和翼翔合作,但是其总裁的投资方略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跳过任何和法国有关的项目,这才让冷月一直都找不到好的机会。 要打破这个局面,唯一的办法只有主动出击。而翼翔资讯的总裁和总经理两位决策者,目前正好都在燕祈,冷月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磋商合作的可能—— 会议上的侃侃而谈掩饰了若儿眼底闪烁不定的光芒,她心底深藏着上一次情报的内容,知道弗朗西斯当下的落脚点正是祈恋!至于翼翔,她当然也要去试一试,但是却不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翼翔资讯的独善其身可是出了名的,除了罗氏,它从来没有和任何大型集团有过合作! 而她打算依仗的突破口,是罗氏和冷月仍在执行的那份对于高新技术开发合作的合约。那桩弗朗西斯临行前竭力促成签订的合同,也是冷月集团之所以能支撑到今天、亏损仍在可控范围的最大原因,也是若儿可以借以说服翼翔高层的唯一筹码。 但是百分之八十没戏的事情,在她的行事历上自然被摆放到了次要的位置。当务之急是找到弗朗西斯的人,也许只是少主的一句提点,就足以帮助冷月集团重新找到发展的基点,所有外因不过能治标,这才是治本的方法不是! 不得不说若儿对于弗朗西斯过于盲目的信任实属乐观,离开瞬息万变的金融界已经漫长的七年,即使他再如何天才,要重新把握世界经济局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弗朗西斯的兴趣其实从来都不在金融方面,能够撒手不管,他乐得再也不去关心任何金融方面的动向,这也就难怪他会对冷月集团近来越来越糟糕的境遇一无所知了…… 不过兴冲冲的若儿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当然,即使她考虑到了,恐怕也不会太当一回事。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弗朗西斯,然后所有的问题就都能够解决了! 越想越是兴奋,她本就迅速的步伐当下又快了一线。不知道少主见到她以后会不会觉得惊喜?到底七年都没有见了,乍一见故人,就算他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多少也会高兴的吧?!不过就算不高兴也没有关系,这次她就算是跪着恳求,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法国!未来他要不要再离开由他决定,但这次无论如何要先回去一趟,无论如何! 咬牙在心里起誓的若儿并不知道,先一步感到惊喜的,竟是她自己! “哎哟——” “啊——” 冲到大学部教师宿舍门口的时候,因为步速太快、心情又过于起伏,若儿没有注意到从另一个方向冲过来的另一列气势并不比她弱的小火车头。于是两个人齐齐撞在了一起,然而身体才刚刚接触,就都反应异常迅速地往后让了开去。 只是走廊的宽度有限,这样猛烈的动作自然会造成他们各自的背部都直挺挺地往墙上招呼。所幸他们的身手都不是盖的,稍稍碰到墙面后,也便借着它的反作用力站稳了身子。 自己常年训练,能做到这一点并不稀奇可,对方一个孩子也有如此快的反应和这么好的身手,就令人称道了—— 若儿一边稳住身体一边想着,她并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但从对方的身高体型,再加上鼻间萦绕的那股乳香上,还是轻易判断出了七八分。然正准备开口夸赞两句的时候,定睛一看对方样貌的她,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孩子、这孩子,分明是小一号的少主嘛!灿烂的金发、冰蓝的眼眸、薄翘的嘴唇……虽然他此刻龇牙咧嘴的表情从不可能出现在弗朗西斯的脸上,但那如出一辙的轮廓若儿自知断不会错认! “你是?”连寻找弗朗西斯的首要目的都扔在了一边,她微一恍神便清醒过来,立马上前想抓住蓝翔的手,询问他的身份。 没想到上一刻还在揉着擦痛的背部的小家伙,反应极其迅速地一个扭身,右手一勾,不但轻易避开了若儿伸出的手,还顺势来了一个过肩摔。若不是她的身手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在如此猝不及防之下,要避过去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饶是如此,她仍不免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技巧运用得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若非限于年龄,这孩子的力量还不够,即使是她恐怕也未必能避开吧!他……到底是什么人? “对不起、对不起!条件反射!您没事吧,阿姨?”忙不迭地鞠躬道歉,蓝翔自责着过快的身体本能。没办法,从小被暗影“折腾”惯了,碰到别人这样冷不防地探手,便会很自然地选择反击。还好对方也不是普通人,否则这祸可就闯得不大不小了! 第332章 报应 “我没事!”定了定神,若儿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蓝翔的脸庞持平。她克制欲伸手扣住他双肩的冲动,细细端详着对方的容颜。少主见过他吗?不会错的,这一定是少主的孩子!问题是,他的母亲是谁?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至少若儿不相信除了索菲亚外,还有谁能够有机会诞下弗朗西斯的孩子,却不被家族所知晓的!这个认知让她的呼吸频率瞬间变调,开口问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着: “孩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蓝翔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显得过分激动的若儿,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女子是怎么回事。但是敏锐如他倒是可以看出对方并无恶意,所以小家伙勾了勾唇,笑答道:“妈咪说,问别人名字的时候,一定要先介绍自己的名字。这是基本的礼貌哦,阿姨!” “我叫若儿,你呢?”无意计较太多,她马上顺着蓝翔的意思回答。 “若儿?!”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全身俱是一颤。混血儿的外貌、精明干练的气质,尽管只听弗朗西斯形容过一遍,却也能确定她的身份了。“你跟我来!” 一手拉住若儿的手,他不由分说地领着她往弗朗西斯的宿舍走,一往无前的气势比之刚才相撞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原本一心求证他身份的若儿,却被这陌生又熟悉的气质所摄,竟一点都没有反抗地被他一路拉着往前走。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弗朗西斯的面前了! 很难说将近七年未见的两个人蓦地面对面碰到的时候,究竟是哪一方更为震惊,总之开始的几分钟在彼此的记忆里都显得非常模糊,事后也完全回想不起来。 终究是最近受得刺激过大、过多的弗朗西斯率先反应了过来,也是,习惯了嘛,再大的风浪都见识过了,他乡遇故知又能算得了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他漾开一个三分怀念、三分温暖的笑容,轻轻地叹息出了她的名字:“若儿,好久不见呵……” “少、少主……”还没有说完两个字,她的眼睛里已经盛满了泪水,视线也变得模糊一片。那是赫德拉姆家族引以为傲的少主吗?为何他如此憔悴的令人惊心?消瘦的身形、斑白的鬓角、深陷的眼窝、疲惫的神情,他才三十出头啊!怎地岁月对他如此的苛刻? “傻丫头,”嗓音沙哑,弗朗西斯顺手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又叫错!我离开法国之前纠正了你多少遍?我早就不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了!” “我、我……”说不出个所以然,若儿索性放弃。眨去眼中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这么多年的历练,她毕竟不再是当年那个还不成熟的女孩。 没有伸手去接那张纸巾,她不允许自己接受他的任何温柔,唯恐一旦放任自己去感受,又会不自觉地沉沦。再次望向弗朗西斯的时候,她清亮的蓝眸泛着如水一般的光泽,唇边的微笑除了恭敬再无其它。 “好久不见,弗兰少爷!”昵称加上敬称,灵敏的心思、圆滑的态度和泾渭分明的疏离,岁月带走的,又岂止青涩而已…… 有些尴尬地收回举在空中许久的手,弗朗西斯任那纯白的棉柔自然飘落。他的视线在若儿的周身扫了一遍,随后便将焦点落在她风尘仆仆地脸上:“怎么会突然来祈恋?” “我……”刚想叙述自己的来意,但眼角余光所瞟到的那抹金色却让她出口的话语整个变了调,“我在门口碰到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难道、难道他是索菲亚……你找到索菲亚了?” 微一挑眉,弗朗西斯偏头看了蓝翔一眼,将小家伙不愉的神色尽收眼底。那眸底燃烧着的火光令他颇为无奈地苦笑了下。点头,他认同了若儿的猜测:“你看出来了?他叫蓝翔,是我和索菲亚的孩子!” “你真的找到索菲亚了?!”连敬称都忘了用,她上前一步,神情激动地质问道。 “是,我已经找到了她,也和她见过面了。” “那索菲亚她人呢?她好不好?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不和家族联络?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燕祈?她知道您一直在找她吗?她——” “若儿!”神情悲哀地打断她的语无伦次,弗朗西斯的眼中闪过清晰的沉痛,好不容易才暂时遗忘的悔恨狠狠刮过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她不好,很不好!那场爆炸,毁了她的容貌、她的身体、她的健康……她缠绵病榻多年,最近才刚刚可以下床……” “天啊!”晶莹的泪不可抑止地滑落,她不得不伸手掩住自己的唇,才能将抽泣压抑在喉间。“怎么会?怎么可能?她那么优秀、身手那么好,怎么会受伤?” 若儿摇头,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看到蓝翔的那一瞬间,她以为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救赎,难道竟仍是一场镜花水月?可是,还有蓝翔、还有蓝翔啊!转头看向和父亲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家伙,她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以至于错过了挂在弗朗西斯脸上的哀恸。 “是我的错!七年前,我在法国醉生梦死的时候,她却在手术台上苦苦挣扎……她不原谅我是对的,我怎么值得原谅呢……”那尾音居然带着一股莫名的笑意,却森冷地直刺心底,让人情不自禁地颤抖。 “不会的、不会的。”索菲亚那么爱少主,怎么舍得令他失望?若儿的视线不断在弗朗西斯和蓝翔之间来回,却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无论是父亲眸中的死寂、还是儿子唇角的冷笑,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她那么爱你……不会的……” “现在不是七年前了,你明白吗,若儿?”亲手揭开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疤竟有如斯的痛楚,当年的索菲亚,是不是也是用同样的心情守护着他的?报应吗?或许,因为命运正是如此“奇妙”、“诡异”的东西不是! “可是……”若儿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索菲亚会改变对弗朗西斯的感情,那份情深刻到任何人都无法收回,即使是她自己! 第333章 失望 然而,若少主说得也确实是实情,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当年所受的伤一定重得令人无法想象,这才……她是旁观者,看得反而要比弗朗西斯清楚得多。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不是吗?” “现实是——你的胆子太小,害怕承受失败!”一旁始终静静听着他们对话的蓝翔实在忍不住爆发了,“你不过就是被妈咪拒绝了一次而已,便不敢再去尝试?!” 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得狠狠跺了跺脚才能接续下去,不过看小家伙的眼神,他更想“跺”的位置绝不是地板,而是弗朗西斯的身板…… “你个胆小鬼、懦夫!之前居然还敢向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什么你一定会给妈咪幸福!?你也不想想,当年妈咪在你身边忍辱负重足足四年,即使不得不承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打击,她都没有放弃过!” “可你呢?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好累’,你就轻易地放弃了?!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还爱着你,只是因为害怕付出得不到回报、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才不敢轻易接受你而已?” “不是的,翔,我——” “我真的看错你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妈咪吗?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爱她吗?不,你根本就配不上她!连若儿阿姨都知道,妈咪是不会放弃对你的感情的,你却想了几天还想不通,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我真是看错你了,弗朗西斯&8226;瑟伦&8226;赫德拉姆!”握拳的双手在身侧隐隐颤抖,蓝翔激动得几乎想冲上去狠狠揍弗朗西斯几拳,看看是不是能把满脑袋浆糊的他打醒。 *** 十天前,蓝翔满怀喜悦地目送父亲离开,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期盼圆满,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黑,都见不到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弗朗西斯不见踪影,连蓝悦也迟迟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回来。要不是他之前和黄英确认过,弗朗西斯中午的确出现在法院门口、随后就和母亲联袂而去的事实,他早就忍不住出门寻找他们的行踪了! 然而耐着性子在家里左等右等,走得都快把地板给磨穿了,父母却依然毫无音信。犹豫了许久,将电话的听筒拿起、放下足有二十几遍的小家伙实在忍不住了,顾不得自己可能打扰到他们的“详谈”,任早已烂熟的号码在指间流泻,一通通往两人的手机上招呼。 不想拨出去的电话每每从铃音响成忙音,却始终都没有人应答;来回几遍之后,蓝翔坐不住了,就算他们真的有如此多的“离情”需要倾诉,也不能对做儿子的不管不顾吧?怎么能让他这般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地等着他们呢?! 心情郁闷的蓝翔于是再次致电黄英,想问清楚父母最后出现的所在,以便找去那里碰碰运气,这才得知岬太郎原来也和他们在一起。 不知道岬的联系方式,他迂回的电话打到了南宫由美子那里,几句甜甜的奶奶叫得对方心花怒放,三两下便将儿子的私人电话告诉了小家伙。许下过几天去探望由美子的承诺后,蓝翔挂断电话,然后一刻不停地拨通了岬太郎的手机。 还在想着如果他也不接电话该怎么办呢,不料清脆的铃音才响了半下,一声刻意压低的“喂”就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 “岬叔叔?” “我是。”岬太郎似乎立刻辨认出了蓝翔的身份,“翔儿是你吗?稍等一下。” 一阵悉索的声音之后,电话线的另一端才又重新响起了岬太郎清朗的嗓音,不过言语中夹杂着的风声也让蓝翔知道,对方应该是从室内移动到了露天的场所。 “谢天谢地,你终于打电话来了!我一直想找你的电话,但悦悦的手机实在……”摇摇头,岬太郎承认自己对这个高科技的小玩意毫无办法——蓝悦的手机安全系数太高,他实在摆弄不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在家。妈咪怎么了?”蓝翔能听出对方声音里的如释重负,却推敲不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选择直奔主题的虚心求教。 当下,岬太郎没有隐瞒地将下午在咖啡店发生的一幕婉婉道出。他的叙述相当客观,尽管对很多细节都不甚了解,但却丝毫不曾加入自己的臆测。 从法院的门廊处开始,岬太郎就一直抱着蓝悦,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疏离感,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出于权宜——尽管她并不曾开口解释。坐到咖啡厅以后,周围的氛围看似闲适,但紧挨着自己的她全身有多么紧绷,岬太郎自然心知肚明。 所以他放任她的倚靠,就怕她会承受不住昏倒,甚至,他还将手臂环在蓝悦的腰间。正是凭借着这一把力道,她方能堪堪坐稳;然一切只维持到了弗朗西斯的离开,蓦地放松劲道的她身躯瞬间一软,若非岬太郎的反射神经着实出众,她很可能就这样滑落下去了…… 弗朗西斯离开之后,强撑精神的蓝悦几乎立刻就濒临崩溃了。她面无表情的容颜看似平静、毫无哭泣的征兆,但泪水却一直不断地往外流泻,仿佛再也止不住了一般。过于诡异的反差看得岬太郎心里一阵阵抽瑟,让他顾不得失礼地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想唤醒她冰冷封闭的意识。 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用拇指拭去她的泪痕,但怀中的她却越来越冰冷,渐渐地连存在感都欠奉。仿佛他抱着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阵风、一道光…… 这个认知令岬太郎心慌,他不知所措地抱着她起身,却不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送她回家吗?可是那个防备严密的所在并不是他可以轻易接近的不说,他也根本不放心就此将她一个人独自放在那里。 漫无头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好友,那个被称为神医的人前不久才刚刚回到了祈恋。暗责自己竟如此愚蠢,愣了半天才忆起卡尔的存在,让怀中本就虚弱的身躯更加奄奄一息。 第334章 忙音 想通之后,仗着自己结实的身板,岬太郎打横抱起轻若无物的女子,旋身便往门外跑;若非眼明手快的女服务生反应敏捷地拦在了店门口,堂堂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主力中场就要喝一次霸王咖啡了…… 没有想到要拦车,他竟是一路跑着去慈真楼医院的。不顾护士的阻止,气喘吁吁地直接踹开院长室的大门,温和的岬太郎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要求卡尔立刻为蓝悦诊治。 若非看到好友满头大汗却脸色煞白,行为举止大失常态,正因为遍寻不到某个不合作的、体检做到一半突然消失无踪的病人而气得不轻的卡尔,绝不会就这样摸摸鼻子、不声不响地动手为蓝悦检查。看似温柔的岬太郎能和皓星翼成为如此形影不离的好友,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坚韧和执着,几乎如出一辙! 一边感叹一边细细为蓝悦诊脉,卡尔发现一班好友给自己带来的往往都是难题—— 这柔弱的身体亏虚到如此的地步,当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问题,但对方的精神波动过大、深受刺激以至于濒临崩溃边缘的情况如果不马上着手,恐怕会造成难以弥补的精神创伤,这一点,医术入神的他却还是知道轻重的。 以镇定剂和催眠术双管齐下的方式摆平了恍惚的蓝悦,他对岬太郎直言自己目前阶段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剩下的,只有等蓝悦醒来,才能判断怎样的治疗方式才比较适合她。不过他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定有中医圣手在为她进行长期的调养,否则以她的脉象来看,早就应该已经油尽灯枯了才对。 纵然忧心地想揪住卡尔的衣领继续质问,但岬太郎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对医术一窍不通,可多少判断得出来好友确实已经尽了全力——让一个举世闻名的医者黯然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并非是件体面的事,更何况蓝悦也曾亲口承认过,她所经历的那场可怕意外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所以他点头谢过了卡尔之后,便一直坐在病房中陪伴着昏睡的蓝悦。直到傍晚时分,值班护士做例行巡房时偶尔提及的一句话,才让他惊觉自己忘了通知她的家人。 只是摆弄了一番蓝悦的手机,他非但没能找到蓝翔的电话号码,反而让那台智能机器莫名其妙地关了机。正忧心如焚的当口,蓝翔的电话倒是先打了进来,让他放下了忐忑许久的心。 对小家伙了解不深的岬太郎,尽管能感受得到他的早熟,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普通的六岁孩子对待。让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待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晚饭都没有着落,岬能不着急吗?! 不过他急,蓝翔却比他更急。听到母亲进了医院,他电话都来不及挂便冲出了家门,跳上计程车直接赶到慈真楼。路过门口那块被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得流光溢彩的招牌的时候,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叹息。最近这是怎么了,连续几个月都和这里“难舍难分”的…… 所幸蓝悦的病情虽然说不上好,却也坏不到哪里去,只是情绪波动过大亟需充分的休息。他谢过岬太郎之后,便状似无意地探问起弗朗西斯的行踪,毕竟,这还挂着一失踪人口没联络上不是! 善良的岬于是事无巨细地将当时的情景再次复述了一遍。幸而他们用的是法语,否则他也只能干着急。不过岬太郎并不知道,蓝悦初时特意选择法语正是为了能瞒过他,只是心绪过于激动的她忽略了岬的成长经历,忘记了法语其实完全相当于他的第二母语…… 听闻弗朗西斯的所言所行之后,蓝翔是又气又急。气得是信誓旦旦的父亲居然如此轻易便选择了放弃;急得是离开后的他就这样失去了踪影,也不知道是窝到那个地方去想不开了!不行,他必须尽快找到弗朗西斯,否则、否则可就麻烦了! 蓝翔并没有忘记卡尔&8226;卡斯特罗对弗朗西斯的诊断,父亲潜意识里的自毁倾向让他每每想到便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此刻自然更加心绪不宁、坐立难安了! 坚持多年的执着突然遭受如此打击,弗朗西斯会不会一时接受不了,也像母亲一样,因为失去意识而在某个地方昏倒?想到这个可能性,蓝翔身上刚刚褪下去不久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因一路急奔而红润的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 岬太郎见状亦是大惊失色,连忙询问蓝翔是不是还没有用晚餐,并且自告奋勇地要带他去吃饭。只有蓝翔心里清楚,自己的“症状”并非源于什么低血糖,他可不是妈咪,虽然出生时底子并不怎么样,但经过暗影的连年调养,早就可以参选健康宝宝而且稳得名次了! 但计划借故离开的他却也不方便对岬太郎明言,只能低头承认自己确实因为担心母亲的行踪至今粒米未进;但他谢绝了岬陪同用餐的好意,说服对方相信此刻的蓝悦更加需要人陪伴、否则做儿子的也无法安心进餐的“事实”。 所以最后的决意是岬太郎继续留在病房里,而由蓝翔自行出去觅食。至于晚上要如何照看蓝悦、合理分配彼此的时间,则等到他回来再行讨论。 尽管岬太郎脸上写着明显的担忧,但他还是目送着小家伙一步步走出了病房——南宫由美子只是偶尔提过几句那场荒唐的顶罪风波,但他偏偏就这么上了心,一字一句记得牢牢的。所以他知道蓝悦在祈恋早已举目无亲,只有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若他这个朋友在她生病时都不帮忙,还有谁能照顾她呢?! 至于号称外出吃晚餐的蓝翔,耐着性子慢悠悠地穿过走廊之后,立刻迈开步子飞奔起来,一边跑还一边继续拨着弗朗西斯的手机号码。奈何电话线的另一端仍然和他之前听到的没有什么不同,铃声响到后来始终只有一个结果:忙音、忙音、还是忙音! 第335章 送医 在漆黑的暮色中匆忙赶到那家法院附近的咖啡馆,透出窗户的昏黄灯光让蓝翔知道它还没有结束营业。推门进入的时候,门扉上挂着的铃铛和吧台服务生的“欢迎光临”同时响起,听在心焦的他的耳朵里,实在称不上和谐。 “小弟弟,你在找人吗?”眼见走进来的还是个身高不及吧台的孩子,当值的服务生顾不得手上正在调制的咖啡,急忙绕到蓝翔的身前,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问道。 蓝翔一向知道自己的容貌对陌生人的杀伤力,也从没不去充分利用的打算。尽管心里仍然七上八下,但他还是漾开了一抹纯真的微笑,并且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表情顿时更加柔和起来。 “是的,我在找我的爸爸。他和我长着很像,大哥哥你有看到过他吗?”模仿六岁孩子常用的语法模式,他一边寻求对方的帮助,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想自四周林立的沙发背的掩映中,探访弗朗西斯的踪迹。 “和你长得很像……”虽然祈恋是国际化的大都市,但咖啡厅来往的客人毕竟是黑发黑眸的燕祈人居多,偶尔的几位外宾还是相当醒目的;更何况如此美丽的金发和蓝眸给人的印象又是异常深刻!“我听中午当班的同事提起过,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真的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呃……”有点被蓝翔的激动吓到,服务生愣了下才回答他的问题,“你等下,我同事正准备下班,在换衣服,我去叫她出来。等一下哦!” 谢过大男生的热情,蓝翔小小地吁出一口气,总算有些线索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弗朗西斯才好。母亲已然躺在医院里了,若父亲再来“锦上添花”一下,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要…… “在哪儿?那孩子在哪儿呢?”清越的女声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迅速飙到了蓝翔的面前。蹲下身体,她细细辨认了一下小家伙的脸,目光中的惊叹一览无遗!“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呐!看到了吧?我就说我没有夸张,今天中午我真的看到天使了!你还不信!” “……”跟在她身后的男服务生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看到私心里爱慕的女孩如此无厘头的举动,在心里计较自己是不是可以装作不认识她。“ok、ok,是我错,你没有说谎!我道歉还不行嘛……” “哼,嘴上说说就算是道歉啦?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我想……”没想好要如何敲诈才能起到“惩罚”的作用,她有些嗫嚅,呐呐地说不下去了。 “等你想好以后再说吧!人家小朋友都找上门来了,快点告诉他,他爸爸到哪里去了!” 有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蓝翔嘀咕着你们可总算打情骂俏完、想起我了呀!?他几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礼貌地打断他们的冲动,要是他们再多说那么一句…… “嗯嗯,”点了好几下头,打工的女大学生转向忧心如焚的蓝翔,心立刻软得一塌糊涂。“小朋友,你不要急,你爸爸没事的,姐姐正好已经下班了,这就陪你去医院看他……” “医院?!”呼吸猛然一窒,不会吧?好的不灵快的灵,他居然猜得那么准?!“什么医院?” “没事没事,你不要担心!”有些后悔自己一向的大咧,为什么她不先套出小家伙其他家长的联系方式、再和大人直接谈呢?这么小的孩子,乍一听到她如此“可怕”的讯息,还不给吓坏啊!“你妈妈在哪里?姐姐先打个电话给她,然后再陪你一起去医院好不好?” 不好意思说自家的母亲现在也在医院,蓝翔只能装出一副天真可爱又茫然的样子:“姐姐,我也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哪里……你能带我去医院吗?我爸爸的身体不好,今天早上还在医院做检查呢!” “对啊,我就是看到他身上还穿着慈真楼医院的病员服,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送他过去的!”恍然地点头,她的思绪不由地想起下午有些惊险的一幕—— 那个让她看得目不转睛的“天使”离开了之后,她还在感叹扼腕的情绪里出不来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和天使同来的阳光型帅哥脸色大变地抱着女伴往大门冲。虽然当时的情况看似很紧急,但鉴于如今吃霸王餐的手段层出不穷,她还是硬着头皮拦在了对方的身前要求结账。 事实证明确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真的是因为赶着去医院才一时忘记了买单。经她一提之后,对方立刻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钞放在柜台上,根本就没想找钱的事情,转身便冲了出去。 捧着那几张价值远远超过那三杯几乎动都没怎么动过的饮料的钞票,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等到想通之后追出去想还钱给岬太郎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就算是抱着一个人,岬的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追得上的…… 不过也幸好她追了出来,灿烂金发偶尔在阳光下的一缕反射映入了她四下搜寻的眼帘,让她无意中看到了先一步离开的某位“天使”,正按着腹部蜷缩在街角的阴影中,疼得不能自已! 飞快地跑过去询问弗朗西斯的状况,明明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一种奇特的释然,让她看得不知为何,心莫名所以地瑟缩了一下。 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欲扶他去医院,却发现娇小的自己实在无力支撑人高马大的金发男子的重量,而此刻离和她换班的同僚来上班的时间又差得太远——所幸,敞开的外套下,制式病员服的样子让她轻易联想到了附近那家国际知名医院的名字,并迅速拨通了它的紧急求助电话。 目送救护车离开的时候,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她其实很想跟上去的;但咖啡馆的工作亦是她不能轻易丢下的责任,再加上医护人员一再保证会好好照顾病人,她才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吧台,继续日常早已熟稔的工作。 第336章 念叨 这一场有些唯美、有些惊险的意外,也便被她当成了人生中难得的邂逅,忍不住在工作之余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当成和同僚聊天的谈资。 只不过,她所说的一切浪漫得有些理想化,更不用提她不断信誓旦旦地形容的那张“天使的容颜”了!如此一来,总是和她对着干、口头上从来不肯认输的欢喜冤家,硬是不屑地指称她所说的“故事”纯属想象,不能不让她心情郁闷不已——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用手机拍一张照片以兹证明呢! 气呼呼地换衣服准备回家,她不断腹诽诟病某人的十恶不赦、想着明天要怎么报复的当口,事情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眼看他不得不低头承认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贫瘠,才会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使级容貌的存在,她一边在心里笑得得意,一边又心疼着小小的蓝翔竟不得不一个人在夜幕已降临的此刻,独自一人外出寻找着父亲的下落。 是她不好,她应该跟去医院的;即使当时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去成,事后至少也应该打个电话到医院,关心一下那个金发男子的状况。这样的话,她说不定就能提醒医生记得通知他的家人,不要让他们担心。就算不行,现在她也可以告诉蓝翔他父亲的具体情况是好是坏,不至于只能无关痛痒地安慰这词不达意的一两句。 “慈真楼?你是说我爸爸现在在慈真楼?”秀气的眉卷成两条缩了水的毛毛虫,他简直不能相信事情居然如此富有戏剧性——他可是刚从慈真楼里匆匆跑出来想找弗朗西斯的啊! “应……当然是!”她不能保证他检查完了是不是会离开,但现下自然不能再让孩子担心了不是!“我这就陪你去,你等下,我拿了外套马上就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谢谢你!” 心急如焚的蓝翔知道自己这样谢绝他人的善意并不礼貌,但他此刻哪顾得了那么多!谢过那对青年男女之后,他旋身跑得飞快,继承自弗朗西斯和索菲亚的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根本不给别人阻止的机会。 不说那对在蓝翔身后追了一阵不得不放弃的善良服务生,单说匆忙赶回慈真楼的他,下了出租车之后便脚不沾地地往卡尔&8226;卡斯特罗的院长办公室里跑。 赶来医院的路上他就已经思量好了,弗朗西斯身上的病员服不但是慈真楼的制式样式,而且右下角还绣着表示该病人隶属于特等病房的金线。他被救护车送到慈真楼,当值的住院医师必定会通知他的主治医生:卡尔院长阁下——是以,此刻蓝翔要知道父亲的状况,不找他找谁?! 不过想法虽然十分正确,奈何院长大人的办公室灯火辉煌、里面却空无一人。要不是路过的护士长正好看到怏怏不乐的蓝翔,指点了卡尔的去向,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能用最快的办法找到父亲的下落。 总不见得在医院里广播寻找弗朗西斯吧?那万一为此刺激到了心思敏锐的蓝悦,得不偿失也就算了,他还得自责死! 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脚下的步子却迈得一点都不慢。卡尔的行踪其实也不难推敲,不就是在弗朗西斯本来住得那间病房嘛!此刻的他,正一改自己国际知名医者的翩翩风度,一手叉腰做茶壶状,狠狠教训着某人的不知所谓: “……你到底有没有常识?知不知道自己的胃经不起饿?翔弟弟为了你送了那么长时间的早饭、午饭、晚饭,你倒好,这才一天的工夫就让他一个多月的努力全都付诸流水!” “……”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病人,出院检查检查到失踪不说,还把自己搞得不得不再次延长住院的时间,你可真是了不起!天赋异禀、绝世奇葩,让人想不佩服都难!” 一个美国人,居然能把燕祈成语用得这么溜,卡尔深觉得意,所以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倚在病床上的弗朗西斯根本就在神游太虚,一个字都没给他听进去。俊朗的眉间淡漠疏冷,有一种万般皆空的寂然。 下午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虽然胃痛得彻骨、额际的冷汗也一直都没有消褪过,偏偏他的神智却一直都很清醒。冰蓝色的眸底泛着不容错认的冷光,让收治他的住院医师不得不一再推翻自己的诊断,继而不敢放手为他治疗。 尽管有当值的护士注意到了病服上的金线,特意上报给了特等病房的护士长;但是“金”发“蓝”眼的弗朗西斯却并非院长责成她们竭力寻找的那个病人,正心急探询“夏祈亚”下落的护士们,一开始也就并未在意。 所以等卡尔赶到急诊部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按照一般的情况,弗朗西斯应该已经疼得满床打滚了才是,可他却躺得异常安静,除了蹙得死紧的浓眉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的胃部正在内出血! 把失职的住院医师一顿教训,但与其说这是卡尔在批评他的专业素养,倒不如说是为了发泄自己紧绷许久的心弦蓦然得以放松的激昂情绪。 随后,他运针如飞地为弗朗西斯控制病情的进一步恶化,动作虽快,指掌间却是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以他的专业熟稔,半小时不到的时间,竟已出了满头的大汗,紧张在意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待得应急的手段全部施展完毕之后,克制了大半天的人当然再也忍不住了。亲自和护士一起将弗朗西斯推回病房,三两句打发下属离开之后,卡尔便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爆发了。念叨数落了将近一个小时,连损带贬竟没有一句话重复的——不过,也没有一句话能引起对方的反应就是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口干舌燥的某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独角戏唱得实在没有意义,放弃继续炮轰的权利,他自动自发地走到床头柜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往弗朗西斯的额际探去,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发烧。 第337章 角色 往日的弗朗西斯可是他的死对头,争执起来一句话都不会让的;今天竟任他自由发挥,连吭都不吭一声,一定有问题!卡尔可不认为,小小的胃出血就能打败某人的傲然,病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还知道要抵御他的催眠术呢,此刻神智如此清醒的金发男子怎么可能突然就转了性子! 等等,金——发?卡尔一怔,对了,这会不会和他突然转变的形貌有关?不管了,先试试看再说! 探向弗朗西斯额头的指尖改变方向,轻轻拨了一下他柔软美丽的金发。瞬间,空气中仿佛有一道灿烂的光芒流泻而过,让卡尔的眼情不自禁的晃了一晃。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好歹他也有一头金发、也经常被人(尤其是女人)称赞美丽耀眼,但和眼前的一比……呜呜呜,他根本就不该有这个要去比较的念头的……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一道锐光划过卡尔的深沉的眸,虽然当初他被犀利的反击惊得落荒而逃,却丝毫没有忘记话题的最初。 试探的效果前所未有得好,他好说歹说都毫无反应的某人,竟为了这简单的一句话而身躯巨震。清冷至极的蓝眸瞬间容许卡尔的身形投影了进去,干涩的喉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知道?” “你的举动如此突兀,想让人不知道恐怕还真不容易!”冷笑,是人就有软肋,这回可轮到他当赢家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这件事和你无关!”弗朗西斯感到自己连呼吸都生疼生疼的,根本就无力和卡尔争辩什么。丢了一句要对方只管袖手旁观的冷言冷语,他自顾自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一旦允许自己去感受周遭的一切以后,身体上的疲累和疼痛蓦地占据了从中午开始就一直茫然的精神;这才发现自以为全副武装的坚韧,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是事情却远不是他所能以为的那么简单,至少已经站在门口听了许久的蓝翔不会让它就这么简单! 也怪病房里头的两个男人都不在状态,否则以他们的敏锐,蓝翔一开门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到的;可偏偏两个人的心神注意得都是其它的方面,这才让小家伙有机会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壁角,然后越听越是生气。 “和他无关,那和我总有关了吧?父亲大人!”闪身进门之后,他抬脚将门扉重重合上,刻意用粗鲁的动作提醒别人自己的到来。 “父亲?”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卡尔的眉角连续跳了两下,目光从弗朗西斯的脸上移到蓝翔的脸上,再从蓝翔的脸上移回弗朗西斯的脸上,来回往复穿梭,神情越转越是惊异——天!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除了头发和眼睛,他们根本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一样嘛! 枉他一直自诩目光敏锐、观察力出众,如此明显的特征,他却直到此刻都不曾注意到!这对“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特地联合起来寻他开心不成?那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如此自觉地“坦白”出来了? 一时之间,卡尔&8226;卡斯特罗心里乱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有,纷乱复杂理不出丝毫头绪,也就把发言权拱手让给了这对相认并不太久的父子。 “翔……”再如何疲惫,得知蓝翔的到来之后,弗朗西斯还是在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勉力想在自己的脸上渲染出一抹笑容,却发现往日易如反掌的简单动作,此刻竟显得难如登天,他形状姣好的嘴角抽瑟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是啊,我真是‘太’失望了!” “对不起……”脑海犹如散乱的线条,让弗朗西斯除了道歉,一句话都说不出, “既然能把抱歉的话说得那么顺口,那你对妈咪去说啊,对我说有什么用!?” “我当然有说,可是——” 蓝翔打断弗朗西斯的话,双手紧握成拳牢牢夹在身侧,隐隐颤抖着:“说一次不够,就说两次;两次不够,就说三次、四次、五次……说到妈咪原谅你不就可以了?!” “翔儿!”事情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索菲亚愿意原谅我,那么无论需要我通过怎样的方式道歉,我都绝不会吝惜的。可是,她求我、求我放过她……那么坚强的她流着眼泪求我放过她!我已经伤她伤得那么深,又怎么能再逼迫她?!” “可是、可是妈咪可能只是害怕;她不是不爱你,只是,只是害怕付出以后再次受到伤害而已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呵……”弗朗西斯终于还是笑了,只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如此哀伤,“所以,我就应该为了我的自私、你的愿望,去要求她‘勇敢’地做她害怕的事情吗?!” 病房里的另两个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身躯都是不由自主地一震。蓝翔紧握的手掌松了开来,小小的肩膀明显地垮下了一截。他纤细洁白的牙咬住的下唇上,已经可以隐隐看见血迹殷然,那双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眸子,回视着另一双眼睛里盈然的忧伤,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重重地吸了两口气,小家伙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用几乎和来时一样迅速的动作转身离开。蓝翔的理智并非不知道弗朗西斯的考量自然有他用心良苦的一面,他在竭尽所能地维护蓝悦的身体、情绪和意愿;但是情感上,你要一个孩子如何去理解亲生父母的天各一方,仅仅只是为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在如何早熟,他毕竟都只是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啊! 受蓝悦的影响,蓝翔虽然在明面上表现得对父亲的存在并无特别的“在乎”,但实际在心底的深处,却仍然渴望着了解有关父亲的一切。他听从母亲的教诲,不曾试图从任何其它的渠道了解弗朗西斯的事,一心一意地等着自己长大,假装没有父亲在身边,他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很充实、很快乐幸福……直到夏祈亚的出现。 第338章 感应 夏祈亚的出现,从一定程度上充当了一个父亲的角色。虽然名义上蓝翔只是称他为导师,但是这孩子对他所付出的关心、情感、依赖,和对待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分别呢?即使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亚历山大,也不曾给过他类似的感觉——不是罗氏总裁不关心他、不爱他,然而总觉得差了那么一层。 也许是因为亚历山大的性格太内敛、也许是因为亚历山大的热情都给了另一个人、也许是那时他们都不得不分心照顾蓝悦、也许……也许什么原因都不是,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亚历山大?罗萨德,而他,是蓝翔。所以,他们可以是师徒、可以是叔侄、甚至可以是朋友,却不能做父子! 然而,这种特殊的感觉蓝翔亦是第一次领受得到,所以他并没有能及时地分辨出来;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待在弗朗西斯的身边,无条件地关心地对方,却不曾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证实弗朗西斯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后,当最开始的一波冲击过去,从他心底里涌上来的感觉中,喜悦的成分要远远大过于怨怼。 明明历历在目地见证过母亲的辛苦、明明咬牙切齿地诅咒过父亲的狠心,甚至还曾经在心里暗暗起誓要绝不留情地报复,可事到临头,他却轻易透露了母亲的行踪,还出谋划策巴不得他们能尽快和好如初…… 他竟因为太渴望身边有父亲的存在,而忽略了母亲的感受!甚至连征求蓝悦的意见、探听她口风的举动都不曾考虑计划过,便鼓吹弗朗西斯冒然的行动!是他的过错,才害得爹地和妈咪现在都不得不躺倒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埋着头,蓝翔的步速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在医院的走廊里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所幸慈真楼医院特等病房的入住率低得可怜,这才没有导致任何意外发生。 气喘吁吁地停在某扇病房的门前,他撑着膝盖许久才平复了呼吸。脑海中或白或黑的光芒逐渐散去,定下心神的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才苦笑着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蓝悦的病房门口。每个孩子在感觉悲伤迷茫的时候,是不是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回到母亲的怀抱?他一向自诩坚强独立,却亦不能免俗啊…… “翔!果然是你!”正恍惚间,房门突然被拉了开来,岬太郎阳光一般的笑容真的就如阳光似的暖到了他的心底,让蓝翔稍稍找回了失去知觉已久的四肢百骸。“悦悦醒了呢!她说你在门口,我本来以为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不可能的;没想到过来一看,你居然真的回来了!快进来坐!” 理所当然地将蓝翔还有些起伏不定的呼吸当成是他吃完饭急忙赶回来的后遗症,岬心疼地揽过他的肩膀,半抱着小家伙往蓝悦的床头走去。母子间的心灵感应还真是神奇,隔着一层门板,病弱的女子到底是凭借什么,感觉到了儿子的到来呢? “悦悦,看,翔儿回来了,我就说你不用担心的!”将蓝翔推到蓝悦的面前,看到面色苍白的她终于绽开一抹虚弱的笑靥,止不住的喜悦从岬的心底直泛上来。“如果安心了,吃点粥好吗?我特地拜托朋友熬的,味道很不错哦!” 从早上在法院进行调解会议开始,蓝悦就粒米未进。咖啡馆里点的那杯热牛奶,岬太郎自信没看到她动过;所以在陪她到病房之后,他就特地打了电话给徐文辉的未婚妻赵雨弥,拜托烹饪手艺上佳的她熬了一锅粥送来。顺便,他还请教了身为护士的雨弥很多问题,关于如何照顾类似蓝悦这种气虚体弱的病人的。 当然啦,找她其实还有另一层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机——希望透过她向身为助教兼队友的徐文辉请假。 燕祈国家足球队此刻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即将到来的夏季奥运会,他之前接二连三的请假已经惹恼了身为主教练的严奇哲,要不是他确实是燕祈夺冠不可或缺的主力,而且他的素行一向良好、请假的理由又足够合理,那个阎王脸早就将他开除出队了! 但是通融也是有限度的,为了几个星期前还“素不相识”的蓝悦继续请假滞留在外、拒不归队,岬太郎自认理亏;然而他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是断断放不下她的,所以不得已只能走曲线救国的路线,靠徐文辉的面子再帮自己拖延一、二了…… 千恩万谢地将赵雨弥送走的时候,岬太郎假装没有看到对方有些暧昧的眼神始终在他和蓝悦之间流转。但他的眼神足够清朗、内心亦足够坦荡,所以他站得笔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却不知道从没有和任何女子牵扯在一起的名字,已经被好友自说自话地打上了某种标签。 卡尔说蓝悦睡够了就会清醒,他愿意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却不能从理智上完全克制住自己的担心。值得庆幸的是,岬还没有来得及将心中的担忧酝酿成焦虑,她就醒了过来。虽然精神完全称不上好,但那双温柔又坚强的眼睛终究还是睁了开来。 她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蓝翔的。在听闻儿子已经来过医院,然后便被他催促去用餐时,岬太郎可以清楚感到蓝悦的眉间一松,虽然并不怎么清楚原因。 所以他只能呐呐地表示小家伙应该快回来了,劝她先吃些东西再说,不料蓝悦却只是摇头说再等一会儿。再然后,就是他终于盼来了蓝翔的回归。当下,他二话不说地将之拉到了蓝悦的病床边,一边旧话重提劝她用餐。 蓝悦并无食欲,但是在儿子的面前却也不方便推拒,所以她终于点头应和岬太郎的提议,目送他兴致勃勃地跑开准备餐点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蓝翔的身上。 “怎么了,翔儿?我没事的,别担心!”错认了他脸上苍白的由来,她习惯性地给予安抚。 第339章 假寐 “……”蓝翔冰蓝色的眼眸眨都不眨地望着她,其中盈满的无尽忧伤与悔恨,看得蓝悦心惊! “岬君……和你说过什么吗?”凝神一想,她不由在心底暗责自己糊涂,居然到现在才想通问题的症结。她昏睡了如此久才清醒过来,以蓝翔的脾气,怎会不彻底“审问”当时一直和她在一起的岬太郎一番呢?! 而她之前居然还以为自己可以粉饰太平、以为她特意换了另一种语言,岬就不会知道自己和弗朗西斯究竟谈了些什么! 不过才短短的七年,她怎能盲目地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过往的一切?见到故人的冲击如此触目惊心,骇得她的心神在瞬间失了方寸,居然连岬太郎的法语说得绝不必法国当地人差的事实都忘得一干二净! 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在一分钟内连续变换了好几次,越变越是凄楚,蓝翔于心不忍地几乎想出言否认。但是他事先不曾和岬太郎对过口供,如今临时起意要改口,又岂是如此容易的事! 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他只能缓慢但坚定地点点头,肯定了蓝悦的猜测:“是的,岬叔叔全都已经告诉我了。” 她就知道! 懊丧地闭了闭眼睛,她知道自己不该迁怒无辜的岬太郎,但还是忍不住哀怨地瞥了背对他们母子张罗鸡粥的他一眼。饶是聪慧如她也万万想不到,即使没有岬的陈述,蓝翔也能大致猜出事情的始末,因为他们父子早就已经“勾结”在一起了呢…… “……抱歉,翔,我……”欲言又止,身为母亲的蓝悦又岂会完全不知道儿子心中的曲折,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能毫不渴望“父亲”这种存在的,又有几个?但是她的决定却不能不让他失望了呀! “您不用说了,我了解的,妈咪!”勉强勾了勾唇角,看到岬太郎正好端着粥碗走近,蓝翔二话不说地接了过来,细心地吹凉往蓝悦的口中喂去,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起伏。 但儿子突然提高的嗓音,和言语中用敬称隔离出来的疏离,却让蓝悦轻易了解到,他的心中绝不是他此刻想表现出来的那种淡然——这孩子怕是惶恐得紧吧! “翔儿——我曾经答应过你,等你满十四岁那一年,就会把我和你父亲之间所有的故事告诉你,”十四岁,正是她誓言守护他终身的年纪,她也是从那时开始独立决定自己的未来。“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够找到我……” 艰难地咽下一口粥,蓝悦笑得勉强。岬太郎信誓旦旦的美味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含在嘴里的味道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的出现会不会惊动你修罗阿姨,但我想,”她顿了顿,深呼吸了好几口才能接续得下去,“我必须提前把整个故事告诉你了!” “妈咪!”蓝翔小小的身躯震了一震。不曾想,自己一直渴望了解、却苦无渠道的往事,两个当事人居然选择在同一天内、争先恐后地要告诉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你还小,可能有些事情你还没办法了解,但是放心,妈咪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勉力伸出的手抚上了儿子颤抖地膝头,蓝悦心疼才六岁的他。无辜的他竟不得不被卷入成人纷繁复杂的世界,都是她的错啊! 然而,忙着自责的她并没有发现站在蓝翔身后的岬太郎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舍。他越过小家伙,一个箭步便走到蓝悦的床头,执起她冰冷的双手,放在自己合起的掌心中捂暖。他不顾对方诧异的眼神,冲着她漾开了一张极富感染力的笑脸。 为了能安抚皓星翼那颗因为爱人的离去而饱受创伤的心,岬太郎不知道对着镜子练习了多久所谓的“阳光”笑脸。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对付好友的手段拿来安抚同样心伤的蓝悦,竟也颇有成效—— “就算要讲故事,也等体力恢复一些再说好吗?”因为心神过于激动而昏倒的人,这才刚刚清醒,怎能逼自己再去回想曾经梦魇一般的过往?“把粥吃了,好好地睡一觉;任何事情,等明天睡醒了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比你强壮的人去顶,不用担心的!” 说完之后,他不给母子两人反对的机会,直接从蓝翔的手中把碗和调羹又接力了回来,一边笑着,一边动手一勺一勺喂着蓝悦。 那笑容明明极尽温和,却偏偏让人感到无法拒绝。她想反驳的,想说事情很紧急、想解释弗朗西斯的决断足以让人战栗、想告诉他他并不了解暗影的雷厉风行…… 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却被岬太郎轻易地说服了,一口一口吃着鸡粥的时候,她甚至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这里是燕祈,不是法国,也不是赫德拉姆家族。暗影?暗影都失去踪影那么久了,就算要赶来祈恋,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所以,拖到明天,可能、应该、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吧?! 她太累了…… 早上那场调解会已经耗费了她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体力;中午的咖啡厅,她感觉自己几乎又死了一次;现在,现在她可不可以放纵自己休息一下?只是一下,明天她就会再次硬提起精神去面对的,一定…… 几乎在咽下最后一口粥的同一刻,她疲累的眼帘便合了起来,再也无力睁开。望着她眉目下明显的阴影,岬太郎感到自己的心又被刺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是种从没试过的滋味。他小心翼翼地将病床放平,单手便将清瘦的她托起,抽走她背后垫得过高的枕头。 胡乱收拾起餐具后,岬太郎搀起神情仍有些茫然的小家伙的手,把他带到了病房外,留下一室的寂静给蓝悦,让她能够彻底地、好好地睡一觉。 一到走廊上,他便俯身抱起蓝翔,一路走得飞快。他的目标很是明确,对慈真楼特等病房区的布局更是了若指掌,一步弯路都没有走,穿过医院对面的某条小巷子,就来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自助快餐店里。 第340章 探问 随手将赵雨弥带来的保温瓶放在桌上,岬太郎一手抱着蓝翔、一手拿着餐盘在取食区游走。一会儿工夫,餐盘上就摆得满满当当的,除了饭菜之外,连甜品他都没有忘记——除了足足四块蛋糕之外,还有两杯芒果慕斯…… “饿了吧?我们开动!”递给蓝翔一双筷子,他所向无敌的笑脸继续横扫千军,“这个菜味道不错,这个也可以,尝尝……” 一边动手将蓝翔饭碗上的菜品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一边口中絮絮叨叨地不断诉说着他当年发现这家价廉物美的餐馆的经历: 皓星翼因酗酒导致严重的胃溃疡住院之后,队员们轮流到医院陪夜。轮到他的某个晚上,怜惜好友连续几周只有清淡粥品果腹的岬太郎,想找些好吃的食物给翼打打牙祭,结果就被这里刚刚出炉的蛋挞香味吸引了过来。别看是家24小时快餐店,主打的菜肴也并非甜品,但这里的点心师傅却是著名西点房退休的老饕,也是他岬太郎的忘年交…… 就这样说着说着,虽然蓝翔一个字也没有回应过,却把满满一碗饭、和好几盘菜一扫而空;就连平时不甚喜欢的甜点,也吃了一杯慕斯、两块蛋糕——岬没有推荐错,大师傅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待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岬太郎才欣慰地笑开。虽然他之前有打发蓝翔去用餐,但过人的直觉还是从某些细节中看出了端倪,之前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想蓝悦担心而已。埋头迅速地扒了几口已经冷掉的饭,他三两下把剩下的蛋糕和慕斯都解决掉;服务生送来两杯热红茶,他举起一杯向厨房透明玻璃里头的老师傅致谢,然后将另一杯放在了蓝翔的面前。 “翔,有事不能憋在心里,说出来大家才能帮你知道吗?”不顾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石破天惊,他虽然宽厚,却也一向耿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父亲找来了?” 心蓦地一沉,蓝翔捧着杯子的双手瞬间垂落在桌面上,再也收不回来。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岬太郎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似质问、似试探的话。他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定在岬的脸上,想判断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却发现眼前这个应该四肢发表的家伙,此时竟显得如此莫测高深。 秀气的眉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他竟丝毫都判断不出来岬太郎这个问题背后的动机,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把相关的质疑传递给了蓝悦。不、应该不会,否则刚才母亲也不会仍保持住安谧的情绪!那么自己此刻该不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呢?坦白的后果是什么?继续坚称谎言又如何? 蓝翔会犹疑再三不是没有理由,毕竟岬太郎出现在他生活里的时间尚短,虽然作为偶像,岬确实是他崇拜的对象,但是偶像明星和朋友之间的概念,他还不至于混淆。 然而,岬太郎又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继而愿意亲近的人,冷漠疏离如蓝悦者,尚且无法抗拒他的“魅力”,更何况从小身边就没有类似人物经常出没的小家伙! 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自从早上突然得知弗朗西斯的真实身份后,所有的真相和焦虑便纷至沓来,不动声色地占据了蓝翔全部的身心。虽然母亲和几位阿姨不曾当着他的面直接讨论过相关的话题,但敏感如他,对其中的端倪又岂会不隐约知道几分?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将如此重大的事情透露给其他人听,只能勉力在心中消化咀嚼。 不想还不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蓝悦和弗朗西斯先后病倒在医院的冲击便接踵而至。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的正确性——是否他盲目地将所有的事情看得过于简单?是否他过于乐观以至于太快得出了结论?如果不是,那为什么会有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自我的拷问让他极尽茫然,才会毫无反驳地接受蓝悦的说法,继而任由岬太郎摆布,甚至吞下了几乎从来都不碰的甜品。如今,被这干净利落的一击震回精神的蓝翔,很清晰的感觉到这股甜腻的感觉正在口中、胃中迅速发酵,诡异地转变为某种异常苦涩恶心的怪味道,将他的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越拧越紧。 舔了舔突然觉得干涩的唇,他将目光牢牢地钉在眼前的红茶杯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凝聚几分勇气。他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不得不依靠这样的方式,来逃避压力;他想笑,却发现自己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一直都不喜欢母亲把他只当成一个孩子,却无力地发现他或许真的还没有长大…… “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刚……知道。” 眸中迅速闪过一道欣慰的光芒,岬太郎并无意掩饰他的释然。肯说出来就好,他最怕别人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然后一步一步将自己逼进绝路。皓星翼如此,蓝悦如此,甚至连他认为一向爽朗直白的母亲南宫由美子亦如此,为什么他们不懂,只有将事情摊开来讲,才有可能发现解决的方法不是吗? 和适才显得咄咄逼人的质问不同,他刻意放缓节奏,捧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红茶后,才用轻柔的语调回应蓝翔道:“今天早上吗?……如果我没有记错,悦悦说过,你应该是去医院陪夏祈亚老师做出院的身体检查了是吧?然后就无意中遇见你父亲了?” “……”蓝翔很想说是,仿佛潜意识里感觉如果真是这样一番巧遇,他所背负的“责任”就可以轻一点一样,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导师、导师就是我的父亲!” 如果不是他的头一直都低垂着、如果不是他的视线一直都胶着在红茶上面,他一定可以看见岬太郎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表情有多么精彩!那口红茶被卡在岬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好容易才能咽下去没有呛咳出声。但他也同样因此得到了缓冲的机会,再次开口的时候,声线依然温和得没有丝毫起伏。 “你今天才知道吗?……我的意思是,他——你父亲和你长得非常相像,当然,除了眉……”斟酌着字眼和语气,不想伤到蓝翔的自尊。 第341章 秘辛 提到眉毛的话题总算让蓝翔习惯性地弯了一下唇角,但很快便平复了下去。“我明白。不过之前他都有易容,所以我并不知道。” “易容?哇哦!”为这传说中的事物眨了眨眼,岬太郎竭力按下了自己的好奇,“那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 “我想他并不知道,虽然我很他长得很像,但是……”弗朗西斯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蓝翔在甫见面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却打消了他的执念;谁能意料得到,蓝悦和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狄迪?基德竟是同一个人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的感觉不会错!” 明明是有些蛮不讲理的解释,但岬太郎却接受得理所当然。他对终于抬头看他的蓝翔绽开了招牌笑脸,乐呵呵地说道:“ok,我相信你的判断绝不会错!” “为什么?”这下反而是准备好打仗的蓝翔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相信你的判断是很正常的;第二,你的父亲——我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他看起来是个骄傲的人,应该不至于是私底下搞阴谋算计孩子的人;最后,我也相信悦悦的眼光,她看上的男人总不会如此不入流不是!” 清脆利落的解说,毫无动摇地诉说着他的“相信”,一点一滴崩解着蓝翔好容易高筑起来的心防。直到此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未尝不曾怀疑过弗朗西斯接近他的动机。只是靠理智勉强压下的种子,却在阴暗潮湿里默默地发芽生长,在关键的时候成了他失落心神的导火索。 岬太郎的这番话虽然简单,却轻易吹散了他心上密布的阴云,让他涣散麻木的思绪终于得以集中了起来!抬头闭上眼睛,他不着痕迹地眨去眼角的晶莹。顾不得岬有些诧异的目光,蓝翔长吁了一口气,拿起桌上那杯温温的红茶一饮而尽,然后“咚”得一声把空杯子放回原处。 再次回视过来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灵动,那闪烁着的活力让岬太郎不由自主地笑开了眉眼,一张本就俊朗的脸顿时显得更加光芒四射了起来。他打了一个手势,让侍者再送一杯红茶给小家伙,然后在等待的过程中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用等悦悦的故事了;你父亲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 “是的。早上刚刚确认妈咪身份的时候,他的情绪过于激动,没考虑很多便一股脑儿都说了。” “那你——打算如何做?”摸了摸鼻子,他明知故问。 蓝翔的态度从他告诉弗朗西斯蓝悦行踪的那一刻就表现得非常明确了,岬太郎之所以会如此问,自然有他的用意。而这用意,小家伙似乎也在瞬间便意会了出来。 “岬叔叔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盟友?” *** 无论昨夜的晚风有多么飞扬凛冽、惊心动魄,清晨的阳光依然不曾吝啬它耀眼的光芒,毫无私心地普照着祈恋初秋的大地,将黎明前阴冷统统驱散了开去。 仿佛感受到了照射在身上的、属于阳光的温暖,蓝悦渐渐睁开了自己仍有些沉重的眼帘。有那么一个瞬间,四周暖洋洋的空气几乎让她可以说服自己,昨天发生了一切不过是一个噩梦一般的存在,但是理智的迅速回拢让她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自认这叹息已经压抑在了胸腑的深处,却不料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岬太郎。 昨夜将蓝翔送回家之后,他罔顾严奇哲主教练的三令五申,执意逗留在了慈真楼医院,一夜都没有回集训地的宿舍。反正迟归也得挨批,不归也得挨批,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长手长脚的他睡在病房里沙发上着实算不得舒服,因此晨曦初露的时候,他便已经醒了过来。梳洗了一下后,他见蓝悦睡得仍香,便抓紧时间外出买了早饭回来,坐在床边静静等着她清醒。 那声叹息让时刻关注着她的岬太郎轻易捕捉到了她已然睡醒的讯息,着意忽略同时从中透露出来的几分忧伤,他朝睁开眼睛的蓝悦道着早安。 清朗的声音有着和阳光一样的温暖,以及比阳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感染力,让心绪并不如何高昂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了勾苍白的唇线:“早!” 随后发生的一切快得令她有些瞠目结舌,几乎在那声礼貌的招呼话话音刚落的当口,岬太郎便已经将热腾腾的早餐端到了蓝悦的面前。抬起床板、垫好靠枕、放下桌板、布置餐具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像是彩排过无数次,就等此刻“电影”正式开拍! 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用岬准备好的牙刷盐水漱完口、一口一口自觉地吃着绵软细滑的鱼片粥了;一边还为其不闻腥膻、只觉鲜甜的味道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番。 “味道不错吧?” “嗯,”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她难得有如此旺盛的食欲,“真的很好吃,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摇摇头,他随意摆摆手,为蓝悦能喜欢这粥品感到由衷的喜悦。西点师傅能煮出如此美味的燕祈传统美食,他一开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蒋师傅的粥可是一绝,每天早上都有人排长队来买。要不是我昨晚特地打过招呼让他留两碗给我,早就被人一抢而空了!我们队长的胃溃疡啊,有大半就是被这粥给治好的!” 知道对方正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振奋自己的精神,蓝悦配合地附和着岬太郎略嫌夸张的口吻:“队长?嗯,是世界球王——皓星翼?”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别看他外表身强力壮的模样,其实有段时间病得可严重了,差点就不能重回绿茵场!” 被他勾起的好奇在晦暗的思绪里占据了上风,蓝悦挑了挑眉,问道:“不会吧?他看上去一直都很健康啊!” 第342章 计较 虽然同为燕祈人,但她对于这位燕祈的骄傲完全称不上熟悉。会注意到他,不外乎是因为陈天力的这场有些荒谬的官司。她在研读各项卷宗、情报的时候,“认识”了南宫由美子;又因为要接触由美子而关注起岬太郎。拜和皓星翼相交甚深的他所赐,方自各种文字、影像资料里,熟识起这位闻名遐迩的世界球王。 “只是看上去……精神方面的创伤,从外表很难窥探得到不是吗?” 他的话语听着简单,但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含义却深邃得多,让蓝悦无法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去。所以她欲言又止,既想了解其中的深意,又有些犹豫是否应该触及他人的隐私。 然而岬太郎却不曾容许她因顾虑而退缩,几乎没有停顿地,他将发生在皓星翼和夜神汐沙之间的情感纠葛,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她听。岬并非说故事的高手,但是如果故事本身已经足以令人感触甚深,那辞藻的华丽与否,着实不会影响到听者的动容。 一见钟情的相识相恋、身份地位的云泥之别、朋友亲人的横加阻挠、天各一方的无奈离别、痴心不悔的苦苦追寻……很多时候、很多环境,我们飞翔的双翅会被各种各样的牵绊牢牢地禁锢,怎能奢望光用“爱”就能把它打开?! 故事并没有令人唏嘘或者喜悦的结尾,皓星翼的等待似乎仍然遥遥无期。“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一天都没有!你呢,你有后悔过吗?” “我?”沉浸在哀伤思绪里的蓝悦,对于话题冷不防地转到自己身上,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盖着毯子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好久才能勉强撑起一张还算若无其事的脸庞。“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在法国长大——整个青少年时期都在那里!”他笑得坦然,用发音清晰道地的法语说得流利至极。“拒绝他,你是否后悔?” 是啊,她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疏忽,并且在心里不齿过自己的自欺欺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也是,要后悔也应该是他才对……”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两天忙东忙西来不及清理的胡渣刺激着指腹,麻麻痒痒的,“连‘他’的死讯你都能不在意了,更枉论其——啊!” 最后一个字尚来不及说出口,就被揪住他领口的冰冷指尖给捏了回去。柔弱如她竟有如此迅捷的动作,简直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什么‘死讯’,少主他、少主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她的气息不稳,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上下起伏。超出身体负荷的动作自然是元凶之一,但激动的心情亦是不容争议的诱因。 “你不知道?”岬的语气表现得很是诧异,但浓眉紧皱的他还是不忘先把蓝悦“压”回到了病床上。“你不要激动,我只是听法国的朋友提了一句而已,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绝口不提自己特地连夜打电话给远在巴黎的好友让?皮耶,让他设法调查有关弗朗西斯的相关信息。虽然岬太郎之前并不认识弗朗西斯、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心思细腻的岬却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了某个关键的字眼:雷蒙德?赫德拉姆。 他以为有了这个名字好友的查访便会顺利很多,却万万不曾料到竟会得到如此迅速的反馈—— 身为法国上流社会的名门贵公子,即使因为热爱足球、并未参与到家族事业当中,但皮耶对于赫德拉姆家族的主要成员却还是知之甚详的。他和身为家主的雷蒙德,以及昔日风度翩翩、光芒四射的弗朗西斯,在不少豪门夜宴中都曾有过照面的机会,虽然彼此之间并非好友,却也并非仅仅只是见面点头的泛泛之交。 当年弗朗西斯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更曾亲自陪同父亲和兄长一同参加了对方的葬礼,为其“英年早逝”而唏嘘不已。更何况,赫德拉姆家族的继任少主这几年可没少和他有联系…… 只顾着讲述回忆的皮耶看不到电话线另一端的岬太郎听闻此事之后的表情——葬礼?那他今天可真是见鬼了! 没有向好友直言自己的经历,岬太郎旁敲侧击地询问有关弗朗西斯的一切,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会有什么样的转折,竟让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只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这个原因一定和蓝悦有关! 然这个出于自己主观臆测的想法,却很难向情绪起伏剧烈的她剖析解释;反复思量再三,岬太郎最终决定只讲结果,至于现象背后的原因究竟要不要去探询,则交给蓝悦自己去判断! 所以面对她的质询,他双手一摊、用一句“我不清楚”便交代了过去,敷衍的可以;而心绪激动的蓝悦将平日里的精明冷静抛得一干二净,丝毫不曾注意到岬太郎诡异的态度和躲闪的目光,轻易接受了他的说辞——是啊,岬只是一个足球运动员,虽然身在法国,但交往的层面和赫德拉姆家族委实相差太远,又怎会了解这其中的所谓内幕? 心乱如麻的她忘记了,弗朗西斯的二弟安杰洛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足球迷;更不知道这几年来他和岬太郎的好友、法兰西国家足球队的队长让?皮耶私交甚笃…… 她所有的思绪,在听闻弗朗西斯的“死讯”时已经悄然崩溃,之所以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与其说是因为漠不关心,不如说是因为关心得过甚所以茫然到已经一片空白了! “……是谁?是你的哪位朋友说的?”斜倚在靠枕上好一会儿之后,蓝悦才能勉强集中起神智,试图分析岬太郎口中流露出的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法国国家队里一个朋友,”他说的语意不明、半真半假,心里似乎有某种计较。“好像家里和赫德拉姆家族有生意上的来往,但具体如何我也没有问得很详细。可能当中有什么误会吧,那位先生看起来挺健康的!” 第343章 打探 “当然不是,少主他——”蓦地抬手掩住欲冲口而出的关切,蓝悦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硬生生克制住未竟的话语。勉强勾出一抹虚化的笑容,她试图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也许吧,毕竟大家族内部的事情,外面的人总是雾里看花的……” 赫德拉姆家族如是,南宫家族亦如是,蓝悦相信岬太郎一定能够理解。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矛盾,你可以说服别人去相信,却未必跨得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皮耶也是这么说……他和我一样,都是足球一根筋,不关心这种流言也很正常。” “皮耶——让?皮耶?”刚刚平缓下去的呼吸再次紧了一紧,难道是他? 她离开法国的时候,那位皮耶家族的二少爷还未成年。因为自幼酷爱足球,再加上上有长兄、下有幼弟,没有继承压力的他乐得逍遥自在,从不曾参与家族企业的经营。但是,对法国上流社会的家族关系、企业架构如数家珍的蓝悦,又岂会漏过他的存在?!如果真的是他,那这消息的正确性就值得商榷了! “你也知道他吗?”埋首收拾碗筷的岬太郎,闻言抬头看了蓝悦一眼,满脸都是惊喜的表情。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蓝悦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足球其实一窍不通,会知道让?皮耶,仍然只是因为皮耶家族和赫德拉姆氏的关系而已。“我听说过他……你就是听他提起过那个所谓的、所谓的死、死讯?” 即使明知是无稽之谈,她还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将之说出口,言辞之间不免显得有些结结巴巴。但一向心思细腻敏锐的岬太郎,今天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回答她问题的时候,笑得一如既往地自然阳光,闪闪发亮的眼中透着一览无遗的真诚与好奇。 “对啊!” “他当时、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能原话转述一下给我听吗?”刻意垂下眼眸想阻挡那双纯净眼眸的注视,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淡漠疏离,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有必要吗?蓝律师刚才不是说——‘都过去了’吗?”这大概是岬太郎第一次对蓝悦使用这样疏离的称谓,即使他们在尼斯初遇的时候都未曾如此!在祈恋再次相遇之后,因为南宫由美子的关系,他更是毫不避嫌地叫她悦悦——她的至交好友才用的昵称! 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她还曾有些讶异地挑高过眉,但是心里却奇异地并未产生任何厌恶抵触的情绪。凝神细想了一瞬,应该是岬在尼斯时听伊莎贝尔这样叫过她,所以也便沿用了下来。不过是一种称呼的方式,对于岬太郎温和宽厚的气质甚有好感的蓝悦,很快便没有异议地默认了岬的这种叫法。 没想到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此刻却被岬的一句“蓝律师”所打破;而她的心,竟也因此而蓦地沉了一沉。抿抿唇,她的回答几不可闻:“我只是想知道实情而已。他……毕竟是翔儿的父亲,而我,答应过翔要告诉他事情的全部真相。” 只有蓝悦心里才知道,她口中冠冕堂皇的话有多少华而不实的成分。但她却选择刻意忽略内心的执念,一遍遍地用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欺骗着自己。 十几分钟前,她还曾口口声声说着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话语,如今言犹在耳,一波波名为“懊悔”的涟漪却不断地在心湖里起伏荡漾。漫长的七年时光,为什么她一天都不曾想起要关心一下赫德拉姆家族的讯息呢? 是,她不愿意想起那个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是能跳过他的方式有很多不是吗?她完全可以只调查它的经营状况、可以只打探雷蒙德他们的生活啊!她在家族里曾度过那么长的时间,有那么多关心的人,却只为了一个弗朗西斯,就把所有曾经受过的恩泽都抛在了脑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是那个十四岁就逃离祈恋的小姑娘,只要是自己心里不愿意去面对的东西,便选择百分之百地隔离所有的信息。和黄英老师重逢之后,她已经后悔自责过无数遍,信誓旦旦地觉得再也不会犯错。真是自以为是得可以! 然而,蓝悦可以接受对黄英的愧疚,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去坦然面对弗朗西斯。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想告诉蓝翔“真相”,才不得不去做相应的求证——只要这样多重复几遍,她就能相信这就是自己内心唯一的、真实的想法了,是吗?是吧! 把所有的忐忑和不安深深埋在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她对岬太郎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想法,这次的声音大了很多:“我想知道实情,整理以后告诉翔儿。就是这样!” 点点头,岬太郎对蓝悦的说法表示赞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最好不要从我这里批发二手的讯息,因为你知道我也是一头雾水。法庭是讲究证据的哦,蓝律师!” 怔了怔,这难道才是他刚刚突然变换了称谓的主因吗?蓝悦不由为自己适才的患得患失而感到脸上一阵潮热,为何一碰到有关弗朗西斯的事情,她的脑子就会莫名地开始打结…… 可是如果不从岬太郎这里打探,自己还有什么渠道可以接触到所谓的“真相”呢? 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弗朗西斯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避过了好友所设下的防护网,亲自找来了祈恋;她更加判断不出,她们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暗影和杰西卡手上的资源,那是想都不用去想了,她的头脑还不至于混乱到自投罗网的地步! 另一方面,拜她一直以来的逃避所赐,她手上所掌握的、能够接触得到赫德拉姆家族的资源少得可怜;当即就能拿来利用的,更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否则上次调查南宫由美子行踪的委托,也不会特地去找了独立的私家侦探。 可罗伯特?德尔对付孤身在外的岬太郎母子当然没有问题,但要对付身为地头蛇的整个赫德拉姆家族?参与过家族攻防体系的蓝悦,绝不可能冷血到拿酷侦探的生命来做测试…… 第344章 过往 “不如,你亲自去一趟法国如何?”正当蓝悦深锁秀眉、始终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的时候,岬太郎开口提议道。 “去法国?”第一个涌到蓝悦脑海的想法,是这个提议有够可笑。她避弗朗西斯尚且唯恐不及,根本就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去面对他啊!“不行,我……” “是担心会在法国遇到他吗?我想应该不会的。” “你能保证?”蓦然抬首盯着岬太郎温润的黑眸,她的声音有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尖锐。 “我可以。” “凭什么?” ——因为你的弗朗西斯现在就躺在你隔壁的病房里,短期内根本不可能离得开医院。就算离得开,我也会关照卡尔用尽一切方法不择手段地限制住他的活动范围! 这是岬太郎心里的真相,却也是绝不能让蓝悦知晓的实情。所以他的回答变成了另两个简单的字:“殷影。” “殷——影?” “对,我的好友,上次陪我一起去过你家的那位。”岬仍记得蓝悦初见殷影时的异样,所以相信她不会忘记这个神秘人物。“我已经通知他了……他会一直跟着那位赫德拉姆家族的大少爷,确保他暂时无法回到法国。” 秀眉一挑,当岬太郎的说辞真正被蓝悦听到心里,并反复咀嚼了两遍之后,一种掩饰不住的光芒渐渐从她的脸上展露了开来。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堪称绝妙的主意! 不敢回法国、不敢接触一切和法国有关的事物,她逃避弗朗西斯逃避得彻底,但绝大多数的原因不是往事不堪回首,而是害怕和保护。她害怕暗影和杰西卡会动手为自己讨回公道;她曾立誓要保护她的天使——即使他从来不屑一顾! 这一次,迂回地想从岬太郎的口中探听赫德拉姆家族的消息,也正是基于这两点原因。但是殷影这个变数的出现,却可能将一场迫在眉睫的祸端消弭于无形。就如同弗朗西斯的所在是她的盲点一样,殷影也是某人的一个盲点——所以,只要有他坠在弗朗西斯的身边,她应该暂时可以用不着担心少主的生命安全了…… 岬太郎一定想象不到,他无意中撒下的这个小小的谎言会有如此歪打正着的效果。蓝悦惴惴不安良久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怀。真正放下之后,人们恢复正常的思绪方才能辨认出自己最为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只不过,很少有人愿意去承认……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彻底放松了斜倚在床头的身体。再次看向岬太郎的时候,蓝悦脸上的笑容有着一股从心底透出来的喜悦。所以尽管她自始自终都未曾收敛过脸上得体的微笑,但明眼人自然能轻易分辨出其中的不同。 “方便告诉我殷先生可以在祈恋停留多少时间吗?我这身体太不争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动身去法国。” 蓝悦心里此时恨不得立刻就能走,但客观的状况却一再牵绊住她的脚步。不过岬太郎对此却早有腹案,一直都站着的他,到了这时才放下泰半的心,能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这个周日是法国里昂夏季奥运会的开幕式,燕祈国家足球队作为赛事的三十二强之一,到时会出发去法国。”提到这件事,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待会不得不去面对的那张阎王脸,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胡子拉喳的下巴,唉!“我们的亲友团阵容非常强大,不知道届时悦悦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其中呢?” 岬太郎或者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因为某些联想而显得滑稽,但蓝悦却真的因此笑弯了一双眉眼。“亲友团?有些什么人?” “父母、亲人、女朋友之类的。团长正是我亲爱的妈咪——南宫由美子夫人!他们会包机直接去里昂,配有专门的医生和随行人员,下榻于南宫家族合伙投资的五星级酒店……如果你能加入,妈咪一定会很开心;有她照顾你,我和翔也会比较放心。” 侃侃而谈的岬太郎并未注意到自己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口风,或者往日的蓝悦能够发现这个小小的疏漏,但是今天情绪起伏过大的她却没能注意到如此微小的细节,反而觉得岬的提议面面俱到,很有道理。 昨天的调解会议之后,法庭给了原被告双方二十一天的时间,商讨具体的调解协议内容,所以她这两个星期的时间正好有空可以进行这一次的远行。而且雅典娜学院下周开学,蓝翔住到学校的宿舍后,她也不用担心他的饮食起居——尽管平时其实也是儿子照顾她比较多…… 虽然昨天才刚刚昏倒过,但蓝悦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这种状况多少源于身体受到重大精神刺激以后的自我保护,就像上次她初遇黄英老师的那个晚上一样。充分的休息,均衡的饮食,再加上平和的心态,她的主治医师应该并不会反对她在休养几天后出院的决定。 偏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遗漏什么地方。她微笑着问道:“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亲友团,决定哪天出发?” “下周二。”岬太郎藏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了一下拳,“我会盯着卡尔好好调养你的身体,然后派一个最好的医生跟着的!” 蓝悦想辩说自己没有如此娇弱,但却也知道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说服力着实低得可怜,便摇摇头但笑不语。纠缠在心里七年的往事,搁置在心头七年的牵挂,终于有机会可以解开放下,是多么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话听不下去,也没有任何“指责”接受不了! 既然弗朗西斯已经知道了她还活着的事实,又被殷影牵绊在了燕祈。那只要她到了法国,应该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联络雷蒙德叔叔了。剩下所有的疑虑,她就都能从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口中得到解答——这样,一切就能够过去了吧……过往的一切,就都能成为过往了吧…… 不,一切都已经是过往了!她要找寻答案,不过是为了对儿子的承诺。她答应过翔儿,要告诉他一个完整的故事,她只是不想食言,只是不想食言! 夏末秋初的那个午后,在慈真楼医院的特等病房里,蓝悦一边和岬太郎聊着出发前往法国的话题,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个她所认定的“真理”。直到他告辞离开,她侧躺下准备午睡,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口中依然在无声地念叨着、重复着…… 第345章 失约 “悦悦,你确定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扶蓝悦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南宫由美子看着上下眼皮不断打架的她,不无忧心地问道。 十几小时的航程,即使在头等舱里得到了医生和由美子、程薇丽等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对于蓝悦来说,仍是不堪负荷的重担。她的体力告罄,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连飞机都下不了! 所以亲友团到酒店checkin之后,南宫由美子便直接将她送入房间休息。只是他们今天下午早就预定好了行程,要到奥运村探望备战中的燕祈国家足球队,落单的蓝悦不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酒店里,让她如何放得下心?! 看出由美子的担忧,蓝悦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安慰:“放心吧,南宫夫人,我只是在房间里睡觉休息而已,一个人没有问题的。你快点下去和皓星夫人她们会和吧,巴士就等着你出发呢!” “可是……算了,我还是和她们打一声招呼,让她们自己先去。我陪着你休息会儿,等你体力恢复之后,我晚上再赶去奥运村好了!” “南宫夫人,您可是亲友团的团长,”蓝悦笑得温暖,这对母子真是热情得可以!但是,此时此刻真的不适合,毕竟,亲友团里需要“照顾”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再说了,皓星夫人和明夕慧小姐也需要您的陪伴啊!” 如果是别的什么事情,南宫由美子都可以找到合适的借口,偏偏这个软肋是她这辈子都推卸不了的责任,所以一时被蓝悦堵得有些哑口无言。“……小翼,唉!” 航程的后半段,明明体力早已不支,但有些许神经衰弱症状的蓝悦在飞机上愣是睡不着,热心的由美子当然也就一路陪着她聊天,以期分散她过于紧绷的注意力。 蓝悦是什么人,心思灵巧敏锐的她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围绕在程薇丽、南宫由美子、明夕慧和赵雨弥之间有些伤感、有些无奈的气息;而且这氛围分明随着飞机离法国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她不动声色地和由美子清谈聊天,随即逐渐拼凑出整个事件的主线——那部分岬太郎的故事中所没有提及的纠葛。 这应该才是南宫由美子即使在如今这般是非不断的境遇下,仍组织安排此次的亲友团的最大目的。而蓝悦不过是临时拼凑进来的成员,借着私家飞机和出关绿色通道的掩护,避人耳目地前往法国。她已经承了岬太郎母子很大的情,不该再麻烦人家为了她破败的身体忙东忙西,甚至连自己的“正事”都顾不上! “南宫夫人您放心去吧!我没问题的,休息一会儿就好,我知道自己的身体。” “那……好吧!我和夕慧她们一起奥运村,不过我晚上就会回来,带你一起去吃晚餐!你想吃点什么?我让经理先去预定好餐厅。”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但南宫由美子还是忍不住加了但书。 “不用了,我……” “什么不用!我答应过英姐和翔儿,要好好盯着你用餐的,你想害我食言吗?!”临行前,黄英和蓝翔可是将蓝悦逃避“吃饭”的种种招数,一一向她耳提面命过。要不是亲耳所闻,南宫由美子简直不相信看上去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蓝悦,竟有如此不足为外人道的“恶习”!“总之就这么定了,等我,知道吗?” 怕再听到她的异议,由美子索性连蓝悦选择餐厅的权力都剥夺了,抛下这句自说自话的决定之后,直接起身走人,高跟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又脆又响,频率快得令人皱眉。阻止不及的蓝悦,只能躺在床上目送着她的身影迅速离开。 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长辈啊!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她微笑着阖上了早有些支撑不住的眼睛。已经顺利地来到了法国,余下的一切,就等她睡醒再说吧!雷蒙德叔叔、哈德生特助、若儿、休斯……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 南宫由美子说她晚上会回酒店邀蓝悦一起共进晚餐,但是她失约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计划永远都比不上变化。 而等她终于把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后,才终于想起独自一人呆在酒店里的蓝悦。当年的往事蓝悦对所有人都讳莫如深,而稍稍知情的岬太郎,又因为事涉隐私未曾向自家母亲提及;安排她加入亲友团,所找的理由也不过是“她想放松心情度假,寄宿在校的儿子又不放心她身边没人照顾”之类的借口。 所以由美子只当她对法国人生地不熟,此刻突然想到她困在酒店、或者还没有用过餐,当然惊得脸色煞白。赶回去的路上,她一边在心里不断自责,一边试图联系蓝悦。可是房间的电话始终都没有人接听,她的手机则一直都处于关机的状态。 ——也是,起航前她关了手机,下飞机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她被她们扶着直奔酒店休息,怕是根本就想不起来要开机的事! 自我安慰式心理建设的作用,只保持到南宫由美子回到酒店的那一刻。因为她发现蓝悦房间里一丝灯光也无,似乎对方仍沉睡未醒。内心的忧虑不由再次加深了一分,由美子顾不得名流贵妇的优雅,举手将房门敲得砰砰作响,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贴在门扉上的耳朵抓不到门内哪怕一丝动静,害怕蓝悦已然昏迷的她当机立断,一个电话拨给了酒店的总经理。虽然南宫家族在这里只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并没有决策权,但为南宫夫人开一下其他客人的房间门这种小事,却还是不在话下的。 接过酒店客房部经理亲自送来的磁卡,由美子利落地打开门,透过走廊上投射进去的灯光,满室的寂静一览无遗。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套房的客厅直奔卧室,入目的场景让她将一声已经到喉咙口的“悦悦”,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第346章 留言 一路跟在她身后忙着把房间各处的灯打开的客房经理,见南宫由美子突然怔在原地,立刻关心地上前询问她怎么了。勉强笑着谢过他的殷勤,她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离开,然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四处搜寻是否有蓝悦留下的讯息。 由美子不相信心思缜密细腻的蓝悦会是做事没有交代的人,无论她此刻是去干什么了,一定会设法告诉自己!想到这里,她再一次暗责自己的马虎,为何临行前竟连手机号码都没有抄给蓝悦;这下她就算想通知自己,也找不到联系方式不是! 不死心地再次拨了一通手机给蓝悦,提示音依然清楚地提示对方此刻关机中。无奈地按键结束通话,她对着整理得干净整齐、像是从没人睡过的床榻皱眉叹口气,退回到了客厅里。 随即,茶几上的一张白纸清晰地映入了南宫由美子的眼帘,这么清楚的留条,她刚刚怎么就错过了呢?! 如获至宝地将字条抓在手里,她一眼便辨认出那是蓝悦的字迹。她的字漂亮、干净,像她的人一样细腻磊落,但是在转折处却总免不了有些许颤抖扭曲——可怜的孩子,她受伤的手连握笔的力道都是如此勉强啊! 蓝悦的留言很简单:我有事去巴黎,勿念! 是,巴黎离里昂不远,高速列车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能抵达,一天有十几班来回。可是,南宫由美子如何能不担心她呀?她们从祈恋出发的前一天,蓝悦才刚刚出院;十几小时的飞行,她有多害怕她支撑不住、多害怕她一下飞机又要去医院报到? 谁知这才一眨眼的工夫,蓝悦就自说自话一个人跑到巴黎去了!她要去巴黎可以说啊,专车接送、专人陪同,即使南宫由美子自己抽不出空,也可以事无巨细地为她安排妥当啊! 又气又急地把那张才写了八个字的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正面反面都没有其它的讯息之后,南宫由美子再次拿起手机按重拨。无奈电话线那端传来的声音千篇一律,听得她几乎想冲动一下把手机给砸了算了。 不得不深呼吸好几次来克制自己的情绪,离开祈恋的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看好蓝悦,却有负重托地在来法国的第一天就把对方“弄丢”了!只是错过了一顿晚餐的邀约,事情的发展便超出了所有人的掌控。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把夜神汐沙的事情交给儿子他们去烦恼,自己一个人先回酒店的!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她在这里急白头也没有用。只期盼蓝悦可以尽快打开手机,让她可以知道她的方位、下落才好。其它的,南宫由美子充其量只能说服自己相信蓝悦的保证。 因为蓝悦过于虚弱的身体,他们总是习惯性地想照顾她,继而忘记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事实。如今,由美子却只能借着这一个理由来让自己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不充分,她知道,但她确实已经无他法可想…… 让我们把有些茫然的南宫夫人暂且放一放,将视线调回三个小时前。 黄昏的落日照射进入房间的时候,蓝悦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只睡了几个小时,体力还远远没能得到充分的补充,但是心头惦念的事情却让她始终无法沉入无拘无束的深眠,只是光线些微的变化,就已经唤醒了她的神智。 因为精神萎靡不振,她自上飞机后除了水便什么都没有碰过,将近二十小时未曾进食的胃部传来微弱的闷痛感,传递着某种抗议。拥被坐起,蓝悦瞥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向午夜,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忘记调校时差了。 往回拨了六个小时,她将自己精巧的腕表带上手腕,起身准备换衣梳洗。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南宫夫人应该快回来了——虽然睡得半梦半醒,但她可没有忘记晚餐的邀约。 酒店服务生送来的皮箱静静地伫立在客厅的一角,蓝悦懒得整理,开锁之后只是抽出了几件准备换上的休闲衣裤,其它的仍随它们躺在皮箱里排排坐。不过某样硬质的东西和她的牛仔裤一起被拽了出来,掉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手机。 离开祈恋前,她特地在机场的免税商店里买了这部新手机,拆去包装之后随手便塞进了行李箱,不想此刻却掉了出来。拾起来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她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盥洗室而去。 ——原来的手机上有暗影布下的后门,她肯定是不能用了,等下外出就餐的时候,她可得记得买一张法国当地的sim卡。 然而计划虽好,实施的机会却是欠奉。梳洗完之后,蓝悦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南宫由美子的身影。 感到腹中传来的饥饿有加剧的趋势,她于是不敢再继续怠慢下去。这几个月以来她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动不动就进医院。如今身在里昂,这里可是“雷区”,万一行差步错让某些人捕捉到什么端倪,她再悔不当初都没有用! 所以,蓝悦决定先外出自行用餐,等由美子回来,再和她打一声招呼就是了,相信善解人意的南宫夫人一定不会责怪自己的! 想到就做,她起身出门,除了皮夹和口袋里的手机,什么都没有带。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的虚弱感让她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所以也没有野心要跑去什么著名的餐厅,酒店三楼附属的法式餐厅便是她最终的目的地了。 正好是晚餐的时段,餐厅的生意不错,但适合她一个人用餐的坐位数量还是相当充足的。坐定之后,谢过侍者推荐餐前红酒的好意,她也不看菜单,随口报了几道常见的法国菜式,要了一杯温热的红茶,便坐在那里捧着杯子小啜起来。 冰冷的身躯到了此刻方升腾起一股融融的暖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弯了弯唇角。侧前方的小舞台上,有一支迷你乐队正拉着悠扬的小提琴,那曲子蓝悦不熟,只是听起来格外舒服,让人有些忍不住想随它一起哼唱。 第347章 远行 侍者先后送上香味四溢的奶油蘑菇浓汤和烤得金黄酥脆的面包,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蓝悦的兴致。她微笑着道谢,慢条斯理地品尝自己的晚餐,思绪却仍然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中不可自拔,直到背后不请自来的高谈阔论声,把所有的美好氛围破坏殆尽。 在一家这种规制的餐厅里,于公开场合下如此不知轻重地聊天,现场暗暗皱眉的又岂止蓝悦一人。然而,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视而不见,秉持着某种骨子里的高傲疏离,用一种看乡巴佬的态度表示自己懒得和这种人、这种行为一般见识。 至于蓝悦,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用餐,也着实没有管闲事的体力。所以她很无奈地放弃了继续欣赏音乐的闲情逸致,努力做到她答应儿子的承诺,将所点的食物一一送入口中,巴望着尽快吃完就可以尽快回房间。 后面那一个长舌妇、一个多嘴男眼见无人干涉,当下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声音越来越响,说得口沫横飞。蓝悦真的不想听壁角的,奈何人的听觉和视觉不同,不能主动拒绝接收,那声音便就这么自说自话地直往她耳朵里钻。 “……上次在皮埃尔家的宴会上,我就和雷说,不能做这项投资、不能做这项投资,他却偏偏不听我的!如果他肯听,最后也不至于会血本无归不是!” “就你好心,还去劝他!他们家早就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了,这么长时间连一场宴会都没有办过,我看他们呀,都快入不敷出了吧!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讨好讨好伯纳德家的那个老头子呢!” “你懂什么?!别看他们家现在这样,以前可是辉煌得不得了,说一不二的。” “得了吧,你也知道是‘以前’!以前我还是法国小姐呢!”。偷偷用眼角余光瞄过去想见识一下的人,都大叹倒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是哦……”这哈哈打得,好勉强啊!“人家现在虽然倒霉,但底子在啊!关键在于他们现在的掌舵人实在太不争气!我早就劝说过雷,老二这种嘴上无毛、少不更事的,成不了大器的。” “唷,那你还想让老家伙自己出山不成?” “开玩笑,他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是狮子,也有老的一天……我的意思是,他应该放开思路,不要死守着父传子、子传孙的传统,找个职业经理人帮他打理家族事业,才是唯一能救命的办法!” “职业经理人?不就是亲爱的老公你吗?”女人顿时心花怒放,开始计算今年自己的首饰盒里又可以添置几件收藏品。“那他怎么说?什么时候和你谈正式的聘用合同?我告诉你,年薪不到这个数,让他想都不要想!” 一阵剧烈的呛咳湮没了男人后面想说的话,让埋首吃饭的蓝悦都有些好奇女人比划的是个什么数字了,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咳咳……你想得倒美!人家根本就死守着家产,谈都不想跟你谈!” “切!就这么点‘微薄’的家产还有什么好守的,到时候负债累累、被人满大街追讨的时候,看谁还肯救他!”恶毒地诅咒完,她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绞着身前的餐巾咬牙切齿,心里还在惦念着那份“微薄”的财富。 “就是!看不清形势的老白痴!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名流豪富啊?连哈德生?杜兰都抛弃他另立门户了,他居然还在那里自命不凡,真是他x的不知所谓!” 酒精上头的两人开始爆粗口,终于有其它的客人忍不住要求餐厅方面出面制止这种失态的行为。但还没有等大堂经理赶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那对口出狂言的夫妻面前。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所说的那位‘雷’,是不是冷月集团的总裁雷蒙德?赫德拉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哈德生?杜兰正是他的首席特助。”低沉的语气阴森的不像话,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蓝悦开口,根本就让人不敢相信外形柔弱的她居然能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 在这种气场的胁迫下,就算蓝悦看上去文弱瘦小,脸色苍白,但只有背后说人是非的胆子的夫妻,当然不敢忤逆她的问话,甚至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告诉了她,连许多未经证实的谣言,也都一股脑儿地说了个底朝天。 ——家族原少主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七年前身陨,由次子安杰洛继任; ——冷月总裁明面上虽然还是由雷蒙德担任,但他多年缠绵病榻,早已不问世事; ——受世界金融危机影响,集团业务每况愈下;近期更是连续做错几项大型投资,现金流吃紧,形势岌岌可危; ——总裁特助哈德生婚后退出集团,据说带走了大批集团元老,拟自立门户; …… 不,弗朗西斯没有死,自己不久之前才刚刚在祈恋见过他! 如果不是心里有这样一股执念在坚强地支撑着蓝悦,她几乎就要当场昏过去了。饶是如此,她仍然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四肢百骸冰冷异常,仿佛已经麻木得没有了知觉。不,她不相信!既然他们所说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假的,是可笑的谎言,那么其它的也一定只是以讹传讹! 以足以扯疼自己肺部的方式深呼吸了好几口,蓝悦试图挤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容,嘲笑那对不知所谓的夫妻的“空口白话”。然而她并不知道,那笑容在她苍白扭曲的脸上,看上去有多么阴森可怖,尤其对之前已经被吓得不轻的人来说! 懒得计较他们的菜都还没有上齐,也顾不得核对账单的金额,夫妇两人丢下几张大钞之后,连一句“剩下当做小费”的场面话都来不及说,便脚底抹油一般地落荒而逃。一边走还一边频频回头,唯恐蓝悦从后面追上来。 他们不知道,蓝悦的气势虽盛,身体却根本负荷不了“奔跑”这种大运动量的激烈行为。听到他们所陈述的这一切之后,她能勉强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就不错了,怎可能再将他们追回来逼问一番?! 第348章 误会 “小姐,您没事吧?”迟迟赶到的餐厅经理,正好来得及扶了蓝悦一把,不但稳住了她的身形,也将她濒临溃散的意志唤回。 一直到被领回自己原来的座位坐下,她都只能茫然地看着餐厅经理笔挺的制服。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暗暗皱眉,下意识地怜惜眼前这个似乎饱受刺激的柔弱女子。他招来侍者为她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亲自递给她,示意她喝下去。 恍惚的蓝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杯子便仰头一饮而尽。微甜的红酒入口绵密,顺着食管流到胃部,不久便泛上来一股暖洋洋的微醺,让她冰冷的指尖得以恢复知觉。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酒了,虚弱的身体状况曾被人很严正地警告过不能再接触任何含有酒精的饮品。但是此时此刻,蓝悦觉得这杯红酒来得真是再及时也没有了,否则,天知道她还要多久才能重新掌握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而时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又是如此地宝贵! “谢谢!”诚恳地道谢,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分几次徐徐吐出,以平复自己因为酒精的刺激而逐渐加快的心跳。“麻烦您帮我结账、把没有吃完的食物打包,再帮我安排订一辆房车,我要去巴黎!” 打包食物不是因为还没吃饱,而是她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旅程。勉强自己定时定量的吃东西,是保证体力最好的方式之一,贝儿不在、蓝翔亦不在,她必须自己照顾自己;而之所以要预定房车,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蓝悦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从里昂坐出租车或者高速列车去巴黎的话,估计还没等她赶到赫德拉姆家族主宅,就已经先要去医院报到了。当下最为合适的交通工具,也只有房车而已。所幸她的行李还没开箱整理过,直接请酒店的服务生拿下来送上车就行了。 因此她连房间都没有回,用前台的便签纸留了张字条给南宫由美子,委托酒店方面拿行李的时候顺便放在房间的客厅里,便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上车离开了。没办法,对她而言,现如今的每一分体力都是要掐着、算着来使用的,半点都浪费不得。 上车之后,她勉强又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关上灯,躺在床榻上休息。颠簸的公路,再加上心中如火一般的煎熬,蓝悦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但是她必须尽可能保持体力,就算只是闭目养神,她也得躺着。 她知道充分调整后再出发也许是更好的选择,离开祈恋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计划的,毕竟她的体力和精神,根本经不起这般长途跋涉的挥霍。然而事情比她预想得要糟糕得多,她愿意相信那对夫妻只是在信口雌黄,但内心的焦虑却不是光靠理智的分析就可以压抑得下去的。 再说,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她已经将这些“谣言”听入了耳,就不可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在将它们统统都澄清之前,即使待在里昂,蓝悦知道自己也不可能真正静得下心来休息,那她又何必再浪费什么时间“调整”?! 尤其她心里还有一个不怎么愿意去触碰的隐忧,赫德拉姆家族的现状,究竟是受国际金融形势影响而自然形成的,还是由某个幕后的黑手所推动促成的?会不会有人利用她隔绝来自法国的任何讯息的心态,用承诺稳住了她,暗地里却从来都没有放过弗朗西斯、放过赫德拉姆家族! 蓝悦不敢去深想,但是某些念头一旦形成之后,要人为地摈弃并非如此容易的事情。她忍不住想到那晚她和岬太郎在慈真楼病房里的对话,让?皮耶也曾说过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去世的消息,如今她刚到法国,便又听到两个普通人也在那边议论纷纷。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弗朗西斯还活着——谢天谢地——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任这样的传言喧嚣尘上?! 会是赫德拉姆家族自己传出来的吗?蓝悦还记得,在重逢那天的街边咖啡馆,弗朗西斯曾经说过,他已经有七年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七年,也是七年,和传出他死讯的时间相同,蓝悦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是什么逼得一个儿子七年都不能回家?不能与自己的父亲相见?闭着眼睛的蓝悦面容悲戚,抓着薄毯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暗影,是你吗?到底你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让少主不得不用诈死的方式来逃避你的报复,孤身在外、颠沛流离?!好狠,不愧你的血修罗之名! 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然离事实很远,只觉得这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怪不得她上次去尼斯的时候,暗影的反应这么慢,她还以为是杰西卡帮忙掩护的功劳,原来根本不是! 她原来以为,法国应该是暗影设下最多眼线和防线的地方,所以连碰都不敢碰;如今看来,事实却完全相反。寰宇的前总裁八成自认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全部的麻烦,早就撤离了那里所有的布防,这才没有发现她的妄动! 事后,暗影更是一反常态地不曾追究过她的越线,而这绝不是因为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为她打了掩护,根本就是她们不想因此节外生枝、让蓝悦知道了不该她知道的事情,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喉间涌上一股抑制不住的腥甜,她不得不张口咳出那鲜红的悲愤。温热的泪水滑过她惨白的脸庞,滴落在她腕间的手表上。睁开朦胧的泪眼,她怔怔地对着那带有夜光的指针发呆。 这只手表,也是来自暗影的馈赠,她们几个每人手上都有一只。虽然她从来都没有使用过,但是却知道这张“最后底牌”是暗影给出的千金一诺。任何危机关头,只要还有它在,似乎就可以安心了。 第349章 主宅 伊莎贝尔被陷害走投无路的时候、杰西卡在古天险地九死一生的当口,都曾经动用过它。唯独蓝悦,即使再如何不幸、如何在赫德拉姆家族受尽委屈,甚至面对那场令她面目全非的大爆炸时,都不曾有过使用它的念头。 它于蓝悦,更像是一枚护身符,象征着自己的至交和学生对她无上的关怀和爱护;仿佛只要它还带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就能安心、就仍有一条退路。 可是今天,蓝悦看它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拧开锁扣,她用双手捧着那只手表置于自己的眼前。定定看了十几秒钟之后,纤巧的手指在表盘侧面的几个特定的位置轻轻点了几下,然后对着旋钮喃喃地说道: “影,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出手对付少主、对付赫德拉姆家族,背信弃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的行为!为什么要以为我好的名义,做出伤害我最深的事情,为什么?” 打开车窗,高速公路上只有路灯的光芒,而路肩之下,则完全是一片黑暗。蓝悦左手轻扬,四周全黑的背景中闪过一道璀璨的银光,但随即便消亡在了身后,再也看不真切。 狠狠关上窗隔绝傍晚的冷风,她任由身体跌回柔软的被褥上,明明车内的恒温空调一直在兢兢业业地运作,身体却还是一阵冷过一阵。 蓝悦不知道自己见到雷蒙德的时候可以说什么,因为她的关系,害得整个家族不得不面对如此窘境,无论她用怎样华丽的言辞去解释,都不能掩盖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当年的决定是如此草率与盲目,竟还曾自以为是地认为对所有人都好。看看雷蒙德、看看弗朗西斯、看看蓝翔,再看看她自己,可曾有人在这件事里得益?没有!她将所有人都拉入了不幸的泥沼,时至今日,可还有任何补救的方式? 混乱的思绪让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飞快,房车的速度虽然比不上跑车,但是酒店为蓝悦找的司机是法国本地人,对于路线路况都相当熟悉。从她手上得到写有地址的纸条后,没有多绕一分弯路,便直接开到了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大门口。 用现金付清了谈妥的车资,蓝悦在司机的搀扶下方颤巍巍地走下了车。好心的司机不但替她把行李拿了下来,还一直送她到铁门口,帮她按下门铃,并坚持说要等到有人出来接她才肯离开。 谢过司机的善意,她不得不将全身的重量付在行李箱上,才能勉强站直身体。利用等待对方回应的时间,她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视线环视四周,观察着记忆中曾无比熟悉的景致。 她在这栋大宅子里生活过四年的时光,却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观察它的恢弘。四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背景只有漫天的星光和庭院里晕黄的景观灯,然,欧式的大理石廊柱一字排开的气魄,竟是如此美丽壮观,让蓝悦直到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回来了,真的再一次站在了那曾以为再也不会踏上的土地…… “这里是私人宅邸,请问小姐您找谁?”廊柱上镶嵌着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礼貌地询问着蓝悦来访的目的。 “……若儿,我找若儿。我是她的朋友。”几个熟悉的名字在蓝悦的舌尖打着转,她好容易才能苦笑着选出一个。雷蒙德病了,哈德生走了,休斯……她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留在冷月。物是人非,她能找的,如今还剩下几人? “抱歉,若儿小姐出差,这几天不在。”听到她的回答,那声音里的疏离防备似乎减了几分,但却仍没有开门的意图。“请您和她约好时间,过两天再来吧!” “那海蒂和灵希呢?她们在不在?” “雷内小姐和古小姐婚后就搬离了主宅,您还是请回吧!” 蓝悦愣了愣,结婚?她们是少主的娃娃新娘啊,怎么可能?这七年她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一阵冷风吹过,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没想到千里迢迢从里昂赶到巴黎,她却连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大门都进不去! 握着旅行箱拉杆的手紧了一紧,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她就不是蓝悦了!再次按响门铃,她不等接通对讲机的仆佣发话,先声夺人:“安杰洛,我想见一下安杰洛?夏尔?赫德拉姆,我是他的旧识,一个月前,在尼斯举行的一个欢迎世界球王皓星翼的宴会上,我们意外重逢的时候,他特地邀请我来巴黎拜访他的!” “这……”听到蓝悦突然又改口说要找自家少主,他本来是不想相信的,但是她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而且言语之间似乎对主宅里出入的人物很是熟悉。他一个小小的、“门童”之类的角色,一时之间倒也没办法自己做主,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可就……“那您先请到客厅坐一会儿,少主下班应该就快回来了。” 犹豫了几秒钟,他还是打开了大门。看蓝悦一副瘦不拉几营养不良的样子,脸色更是惨白得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要说她想要不利于赫德拉姆家族,那着实有些可笑。更何况主宅里面有这么多好手,安排他们盯得紧一点也就是了。反正只要少主的车一到门口,她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相信也不至于造成任何危害。 看到门开,蓝悦微微勾了勾唇角,小小吁了口气。朝身边的司机点了点头,再次为他的好意道谢后,她推着行李箱,往门内某个特定的方向走去。没错,是推,不是拉,因为她的手腕没有拉箱子的力气,而且,她也着实需要拉杆来支撑自己踉跄不稳的脚步。 幸好,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主宅大门右侧的花坛曲径处,常年都备有可以用来代步的电瓶车。有它在,自己就可以轻松很多了!果然,转了两个弯之后,在树木的掩映中,蓝悦已经可以看到车子的轮廓。即使已经过去七年,有些东西还是不会变的,是吗? 第350章 熟稔 收起行李箱的拉杆,她衡量了一下车子的高度和箱子的重量,最终放弃地苦笑了一下。随意把行李推到一边,她跨上电瓶车的驾驶座,用挂在车上的钥匙直接发动车子往宅邸的大门行进。 从监控的视频上看到她一举一动的安保人员,一方面更加确信她应该确实是很熟悉主宅布置的人,另一方面也立马派人前去检查那个被主人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如果证明安全,他们就将它送去归还;如果有问题,就设法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抵达玄关的时候,和蓝悦对话的“门童”——路彦已经等在了门口,白色衬衣黑色西装,领带耳机墨镜一应俱全,态度殷勤地将她从电瓶车上搀扶了下来,看得她眼中光芒频闪。 是她跟不上时代了吗?记得以前负责这些事的都是娃娃们啊,而且似乎没有人会打扮成这样。外松内紧、似虚而实是防御的王道,什么时候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布置沦落到如此三流的境界了? 蓝悦感到自己的头开始隐隐地抽痛,好容易才勉强压下的感伤,再次从她的心底深处开始蔓延,瞬间便席卷到全身每一处的细微末节。她的呼吸变得喘促,本就异常沉重的脚步再也迈不开,偏偏扶着她的愣头青后知后觉,硬是拖着她走了好几步之后才发现她的异样。转头细看时,瞬间就被她白中带青的脸色吓得不轻。 “你怎么啦?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啊,小姐!快来人啊,去叫高顿医生!快去!”发现蓝悦整个人软倒下去之后,他记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妄动。总算头脑还有几分清醒,知道派人去请常年驻于主宅的老高顿。 “……呼呼……呼,我没事、没事,”斜倚在玄关的侧墙上,她任由自己沿着墙慢慢坐倒在地上,闭起眼睛平复自己呼吸的同时,还不忘出言安慰,“一时走岔气……呼、呼,休息一下就好。” 走岔气,走岔气脸色就会变得那么可怕吗?简直就和他爷爷死得时候一模一样!他心有余悸地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相信,虽然闭着眼睛的蓝悦根本就看不见。不过错有错着,她正愁自己接下去如何才能见到雷蒙德呢,之前,她怎会把老高顿的存在给完全忘了个精光?! 原来,七年的时光,不变的不仅仅是物,还有人…… 也许是这个认知让蓝悦的心终于找到了彻底平静下来的契机,几不可见的血色开始泛上她灰白的容颜,呼吸的间隙也渐渐变得悠长起来。但是她暂时仍然不敢从地上站起来,虽然自背后和身下传来的冷意不免令她的眉越锁越紧。 “小路子,又什么事情心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不知道我正好在用晚餐嘛!怎么你一当值,就有这么多紧急事故,如果又是假警报,你小子给我皮绷紧一点!”高顿医生一面施施然往门廊的方向走,一面数落着路彦。 这个燕祈来的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喜欢咋咋呼呼、大惊小怪,怎么说都不听。而且他对于黑道传奇有某种不太正常的迷恋,于服装的品味更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好吧,细数下来,这小子的缺点还真不少,真不知道安杰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救了这个活宝,从此路彦就死心塌地地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不堪其扰的安杰洛这两天好容易才想出了一个办法,装作要对他委以重任,说服他驻留在主宅担任所谓的安全主管(其实就是应门的),这才得了几分清净。可是安杰洛是清净了,其他留在主宅里的家族人员自此可就算倒了大霉了,老高顿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光是911紧急呼叫,两天来就有三次,其它大大小小的假警报则更加频繁。他已经在吃饭、看书、研究还有睡觉的时候,都被这不知轻重的小子打扰过了。今天要不是他的兴致莫名高昂,才不会特地放下餐具出来看看呢!不过出来管出来,姿态还是要摆摆的,否则让臭小子以后养成了习惯,他岂不得累死! 绕过旋转楼梯后,高顿才发现情况似乎和以往有些区别。他年纪虽然已经不小,眼神却还是很不错的,玄关处半躺着一个瘦弱的人影,路彦抓头绕耳地围着她急得团团转的场景自然尽收眼底。意识到这次应该是真的有状况发生,医生的本能遂促使高顿的速度瞬间提高到了一个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水平。 “让开我看看!”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路彦,他蹲下发福的身体艰难地接近蓝悦。事出紧急,他的口袋里除了听诊器外什么都没带,一时又看不到她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于是立马转过身劈头盖脑地责问起路彦来,“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是伤到头了吗?还是其它什么地方?” “我、我没有!她、她、她是……” “什么我我她她的,到底怎么回事?!”缤纷的仙露淋了路彦满头满脑,本就紧张的他自然更加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激动,他怎么还能说得出话来?”老高顿脾气爆发的当口,就连雷蒙德都要让他三分,普通人谁敢惹他的虎须?这么多年来,数来数去大概也就只有一个蓝悦吧!“这么大脾气,小心你的高血压啊,高顿医生!咳咳!” 她最后真的是想扯出一个笑容来面见故人的,奈何无以名状的心酸却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探出头来,硬生生牵绊住了她嘴角的弧度,让蓝悦不得不用咳嗽来掩饰几欲冲口而出的哽咽。 “你、你……”才刚刚批评过路彦的口拙,不想此刻高顿自己却亦说不出流利的整句来。那低沉暗哑的声音明明在记忆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频谱,偏偏他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而且这种熟悉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感觉就像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正往无底的深渊不断下坠、下坠…… 盯着蓝悦清澈见底的黑眸,高顿很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可是几个简单的单词在舌尖连着打了好几个圈,却怎样都吐不出口。他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普通的容颜,在主宅进进出出的娃娃们,每一个都比她要漂亮得多,但为何他一看见她,就觉得移不开视线呢? 第351章 复杂 “你、你是谁?”终于能够把心里的问题诉诸于口,只是老高顿的声音令人费解地气弱。 他一压低嗓音,路彦就来劲了。心直口快的他丝毫不曾注意到现场气氛的异常,非常“热情”地插嘴道:“哦,她是来找少主的,他们是朋友!少主在尼斯的时候邀请她来的!” “弗兰……你来找弗兰。”诡异地,高顿的口中本能地说出了一个在这里已经久未出现的名字。明知道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自七年前就已易主,明知道混小子路彦口中的少主只有安杰洛一人,他的嘴巴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莫名地就吐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啊呀,医生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都说了这位小姐是来找安杰洛少主的嘛!他马上就下班回来了!” 然而蓝悦根本就不理会像被烧着屁股般跳上跳下的路彦,听到高顿喃喃地低语之后,她慢慢绽开一朵美丽的笑靥,从受过伤的声带中发出的声音,暗哑而怀念: “好久不见,高顿医生!索菲亚——”为这个许久不曾提及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索菲亚回来了!” *** 就在蓝悦终于回到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并且表明自己身份的同时,千里之外的燕祈,雅典娜学院的教师宿舍里,也正在上演一幕父子阋墙的好戏。 眼看着蓝翔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握得死紧,不断隐隐地颤抖着,若儿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就怕他突然冲上去给弗朗西斯两拳。那和父亲如出一辙的俊美脸庞上,此时此刻布满了狰狞的表情,噬人的气势竟令见惯大人物的她都忍不住有些胆颤心惊。 真是难为弗朗西斯仍能保持一贯的冷静自恃,对儿子明显有些出格的态度仿佛完全视而不见。“冷静一点,翔!我之前已经和你解释过,我当然知道索菲亚对我的感情,但是你要我如何忍心一再去逼迫已经伤痕累累的她、不断让她伤心落泪呢?” “可是、可是妈咪她爱你,她没有忘记你,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若儿不能完全同意蓝翔的话,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两个人能否在一起,其实往往并不取决于爱情。弗朗西斯和索菲亚之间的纠葛,远远要比单纯的爱情复杂得多。 然而没有人比若儿更清楚他们彼此都曾付出了多么彻底的牺牲,如果这样还是不得不分开,她真的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有所谓的爱情。 看着听了蓝翔的话之后不断摇头却默然不语的弗朗西斯,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弗兰少爷,您,真的不想挽回索菲亚了吗?” “我当然想……只要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你不知道,她求我,她哭着哀求我放过她,”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这足以将他的心撕裂的痛?“她说她太累了,太累了……” 这两个人真奇怪,爱情不都是自私的吗?为什么他们永远都为对方考虑得这么多呢?如果他们任何一方可以自私一点,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境地?!可是……假如这样的话,他们也就不是弗朗西斯和索菲亚了不是! 若儿苦笑,似乎有点能体会蓝翔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了。“弗兰少爷,您是不是太消极了?索菲亚只不过说她‘累’了,可是如果您能保证今后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守护她,她当然就会接受您的!” 一番话说得弗朗西斯父子二人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到了她身上。该赞叹她的天真好,还是该哀叹她的草包好呢?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蓝悦的思维若能和若儿一样直线条,该有多好啊!但是被腹诽的某人显然并不自觉,依然自顾自地发表着她的“高论”: “您有没有把您为索菲亚付出的一切告诉她?”听到这里,弗朗西斯的俊脸不由一红,“没有?没有是吗?!那您叫索菲亚怎么接受您,怎么相信您的诚意呢?” “我的付出与索菲亚当年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确实如此。”令弗朗西斯错愕的是,若儿居然想也不想地便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让他一时都不知道脸上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但她接下去的话,却第一次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去沉思。 “可是您要知道,索菲亚计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所在乎的,一直以来都只是您的心。您是否愿意为她付出——这就是爱她的证明了,和付出的多寡、程度又有什么关系?!爱情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用天平去衡量的,对于索菲亚来说,您一点点的怜惜就可以换取她满心的爱意,她可从来都没有计算过所谓的回报啊!” 一番话说得蓝翔频频点头,一道几不可见的惭愧自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刚才还在心里嘲笑若儿的直线条,如今看来,他们这些遇事总是想得过于复杂的人种,反而会被各种表象所迷惑,错过了本该紧抓不放的本质。 他这些天不断地推敲,想着母亲心底的顾虑到底是什么,为何她明明还爱着父亲,却又轻言拒绝?想着他该如何做,才能说服父亲努力去打开母亲的心结,重新赢回属于他们的幸福…… 他想得脑袋都疼了,却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其中一个又一个的死结,没有一个能打开——这么复杂的课题,果然不是一个孩子能handle的,就算他再怎么聪明过人也没有用! 然而,若儿的横空出世,却给了他一条另辟蹊径的道路,结一定要解开才行吗?直接拿剪刀剪,不是更快、更简单吗?不过首先,他可得搞清楚,若儿口中的那个“付出”,到底是在指什么? “若儿阿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说的他对妈咪的‘付出’,是什么意思?”手指点点弗朗西斯的方向,蓝翔拒绝在这个时候还叫他父亲,谁让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利! 在场的另两人轻易从简单的称呼变化中意会出了蓝翔态度的转变,但是除了相视苦笑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若儿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答小家伙的问题:“为了寻找索菲亚,弗兰少爷放弃了赫德拉姆家族的继承权。” 第352章 疑阵 “什么?”秀气的眉蓦地紧皱,蓝翔瞥了一旁坐得眼观鼻鼻观心的父亲一眼,“这两件事有什么冲突吗?我以为老族长他应该很喜欢妈咪才对啊!”在弗朗西斯转述给他的过往中,他一直都很欣赏、喜爱这位爷爷的呢! 若儿不解地分别看了父子俩一眼,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弗兰少爷……还是您来说吧!这件事是您亲自一手安排的,应该最为清楚才是。” “若儿你!”第一次被顶撞的男人显然很不习惯,但这着将军已经避无可避,只好吞吐地讲述事情的经过。开了口才发现,原来也不是想象当中那么困难。 “我不知道当年救你妈咪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能在家族的全程监控下,不动声色地将她带走,还留下一具真假难辨的尸体混淆视听,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索菲亚身上本就还有很多家族倾尽所有力量都无法解释的谜,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还能盲目迷信家族本身的势力!” “只要我还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我就不可能找得到她!证实她还活着的那一天,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自己的身份了!” “放弃……身份。”蓝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以为只是继承权,难道…… “必须是身份才行,而且还必须放得光明正大、天经地义才行!”弗朗西斯微笑的脸庞上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得意,事实证明,他七年前并没有做错选择!“我——诈死!” “诈死?” “对,我请父亲对外宣布我的死讯,为我举行了一场异常隆重的葬礼。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和真的完全一样,甚至除了父亲、安杰洛和高顿医生以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真的因为胃出血所导致的严重并发症而过世了。” “我也是过了将近一年之后,才意外知道弗兰少爷还活着的事。”若儿在一旁补充,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心有余悸四个字。 当时弗朗西斯的病确实严重,他勉强和父亲以及安杰洛布置完相关的事宜之后,便又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昏迷中。好几次,他们多怕事情就这么弄假成真了! 幸好,他不屈的意志和坚定的执着,帮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自昏睡中清醒,然后不断地调整关于他诈死的种种安排,最终在高顿医生的协助下,瞒过了所有有心人的眼睛。而若儿、灵希等人的悲痛欲绝,也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住了暗影她们派遣的暗探,让弗朗西斯的计划最终得以完美地执行。 不过葬礼之后,他还是没能像之前设想好的一样,动身出发去寻找索菲亚的踪迹。一落千丈的身体让他不得不躲在昂日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养了足足八个月的病。那段非常时期,为了怕泄露行藏,他足不出户、亦无人看顾,要不是那张他昏迷时还舍不得离手的照片日夜陪伴着他,弗朗西斯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支撑得下去。 终于成行的那天,他特意致电给雷蒙德权当告别,却被前去送达文件的若儿无意中撞见听了个彻头彻尾,这才让知道秘密的人多了一个。幸好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为了杰西卡的事到处奔忙、对弗朗西斯于蓝悦的感情估计又有误的暗影,早已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个“混蛋”身上,这才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 “原来是这样,所谓的‘放弃继承权’,原来是指——”蓝翔情不自禁地看了父亲一眼,小小的肩膀隐约颤抖着,像是想冲上前去拥抱弗朗西斯一下,但最终却忍住了。“那后来怎样了?” “别把我想得太高尚,我一开始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其实有两个目的。”儿子不过来不要紧,弗朗西斯自己走过去抱起蓝翔,伸手在他细软的发丝上揉了下,然后父子两人一同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我有一个奢望,或许你妈咪在听到我的死讯之后,会愿意出现……” 有一滴可疑的水珠滴在蓝翔的肩膀上,他想回头,但将他抱在膝上的弗朗西斯,手臂用力把他箍得死紧,以至于他无法窥见父亲眼中的感伤。 “结果她没有出现……当然了,那个时候她正在手术台上挣扎,哪有可能满足我幼稚的想望……” “弗兰少爷!”他眼神中的悲戚过于浓重,让若儿不自禁的叫了一声,仿佛不这样做的话,就会再也唤不回他一样。 浑身震了一震,弗朗西斯回神,朝昔日的得力助手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后,才又继续说道:“第二个目的,才是想麻痹你妈咪身后的人。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才不会防范我的接近,我才有可能找到我的索菲亚!我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建立了一套完全独立于赫德拉姆家族体系的情报搜寻网络,但是有限的资金和人力,还是让我的探访显得遥遥无期。” 不是没有其它成熟的网络可以利用,但是弗朗西斯不敢和任何人合作,唯恐泄露“有人正在寻找索菲亚”这个讯息。他不知道暗影她们的势力、背景、渠道,所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这也是当他知道卡尔对他使用催眠术后勃然大怒的原因,因为他清楚,神医的背后还有伊格努这个“地下情报之王”的存在,太容易被人察觉端倪了! “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嘛!”蓝翔抓着父亲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忍不住轻抚。 “谁说不是呢,”哼笑着摇了摇头,弗朗西斯回握儿子的手,“而且,即使我都已经如此决绝地放出死讯了,还是有人对你妈咪的行踪故布疑阵。除了南极,我曾被引到过世界其它六大洲的各个角落,除了祈恋——索菲亚的故乡!” “哇哦!”修罗阿姨的手段——蓝翔在心里再一次暗暗地告诫自己,在任何情况下,绝对、千万、一定不可以得罪她,否则……! “我团团转了好几年,才突然醒悟。初遇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来自祈恋。那么,关于她的身世、她的成长,祈恋应该留有最为详细的信息才对,然而所有的线索,都会非常巧妙地避开这里,巧妙得那么理所当然——合理到我找不到任何破绽,就委实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第353章 质疑 这倒真的不能怪暗影,当年在“月亮河”号游轮上发生的一切,是蓝悦心中深藏的过往,即使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她也未曾拿出来分享过。所以在布置疑局的时候,暗影特地将所有相关的线索绕开了蓝悦实际所在的位置,她不知道,弗朗西斯竟早就已经知道蓝悦是祈恋人,这才得以反推出那逐渐接近真相的事实。 只是,为了寻找到这条唯一明朗的道路,没有家底也没有人手可用的弗朗西斯凡事只能依靠亲力亲为。为了怕引起有心人士的怀疑,他的启动资金全是自己一手一脚赚来的,一分钱都没敢动用到赫德拉姆家族的家当。 离开家族后他才知道自己谋生的才能其实极其有限,身手虽好,但不当杀手保镖警察罪犯,普通人又用得上多少?投资领域再天才,没有资金基础,想在金融市场呼风唤雨,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再加上他必须在世界各地游走以找寻蓝悦的踪迹,固定一隅的工作环境就不可能适合他。开始的一段时间,光是维持日常生活的收支平衡,就费了弗朗西斯很大一部分的心力。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此时的赫德拉姆家族少主,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多么天真!不动用家族的势力、放弃了身份的光环,独自一人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寻找另一个人,不啻是大海捞针的无谋之举。当初雷蒙德不是没有质问过儿子这句话,他却以一句“有缘”便轻描谈写地揭过,如今想来,确实自以为是得紧啊! 然而,即便是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弗朗西斯也从未想过要回头。感叹自己的无知幼稚,有;但是后悔?不,他绝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决定!直至今时今日,依然如此! 绞尽脑汁、多方比较,他最终选定了自己赖以谋生的手段,找到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他考虑过投资,毕竟虽然这不是他的兴趣,却是他淫浸时间最久、也极具天分的一项事业。但是思虑再三之后,却还是放弃了。 投资,需要大量的资金,很多时候,做不了操控的一方、只会跟风,永远都赚不了大钱,更何况他的底子太薄,真到一局豪赌的时候,他拼不起! 而且,投资不是随便看看大盘就能把握的东西,他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分析不断更新的数据,了解金融大势走向的同时,还要提防大机构、大股东的幕后交易。在冷月的时候,他背后有一整个团队为他收集情报、剥茧抽丝,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自然能把下面的风向看得一清二楚。可现在,他,又有什么可以依持?! 这些还都可以克服,但于最关键的一点,弗朗西斯却始终没有破局的方法——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在金融投资方面天赋异禀为众人熟知,他所运用的手段方法,难免烙上独属于他的风格。小打小闹的时候或许尚不会有人注意,一旦他在金融市场坐大,岂能不惹来众多的关注?而关注的背后,往往就是是非! 只要有一个人怀疑了、只要露出一个破绽,后果如何,他几乎无法想象!在知道了正是由于蓝悦的运作,才让若儿所领衔的投资部每季度保本的事实之后,弗朗西斯又岂能允许自己冒半分险? 所以他最终决定跟着自己的兴趣走,以自己在语言学上的出众天赋,当一个可以四处游学的老师。这不但能最大限度地掩盖他游走于世界各地寻找蓝悦的目的,而且引起别人怀疑的可能性也大大减小——即使是弗朗西斯自己,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更妄论旁人!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寻找,就真的只能寄望在“缘”这一个字上了! 五年多的时间,他好容易剥茧抽丝得到了一个“祈恋”;若不是运气好,莫名其妙就遇上了蓝翔,还轻易得到了小家伙的好感,这番找寻想要开花结果,还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呢! 幸好,天不绝他,如此狭窄艰难的一条道路,竟真的被他走到了尽头。然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又有了新的奢望。这般贪求,也难怪连老天都会看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蓝翔的轻喃震醒了弗朗西斯有些迷离的神智,到了此刻,小家伙才算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给拼凑整齐了。“所以你才会来祈恋。” 金发男子摸摸鼻子点头,不好意思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话:虽然祈恋已经被他摆上了势在必行的日程,但雅典娜学院开价很高,也是促使他尽快赶来的原因之一。当时有一条线索正指向澳大利亚,按他对任何信息都绝不放弃的执着,他本是想先去那里一探究竟的! 不过,幸好他来了、幸好他接受了雅典娜学院的聘书,翔儿,他的孩子呵…… “那么,我还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感觉到蓝翔的挣扎,弗朗西斯放手,任儿子跳下他的膝盖,在他面前站定身子。 看到那双和他一样的冰蓝色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蓝翔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问道:“你确定对于妈咪的感情,不是因为愧疚和……同情吗?” “当然不——” “若儿!”制止了激动地想为他辩解什么的若儿,弗朗西斯直视儿子的眼睛充满了坦荡,“我想,这个问题应该让我自己来回答。” 低头退到一边,若儿没有异议地闭口。对着等待答案的小家伙,弗朗西斯的眼中闪过一抹感伤:“索菲亚……曾问过我相似的问题。” 挑眉,这难道就是母亲的心结?“妈咪为这段感情付出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你会因此而愧疚,也是顺理成章的。” “我……呵,”哼笑了一声,弗朗西斯摇头叹了一口气,才接下去说道,“我是一个很骄傲、很认死理的人。我所认定的东西,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爱和恨,也是一样!” 第354章 时机 “愧疚?如果没有爱,还会有愧疚吗?她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她愿意做的,我只是不爱她而已,有什么好愧疚的?”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亲生父亲的一再示好和退让,他都可以视而不见,更遑论其它! 他所有的热情和善良,都已经随着安吉尔辞世,被他亲手尘封。唯一还保存着的那块柔软,只愿意给那个记忆里黑发黑眸的女孩。可是,一贯自私的人,又岂能轻易乞得神明的宽容,只是命运的一个小小的作弄,就让他错失了唯一的救赎…… “知道吗,早在我发现之前,我就已经牵挂她很多年了!不,翔儿,”弗朗西斯闭眼合掌,不愿意脸上的悲戚被任何人解读出来。差不多半分钟后,他才继续道,“我很确定,那绝不是愧疚和同情,绝不是!” “所以,你是真的爱着她?” “是!” “所以,你吃了那么多苦,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是。” “所以,你千里迢迢来祈恋,是真的想追回她?” “当然!” “那你只为了她说一声‘累了’,就放弃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弗朗西斯刚刚才出院,蓝翔恨不能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看看是不是能敲醒这浆糊脑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所谓的不后悔吗?” “我——”张口结舌,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那么,如果我现在要求您再试一次、再去和妈咪解释一遍,您愿意吗?” “我,”蓝翔可怜兮兮的话语让弗朗西斯动容,但是他如何能如此自私地再去打扰蓝悦的生活?重逢的那天、告别的时分,他便已经立下了誓言啊!“我很抱歉,翔儿,但是不行!这一次,我必须只为她考虑,只为她!”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弗兰少爷?”若儿急得直跺脚,只要把刚刚他所讲得这些告诉索菲亚,她就不相信她会不在乎! “因为我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祈求索菲亚的谅解,却不能以此来谋夺索菲亚的爱情!”心甘情愿、不求回报,曾经有一个女子为他做到过这些,如今,轮到他了! “可是——” “若儿阿姨,不用劝他了!我明白了!”一开始看上去怒气冲冲、不依不饶的蓝翔,竟先行罢手放弃,委实让若儿有些看不懂。 “你明白什么!根本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弗兰少爷——” “若儿,够了!”深深地看了自己昔日的得力属下一眼,弗朗西斯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和索菲亚之间的事情,就交给我自己来处理,好吗?” 虽然是问句,但内中不容反驳的语气,以若儿对他的了解,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弗朗西斯已经离开赫德拉姆家族长达七年之久,但他的积威仍在,即使是此时的她,亦鼓不起勇气坚决地反驳——纵然心里明明极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对,他说得没错,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别人插不了手,倒也不必白费工夫了!”蓝翔依然拒绝称呼弗朗西斯为“父亲”,只不过他虽然说得有些自暴自弃,内中却是一百个想要继续撮合这对别扭的男女! 许是他言语中的沮丧情绪刺激到了若儿,本来因为弗朗西斯的要求而噤声的她一个冲动,反对的声音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话音刚落,父子两人的脸庞同时转向她所在的方向。挺起胸膛迎向那两双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眸,若儿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有任何收回自己发言的意思: “这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当年那场误会的始作俑者是我,如果不是我刻意隐瞒索菲亚的身世,也许就不会……我受过她两次的救命大恩,我必须去见她,告诉她一切、请求她的原谅!这是我欠索菲亚的!” “若儿!”那灼灼的目光,即使自认如今历经沧桑、早已将心境磨练得平静如水的弗朗西斯,看了也是不自禁地一震。 想也知道,若儿口中的“一切”指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刚才已经将话给说死了,现在她既然咬定了这是她和索菲亚“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便没有了阻止的立场!勾起一个充满苦涩的微笑,到底七年了,所有的人都在成长啊…… 忙着咀嚼心中的五味成杂的他,错过了听闻若儿的话后、自蓝翔眼中一闪而过的激赏和喜悦。放松身体靠在软榻之上,弗朗西斯又感到自己的胃部有些隐隐作痛了。“……所以,不管我的决定是什么,你都执意要去见她是吗?” “是!”浑然不觉自己给了他莫大的压力,若儿非常肯定地点头,“当初离开家族的时候,弗兰少爷说过您一定要找到索菲亚,亲口向她说一声抱歉;这七年来,我的心也是一样!” 那种煎熬,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滋味。如今好容易有了让自己不再时常在夜里自噩梦中惊醒的契机,她怎能轻言放弃?她,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告诉索菲亚她所有的悔不当初! “所以,请您告诉我,索菲亚现在在哪里?”忘了自己来祈恋的初衷、忘了自己曾经对那个男人言听计从,若儿微微垂下螓首,蔚蓝的大眼却是眨也不眨地凝着弗朗西斯的脸,执意要求着答案。 蓝翔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一分,抢在父亲前面开口道:“若儿阿姨,你不用问他,他不知道的!” “弗兰少爷不知道,那翔儿少爷一定知道吧?”身体和头部的角度都没有变化,若儿只瞥了下眼睛便将问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妈咪去法国了!”没有多做刁难便公布了正确答案,天知道,他为了找个适当的机会抛出这个消息千辛万苦地忍了多久! “法国?!”两个声音发出同一个单词,只是一个高昂、一个低沉。 若儿皱眉,忍住伸手抚额的冲动,她千里迢迢从巴黎赶来祈恋,却被告知想要寻找的人去了法国,心里自然免不了得叹息一声。不过叹气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喜悦和释怀。至于弗朗西斯,他心中的感触一时就更难形容得清楚了…… 第355章 深意 许久之后,他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她……为何要去法国?不是说正在调解南宫家族的那场官司吗?” 自从知道了索菲亚的“真实”身份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狄迪?基德,弗朗西斯可没少关心过有关于她的讯息。这两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几乎如饥似渴地读着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 奈何她一向低调,外传的事迹之中,十之七八倒都是好事之徒编造出来的,以讹传讹吹嘘得神乎其神,弗朗西斯也不管,照样读的是津津有味。 只是,除了在南宫家族近来这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中,她以蓝悦的名字见诸报端之外,这七年来,她一直都是销声匿迹的。无论他通过任何渠道搜集信息,答案都是一样。而每次只要他一细想内中的原因,止不住的心疼便会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直令他无法呼吸。 这两天他就是一直这样“痛并快乐着”,所以,他自认应该很清楚蓝悦的动向,对于蓝翔说她突然前往法国的行程,忍不住立刻提出了质疑。 “法庭给予控辩双方二十一天的时间,磋商调解协议的具体内容。陈天力先生这边,自然交由妈咪全权做主;南宫世家嘛,”蓝翔见招拆招,说得好不流利,“主事的南宫夫人和妈咪一起去了里昂,随时可以洽谈啊!” “去里昂?为什么好好的不能在祈恋谈,非要去里昂呢?”弗朗西斯的浓眉渐渐锁紧,他可没有忘记蓝悦的身体状况。如此长途的旅行,她支撑得住吗? “啊,你不知道吗?岬叔叔要去里昂参加奥运会的足球比赛,他特意邀请妈咪去法国的啊!” “岬—太—郎?!” 因为弗朗西斯过于阴森的顿挫,若儿禁不住全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软榻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无限后悔自己的决定——好可怕的阎王脸!然而蓝翔却似毫无所觉,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依然说得起劲,完全无视她连连使去的眼色。 “对啊!你知道妈咪身体不好,岬叔叔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法国,所以特地安排她加入了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亲友团,一起启程去里昂。亲友团里都是队员们的家人和女朋友、未婚妻什么的,都可以照顾妈咪的!” ——脸还不够黑,再黑一点!蓝翔不无恶意地心里调侃,脸上的笑容却益发灿烂。 “而且亲友团的团长就是南宫夫人的本人,她可是在岬叔叔面前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看妈咪的。岬叔叔即使再不放心,也一定会相信自己母亲的保证的!” “南宫由美子,和岬太郎,是母子?”弗朗西斯说得极慢,一字一句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 “对啊!她和岬叔叔的父亲离婚之后,才改嫁给南宫家族的族长的。” ——所以人家也应该不会在乎,未来的准儿媳身边,已经有一个六岁的拖油瓶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弗朗西斯就是能从蓝翔活灵活现的眼神里,看了这句令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开始凝结火焰的话。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守护,事情真的临到头上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言不由衷!不过是一丝小小的嫉妒火焰,就已经足够燃尽他所有的决心! 说是心疼她的恳求、她的眼泪,说是惭愧于自己的付出与她不成正比,说是这次要为她考虑、只为她!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扪心自问,真的、真的只是为此吗?不,不是的,至少不是百分之百为此!拷问过自己的灵魂深处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 他怕啊! 怕再去见蓝悦、怕会受不了她再次的拒绝、怕她亲口对他承认她的心已经属于别人……如果真是这样,弗朗西斯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万念俱灰的感觉,七年前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了,他真的撑不过第二次的…… 不知不觉,黑暗一点点侵袭入他的视域,要不是此刻他是坐着的,身形一定会开始摇摇欲坠。这样的状态下,弗朗西斯当然说不出任何话语来回应蓝翔,急吼吼呛声的人,就成了若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岬太郎是什么人?索菲亚为什么要去里昂看他的足球比赛?”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若儿可是很清楚地知道蓝悦对体育赛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的,没有特殊的原因,她何至于千里迢迢地跑去法国,只为了看几场足球! “岬叔叔是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主力中场,他是妈咪的‘朋友’,”非常刻意地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他就差没在手上举个牌子明示这其中有猫腻了。“燕祈队这次可是奔着冠军去的,他当然希望妈咪去给他加油了!” 他“希望”蓝悦去,蓝悦就去了吗?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身体是什么状况?! 弗朗西斯的不悦清晰地反映在了他铁青的脸色之上。无论当时的心绪再怎样激动也好,他清楚地记得那次重逢的每一个细节。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似有若无的呼吸、挥之不去的憔悴,每一样都在狠狠地鞭笞着他的心,她根本就不适合长途跋涉,那个男人难道不知道吗?! “岬叔叔知道啊!”直到蓝翔反驳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本以为只在心中倾诉的不满,已经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了!“他劝过妈咪好几次了,但她还是坚持要去法国——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本来对那个国家可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俱是面色一凝。熟知过往的他们自然能够理解蓝悦昔日的顾虑,问题是,她居然愿意为了那个踢足球的,而把心结逐渐解开吗? 弗朗西斯发现自己不敢去探测这举动背后的深意,唯恐谜底将是他所无法承受的。感谢老天安排了一个若儿在此刻来到祈恋,聪颖但向来不够细致的她,就这样大咧咧地代他问出了心中的恐惧: “我不相信索菲亚是为了看足球才去法国的!翔儿,你老实说,你妈咪和那个岬太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356章 露陷 “他们貌似很谈得来,至于其它的,我也不知道啊!”两手一摊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十足天真无邪。 然而,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皮上所展现的种种肌肉转折的角度,没有人比弗朗西斯更清楚。他没有理会儿子的撇清,深深看了蓝翔一眼之后,他起身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并很快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走了回来。 坐在书桌前,他运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敲击,一言不发,却轻而易举地把现场的气氛渲染得十足凝重。若儿不着痕迹地微侧过头瞄了眼神情自若地小家伙,随即身形一晃站到了弗朗西斯的左后方,静静地候着他的下一步指示——就像蓝悦七年前所做的一样! 打开某张图片之后,弗朗西斯蓦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僵了大约足有五分钟,他才慢慢地收回自己放在键盘上的双手,慢慢将拳头攥得死紧,悬在半空隐隐颤抖。 有一个瞬间,若儿几乎以为他会出手砸了面前的手提电脑,但他却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握紧的拳渐渐松开,一根一根手指地松开,他调整自己的呼吸,除了用鼻音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外,并没有其它多余的举动。 将笔记本的屏幕往若儿所在的位置转了转,他挺直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置在自己的胸前,依然没有说话。做人属下的自然知道弗朗西斯不可能屈尊降贵地为她解释什么,很自觉地俯身凝神细看屏幕上的图文并茂。 “天,”不过才十几秒钟的光景,若儿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他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嘛!我就说索菲亚不可能会喜欢这种人的!” 屏幕上所显示的,赫然是岬太郎之前在法国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事件!这条新闻在燕祈的知名度虽然不高,但却也不是什么秘密。弗朗西斯花了五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网络,要轻易突破暗影的某些封锁自然是天方夜谭,但要查这些讯息却是不难。 “你看清楚,那是索菲亚!”所有关键的照片已经被国际特警组织屏蔽,弗朗西斯一时之间所能找到的,都是些只能看到岬太郎、而他怀中女子的样貌俱都模糊不清的图片。但是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他却只瞥了一眼便确认了那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毫不怀疑。 “什么?!这不可能!”若儿想也不想地断然否认,把他的疑神疑鬼归结为某种心理因素——所谓关己则乱嘛!“弗兰少爷您一定弄错了,这些照片根本就看不真切;再说了,新闻里都说了,和岬太郎订婚的是法国上流社会的名门淑女,不会是索菲亚的!” “那是索菲亚,若儿。”再次肯定,他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尽管这种平静让人免不了感觉到几分风雨欲来。将身下的转椅旋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用某种不容置疑的语调问道:“这是上次索菲亚去法国的时候是吗?我因为肺炎昏迷的时候?” “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岬太郎?” “不错,”迫于压力,蓝翔没有再试图信口开河,但仍不死心地加了一句,“不过他们一见如故;后来岬叔叔在南宫家的官司里,也帮了妈咪很大的忙。” 像是没有听到儿子的话,弗朗西斯依然保持着自己原本的步调问话:“她会去法国,应该是临时决定的。她接了陈天力的那场官司,没有调解之前,不会预料到会有二十一天的空窗期。” “……可以这么说。” “那,翔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索菲亚她,在见了我之后,会决定去法国呢?”虽是问话的口吻,但他的态度却显得笃定得很,让蓝翔有些惴惴不安。父母亲在任何和感情无关事情上的聪明绝顶他一直深有体会,莫非弗朗西斯推敲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没有人说妈咪是见了你之后才决定去法国的啊!岬叔叔早就已经邀请她去了,一开始没有答应,是因为有那场官司;后来有了假期,她自然同意去那里度假了……” 蓦然接触到若儿有些同情、有些好笑的目光,小家伙不知不觉地住了口。下意识地朝父亲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自己无力自那深不见底的眸中判断出任何东西。他已经露了破绽了,他知道,却一时想不明白——他,到底错在了哪里? “啪啪啪!”蓦地在室内扬起的掌声令三个人俱都一惊,面面相觑之下却不知道这突兀的声响究竟从何而来。“不愧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白痴,没想到倒还有几分伶俐!” 冰冷的声音年轻而尖锐,语气却是十足的老气横秋,毫不客气地评价着弗朗西斯。其他两人也还罢了,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的蓝翔,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惨白。在他所认识的人中间,如此有特色的声音只属于一个人——暗影! “修、修罗阿姨?!”认识蓝翔以来,这还是弗朗西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如此惊疑不定的表情,那颤抖的声音和哆嗦的嘴唇,完全是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而那道话音甫落后便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房间中央的身影,确实形如鬼魅一般的诡异。饶是他自认身手一流、眼力敏锐,却直到此刻都无法判断出她究竟是怎样到来的! 情不自禁地起身,弗朗西斯摆出防御的姿势,迅速将蓝翔和若儿都护在身后。期间,他的眼睛一直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任由他动作、站得闲适随意的女子,唯恐她做出任何反击的举动。除了彻骨的冰冷,她的身上并没有丝毫杀气,甚至他也感受不到任何攻击性,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危险的警讯却一直响个不停,迫使他不敢放松,哪怕一分、一秒! 自从出现在弗朗西斯的宿舍里,暗影便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她的脸庞被披散下来的黑发遮住,让人无法窥见其间的任何表情;瘦削高挑的身形挺得笔直,不知为何竟带给他几分奇异的熟悉感。 但等她抬起头看向弗朗西斯的时候,那容颜还是彻彻底底地把他给惊住了:“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第357章 顾忌 “呵呵,”那个笑容看似落落大方、恬淡闲适,但弗朗西斯就是感觉不到其中有丝毫的笑意,“你不是应该也死了吗,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少主?” 暗影的表情和语调,保持着她一贯的云淡风轻,随意地仿佛完全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弗朗西斯却感到她的这句话绝不只是调侃,分明有一股令他如临大敌的森冷气息,随着这句话往他的骨子里直钻——她恨不得他马上去死! 可偏偏她的态度,却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这种极度的反差令他胸腹间本就郁结的气息一阵上下翻腾,好容易才能压下已然袭上喉间的腥甜。 “影大小姐……血修罗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弗朗西斯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讲出这句类似于反击的话,但这也让他无力再对暗影的突袭做出任何反应或规避。 “修罗阿姨,不要!” “不可以,影小姐!” 蓝翔和若儿的惊呼都没能动摇暗影的意志,她的右掌没有任何犹豫地击在了弗朗西斯的胸口,当即让他弯腰喷出一大口血来。 “天啊!弗兰少爷你没事吧?”若儿的头像是被人轰得一声炸开了,眼里尽是那一片血红。她想扶弗朗西斯坐下,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他的身体,唯恐一不小心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相较于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她,蓝翔的反应则要激烈得多。他没有上前查看父亲的伤势,而是一个闪身挡在了暗影的面前,紧绷的小脸上有着一股毅然的决绝,宣誓着他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暗影再一次出手,即使为此与她起冲突亦在所不惜! 见状,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哂,垂落的眼帘正好遮去了一道闪过她黝黑眸子的黯然光芒。重新站直身体,暗影的手下意识地想去卷自己的发辫,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将长发剪去了一截…… 就势将双手环抱于胸前,她开口道:“心气郁结,历久不散而伤肝肺,这口血吐出来,会比勉强咽下去舒服很多。” “……确实如此,谢谢了,影小姐!”有些懊恼自己没能及时阻止蓝翔的冲动,弗朗西斯抬起衣袖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之后,立刻伸手按在儿子小小的肩膀上,再次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琅巽家族这位名闻遐迩的少主他认识很久了,昔日在赫德拉姆家族的时候,作为欧洲两大世家的少东,他们就经常被人拿出来比较。 虽然彼此没有任何深厚的私交,但他自认对暗影的性格脾气都非常了解。她的狠辣、决绝,她的心机、手段,每一样都高深莫测得可怕,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和这样一个人成为敌人——即使他们似乎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敌人! 和赫德拉姆家族不同,盘踞于伊黎的琅巽世家并无任何漂白的意图;而“血修罗”正是暗影在道上所获得的尊称。以一介纤纤弱女子的身份获得如此赞誉,弗朗西斯一直以为这更多是出于对她的手段和地位的褒奖,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身手居然也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境界! 虽然他刚才确实有一些分神,但对她的动作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委实太过不可思议!再怎么天真,现下的他都不会再自认自己的身手和她相差无几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儿子和这个阴沉至极的女子起冲突,即使明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他至少可以为蓝翔争取到逃跑的时间。更何况,尽管她的来意看似不善,但出手为他驱除积蓄在胸腹间的淤血却也是不争的事实不是! “翔儿,你修罗阿姨是好意,吐出这口淤血后,我感觉舒服了很多。”绝口不提自己血气上涌的原因,弗朗西斯开口安抚仍表现得有些不甘不愿的儿子,随即突然意识到某个事实。想到蓝翔当日的叙述,他蓦地转头看向暗影,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是你!是你!是你救了索菲亚,是吗?是你救了她!” “如果你指的是那场爆炸的话,确实是我。”也合该只有这样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手,才有可能将索菲亚自那场威力庞大的爆炸中救出吧!? “我的上帝!”泪水瞬间涌上了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来稍作掩饰。合十的双手抵在他喃喃自语的唇上,不难看出他正在默默赞颂着神的慈悲。 许久之后,他才能稳定下自己的心神,沙哑着声音向暗影道谢:“谢谢你,谢谢!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我——” “不需要。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你。”在他激昂的情绪上冷冷地浇了一盆水,依然双手环胸的暗影看起来十足冷漠疏离,她看也不看弗朗西斯,径自问着他身旁的小家伙,“翔,你妈咪的手机为什么没有带在身边?” “手机?”话题突兀的转变让蓝翔有大概两秒钟的不适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去法国了,所以……换了一台手机。” 没有人知道暗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对于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又听到了多少。但对于听闻了蓝悦去法国的事情,此时的她显然没有表示出任何惊讶:“这部手机在全球范围内都可以任意使用,应该没有换的必要。” 确实没有,只要蓝悦不是特意想要避开暗影!但是蓝翔清楚地知道这话是绝不能对着她明言的。 “修罗阿姨为什么会突然来祈恋?是因为我——父亲吗?”这会儿蓝翔可没有心思再和弗朗西斯计较了,他刻意在“父亲”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似乎在借此提醒暗影务必顾忌他的身份,尽管他知道成效不会很大——几乎没有人能更改修罗阿姨所做的决定! “导师的手机被其他人动过,它发出了自动锁定警报的信号。”在场当然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因为岬太郎的疏忽,如果早知道会因此引来暗影,蓝悦就是昏迷了,也一定会把手机保护得万无一失的!“我之前因为其它事情没有注意到这个信号,等我赶来祈恋,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第358章 施压 “妈咪她没事,只是……只是去法国了。” “我知道,我刚刚都听见了。”暗影颌首,淡淡地扫了弗朗西斯一眼。至于若儿,所有人似乎都已经把她给忘记了。没办法,即使暗影的威势并非刻意针对她,她仍然受不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此时已经一步一步退到了墙边,紧贴其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您……很早就到了?” “我是跟着你来的。”没有否认的意思,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可是从头到尾都看在了眼里。 听到她的承认,蓝翔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怯怯地眼看向身边的弗朗西斯,那向来明朗的眼眸中清晰展现的惴惴,让做父亲的看了心里一阵舍不得。所以纵然此刻的他对于暗影的坦言也并非没有不安,脸上的表情却佯装得相当自然。 “原来影大小姐早就到了……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才现身呢?”右手在儿子的肩膀上安慰地轻抚着,他迎向暗影深不见底的黑眸,问得波澜不惊。 奈何她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丝毫没有回答他问题的兴致不说,还自管自地转移话题继续对蓝翔说道:“翔,知道你的破绽在什么地方吗?” 许是自幼被暗影教养长大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你问我答的模式,她的问题一出口,蓝翔便习惯性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你一开始说,岬太郎也不希望悦悦去法国,劝说过她好几次;又说他早已邀请了悦悦,所以她一有假期就决定出发,未免前后矛盾。”暗影的语调异常平稳,仿佛她就是特地来给蓝翔解惑的一样。“如此看来,悦悦去法国应该是临时起意,岬太郎……不过是出于照顾她的目的,才将她安排在了所谓的亲友团里。” “呃……”小家伙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小的细节,就足够他们推敲出八九不离十的事实。该说他想得过于简单好,还是他身边的大人心机实在太可怕好呢? 而对于他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暗影根本无心理会,没有起伏的音调仍然在那里陈述她的发现:“导师去法国是为了‘赫德拉姆’少主,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为何要选在这个时机,却有些耐人寻味。” 一般说出这种话的人,表示心里对于这件事多少有几分好奇、希望能咀嚼出些许兴味来;但是暗影说管说,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却十足的萧索,面上的表情十个人看了、十个人都会评价说她根本就是意兴索然才是。如此显而易见的反差,再次让弗朗西斯胸腹间刚刚平复少许的郁气,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和他所谓的‘死’讯有关吧!”她在死字上加重了一分语气,硬生生逼得弗朗西斯再次吐出了一口血。凝视着地板上那片殷红,她勾唇笑得恣意之极。 从她现身在教师宿舍的那一刻起,看似不经意间,已经把所有的气势都掌控在了手里,随意地调动施压。只是言辞间音阶节奏的转变,就不动声色地逼出了弗朗西斯的两口鲜血。即使确实是他身体抱恙在先,这等心机手段也委实令人骇然! 他先前的预感并没有错,她根本就恨不得他死!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和承诺的限制,她不方便亲自动手而已。可即便如此,今天这关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啊! 用抬手拭血的动作掩饰唇畔了然的苦笑,他没有试图反抗——早在暗影出现的那一刻,弗朗西斯就已经明了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稍稍放松了身体,从房间里所有的威压明显只针对他一人起作用的这个事实上,他至少知道她对于蓝翔和若儿并没有什么恶意。 “或许真的有关,但真相究竟如何,只有索菲亚一人清楚。” 那不卑不亢的沉稳语气似乎取悦了暗影,也或者她又有了其它的谋算,强烈的威势突然如水一般地褪去,片刻便被她收得涓滴不剩。静谧的室内也由此突然响起了两个沉重的呼吸声,大口大口地吸着仿佛稀缺了很久的氧气——墙角边的若儿和靠着父亲的蓝翔。 对于三人狼狈的情状不置可否,嘴角噙着深不可测的笑容的暗影,自动自发地拉过一张扶手椅,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她一手指向蓝翔像是要说些什么,但随后想了想,还是决定算了。 “别客气,大家都坐吧。”说得仿佛她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更诡异的是,还没人觉得突兀或诡异,反而一个个如蒙大赦地坐了下来,就差没抬手擦去额际的冷汗了! 齐齐坐回软榻的父子两人对望了一眼,无声地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想法,发现要准确把握暗影的思路着实属于不可能任务。制止了儿子欲发言的冲动,弗朗西斯平复了下心绪,吸了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地询问她的意图。 “影小姐,我想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您这次来祈恋,究竟意欲何为?”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而且也都知道彼此的底细,再粉饰太平地唱高调也没有任何意思。 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暗影终于开口道出实情:“我刚才说是因为接到悦悦手机发出的警报才赶来祈恋的,这一点确实是实情。因为赶得过于匆忙,我还来不及调查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看到你的存在,老实说,我真的很震惊。” 用如此平静的语气来叙述所谓的“震惊”,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但是在场的三人当然不会愚蠢到要去反驳暗影的话,现在主动权可是完全掌握在人家手里的啊! “没有办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找得到索菲亚的方式。” “很聪明。”如今想来,这或许确实是唯一的一条路,即使是她,也不得不佩服弗朗西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能够避开我当日的调查,我不得不说你很了不起,赫德拉姆少主。” 第359章 了然 苦笑着摇头,这句称赞弗朗西斯受得心里沉甸甸的。“我……很久之前就离开赫德拉姆家族了,您还是叫我弗朗西斯吧!当日的计划是家父一手主持的,我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对于影小姐的称赞实在愧不敢当。” 计划的推行确实是雷蒙德打理的,但这个决心却是弗朗西斯下的。暗影的言辞间指得究竟是什么,彼此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有人想去点破而已。 当日她的心神主要集中在了对蓝悦的救治之上,才将这在她的思绪中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给忽略了过去,从而让弗朗西斯走通了那唯一的一条路!此时的暗影,虽然不至于悔不当初,但心里有几分扼腕、几许不爽,却也无可厚非。 “我不是在称赞你,”她唇畔的笑意更加浓郁甜蜜,但看在弗朗西斯的眼里,却更加可怕得令他胆战心惊,“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这个聪明的决定,悦悦她——和我‘决裂’了呢!” 随着那句‘决裂’所迸发的锐气,如一道耀目的闪电一般在弗朗西斯的头上炸响,他层层防御的心防被瞬间击碎,若非暗影到最后还留了一线余地,只要再追加一个催眠暗示,就足以让他的整个心神彻底失守。 但是这个结果似乎也并不在暗影的计划之内。她皱了皱眉,对自己无法克制蓦然勃发的气势感到有些不愉。右手的拇指无意识地划过左腕上的手表,看来那段留言比她想象中的影响更大啊…… “修、修罗阿姨,您这是什么意思?”一手握住父亲有些潮热的手掌,趁着暗影些微的失神,蓝翔终于得以凝聚出足够的勇气开口。以他对暗影的了解,自然知道她断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但是母亲和她决裂?这怎么可能?! “字面上的意思。”眨眨眼,她笑得十足无辜,“她以为赫德拉姆少主被我逼得不得不诈死逃生,所以要和我决裂啊!” 暗影是多么聪灵颖慧的人,她跟着蓝翔进入宿舍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其间没有经过任何调查,光从弗朗西斯和蓝悦言行的蛛丝马迹中,便轻易拼凑出了这八九不离十的“真相”——令她笑得异常璀璨的“真相”! “那只是妈咪误会了,我可以向她解——” “我想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翔。我从不向任何人解释,也从不需要任何怀疑我的人的友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弗朗西斯几乎不相信有人可以把这种决裂的话说得如此平静,且脸上还带着如此明媚的笑容。 “影小姐——” 他想说话,但暗影却不给他机会,黑眸一扫的瞬间,蓦然袭上的压力便压制了他妄动的唇舌。“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你们之间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那个坐没坐相、仿佛摊在扶手椅上一样的身影,突然就和她出现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室的寂静和三个面面相觑的人,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长长的静默笼罩在雅典娜学院大学部的某间教师宿舍之内,任凭窗外光影的变化,端坐在室内的三个身影却始终保持着类似雕塑的境界。别说身形没有动作,就连眼神也迷茫的可以,没有丝毫的交汇与转折。 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那是高中部放学的铃声。声音飘到这里已经轻不可闻,亏得是弗朗西斯久经训练的耳力,这才能分辨一二。颀长的身躯震了一震,他总算自迷离的思绪中抽身。 “……修罗阿姨、修罗阿姨,”他喃喃地重复着蓝翔对暗影的称谓,原来这竟是在指血修罗。血修罗、好一个血修罗!“原来是她,怪不得、怪不得!” “弗兰少爷……”他这一动,若儿和蓝翔自然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她当年从未和那位琅巽家族的一代天骄照过面,但是对于对方的种种惊人事迹却亦是耳熟能详的。“这太不可思议了!五年前她的葬礼,作为赫德拉姆家族的代表之一,我还亲自远赴伊黎参加过。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我不就是前车之鉴!”弗朗西斯勉强咧开唇笑了笑,不知道自己脸部的表情实在比哭还难看。 “但您是为了索菲亚啊!她、她又是为什么呢?!”若儿不懂,暗影?琅巽和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不同,她在家族中的权势如日中天,包括她的父亲在内,几乎没有人能对她造成威胁。而且她本人才能卓绝、精于谋算,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的。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也需要诈死呢? 闻言,弗朗西斯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双手一摊,表示自已亦是毫无头绪。暗影的背景虽然显赫不凡,但之前从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如今冷不防提出这个问题,要他一时间推敲出原因,无异于天方夜谭。而且,弗朗西斯也并不认为,她是那种会容许别人随意探询她身上所背负的秘密的人。 “反正绝不会是为了莱因叔叔!”听着他们有些高来高去的对话,蓝翔噘着嘴翻了个白眼。亚历山大?罗萨德对她的惟命是从已经到了人神共鄙的盲目境界,暗影说一、他就不可能说一点五;暗影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马上跟着说是啊、是西边啊,谁说从东边出来的?! “对哦,他们好像是未婚夫妻……”凝着眉,若儿绞尽脑汁地回忆往事。当年他们宣布订婚非常突然,而且又是在弗朗西斯的“死讯”公布不久的当口,那段时期她的心绪起伏,每日里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又怎么能记得真切? 不料对此表示反对的,并不是觉得有些意外的弗朗西斯,反而是和他们相处甚深、应该对他们的关系知之甚详的蓝翔!“什么?!这不可能!莱因叔叔想娶修罗阿姨都快想疯了,要是他们订过婚,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提这件事?”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不容我们外人置喙。”弗朗西斯蓝眸中的神情异常深沉。 第360章 随性 早在离开法国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亚历山大和蓝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追查到她可能在燕祈,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循着了罗氏总裁的那条线。如果他早就知道对方和暗影的关系,或许发现线索的时间还能大大缩短,但现在再提这件事却毫无意义,而他,此时亦无心再去理会、推敲任何和蓝悦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事物! 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若儿和蓝翔的好奇,要他们别去研究另一个故事:“翔儿,告诉我,为什么你听说索菲亚要和影大小姐‘决裂’的事情,会如此激动?” 刚才若不是他勉力按住儿子,蓝翔一定会忍不住冲向暗影;即使后来因为他的钳制勉强坐在了原地,但小家伙浑身的颤抖却骗不了人——弗朗西斯按在他肩膀上的大掌感受得一清二楚! 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的心里不由地打了一个突,一股莫名的冷意不受控制地袭上弗朗西斯的心,让他急切地想从儿子那里得到答案。 “因为、因为修罗阿姨她是妈咪的主治医生啊!”小家伙突然激动地从软榻上跳了起来,被暗影的“八卦”分散了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原点,“怎么办?这下完了!怎么办啊!?” “别急,把话慢慢说清楚!”制止了儿子的跳脚,弗朗西斯刻意压低声调,说得极尽沉稳。 “哎!……修罗阿姨当年把妈咪从那场爆炸中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虽然妈咪最后活了下来,但是她受了很重的伤……” “我知道。所以你妈咪身体才一直不好。”用附和的话语柔声引导着蓝翔,一波波熟悉的心恸在他的心间荡漾。“所以是影小姐在帮助她调养吗?” “是的。那时我刚刚出生,没有什么记忆,但是杰西卡阿姨告诉过我,是修罗阿姨亲自为妈咪做的手术,前后加起来,超过百多台。”说到最后那个数字的时候,蓝翔的声音明显有了哽咽,冰蓝色的眼眸也显得益发晶莹透明。 “暗影?琅巽会医术?!”若儿先一步问出了同样存在于弗朗西斯心中的疑问,“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弗朗西斯,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庞,像是在借此寻求来自他的认同。然而,赫德拉姆家族的前少主却没有表示附和的意思,之前对于神医卡尔?卡斯特罗的调查中的意外发现,让他的心中另有了一番计较。 他没有继续纠结若儿的质疑,反而重启了另一个话题:“杰西卡阿姨,是谁?” 这些人的名字在蓝翔往日的闲聊中都曾被无数次地提及,但是当时他听过就算了,从来不曾想过要去深究他们的身份背景。事到如今,弗朗西斯即使再悔不当初,也无法令时光倒流,但至少,他要搞清楚这些为他寻找蓝悦设下种种障碍的“大人物”们究竟是些什么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是! “杰西卡?霍尔,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 “啪——”随着蓝翔的话,软榻的靠背的一角,被弗朗西斯硬生生地折断了下来。 “弗兰少爷!” “我没事!”抬手制止了若儿欲查看他伤势的动作,掌心虽然已见红,但他有分寸。“果然是她、果然!” 缺失的最后一环终于得以凑齐,股市中罗萨德财团和寰宇集团的强强联手、国际特警组织突然介入的调查、索菲亚手上超过赫德拉姆家族总和的情报资源、无论投入多少人力物力都无法追寻的线索……如今,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即使这解释表面看来如此匪夷所思、如此不合常理,却由不得他不信! “若儿,你觉得杰西卡?霍尔,会是随便信口开河的人吗?” “弗兰少爷,”疑惑地挑眉,若儿跟不上弗朗西斯思考的速度,“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哼笑了一声,他仰头看了一眼白色的天花板。没有花纹的房顶单调而苍白,为何看在他的眼里却天旋地转一般、五彩缤纷得紧?!“暗影?琅巽会医术,而且很高明;如果不是她,索菲亚未必能撑到今天!” 看着儿子的眼,他吐字清晰,说得斩钉截铁,而后果然在蓝翔回应的目光中找到了肯定的意味。“所以,我才会如此担心!修罗阿姨一向说一不二,她说不管妈咪,就绝不会再管。那、那妈咪现在手上的药吃完了之后可怎么办?!” “翔!”抬手用拇指拭去了不小心从小家伙的眼眶中滑落的泪水,弗朗西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不要因为过于紧张而自乱了阵脚!我们先要搞清楚法国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判断接下来该如何做!” 几日来一直迷蒙失序的心绪,到了此刻反倒因此凝聚了起来。面对重大的压力和困难时,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到底是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清晰活跃的思路和迅速抓住事物核心症结的天赋,瞬间展露无遗! “若儿,跟上!”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动作虽然迅捷,脚下却一丝不乱。“我们去慈真楼医院!” “哦……是!”拉过小小的行李箱,她想也不想地答应着,跟随他的脚步一同离开。宿舍门扉合上的声音似有若无,很快便被所有人抛诸脑后…… *** “你说什么?卡尔?卡斯特罗不在?”万料不到匆匆赶到医院后,会从主任医师范林云口中得到这个讯息,弗朗西斯的浓眉不由自主地凝了一凝。 “是。您出院之后,院长就宣布他要去度假,当天就离开祈恋了!”范医师也很无奈,但院长阁下向来就是如此随兴的人,他做人下属的,着实管不到那么宽啊! “那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吗?” “很难。度假的时候,他一般会把手机之类的通讯器材都关闭,我可以试着帮您发邮件和留言看看,但不保证院长他一定会回复。” “那就麻烦你了!”沉吟,弗朗西斯知道自己有些为难别人,但目前他必须尽快找到卡尔才行。“你告诉他,我有他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的下落,如果他想知道的话,务必请第一时间赶去法国!拜托了!” 第361章 搭讪 “唔,好的。”点点头,范林云没有再多问其它的事,径自转身离开去留信了。虽然对对方传话的内容不无好奇,但也知道顶头上司的私人事务不是他可以任意干涉的。 眯着眼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弗朗西斯才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他蹲下身子半跪在蓝翔的面前,揉揉他细软的金发,试图给神情依然迷茫的小家伙一点鼓励: “翔,不要担心。刚才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已经讨论过,索菲亚身边的药,足够她服用一个月;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一个月?” “对!”将儿子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在眼里,弗朗西斯牵起他的小手往门口的方向行进。“更何况我们还有候补不是吗?暗影?琅巽或者是不世出神医,但是我们要相信那个庸——不,要相信卡尔?卡斯特罗的水平并不在她之下太多!” 弗朗西斯不知道暗影是在哪里学的医术、也不知道她的成就究竟有多高,但是他有理由相信,被称为世界两大绝世名医之一的神医卡尔?卡斯特罗,怎样也该有和她比肩的实力!只要找到他,就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的问题了。 让慈真楼医院的医师留信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并不指望能通过这个办法把卡尔召到法国去。但是这五年来,他为了寻找蓝悦而在世界范围内布下的情报网络却也不是摆设,既然能调查到神医的背景,要放个消息将他引到巴黎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卡尔对那个人的执着,和他对索菲亚的也不遑多让。他若有索菲亚的讯息,不管真假,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那个流传出信息的所在去求证;那么将心比心,除非神医真的跑到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否则就是用爬的,他也会赶去法国的! “这样当然最好,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不会有问题的!”不容许任何异议被提出,弗朗西斯握着蓝翔小手的大掌紧了一紧,“我们现在先去翔儿家里整理行李,然后就出发,好吗?若儿阿姨会帮我们定好机票的,是吧?” 最后一句话朝向的自然是一直都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父子身后的若儿,而她也立刻便点头称是。 “……嗯。”来回看了父亲和若儿两眼,蓝翔最终答应了他的提议。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计划如何才能说动弗朗西斯再次和母亲会面、还在沾沾自喜地布置着幼稚的陷阱,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但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翔,从好的地方想,至少你的修罗阿姨没有对我出手不是吗?她,可从来都不是如此好相与的人啊!”这是弗朗西斯搜肠刮肚才能想出来的安慰,尽管他知道,从来暗影?琅巽的布局和谋算,能看穿的人实在有限得紧! 不得不说,他的话让小家伙暂时忘记了对蓝悦身体的担忧,转而陷入了某种沉思。虽然暗影从来不曾在蓝翔面前说过要将弗朗西斯怎么怎么样——当然这和她以为那混蛋早就死了亦不无关系——但是从日常的言行举止中,自幼和病弱的母亲相依为命、敏感而善于察言观色如蓝翔者,又岂会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厌恶弗朗西斯呢?! 正是因为这种明里暗里清晰流露出来的恨意,才让蓝悦一直对暗影的到来噤若寒蝉,就连去个法国,也要搞得偷偷摸摸,唯恐被她抓包,从而有了对付弗朗西斯的借口。是的,蓝悦和蓝翔都相信,只要有借口,暗影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从客观存在上抹杀赫德拉姆家族前少主的机会的! 可是如今整个人都送到了她的面前,又是蓝悦失信毁诺在先,她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若不是今天的一切都是蓝翔亲眼所见,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那么,这是不是表示事情仍有转寰的余地?他是否可以这样奢求?蓝翔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将小小的身躯靠在父亲的怀里,望着车窗外在夜色中飞逝的风景,衷心期盼着…… *** 法国,这个母亲一直都讳莫如深的国度,原来却是父亲的故乡。蓝翔踏足在他从未来到过的土地上,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空气闻起来很干净,不像祈恋的空气中蕴含着那么丰沛浓郁的水汽,而且这里的温度明显偏高。和时序已然进入初秋的燕祈不同,在这里,属于夏日的艳阳依然显得毒辣刺眼。 “翔!”走在前面的金发男子转身叫着落后自己好几个身位的儿子,却在看清他视线的焦点之后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发出催促的话语。反而,他缓步走回了蓝翔的身边,陪着他一起静静地沉淀对于这个国家的感触。 因为一切如今都已经“真相大白”,弗朗西斯不再必要对自己的形容遮遮掩掩。虽然他的金发中已经夹杂着几缕银辉,但成熟沉稳的气质,和俊逸依旧的容颜却散发着完全不输于往日的魅力,一路上吸引了无数驻足回望的视线。 太久没有搭乘过法航的民用航班了,这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忘记了他的民族有多么热情和浪漫。十二个多小时的航程中,时不时有空姐和其他女乘客借故走到他的座位旁边和他搭讪,即使他不断强调身边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怎样也挡不住蜂拥不断的人潮。而坐在他右手边的、美丽优雅的若儿,更是直接被无视得彻底! 对此,弗朗西斯相当无奈,却又拉不下脸来和她们恶言相向。七年前目中无人的赫德拉姆少主或许可以,但是,如今历经沧桑的他却已然知晓了什么是必要的忍让和妥协。若儿不是没有提议过等家族的专机来了再启程,是他没有耐心等待而选择了民航,现在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不想节外生枝惹出任何祸端,目前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巴黎、见到完好无缺的蓝悦。其它的一切,都等他见到心爱的女人再说! 第362章 故乡 因为抱着这个信念,他才能一路上强撑着毫不由衷的笑容,忍受那些他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们的疲劳轰炸。拜她们所赐,弗朗西斯连和蓝翔好好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和儿子商量什么计划、或者帮助小家伙梳理突然来到这个陌生国度的种种情绪了。 事实上,即使是他自己,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回到自己的故乡,说是没有任何感触,那肯定也是骗人的,就算他被残酷的现实磨得再怎样心硬如铁也好!在身体不为人知的深处,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是任何人都不能触及的柔软啊…… 所以他无心催促儿子,而是陪着他站在舷梯的尽头,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越过他们前行的人们,几乎每个人都疑惑地往他们视线所及的远方眺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男人们无不坏心地诅咒这对俊秀的父子一定是脑袋秀逗了;女人们则巴不得有机会可以发挥她们所谓的“母性”上前关心一番。 但是这样计划的女人虽然多,却始终没有人能真正走近他们。不知为何,那股围绕在弗朗西斯和蓝翔周身的气氛过于沉肃和排外,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弃打扰他们的念头。 “我们走吧!”一直等到空乘扶着最后一位上了年纪的乘客离开,弗朗西斯才有开口对儿子说道。 “嗯。”这一次,蓝翔没有反对,主动牵起父亲的手,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前行,很快便投入了戴高乐一号机场环形建筑中、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去了。 由于是客流较为集中的下午时分,机场门口等待出租车的旅客不少。站在长长队伍的末端,弗朗西斯不由在心里暗叹为何他在离开燕祈前,刻意阻止若儿事先联络家族安排车子接他们的时候,没有提醒她先租一辆车待命。 倒不是因为近乡情怯,而是他不想因此惊动了蓝悦。重逢当日她的态度很是明确,并不想和他再有什么瓜葛;他亦曾表示不会打扰她的生活,但是这一次,他却决不能容许她的避不见面——事关她的身体,即使可能再次令她伤心落泪,他亦不会妥协! 话虽是这么说,但弗朗西斯的心里到底是有几分虚的。然,这个借口确实光明正大得很,借着它来给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做心理暗示,渐渐地,他的气息平稳了许多。随着队伍一点点地缩短,某种可以被称为“信念”的东西,也慢慢地得以成型。 等到上了那辆银灰色的bmw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了自然的状态,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似有如无的微笑。也许是这份平和的气质感染到了蓝翔,小家伙满身的紧绷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自从见到暗影之后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有了关注其它事物的闲情。 “你确定这是出租车吗,爹地?”蓝翔在车里东张西望看得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口中竟很是自然地流泻出了如此亲昵的称呼。 陪儿子一起坐在后座的弗朗西斯当然注意到了,但他却没有点破的意思,尽管回答的时候,他冰蓝色的眸子中有着某种可疑的闪光:“这当然是啊!有什么问题?” “可这是bmw啊!”虽然车款不是今年最新的、虽然蓝翔看到过的世界一流的名车多不胜数,但bmw的中档车型充当出租车用?怎么想也觉得太奢侈了一些! “呵呵……”听了蓝翔的这句话后,车里其他三个人,包括穿着整齐正式的司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小小的车厢里充满了愉悦欢快的气氛。 “翔,这可是在法国!”弗朗西斯好容易克制住了上扬的唇角,耐心为儿子解释的同时,一抹无以名状的感触亦袭上他的心扉。“法国和燕祈不同,这里的出租车车身虽然大都是黑、白、银色为主,但却有各种各样的品牌,一线二线的都有,bmw、benz等等,你都可以看到。” “哇哦!”忍不住咂了一下舌,从记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祈恋的他,确实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下意识地想证实父亲的话是否正确,蓝翔将小脸转向车窗外,开始搜寻其它的“名牌”出租车。 做父亲的自不会打扰小家伙的兴头,他还巴不得能有什么转移他们父子的注意力呢!别说是蓝悦了,就是一味想着等会儿会见到七年不见的雷蒙德、安杰洛等人,便足以让弗朗西斯的呼吸微微乱了节奏——亏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磨练得坚如磐石了,却原来…… 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可能会可耻地弃车而逃,他寻了一个话题便和儿子聊开了,不断把关于法国的某些“奇风异俗”告诉蓝翔。这是他的儿子,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的儿子,尽管这孩子会说法语,却完全不知道关于他祖国的一切。心中微酸,弗朗西斯知道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因为自己当年的盲目、愚蠢所造成的遗憾。 抵达巴黎郊外的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的时候,太阳还没有下山。沐浴在金红色夕阳下的宅邸庄严而肃穆,一如弗朗西斯记忆中的景象。 下车,从殷勤的的司机手上接过后备箱里的行李后,他牵着蓝翔的小手,透过雕花大铁门的空隙,静静地注视着绿树掩映下的建筑物足足有十分钟之久。不是不想迈开脚步,但总感觉有某种沉重的东西牢牢地压制住了他的妄动。 “弗兰少爷?”一路上很少说话的若儿,在此时却大着胆子从背后推了他一下,“总裁一直都在等着您回来——能带着索菲亚一起当然好,即使不能,他也一直在向上帝祈祷您能早日平安归来!” 侧过身子,他抬手在若儿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回视她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感激。随后,他转身,最后往主宅的方向望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铁门一侧的门铃。 一分钟以后,始终没有等到应答的他,微觉诧异地皱眉看看廊柱上的对讲设备,再次按了两下门铃——竟还是没人回复! 第363章 气怒 一旁的若儿见状,脸上不由一阵发烧:这小路子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办不好!早知如此,当初安杰洛少爷将他“捡”回家的时候,她就应该大力反对他留在主宅的才是! 抢上一步,她运指如飞地在廊柱的几个角落处点了几点,平滑如镜的侧面突然打开露出一个触摸屏式的键盘来。弗朗西斯挑眉,这么高级的装备他七年前离开的时候可没有,科技还真是日新月异啊! 验证了指纹和密码后,沉重的铁门缓缓地自动打开。弗朗西斯和蓝翔看了之后都是吁出一口气,但若儿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起来。他们父子不知道,她却很清楚一件事:为了防止有人私自闯入主宅,任何从外部开启大门的举动,都会引起警报自发性地向安保监控室发送信息。可如今,为何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到来呢? 在祈恋的时候,被暗影强大的气场压迫地贴在墙上一动都不敢动的阴影,此刻蓦地袭上了若儿的心头。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窒了一窒,引来了弗朗西斯关切的询问。 “怎么了,若儿?” “没事。”不想给他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赫德拉姆家族时隔七年才迎回了它的少主人,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主宅现在负责门卫的小伙子叫路彦,是安杰洛少爷带回来的。喜欢打扮得一身黑在那边招摇,真要用到他的时候,却总是不知道去哪儿了,愣头青一个,真是的!” 若儿在弗朗西斯的印象里,还是他七年前离开法国的时候的样子,一个二十出头、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却轮到她老气横秋地批评年轻人了!就算再怎么不想承认自己老了……然岁月却是如此地不饶人啊…… “别生气了,呵呵。我看前面转角的地方还停着电瓶车,我们自己进去吧!也算是给父亲他们一个惊喜……”步向熟悉的位置,看到熟悉的物事,弗朗西斯清朗的声线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愁绪,语速也就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但是随即,他的左手掌心里便传来一股小小的波动,小小的,却温暖异常。 汲取着这股温暖中所蕴含的力量,他并没有低头看向蓝翔,仍然牵着小家伙保持平稳的步速,往电瓶车驾驶座的位置进发。 一行三人于是利落地上了车,插在锁孔上的钥匙是家族的惯例,历时七年却也并未改变。弗朗西斯拉开手刹、发动引擎、踩上电门的动作一气呵成。那种回到了久违的家的微醺感,让情绪有些过于激昂的他,错过了若儿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 沿着熟悉的小径,车子很快便到了主宅的门廊前。欧式廊柱一如往日的壮观气派,许是因为已近黄昏,廊柱间的景观灯都已经打了开来。柔和的灯光映入若儿眼帘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得以平静了几分。 尽管她知道这些灯都是电脑程序自动控制的,并非人为打开;然而有了它们的存在,主宅便仿佛有了人气的温暖,不再显得冷冰冰的。 暗影?琅巽确实是不世奇才,但她离开琅巽家族已经很久了,如今只凭她一己之力,就想要无声无息地攻克赫德拉姆家族,似乎不太可能吧?尽管家族近来的发展形势是一日不如一日,但终究在法国这片土地上扎根了百年之久——若儿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是自己多想了,一定是! 但些许匆忙失措的动作,终究泄露了她心里不自禁的怯,要不是弗朗西斯和蓝翔父子也是心潮起伏、没一刻平静的话,怕是早就看出端倪来了! “弗兰少爷,让我来好了!” 刻意较早一步跳下车的若儿,带着稍嫌夸张的欣喜表情,抢在弗朗西斯之前来到玄关处。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拧开把手推门而入。视线追着门缝透进光线明亮的客厅,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是如何失序。所幸,中央旋转楼梯上快步走下的某个身影,在第一时间跃入了若儿的眼帘,让她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路彦!你给我过来!”心弦松懈下来之后,澎湃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脑海。一改初时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若儿一把将大门推到底,双眼冒火地瞪着匆忙往她的方向跑过来的路彦。“混小子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我按了半天门铃你理都不理,啊?!”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也不看看他年纪轻轻的,除了身强力壮之外没有任何一技之长,要不是身为家族少主的安杰洛和他意外投缘,就凭他,怎可能留在主宅当值?! 如今就交给他一个应门的工作,他居然还办得如此不得力,叫她这个安排主宅上下大小事宜的总管的面子往哪里摆?尤其这还是在弗朗西斯的面前!若儿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才离开法国几天,这帮小兔崽子就敢上房揭瓦,真是反了天了! “对不起,若儿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一边跑一边点头哈腰地道歉,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讨好的笑容摆得夸张又明显。“我注意到警报立刻就赶过来了,一刻都不敢耽搁!” “你还敢说?!我们在门口等了好几分钟,还不得不自己开车进来。这中间足有一刻钟的空闲,混小子你到底去哪里摸鱼了?” “不是不是!我哪敢摸鱼啊!”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偷懒。即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门童”,但是他可是异常珍惜和喜爱这份工作的,态度也一向摆得很端正。“我可是您亲自训练的,绝对不会坠了师傅您的名头!” “不—准—叫—我—师—傅!”脸色又是一变,若儿可不觉得有这种不知所谓的徒弟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再说了,她也不过是在路彦正式上任之前,培训了他三天岗位职责方面的事宜而已。结果这自来熟就打蛇随棍上,不管她的反对,硬是拗上她要当个便宜徒弟。 第364章 叹服 “别生气嘛,师傅!我真的是有很正当的理由才没有一直待在监控室里当值的;而且我已经把警报器串联到了感应器上,要不是族长他下了死命令,必须关闭一切随身设备的音效,我也不会这么慢才注意到感应器上的预警灯亮了!” “族长的命令?”若儿凝眉,她发誓,她绝非因为路彦一味的赔笑便原谅了他的“失职”,但是如果事关雷蒙德,那就不能一概等闲视之了。“族长——” “族长为什么下了这个命令?”弗朗西斯的问话抢在了若儿之前,后一步进门的他,此时却拉着儿子一个箭步便越到了她的身前。 “哇啊——”路彦被这仿佛突然闪现的人影惊到了,他毕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身手别说是弗朗西斯了、就是和主宅任何一个合格的护卫比,也是大大不如。如今咋一见某人如鬼魅一般的速度,能不尖叫吗?! 不过叫管叫,他的反应却也不算慢,高昂的声音虽然有些凄厉,但中断得也很突然。且随着它的戛然而止,他行动利落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势,不追究力道的话,外表看起来倒还有模有样得很。 “你是谁?为何擅闯赫德拉姆家族?乖乖束手就擒,本大爷可以做主免了你的皮肉之——哎呦!” 洋洋洒洒、气势十足的威胁终结于一声极失面子的痛呼和抱头蹲下的狼狈举动。若儿毫不客气地在路彦头上狠狠敲了一个爆栗。臭小子不学好,老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分际,没事就喜欢套用电影里的台词,就一个应门的,还“大爷”呢,简直丢死人了! “小路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是我们赫德拉姆家族的大少爷,安杰洛少主的亲哥哥,再敢口不择言,家族必有严惩!”尽管淡出黑道日久,但赫德拉姆家族的核心人员之间,森严的等级制度却依然保留得相当完整。若儿的这句话说得声色俱厉,显然是动了真怒。 不过后知后觉的某人却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若儿的怒火,满腹的心思全都被吸引到弗朗西斯的身份上去了。路彦进入的家族时间不长,对于那位惊才绝艳的前少主所知就更为稀少了。 倒不是他对于家族的历史漫不经心,实在是弗朗西斯的种种事迹虽然显赫,家族上下却是讳莫如深。这一方面缘于雷蒙德当年的布置,防止有心人探寻得到长子依然生存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却是大部分族人都痛挽他的英年早逝,不忍思及那每每令人伤情惋惜的过往。 “大少爷?有这么个人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挠挠头发,路彦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起弗朗西斯来,越看越觉得啧啧称奇。这男子似乎比安杰洛少爷更像族长,自己刚才怎地没有发现呢!? 即使弗朗西斯早就已经习惯别人“炙热”眼光的洗礼了,今天碰到路彦的,却还是感觉有点消受不起——那眼神,他差点想伸手摸摸看自己头上是不是长出角来了! “咳咳!”着意避开他的目光,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清了清嗓,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我因为私人的原因离开家族已经有很多年了,新近的人员不认识亦属正常。所以,还请你通报一声,我想见见我的父亲——雷蒙德?赫德拉姆族长阁下!” “什么?不行不行!”谁也没料到,一句份属客气的请求竟引来路彦的大惊失色,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神情苦恼得有些可疑。 见状,若儿的手忍不住又想往他的头上招呼了,不过却被弗朗西斯及时地制止了——她可不是路彦,做不出他那种没大没小的举动。 “弗兰少爷——” “别冲动,若儿,”他的嘴角带笑,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某种不容置疑。“看样子应该是另有隐情,就给这小子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逃过一劫的路彦顿时对弗朗西斯大起好感。要知道,自从古灵希离开赫德拉姆家族主宅之后,这里所有的安保工作都是由若儿一手掌控的。严肃认真、自律甚严——几乎所有在主宅出入的人员,都会衷心承认她绝对是一个称职的主管。但是对路彦来说,这位他硬攀上的“师傅”,却绝对是个狠角色! 即使是高顿医生这样老而弥坚的人物、即使是雷蒙德族长这样不苟言笑的性格,都能渐渐地被他感染,虽然一直头疼着他做事情的大咧和冲动,却基本认可了他在赫德拉姆家族主宅里的地位——虽然这个地位确实是“低”了一点。 唯独若儿,自始自终都对路彦不假辞色。只要他犯了错,哪怕再怎么微不足道,她责罚起来从来都不手软,有一次甚至惊动了家族少主安杰洛。然而即使自家少主出面,她依然不肯给半分面子,原本定下的惩罚一点都没有打折扣不算,接下去的几天,他过得别提有多么水深火热了! 所以到了后来,安杰洛的救兵他也不敢再去搬了,每次出了问题都老老实实地认罚。一来二去的,若儿就成了路彦的一帖药,远远看到就会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唯恐又被她逮到了自己的错处。 这一次,他看到若儿的手都抬起来了,当下脖子一缩就准备挨着,不想她却因为弗朗西斯的一句话便偃旗息鼓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除了族长,她向来是谁的账都不卖的呀! 乌溜溜地大眼再次来回打量弗朗西斯的全身上下,看那样子,都恨不得上去摸摸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了,真神! 赤裸裸的眼神看得若儿心里尤为不悦,要不是碍于弗朗西斯在场,她早就……“咳咳!还不给我好好解释!我提醒你,小路子,如果你的话不能让弗兰少爷满意,你自己知道后果!” 那冷咳以及紧随其后的冷语,彻底震散了路彦的好奇心,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颈,他陪着笑脸、连连点头称是:“师傅——您真的冤枉我了!这次我离开,真的是有很正当的理由的!是族长大人发话说要召见我的,您说我能不去吗?” 第365章 恍神 “谁问你这个了!说,为什么你不让弗兰少爷见雷蒙德族长?” “我哪敢——”路彦刚刚想哭天抢地表示一下自己的委屈,便被若儿狠狠地瞪了回去。全身抖了一抖,他不敢再打从头说起,直接跳到了结果的部分。“是族长吩咐的,他这几天不接见任何访客!” “是吗?可是我想,我应该不算是‘客’吧!”弗朗西斯转头对蓝翔笑了笑,“这样吧,我和翔儿先去客房梳洗一下,把行李放一放,再去拜见父亲;麻烦若儿先向父亲知会一声。” “好!”若儿立刻点头,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补充道,“不用去客房!二楼的尽头,您的房间一直都保留着,定期都有安排人打扫。” 不无讶异地挑了挑眉,弗朗西斯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是如此感性的人物。或者,是为了当初的布局? 这种过于陌生感触让他的心里没由来地着慌,所以弗朗西斯宁可说服自己雷蒙德会留下他的房间,只是为了迷惑有心人的探询——假装怀念地睹物思人,才会让人相信他真的过世了不是吗? 掩饰地捋了捋自己的金发,他刻意撇开视线望向旋转楼梯的位置。“那好,我就先带翔儿回房梳洗下——” “不行!”还没等弗朗西斯迈步,横里便伸出一只阻挡的手。 路彦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若儿的脸色。他今天怎地如此倒霉?先是被族长拎过去“教育”了一番,刚刚“刑满释放”又赶上了若儿回法国。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在此时再次挡住他们的去路,但是、但是……一向笑颜逐开的面皮,如今却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 若儿开口之前,他并不知道走廊尽头那间一直空关着的房间的主人就是弗朗西斯。不是没有好奇地询问过在主宅工作的“老”人们,但被询问的人却总是会顾左右而言他地将话题岔开去…… “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已经有人住了。弗兰、弗兰少爷还是去……客房吧!”硬着头皮,他说得有些结巴,但好歹把意思都说明白了。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也就顺畅了,一向少根筋的路彦于是一股脑儿地“推销”起来:“您放心,主宅的客房舒适宽敞、设施齐全,和所有的主卧室不相上下,一定会让您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最后那句宾至如归,让若儿的坚持最终破功,忍无可忍的手紧握成拳,毫不客气地往他的头上招呼了一下!“胡说八道些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抱头呼痛,看得弗朗西斯和蓝翔父子两人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大摇其头。彼此对看的目光中,分明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您把赫德拉姆家族说得多么了不起,如今看来么……实在不怎么样嘛! ——小家伙,你得学会不以一个人的堕落,来评断整体的水平。 ——您都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信心还是那么足吗? ——当然!这里是什么地方?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在这里出入的全是精英、精英!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例外、例外! ——ok、ok,我相信您就是了,不要激动。不过,您的房间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动用过,如今突然有别人住进去了,会不会是——妈咪? 回给儿子一个“我也是如此猜测”的眼神,弗朗西斯直接打断了路彦和若儿之间的“互动”,准备好好问个究竟:“路……先生是吧,能否告知如今住在那间房间里的是哪一位吗?是否——和父亲下令不见任何访客有关?” “是有关,”不无“幽怨”地偷偷瞄了脸色不佳的若儿一眼,他刚刚就想从头开始解释的嘛,却偏偏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是前几天到访的一位女客,她的身体不好——” 瞠目结舌地看着两条快如闪电的人影,一左一右地从自己的身体两边掠过,路彦的眼睛里,瞬间竟只余下了那个被弗朗西斯随手扔下的行李箱。以几乎可以扭伤自己脖子的力道转头,他不信邪地想看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等他的视线凝注旋转楼梯的时候,那上面竟业已是空荡荡的了! 要不是二楼走廊上还隐隐传来了几下并不怎么清晰的脚步声、要不是他刚刚才亲自和弗朗西斯交谈过、要不是若儿带他们回来——若儿师傅! 再次回头,路彦可以感到自己的颈椎传来一阵抗议的“咔咔”声。顾不上随之袭上的剧痛,他傻傻地瞪着若儿的脸,问出了一句极度讨打的话:“你究竟是人是鬼?” *** 不去管可怜的路彦会因为这个心直口快的问题遭受怎样的惩罚,让我们把视线集中在男主角的身上。 疾奔中的弗朗西斯,不由在心里恨恨地诅咒着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设计。这该死的走廊为什么如此该死的长?到底是谁想出来这么白痴的布置——浑然忘了他自己才是那个为了离开主卧室尽可能远,而特地挑选走廊尽头房间的人! 他的动作太快,让蓝翔跟得有些辛苦、又有些诧异。一直自傲于他和父亲交手的记录,直到今天,小家伙才意识到原来彼此的差距还是很大的——要知道,弗朗西斯不过才刚刚大病初愈,在飞机上甚至还因为体力不支、大半时间都在沉睡! 幸好,家族主宅的格局虽然不小,但相对于这样的疾奔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距离,倒也不怕跟丢。父子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某扇门扉,弗朗西斯没有控制推门的力度,只听“砰”得一声巨响,让聚集在房间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滚——”沉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端坐在床边的雷蒙德蓦地站起身,拨开身边因着这突来的意外而迅速围上来警戒的保镖们,向着门口的方向迅速接近。 他刚刚明明看到一抹耀目的金色,可为什么现在的视线却是如此模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是他又恍神了吗?这些年来,他的症状似乎越来越厉害了,看来,他是真的老了、老了…… 第366章 挺身 这么想着,赫德拉姆族长的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闪现在脸上的光彩也渐渐地湮没了下去。最后,他停在房间的中央,几近萧索地长叹了一口气—— “父亲!” 那口气才叹到一半,便被一句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和一个紧紧的拥抱硬生生地打断了。呼吸一窒,雷蒙德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蓦然划过脸颊的温热让他终于意识到了模糊视线的元凶究竟是什么,但混沌一片的脑海一时却仍无法理清周遭发生的一切。 直到紧箍在身上的力气开始逐渐消散,惊觉到弗朗西斯将要放手的他,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探出双臂,雷蒙德拥住儿子瘦削但挺立的背脊,不容许他退开。 为了掩饰眼中不断流下的晶莹,他将额头抵在了弗朗西斯的肩膀上;但他不知道,那颤抖的身躯和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已经将他的激动和感伤出卖得彻底,让原本对蓝悦的身体状况忧心如焚的弗朗西斯,也不由自主地暂缓下了自己的脚步。 再次用力回抱了一下父亲,他在雷蒙德的耳边喃喃地低语:“父亲,我回来了!弗朗西斯回来了!” 这句“回来”终于说到了雷蒙德的心底,感受到儿子臂力中传来隐隐的坚决之后,他逐渐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并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挺立起自己年过半百、但依然昂扬的身躯。 出乎弗朗西斯的预料,那本该在父亲脸上纵横的眼泪,此刻竟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带笑的唇角微勾,眼前的雷蒙德,仍是他记忆中那个风度翩翩、魅力十足的赫德拉姆家族族长。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若儿一路上的形容:那是为了要将他“劝”回来,而刻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的吗?! 抱有质疑的人不仅仅只有弗朗西斯,晚他一步进入房间、此时刚刚平复了喘促呼吸的蓝翔,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的城府可没有父亲那么深,顾忌也没有父亲那么多,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之后,疑问自然脱口而出: “您就是我的爷爷吗?” 雷蒙德脚下一个踉跄,刻意维持的风度被这软糯的童声一击即溃。再也顾不得大家族长的矜持,他瞪大眼睛看着问话的小家伙,微张开嘴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是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您就是我的爷爷,雷蒙德?赫德拉姆吗?”没有得到回答的蓝翔再次开口,和祖父一脉相承的冰蓝色眼眸闪烁着灼灼的光芒。 “是的。” “爷爷好!”没有嫌弃对方干巴巴的回答,小家伙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然后,他看都没看弗朗西斯一眼,径自越过自己的父亲,扑进雷蒙德的怀中,紧紧拥抱住他。“爷爷,我好想您啊!爷爷,听若儿阿姨说您身体不好,我一路上担心了好久呢!还好现在看到您如此健康,翔儿好高兴哦!您看到翔儿开不开心?喜不喜欢?” “开心!当然开心!喜欢!”可怜的雷蒙德,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今天竟载在个小孩子的手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乍一见这个和自己的长子幼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家伙,雷蒙德的心就跳得有些失序了。三个儿子中,他原就最为宠爱弗朗西斯,只是这孩子从小就独立惯了,和他又不亲,父子俩相处几十年,他几曾见过如此天真、可爱的风貌?! 迟来的父爱感触蓦地涌上了雷蒙德的心,那一声声甜腻的“爷爷”听得他身心俱爽,恨不得抱起小家伙亲几口。没想到自己那个冷面神儿子一走七年,竟生出个如此贴心的小可爱!虽然他仍然不能对当年的事完全释怀,但是……世上有很多事就是这样,强求不来的啊…… 默然叹了口气,雷蒙德俯身抱起蓝翔,走回自己原先的座椅坐下,然后挥手要四周的属下退开。训练有素的保镖们没有任何异议,虽然其中不乏有认识弗朗西斯的人在心底深处好奇着自家少主的“死而复生”,但清楚自己本分的他们,自然知道这些并非可以探究的内情。 “弗兰……”悠扬低沉的法语自雷蒙德的口中流泻而出,当颤音在耳中回响的那个瞬间,几乎令人不自禁地有落泪的冲动。“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弗朗西斯贴近雷蒙德座椅的脚步无声无息,微微欠身,他状似无意地瞥了蓝翔一眼,晶莹透明的蓝中,沾染了三分笑意、三分赞赏、还有三分秘而不宣的感动。 他不知道蓝翔到底是如何看出来的,但显然小家伙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雷蒙德突然扬起的笑容中所透出来的疏离和防备。再联系到若儿的叙述似乎和族长阁下现今的状态并不相符,自然免不了质疑这次归家的决定是否做得过于匆忙? 所以蓝翔才会选择“挺身而出”,以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容接近雷蒙德,试探他真实的意图。天知道这小家伙虽然才七岁,但从小跟着暗影?琅巽、杰西卡?霍尔还有亚历山大?罗萨德这些人精长大的孩子,岂能以常理度之?至少弗朗西斯自己就从来都不敢小看他! 不过这一次倒真的是蓝翔多想了。他不了解自己的祖父,雷蒙德对弗朗西斯的宠爱,与弗朗西斯对蓝翔相比亦不遑多让。无论是他刚才神态中对儿子流露出来的不满,还是他这几日来一扫七年来阴霾的容光焕发,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此刻正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在了房间中央的大床上! 蓝翔的感觉虽然敏锐,但因年龄所限的身高却让他的视线被彻底阻挡在了人群之外;可弗朗西斯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躺在那张曾经属于他自己的大床上的人影——若非如此,一开始心急火燎地闯入房间的他,也不会就此安静地站在这里了! 第367章 质问 “我记得,当年你离开家族的时候,曾经立下过誓言——” “是!”含笑颌首,他如今终于可以俯仰无愧于天地地归来!“我找到她了!我找到索菲亚了!” 不料,对于他的表述,雷蒙德的脸上不但丝毫没有喜意,轩昂的浓眉反而紧紧地皱了起来,口气中的质问很是明显:“那么,索菲她人呢?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缓缓地摇头,顾不得他抗议的眼神,弗朗西斯探手揉了揉蓝翔柔软的发丝,谁让小家伙如今正在装可爱,不能反抗他的“蹂躏”,呵呵!“但是,她比我早一步回来了不是吗?” 温柔地仿佛能滴出水一般的目光投往床头的方向,然后凝注在那里眨也不眨。他迈开脚步,抛下父亲和儿子,径自走向蓝悦的所在,噙在嘴角的微笑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俯下身子,弗朗西斯不顾周围还围着一大圈陌生人,专注地端凝起蓝悦苍白清秀的眉眼。伸手将她的一缕发丝拨到脑后,他为那熟悉的触感加深了唇线的弧度。 重逢之后,她的容颜变得如此陌生,入目的每一眼都几令他的心如刀剐一般地生疼生疼。虽然,那双熟悉的明眸中不是没有属于当年的索菲亚的神采,但是从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却往往让弗朗西斯鼓不起勇气来直视。 直到此刻、直到他的指尖触及到她的黑发的此刻,他才像是终于发现了某种救赎。从骨子里透出的欣然让弗朗西斯一直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连接在蓝悦身上的各种医疗器具,将自己的前额抵在了她温热的额头上,还从她失却血色的唇上轻轻偷了一个吻。 顾不得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众人,他拉过一张折椅坐在蓝悦的身侧,大掌将她没有吊针的右手合握在掌心,专注的目光径自看着她依然沉睡的脸庞。 见他丝毫都没有解释的意思,雷蒙德却是急得有些跳脚了。当日初见蓝悦的喜悦,已经差不多被她连日以来的昏迷不醒消耗殆尽,他不去公司、不管家族,天天守在这孩子的床前,对着一帮专家大吼大叫,就盼着能吼个奇迹出来。 偏偏医生们来得一天比一天多,却没有一个人能诊断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致认为蓝悦并没有生命危险,雷蒙德都快忍不住要重出江湖、大开杀戒了! “弗兰——”刚起了一个头,被弗朗西斯挤到一边的老高顿便连连向他使眼色,硬是将发言权抢了过去。 “大少可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吗?”一个精致小巧的药盒被高顿托在手心,送到了弗朗西斯的面前。 摇头,他没有调整姿势的意思,只是瞟了坐在雷蒙德膝上的蓝翔一眼。后者会意地接口道:“那是妈咪的药,是修——是妈咪的一位医生朋友特地为她调制的。” “是吗?”啧了啧舌头,老高顿摇头晃脑地表示着自己的激动。这几日,正是这些看来平凡无奇的药丸让昏迷中的蓝悦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生机,令略通中医的他和其他几位权威连连叹服。然而,即使借助了最先进的仪器,他们却始终分析不出来它的成分,这又不能不让他们频频扼腕。“那位医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显现在他眼中的狂热,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符,让蓝翔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但暗影的行踪别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万万不敢随便透露出去啊! “我也不清楚哎!”装可爱地露出一个傻笑,他轻易避开话题,谁让他只有七岁嘛!“有什么问题吗?” “从五天前开始,索菲就一直都昏迷不醒;还好她失去意识前曾试图吞服此药,我们才能维持她身体的平衡。但是这药的数量有限,又无法分析出具体的成分,当然要尽快找到那位医师才行!”雷蒙德向小家伙解释道,浓眉打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什么?!” 惊疑的声音从父子两人的口中不约而同地迸出。蓝翔蓦地便从雷蒙德的腿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弗朗西斯的身边,失措的眼对上父亲逐渐凝起风暴的蓝眸。“爹地?” 宽厚稳定的大掌在他出言的瞬间便覆上了他小小的肩膀,纵然心里同样惊惶,做父亲的却必须成为支柱一般的存在。匆忙赶回法国,在自己的房间里再次见到蓝悦,任由喜悦填满心胸的弗朗西斯丢弃了他一贯的敏锐,竟轻易忽略了笼罩在这里的那份沉重。 他遗忘了赶来法国的初衷、忽视了雷蒙德那奇怪的命令;这满室尖端的医疗仪器虽然入了他的眼、却没入他的心。沉浸在可以接近蓝悦的感动中的他,下意识地以为爱人只是在沉睡而已,万料不到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局面! 慢慢从折椅上起身,他置于蓝翔肩上的左掌依然虚放在原来的位置,悄悄收起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在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丝毫没有注意到指甲陷入掌心的刺痛,弗朗西斯转头望向雷蒙德所在的位置,竭力让自己的问话没有太多质疑的成分,但上扬的尾音却还是在不经意间将他的尖锐显露无疑。 “索菲亚是什么时候回主宅的?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而这样的状况又已经持续多少天了?!” 霍然站起,七年漫长的时光,让雷蒙德险些忘记了长子和自己之间的互动一向有多么的“激烈”!他还没来得及质问他呢,混小子居然敢贼喊捉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哈,难道索菲现如今这样糟糕的身体状况是我造成的吗?你知不知道我上个星期看见她出现在主宅的时候,几乎都不敢上前与她相认!那么出色的、出色的一个孩子啊……”澎湃的怒气被止不住的哽咽所替代,雷蒙德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能接得下去。 第368章 衰弱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找到她之后究竟是怎么和她说的?竟让她以为你是被逼无奈才诈死离开家族的!你知不知道,她一见到我,不顾自己的气息都还没调匀,便忙不迭地向我道歉,然后一直帮你解释、帮你说好话,希望我能‘原谅’你、希望我能‘同意’你回来!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你摸着良心自己说,我什么时候驱逐过你,啊?!” 胸膛剧烈地起伏,雷蒙德依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听到那番话之后的怒不可遏。不甘背黑锅的他忽略了蓝悦惨白如纸的脸色,急不可耐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将当年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向她一一道出。 激动之下,他的叙述其实是有些语无伦次的,但聪慧如蓝悦还是轻易便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于是,血色自她本就苍白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明明静坐在椅上,可她本该逐渐平复下来的呼吸频率却不减反增地喘促起来。因为缺氧所导致的晕眩,一波猛过一波地袭上她的脑海,恍惚间,她唯一还记得的机械动作就是探向自己腰间的暗袋,准备拿出暗影给她的药丸服用。 然而药还不及就口,黑暗便占据了蓝悦全部的思绪,让她陷入了至今仍挥之不去的梦魇之中,久久不曾清醒过来,急坏了雷蒙德和高顿他们所有人! 相较于他的激动,从父亲的指责中咀嚼出某种含义的弗朗西斯,此刻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几乎是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您当然没有驱逐过我,离开家族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你——”眉目一凝,雷蒙德不曾料想他竟会说出如此低眉顺眼的话。心神微微一恍,这还是当年心高气傲的弗朗西斯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儿子的态度让雷蒙德这几日来一直沉浮于焦虑之中的心,隐隐触到了一线光明。他第一次反思起蓝悦当日的一言一行,开始对其中的某些盲点狐疑起来。 听闻父亲的问题,弗朗西斯不由泛起一丝苦笑,但他并没有逃避,而是从头开始平静地向雷蒙德叙述所有的一切。七年来的颠沛流离不过被他一语带过,故事的开端,缘起于他接受雅典娜学院的聘书…… *** “你是说,他是你和索菲的孩子?!”雷蒙德的惊呼打断了弗朗西斯泛着浓浓感伤的叙述。 “是。”不以为然地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他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刚才蓝翔不是已经叫了好几声妈咪吗?雷蒙德从头到尾都在场,没道理不知道啊!“翔儿和我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他当然是我的孩子!” “废话!我不是指你!”这孩子绝对是赫德拉姆家族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刚刚还以为……“他真的是索菲的孩子?可他——” “您难道没有注意到他的眉和索菲亚如出一辙吗?”苦笑着加重了按在蓝翔肩上的力道,弗朗西斯先知先觉地打断了雷蒙德的话,适才心中的疑问也终于得到了解答。“翔儿,是索菲亚好容易才诞下的孩子;也是因为他,我才能找到索菲亚!” 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并没有夸张,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冥冥中的巧合,他想要凭借自己所建立的网络探访到蓝悦的行踪,绝非易事。就算可以在有生之年得偿所愿,所耗费的时间怕是也绝不可能压缩为“短短的”七年。 “因为……他?” “是。只不过我没有珍惜老天给我的机会,硬生生地多浪费了半年的时间!”狄迪?基德啊,这身份的隐蔽性未免太大,轻易便造成了他的盲点。 不过弗朗西斯的沮丧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雷蒙德,此时此刻他的心神已经完全被蓝翔所占据了!早在以为小家伙是长子不知道和谁偷偷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忍不住心中翻腾的爱怜了;如今得知他竟也是索菲亚的孩子,若非身处上位日久,已经将荣辱不惊锻炼成了身体的某种本能,赫德拉姆族长怕是要仰天长啸、老泪纵横了! 眼见自己的父亲站在原地、目光眨也不眨也注视着蓝翔,宽厚的肩膀虽然竭力克制,仍有一丝隐隐的颤抖。弗朗西斯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腕发力的位置,在儿子的背后轻推了一把。身形晃了晃,小家伙左脚前移了半步的同时,回头望了他一眼。 微阖着双眼,他缓缓颌首,看着蓝翔拧着眉往雷蒙德的方向走去。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蓝翔的第一眼时,都会怀疑他和蓝悦的关系,但并不代表这种质疑一定是带有恶意的。弗朗西斯知道小家伙有些记恨雷蒙德刚才那句还来不及说出口的“失言”,但他希望儿子能够学着释怀。 转过身,他没有再继续关注祖孙之间的互动,一脉相承的父父子子,骨子里总有着类似的骄傲。将心比心,弗朗西斯下意识地知道雷蒙德一定不会希望他看到自己的脆弱。所以他刻意将他们留在一旁,蓝眸凝望蓝悦的同时,开口向高顿医生询问道: “剩下的药,还可以支持几天?” “这……”高顿和身边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交换了一下视线,沉吟道,“盒子里还有二十一颗药丸,正常情况下,支持一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所谓的正常情况,是指蓝悦的身体状况能保持住现在的平衡,不发生任何恶化的现象。但是这一切,恰恰是高顿他们最没有把握的事! “一个月……”没有放松过的右拳再次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和他当初估计的时间几乎如出一辙,那个庸医,能不能及时赶到呢? “也许并没有那么乐观。”如果可以,高顿并不想打击明显陷于哀伤中的弗朗西斯,但是作为医生,他不得不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什么意思?” 在弗朗西斯充满噬人压力的目光下勉强开口,高顿可以清楚感受到充斥于自己口腔内的苦涩。“一个月是最乐观的估计……如果索菲她、她始终昏迷不醒,而她摄入营养的手段就只有这药丸——就算它的药效再好,索菲的身体也势必一天弱过一天!” 第369章 征兆 蓝悦的身体底子太薄,普通的营养针剂如果不经过稀释直接打入她的体内,那就不是补药、而是致命的毒素;而经过大剂量的稀释之后,药剂中的营养成分又过于稀薄,对她的身体同样毫无益处。 所以这仅有的二十多颗药丸,成了唯一救命的良方。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种药如果使用得过于频繁,它的效果就会逐渐减弱,别说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量产,就算有,怕是也很难逆转蓝悦逐渐衰败下去的身体状况。 “那、那就想办法让她清醒过来啊!”弗朗西斯冲口而出的话语,竟让围成一圈的专家权威们俱都一震,面面相觑地你看我、我看你,一种恍然的表情逐渐出现在其中几位医生的脸上。 不自觉地抚着自己好几天都没有剃胡子的下巴,高顿的眼光有些迷离,但却在不断频频点头。蓝悦如此糟糕的身体状况还能活到今天,显然经年都有高人为她调养。她昏迷之后,他们试了各种手段,但用在普通人身上极为有效的药物,却偏偏屡屡导致她的生命指标偏向危重的结果。 多次从生死边缘将她抢救回来之后,他们好容易才维持住了她身体的平衡——尽管这种平衡的趋势并非好转,而是逐渐走向衰亡。于是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再轻易打破,唯恐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对此他们自然忧心如焚,却亦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 就在此刻,弗朗西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终于惊醒了一群梦中人。 因为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虽然天才,但却并不是医生,所以才没有陷入属于医者的固定思维窠臼中——既然昏迷不醒只能导致最糟糕的结果,那为什么不设法让她清醒?了不起就是蓝悦的身体再次失衡,但是既然他们已经成功稳住过她的身体一次、再加上手上还有为数不少的灵药,难道就不能稳住第二次?! 而只要她的神智能够恢复,身体的很多机能就能通过正常自然的手段得到修复。不管怎么说,至少营养的补充就无需他们再担心什么,依靠食物摄入这个简答之极的方法就可以达成了! 更重要的是,刚才蓝翔说什么了?这药是蓝悦的朋友“特地”为她调制的,没准她就知道药方的成分也说不定啊!就算不知道,能找到她的这位朋友,问题不也能得到解决了?真不知道他们还在这里纠结些什么! 想到这里,高顿的老脸情不自禁地一红,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被个身为门外汉的后生晚辈压制,尽管弗朗西斯本人或许并不怎么明白,却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向一旁的同僚们使了个眼色。 “咳咳!我家少爷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们就先这样试试看吧!”说着,几位站在最前面的权威们也顾不得指挥其他医生,亲自动手,准备“唤”醒昏迷中的蓝悦。 然,一个清亮的童声却在此时出言制止。 “等一等!”一手握着雷蒙德的大掌,蓝翔拖着他往母亲的床头走去。“请问,我妈咪她,昏迷几天了?” “五天。到今天傍晚,就整整五天了!”以雷蒙德的实力来说,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光凭蓝翔的随手一拖,当然不可能动他分毫。不过此刻的他却出奇地顺从,不但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任由小家伙牵着,还事无巨细地回答他的每一个疑问。 “那就再等一等!”蓝翔咬了咬下唇,得出这个结论。 “为什么?!”晶亮慑人的蓝眸瞬间扫向儿子,弗朗西斯问得直接而犀利。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不止一次!”熟悉的心悸让小家伙的脸色白了一白,在他们交握的掌心中,雷蒙德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阵冷凉。“修罗阿姨曾经说过,妈咪不能经受太大的刺激,一旦超过她可以接受的负荷,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就会让她暂时陷入昏迷的状态,以进行自我修复。届时只要持续用药,妈咪休息够了,就会自己清醒过来。” 即使弗朗西斯对医术一窍不通,听了蓝翔的这番话,也下意识地不敢相信。若非清楚知道儿子口中的那位女子,确实是保住蓝悦多年的不世奇才,而她也从来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他几乎都想斥责一句“无稽之谈”了! 但是弗朗西斯毕竟是弗朗西斯,勉力压下心中的翻腾之后,他只是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确定!”脸色依然苍白,但蓝翔的头点得没有一丝犹豫。当初,暗影也是这样回复满脸疑问的杰西卡他们的,那一幕,他记忆犹新。 “好!那就再等几天!”不顾自己的决断在室内引起的一片喧哗,弗朗西斯冷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满意地发现没有人敢在他犀利目光的注视下轻举妄动。“既然之前有发生过……那最长的那次,她昏睡了几天?” “七天。”那是他们还在美国的时候,蓝翔尽管还小,却清楚地记得萦绕在周围的肃穆气氛。 “那她清醒之前,有没有任何征兆?” 不得不说,弗朗西斯的问题直指核心、切中要害,满室的医生虽然嘴上不说,但都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关注着蓝翔的答案。只不过小家伙毕竟年幼,蓝悦身体最为危重的那段时间,他又还处在记忆刚刚成型的阶段,某些重要的时间点或许还有印象,但却缺乏成体系的片段。 不过他还是低头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将小小的眉峰皱成了蝴蝶结之后才呐呐地回答道:“妈咪最危险的几次昏迷我都只是听莱因叔叔提起过,当时我年纪小,体质也不是最好,经常被隔离在妈咪的病房外。不过……” “不过什么?”亟不可待地追问,尽管弗朗西斯的眼睛到现在为止都始终胶着在蓝悦的脸上,但他对于蓝翔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错过。 第370章 复杂 “不过我们搬到祈恋之后,妈咪的体质被调养得比较好,很少有如此大的发作。”其实蓝翔说反了,正是因为蓝悦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暗影才允许她离开美国。“直到她上次遇见黄英婆婆,才……” “那次她在医院躺了几天?” “一个星期……但妈咪第二天就清醒过来了,反倒是你——” “当时医生怎么说的?”打断儿子的话,弗朗西斯显然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自己肺炎昏迷的状况。 但是有些事却是回避不了的,毕竟小家伙当时正是为了要照顾父亲,才没有守在蓝悦的身边:“那时你的状况比较危险,又有贝儿阿姨和琰哥在,所以我没有太关注妈咪。”言下之意,他不清楚。 “有没有办法联络到你贝儿阿姨问一下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上了。” 因为蓝翔的的这句话,弗朗西斯的蓝眸不由自主地闭了一闭,但他很快调整了失望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才对儿子说道:“去打个电话问一下慈真楼的主治医生;如果他们还没有得到回复,就再留一句话给卡尔?卡斯特罗。” “什么话?” “‘她’在法国。”沉着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就是实情,却只有弗朗西斯自己心里才知道真相。但是如今的他,做不到为别人考虑太多,而且他也在赌,赌那个狠话说尽的女子,是否真如她在言辞中表现得那么决绝! “好的,我马上去。”不舍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蓝翔留恋的目光表现得不可谓不明显,但是他还是抬步离开了。不仅他自己离开,还顺带拖走了雷蒙德和高顿。 眼看赫德拉姆家族的两位元老级人物都步出了房门,被请来的一干权威们不禁有些面面相觑起来。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他们到底还要不要管床上的那个女子? 一般而言,在医界都是一方大佬的他们,平日里绝不会容许弗朗西斯这个明显不懂医术的“年轻人”来指手画脚的,更不用提掌控、决定他们的治疗方案了。 但是高顿说了,这是他们家“少爷”;而且虽然不曾明言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他和蓝悦共有一个孩子也是事实。在人家的地盘上,为了人家的女人,他们还能多说什么呢?还嫌阴沉着脸的金发男子的气势不够可怕吗? 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在场的人可没有一个是笨蛋。赫德拉姆家族在法国是什么地位,就算他们再如何专注于学术,也不会毫无耳闻。蓝悦的状况,说句实话,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十足的把握,既然人家现在已经发话让他们不要管了,老实说,他们心里还真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呢! 所以彼此对视了几眼后,他们俱都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地跟着高顿走了出去。走在最后的那个神经科权威,还鬼使神差一般地顺手把连接在蓝悦身上的监控仪器给关上了——总觉得那滴滴作响的机器,会打扰到某种别样的气氛似的! 而挺立在原地的弗朗西斯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举动,不但不曾对他们的离开发表过异议,甚至连抬眼看一下的兴致都欠奉。 自从吩咐蓝翔联络祈恋方面之后,他全副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蓝悦的身上。重逢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直视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不需要回避她眸中令自己痛彻心扉的漠然。 微拧的秀眉、卷翘的睫毛、挺刺的俏鼻、苍白的薄唇……虽然都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熟悉的轮廓,可每一样都让他流连忘返。 忍不住俯下身,他放任自己的唇在蓝悦瘦得才巴掌大的小脸上游移,感受她温热的吐息拂过脸庞时带来的微醺。弗朗西斯知道自己的行为称不上光明,但是他实在不愿意放弃任何亲近她的机会。 也许两天、也许三天后,总之当她醒来,他一定会严守分际、遵循誓言,只远远地守护着她。所以现在,就让他放肆一回,可好? 一不做二不休的踢掉了穿在脚上的运动鞋,反正他那张kingsize的大床足够他们两个人躺得舒舒服服的,随手褪去外套的金发男子于是轻盈地卧在了蓝悦的身旁,一个探手,便将那具柔若无骨且泛着微凉的身躯拥在了怀里。 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叹息在静谧的室内悠悠地传了开去,上一次他们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已经是多么久远了记忆了啊!久远到,弗朗西斯以为他再也不可能记起;然,真正拨开笼罩着回忆的薄纱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所有的细节都铭刻在心底,只是被他刻意尘封了起来而已…… 那个被热醒的清晨,那道狰狞的背伤,那种放下所有公事不管不顾、只伴着她沉眠的释然……如果那时,他能够抓住机会静下心来想一想,他们之间,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吧?! 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莹莹的光芒,在逐渐变得昏暗的室内,显得尤为瞩目。弗朗西斯的大掌不带任何情欲意味地钻进蓝悦宽大的睡袍之中,并渐渐抚上她瘦削的肩背。很快,他的指腹便触碰到了那道纵贯她背部的伤痕,心下微微一颤,他将蓝悦拥得更紧,一方面却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唯恐造成她的任何不适。 对于这道伤痕,弗朗西斯的“感情”其实是相当复杂的—— 他不知道蓝悦所经历的那百多台手术中,有多少是和整形有关的,但只要看她如今迥异的容颜和身形,即便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他,也可以想象得出其中的艰辛。 可这道伤痕却仍然盘踞在她的背上,和她在那场爆炸中所受到的伤害相比亦不遑多让,自然可以想见其严重的程度。平贴在蓝悦背上的大掌,沿着斑驳的印记缓缓而下,弗朗西斯放任自己的心疼逐渐蔓延。 可是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有这道伤痕的存在,才让他有机会证实蓝悦仍然活着的事实。否则的话,当年那沸沸扬扬的“死讯”,怕就不会只是掩人耳目的谎言,而真是他弗朗西斯?赫德拉姆人生的落幕了吧! 第371章 盘问 将有些碍事的睡袍拉开,虽然是最好的丝绢,但在他而言,触感却根本及不上蓝悦伤痕处处的身体来得舒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着心理建设,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给蓝悦取暖。 那帮莫名其妙的白大褂还是医生呢,居然连这一点都注意不到!没有了燃烧以提供热量的食物摄入,这也就难怪蓝悦都躺在床上五天了,身体却还是冷冷的。夏末秋初的巴黎,早晚的气温对她来说确实还是寒凉了些,即使室内的中央空调开得再暖和也没用,他可得好好护着蓝悦才行! 这么一想,弗朗西斯顿时心安理得地与心爱的女子相拥而眠。匆忙从燕祈连夜赶来,做了整晚飞机的他,体力其实也所剩无几。若不是胸腹之间自有一股灼灼的火焰支撑着他强提起精神,他未必能到现在为止还保持清醒。 所幸的是,和蓝悦不同,他的身体状况欠佳,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来自于精神层面的。一旦将盘踞心间的郁气解除,除了从小就落下病根的胃之外,身体的其它机能倒是恢复得不错。 现如今虽然仍有些容易疲倦,却也不过是因为大病初愈的关系;只要调养得法,再加上适当的休息,底子颇厚如弗朗西斯者,要回到健康的状态,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毕竟年轻,身体自我修复的本能可是相当旺盛的! 所以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中间也没有任何人会不知趣地去打扰他们两个,即使是亲如蓝翔和雷蒙德祖孙俩。 牵挂了七年的长子突然回归,不但带回来一个和他小时候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而且这孩子的母亲还是自己心心念念如同女儿一般的存在。雷蒙德心里自然有千百个问题,叫嚣着想要得到答案。 但是在赫德拉姆家族族长的位置上屹立多年的老狐狸,其深不见底的城府用来克制自己的急切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是在他出了房门,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的若儿之后。 “翔儿,爷爷陪你一起去书房,打电话给医生好吗?”他牵着小家伙温言问道,却用眼神示意若儿和他们一同前去。 “好。”一直等到最后一人出来、房门关上,蓝翔才收回自己不舍的目光。 莫名欣喜地点头,雷蒙德当下牵着孙子前行,一边还嘱咐了正随着其他医生离开的老高顿一句:“高顿,打个电话通知安杰洛和埃米尔马上回来,就说我有事情找他们!” 弗朗西斯的生死是赫德拉姆家族最核心的秘密之一,安杰洛因为机缘巧合知道,埃米尔却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如今虽然他回来了,也找到了蓝悦,但是大家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决定了所有的一切不会那么简单。在没有商量好下一步的行动之前,雷蒙德是绝不会允许任何关于弗朗西斯仍在世的消息外传的! 和老朋友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高顿点点头离开。这些医生们都是他邀请来的,自然也由他来搞定,绝不会让他们露出什么不该露出的口风。 而雷蒙德一行三人,则没有耽搁地来到了属于族长阁下的私人书房中。 含笑地注视着蓝翔接通慈真楼的电话,转过身面对若儿的时候,和煦的神情却在一瞬间自他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的事,弗朗西斯或者可以原谅若儿,因为他自己才是错得最离谱的一个,但雷蒙德却直到今天都不能释怀。 “若儿你……是今天回来的吗?” “族长,”微垂下头向雷蒙德致意,若儿借此掩饰嘴角边有些苦涩的微笑。只是苦涩,并没有怨怼,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是的。我是和弗兰少爷、还有翔儿一起回来的。” “一起?”尽管雷蒙德的语气中不免有几分惊诧,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却是相信的。若儿向他告假时所用的理由,不正是要前往燕祈吗?“怪不得弗兰会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主宅的护卫近日来过于松懈的原因……” 五天前,蓝悦的到来以及她随后的昏迷不醒,让这些年来一直有些死气沉沉的赫德拉姆家族整个沸腾了起来。久未经历过的紧张气氛,令习惯了安逸缓慢节奏的家族人员一时反应不过来,为此,雷蒙德可没少发过脾气。 再加上蓝悦的病情极不稳定,陆续抵达的医生们却拿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案,族长大人自然感到越来越憋闷,时不时有人被他揪住小辫子借题发挥地教训一顿。这不,弗朗西斯他们到主宅的时候,他刚刚才收拾了路彦。 没有问若儿为何会知道长子的行踪,对于自家情报网络的布置,没有人比雷蒙德更加清楚,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不问世事。只不过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弗朗西斯竟已经找到了蓝悦,只是—— “你怎么会知道弗兰已经找到索菲了?” “我事先并不知情。”若儿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语气中沾染上委屈的成分,“我去祈恋,只是想把弗兰少爷劝回来,不料却先一步遇到了翔儿。” 说来也巧,她和弗朗西斯最先遇到的都是蓝翔,只不过对那张容颜早就铭心刻骨的她,毫无迟疑地便辨认出了蓝翔的身份;而某人对自己的容貌却是有些认知上的偏差,以至于才错失了令他扼腕不已的半年时光。 “原来如此……” “确实如此。”她到祈恋的当天就跟着弗朗西斯返回巴黎了,若不是临走前她中途特地到马赛那里绕了一圈,探望海蒂刚出生的小宝宝,也许她就先遇见蓝悦了。这一连串的巧合接踵而来,几令人目不暇接,即使是一向冷静干练的若儿,此刻都有些恍惚,当然就更加不知道要如何去说服雷蒙德相信了…… “那么,之前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只是听弗兰少爷提了一些。”回想起当时飞机上络绎不绝的“访客”,她好容易才能克制自己没有发出叹息声。被这些人一再打断,加之弗朗西斯本来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就欠佳,和若儿之间的交流便自然接近于零了。 第372章 宽大 她唯一知道的一些,还是在雅典娜学院的宿舍里,从弗朗西斯和蓝翔的对话中拼凑出来的信息,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雷蒙德。 “半年前就到了学院,当了翔儿的导师,却到上个星期才相认?这蠢小子!”听完之后,他忍不住喃喃地咒骂着儿子,回头再次看了蓝翔一眼,搞不懂弗朗西斯是抽了什么风,如此相似的两张容颜,还有什么可以纠结的! “因为他们初遇的时候,翔儿就告诉弗兰少爷,说他的母亲是狄迪?基德。”若儿已经听弗朗西斯反复“辩解”过这一点了,所以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没人能想到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和索菲亚是同一个人!” 雷蒙德愣了一愣,确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当时遇见蓝翔的如果是他,会不会起疑、进而着手调查;不过嘴上却还是不认的就是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去调查一番才是,离开家族七年,看来浑小子迟钝了不少!” 低头不语,若儿附和不是、不附和亦不是,沉默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先下去吧,让路彦他们几个不要乱说话;安杰洛和埃米尔回来的话,就叫他们直接来我的书房。”以雷蒙德的阅历和眼光,自然能判断得出若儿并没有说谎。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挥手让她离开——除了“公事”,他着实不太愿意和她搭话。 “是!”恭敬地退开,她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 七年来,若儿早已经习惯自己在主宅中有些不尴不尬的地位。也许她应该效仿灵希和海蒂她们,趁早离开为好。只不过她们有婚姻为借口,多少是条不失体面的退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 “爷爷。” 从背后传来的童稚声音,打断了雷蒙德陷入沉思的心绪。他回身,漾开一抹不甚自然慈蔼笑容——没办法,多年不曾用过的表情,摆得多少有点生疏!“翔儿,电话打完了?医生怎么说?” 蓝翔摇了摇头,答道:“妈咪当时是由卡尔医生看诊的,我已经留话给他了,但愿他能尽快赶来法国。”。 “卡尔?卡斯特罗……”沉吟,雷蒙德也听闻过这位世称神医的男子,希望众人对他的赞誉是名符其实的。“别担心,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竭尽全力在第一时间找到他的!” 一股久违的萧杀之气以雷蒙德昂扬的身躯为中心,随着他的这句话瞬间发散了开来,看得蓝翔不由自主地挑了挑自己秀气的眉。点头表示自己相信祖父的豪言壮语,他笑着将话题岔了开去。 “爷爷似乎——对若儿阿姨很严苛啊!” “严苛?我确实不怎么喜欢她,不过赫德拉姆家族不至于苛待任何人。”示意小家伙在沙发上坐下,雷蒙德从冰风柜里取出一瓶饮料递给他,自己则倒了半杯红酒。 他已经许久不曾碰过酒了,再重大的场合、再重要的日子,都不过是一杯清茶足以。然而今天不同,他一定要喝一点酒,一直珍藏着的、最好的酒! “她是妈咪的好朋友。”等雷蒙德在自己的对面落座之后,蓝翔才慢悠悠地说道,“是妈咪不惜牺牲生命也要救的‘妹妹’!” “索菲当她是妹妹,她可没有当索菲是姐姐!当年她——”将酒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雷蒙德刚想细数若儿的“罪状”,随即转念一想,觉得在孩子的面前讨论这些是非终究不适合,所以他在最后一刻收回了本欲吐露的话语,“总之,是她对不起索菲!” “可是您要知道,妈咪她,就是这样的人啊!”抿了抿唇,蓝翔不得不顿了顿以调整自己的气息,然后才接着说道,“即使是父亲,妈咪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没有怪过,当年又怎会决绝地选择离开? 这句质问雷蒙德并没有问出口,而他回望蓝翔的眼中,却盈满了哀伤:“索菲……一向都太善良了!” “不是的,不是善良;是她太爱父亲了。当时她真的以为,她的离开会让父亲更快乐。”限于年纪,蓝翔不可能理解如此深邃的感情,但是他却记得蓝悦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不是怪父亲对她的残忍,她也知道父亲理应不是如此不近人情的人。一个并不残忍的人,却要逼迫自己做出残忍的事情,他的心里一定不会好过。所以,妈咪选择离开的初衷,是为了让父亲可以开心、可以开怀、可以幸福的生活,仅此而已!” 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雷蒙德愣得非常彻底。七年来,每个午夜梦回的梦醒时分,他的心总是不断地被悔恨和痛惜占据。他心疼蓝悦的付出,咒骂弗朗西斯的不知珍惜,也忏悔自己曾经的自以为是。他让自己视如女儿的人,带着十分的怨怼选择自杀——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他一直都坚信,那是不被上帝所宽恕的原罪啊! 然而答案却在七年后的今天姗姗来迟。原来,他始终都不够了解她啊! “这是,你妈咪说的?” “是,是妈咪亲口告诉我的。”肯定地点头,毫不迟疑。“小时候不懂事,受一些长辈的影响,我非常讨厌父亲。妈咪知道了,便将我叫到病榻前,硬撑着身体,一句一句地说给我听的……那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进行声带重建的手术,一字一句都说得沙哑而艰苦,所以……” 后面的话,淹没在蓝翔的哽咽里听不清楚,但是雷蒙德却根本就没有追问的意思。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唯恐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暴露在孙子的面前。许久之后,他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堪堪地控制住了情绪。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尽可能改变对弗兰和若儿的态度的。”绝不会让蓝悦觉得为难,绝不会!“但是他们都已经成年人了,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是他们都应尽的义务。翔儿啊,你妈咪她有一颗过于宽大的心,总是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啊……” 第373章 激动 听到雷蒙德的这句评价,蓝翔的眉眼不由凝了一凝。蓝悦的这个缺点,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听杰西卡他们提过,但是天性如此,要改,怕是不容易啊! 苦笑着,他为祖父斟了半杯酒:“不,妈咪这次来法国,为父亲自私了一次。” 一个如此宽厚感恩的人,竟为了一个还没有求证属实的传言,向对自己有大恩的人誓言绝交。如果告诉蓝翔这件事的不是暗影本人,他一定会认为是天方夜谭!为了弗朗西斯,又是为了弗朗西斯! “这话怎么说?”为蓝翔的叙述动容,雷蒙德的浓眉紧皱,神情极是严肃。 这正是他们匆忙赶回法国的原因,他自然不会向自己的祖父隐瞒。更何况,他根本就无法预估后续会发生什么,可以的话,蓝翔希望赫德拉姆家族能做好一切应急的准备。 所以,他没有一丝隐瞒地将他所知道的过往一一告诉了雷蒙德,也把蓝悦因为误会而和暗影绝交的事情道出。琅巽前任少主的修罗之名响彻黑白两道,她的性子有多么阴冷、多么锱铢必究,雷蒙德自然了解得一清二楚。如今她虽然嘴上说蓝悦的事情和她无关了,但心里如何打算,却没有人敢打包票! 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可以不在乎,还有亚历山大?罗萨德呢!蓝翔从小跟着他长大,他对暗影的情深似海和盲目遵从,往日看了或许只觉得温馨、浪漫,甚至搞笑,如今想来,却忍不住感到背脊一阵阵地发凉。 而雷蒙德心里则更加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了。 蓝翔在身在祈恋,年纪又小;弗朗西斯离开法国多年,欧洲的局势,他们并不太明了。但是身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他却不能不关注欧洲的另一大豪门,琅巽家族的情况。 暗影?琅巽宣告“辞世”之后,寰宇集团确实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比较落魄,但近两年来在琅巽家族的代族长——曼菲斯特?菲雷斯的带领下重振旗鼓,在如今金融局势险峻的欧洲一枝独秀,不但远远将冷月集团甩在了后面,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和罗氏财团分庭抗衡、一较长短的格局。 这位代族长不仅在商界叱咤风云,在国际黑道上亦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号称杀手界的帝王。明面上,他是暗影的妹妹蜜雪儿?琅巽的丈夫,但是以雷蒙德的身份,自然知道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据说,他对暗影爱之欲狂,坚决不愿承认她的死,且发誓一定要找到她! 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惹出这样一位人物,即使以赫德拉姆族长的老谋深算,也不禁感到一阵晕眩。不过他至少还有足够的理智,明白这些秘辛无需对自家孙儿道出,免得小家伙无谓地担心。 所以雷蒙德反而劝蓝翔道:“你应该相信你妈咪交朋友的眼光和暗影?琅巽的气度。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我这次特地把妈咪的手机带来了,如果能联系到杰西卡阿姨就好了!”叹口气,他忧心如焚,却又无他法可想。怕是也只有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对上暗影才有几分胜算,偏偏蓝悦的手机只有她自己才能启动,蓝翔联络不上杰西卡,只能干着急! “没事,等索菲醒了以后,我们再讨论,一定会有办法的!” “好!”见自己的祖父如此“信心十足”,蓝翔也不好意思泼冷水,当即便点头应是。最近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玩失踪,他已经找慕容琰和瑟瑞尔斯好几天了。电话不通也就算了,他利用各种途径给出的留言,至今也没得到哪怕一条回复,实在由不得他不郁闷! “孩子,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了!如今既然回到了家族,就不用再担心,我——”煽情的话对雷蒙德而言过于陌生,但无论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尴尬,他却仍硬着头皮说得结结巴巴,就连眼睛,都不曾有一刻避开过蓝翔的视线。 然而上天终究还是体谅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的,沉重的橡木门扉敲击在墙上的声音,硬生生打断了雷蒙德的话语,也让书房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关注力转移到了门口。 因为跑得太急而气喘吁吁的安杰洛,正双手撑着膝盖调匀气息,蓝色的眼眸却已经急不可待都搜寻着自己父亲的身影。老高顿的传话语义不明,再联系到他医者的身份,让安杰洛不做“适当”的联想都不行! 而一眼看去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的雷蒙德,终于让他紧绷的心弦松了一线;但眼角余光扫到的另一个影象,却蓦地让原本频率急促的呼吸瞬间停摆! “咳咳咳……”呼吸系统的剧烈抗议,让安杰洛忍不住一阵呛咳。顾不得自行合上的门扉,他一手拼命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另一只手却指着蓝翔的脸、不知死活地表现着自己的惊讶,“你、你是谁?咳咳!父亲你……咳咳……私生子!父亲你——咳……!” 浓眉一扬,若非顾忌蓝翔在场,一心扮着慈祥爷爷欲讨从未谋面的孙子欢心的雷蒙德,真想直接拿了自己面前的杯子就这么砸出去了——这不孝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杰尔,来见见弗兰的孩子,蓝翔;翔儿,这愣头青就是你二叔安杰洛,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冒失……”勉力忽略自己脸上飘过的隐隐飞红,雷蒙德不情不愿地介绍次子。 “二叔?” “大哥的孩子?” 很难分辨出叔侄两个究竟是谁的声音更惊讶一些,但他们连续挑眉的动作倒是如出一辙。 “大哥回来了?”瞪大眼睛一一辨认蓝翔眉目间的熟稔,安杰洛抚着自己下巴上细小的胡渣,神情越看越是激动。很快,一个大大的笑脸浮上他俊朗的容颜,三步并作两步的,他上前一把将侄儿拥在了怀里。“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索菲都回来了,大哥没道理不回来的……” 有些兴奋过头的赫德拉姆现任少主,并没有费心控制自己的力道,幸好蓝翔也并非普通的孩子,否则非被他抱出点事情来不可! 第374章 心酸 然而,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孙子的雷蒙德,却不见得知晓蓝翔的特殊。看到安杰洛如此不知轻重,他大惊失色地从沙发上蹿起身来,一个箭步便冲到两人中间,不惜向儿子出手,强行迫使其松开了环抱的双臂。 “父亲!”退开一步后,被“攻击”的安杰洛脸色绯红,但显然并非出于恼羞成怒。耷拉着脑袋,他低声向蓝翔道歉:“抱歉,翔儿,我有些失态了。从我上周看到索菲起,就一直期盼着大哥回家,所以……” 他是赫德拉姆家族中,屈指可数的知道弗朗西斯依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之一。但这个惊天的大秘密只能埋在心里,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能泄漏半分,这对于温文善良、城府却不够深的安杰洛而言,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五天前,当他终于盼回了蓝悦,并从父亲口中证实了她的身份之后,他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放下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了。谁知道左等弗朗西斯不来、右等雷蒙德又不表态,心中的焦虑自然可见一斑。 要不是若儿离开前曾经暗示过他此行的目的,安杰洛早就无法克制自己继续等在法国了;即使是冷月总经理的职责,也牵绊不住他的脚步——家族的情报网锁定弗朗西斯身在祈恋,这个事实连若儿都知道,更遑论是他! 而如今,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安杰洛欣慰地笑了开来,他一向崇拜弗朗西斯,所以一遇到蓝翔就说不出地喜欢,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于是自家父亲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他兴冲冲地拉过小家伙,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再没有营养的话题都说得不亦乐乎。 眼看这个“愣头青”如此不识趣,雷蒙德可不干了!他把蓝翔带到自己的书房,给弗朗西斯和蓝悦相处的空间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却是他想借此机会和小家伙谈谈,了解一下他们母子两人近年来的生活。 可是安杰洛的突然出现却把他的计划破坏得一干二净,一见如故的叔侄两个窝在沙发里“你侬我侬”,他这个当爷爷的反而成了挤不进去的外人,曾经呼风唤雨的赫德拉姆族长哪受得了这窝囊气! 只不过他尚不及发难,一向乐于打破好事的“程咬金”便华丽丽地登场亮相了—— “哐当——”剧烈的撞击声几乎和十数分钟前一模一样,令雷蒙德不得不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己书房那扇可怜的橡木门扉。 三双色泽相似的冰蓝色眼眸同时往门口的方向转去,不愧是亲兄弟,这不,埃米尔双手撑在膝上喘息的动作和安杰洛像了个十成十,只不过更加年轻的他,举手投足间显得更加豪迈、更加不拘小节而已。 单手抚额,雷蒙德无声地呻吟了一声。这两个混小子今天是约好了集体来给他丢人的不是,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冒失,一点都没有大家族继承人应有的成熟稳重,比起才七岁的蓝翔都远远不如。看在孙子的眼里,八成以为他这个爷爷有多么不会“教育”人,那他岂不是得冤死…… “二哥、咳咳……父亲你、你居然……咳、你居然又在外面……咳咳咳,私生子,我——” “住口!”某人有些扭曲的声音,只差一线就可以称之为咆哮了,埃米尔真该庆幸雷蒙德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东西,否则…… 然而,尽管咳得面红耳赤的青年一时无法继续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却似完全没有因为父亲的这句呵斥而服软,回瞪的视线里分明在说: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人家说! 气结,雷蒙德感觉自己历时几十年方才习成的修养正在悄然崩溃。安杰洛误会也就算了,埃米尔进来的时候,蓝翔分明和老二一起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地聊天,却将他排除在一旁傻站。凭什么小儿子偏偏就认为蓝翔是他的“私生子”呢?他的素行有如此不良吗?! 一直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父亲吹胡子瞪眼的安杰洛,眼看雷蒙德快要克制不住脾气了才终于开口解释道:“埃米尔,别闹了!这是大哥的孩子,我们的侄子——蓝翔!” “什么?!”第一个窜上脑海的念头,是他不相信。大哥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怎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但是埃米尔了解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他们绝不是那种没事开玩笑的人。所以——这是真的? 一旦这个想法成了型,他便越看蓝翔越像是自家大哥的儿子。他们兄弟三人中,本就是弗朗西斯长得和雷蒙德最为相像,也只有大哥继承了父亲蓝得纯粹而澄澈的眸,不似他和安杰洛,都隐隐带了一些传自母亲安吉尔的深蓝。 所以埃米尔才会在看到蓝翔的第一眼后,就直觉认定他是雷蒙德的“私生子”,原因就在于他的轮廓更像祖父,而不似两位叔叔那种略显柔和的线条。 “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但这确实是事实。翔儿,是大哥和索菲亚的孩子!”一直观察着弟弟的安杰洛,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于是抓住机会说得清楚而肯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一想,埃米,仔细想一想,你就会明白的!” “……难道、你难道是想说,大哥和索亚一样——还活着?”他冲到安杰洛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哥哥,神情激动,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双手,没有去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 可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人却不是安杰洛,而是走到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抚在他肩头的雷蒙德:“是的,埃米。很抱歉一直都瞒着你,你大哥弗兰他……确实还活着。” 眼泪,自埃米尔白净俊美的脸颊上滑落,双膝一软,他的身躯直直地向前倒去,被站起身来的安杰洛抱了个正着。不曾想自己的幼弟竟会因为这个消息崩溃至此,赫德拉姆家族的现任少主禁不住心里一酸,差点也跟着掉下泪来。 当年的事,是弗朗西斯自己的选择。作为弟弟,他无力置喙长兄的决定,更何况,对于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他也并不是不欣赏、痛挽的。 第375章 泄愤 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他遵循父亲和长兄的指示,将真相尘封在了心底深处,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曾透露过半分。七年前弗朗西斯离开的时候,埃米尔年纪尚幼,对于大哥的尊敬和感情,在安杰洛想来,也不像自己那么深刻。 弗朗西斯的葬礼前后,埃米尔的情绪确实有些低落,但之后不久,他便恢复了以往的爽朗爱笑,还常常出言安慰情绪不佳的安杰洛和雷蒙德。 他和父亲知道大哥还活着,尚且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自拔;埃米尔并不知情,却能反过来安慰他们,安杰洛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幼弟并不如他一般爱着大哥,却原来…… “真的?大哥他、还活着?” “是!” “真的、是真的……”喃喃自语地重复,仿佛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那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现?他回来了是不是?你们、你们也是刚刚知道的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雷蒙德和安杰洛心中戚戚,父子两人对看了一眼,都不太想做给出答案的那个人。 “埃米,”回身替自己的幼子倒了半杯红酒,雷蒙德示意他先喝下去定定神。“你坐下来,我和你‘二哥’会慢慢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一旁的安杰洛闻言,忍不住瞥了父亲一眼,承诺就承诺,干嘛非得将他也拉下水?! 当年的事,是雷蒙德和弗朗西斯商量好一手策划的,瞒住尚年幼的埃米尔以免走漏消息也是他们决定的,他不过是没有反对权力的可怜奉行者而已。可为什么今天向幼弟解释的艰难任务,就这么不问缘由地扣在了他的头上呢? 然而,那形于外的哀怨看在蓝翔的眼里,却说不出的温馨与感动。一抹甜腻的微笑浮现于他的唇畔,这种父子之间的互动,是他至今还来不及深切感受的,如何能不羡慕?悄悄地,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安杰洛垂放在身侧的大掌,引来对方好奇的询问目光。 而当小家伙眼中的舐犊之情被解读出来之后,安杰洛立刻加大了自己回握的力道,原本心里尚有的几分怨怼,也随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弟弟被父亲劝说着坐下、仰头将杯中的极品红酒喝得涓滴不剩,甚至还有很有闲情逸致地发现那瓶酒是雷蒙德多年的珍藏,估摸着等父亲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可就有好戏看了…… 埃米尔年幼,也是相对于弗朗西斯和安杰洛而言,事实上,他独当一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商业无甚兴趣的他,在大学毕业之后便选择了自己的职业,是一位在整个欧洲都颇负盛誉的新生代建筑师。 多年以来,他的足迹踏遍欧洲大陆,经常随着项目工程的建设到处辗转。独自一人在外的生活,当然和在赫德拉姆家族中当三少爷的舒适大相径庭,更何况工地上的一切设施大多简陋而克难。但他却丝毫不以为苦,不曾动用过家族的财势、也不曾摆过大少爷派头,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稳稳当当。 只是近一年时间里,雷蒙德大病一场后,身体状况一直都不见好,百般调养却仍是愈发清减。心里担忧的埃米尔虽然嘴上不说,但却自动自发地开始只承接法国当地的工程项目,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留在巴黎陪伴父亲。 特别是五天前,消失了七年、一直以为已经身故的蓝悦突然回到了主宅。那张迥异的面容刚刚入眼的时候,埃米尔还曾生过怀疑,但随即雷蒙德却激动地证实了她的身份;然后整个主宅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一直揪着病怏怏的父亲,中气十足地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将主宅的警备级数调整到最高等级不说,还动用了那支属于族长的私人武装力量。 本来这样一来,主宅的防御应该固若金汤才对,但不知道雷蒙德究竟是发了什么神经,硬是将所有的防范措施只集中在二楼弗朗西斯的房间周围,干脆地放弃了对主宅其他区域的控制。 至于那支私人武装,旋即被派出去不知道执行什么任务去了,饶是埃米尔想打听一下,可一来他这个三少从未在家族内经营过自己的势力、二来雷蒙德和安杰洛两人都似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解答他的疑问,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都过得有些一头雾水。 他不是没有推想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即使在自己最狂野的睡梦中,他也不曾设想过弗朗西斯还在人世。每年大哥的忌日,他们父子三人都会去探望“他”,每每看着父亲和哥哥一脸哀痛的神情,埃米尔都会绞尽脑汁地设法让他们开怀。那如今这一切,又算什么? 若不是今天坐在书房里,和他好声好气地、言语恳切地述说所有情由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嫡亲兄长;再加上旁边还坐着一个无辜的、可爱的小蓝翔,埃米尔发誓,他一定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而是遵从心中的渴望,直接一拳往那两张相似的容颜上挥过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有志一同地瞒了他七年?!就算那时的他确实是刚上大学、少不更事,但七年过去了,事业有成、越来越成熟“稳重”的他,难道还不足以让自己的父兄信任有加,将这个重要的秘密告知吗? 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是因为藏了秘密太久,而不知道如何再开口,那么五天前蓝悦回来之后,他们还是有机会对他暗示一二的啊!那他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到了此刻才不得不突然面对眼前这个令他全身发颤、连灵魂都不能幸免的震撼啊! 任凭手上的空酒杯坠地,埃米尔张开双臂同时环住安杰洛和蓝翔两个人,紧紧的,不留一丝空隙。将自己俊美的脸庞埋在自家二哥的颈项处,他一边用自己环在对方身后的左手,泄愤似的猛掐着安杰洛;一边却又任温热的泪水,肆意流泻在哥哥的阿玛尼西装上。 第376章 腹案 而雷蒙德这次却没有再试图分开他们叔侄三人,只是静静地站在沙发的对面看得入神,仿佛在冀求眼前的这一幕可以永存。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轻咳,唤回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的三人的神智。 退后一步,埃米尔神情自若地抬手拭去自己脸上残留的泪水。看看父亲,再看看安杰洛,撅起唇往上吹了一口气,惹得前额处的刘海飘飞了一阵。而后,他也不说话,直接拉了雷蒙德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和始终安坐着的安杰洛、蓝翔隔着茶几摇摇相对。 “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前半句他是垂着眼帘说的,然随即他抬眸瞥向哥哥和父亲的眼睛中却是精光四射,“以后再说。大哥和索菲亚接下来如何,却得尽快讨论出个所以然!” 看来赫德拉姆家族的直系族人,个个都不简单啊!蓝翔在心中暗赞,只是目前胶着的状态,他怕祖父和叔叔他们亦束手无策啊! “索菲的药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我们现在正在设法寻找卡尔?卡斯特罗。”雷蒙德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将他们在埃米尔抵达之前讨论的话题,言简意赅地道出。 “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吗?” “他去度假了,慈真楼医院的医生都说联系不上他,”蓝翔蹙眉,燕祈那边传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我们设法给他留言了,希望他看到之后能尽快赶来法国。” “除了这个途径,是否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联络到他?通过他的朋友?”安杰洛一直都没有放开小家伙的手,问得尤为关切的同时,也在心里细思自己或者家族是否和神医有所交集。 “有,岬叔叔——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主力中场岬太郎是他的好朋友,我离开祈恋之前特地打电话给他想请他帮忙,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话一直不通。”蓝翔的语气中有几分不解,鼓动妈咪来法国寻求真相的策略,是他和岬一起商量底定的。因为蓝悦的身体状况欠佳,岬太郎当时还曾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然而言犹在耳,他却让母亲独自一人离开里昂前往巴黎,还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一昏迷就是五天;而岬太郎的人却是至今未见,甚至连电话都联系不上!他发过短消息,也留过言,却都不曾收到岬的回复。燕祈队进行的又不是封闭式训练,怎么会这样呢? 若不是对岬太郎一见如故、小家伙深信他绝非如此言而无信之人,此刻恐怕早就忍不住跑去质问他了。只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变故,缺少信息的蓝翔一时却也推敲不出来。 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岬,正因为旧伤复发而痛得死去活来,心里又惦念着情绪极度不稳的皓星翼,这才无暇顾及留书出走的蓝悦。 “岬太郎?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里昂吗?反正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我去见一下他,直接问他不就行了?!”对于铁杆足球迷安杰洛来说,燕祈队的行踪从来都不是秘密,所以他当即自告奋勇,甚至立马起身准备离开—— 但雷蒙德却有不同的意见:“等等,安杰洛!事情商量妥当再走,不急在这一时片刻!” “但是大哥他——” “我说了等一等!”加重语气,端坐的雷蒙德不给次子反驳的机会,直接转向蓝翔继续问道,“卡尔?卡斯特罗是否一定能让索菲的身体有所起色?” “这——他在祈恋的时候,确实为妈咪诊治过一段时间,但要说把握……”缓缓摇头,忆起当时卡尔脸上有些为难、有些茫然的脸色,小家伙的心不免往下沉了一沉。 “既然如此,那我们大张旗鼓地找他出面是否还妥当呢?” “什么意思?”除了还在埋头整理思绪、因而一言不发的埃米尔,安杰洛和蓝翔问得异口同声。 “暗影?琅巽。”这个名字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雷蒙德竟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吐出声音时有些隐隐地发颤,“她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她说索菲和她‘决裂’,是否肯定没有了挽回的余地?如果还有一线生机,神医的出现,又会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您说的不错!”心下一凛,蓝翔情不自禁地轻咬自己的下唇,一时愁眉不展。暗影的态度就像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刀,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任由索菲亚继续昏迷下去?”埃米尔来得晚,并没有听闻之前在弗朗西斯房间里得出的结论,自然忧心得很。“还有,大哥他人呢?他身体怎么样?” 听父兄的陈述,大哥离开法国的时候,身体可算不上健康,所以埃米尔明知道已经过去了七年,却还是不得不担心他的状况。他是看到了可爱、俊俏的蓝翔不错,但和弗朗西斯却还来不及照面不是! “别担心,等弗兰休息够了,你自然会见到他!”雷蒙德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好好的一对佳儿女,怎么会把自己搞成如今的模样,每每想到此,他就忍不住唏嘘感叹。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实在不愿自己的想法看起来像在诘问上帝,所以干脆不去想。 “神医那边,我们当然不能放弃。但是赫德拉姆家族中人的目标太大,等弗兰醒过来后,让他直接去布置比较稳妥。”弗朗西斯所建立的网络,成功地瞒过了暗影的封锁,探听出了蓝悦大概的下落,雷蒙德有信心,长子这回一定也可以再次达成目标。 “交给爹地?” “对,他将我们‘驱离’房间的时候,特别言明要你联络燕祈方面,却不曾向我请求动用家族的资源不是吗?”雷蒙德笑得慈祥,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为蓝翔一一分析。“我想弗兰他应该已经有腹案了才对。” “可是时间——” “不用急,我们仍然有退路。”二十一颗药丸、国际特警组织、卡尔?卡斯特罗……他们可以选择的道路很多,不用着急下决定。因为这一次,他们决不能再选错了! 第377章 燥热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埃米尔说得有些不甘不愿,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但是如果这是父亲和大哥的选择,那他似乎并没有反对的余地,只是,他绝不想再做那个总是被排除在外的人了。 “主宅中的人,不宜再轻举妄动。我之前已经将属于族长直接领导的特别行动人员都派了出去,嘱咐他们潜伏等待命令。埃米,翔儿远来巴黎,一定很累了,你带他去梳洗一下,安排房间先休息;杰尔,你留下和我讨论下接下来的布置。” 蛰伏许久老虎开始露出他尖锐的獠牙,表面上乱成一锅粥的赫德拉姆家族,却早就在雷蒙德的安排下,埋好了必要的伏笔。事情的走向,正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 热。 好热。 睡梦中的蓝悦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摆放在了火炉的旁边,一向寒凉的体质,竟在隐隐发汗。陌生的感觉令她不自觉地皱紧了自己的秀眉,即使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适地扭了扭自己的身躯,却发现她不知被什么东西箍得死紧,别说翻身了,就是想动一动都不行。于是蓝悦的眉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地蹬了蹬腿,想依靠腿部的力量摆脱那不知名的束缚。 “唔……”挫败地低喃,还是不行,她的腿也被限制住了,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但是这样一来,她倒是感觉出了热源和束缚来自的方向——她的身后。 还是有些不想睁开自己沉重的眼帘,蓝悦继续闭着眼睛挣扎,但是除了让自己的气息变得紊乱之外,似乎毫无成效。是啊,她早就不是当年的索菲亚了,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又怎可能轻易挣脱他人的钳制——他人? 悚然一惊,她对自己懒洋洋的身体和思维下了死命令,要它们马上反应过来!她怎能允许任何人这样随便近她的身?怎能?!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是睁开眼睛这一个动作,就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注视着眼前的空茫好久之后,蓝悦才能渐渐回笼自己的思绪,开始观察和感受起周遭的一切。 记忆有一大段的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将暗影给她的手表扔了,又没有将只有她才能启动的手机带在身边。听到雷蒙德当日的解释之后,深知自己误会了好友的她,当下又惊又愧、气急攻心地昏了过去。 那之后呢?之后的一切她完全都没有印象了,但是似乎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现在应该仍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是吗?是吧! 蓝悦运作缓慢的大脑几乎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才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过有了这份认知之后,她的感官倒是清晰了不少,入目的景致也终于一点一点渗入她的心绪。 屋外的阳光相当明媚,即使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透进室内的天光依然将整间房间照得通亮。跃入眼帘的熟悉布置,让蓝悦看得触目惊心。她的呼吸一紧,下意识地就想转头观察其它的场景,以证实心中令她惴惴不安的某种猜测。 脖颈一动方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蓝悦瞬间便僵直了自己的身体,皮肤的触感却前所未有地变得敏锐万分——她身后的人,是谁? 靠右侧卧的身体,被人整个拥在怀里,她虽然瘦弱,但身材在女子中一向算得高挑,能将她整个人拥得如此紧密的人,一定是个高大的男子;他的一条手臂被她枕在脑后,另一条则扣在她的腰际,大掌和她的左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萦绕在鼻端的熟悉气息让蓝悦即使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这里是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是他的房间,不是吗? 微弯的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眼角却在同时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她动了动僵硬的躯体想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皆都虚软地不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她——失去意识想必不止一天了吧?她浑身无力,甚至连腹间的饥饿都已经麻木地感受不到,但是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她却曾经不止一次地经历过,又怎会辨识不出? 轻轻地喟叹了一声,蓝悦勉力回头想看一眼身后的弗朗西斯。然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她巨大的气力,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虚弱,另一方面,却是他抱得实在太紧。 努力了半天,好容易她眼角的余光才可以扫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沉睡的他,一直都和她认知中的天使形象一般无二。但是,天使,又怎会属于凡人呢? 半阖上眼帘,她眸中的神情没有任何人能够窥见。交握的左手用力,想唤醒身旁沉睡的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一向敏锐的弗朗西斯,竟然好半天都没有清醒的迹象。温热的鼻息保持着匀速喷在蓝悦的颈侧,麻痒之外,还令她无由感到一阵阵灼热的疼痛。 无奈,她只好微曲起手指,以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掐了下去—— “唔!”立竿见影地,弗朗西斯闷哼了一声,随即悠悠转醒。美丽的冰蓝色眼眸张开的一瞬间,便陷入了一双夜一般黑的瞳孔中,于是,失神…… “啊——” 手背上传来的又一股尖锐刺痛,不但让他痛呼失声,也震醒了他的神智。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在理智回笼之前席卷了弗朗西斯的全部身心,他扣在蓝悦腰间的手臂紧了一紧,绵密的细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际和颈项。 “感谢上帝!你醒了!哦,上帝!你终于醒了!” 浑身虚软的蓝悦根本就无力抵抗他的“侵犯”,只能任凭他赞颂着上帝的同时,嫩豆腐吃得不亦乐乎。再说了,这阵仗蓝悦长这么大还都没经历过,一时之间哪知道该如何反应啊!? 燥热,从她的头脸一路蔓延到脚尖。蓝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弗朗西斯的身上都是寸缕未着,他瘦削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肌肤,有力的双腿和她的纠缠在一起——为什么她刚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尴尬?早知道的话,她还设法唤醒他干嘛?她根本就应该装睡的啊! 第378章 沉痛 “放、放开我……少主,放……”紧贴的身躯让她轻易感受到了某人的生理变化。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也一向了解和自己纠缠的这个男人,所以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此刻还不阻止,接下去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别说她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支持如此剧烈的“运动”,就算可以,蓝悦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如今的关系演变得如此复杂。在祈恋的时候,她明明已经说得如此绝决而无情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放手呢?! 弗朗西斯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即使那力气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却还是注意到了。之前选择上床陪伴她的时候,他真的没有一点不该有的遐想,只是心疼着她周身的冷凉,想尽一切可能地温暖她而已。 但是怀抱着蓝悦后舒爽放松的身心,让久未好眠的他一睡就是二十几个小时。不但之前几乎耗尽的体力得到了充分的恢复,七年都不曾纾解过的欲望,也被怀中这具一向令他目眩神迷的身躯轻易挑起。 将略带痛苦的呻吟压抑在喉间,弗朗西斯一边后悔着之前除去两人身上碍事衣物的轻率决定,一边却又始终对指掌间接触到的温热肌肤流连不去。 “别动,索菲亚,别动。”他沙哑着声音请求,正在努力克制的他,可再也受不得任何一点撩拨。“乖,宝贝,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于是她停止了自己妄动,即使埋首在她胸前的男子的金发不断刺激着她此刻尤为敏感的肌肤。直到感觉他紊乱喘促的呼吸逐渐恢复到正常的频率,蓝悦才悄悄地吐出一口屏了许久的气息。 又过了一会儿,弗朗西斯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曲起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不敢再继续留在躺着蓝悦的床上。用最快的速度披上散落在地毯上的衣物,他此刻根本就无暇计较干不干净的问题。 刚刚欲望临头的时候,做事只凭一时的冲动;如今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面对此刻的蓝悦。身形略显狼狈地冲到落地窗前,他一把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跃入眼帘的刹那,他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但是他没有回头,等强光的刺激过去之后,轻轻推开了紧闭的窗。 庭院中芬芳清新的气息,随着夏末秋初的暖风往室内弥漫。芬多精的摄入,令弗朗西斯稍嫌混乱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暗嘲自己的失态,同时,终于旋过身去和蓝悦面对着面。 无论多么匆忙也好,他起身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将她身上的薄被盖得严严实实,不曾让那具好容易才温暖起来的身子,承受任何凉意的侵袭。只是,周身无力的蓝悦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所以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躺在属于弗朗西斯的大床上,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嗨!”扯出一抹不怎么赏心悦目的微笑,他向躺着的她打招呼,同时又在心里咒骂自己堵塞的脑子为什么其它什么话都想不起来。 将他的尴尬尽收眼底,蓝悦却假装自己完全没有看到。她一向是掩饰自己情绪的高手,尽管是寸缕未着、形容狼狈的此刻;就算是才刚刚从昏迷中清醒、思绪仍有些慢半拍的现在…… “我,昏迷了多久?” “嗯……”瞥了时钟一眼,弗朗西斯确认了自己陪她一起沉睡的时间之后才回答,“六天半。” 秀眉微微一挑,几乎平了她最长的记录吗?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严重的发作了,不知道暗影她——想到好友,她的心不自禁地漏跳了一拍。 “能扶我坐起来吗?我没有力气……” “啊,当然、当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窜到床边,他大手一探便拥着她连人带被一起坐起身。垫好靠枕一放手,却又忍不住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啊——” 手忙脚乱地将从蓝悦裸露的肩头滑下的薄被再次盖上,弗朗西斯的脸蓦地涨得血红,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是穿好了,可蓝悦的衣服此刻却还在地毯上躺着呢! 目光接触到那条纹状的制式病院服,冰蓝的色泽迅速黯了一黯。弗朗西斯心中的天使和恶魔瞬间斗得天昏地暗,最后却还是恶势力占了上风。 扔在地上的衣服当然不能再穿,蓝悦的身体不比他,普通的细菌感染都足以令她大病一场了。所以他将地上的凌乱收拢起来,扔到了浴室的洗衣篮里,随即他打开自己的衣柜,满意地发现其中的衣物都整齐干净,且散发着非常明显的、清新的阳光气息。 若儿没有说谎,不但这间房间的陈设布置都和七年前他离开时一样,而且一直都有人始终关心着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竭尽心力地照顾得面面俱到。 弗朗西斯的眼眶不着痕迹地凝了一凝,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顺手从衣柜中抽了一件天鹅绒的睡袍出来。然后,他踱步走到床边交给蓝悦,示意她换上。 对于他的善意和体贴,黑发的虚弱女子感念于心,奈何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连抬手接过睡袍的力气都欠奉。苦笑着对他微微摇头,她表示自己实在没办法胜任如此简单的穿衣动作。 心中的恶魔一举占领了决胜的高地摇旗呐喊,弗朗西斯回给蓝悦一个不得已的微笑,俯身欲为她披上那件睡袍。接下去他可就要去通知那帮庸医来彻底检查爱人的身体状况了,岂能不事先将准备工作统统做好?! 完全忽略他可以另寻女仆或者女医生为蓝悦着装的可能性,他自欺地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行为十足光明正大,却在微微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薄被后,沉痛了一双冰蓝的眼。 昨日钻进被窝的时候,他生怕漏进一丝风沾染到蓝悦,加上他自己也是累得上下眼皮打架,根本就不曾费心细细看过她身上的伤痕。刚才那些个仓皇的瞬间,他倒是也有不少机会,奈何精虫上脑的热血沸腾,和随之而来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尴尬,让他硬生生地又再次错过。 第379章 厨房 七年前的那场爆炸,即使有暗影?琅巽的舍命相救,蓝悦依然没能全身而退。这个事实,弗朗西斯曾经料想到过,也从蓝翔的口中证实过。听入耳、映入心的时候已经痛彻心扉,岂知真正看到的一刹那,才知道之前所有的设想和准备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那每一道细白的伤痕,齐齐往他的心上一寸寸剐过,偏偏淋漓的鲜血却滴不下来,回涌在伤口的周围不断沉积,逐渐窒息了他的意识,直至没顶。 然而这痛来得沉重突然,去得却也凭地飞快。蓝悦暴露在空气中的娇躯不过微微一颤,便轻易地压下了弗朗西斯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挥之而去的梦魇般的剧痛。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便挺得笔直。遵照之前的设想,他目不斜视地为蓝悦穿上了那件天鹅绒的睡袍,并俯身在她的腰间打了一个很是漂亮、复杂的蝴蝶结。只是,低着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蓝悦注视着他顶心的眼神,那目光…… “雷蒙德叔叔说,你诈死离开家族,并非出于暗影的逼迫,是吗?”在他欲直起腰的那个瞬间,蓝悦突然开口问道。 “是。影大小姐她,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赫德拉姆家族。”很明显,暗影看他极不顺眼,可能的话,弗朗西斯相信她亦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对付他的机会。只是,蓝悦的存在,毕竟将这一切祸事消弭于无形了…… 眼神一黯,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好友的愧疚感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她不敢再继续追问了——不是因为暗影,弗朗西斯又是为何而离开?如果他的回答、他的回答是她所无力应对和回应的,她又该如何? 所以蓝悦不问,这样一来,弗朗西斯自然就没有机会回答。 然而赫德拉姆的前任少主是如何精明灵巧之人,岂会看不出她眼神中的重重挣扎和计较。可是如今的他,还有这个资格去争取什么吗? “你……身体怎么样?” “还好,就是没气力。”转到安全的话题让蓝悦多少松了一口气,“长时间昏睡之后的正常现象,不用担心。” 一昏迷就是六天叫正常?弗朗西斯并不这么认为!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悄悄撇撇唇,决定还是交给医生们去评断。“我去找高顿医生他们来,你稍微等一下!” 说着,他不待蓝悦答应,便转身出门而去。一阖上门扉,苦苦压抑许久的沉痛蓦地散入了四肢百骸,令他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咬紧牙关默默等待疼痛的离去,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命令自己的心不要再去纠结那个无解的答案:为什么蓝悦她不再问下去? 半盏茶的工夫,弗朗西斯感觉自己恢复了几分,便下楼用客厅的电话联系老高顿,告知其蓝悦依然清醒的消息。分机的号码仍和七年前一般无二,然而,呵,岁月的变迁就是如此讽刺的东西啊…… 无暇感受高顿回复的声音中所透出的喜悦,他放下电话往另一个方向行进——厨房。 *** “好久不见,贝蒂奶奶!”背对着他的臃肿身影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眼前,感觉却仍像昨天一样熟悉。这位老人曾经如此宠爱着他,不求回报,却那样轻易地被过往冷情冷心的自己所忽略。 正在准备晚餐的贝蒂主厨一愣,直觉地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自嘲地抿了抿唇,连头都没有回,继续搅动着锅子里的奶油浓汤。 然此刻正值晚餐时间,闷热的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除了主厨,可还有不少其他人,其中一半都是面对着缓步走进门的弗朗西斯的。听到他的声音,他们免不了慢下手头上的工作,抬头看一眼。 这眼一看,可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主宅的厨房,大抵是整个赫德拉姆家族里工作流动性最低的一个“部门”了。再加上雷蒙德是个很念旧的人,大多数在这里帮忙的仆佣,都是有些年纪的“老人”了,甚至不乏从上任族长在位期间就来到主宅的。 不过他们年纪虽大,耳聪目明倒也不输年轻人。即使是在烟雾缭绕的此刻,一眼便认出弗朗西斯身份的人亦占了绝大多数。 以为已经不在人世多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都不会是惊喜。因此,一时之间,厨房地乒乒乓乓地甚是热闹,刀、叉、锅、盖样样东西敲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免不得让专心烹煮浓汤的贝蒂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刚想训斥一番,她却发现对面的人大多是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看向自己的身后。心下惴惴,这质问也就咽下没说出口。不过老贝蒂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活了一把年纪,该见识得也都见识得不少了,又是身在主宅,所以她也没多想,很自然地回身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哐当—— 拿在贝蒂手上的汤勺干净利落地坠地,她的眼在接触到微笑着的弗朗西斯的那一瞬间,被泪水模糊地再也看不真切。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道:“少、少主……不可能,我的上帝,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个跨步迎上前去,弗朗西斯毫不吝啬地给了贝蒂一个大大的拥抱,成年以后便不曾使用过的称呼,在七年未见后的今天,竟是如此自然地便能从口中流泻:“贝蒂奶奶!是我,我回来了!”距离,带来的不是生疏,却是一种无法以语言形容的美感,这是他自己原先也始料未及的。 再次拥紧一分后,他放开了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厨,目光灼灼、丝毫不避地直视着她,“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我之后一定会完完整整地为你解释。但在这之前,能不能麻烦你先为我做几道菜?” 弗朗西斯在这种非常时刻留蓝悦一个人在房间,下意识地想打破两人间之前略微尴尬的气氛、让混乱的思绪平复下来,思考接下去该做的安排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则是想为六天来都只靠药丸提供身体所需的营养的她,准备一些流质化的吃食。 第380章 心颤 弗朗西斯的胃不好,所以一直都被所有人关照着要注意饮食。落在自己头上时他并不上心,道理是都知道不错,却愣是不见得有这样的心情;可是如今轮到蓝悦了,弗朗西斯倒是前所未有地头脑清醒,几乎想都不想的便统统为她打算好了! “您饿了?好、好,我马上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东西!马上!”一向比弗朗西斯本人更惦记他的胃的贝蒂,立刻乐昏头地准备动手。 她家少主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忙得吃饭总是没个定时不说,食欲也不过平平而已。和他主动要求吃食比起来,他“死而复生”这样的“小事”,一点都不值得计较…… “不是我喜欢吃的,是给索菲亚的。”压根没注意到他自己也是从昨天上飞机开始就没有进食过,弗朗西斯直接把自己的目的道出。 “索、索菲?!”可怜的老太太,被吓了一次还不够,还得吓第二次。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她斯斯艾艾地问道,“索菲她不是已经……她已经不在了吗?!” 七年前的蓝悦,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并非是非常受欢迎的人物,过于沉默寡言、冷静疏离的她,将自己和周围所有人的分际划得太过明显。除了雷蒙德、哈德生、安杰洛兄弟外,也就和休斯和高顿有些交情。其他人,因为没有机会了解她,又受弗朗西斯喜恶的影响,自然不会和她太亲近。 之后她在美国“身陨”,又在雷蒙德的坚持下葬在了巴黎近郊的拉雪兹神甫公墓里,渐渐地,人们对她的印象也便慢慢转淡、消磨…… 五天前,蓝悦回到法国,形容大变、人事全非。雷蒙德启动家族最高警戒封锁了她回来的消息,心神全都集中在厨房里的贝蒂又岂会知道她的最新“资讯”。 更何况,老太太是在家族干了几十年的老人,怎会不明白不该自己打听的事情,看见都要装作没看见的道理!所以如今听见弗朗西斯的这番说辞,一时之间显得一惊一乍倒也不足为奇了…… “很长的故事,呵——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说。先帮我煮碗粥吧,清淡一些的!”勉力漾出一个天下太平的笑容,弗朗西斯心知这其中的因果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只能先岔过去再说。“拜托了,贝蒂奶奶!好了之后,送到我的房间就可以了,谢谢!” 一边道谢一边退出厨房,脚步虽还不乱,但身形看着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不过厨房里大多数人此刻都还沉浸在惊讶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倒也不至于察觉到他的狼狈。 既然已经将惦记好的事情安排了下去,弗朗西斯也便放下心中的大石。上了旋转楼梯后,他在走廊上踱了两步,想定神思考些事情吧,却又总觉心绪不宁。拗不过自己逐渐失序的理智,他苦笑了一下,重又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行进。 既来之,则安之,如今的他,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蓝悦虽然已经清醒,但她糟糕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如果暗影?琅巽真如她所言得撒手不管,那现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得尽快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之法不可! “礼貌”地在门扉上轻叩了三下,随即不等里面地人回应便推门而入——这是他自己的房间不是! 不过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批访客了。弗朗西斯皱眉,他的房间从以前开始,怕就没有这么多人同时出入过。不过是去厨房弯了一圈,前后花了五分钟都没有,怎地这帮大都年过半百的老专家、权威们,行动竟是如此迅捷?齐齐赶至,生生将他的大床围得水泄不通。 之前关闭的医疗器材已经都被他们打开了,而且大部分都接驳在了蓝悦的身上。弗朗西斯暗地里无比庆幸着自己先前“英明”的决定,好加在,这群老头、老太也太不知道避嫌了,幸好、幸好! 虽然多少有些不悦,不过他尚有足够的理智,知道他们的举动是出于善意和专业。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冷冷地观察,弗朗西斯背后的双手被他自己绞成了麻花,方才堪堪克制住没有往那些在蓝悦身上“动手动脚”的、年纪足以做她父亲仍有余的医生们脸上招呼。 好容易熬到头一轮诊疗结束,他对于包括老高顿在内的一群医生们的啧啧称奇毫无容忍的雅量,硬生生地挤到床头最靠近蓝悦的位置,打断了他们的高谈阔论:“检查的结果如何?有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案?接下去还需要注意些什么问题?索菲亚还会不会再次昏迷?” 咄咄逼人的质问毫不客气的一一抛出,直接逼得首当其冲的老高顿翻了一个不屑与他一般见识的白眼。 和周围的同行交换了几个眼神,高顿斟酌着出口的字眼:“索菲会这样自然的清醒,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目前她的身体状态尚算平衡,但具体如何,还要进一步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观察?你们之前不是说,只要她清醒过来,状况就会好很多吗?” “别激动,弗兰!我当时只是说,索菲如果继续昏迷的话,身体就会逐渐衰竭;而并非是指她醒来后,状况就能有大的改善。”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弗朗西斯是外行是以不懂,其他在场的医生们听了却都不无赞同地连连点头,看得金发男子的眉角处不自禁地跳了好几下。“难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没能想出哪怕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改善’她的身体状况吗?” “少主!”回答他质问的人,不是那群哭笑不得地权威们,却是斜倚在靠枕上的蓝悦。她的嗓音沙哑而破碎,规劝和制止的意味却十分明显:“没关系,我的身体就是这样,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她没有再像在祈恋那时候,疏离地称呼他为“赫德拉姆先生”,但她此刻平缓淡然的语气,却更让弗朗西斯从心底里开始发颤。 第381章 跟踪 重逢的伊始,蓝悦忙着用冷漠隔开彼此的距离,难免显得有几分刻意;但她的心终究是波动起伏的,否则也不需要如此做作。然而今时今日的她,虽然气虚体弱、精神萎靡,但那落落大方的应对和态度,及对他全无回避的视线,却不能不叫弗朗西斯看得胆战心惊! 所以畏畏缩缩的人反而变成他了! 不敢往床的方向张望,唯恐从她的眼中瞥见足以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陌生或愤恨,他继续追着老高顿:“那维持她现在的状况,你们总有几分把握吧?” “这——”今天他的专业已经被侮辱得很够了,如果可以,高顿着实希望自己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弗朗西斯他们可以,但是事实却并不如想象中的乐观。“我们只能尽力!不过——” “不过什么?”不满意他的吞吐,弗朗西斯直接抢白道。 “不过要是索菲知道那种‘药’的成分,那我就有六成以上的把握!”高顿初时开口时尚有几分忐忑,毕竟新药的成分涉及专利等诸多问题,随便探问可算是医科学界的大忌;但是被弗朗西斯一呵斥,他耿直的脾气顿时上来了,所以说得反而顺溜了许多。 “药?”微一思索,蓝悦便明白了他的语意所指,“是我身上带着的药吗?” “不错,是他们从你的暗袋里发现的。多亏有这些药,你才有惊无险地撑到今天。”弗朗西斯听过一遍的事情,自然半分都不会忘记。他阻止蓝悦继续开口,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你先喝点水润润喉,不急在一时的!” 望了他下垂着的眼帘一眼,她的唇线轻轻一折,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抱歉,我的手……恐怕还提不起来。” “啊——”恍然,他转头,四下寻找着吸管的存在,却一无所获;下意识地排斥离开房间的想法,弗朗西斯迟疑地动了动杯中的小茶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喂你!”说着,他也不管蓝悦同不同意,直接舀了一匙就送到她的嘴边。 “谢——”不得已,她只好咽下另一个不及吐出的谢字,先张口吞下了那匙温水。然后一口接一口,半杯水转眼不见。 他喂得旁若无人、理所当然,她却喝得小心翼翼、神色不安。有那么一个瞬间,蓝悦还真佩服弗朗西斯的镇定,却在发现他始终都不曾抬过眼之后恍然。怪不得能如此不动声色,原来仗着这么件“法宝”啊! 然而,某些东西,并非你隔绝了所有的感受,就能够自欺欺人地拥有,始终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我够了,谢谢!”把握住某个节奏,她成功地让那支茶匙停在了半空之中。可能有些水随着微颤的手落了下来,但是晕进薄被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不再多喝一点?你的嗓子还是有些——” “真的够了!嗓子,”顿了顿,她犹豫自己该不该如实相告,“不是因为干涩,只是声带受过伤。” “那场爆炸?” 还能有其它什么?蓝悦好容易才保持住脸上的淡然,轻轻点头。在祈恋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听到过她不怎么悦耳的声音了啊! “那药——”弗朗西斯将水杯放下,他怕自己继续拿在手里的话,终会控制不住将其捏个粉碎!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他终于抬眼直视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是暗影?琅巽给你的,是吗?” “你——”怎么知道?蓝悦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如此问道,不争气的喉咙却在只发出一个字后哑了声。 不过她惊疑的目光已经足以让弗朗西斯读懂其中的意思了。抿唇,他冰蓝色的眸凝了一凝,忆起当时在祈恋发生的一幕:“她,亲自到祈恋找过我!” 倒抽一口凉气,蓝悦顿时感觉自己的眼前黑了一瞬,周围的仪器也是立刻嘀嘀哒哒地响成一片,惹得几位医生的脸忽青忽白,迅速分成几组准备进行必要的抢救。 然而,也许是因为之前昏迷的六天多,让她得到了充分的休整、也许是弗朗西斯站在眼前,周身完好的模样让她放心,总之这次蓝悦撑了过来,除了喘促的呼吸一时仍无法平复之外,她的神智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你说,影、影找过你?”如果不是身体实在一点力道都没有,她一定已经跳起来抓住弗朗西斯的手,检查他的衣服低下是否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伤口了!暗影是怎么看待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的,没有人比蓝悦更清楚了啊! 那着慌的神情没由来地让他看得心中一喜,继而又是一惊。顾不得四周因为刚才的“惊险”一幕而再次变得熙攘的局面,他想也不想地坐在了床沿,一把将颤抖着身躯的蓝悦拥进自己的怀中。之前所谓待她醒来要保持距离的信誓旦旦,顷刻间便被抛诸于脑后。 “放心,我没事!她没有对我怎么样!别说动手了,连骂都不曾骂过一句!” 骂人?她的这位好友很少做如此浪费时间和没有品位的事,因为她根本就不屑搭理那些个不上她心的人!但是,若论报复起人来的雷霆手段,蓝悦光是想想,就觉得牙齿都在上下打战了! “影她是怎么找到你的?你的‘诈死’不是应该很成功吗?” “是,但是那是在找到你之前。”之后,心神恍惚如他,还能有心再去布置什么疑局不成!?“不过老实说,她不是特地去找我的,而是为了——探寻你的行踪!” “我的?”蓝悦不解,靠在弗朗西斯肩窝里的小脸上满是迷茫。 “你是不是对她说过什么和‘决裂’有关的话?”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可以明显感到怀中人的身躯一震,但是他非但没有放开蓝悦,反而抱得更加紧了。“她应该是想来找你澄清一些事,所以追踪着你的手机,来到了祈恋。” “手机?是,我特地把手机留在燕祈的……” “嗯,”探手在她的背部上下轻抚,弗朗西斯刻意放缓自己的语调,尽可能不再刺激到蓝悦的情绪,“所以她没有见到你,反而遇见了翔儿;而后跟踪他找到了我。” 第382章 厚颜 爱子名字的出现,让她已经犹如一锅沸水的心绪,仿佛又被投入了一块烧得滚烫的巨石,顿时水花四溅、好不热闹!可怜的蓝悦,她到今天为止都以为弗朗西斯并不知道蓝翔的存在——是啊,她未免太想当然了,他都能透过暗影的重重封锁找到她了,又怎可能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蓝翔! “你见过、见过翔儿了?”她从不知道,有朝一日儿子的名字从自己口中吐出来时,竟会如此艰涩和陌生。 了然地抚着她的背,弗朗西斯在蓝悦的耳边轻柔地叹息了一声,蕴满了复杂但温暖的情感。“索菲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诈死后在燕祈所用的名字,叫——夏祈亚!” 夏——祈亚老师?!这半年多来,不断重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名字,就是弗朗西斯,怎么可能?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那摇头的动作甚为激烈,因为怕蓝悦伤了自己,他不得不连忙用左掌扶住她的螓首,亲昵而安抚地搓揉了几下。“我发誓,那只是一个巧合!一个连我自己都几乎不敢相信的巧合——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 “只是、只是巧合?” “对!真的是巧合!”再次轻柔地喟叹,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接受雅典娜学院的聘书是巧合;翔儿选修了这门课也是巧合。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但是我们太投缘了,投缘到初次见面,他就告诉我,他的母亲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狄迪?基德。” “狄迪?” “是啊,你可以想象得到我的震惊和失望!”那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至今想来都是记忆犹新。“无论她说你说谁,说不得,我都会不死心地去想方设法探究一番,但狄迪?基德?!不可能,她成名比你我认识都早,怎么可能?” “对,那是……我去美国受训的时候。”蓝悦的脑海里仍是乱作一团,除了顺着弗朗西斯说的话一问一答之外,完全理不出头绪。 “对什么?我一时口快,你倒好,就这么承认得理所当然了?” 茫然,她不懂弗朗西斯这句类似调侃的话的含义,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被那双铁臂抱得死紧,根本就不可能挣脱得开。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出言询问,即使嗓子着实还有些疼得厉害。 “什么意思?” “我们真的是你受完训回法国之后,才认识得吗?” “当然——”直觉地想肯定,但对他甚为了解的蓝悦立刻意识到弗朗西斯绝非如此无的放矢的人。一旦对他的问题存了疑,这话又怎么答得下去?! “当然是?或者当然不是?索菲亚,要想清楚再说呀!”那声音轻柔的几乎像是在她耳边叹息,却硬生生吹得蓝悦的心上只发毛。 “我、我、我……”嗫嚅地重复着同一个字,她举棋不定,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坚持原来的说辞。 没关系,她无法决定,弗朗西斯却铁了心要帮她做这个决定!“那时你走的太匆忙,忘记自己在衣柜里留下了什么吗?” 衣柜? 当这个名词终于被挑开之后,蓝悦记忆里那几个已然模糊的场景,才堪堪地被她调了出来。如果喉咙的条件允许,恐怕她会忍不住惊呼,但是最终却也只能以一声轻叹来代替而已。 “我已经忘记它了,好久、好久都不曾拿出来看过了……”回忆昔日的美好,不过是提醒自己今日的不堪,何必?让一切的欣然都在桑托斯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戛然而止,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有这个必要吗?凭着这些渊源向您祈求些什么吗?少主已经够不待见索菲亚了,我不想……再自取其辱!”当时事出突然,她没有料到自己连回法国的机会都没有,就不得不离开。如果她早知道,她一定会把那个旧包带在身边,让从来只有他和她知道的过往长眠于地下。 那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交集,是蓝悦心中不容亵渎的神圣,亦是她之所以能够不断坚持下去的刚强支撑。只要想到它有被嘲笑和贬低的可能,她就觉得无法忍受;而只要她保有这个秘密,便有了说服自己自欺欺人的勇气。 可今天,她终究不能再继续鸵鸟下去了,终究,还是要承受这足以颠覆她信仰的不堪了吗?! 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蓝悦的双手紧握成拳,抵在弗朗西斯的背后,做好了面对羞辱冲击的一切准备。然而结果,却和她预计的大相径庭—— “一直都听你叫自己索菲亚,我当年就觉得很奇怪,却老克制着自己不去打听探问。原来,你真的有另外的名字呢!”仍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着、疼着、宠着。“所以,我以后应该还是叫你悦悦更好,是吧?” 她愣住了,不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转到了如此莫名其妙的方向。 “你呢,也不能再叫我少主了,现在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是安杰洛,如果你叫错,他会很伤心的哦!弗兰,或者祈亚,你随便选一个就好了!” 那温润和肉麻的劲儿,让站在他们身旁的老高顿听得频频啧舌。七年不见,他们家冷清冷心的大少爷可是长进了,这话说得,就是当年万花丛中过的雷蒙德族长,也是万万不及啊!不过,这样就能骗到蓝悦了吗? 刚才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弗朗西斯的思路跳跃得太快。但是他跳,不代表蓝悦也一定非得跟着他跳不是! “少主是什么时候知道,狄迪?基德和我是同一个人的?” “弗兰!” “弗兰?” “这就对了!你叫我的名字,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呀!”他说得理所当然,完全视满室的医生如无物。“和翔儿相处了一个学期,我却迟迟都没有发现。悦悦,你会不会嘲笑我?” 之前他对于称呼的提议,蓝悦没来得及反对,弗朗西斯便自说自话地认为她已经同意——岬太郎都厚着脸皮这么叫她了,他为什么不行?! “我——” 第383章 联络 “不过你也不好,说了好几次要来医院看我的,却一次就没有成行。否则的话,我们早就可以见面了!”这阴差阳错几令人扼腕,早说了,命运就是如此不可思议的东西…… 得知弗朗西斯就是夏祈亚的冲击,将蓝悦的理智撞得七零八落,所以一时之间她根本就想不起来,蓝翔曾经说过对方的身体状况,糟糕得可以和她一拼。如今提到医院和探望的事情,她神游在外的神智这才回了笼,怎能止得住担心和后怕的情绪一阵阵地往上涌?! 只可惜,一味只顾着抱住蓝悦耍宝的弗朗西斯,没能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与疼惜,否则他就不用因为害怕看到某些不愿看到的情绪,而怎么都不肯放手了! “最终能知道,还是因为巧合。”他继续说道,“翔儿为了帮我办出院手续,无意中看到我填写的资料和我的档案完全不相符合。他气急败坏地来质问我,结果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七年前的那场爆炸。所以,我就跑去法院见你了……” 隐去其中的诸多细节,弗朗西斯说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轻描淡写,挣扎、无措、痛悔……这些不够美好的情绪,他一点都不想让蓝悦感受。虽然不是专业的医师,但是他多少能明了此刻的她不宜遭受太大的刺激。如果再来一个六、七天的昏迷,能不能撑过去,还真只有老天才能知道! “我明白了。”因为蓝悦正忙着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相信,他可以出院,就说明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即使之前再如何危险、如何九死一生,他现在也已经恢复了——因为在不断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她当然不会去质疑细节上的问题。唯一仅存下来的理智,全部都用来思考更加重要的问题了。 “影她当时说了些什么?告诉我,一字不漏地告诉我!”是她的错,她不应该在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先急着和暗影摊牌。不但伤害了自己好友,也让时局的发展变得无法控制。 而后,不争气的身体又因为一时承受不了打击,一连昏迷了将近七天。七天啊,以暗影迅如雷霆的手段,可以做多少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好容易清醒过来,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必须设法阻止任何可能的冲击,必须! “她说得不多,”也许是感觉到了她语气中透出的冷静,弗朗西斯终于开始慢慢放开自己的拥抱。怅然若失?当然有,但是他却不允许自己再找借口沉沦。“但是你可以放心,她说了不会再管你的事。” “她说‘不管’?!”蓝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她担忧了许久的恐惧,竟如此简单便消弭于无形了?暗影?琅巽如果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当年就不会被尊为连道上的一干龙头大佬们都承认的“血修罗”了! “当时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你们之间的事情,再也与我无关!’” “她真的这样说?” “一字不差!”回忆着当时暗影脸上那种明明甜腻得很,却让他打心底里开始泛凉的笑容,弗朗西斯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两下。“一直以来,都是由她为你调养身体的,翔儿担心你,所以我们这才匆忙赶回了法国。” 如今看来,这个当机立断的决定确实没有做错。蓝悦的身体果然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那种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药物,她手上究竟有没有准确的配方呢? 靠坐在床头的蓝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丝一丝地缓缓吐出;随后再吸、再吐,一连重复了十几次。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迫自己隐隐开始失序的心跳恢复正常。 决裂的话,是她先说出口的,但那绝大部分是她被愤怒失望的情绪支配后,说出的气话。但暗影,却是一个从来都不会给人任何机会后悔的人!她明明早就知道好友的脾气,为什么还会犯下如此弥天大错?! 她试着想动一下手指,却无奈地发现它们依旧不肯听从自己的指挥。闭了闭眼,她望向一脸忧心的弗朗西斯,低声说道:“帮我、帮我个忙,我要打一通电话……” “暗影?” “不是,她不会再接我电话的;我要打给杰西卡!”摇头,蓝悦的气息变得不再规律,“我必须找到杰西,只有她的话,影才会听进去几句。” “别着急,索菲亚!”那形于外的焦虑看得弗朗西斯心里着慌,顾不得之前的宣言,他一边脱口叫着蓝悦曾经的名字,一边伸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手机。 但是还没等他问清楚号码拨电话,一直在旁边等他们讨论关于药物配方的“正题”、等得心急火燎的老高顿,眼看话题又要被莫名其妙地岔到别处去后,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这小两口对周遭人视而不见的功力深不见底,他却快被一众眼刀给射死了——专家们可都竖着耳朵听答案呢! “先别忙打电话了!索菲,那药的配方,你到底有没有?我们手上现在仅余二十一颗了,而且用量的消耗只可能越来越大。要是不能批量生产,那你——” “高顿医生,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惨然一笑,蓝悦快速报了一串电话号码,示意弗朗西斯尽快拨出去。 “不行,是电话录音。”无奈地放下手机,他调整了下靠枕的位置,想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可蓝悦现在哪有心情顾这个!“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联络了卡尔?卡斯特罗,他会尽快赶来法国的!” “我不是担心——”她想说自己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才乱了方寸,却突然想起另一个联络杰西卡的方式,“对了,翔儿是和你一起来法国的吗?” “是。” “那他现在在主宅吗?他有没有把我的手机带在身边?”她转头四下张望,忧心如焚地在周遭寻找着小家伙的踪迹。 “高顿,派个人去找我父亲,让他把翔儿一起带过来!”头也不回地命令,弗朗西斯只顾伸手稳住蓝悦的身形。“你刚刚才醒过来,能不能冷静一点?如果你再次昏迷,我们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又该怎么去联络你的那些朋友们!即使是翔儿!” 第384章 噤声 “我——” 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金发男子失去冷静的声音便吼着将她的辩驳压了回去:“在翔儿来之前你不准再开口!你的嗓子、你的体力,都需要修养!暗影?琅巽不管你了,你却不能不管你自己!” 那命令式的口吻是蓝悦熟悉的语气,但与之相配的高涨气焰,却是她从来都没有接触到过的。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作为家族少主,最被全欧洲称道的一点,就是他的冷静自持—— 无论是邵情死的时候也好、明刀明枪地和雷蒙德决裂的时候也好,他再愤怒,也不曾丢弃过那层伪装的盔甲。可如今,就为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大吼出声?! 舔了舔干涩的唇,蓝悦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但是那种仿佛身处在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却不是那么轻易便可以随之咽下的。若非周围的场景太真实,而她又太理智,蓝悦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眼前的弗朗西斯,是某个她不认识的人所假冒的……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压制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除了医疗仪器发出的规律的滴滴声之外,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清楚地听见。 “笃笃笃——”正在这时,房门上传来清晰的叩门声,而且不等里面的人答应,便推门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志一同地流露出怜悯的光芒,同情地望向走进门来的那个胖胖的人影——愿上帝保佑你不被喷火霸王龙吞噬,阿门!反正只要死得是道友,不是贫道就行! 然而这过于肃穆的气氛却丝毫没有被进门的贝蒂所感受到。她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抬头确认了一下那抹熟悉的金色所在的方位,而后便小心翼翼地往弗朗西斯走去。 在厨房告别之后,贝蒂越想越觉得刚才的一幕有够不真实。在狠狠掐了自己的手臂好几次后,才说服自己相信那不是在做梦,但是她又唯恐是因为思念过甚产生的错觉。用最快的动作煮好粥,她本该立刻上二楼求证心底的疑惑,然事到临头却又踌躇了起来。 着手又做了几样弗朗西斯昔日爱吃的小菜,贝蒂才终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直到真正踏进房间,确认那道人影真的存在、而并非自己的想象之后,她屏息许久的肺部才得以有了新鲜空气的补充。 心定了,一贯优雅细腻的她便有了观察周遭的兴致。作为主宅的资深主厨,这两天人员过于异常的调动,岂能瞒过贝蒂的眼睛?之前不关心,是因为没有必要;现在嘛,为了她家少主,她怎能再继续高高挂起?! 房里的一群人都穿着整齐一致的白大褂,医生的身份昭然若揭。贝蒂的眉微微蹙起,虽然弗朗西斯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并没有其它看来不健康的地方;但是这么多医生,看得难免让人有些堵得慌! 正想间,手上的大托盘却被人接了过去。 “我来吧,贝蒂奶奶!”弗朗西斯叫得越来越顺口,丝毫没有注意到两道蓦地扫向他的视线里的惊讶——蓝悦和高顿。什么时候开始,冷面冷心的赫德拉姆少主竟变得如此“口甜舌滑”? 他的床设备齐全,并不缺少像医院病房里的那种可放可收的小桌板;而且和那种克难的、面积不大的木板不同,绝对配得起他这张kingsize的大床。果然,即使放这么大一个托盘,位置仍然显得绰绰有余。 只不过,贝蒂她实在是太热情了,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了那么多的菜色!弗朗西斯有些犯难地看着从沙拉、汤、主菜、甜点,到餐前酒一应俱全的餐盘,以蓝悦目前的状况,根本就不能接触任何生冷或油腻的食物啊! 幸好,他之前特别关照的粥,贝蒂显然也没有忘记。占据托盘一角的煲锅即使还扣着盖子没掀,清香的味道却已经发散了开来,勾得他蓦地记起自己也是饥肠辘辘中……不过现在他可顾不了自己,还是先照顾好蓝悦再说! “啊——”缺乏照顾人经验的某人,直接伸手想开盖盛粥,不料久经考验、任何武器都能使得出神入化的手,却被一道热烫彻底击败。弗朗西斯忙不迭地放开滚烫的锅盖,陶瓷坠地破裂的钝响虽然沉闷,但在安静的室内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哎呀!少主你没事吧?有没有烫伤?快给我看看!”用和自己的身材极不相称的敏捷跳到他的身边,贝蒂神情紧张地拉起弗朗西斯的左手,仔细地上下翻看。“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老贝蒂就是了,干嘛自己动手啊!?” “我没事!”他尴尬地想抽回自己的大掌,但贝蒂常年握锅铲的手力气亦自不小,一抽没能收回之后,弗朗西斯倒不敢再加大力道,怕不小心伤了关心他的老主厨。 而他的眼睛,则情不自禁地往蓝悦的方向瞥去,唯恐自己这极为有损形象、气概的一幕,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印象。事后,弗朗西斯曾无必庆幸这一次的乌龙;否则的话,他怕是没有勇气去追回那份原属于他的幸福…… 在那双莹然的黑眸中,他捕捉到了一分还来不及掩藏的担心和疼惜。蓝悦的身体还不能动,但是她的视线却直直地望向那只被贝蒂握着的大手,须臾不离! 迅速垂眸,弗朗西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但他的唇角恰在此刻,微微折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且巧妙地融进了他接下去所说的话语之中:“贝蒂奶奶,别担心!看,我的手没事,一点都没有烫伤。就是把锅盖摔破了,真是不好意思。” “傻孩子,一个锅盖而已!你没事就好!”老主厨的脸上有几分涩然,她有些不懂自家的少主这是怎么了,就算是他当年十几岁的时候都没有用这样“可爱”的口吻说过话,如今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反而越活越…… 第385章 痛悔 她不知道,某人和蓝翔相处得久了,那种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刻意调整语气、表情、肢体动作的伪装,自然学得有三分像。从小到大接受了那么多的精英教育,却没有人教过弗朗西斯这种手段,所以他刚遇到小家伙的时候,那是一个劲地吃瘪啊! 后来相处的时间的长了,他便慢慢发现了这种别样的“技能”。既然是世所赞誉的天才,他自然不会铁齿地认为这种伪装不入流,而是不动声色地、不断从中虚心且耐心地取长补短着。按照回法国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这决定无疑是非常明智的。 “是我太心急了。悦悦已经六、七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贝蒂奶奶熬的粥又是那么香,所以我想尽快让她尝尝!”弗朗西斯一边解释,一边手脚麻利地把摔坏的陶片往床脚方向踢,兼盛出一碗香气四溢的香菇瘦肉粥。 看他的举动看得一愣一愣的贝蒂,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不熟悉的名字:“悦悦?” “索菲亚的本名,叫蓝悦!”他俊挺的下巴往床头的方向抬了抬,微笑着解释道。 顺着他的动作转移视线的贝蒂,却完全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索菲亚?!怎么可能?她不可能是索菲亚!” 她和当年那个美貌绝伦的女子的交集算不得深刻,但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到底有多么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使是身为女性的贝蒂,也知之甚详。眼前这个清秀苍白、双目无神的女孩是索菲亚,noway! “她的确是!” “……”依然不信地摇头,贝蒂回望向弗朗西斯的眼中透着清晰的怜悯,像是在看一个失去理智的可怜孩子,“少主,索菲亚她、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当时在美国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但是、但是你也不必如此愧疚,那本就是她的职责,不是吗?” 这透着理所当然的话让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昂扬的身躯亦是不可避免地微微震动。但是弗朗西斯的手却依然极是稳定,一点都没有让碗里的粥撒出。 “不,贝蒂奶奶。那场爆炸伤了她,所以她的容貌才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有人救了她,她活着;而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好容易才找到了活着的她。” 他对着贝蒂说话,眼睛却始终关注着其它的方向。从一旁的水杯中抽起那把汤匙,他舀了一勺粥,吹凉,抵到蓝悦的唇边。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分明带着某种乞求。 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蓝悦做不到狠心地视而不见。更何况,她的心太乱,根本就整理不出一个适当的应对方式,所以虽然久旷的胃早已不知道饥饿为何物,她还是乖乖地启口吞下了那勺粥。 “七年?”蹊跷的时间点让贝蒂轻易理出了端倪,“所以少主你才、才诈死?!” 随着这句话,一股了然的嗡嗡声霎时在室内蔓延开来。在场的医者们都是聪明人,虽然之前不见得每个人都了解赫德拉姆家族的那段历史,但是多少知道那么十之二三,私底下一交流,自然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幅自己绘制的画卷。如今画卷上的留白,被人大大方方地点了出来,能忍得住不发表意见的,确实不多。 “我之前就说过,”刻意提高声音,强自将所有的窃窃私语压下,坐在床沿的弗朗西斯,保持着固有的速率一勺粥一勺粥地喂蓝悦。好歹“享受”了蓝翔那么多次的服务,他的姿势和速度,那叫一个标准!“这里有段很长的故事,如果贝蒂奶奶想听的话,我会慢慢地告诉你。” “所以不是因为愧疚?” “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为了‘愧疚’就浪费生命的人吗?”干净利落的反问,和弗朗西斯灼灼的目光一样慑人,让一直都告诫自己别去在意的蓝悦,都不自觉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直视。 “那好,老太婆我就坐在这里听一听吧!”偌大的臀部轻易顶开了碍事的机器,反正弗朗西斯的那张床大得离谱,贝蒂很快在上面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斜靠着准备听故事了。 不仅仅她一个人如此,房间里所有人都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壁角,包括本就隐隐知道一些内幕的老高顿。像这种大家族的秘闻,又涉及爱情、爆炸、诈死、追寻等种种惊心动魄的要素,谁能不好奇? 如此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姿态,弗朗西斯是背对着看不见(或者他看见了也会装作不知道),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蓝悦的眼中! 只是她一方面被他勒令不准说话,一方面又被那一勺接一勺,既不会太快让她呛着、又不会太慢让她寻着机会说话,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粥压制着,根本就没有机会阻止弗朗西斯的决定!所以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酸涩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那故事长得令人发指,远远地追溯到了十四年前的那艘名叫“月亮河”号的客滚两用轮上。 金发的阳光美少年,为了沉淀心情、思考未来的道路,避开家族的耳目,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在百无聊赖的舱室中,他结识了那个有着一双异常晶莹的黑眸的燕祈女孩,从此遗落了一颗心。 只是,当时过于年轻的他,没能意识到自己轻易放手的结果是什么,所以只能年复一年地在熙攘的人群中,执意地寻找着自己曾经擦身而过的缘分。他没有料到的是,上天早已通过另一种方式,补偿了他的失去;固执和盲目间,他再次轻易地放开了属于他的第二次机会。 对于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从来都不屑一顾,打心底里为妈咪所遭受一切感到怒不可遏。但是,他却和父亲一样愚蠢地抛却了上帝恩赐的两次机会,两次——要知道,那是很多人一生都求不到一次的机会啊! 从三岁开始记事一直到二十三岁,他没有一天不是恨着雷蒙德的。但直到他也和父亲一样落入那深不见底的痛悔深渊之后,才慢慢地开始体会到,什么是男人所独有的傲慢、幼稚、愚蠢和无奈。天纵奇才又怎样?位高权重复如何?年少轻狂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都在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令人悔不当初的愚行! 第386章 气话 只不过,弗朗西斯比雷蒙德要幸运得太多。亚历山大?罗萨德和暗影?琅巽的横空出世,终究没有让一切成为永久的遗憾。而那个懂事成熟的小可爱,更是一个莫大的救赎。他赌下了生命和未来,终于向上天讨回了这一线生机! 他说得理性而坦然,仿佛在叙述一个属于别人的故事,口中流泻出来的法语优美而感伤,甚至带了几分隐隐的自我奚落的意味。 然而,在场所有的人却听得一个个都是耸然动容,几个心性稍温和一些的女医生,甚至控制不住地抽泣出声。至于感情一向丰富的老贝蒂,更是提起围裙不断擦拭着自己连绵不断的眼泪。哦,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呀,聪明、漂亮、万中无一,怎么两个人都过得如此不如意! 可唯独他想打动的那个人,却维持着一张淡然的笑脸,忙着重复张口、咀嚼、吞咽的动作,竟真的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云淡风轻。所以现场的一幕变得有些滑稽而讽刺,真正的当事人像是没事人;不相干的,倒是一个比一个更心有戚戚焉! ——雷蒙德牵着蓝翔的手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反差的场景。历经沧桑的心蓦地一动,但他欲言又止地来回看了看坐在床上一个喂、一个吃的两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在房间的一角站定,没有说话。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弗朗西斯于是便又盛了第二碗。但喂到一半的时候,蓝悦摇头表示自己够了。见状,他也不勉强,毕竟她昏迷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吃东西,一下子吃太多反而对身体不好。然后,他想也不想、旁若无人地将剩下的粥三两口便往自己的口中扒完,接着又盛了第三碗捧在手中慢慢地喝着。 包括蓝悦在内,所有人都被弗朗西斯这种毫不避嫌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刚刚咽下最后一口粥的她,甚至惊得连嘴巴都忘了闭上,除了拼命眨眼(因为怕自己眼花看错)以外,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弗、弗兰?”可怜的赫德拉姆族长,叱咤风云的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从小到大呵护着长大的、他引以为傲的长子,这才外出七年,怎么就沾染上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毛病了,可怜!心在流泪,他问得斯斯艾艾,唯恐伤了儿子的自尊:“你、你很饿吗?” “是啊!我昨天从上飞机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到了主宅之后又一直在睡觉,怎么会不饿呢?” 弗朗西斯一边吃一边回答自家父亲的问话,语气之随便、态度之大方,让雷蒙德看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这、这还是他的儿子吗?确定不是其他人假扮的?! 昨天他携蓝翔一起回家,因为彼此的心情都过于激荡,蓝悦的病情又不明朗,所以他们父子之间根本没有交流的机会,雷蒙德当然就不可能知道儿子身上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才甫一接触到弗朗西斯和七年前截然不同的“粗鲁”,便被吓得不轻! “哦,饿了、原来是饿了……”喃喃自语,他自欺欺人地把儿子的异常归结为某种正常的生理反应,否则他一时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的说!“那、那我这就让厨师再去做些你喜欢的菜色,贝蒂,你……” “不用了,这粥就挺好。我的胃才刚刚大——刚刚饿了两天,一下子也不宜吃得太多!”弗朗西斯本想说自己的胃刚刚大出血过,目前还处于调养的阶段,但观察了雷蒙德、贝蒂他们脸上的表情之后,还是决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为好。 他的这番举动让一旁的蓝翔看得在心里直嘀咕,只不过狡猾不逊于乃父的小家伙,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拆父亲的台阶!“知道就好!你吃得太快了,慢一点对你的胃—好—哦,亲爱的父亲大人!” 最后那句过于甜腻的称呼让弗朗西斯的心尖都忍不住颤了一下,抿抿唇,他受教地进一步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不过粥已经剩下不到半碗了…… 房间里原本肃穆而感伤的气氛,因为这一个打岔而变得轻松了不少,之前隐隐可闻的抽泣声,也被忍笑的吸气声所替代。弗朗西斯和雷蒙德及蓝翔心照不宣地分别对了一眼,然后彼此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放开祖父宽厚温暖的大掌,小家伙在贝蒂惊喜又讶异的目光的注视下,一溜小跑来到蓝悦的床前。他张开细瘦的双臂,环抱住母亲的上身,侧头靠在她的胸前,确定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那算不得有力、但是还称得上平稳的声音,让小家伙露出了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几声几不可闻的哽咽被他硬生生压在了喉间:“妈咪!” “翔儿……”蓝悦想伸手揉一揉儿子细软的金发,就像她经常做的那样。但是努力了好久,她无力的手臂也只能勉强搭上蓝翔的背部,连轻轻拍抚一下都做不到。“别担心,翔儿,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修罗阿姨她——” “我知道,”不想让儿子担心,她说着连自己的不相信的谎言,“放心,她只是在说气话,等我和她好好解释以后,她一定会谅解的。” 气话?暗影何曾在她面前有过任何类似“生气”的表现?即使是当年她扬言要对弗朗西斯不利的时候,杰西卡气得跳脚,她却在一旁笑得一派自然,明明说着最决绝的话,语气和表情却像只是在闲话家常! 得知亚历山大失去蓝悦的下落,一掌打断他肋骨的时候;探询到她的行踪,毅然冲进爆炸现场的时候;她离开美国,执意要去燕祈发展的时候,暗影都只是笑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生气?不,琅巽世家的大小姐从来都不会“生气”的! 微微苦笑,蓝悦将忐忑埋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自我催眠的话语:“翔,真的没事,快放开妈咪,我要给杰西卡打个电话。” “杰西卡阿姨?” 第387章 机制 “对!既然来了法国,怎样也要给她这个‘地主’打个招呼不是吗?”她笑,语气极尽自然,“你有没有把我的手机带来法国?” “有——不过我放在房间里了,我马上去拿!”转身欲走,但心下的几分不安却让蓝翔有些举步维艰。 是弗朗西斯,适时在在他身后推了一把:“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背对着父亲缓缓点了一下头,他从房门口大步离开。和母亲相处的几分钟时间里,蓝翔根本就没有开口解释他和“夏祈亚”之间的纠葛的意思。对于蓝悦,他有着几乎盲目的信心,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母亲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心存芥蒂,她也一定会了解儿子的心路曲折和善意初衷! 母子连心,蓝翔心里想的,蓝悦又岂会不知?以她的心细如发和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听了弗朗西斯的叙述之后,对于整个故事的框架、细节早已勾勒了七七八八。所以她压根也不问,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自然由大人解决,不应该牵扯到孩子!她相信,弗朗西斯也是这么想的—— 平心而论,当得知他知道蓝翔存在的那一刻,蓝悦确实有一瞬间的心惊,但是弗朗西斯随后的言行却轻易打消了她的顾虑。他果然还是那个会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出头的“天使”,这一点,即使是在她最最沉疴难起的时候,也不曾怀疑过啊…… “索菲、索菲!”低声的呼唤惊醒了陷入自己的思绪而目光迷离的她。声音的主人有着她熟悉的容颜,和那样陌生的苍老。 “总裁?” “呵呵……让你叫我一声叔叔就这么困难吗?都离开冷月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我的下属,叫什么总裁!”雷蒙德佯装动气,眼角的湿润却又怎么瞒得住众人! “雷蒙叔叔……”蓝悦想笑,但笑意到了唇边,溢出口的却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对不起……” 不顾在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眸中一闪而逝的电芒,雷蒙德伸出大手,替蓝悦将细碎的散发捋到耳后。“你是该道歉!这七年干嘛去了?忙得连个电话都不知道给叔叔打?”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表情如此凄楚和沧桑,光听他的口气,还道雷蒙德只是在指责自己淘气的世侄女而已。但明了内情的人,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番感受——蓝悦,就是如此。 所以,她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总——雷蒙叔叔,我……” 但是雷蒙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隐忍了七年无处可诉的话语,终于有了释放的理由:“你要走,我虽然舍不得,但是只要你把心里话说清楚,我还会关着你、锁着你不成?为什么要做这样愚蠢的决定?!” “抱歉,我只是——” “混小子不知道珍惜,”他神情噬人地指着弗朗西斯狠狠咒骂,“你另外找一个珍惜你的人不就行了?以你的才华、容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父亲!”这种当众撬自己亲生儿子墙角的事,弗朗西斯当然忍不下去,但他的发言却直接被雷蒙德忽视。 “你有什么好抗议的,事实不就是如此吗?索菲在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她离开了,你倒是突然醍醐灌顶,满世界去找人家。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你找得到吗?” “我找到了不是吗?”连续挑了两次眉,弗朗西斯才能勉强自己的语气依旧保持平稳。 “哈,那不过是你走运!七年,若不是碰巧遇到翔儿,你打算再找几个七年?”万一哪天他病危了、快咽气了,病榻前却不见自己心爱的长子;亦或是蓝悦被证实已经死亡、弗朗西斯亦随之离去,要他情何以堪?! “……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您不妨把这个看做是我们命定的缘分!” 七年不见,弗朗西斯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父子间相敬如冰,话不投机的感觉。但于他或者只是话不投机,对雷蒙德而言,却是忆起了当年这混小子有多么轻易就可以挑起他满心的怒火! “缘分?见鬼的缘分!如果所谓的缘分就是被你害得面目全非、远走他乡,我们索菲才不稀罕这样的缘分呢!” “那似乎也是我和悦悦之间的事情,与您有什么干系,父亲大人?”皮笑肉不笑,他的金发在空气里上下飞舞挥洒,生气勃勃。“再说,事实胜于雄辩,我无谓和您争执!” “你!”若非顾及这么多医生在场,赫德拉姆家族的族长真想起身和自己的长子好好对峙一番。刚刚还以为这小子的性格变得圆滑可爱了一些,现在看来,哼! 回过头,雷蒙德决定不和弗朗西斯一般见识,被混小子搅得都快忘了正事了,现在他得先看顾好蓝悦才是真的!“索菲,雷蒙叔叔不是要怪你,但是,就算你不原谅弗兰,也应该抽空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我……”过快转换的话题让蓝悦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答道,“抱歉,我也是最近才刚刚调养到可以远行的地步,所以……” 一句话说得雷蒙德心里一酸,再也顾不得和弗朗西斯计较一时之长短! “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是何等严重的伤势,才会让一个人需要卧病长达七年之久方能离家远行?!“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再严重的问题,我都可以帮你解决!那场爆炸、那场爆炸……” 唏嘘地说不下去,雷蒙德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住地抽痛着。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地盖在他垂放在膝头的左手上,安慰的意味十分明显。 “雷蒙叔叔,我已经没事了。当时伤得虽然严重,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还说谎!没有大碍?没有大碍会一昏迷就是六、七天,而且还查不出原因来!”气怒的目光向四周扫射了一通,看得那些个专家权威们一个个面有羞色地低下头后,雷蒙德方算是解了三分气。 对于这一点,饶是蓝悦的口才再好,也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辩驳的理由。她的身体就是这个老毛病,一旦受了太大的刺激,或者体力告罄,就会莫名启动这个类似于自我保护的机制,以沉睡的方式来重新恢复身体的平衡。 第388章 惊咦 蓝悦并不曾学医,不能明确说出身体这种本能反应的由来和成因。反正一直都是暗影在为她做调养,鬼医既然都不曾觉得这种体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自然也不会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所以面对雷蒙德的质疑时,蓝悦回应的底气倒也亦自不弱:“这只是我的身体通过睡眠在自我修复而已,没事的。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真的没事——” 她想解释自己其实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沉眠了,时间有长有短,但每一次她毕竟都醒了过来。可是弗朗西斯突然伸出手的动作,却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外面冷,还是盖着被子比较好。”一本正经地解释、目不斜视的举动,他将蓝悦的手自雷蒙德的大掌中抽出,送回她的身侧,而后拉过薄被细密地盖好。 那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几乎让所有人相信弗朗西斯真的是出于对她身体的关心,才会有这一番“体贴”的举动。唯独雷蒙德和蓝悦两人,却怔怔地看着之前彼此交握的手掌所在的位置,脸上的神情俱都怪异得紧,令人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妈咪,我把手机拿来了——”带着几分夸张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略显尴尬的气氛。举着手机的蓝翔,直接推门进入弗朗西斯的房间,并一路走到蓝悦的床边才停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面坐着的祖父和母亲脸上过于“神秘”的表情,让小家伙心里不由升起一个小小的问号,不过显然没有人准备回答他的疑问。 “……没事,谢谢你,翔儿!”对着儿子绽开一抹浅浅的微笑,蓝悦伸出终于恢复一些气力的手,接过了自己的手机。 验证了指纹和虹膜后,她在逐渐浮现于屏幕上的图画中轻按了几下,小巧的手机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从侧面弹出了一根纤细的天线。 将天线尽可能地拉长之后,她出乎人们意料地拆下了手机的电池板。失去动力的机器却没有随之暗下屏幕,反而渐渐地在中心处隐隐现出一个似花非花的复杂标志。 抬头,蓝悦淡淡地瞥了弗朗西斯一眼,并没有言语。但是后者却仿佛像是立刻意会出了她的目的,四周环顾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出言赶人: “各位,悦悦的病情目前尚算稳定,所以大家就不需要等在这里待命了,都请回去休息吧!累你们辛苦多日,请允许我在这里说一声谢谢!” 礼貌、客气、得体,但逐客令仍然是逐客令,在场的医生们虽然不乏学究,不过大多都是聪明人。更何况大部分专家的年纪已经不小,这两天殚精竭虑地维护着蓝悦身体的平衡,早就有些力不从心。弗朗西斯既然已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赖着不走的人倒是没有几个。再加上老高顿的从中周旋,很快便退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个离开的高顿,低声说了一句记得有事立刻通知他之后,便把玩着手上的药瓶大步流星地走了。他还不甘心、还计划着要去好好研究下这药物的成分——弗朗西斯驱逐的行动可是正中他的下怀! 虽然想不明白原因何在,但是蓝悦的身体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睡之后,竟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各项指标都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如果不是这几天都是由自己在亲自诊治她,高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在他所有接触过的病历中,绝对称得上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了!要知道,长时间的昏迷,应该只会让病人的身体、器官因为得不到外来营养和内在新陈代谢的补充而逐渐衰竭;偏偏蓝悦的身体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一辈子都淫浸于医学领域的高顿,如何能不见猎心喜呢?! 他们一群医生虽然天天在弗朗西斯的房间里集中,监控着所有的仪器,但其实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起作用的,只是手上这毫不起眼的几颗药丸。眼看着蓝悦的身体已然没有了大碍,他当然心心念念就想去搞他的研究了呗! 目送老高顿兴高采烈地离开,弗朗西斯的眉心不由地打了一个小小的结。但是此刻他要关心的事情太多,实在分不出神来研究其它无谓的琐事。关上门,他顺手落了锁之后,慢慢踱回到蓝悦的身边。 满意地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原地坐得很“安分”,只除了视线一直都须臾不离蓝悦的一举一动。弗朗西斯暗暗蹙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有意无意地阻住了雷蒙德的部分视线。 父子间隐隐涌动着的暗潮并没有为蓝悦所发现,她的心神集中在自己的手机上,紧紧盯着那个时清晰、时模糊的标志,一刻不放。杰西卡,快点接电话啊,快点接啊! 内心殷切的祈求终于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冷艳女神清冷而优雅的声音姗姗来迟:“悦?” “谢天谢地!杰西卡,”放松了的身体瞬间软瘫在靠枕上,蓝悦呼吸的频率有些失序,“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 “怎么了?”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中明显揉进了一丝不解和三分笑意,“什么叫‘终于’接你的电话了?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来我不接的吗?是你自己去了祈恋之后,就很少和我联系才是!” “抱歉,我——”蓝悦刚刚起了个头,便被杰西卡的惊咦声打断。 “咦,你在法国?”她岂能不惊?信号源出现在巴黎,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就坐落于法国里昂,这里可是她的大本营,却直到今天才知道好友的行踪!就算她最近为了部下的事奔忙得有些焦头烂额,这也是不可原谅的!“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你——不知道我来法国?” “我当然不知道!你又没有通知——”略带埋怨的声音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杰西卡问得小心翼翼:“巴黎……莫非、莫非你现在,在赫德拉姆家族?” 第389章 接通 暗影设计的这部手机,全球定位可以精确到方圆五米。但是这样的追踪需要时间,杰西卡的直觉,已经走在了高精密仪器的前面!这些年,关于弗朗西斯的死讯,她们一直都瞒着蓝悦。难道这一次,真相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吗? “是!” 蓝悦的回答,让杰西卡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心里一紧,她一向冷静的声音竟有一丝些微的颤抖:“悦悦……你现在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是吗?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我们当面谈!” “杰西,别担心,我没事。”蓝悦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友人如此关心自己而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杰西卡对暗影的举动一无所知而感到难过,“不是因为少主的事。” “不是?!”蓦然高扬的尾音清楚显示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怀疑。 “少主他,”复杂地抬头望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她和杰西卡之间交谈的弗朗西斯一眼,“知道我当年并没有死在那场爆炸中,为了找到我,才刻意安排了这出‘诈死’的戏码。” “什么?!”杰西卡低低地诅咒了一句,那语言蓝悦听不懂,但却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所以那混蛋还活着?” 好友的语气森冷得可以,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然不可能再去否认什么:“是的!” “那么,你现在在法国,是否因为他找到了你、将你强行带回来了?” “当然不是!”蓝悦立刻出言否认,唯恐慢了半秒钟,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就要组织人员强攻赫德拉姆家族了!“我来法国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我不信!” “杰西!” “难道不是吗?之前你为了南宫家的那场官司去尼斯的时候,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这才短短几个星期,你却再次踏足法国,修罗当日说过的话,我不相信你能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就是因为在乎,我才会急着赶来巴黎的!咳咳!” 辩解得太急,蓝悦不小心岔了气,顿时一阵呛咳。弗朗西斯想都没有想,立刻侧身在床沿坐下,将她拥在了身前。他轻轻拍抚蓝悦的背部为她顺气,对雷蒙德突然高挑的眉视而不见。 好容易理顺了呼吸,急着向好友解释的蓝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弗朗西斯之间过于亲昵的接触。杰西卡的火气都这般大了,她根本无法想象暗影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会是怎生的反应! “杰西,我之所以急着找你,也是为此!” “哦?”拖了长音,她依然充满怀疑,只不过蓝悦才刚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好友的身体状况,所以不打算再刺激到蓝悦。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蓝悦选择长话短说:“我和少主在祈恋相遇之后,却从一个朋友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过世’的消息。出于、出于‘好奇’,我便想来巴黎一探究竟。” 选择来法国绝不是因为什么“好奇”,但是蓝悦一时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心态,所以只好先敷衍过去再说。至于好友会不会相信,则已经完全不在心乱如麻的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诈死……好手段、好心机!哼!”杰西卡的“称赞”说得咬牙切齿,赫德拉姆少主还真是个人物!大概也只有这一招,才能逃过暗影和她的联手报复吧!?“独自偷偷前来巴黎一探究竟,却又不曾告诉过我——悦悦,你,在怀疑‘我’什么?” 早知道自己的好友一个个都不是普通人,这不,她才说了几句话,心里的曲折便被分析得明确透彻了!蓝悦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比哭更为难看的苦笑,她自己何尝不后悔当初一时的鬼迷心窍啊! “杰西,请你相信,我真的从来都不曾怀疑是你动得手脚!”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虽然能力高超,但一向光明磊落得紧,尽管她没有明说不会动手,但她既然在明面上认可了好友的选择,就断不至于在暗地里使任何绊子。“我以为、以为是影下得手……” “修罗?不可能,她答应过——” “我知道!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一时迷了心窍——”右手按在自己跳得失序的心脏上,蓝悦的下唇已被她自己咬得殷红一片,“当初气愤至极的一直是你,影她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那一个;但是我心里就是怕她、就是觉得她不会放过赫德拉姆家族,所以才千方百计要她许下承诺!” 那遍布后悔和绝望的语气令杰西卡心惊,勉力压下不安,她阻止蓝悦继续往下说:“够了,悦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此去质问修罗了是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当时心太乱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让弗朗西斯心疼地抱着蓝悦轻轻摇晃、安慰,“你知道影当日是怎么对付慕容浅雪和慕容世家的,如果不是贝儿以死相挟,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我只是害怕、害怕她也这样针对少主他们,只是害怕……” “悦!” 不曾理会杰西卡的厉声阻止,蓝悦依旧按着自己的步调说道:“我那时虽然已经知道少主还活着,但我以为、我以为是影做了什么,才让他不得不选择‘诈死’来避难;再加上打听到赫德拉姆家族的现状每况日下,我才会一时失去了理智——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呛咳终于抑制了蓝悦的宣泄,迫使她不得不暂时停下过于激动的陈述。正常人咳得如此厉害时脸色必然发红,但她的脸却是越咳越白,看得弗朗西斯他们一个个头顶都快冒烟了! 蓝翔第一个冲上去帮自己的母亲顺气;雷蒙德也想,但考虑到某人捧醋狂饮的气势,还是摸摸鼻子退了开去,帮蓝悦倒了杯润喉的温水,准备等她稍许消停的时候递给她。至于弗朗西斯,则轩眉一昂,代替蓝悦继续和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对话。 第390章 伤害 “杰西卡?霍尔小姐?我是弗朗西斯?赫德拉姆!” “……赫德拉姆少主有何指教?”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杰西卡反问的语气相当凝重。 “不敢。赫德拉姆家族如今的少主是舍弟,霍尔小姐直接叫我弗兰就行。” 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显然对方不认为和他的交情有到如此亲昵的地步。不过弗朗西斯亦无意纠结这种小节,他会和杰西卡搭话,只是舍不得心爱的女子再伤心落泪而已! “悦悦她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不能过于激动,我想还是由我来回答霍尔小姐的问题吧!” 胆子不小!他就不怕诈死变真死吗?杰西卡在心里冷笑,但口头上却也没有和弗朗西斯较一时长短的意思。“悦悦误会修罗之后,究竟做了什么?” “她留了一段话给影大小姐,具体的内容我并不清楚,但是影小姐显然认为这是悦悦要和她决裂的表示。”他一边斟酌着字眼,一边看着蓝悦的眼睛陈述,只要那眼神中有任何否定的成分,便立刻准备改口。 “决裂?”这么严重,电话线另一端的杰西卡皱眉。她为了伊莉莎白的事情联络暗影好几天了,却始终都不曾得到她的任何回复,会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错。”弗朗西斯沉吟,此刻蓝悦虽然已经止住了咳,但是呼吸的频率却完全乱了,根本不能正常言语。“影大小姐追踪到悦悦特地留在祈恋的手机,为此远去燕祈一探究竟,无意中遇见了我——” “哦?!” 虽然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语气助词,但弗朗西斯就是能感觉到杰西卡隐含其后的质疑——既然被暗影撞见了,他怎么可能还能这样毫发无伤地活着?苦笑,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时从琅巽家族的大小姐身上迸发出来的清晰杀意,如今想来他也是阵阵后怕! “影大小姐对于悦悦给她的留言非常不满,她扬言自此以后,悦悦和我之间的事情再也与她无关,随后便消失无踪。” “消失无踪……”喃喃低语,她在心里思量好友如此做的目的和理由,一时却毫无头绪。 “翔儿告诉我,影小姐不但是当年救了悦悦的人,而且多年来一直都是她在为悦悦调养身体。我不知道她这一句不管,是否也意味着不会再提供那些对悦悦的健康至关重要的药物!”越说越沉重,弗朗西斯的心像被人揪着,那个该死的庸医,平时不待见他的时候老是在自己眼前晃;真的需要他了,却又不知道死到哪里去逍遥了! “悦,告诉我,你究竟对修罗说—了—什—么?”暗影的冷静和沉稳杰西卡从不怀疑,她一向都是极能把握分寸的人。会说出如此不留余地的话,值得商榷的,想必是蓝悦的所作所为了! “我……我指责她的背信弃义,并且……把她给我的腕表丢弃在路边……”一句话停了三处,除了气息不匀之外,也是因为蓝悦满心羞愧、悔不当初!“杰西,她不会原谅我的,我知道!但是无论如何,我要向她说一声对不起!请你帮我转告她好吗?好吗?” 很长一段时间,话筒里传来的都只有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一向冷静果断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一时竟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述自己的心情。 “……悦悦,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杰西卡最终没有对蓝悦出言指责,虽然那一刻她真的很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络到修罗了。” 虽然暗影以前也经常行踪不定,但是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什么都没有交代便消失如此长一段时间的先例。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好友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联络不到?” “是。你上次去尼斯,这么大的动静,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像她,悦悦,她一定遭遇什么事情了……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我们有什么事情,她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欠她不止一条命!” “杰西,抱歉,我……”蓝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啊!只是两个陌生人的谈话,便轻易毁去了她的信任,她究竟在做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悦悦!只是传达一个歉意而已,按理我应该帮你这个忙,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蓝悦闻言一瞬间煞白的脸色,让弗朗西斯看得心痛若死!因此虽然明知道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根本不可能听他的规劝,他还是执意开口道: “霍尔小姐,影大小姐是你的朋友,悦悦难道就不是吗?!她并没有逼您要去帮她求得影小姐的谅解,只是要你转达一句抱歉,为什么您就不能答应呢?” “不要用你不明了的标准,来评价你不知道的事物,赫德拉姆先生!”对于他,杰西卡连语言上的客气都懒得注意;但是对自己的好友,她却做不到如此狠心,虽然这一次确实是蓝悦做错了。“悦悦,你欠修罗,我也欠。爆炸现场,古天险地,她为我们去得义无反顾,可是我们又为她做过什么?她的喜怒我们知道多少?她有没有面临危险的时候?别说帮忙了,我们就连知都不知道!” “她太强了、她的能力太高了、她的手段太厉害了……这一切,让我们忘记了她其实是我们之间年纪最小的一个、她的家族和亲人是我们之间最复杂的、她所爱的那个人又……悦悦,她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却一直都在不经意地伤害她。你、我,都是如此!” 杰西卡的声音由始至终都很平稳,压抑在喉间的哽咽,即使以弗朗西斯和雷蒙德的敏锐,都无法隔着话筒分辨出来。但是,这却并不能掩盖这番话里揉进的深切情感,尽管没有刻意的指责,蓝悦却清楚知道,这是杰西卡在为她们那一个一向“坚强”的好友所发出的不平之鸣。 她伤了暗影的心!伤了这个世界上,她原本最不应该伤害的那个人!而且——连挽回和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第391章 凝重 “悦悦,哭出来!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不可以压着!否则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迷蒙间,有人抱着她、摇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命令她哭泣。是谁?她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但满目晃眼的金色,却让她始终都看不真切。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杰西卡不能转达你的歉意,你可以自己对影小姐说啊!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她——你不可以放弃,放弃了就真的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七年前我没有放弃,所以才找到你了不是吗?现在只要你不放弃,那终有一天可以求得她的原谅的,一定可以!” 那声音嗡嗡的,急切得可以,反复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一开始根本就听不明白,但是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终于,那声音所表达的意思传递到了她的心底,对,她还有机会,她不可以放弃! 呼、呼、呼…… 若游丝一般的呼吸开始加重,蓝悦眼前的层层白纱一点点散了开去,一张布满紧张神情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眼帘,额际的冷汗,竟似乎流得比她还要多。 神智还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抬手想为弗朗西斯拭去那细密的汗珠,然纤细无力的手才举到一半,便被一双大掌紧紧地握入了手心,送到唇边细细地亲吻着,一遍又一遍。温热的触感从指间开始,一点一滴地漾到了蓝悦的心里。 “妈咪!”小小的脸蛋从父亲的身后探出,她七岁的儿子眉间布满了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忧愁。 视线下探,她注意到蓝翔的左手正紧紧揪着弗朗西斯的衣角,一抹怜惜的笑不自觉地浮上蓝悦的唇角。“别担心,翔儿,我没事了!” “杰西阿姨……修罗阿姨,我……”小家伙想安慰母亲一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启口。那些对话他都听见了,但是对于其中的无奈和伤感,十成里面最多只能懂两、三分,又怎么能劝到点子上。 “别怪她们,是妈咪不好。不过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是的,翔!我会处理这件事,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修罗阿姨的。”弗朗西斯忙不迭地帮着一起安慰蓝翔,看到母亲差点在自己面前昏倒,他刚才吓坏了。 但是蓝悦对他的善意,却直接选择了拒绝:“不,这件事情少——弗兰少爷就不用插手了。” “悦悦你——” “影说不会动你,”蓝悦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响的声音说道,“是基于她不想再管与我有关的事这个原因。但是,如果你擅自去打探她的行踪,我恐怕她不会坐视不管,而这一次,她将没有任何顾忌!” 原本有誓言做牵绊,暗影就算再讨厌弗朗西斯,也不会动手;如今局势却大有不同,连杰西卡这次都不方便出面了,赫德拉姆家族如果再行挑衅,蓝悦简直不敢想象最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但是若赫德拉姆家族不出面,杰西卡?霍尔又不能帮忙,你打算如何找到影大小姐呢?”发话的,是制止了其他两人出言反对的雷蒙德。他顺手交给儿子一杯温水,示意弗朗西斯慢慢喂给蓝悦喝,一方面则语带中肯地询问她的想法。 “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是总要试试看……”再慌,蓝悦都没有忘记绽开一抹安慰的笑容给雷蒙德,就是这种脾性,当年他才会如此欣赏、喜爱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娃娃。 “那个腕表,你记得丢在哪里了吗?” “啊——”听到弗朗西斯突然提起这件事,蓝悦才惊觉自己其实还有这条路可以走,“对啊,我是从里昂来巴黎的路上,把表丢下高速公路的。离出发大概、大概有半个多小时!” “父亲——” “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人去找!”雷蒙德点点头,起身出门吩咐属下去了。赫德拉姆家族在法国有百年的根基,如果这点小事都寻不到头绪,他也不用当这个族长了! “另外,翔儿,”一法通、百法通,蓝悦的心思突然清明了不少,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个可以利用渠道,她沙哑着嗓音对儿子说道,“帮我打一个电话给你岬叔叔——” “岬太郎?!”蓦然在房间里扬起的尖锐声音让蓝悦听得皱眉,她不明所以的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像是不理解他何以发出如此反常的声响。他却顾不得解释,质疑的语气虽然算不得气急败坏,却也生硬得可以:“你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我不是要找他,只是想通过他问一个人的电话。” “谁?” “他的好友,燕祈国家律师协会的会长,秋田翔。”一问一答,蓝悦只顾着思考等下如何向对方讨要其弟弟秋田月的联系方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的异样。 “为何要找他?” “他弟弟秋田月是国际律师协会的执行长,也是影的得意门生——哎!”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泄露了暗影秘而不宣的身份,蓝悦不自禁的蹙眉。闭目叹息,她试图要自己冷静下来,再这么无头苍蝇般胡乱飞舞,真不知道还会捅出什么样的篓子来! “秋田月——罗修雪?!”弗朗西斯原先虽然对司法界不熟,但知道了蓝悦即是狄迪?基德之后,哪有不将国际律师协会内外上下的谱系关系理得清清楚楚的道理? 也许一般下层的小律师他还不知道,但那几个如日中天的名字,却早就铭刻进了记忆深处!医术出众,又是律师界的一代天骄,暗影?琅巽,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明知道房间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但听到弗朗西斯的惊呼之后,蓝悦还是情不自禁地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才能放下紧绷的心弦。 这么多年以来,暗影可以游刃有余地避开所有针对她的持续追踪——其中不乏情报界的一方巨擎——靠得,就是她层出不穷的各类身份。她知道的其实也就这两、三个而已,杰西卡可能了解得更多,但是无论哪一个,泄露出去都非得掀起轩然大波不可! “不要说出去!答应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及,好吗?”来回看着弗朗西斯和蓝翔父子,她面上的神情极其凝重,这绝对开不得玩笑! 第392章 警告 “当然!”弗朗西斯和儿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先前对岬太郎某种不怎么平和的心态,也被他暂时放下了。“秋田月,会知道影小姐的下落吗?” “知道影的下落?不可能的!”摇头,蓝悦敢保证,就算是杰西卡和亚历山大都不敢说出如此豪言壮语,“但是他手上一定有联系她的方式。我所希望的,不过是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来找到她而已。” 这是暗影为所有她重视的人留下的机会,曾经蓝悦手上也有一个、却被弃若敝履的机会…… “他会告诉你?” “会。名义上而言,他是影的学生;而影,却是我的学生。”别忘了,她是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狄迪?基德!“他不知道影其它的身份,不会对我有所防备。” 苦笑,之前的几个星期,蓝悦倒是一直都在防备着他秋田月,唯恐自己复出的消息经由他传递到暗影那边。如今,轮到她刻意寻求那个曾经避之惟恐不及的人的联络方式了,命运之轮的旋转,还真是令人捉摸不定啊…… “那好,我来帮你找他。不用麻烦岬太郎了,要备战奥运会,他这些天也很辛苦。”弗朗西斯脸上的体贴假笑,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因为不明所以然,蓝悦张口欲说的那句谢谢,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七年不见,她已经不能如当年那般轻易读懂弗朗西斯的心思了吗?为什么她无法解析出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好心、还是歹意呢?可如果是歹意,理由和动机又何在? “嘀铃铃——”内线电话复古的铃声,打破了室内一时有些沉滞的气氛。原本相互注视着的一对男女,各自别开视线瞥着不知名的虚空,那模样还真是狼狈! 调整了几秒钟之后,弗朗西斯伸手拿起听筒,淡然地说了一句:“什么事?”他以为是雷蒙德发现了什么,所以特地打电话通知他们,但电话线另一端传来的却是一个熟悉的女声——若儿。 “弗兰少爷,有人在客厅等您,他说是您的朋友。”回到主宅之后,若儿即以路彦没能恪尽职守的理由,将主宅的攻防体系整个接了过来。 作为曾经的黑道巨擎,面对外来的攻击,赫德拉姆家族自有不止一套的应急方案。只是一开始没有主持大局的人物,又打着示敌以弱的主意,雷蒙德才不得已选择收缩防线,只护住最紧要的人事物。如今若儿既然接手,相关的事宜便被有条不紊地一一布置了下去。 这不,高挑的身影不过刚刚出现在主宅的大门前不到三秒钟,她便接到了通报。排查核实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若儿做主邀请其进入客厅奉茶,而后亲自致电弗朗西斯禀明情况。 “我的朋友?名字?”握住听筒的手蓦地一紧,他默默祈祷对方一定要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而若儿的回答果然没有令弗朗西斯失望:“卡尔?卡斯特罗,他的名字是卡尔?卡斯特罗!”其实没有必要说两遍,但是若儿却还是说了,她知道,弗朗西斯需要她无比确认的答案,她知道! “我马上下去!”直接转身往门外跑,匆忙中,他连听筒的位置都挂反了,“翔儿,打内线叫高顿医生上来,那个庸医需要助手和器械!” “哦——”蓝翔的答应才说到一半,就已经看不见父亲的身影了,哎,他哪知道老高顿的内线是几号啊!? “拨5656,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是这个。”蓝悦轻柔沙哑嗓音适时地响起,解救了蓝翔的尴尬,“应该是卡尔医生来了吧?” “嗯!他、他……” “有什么话直接问就好。” “他能治好妈咪的病吗?”世称神医的男子,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有神鬼莫测之能?蓝翔不知道,但他衷心期望如此。否则、否则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从知道弗朗西斯是自己的父亲之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帮助自己这对明明彼此心底仍然有情的父母,彼此接受对方、重新开始。他从来没有想到这番撮合的举动,会引来某些人如此强烈的反对。暗影的扬言放手和杰西卡的两不相帮,让小家伙非常怀疑,自己这次是不是做错了? 了然地微笑,蓝悦向儿子招手,任他坐在自己的床沿,小小的手臂环在她地腰际。伸手轻抚着那颗埋在自己胸腹间的小脑袋,她的脑海中竟有一刹那闪过一个不甚合宜的念头:还好弗朗西斯不在,要不然他一定不允许小家伙……轻轻甩了甩头,她绝不能放任这样的想法在心中肆虐! “卡尔医生的医术,并不在你修罗阿姨之下。或者在某些领域影更强一些,但在另一些专业上,则是神医更强一些。”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妈咪。”闷闷的声音,蓝翔显然不满意母亲的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他们两个人都是杰出的医生,但是,妈咪的病是治不好的。”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蓝悦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稚儿解释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的无奈。 长时间的调养,不能劳累、不能伤神、不能受刺激、不能情绪过于起伏,即使这样,她身体的状况还是会时好时坏,甚至不知道哪天突然发作之后,就会再也无法清醒过来。这种触目惊心的现实,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才七岁的蓝翔去理解和接受,然而—— “可是修罗阿姨明明说过,妈咪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不是吗?她允许你带着我留在燕祈了不是吗?” 求证的话语里已经有了哭音,叫蓝悦如何忍心反驳:“是是是,妈咪在翔儿的照顾下,确实已经好了很多了!我的意思只是,妈咪的病不可能痊愈,需要长时间的调养、需要时刻注意而已!” “我会时刻注意的!” “我知道,我家翔儿从来都是最乖巧、最贴心的孩子了!”揉揉那触感细软的金发,蓝悦窝心地笑着,“之所以要和翔儿先说这些,是不希望你给卡尔医生,还有少——你父亲太大的压力,你懂吗?” 第393章 夙愿 蓝翔的恐慌,会给抱有希望的“他”带来多大的打击,她无法估量。但是任何防范于未然的措施,她都得试一试,否则定然无法安心。 “我知道!但是妈咪也要答应我,一定会做一个全力配合的病人!”抬起身,小家伙咬着下唇讨要母亲的保证,直到看到她郑重点头才肯罢休。“那我这就去给高顿医生打电话!” “嗯!”目送小小的身影拿起放置错位的话筒,蓝悦稍稍舒展开紧皱的眉心,决定闭目养神一会儿。然而,也许是因为她之前睡得太多了,老天爷觉得不能再让她今天有机会继续“享受”下去—— 三下清脆利落的叩击声在门扉上响起,而后不等门内之人答应,便自顾自地推门进入。突兀的异动引得母子二人的视线齐齐集中到了玄关处,而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则让蓝悦不由自主地怔忡了一下。 “……若儿?”蓝悦有些迟疑,不太敢确认眼前神情凄楚、激动的人,就是曾经视为妹妹一般的存在。七年过去,那张依然美丽的混血儿脸庞上,少了昔日的年轻和锐气,却平添了几丝内敛与忧伤。 印象里的若儿一直都是热情的,目标明确、直来直往,有着蓝悦所艳羡不已的活力和冲劲。所以尽管她的轮廓变得并不多,蓝悦却有些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索菲亚……”若儿的嗓音给了蓝悦肯定的答案。但随着这句话滑落的晶泪,却又令她蹙起了一双秀眉。 三步并作两步,若儿掩着唇往大床的方向狂奔,瞬间便扑进蓝悦的怀中,快得连就站在一旁打电话的蓝翔都来不及阻止! “索菲亚!索菲亚!是你,真的是你!” 进房间之前,若儿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心理暗示,拼命要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她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当那个苍白瘦弱,容颜陌生的女子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悔恨和怜惜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淹没了,她怎么冷静得下来!? 宽大的睡袍遮不住蓝悦颈项间、手臂上斑驳的细白疤痕,唇角边挂着的柔和微笑掩饰不了她眉宇间深切的憔悴与苍白。那曾经美得令人屏息的角色容颜,如今却被一张只可堪称清秀的脸蛋所取代。 若不是那双眼睛,那温柔中带着坚强、苦涩中带着无奈的眼神,若儿根本认不出此刻斜倚在床头的这个女子,就是当年的索菲亚! 意识到这一点后,蓬勃的泪意便失了控,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然而哭泣着的同时,若儿的心也不由得往下沉了一沉——蓝悦伤得比自己原先想象得更加严重,她,还会原谅弗朗西斯吗? “若儿,”乍见这哭得无比凄楚的人影,一瞬间,蓝悦的眼中掠过不信、诧异、失措等种种情绪,但最终却被一抹温暖的笑容所取代。她制止了蓝翔欲冲过来的小小身影,抬手在若儿颤抖的背脊上轻抚,“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当然、当然不是!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抽泣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却还是立刻便选择了反驳,尽管语声断断续续。 “那就好。快别哭了,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执意抬起她的下巴,那张泪痕淋漓的脸庞算不上讨喜,却看得蓝悦打心底里泛上一股欣悦。“快坐下,把眼泪擦了,哭得都不漂亮了!” 晕晕乎乎地坐到床沿,若儿很是震惊,一则为了手中冰凉的触感,因为这绝不是人体该有的温度!二则,却是因为蓝悦那闻所未闻地说话方式。刚刚还很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所认识的索菲亚,现在她却又不那么肯定了…… ——不、不对!这语气她并非是第一次听到,只是那时的记忆过于久远,久远到让人以为那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月亮河”上相依为命的那三十八的日夜,蓝悦对若儿说话时,用得就是这样的语气声调;只是,她们还能否回到当初的纯真年少?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索菲亚,对不起!”若儿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看向端坐着的蓝悦,说得一字一顿、诚恳至极。 然她却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千里迢迢地回到法国,可不是为了来听这一声抱歉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如果你一直都放在心上,怎么会过得快乐呢?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你……难道不恨我吗?我……”若儿执起蓝悦冰凉的手,傻气地搓揉着,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它们温暖起来。 “小傻瓜,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牺牲生命都要去救的‘妹妹’啊!”蓝悦怜惜地摇头,为了当年自己盲目的决定,每个人都付出了她无法想象的代价!她真的错了……“再说,我可以生存下来,是因为爱。朋友们的爱、对翔儿的爱,不是因为恨,绝不是!” “可是,你恨弗兰少爷!”若儿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却不得不怀疑。 “不!”蓝悦疑惑地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指责自己这一点,“我一点都不恨他!当初那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你不肯原谅他?你连我都原谅了啊!”若儿有些激动,她起身,握拳的双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她早就想和蓝悦谈一谈了,只是一直都挂念着弗朗西斯的反对,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一次,趁着他和卡尔?卡斯特罗见面的机会,若儿却是“偷偷”地潜行了上来。 完成了多年的夙愿,她终于得以向蓝悦说一声对不起,甚至还得到了她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谅解——然而此刻,天知道若儿宁可蓝悦对自己恨之入骨也好,只要她愿意再给弗朗西斯一个机会! “若儿,我不恨少主,只是,一切都不同了……”微微迷了一下眼睛,蓝悦突然转头对蓝翔说道,“翔,我的行李里有一台笔记本,你帮我拿来好吗?我需要写封邮件给一个朋友。” “……哦,好!”放下电话,他点头应是,对于母亲这个明显只是用来打发自己离开的借口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对蓝悦一向顺从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神情复杂地瞥了若儿一眼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第394章 联手 尖锐的指甲已然刺破了掌心,但若儿硬是忍耐到蓝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允许自己爆发:“一切都不同了是什么意思?你已经忘了少主是吗?你根本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深爱少主,你吝于再对他付出!我好容易才决定放下成全你们、少主牺牲了那么多好容易才找到你,你居然已经忘了他!” 心痛地指责蓝悦的变心,若儿再也顾不上小节,仍然用七年前就已经易主的称号叫着弗朗西斯,为他这场没有结果的追寻唏嘘落泪。 “我怎会忘了他?!”迎上她凄楚的目光,蓝悦将深不见底的悲伤统统掩藏在了平静的眼眸之后,“那场爆炸之后,我身负重伤、日夜躺在病床上挣扎,对他的爱,我不能忘、更不敢忘,因为那是唯一能让我熬过数以百计的手术的信仰!如果我真的可以忘了他,也就不会那样痛苦了……” “索菲亚!”双手拥住蓝悦,若儿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下。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地指责蓝悦忘了弗朗西斯呢?她明知道这不可能,却还傻乎乎地用它来伤害蓝悦,她真是该死!“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在你的面前,我似乎永远都只是一个长大不的孩子!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少主呢?是怀疑他的真心吗?我可以保证——” “若儿!”双目凝望着若儿蔚蓝色的大眼,蓝悦深邃的黑眸中溢满了似水一般的柔情,“我岂会看不出他的真心与否!”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毕竟已经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光看蓝悦脸上的表情,若儿就判断得出她确实明白弗朗西斯的用心。 蓝翔没有经历过七年前的往事所以不知道,但是弗朗西斯和若儿却没有理由不清楚——蓝悦一直都是最了解他的人啊!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将他的思绪摸个明明白白的人,又岂会不知道他真心与否?为什么他们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决意拒绝啊!”她闭起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放松了的身体整个软瘫在了靠枕之上,仿佛所有的生气与情感都在瞬间离她而去。她对弗朗西斯爱之入骨,放弃他的剧痛,不啻于削骨割肉,可她却不得不如此,因为—— “一切都与七年前不同了,若儿!我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可以随时都跟上他脚步的索菲亚了!那场爆炸后,我已经没有了出众的容貌、傲人的身手,甚至,连最基本的健康都没有。现在的我,不仅保护不了他,反而需要他时时刻刻的照顾。我只会拖累他而已……” 一无是处的她怎能去独占光芒四射的他?在天空上自由飞翔的天使,又岂是柔弱如她所能追上的?现在放弃,长痛不如短痛;弗朗西斯有的,是光明的未来;而她,却只有过去! “你!”听了这番话,若儿气得直跳脚。眼泪早就止住了,若非此刻的蓝悦看上去实在是虚弱得可以,她真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摇醒!“请你不要再如此妄自菲薄下去了好吗?” 怪不得蓝悦要事先将蓝翔支走,要是被弗朗西斯知道她拒绝自己的理由竟是如此,一定会气得昏倒,然后醒过来再心疼地拥她入怀;即使是一向崇拜母亲的小家伙,也绝对不会原谅她的“盲目”的! “我说得都是事实——” “见鬼的事实!全部都是狗屎才对!”多年养成的良好教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若儿可是孤儿院出身,什么恶毒的话不会说?!“的确,你的确和七年前的索菲亚不一样。但是这很正常,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变,这个世界也在变——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今天的你,并不比那时的你差,甚至更优秀!” 见到蓝悦不回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若儿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睁眼说瞎话吗?没有!你以为每个当律师的人,都会取得像狄迪?基德一样的成就吗?你以为每个搞投资的人,都能在短短的四年间就将‘翼翔’推到世界第一的宝座吗?你以为每个做母亲的人,都可以教养出翔儿这么优秀善良、体贴坚强的孩子吗?现在的你,仍然是样样都比我强、比我杰出,这样的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会拖累少主啊!” “你不明白的,若儿,”她已经没有筹码可以赌了,就算有九成的胜算,她都不希望让他有一成不确定的痛苦!只不过但相较于若儿的强势,她这几句反驳的话说得明显有几分气虚了,“少主那么优秀,而我的状况却是如此风雨飘摇,总有一天,他会后悔……” “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她说得甚至比弗朗西斯本人更加斩钉截铁,然而要说服外柔内刚的蓝悦,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的病治不好,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现在,你要我接受他的爱,有没有想过未来再一次失去的痛?” “这——”若儿一时语塞,弗朗西斯当日心如死灰的模样她是亲眼见过的,再经受一次这样的打击,她不敢保证那个昔日惊才绝艳的男子是不是还能撑得过去! “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长痛不如短痛,只要他认为我已经忘了他、只要他以为我过得很好,那么时间会是最好的疗伤圣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蓝悦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七年不曾见过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是如此智慧灵性的一个人,慢慢地,他就会放下的,我绝不允许这一切功亏一篑、我——” “你错了,悦!”含了三分怒气、三分怜惜的断喝蓦地地室内炸响,将蓝悦来不及出口的话整个逼了回去。 一字排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让冷静淡然如她,看了都有些晕眩。不敢相信地回头瞥了身旁的若儿一眼,对方脸上一时来不及收回的罪恶感告诉蓝悦,自诩精明的她这次竟被人联手耍了! 第395章 道歉 “妈咪——”蓝翔想开口解释自己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只是刚出房门便被“埋伏”在近旁的弗朗西斯和卡尔联手偷袭,无辜良民迫于压力才不得已投靠了敌营,但是只说了一句话便因蓝悦不轻不重的一记瞪视而戛然而止。 一物克一物,小家伙因为她说不得话,但当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去的时候,吞吞吐吐的人可就变成她自己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卡尔是真的来了,那么弗朗西斯之前接到电话的慌乱紧张就应该不是假装的。这么短的时间里要设计如此复杂的戏码,还因地制宜地串通好了所有的“主演”,她家少主,真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可是这样一来,可以利用的时间就真的很少了,无怪乎蓝悦心里还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希冀着弗朗西斯听到得不是太多…… 然而金发男子本人却没有回答蓝悦的问题,反而似笑非笑地瞥了卡尔?卡斯特罗一眼,个中的深意,神医立刻心领神会。 “你劝若儿小姐不要哭、否则就不漂亮的时候,我们刚刚到门口。”由他来说,似乎更足以令人取信。 果然!蓝悦无声地在心底呻吟了一声,饶是她身为国际律师协会的前会长,再怎么巧舌如簧,这一回怕都很难圆过去的说!所以一向心如电转的人儿,此刻竟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任各种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左冲右突,始终理不出一个头绪。 “为什么觉得我会后悔?当年我就没有给过自己退路不是吗?”幽幽地声音响起,来自悄无声息地走近她的弗朗西斯。 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蓝悦迷离的双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两步、三步…… “你说你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是至少我看得到你、碰得到你!七年前,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我都不曾后悔过,更遑论现在!” “因为那是一个执念——或者它不一定能实现,但是也同样不会幻灭!” “所以你觉得,我无法承受幻灭的痛苦是吗?” 蓝悦无言,但她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睛里却带着万分的怜惜。她一直都是最了解他的人,不是吗? 微微勾起唇角,他笑得令天地都为之失色。缓缓坐在床沿,他的蓝眸一眨不眨地和蓝悦的目光紧紧交缠:“你能肯定,你的拒绝对我来说,就不意味着幻灭吗?” “你——”身躯震了震,她下意识地别开视线,“时间、时间会是……” “时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功效吗?离开七年,你,放下了吗?”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肯定他就能做到?!她总是高估他,总是! 不得不说,弗朗西斯的这句话直指问题的核心,蓝悦本就白得如纸一般的脸色,霎时更加透明了几分。七年来她不是没有想象过再遇见弗朗西斯的情景,也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勾勒过届时如何说服他的策略。然事到临头,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这不——” “你又要和我说这是不一样的是吗?我的真心和你不一样,是假的、是同情怜悯来着、是愧疚感在作祟!我呢,就是被这‘该死’的愧疚感折磨得不行,所以才放弃自己的身份、亲人、事业,甚至生命!”似笑非笑地说着反话,弗朗西斯深不见底的蓝眸中满是讥嘲。 在祈恋重逢的伊始,她便看出了他的真心,却可以想都不想地狠心拒绝——只怕是早就“策划”好的吧?怪不得那时的蓝悦看上去如此平静,他还就真的上当了,以为她不再爱他、以为她不再在乎他,居然还傻乎乎地说服自己放手——弗朗西斯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里有一股子邪气直往外冒! “少主!” “别!千万别这么叫我,我早就不是什么少主了。知道我为什么会接受雅典娜学院的聘书去燕祈吗?因为它出得年薪高!没有转正的时候,我连午餐都差不多要靠翔儿来接济才能吃饱——这么狼狈的我,和赫德拉姆家族有何关联?!” 伸手掩住几欲冲口而出的惊呼,蓝悦的眼迅速被泪水填满。诈死离开,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他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当时的决定也许下得多少有些冲动和意气的成分,然而七年的磨练与煎熬,她实在不该怀疑那一成可能的后悔! “我——”不让她说话,弗朗西斯毫不客气伸出一根手指压在蓝悦的唇上,力气并不大,却成功地让她无法再开口说出任何令他气结不已的话语。 执念不会幻灭?呵,或许如此吧,但是他却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智可以控制自己的沉沦!否则的话,他的身体也不会呈现出那种令神医都束手无策的、逐渐加重却又看似毫无病灶的衰弱。 “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是吗?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要不是在燕祈正好遇到了这个庸医,要不是翔儿给我吃了影大小姐研制的灵药,或许当初感染肺炎,我就一命呜呼了,无声无息,多好!” “不要再说了!”狠狠抓下他的手指,蓝悦看着弗朗西斯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怒火。她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谈论他的不测,即使是他自己!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病历,比比看究竟谁幸存下去的几率大一些——” “我说不要再说了!”如果是其他人,蓝悦再虚弱恐怕都会忍不住动手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对不起!请你不要再说了!” 逼得这个性子外柔内刚的女子道歉,弗朗西斯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排山倒海一般的,尽是满满的不舍和怜惜。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探手将浑身颤抖的她拥进自己的怀中。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你这么傻的女人?总是为我考虑得那么多!悦悦,如果你可以更加自私一点,我们之间的情路,何至于走得如此坎坷……” 第396章 选择 “呵呵,”一声轻笑,来自房间中央站得笔挺的卡尔?卡斯特罗,他不顾弗朗西斯回头对他狠狠瞪视的一眼,说得云清水淡,“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道是谁在那边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这次要只为‘她’考虑,只为‘她’!哦,是吧,翔弟弟?” 这招祸水东引使得漂亮,弗朗西斯和蓝悦再怎么不忿,都不可能将怒气发泄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吧?更何况他们也只是有些尴尬而已。不过无辜被牵连的蓝翔心里可真不是滋味了,本来他躲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看戏多好,如今—— 附和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小家伙索性咧开嘴对着自己那对别扭的父母直笑,坚决不掺合到大人们“无聊”的斗争当中去! “你这大嘴巴的个性,是不是可以收敛一点了!?”弗朗西斯拥着蓝悦的手臂柔情似水得可以,舍不得用一点点力气,唯恐伤到了柔弱的她;但是他面向卡尔的脸却也是铁青得可以,凶光四射! 不过当日在慈真楼医院里,每天闲着无事都要和他斗几回法的卡尔却早就见怪不怪了。更难看的脸色、更恶毒的威胁都不放在眼里了,现如今心情大好的他,又岂会在乎弗朗西斯此刻无关痛痒的几句指责? “害羞什么?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要不是因为你说了这句话,她——会轻易放过你吗?”提到“她”,卡尔脸上玩味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语气顿时沉肃了不少。“她收到蓝小姐的留言,又突然发现你的存在,按照她一贯的脾气,早就下手让你的死‘弄假成真’了,还能容你在这边蹦跶?” 意识到神医口中的“她”所指向的那个人就是暗影之后,蓝悦想都不想地推开弗朗西斯,急切地追问道:“你说什么?影她决定放了少主?” 顾不上某人因她如此“狠心”的举动而起的怨怼惆怅,她此刻只想问清楚暗影的想法。要知道,蓝悦选择拒绝弗朗西斯,大半的原因自然是不想他未来再次面对失去的痛苦,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害怕暗影的态度! 是,暗影确实从来都没有明着反对过蓝悦和弗朗西斯的重新开始,但是琅巽前少主的态度却始终制约着蓝悦。多年以来,她甚至连联络、关心一下赫德拉姆家族的现状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敢再和弗朗西斯有什么牵扯?若心爱的他因为她的爱情而可能面临任何不幸,蓝悦又岂能原谅自己?! “没有人可以妄断她的心意,”摇摇头,卡尔无法给蓝悦一个百分之百肯定的答案,“但是,确实是她联系了我,留下这句话给我的同时,还把蓝小姐你的病历一并传给了我、嘱托我来法国。” “你认识影?” 无怪乎她不相信,因为暗影鬼医路易的身份,她之前并不知情;即使是弗朗西斯,也只是调查到卡尔一直在寻找琅巽家族大小姐这件事,但他们当初是如何有的交集,却也是半小时前刚刚听神医提了这么一、两句而已。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快就赶来呢!” “不是因为收到我们的留言吗?”蓝翔忍不住发问,他是被半路截下来的,并不清楚前因后果。 “你们的留言没头没脑的,若不是她亲自来联络,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直奔赫德拉姆家族?我特意去了地中海的小岛上度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月都只有一班船到岛上而已!”别说下属了,就算是好友伊格努,卡尔都有自信一时半刻他别想寻得自己的行踪!然而偏偏…… “她亲自去找你的?”弗朗西斯挑眉,暗影找卡尔,该是他们在祈恋见面之后;不愧是血修罗,竟如此雷厉风行。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早晨一醒来,就看见病历、信、地址和机票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我的床头。” “哇哦!”这作风确实像是修罗阿姨的,蓝翔暗地里咋舌,忐忑了好几天的心,终于稍稍松了一线。 但比他更加了解暗影的蓝悦,却没有那么容易放下,蹙着秀眉,她继续问道:“那信里写了些什么?” “我带来了,你自己看吧!”从外套的内侧袋中拿出信递给她,卡尔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预示着众人无需抱太大的期望。 果然,暗影的文字和她的脸一样,都是带着面具的。洒脱磊落的字体出自她的亲笔,但是字里行间完全是公事化的交接函。对蓝悦的病历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后,只在结尾处写了一句算是能稍稍让人了解她意图的“解释”: ——我已明白导师的选择;既然赫德拉姆说了这次只为她考虑,那就姑且相信他的真心吧。 因为这句话,卡尔匆匆忙忙赶到巴黎。先是从若儿的口中得知了当时他们和暗影会面的情景,而后见到了弗朗西斯,一股脑儿地将自己推敲出来的几分端倪一一道来。 然,被暗影话中的某个字眼触动了心神的赫德拉姆少爷,并没有心情耐着性子听他的分析。三两句交代了若儿、将她遣去自己的房间之后,便和卡尔达成了某个秘密的协定,偷偷摸摸地潜回两楼听壁角,还顺便拉了一无所知的蓝翔下水。 虽然行为算不上光明正大,但是对于其所得到的效果,弗朗西斯无疑是极为满意的。内心深处,他不得不叹服琅巽大小姐的敏锐和她对蓝悦的了解。 一边是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好友,另一边却是将自己伤得面目全非的混蛋男人,可是他的悦悦就是傻,竟连想都不想地为了他而得罪了那个断不能得罪的女子!如此明显的线索他要是还分析不出来,弗朗西斯索性一头撞死算了——暗影说得没有错,他是蓝悦的选择、是她即使遍体鳞伤都不曾放弃过的选择! 他不清楚得出这个结论的当时,暗影的心情会是怎生的五味陈杂,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充血地都快要爆炸了!若非兴奋之外,自有一股心疼在蔓延牵扯着他的每一下心跳,弗朗西斯恐怕控制不住自己、要发出某种欣喜若狂的笑声了…… 第397章 驱逐 然而他倒是高兴了,蓝悦却始终都是愁眉深锁。将那封并不太长的“公函”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她叹息着将之交还给卡尔,看着他像藏什么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再次贴身放好。 “只有这些?” “嗯。”点头,他也很希望能有更多的东西去证明自己多年的追寻不是一个梦幻,奈何她一向都是如此悭吝啊…… “那我的病历里有写什么吗?”不死心地追问,蓝悦不愿意相信暗影真的不想再管自己了,“除了关于我的病的。” 闭上眼睛,卡尔缓缓地摇了摇头。来巴黎的飞机上,他已经抽空将这份极为详细的病历从头到尾研读了一遍。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医学奇迹,即使是世称神医的他,也是看得目眩神迷、击节赞叹! “病历记载的相当‘完美’,”除了这个形容词,他找不出其它任何一个来代替,“每一个细节、手术、用药、配方都写得事无巨细;但是除此之外就……” 他的叙述中流露出明显的歉意,但是弗朗西斯关心的却是话语中所蕴涵的其它内容:“所以悦悦用的药物的配方都是齐全的?” “是!她一直都根据蓝小姐的身体状况调整着配方;有了这份延续下来的病历,我完全可以接手下去,必要时再进行微调。”甚至无需劳动他,高顿医生他们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依样画葫芦怎么说都是简单的,关键是创新的第一步,往往最难踏出的说! “那你快点帮悦悦检查一下,她之前足足昏迷了六天半!”左右寻找着可能需要用到的仪器,弗朗西斯竭力张罗着他完全一窍不通的东西,假意忽略蓝悦眉间的郁郁,“悦,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这个庸医!” 为了这习惯成自然的称呼撇了撇唇,卡尔懒得再计较,不过他也没有顺从弗朗西斯的安排,动手为蓝悦诊疗就是了。扬了扬手中的病历,他的沉稳和某人的急切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别担心,这是正常的现象;蓝小姐这些年之所以一遇到情绪激动的事情就会昏迷,是源于她当年特地设下的一个催眠暗示。” “催眠暗示?!”讶然,弗朗西斯和蓝悦对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地互相别开视线。 催眠术用于医学治疗也并非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过能在七年前就想到、并且切实运用到临床治疗的过程中去,鬼医的天才和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对!这样便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护你虚弱的身体;通过睡眠和药物,促进新陈代谢,温和地迫使身体恢复到平衡的状态——有点像电脑死机之后的热启动……”咧咧唇,想到暗影七年前在病历上亲手写下的评语,卡尔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热的。 那个女子,究竟费了多大的机心,才能走出这样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若非如此,蓝悦的身体绝对恢复不到如今的水准!无怪乎高顿他们始终都找不到蓝悦昏迷的原因了,这几天,他们为了仪器上所显示的各项指标数据和普通昏迷病人大相径庭而争论不休,可是揪断了不老少根白头发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悦的身体没有问题,你完全可以接手照顾好她是吗?”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某种异常幽深的光芒,锁定卡尔?卡斯特罗的身形不放。 “我既然来了,就表示接下了这个病例。”暗影的信中,其实一句都没有提到“要求”他接手蓝悦的病历,她只是将所有的资料都交给他而已,如果他不愿意,相信她亦不会勉强——她,一向都会给人充分选择的自由,不是吗? 但是卡尔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当年的变故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了,他力排众议、独行踽踽地执意寻找着她犹自生存的证据,好容易有了线索的今天,他怎可能轻易放手?无论如何,他要见她一面,一面就可以!而蓝悦,正是这唯一的契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弗朗西斯不是好糊弄的人,卡尔话中的回避,他立刻就听了出来。 但他咄咄逼人的质问却被身后传来的柔柔声音所制止:“弗兰——” 这大约是蓝悦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当面叫着他的昵称,弗朗西斯听入耳的刹那心就软了,若不是人恰好稳稳当当地坐在床沿上,没准脚都会一时支撑不住身体也说不定…… 情不自禁地一颤,但他聪明地用转身的动作堪堪掩饰了过去。“怎么了?想喝水吗?” “不,”摇头谢绝他的殷勤,蓝悦只是不希望他和蓝翔一样,对于她的身体健康过于执着;而且,她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他,只能将话题继续往暗影的身上带。“卡尔医生,你有办法联络到影吗?我想见她一面!” ——我也想啊! 卡尔心里苦笑,但迫于某人凶狠眼神的威胁,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应承:“她留了一个邮箱地址给我;我可以试试看,但不保证她会回复。” “那就麻烦你了,卡尔医生。”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要联系她的……”暗影既然留下了email,他是否可以就此认为她不再排斥和他联络呢?总之不管她的本意是什么,卡尔都决定要这样去理解了! “那就暂时这样安排吧!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赫德拉姆主宅,等悦悦的病情稳定下来,再讨论接下去该怎么办!”以主人的口吻一锤定音,既然最挂心的问题已经有了缓解的方案,弗朗西斯决定要驱赶闲杂人等了—— “若儿,你带翔儿去父亲那里,他刚刚说要带小家伙去见见他的老朋友们,”回家族之后,他虽然根本就没机会和雷蒙德叙过别情,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弗朗西斯肯定,某人一定已经在那边计划着要如何去炫耀这个优秀杰出的乖孙了!“庸——卡尔,高顿医生还在等你一起讨论这份病历,你梳洗一下就去医疗室找他吧!” 第398章 问答 毫不体恤别人的远道而来,他直接布置起任务来,多年不曾这样居于上位地命令人,偶尔耍耍威风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弗朗西斯紧抿的唇角勾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将内心的险恶统统隐藏在不动声色的皮相之下。 但在场个个都是人精,对于他的本性又多少有几分了解,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隐含在言语下的强势却展露无遗。若儿对他一向言听计从,当下自然一句话都没有便去牵蓝翔的手;而小家伙心里亦有他自己的计较,从善如流地低着头跟着若儿就往外走,对于母亲脸上心有戚戚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至于卡尔?卡斯特罗,他倒是从来就喜欢和弗朗西斯唱反调的主,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只朝蓝悦所在的方向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便也转身向门外走。并且,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还非常“体贴”地将门轻轻地阖上,待它自动落了锁才心满意足地哼着歌往高顿的诊疗室而去。 终于,空旷的室内只剩下弗朗西斯和蓝悦两个人。 呼吸声逐渐变得轻浅,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像是唯恐气喘大了就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这番谨小慎微的做派非但没有取悦他,还让弗朗西斯好容易平息下去的怒火蹭蹭蹭地直往上冒。 七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有着比天还要大的胆子。即使他再如何生气暴怒也好,她都有办法毫不在意、当做没有看见似的一脸漠然。可如今,她居然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了吗?还是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了? “悦,”深吸一口气,弗朗西斯最终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蓝悦的对面,尽可能保持平静地口吻,“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但是别担心,不是现在——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 蓦地抬头,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得知他听到她对若儿说的话之后,她就忐忑不安到现在。眼看他把其他人一一打发走,她不敢阻止,却知道这次弗朗西斯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摊牌了——可她头脑里还是一团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复他的任何问题啊! 不料,明明火气已经冲到头顶心了,他居然仍有办法克制,硬生生将之逼了回去不说,还心平气和地劝她继续休息。蓝悦有些懵了,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弗朗西斯…… “你还想吃点东西吗?——不,还是算了,你刚刚清醒,这么多天没有接触过食物,一下子胃会受不了的!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他是曾被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塞过吃食的人,深知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自然舍不得蓝悦去承受。不过话说回来,弗朗西斯心里同时也在默默地起誓,一旦等她的元气稍微恢复一些之后,他一定要效仿当日的蓝翔,绝不放纵任何“逃避”的行为! 信誓旦旦的某人似乎忘记了,自己曾使出的千方百计绝非上得了台面的行为,如今倒是只会说别人了…… 不过他心里打着的小九九蓝悦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此刻的她正暗自庆幸着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忙不迭地将身子往下一缩,她沉入温暖的被窝,原想直接闭上眼睛装睡的,但那尊端坐不动的“大佛”却频频撩动她的心弦,让七上八下的她翻来覆去地总是平静不下来。 拗不过自己的矛盾,蓝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开了口:“你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即使心乱如麻,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忽略卡尔?卡斯特罗之所以和弗朗西斯熟识的原因。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是为了动摇她的心防,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看到蓝悦惺忪的大眼睁得甚是艰难,他知道她的体力已经快要告罄,却还是强撑精神询问这个问题,不由地,他严肃的脸上绽出一丝隐隐的笑容。“放心,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之前确实有些、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奈何蓝悦却不容易糊弄,她断断续续地听蓝翔提过无数次关于“夏祈亚”的病情,自然知道那绝非只是不舒服而已。“卡尔医生说很严重,究竟是什么问题?” “那个庸医!别理他,危言耸听罢了!” “弗兰!”第二次叫他的昵称,蓝悦的语气似乎适应了不少。他和她都清楚地知道,卡尔?卡斯特罗绝不是什么庸医!“我想知道实情。还是,你希望我向翔儿或者卡尔医生迂回地打听?” “……我并非不想说实话,只不过现在的你,实在不需要为了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浪费心神和体力。我说过了,我已经没事了!”他斟酌着出口的字眼,尽力打消着蓝悦的不安。 但是蓝悦是什么人?对于弗朗西斯的了解怕是这世上无人能及。本质上来讲,他们是同一种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心底藏,习惯不动声色地观察别人,却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态度。对于敌人来说,这种对手无疑是可怕的;但是对于情人来说,就不免显得有些可悲了! 明明心里早已爱煞,却偏偏有本事把对方瞒得天衣无缝。于是彼此猜忌着、试探着、防备着,渐渐地就完全不知道应该用哪一种方式去爱对方才好了——除却一味傻傻地付出,竟连自己的牺牲是不是对方需要的都已经理不清楚了…… “你曾经在医院里整整昏迷了半个月!”在她去尼斯的时候,蓝悦记得很清楚。以为他还只是夏祈亚的时候,她便已经担心得不得了了,更何况如今! “那是因为急性肺炎的关系。” “肺炎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 “人种的差异罢了,我是白人。”见招拆招,他回答的语气甭提有多么理所当然了! 这种一问一答、针锋相对的说话方式,是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所以两个人的心神都不免有一些恍惚,没有注意到彼此争论的话题着实没有营养了一点。 第399章 安抚 “这不是唯一的原因,你我都清楚!” “你清楚?影大小姐叫你导师,莫非不是因为师从你学习法律的缘故?她的医术也是你教的?” “当然不是!”哭笑不得,蓝悦知道弗朗西斯是存心借着她言语上的漏洞在科插打诨,但是她实在没有精力再继续和他哈拉下去了,所以决定直捣黄龙,“翔儿曾经提过,是因为你思虑过重,才导致了身体上的虚弱。” 因为事涉隐私,蓝翔当初说得有些语意不详(老实说他确实也不知道原因),所以蓝悦也就并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是弗朗西斯的心理出了一点问题。如果事先知道,她一定不会在选在这个时候讨论,整个一自投罗网—— “思—虑—过—重?” “是因为要从影的封锁下找到我的下落吗?你实在不必如此……” “这不是原因,”他的左手紧握成拳,然后又蓦地放松,他本不想说的,可既然蓝悦提到了,那或者是一个契机也说不定!“至少不是主要的原因。” “那究竟是为什么?”她的声音沙哑、精神萎靡,但是望着弗朗西斯的眼睛却透着决绝的冷光——她要知道答案,马上!一定! “记得我刚才问过你的一句话吗?‘你能肯定,你的拒绝对我来说,就不意味着幻灭吗?’悦,今天的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就是幻灭——因为,我已经切实地经历过一次了!” 浮现在弗朗西斯脸上的笑容,恍惚得不像是真实的。即使是蓝悦,也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种表情!她突然有些害怕,怕他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但是心底的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执着地劝说她听下去,否则,便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会昏迷半个月,肺炎确实是诱因,但不过只是那最后一根稻草。那个庸医的诊断,是——该怎么说呢,”他想了想,发现自己记不住那些专用的学术名词,“用通俗一点的话表示,就是我的心伤太重,潜意识里的绝望让我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衰弱,我,在不自觉地慢行自杀。” 弗朗西斯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蓝悦听到这里却是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真的是跳起来,把他吓得当即冲上前去稳住她摇晃的身子,唯恐她就这样从床上摔下来! 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的不知所谓,他额头上冒出明显的冷汗,担心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我已经没事了吗?!叫你好好休息你就是不听,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 不过蓝悦此时的气势却丝毫不亚于怒火中烧的某人。什么慵懒啦、疲倦啦,瞬间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微凉的双手抚上弗朗西斯的脸,一点一点往下探,像是在检查他身上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伤痛一样。 “我没事!你把话说清楚,你做了什么?自杀?你混蛋!雷蒙叔叔还活着,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仔细翻看他的颈项和手腕,直到没有发现明显的疤痕才算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并没有就这么算了,毫不犹豫地解开弗朗西斯的衣襟,准备继续检查他的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伤痕! “悦!”清晰的红潮瞬间袭上弗朗西斯俊秀的脸庞,他是很欢迎蓝悦对他“上下其手”的啦,但是却不希望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啊! 抓住她的手,视线因为她的动作而自然地注意到了她的手,弗朗西斯的眼神情不自禁地一黯:还忙着检查他手上有没有伤痕呢,他哪有她那么傻?!心疼地俯下头,他举起她的手腕,将自己温热的唇贴在上面细密地轻吻着;垂落的眼帘,轻易将蓝眸中闪烁的晶莹掩盖了过去…… “啊!”风水轮流转,刚刚出现在弗朗西斯脸上的飞红,被整个搬迁到了蓝悦的脸上,而且还变本加厉!用力回抽自己的手,但是他的手劲又岂是如今的她所能及得上的,连续抽了几次还是收不回来。 “弗兰!” “别急,马上就好!”他抬眼瞅向蓝悦,冰蓝色的眸因为其中的莹然水光而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硬生生地牵出她心底的万分怜惜,“还疼吗?” “不……早就不疼了……”四周弥漫着蛊惑的气氛,她愣愣地回答,发现自己竟再也回忆不起当初的悲痛欲绝。 “那就好!答应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去做这样的傻事!如果有谁让你伤心了,杀了那个让你伤心的人就好,不准动你自己!听见了吗?!” “嗯。”在他命令式的语气下,蓝悦习惯性地点头,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弗朗西斯究竟在说些什么,“不准胡说!” 伤心?不是她重视的人、不是她真正放在心里的人,谁有资格伤到她的心?!这么多年以来,有这个能力的人,数来数去不就弗朗西斯一个吗?杀他?如果蓝悦真能狠得下这份心,又怎会让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舍不得他,所以才只能为难自己!为难自己! “我没有胡说。相不相信,如果你问影小姐同样的问题,她一定也会这么告诉你的!杰西卡?霍尔也是!”他凑近她的脸,笑得眉目温暖。 “这和她们无关!”摇摇头,她拒绝话题继续被转移,“告诉你,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跑去自杀?” “你听错了啦!我没有说我自杀——” “你刚刚明明就是这么说的!不行,我要去问卡尔医生!” 蓝悦抬手就想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却被弗朗西斯眼明手快地制止。他讲得明明那么清楚,为什么她只拣自己不想她听的听呢?“悦悦,你听我说完!” “我不想听!我只要知道真相!” “ok,我告诉你真相,我保证毫不隐瞒地统统告诉你!”展开双臂圈住蓝悦的挣扎,弗朗西斯不得不再次坐到床上,拥着她轻轻地摇晃安抚起来,“这是那个庸医诊断的结论,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而已!” 第400章 不满 “危言——耸听?” “我下意识地否认他的诊断,认为我坚强得足够去面对所有的一切艰难……但其实悦悦,我坚强的只有表面而已!” “不是这样的……” “是这样!七年前你离开,父亲出于保护你的意图,瞒着我你依然活着的事实,于是我轻易地便让自己崩溃了。出走、流浪、躲在街边的小酒吧里酗酒,胃出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虽然我没有像你一般决绝地划下那一刀,”他轻抚蓝悦手上斑驳的伤痕,“但我的所作所为,何尝不会导致同样的结果?” “弗兰……”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那时她在手术台上苦苦挣扎,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心守护的人会潦倒到如此地步! “那之后,我无意中发现你是我当年在巴西遇上的女孩,所以疯了似地去质问父亲。不想他举止间的一个漏洞,让我抓住了一线生机。当我从他口中逼问出那个答案的时候,悦悦,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蓝悦端凝着他的眉眼,不舍地拂过弗朗西斯额际的皱褶,却发现那痕迹已经太深,深得再也无法抚平。“所以,你就决定‘诈死’来找我?” “嗯。我下决心要寻找到你,我告诉自己一定要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不需要的……并不是、这并不是你的错!” 不理会蓝悦的说辞,是对是错,他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找不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甚至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质疑,当年所谓的dna比对,是不是只是父亲安排的一出戏——那么大的一场爆炸,有谁能够幸免?” 他以为自己够坚定,却不知道七年的了无音信是如此消磨意志的等待。表面上他依然不曾放弃过,潜意识里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但是我当然没有这个勇气去质问父亲,所以只能告诉自己是我自己想太多,然后继续在世界各地游走……只是自此之后,我不再允许自己沉眠,生怕自己将不得不在梦中面对最不堪的一幕!” 他抱着蓝悦的手渐渐收紧,但是并没有弄痛她;反倒是她,心疼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忍不住伸手反抱住弗朗西斯。冰凉的手能够给予的温暖其实很有限,然而他却因此驱走了所有侵袭身心的寒意;一股从心底泛上来的暖,慢慢地漾开、再漾开…… “所以你的身体才会每况愈下?”原来这才是慢行自杀的含义,蓝悦恍然,但并没有因为得出这个答案而感到丝毫的心安,秀眉反而愈皱愈紧。 “我也是这么认为;但是那个庸医却有不同的判断。” “卡尔医生怎么说?”着急询问,比起弗朗西斯,她此刻当然更相信神医的判断。 “他找不到病因,”撇撇唇,他的语气仍有些忿忿,“就想到和翔儿联手,用催眠术来对付我!以为所谓的郁结只要说出来,就能放下。” 简直可笑!如果真如神医判断的那样,他的虚弱就是来自于失去蓝悦的哀伤,那么说不说出来根本没有分别。只有找到她,问题才能够迎刃而解,而他,也才会不药而愈! “催眠术?”暗影能在七年前就想到将之运用到实际的治疗当中去,确实是划时代的创新;七年后的今天,如果卡尔?卡斯特罗还想不到这一点,他也就不是和鬼医齐名的绝世神医了!蓝悦暗暗点头,一丝隐隐约约的好奇开始在她的心里生成,“那治疗有没有效果?” 皱眉,弗朗西斯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这是治疗:“没有!我受过专门的训练,对所谓的催眠术有一定的抵抗力;而且,我选择诈死来寻找你的踪迹,是因为清楚知道有人在保护你。我决不能冒任何可能失去你的危险——即使没有了知觉,在潜意识里,我都绝不会忘记这一点!” 那斩钉截铁的肯定让蓝悦听得微微一颤,明知道环抱住自己的弗朗西斯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遮掩黑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所以,你的身体——并没有痊愈?” “当然不是!”虽然事实是他的体力和精力远远还没有回复到当年的状态,但他绝不会当着蓝悦的面承认的。更何况,心结的源泉既然是她的生死,如今她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去法院找你的那一天,我正好在做出院的体检;证明我已经痊愈,那庸医才放得行——你没看见他都逍逍遥遥地外出旅行了吗?” 弗朗西斯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妥善地运用天时地利人和,再将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倒置一番,便可以天衣无缝地消除某人的疑虑了,真好! 只不过尽管他说得丝丝入扣,敏锐如蓝悦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却又找不到什么破绽。心底打了个突,她嘴上却仍说得若无其事:“既然卡尔医生已经来了巴黎,我还是希望他能够为你全面检查一下。” “没有问题,”某人满口答应,暗地里却计划着等下该如何串供才好,“他会留在主宅很‘长’一段时间,有的是机会。”在蓝悦的身体康复之前,弗朗西斯是不准备让卡尔?卡斯特罗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了;就算只是外出买包烟,他都会派一个中队的人紧紧跟住对方的! “还有,雷蒙叔叔的身体似乎也大不如前,也得让医生看——” “你多虑了!之前你昏迷没有听到,否则你就会知道他吼人的声音仍然和七年前一样中气十足!”不满一个话题刚结束,蓝悦就又起了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话题,弗朗西斯酸溜溜地亏着自己的父亲。 “胡说!”额际的皱纹、花白的头发,重逢的一刹那,她几乎都快认不出雷蒙德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赫德拉姆族长了,她不信弗朗西斯会没有发现。“现在和七年前不同了,我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雷蒙叔叔他憔悴了许多是事实,而且,听说哈德生特助也——” 第401章 假象 蓝悦说不出“背叛”这两个字,她甚至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两个字有朝一日会被套在哈德生的头上。但是弗朗西斯却已经可以意会出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了,还为此启唇轻笑了一声。 “呵!你也听到传言说他叛出赫德拉姆家族了?放心!他们两个人一向孟不离焦不离孟的,感情比我和父亲还好,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悦,永远都不会!”他稍稍松开自己的臂膀,和蓝悦隔着一拳的距离对看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没有视线接触的时候,她还能表现自然地和弗朗西斯“闲话家常”,而且她的注意力被对他身体状况的关心所分散,是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两人独处的状态。可是如今真的面对面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顿时袭上了她的脑海,让蓝悦情不自禁的垂下了螓首。 “不,别逃避,悦悦——”他抬起她的下巴,不让她的视线再次射向他所不知道的方位,“我并没有逼你今天就做决定。” “你说过——要放开我!” “我也说过那是有前提的——你真的快乐!只要你真的快乐,我就会放手!我对自己发过誓,这一次只为你考虑、只为你!但是,我放手了,你真的快乐吗?” 重逢的伊始,他或许还会被她形于外的、天衣无缝的冷漠所蒙蔽,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七年前她伤得竟如此严重、因为他从来都不像蓝悦了解他一样地了解她。但是,当他越来越走近她的心、当他从周围人的描述中一点点勾勒出她的爱情,再要他放手?还不如让血修罗直接一枪毙了他比较快一点! 弗朗西斯不知道,一向聪明绝顶的琅巽大小姐是不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才干脆地决定放手?他现在也不想再猜测她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和态度,因为他想通了,暗影是什么想法和他有什么关系?因为她反对,他就放弃蓝悦吗?还是她赞成,蓝悦就会轻易原谅、接受他了?既然都不可能,他在乎不在乎,又有什么要紧? 他不但自己这样想,也把这份念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蓝悦。看到曾经满布在她脸上的不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渐渐消散了开去,弗朗西斯忍不住再次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没有人能猜测到血修罗的意图,但是她既然没有立刻就动手,还亲自将病历转交给了多年都不曾联络过的神医,背后的深意,似乎很值得商榷…… “悦悦,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接受;但是,这必须是你自己的决定。”他动作轻柔却又坚定地将蓝悦的身体往后推,直到她接触到柔柔的靠枕才罢休,“不要让任何人影响你的决定——不管是影大小姐、霍尔小姐,还是翔儿、或者我父亲,你可以慢慢地想,我不急!不过现在,你累了,先睡一会儿,醒过来再慢慢想就好……” 这七年的时光沉淀,弗朗西斯并不是白白浪费的。几乎每一天、每一个小时,他都会不断地回忆着蓝悦所做的一切,那令他总是一边咬牙切齿、却又一边含泪而笑的一切。他不是没有腹诽过她的无私,但是他感受得最深、也接受学习得最为彻底的,却也恰恰正是蓝悦对于爱情的无私! 所以曾经以自我为中心的赫德拉姆少主,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身份、才会有感而发地说出“只为她考虑”的话语、才会宁愿不被蓝翔所理解,也做出不去打扰她生活的决定!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可以幸福。这一点,是蓝悦教会他的;而如今的他,想百分之百地为她做到! 因此,弗朗西斯克制着自己不去给蓝悦任何压力。他回巴黎的初衷,本就只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如今抛飞了这么大一块石头,他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人都已经整个在家族的主宅里了,他还怕她会轻易离开不成?就算他同意,也要看看雷蒙德、老高顿、若儿他们同不同意不是?! 将自己唇边的一丝和“天使”的气质极其不相符的邪笑掩藏得不着痕迹,弗朗西斯细心地为蓝悦盖好丝被,继续催促她休息。任何事,等她醒来再谈! 一直以来,只要他强势起来了,要蓝悦再去违逆他的意思,几乎就不太可能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为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她很难执意抗争什么。而且她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全身都还在禁不住地发软,和他谈话也是好容易才强撑起的精神。真的要为了反对而反对,蓝悦怕自己还没支撑到一半就会睡着——没准更糟,再次昏迷! 尤其当儿子离去前那张半是担忧、半是欣慰的小脸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时候,蓝悦更加没有理由任性。微微叹息了一声,她最后朝弗朗西斯点了下头,几乎在阖上眼帘的一瞬间便沉入了梦乡。 发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而均匀之后,弗朗西斯悄悄地探出大掌,在她的短发上轻柔而亲昵地摩挲着。她的发和他记忆中一样丝滑柔美,闭上眼睛抚摸的时候,弗朗西斯甚至可以说服自己假想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那场让他们面目全非的大爆炸、没有漫长七年的分离时光、没有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抚平的绝望心伤……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属于他的房间里,随性地编织着属于他们的爱情故事。如果一切真能如他的假想一般,多好? 然而,一睁开眼睛,现实便如同剐心的刀刃,齐刷刷地遍布于冰蓝色的眸子之前,刺得弗朗西斯的心血淋淋地生疼生疼。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段一段缓缓吐出,他以此平复突然失控的心跳和情绪,直到无机质的笑容再次被天衣无缝地勾勒到自己的唇角,他才允许自己起身。 一步、两步、三步……他倒退着往房门地方向走。他不想离开,但是有很多事还等着他去为她一一处理,他不想让蓝悦有一丝一毫不必要的挂心!不能陪着她身边,但至少在离开前,他要让她的身影半秒都不曾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402章 女孩 弗朗西斯知道这样想有点傻,但他却毫无克制自己的念头。这间房间和他离开前的布置一模一样,他闭着眼睛都能轻易模拟出这里的环境,只是倒着走,又有何妨?一步一顿,他走得不亦乐乎,身体倒贴在门板的一刹那,甚至还有些怨怼——这房间怎么不再大一些、让他可以再多走一会儿呢? 左手向后贴在门板上,一点一点往把手的位置探去,他的视线直到此刻都胶着在枕着银灰色枕巾的、蓝悦巴掌大的小脸上。开门、后退、关门,随后,弗朗西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定定地看了门板很久,仿佛在测试自己有没有超能力,可以透过橡木门看到门里的那个人。 许久之后,他才垂下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飞扬的金发在空中上下翻飞,带出一道道眩目的光芒。片刻之后,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回复了不动声色地冷然,一股浓重的萧杀以他为中心开始逐渐扩散,并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蓝翔看到如今的他,一定会惊叹眼前的弗朗西斯和自己印象中的夏祈亚老师竟会有如此大的差异。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剑,锋锐、霸气、与众不同,这赫德拉姆家族引以为傲的少主——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 挟着这无与伦比的气势,他旋身往雷蒙德的书房走去。那曾经是整个主宅中他最不喜欢的一段道路,可如今踏足其上,百味陈杂的心里,却独独少了“痛恨”这一种情绪。 “笃笃笃——”他沉稳地敲门,举止不带一丝烟火气。 而门中的人也没有让他久等,几乎是立刻便回应道:“进来!” 推门而入,弗朗西斯发现书房里坐着他想找的所有人。雷蒙德、安杰洛、埃米尔、蓝翔、高顿、卡尔、若儿,一个不落统统都在。看到他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禁地一凝。而他,则慢慢地笑了开来。 “你们都在?”他明知故问,目光一一掠过每个人的眼睛。 “很显然啊!”代替众人回答的,是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卡尔?卡斯特罗,无论是笑容和口气,都显得十分慵懒。 “你们——都准备好了?” “爹地!”蓝翔从雷蒙德的身边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弗朗西斯的面前,纤细的手臂抬起,毫无芥蒂地地环住了他的腰,“你就布置任务吧,肯定没问题的!” “ok!”一把抱起小家伙,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入一圈人的中心。计划—— 开始! *** 又是新的一天。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的同时,有人捧着尤沾着露珠的新鲜玫瑰,悄声步入了弗朗西斯——不,现在是蓝悦的房间里。 被鼻间萦绕的香气和刻意放轻、但仍悉悉索索的声响吵醒,蓝悦睁开了她黝黑的眼眸。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一清醒便下意识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然后很快忆起自己身在何处。 “早安,索菲亚!”热情洋溢的招呼来自陌生女子的口,看到蓝悦张开眼睛,她不顾自己插到一半的花,奔到床边便给了茫然的她一个热情的早安吻,在左右面颊上来回啵了好几声才算罢休。 秉持着一向的成稳,蓝悦心里虽然惊异,但是脸上却一丝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借着女子的搀扶顺势坐起,靠在床头柔声问道:“请问你是?” 那陌生的女子褐发蓝眸,没有若儿的美丽,和当初的蓝悦更加没办法比,但是她的笑容却非常温暖,极具感染力。看到她,蓝悦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好友伊萨贝尔?乔伊斯来。不过,这个女孩更加年轻,也更加有活力,眉间眼底没有丝毫的阴霾,显然生活是极其厚待她的,竟不曾让她经历过任何风雨! 听见蓝悦的询问,她双手合十掩在自己的嘴上,表情夸张得可爱至极:“啊,居然忘记自我介绍了,瞧我这脑子!”她握起小拳头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两下,懊恼得不得了! “别——”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她妄动的小拳头,看到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蓝悦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没事!我经常这么敲的,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敲得聪明一点!”虽然到目前为止,按照某人的说法是适得其反的就是了!挤挤眼睛,她唇角弯得弧度更加大了,“我叫艾尔莎,艾尔莎?赫德拉姆,是埃米尔的妻子!” “快乐的姑娘……”用德语轻轻地低喃了一句,她若有所思。 蓝悦精通多国语言,对于欧洲古语系的研究绝对不在身为“语言系讲师”的弗朗西斯之下,更何况这个名字着实名副其实得紧!只是这样一来,忙着咀嚼个中含义的她,一时便没有注意到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信息。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却是微震了一下,埃米尔结婚了?可他还是个孩子啊!不对,恍然发现现在已经不是七年前了,那个记忆中还未成年的“孩子”竟然也已有了妻子。时间,竟是如此匆匆啊! “啊!你也会说德语?”没有错过那句低沉的轻喃,艾尔莎欣喜地握住蓝悦的双手,兴奋地跳下跳下。流利的德语像开机关枪似的自她口中流泻而出,“太好了!埃米尔老是说不好德语,帮他纠正小舌音就纠正得我快要发疯了!自从嫁到法国来,我除了偶尔和父母打电话之外,都没有机会说德语呢!” 看到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快乐的不得了的小女孩,就算蓝悦再内敛,也情不自禁地笑弯了一双秀气的眉。在艾尔莎的帮助下,她的双脚多日来第一次接触到了地面,虽然仍有些虚软,但毕竟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她开始一步一顿地往浴室的方向走,好容易有了力气,她需要梳洗一番,这都脏得没法见人了!一直都处于昏迷中的蓝悦并不知道,某人之前可是已经很自动自发地为她做过一番清理了! 第403章 掉泪 倒是艾尔莎见到她的举动后大惊失色,坚持说她的身体还没有好,万一受了凉可就是天大的事了!死活都不肯让她洗个澡不说,还直挺挺地非要陪她一起待在盥洗室里不可。 虽然对方是个女生,但作为一贯保守的东方女子,蓝悦怎么也做不到坦然地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更何况自己身上密布的伤痕也不宜展露人前,所以蓝悦只好拧了把热毛巾,随便擦了擦手臂和颈项权当安慰。其它的,过会儿再说吧! 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但等她们相携走出盥洗室的时候,蓝悦发现已经有人趁着这短短的时间差,把早餐送到了房间里。热腾腾的饭菜冒着熟悉的香气,她可以轻易辨认出蓝翔的手艺。 四下望了一下,并未发现其他的人影,蓝悦的眉间打了一个小小的皱褶,似乎有些不相信某人会轻易放过监督她的机会。不过艾尔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看到食物的喜悦,让本就笑得极为甜美的她更加只见眉毛不见眼睛,牵着蓝悦的手便往造型优雅的水晶餐桌直直走去。 “快点吃哦!我早上吃过一些这个和这个,可好吃了!”不熟悉中餐的她叫不出其中几道点心的名字,但那附带着吸口水声音的推荐,显然很有说服力。 忍住笑,蓝悦动作优雅地拿起叉子,细细品尝着儿子亲手做的小点心。不甜不咸、入口即化,确实当得起艾尔莎的评价。着实有些饿了,她一连吃了三个之后,才放下餐具,喝了一口艾尔莎很早便热心地为她砌好的伯爵红茶。充满香气的触感随着温润的茶水在口中渐渐扩散开去,让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艾尔莎,”轻柔标准的德语,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什么时候和埃米尔结婚的?他现在在巴黎吗?”蓝悦想问的自然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另一位少爷,但是此刻却刻意多做了一番迂回。 “没多久,才两个多月而已!”摆摆手,她噘着嘴,脸色竟有丝悻悻,“他在德国承接设计一个建筑工程的时候,我们认识的;一开始我不知道埃米的身份,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没想到……” 每次想到这里,艾尔莎都恨得有些牙痒痒的,臭男人唯恐别人是为了他的家世而来,瞒得她好苦!后来又借着“担心”父亲身体的名义,甜言蜜语地将她“骗”到了法国,“逼迫”年纪轻轻的她嫁做人妇当黄脸婆!她这么青春洋溢,根本还远远没有玩够的说! “埃米……是个好孩子!”不知道个中的究竟,蓝悦很难劝到点子上,但她了解埃米尔的人品,知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贴心的年轻人。夹在父亲和兄长之间,却始终毫无怨念、不遗余力地协调着彼此之间的关系,他的善良和温柔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他竟没有选择从商,这倒是让蓝悦微微有些吃了一惊。当年的那个男孩,可是一直都信誓旦旦地说着将来要如何帮他的大哥的啊! “我没说他不好,就是——奸诈的不得了!”撇撇唇,艾尔莎说得咬牙切齿,可见不止一次栽在某人手上过。 明智地没有去接她的话,蓝悦又喝了一口茶,状似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那他现在人呢?又去哪个工地做项目了吗?”: “没有。这几个月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埃米一直都住在巴黎,只接可以待在家里画图的工作。一早他陪大哥、二哥一起去拜访一位朋友去了。临走之前还特意拜托我照顾你哦!”不疑有他,艾尔莎立刻交代了他们的行踪。 “大哥?” “嗯!”她重重地点头,刚刚还在腹诽着丈夫的奸诈,一会儿工夫便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着,“埃米一直以为弗兰哥哥已经不在了,这次你们回来,他不知道多高兴啊!” “埃米尔以为少——弗兰他?!”蓝悦不知道,弗朗西斯为了找她居然将自己的幼弟都蒙在了鼓里;心不自禁地又抽了一下,感觉有种黏黏的液体慢慢渗出她以为早已干涸的心田。甩甩头,她不再放任自己纠结,继续问道: “那雷蒙叔叔他在吗?” “父亲?他带翔儿去马赛了!” “马赛?”蓝悦一愣,蓝翔居然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赫德拉姆主宅,只身跑去那么“遥远”的城市? “父亲有一个好朋友住在那里,他是特地带翔儿去拜访他的。”艾尔莎解释,好奇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一脸深思的蓝悦。“索菲,我可以叫你索菲吗?” “当然。”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名字嘛,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你——真的是翔儿的妈咪吗?” “是啊,”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上去好年轻哦,感觉比我还小,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儿子呢?”涉世未深的艾尔莎,看不透蓝悦藏在眼里的沧桑,所以才会觉得柔弱的她看上去比自己更小,“你和弗兰哥哥之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昨晚埃米告诉我的时候,我哭得停都停不下来!你们好可怜哦,呜呜~” 这么说着,她便又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止都止不住,感觉好不伤心,让蓝悦看得顿时傻眼。她的朋友们一个比一个更精明强干,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和这种说哭就能哭的人种相处! 被别人知道自己过往隐私的尴尬,遭遇此刻的手足无措后,顿时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更何况她喜欢这个开心、难过都挂在脸上的直率孩子,又怎么忍心让艾尔莎一直哭泣下去呢?埃米尔可是会来找她算账的呀! “傻孩子,别哭了!一定是埃米尔讲得太夸张了,你别听他的!” “才不是!”一边吸鼻子一边反驳,“有很多事情埃米自己也不知道,都是弗兰哥哥亲口说给我们听的!我们都好感动,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我都有看到他偷偷擦眼泪的说!” 第404章 空子 无声地呻吟了一声,蓝悦告诉自己千万别去好奇探究那个“我们”之中包含了哪些人,否则的话她一定会羞窘得不敢走出房间去见任何人的。 “少——弗兰少爷,”她想问弗朗西斯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终究开不了这个口,谁知道他会恣意将她“美化”成什么样子,简直就是误导孩子嘛!“他和安杰洛、埃米尔一起去拜访谁了?” 纯属病急乱投医地一句随口询问,蓝悦只是为了能暂时避开某个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话题而已,没想到艾尔莎的回答却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我也不清楚啊,埃米神神秘秘的。”昨天她哭到睡着了,不知道后来他们又商量了些什么。今天一大早太阳都还没出来的时候,埃米尔便将她叫醒,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和弗朗西斯、安杰洛一起离开了主宅。“我只知道他们应该是去里昂了!” “里昂?!”如果蓝悦的声带没有在爆炸中受伤的话,这一句惊咦绝对可以媲美尖叫;即使此刻沙哑得可以,艾尔莎还是能够轻易察觉其中的震惊——她平时可不是如此心细的人! “怎么了?哎——你没事吧?索菲!索菲!”急急起身的蓝悦身体晃了两晃才站直,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止不住的晕眩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急得艾尔莎围着她团团转。 “我没事,可能一下子站得太急了!”心里暗暗诅咒自己太不争气的身体,但她说话的语气却仍是那么温和,“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艾尔莎你知道吗?” “一大早啊,七点不到就出门了吧!”她随口答道,只顾满脸担心地看着蓝悦。 “若儿呢?若儿有和他们一起去吗?” “没有。若儿去公司上班了,她出差好几天,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呢!” 太好了!蓝悦叹息,迈步准备往床头柜的方向走,那里有她此刻需要的东西。“你有她的电话吗?我想和她商量件事。” 艾尔莎快速地报出一串数字,她立刻拨了电话,但若儿的手机却始终都无人接听。心中惴惴的蓝悦随即又问了其他几个人的电话号码,但包括雷蒙德在内,没有一个人的手机接得通的。以她的聪慧,岂会闻不出了其中浓厚的“阴谋”意味…… “艾尔莎,你能开车带我一起去一趟里昂吗?”眼前天真的女孩是她唯一的希望。弗朗西斯他们留下艾尔莎,原本是因为她单纯得不了解太多属于他们世界的复杂。但是他们既然敢下这步棋,蓝悦自然也可以借势利用一二不是吗? “你要去找弗兰哥哥?不用啊,他们晚上就会回来的!” 摇摇头,蓝悦苦笑,她没有那么乐观。如果他们真的如她所想地去拜访那位“朋友”的话,她很怀疑他们今晚是不是还能回来。 “不是,我有其它的事情。一个星期前,我就是从里昂过来的。临走的时候因为过于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和我的朋友打声招呼。现在他们一定急坏了,我得去看看他们。”她的解释合情合理,虽然和她心里想得完全是大相径庭。 “打电话不行吗?”艾尔莎有点不知所措,埃米尔确实有交代她陪在蓝悦的身边,不要让她离开主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真的很难办啊! “我的手机忘在燕祈没有带在身边,临时在机场买了一个新的。我没有他们的手机号码,他们也没有我的。”愁眉深锁,蓝悦显得很是无奈。“你陪我一起去下里昂吧,拜托了,很快就可以回来的。说不定还能赶在埃米他们回来之前!”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骗小孩,有种莫名的愧疚感,但是仍硬着头皮说完了。果然,和她极为投缘的艾尔莎并没有起疑,一向都对人性的善良深信不疑的小女孩,顿时为了蓝悦的提议而伤透了脑筋。 不过挣扎了十几分钟之后,艾尔莎还是点头答应了。对于详情不甚了了的她,下意识地认为埃米尔的交代只是源于蓝悦的身体状况。既然她已经决定全程陪同,自然会万分小心、不会让蓝悦出什么事情的! 更何况昨天晚上的讨论,那位据说很有名、很有名的医生也有参与,艾尔莎曾经听到他亲口向弗朗西斯保证,蓝悦的身体目前并无大碍;还有那二十一颗救命的药丸在,去一次里昂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有鉴于此,心软的她在蓝悦恳切目光的注视下,先是去高顿医生那里“商借”了五颗的用量,理由就是蓝悦多少需要这些药傍身(要知道这两天老高顿正废寝忘食地研究,很是肉痛才答应了她的要求,还是看在已经有配方的前提下)。随后,艾尔莎指挥那愣头青路彦开了一辆房车,载着她和蓝悦一路往里昂方向直奔。 也是弗朗西斯他们走得太匆忙,埃米尔又心疼小妻子的善良纯真,都没有把事情交代得很仔细、妥帖,更加没有留下一个紧急联络的电话号码(怕会被人三两下就套出来),供艾尔莎在万一的情况下征询他们的意见。 再加上路彦和艾尔莎这两个天兵轻易便被蓝悦钻到了空子,这才能走得如此轻松简单。可见形于外的柔弱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不,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曾经精明果敢的厉害手段,竟一点都没有防范的措施! *** 和艾尔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蓝悦在抵达里昂的路上,轻易便将赫德拉姆家族的现状打听了个清楚。 小女孩虽然不是精明干练的主,但毕竟这两个月来天天都陪在身体欠佳的雷蒙德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能说出几分道道来。更何况还有那个话多得不像个男人的小路子,蓝悦想不知道很多事情都难! 家族的情况比她一开始想象得要好太多了,至少哈德生离开的原因绝不是什么“背叛”。虽然近来状况不佳的投资大环境所带来的冲击也是事实,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稳扎稳打的安杰洛在雷蒙德的指导下又没有犯什么致命的错误,要想颠覆赫德拉姆家族,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反而一旦金融形势好转,依靠手上几个老牌的项目而厚积薄发的冷月集团,就算不能一举超越伊黎的寰宇集团,怕是也能较一日之长短了! 第405章 介绍 明确了这个事实让蓝悦着实松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她由衷地祈祷这次的里昂之行也可以一样顺利。只是,决定权不在她手里啊…… “索菲亚小姐,我们到里昂市区了。你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我好用gps定位!”下了交流道,路彦兴冲冲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之前还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好奇的目光当即由不住四下扫射起来。 “谢谢,我要去里昂奥运村。” 蓝悦斟酌过,直接冲到国际特警组织总部去见杰西卡绝非明智之举。别说她无缘无故根本不可能见得到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这样举动背后的含义,细想之下定然是很伤好友的心的。 她已经因为自己的莽撞而伤了暗影,这还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呢,眼下又怎么会再干同样的傻事?!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去找岬太郎。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次奥运会的安保工作,法国奥委会正是托付给了国际特警组织。通过他们的负责人找到慎轩,然后再迂回地打听弗朗西斯等人的下落,才是此刻最适合的选择! 而且,她也确实应该和南宫由美子打一声招呼,请对方原谅自己的不告而别。南宫夫人受岬太郎和蓝翔的嘱托,辛辛苦苦地将蓝悦从祈恋带到巴黎,一路上嘘寒问暖唯恐她出什么意外。好心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不过听到她回答的艾尔莎,秉持着自己有话直说的一贯风格,愣是好奇地问东问西:“索菲,你的朋友是运动员?他们来法国参加奥运会的是吗?” “是。燕祈国家足球队——啊!”万料不到她一提到这个名词,整辆房车突然来了个堪比特技镜头的打滑漂移,亏得她绑着安全带才没有整个人摔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我的上帝!小路子,你开得什么车啊?!”惊魂甫定的艾尔莎,一旦确定蓝悦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立刻不依不饶地质问起路彦来。这路上空荡荡地什么障碍物都没有,他玩什么特技啊!? “没事、没事!”路彦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但车稳定下来之后他立马便将自己的胆寒抛在了一边,专心致志地问起了让自己失态的那几尊大神。“索菲亚小姐的朋友是燕祈国家足球队的?谁啊?是谁?皓星翼?岬太郎?延陵涉?哎呀,不管了,不管是谁都好!我要他们的签名、签名!索菲亚小姐拜托!拜托!” 他脸上的谄媚、讨好的笑容让蓝悦看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道路彦竟然和安杰洛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而且还特迷燕祈队的说。眼看着她若是再不答应,对方就快哭出来了,不得已也便只好点头——只是这么点小事,她想岬太郎断不至于拒绝的。 见她首肯,路彦兴奋地几乎想站起来跳两下,要不是艾尔莎事先已有防范,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没让他妄动,他们的车八成就要在这天朗气清、视线良好又全无障碍物的路上,可笑地发生车祸了! 但即便没有了欢呼的机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路彦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在空中连挥好几下拳头,说了数声“yes”才算罢休。 当下将油门踩到底,他用市区所能达到的最大速度疾驰着。虽然担心蓝悦的艾尔莎中途警告他减速好几次,但慢不了多久车速又会不知不觉地升上去。幸好因为举办奥运的关系,通往奥运村的道路都被里昂市政府斥巨资整修一新,又宽又平,否则以蓝悦那破败的身子,还真不一定能支撑得下来。 一路疾驰之下,奥运村的轮廓很快便出现在了目力所及的范围内。 门口的闸道处,蓝悦一表明自己探访岬太郎的意图之后,便被安排到了一旁的休息室。虽然尽职的保全人员并未放行,但也答应她立刻就派人前去通知燕祈国家足球队的相关人员。 幸而这三个人的气质打扮都不太像记者,而且负责警戒的国际特警组织下级警员又曾得到过上面的特别关照,要求其对燕祈队这两天的访客务必客气、得体地接待,这才让蓝悦得以在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岬太郎。 不过十分钟不到,打扮得体、踩着一双高跟鞋却走得风风火火的南宫由美子便在警官的陪同下冲到了蓝悦的身前。先是上上下下地将她反复打量了好几遍,眼见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脸色也称得上红润之后,才捧着心欣慰地笑开。 “悦悦!你担心死我了!”若非蓝悦的身子骨实在过于柔弱,由美子真想抱着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几天,既要忧心她的下落,又要担心旧伤复发的儿子,还要安慰相思欲狂的皓星翼,一向八面玲珑的南宫夫人也是大感吃不消。 可偏偏她是亲友团的主心骨,又是长辈,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想仰仗她。程薇丽也好、明夕慧也好,总是会向她寻求必要的帮助,可是,她又可以依靠谁呢? “您怎么了,由美子阿姨?发生什么事了吗?”敏锐的蓝悦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嘴角隐藏得很好的苦笑。 “是——哎!”还没有说就先叹了口气,由美子看室外阳光很明媚的样子,便拉着蓝悦的手扶她起身,“这里比较阴冷,我带你去燕祈队的宿舍,慢慢告诉你。” “好。”从善如流地点头,虽然另有急事,但南宫夫人眉宇间的忧愁她无法视而不见。 “啊,我疏忽了,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由美子一进来时满眼都是蓝悦的身影,直到此刻见到艾尔莎和路彦随她一起起身,才发现她竟还带着两位友人。 于是蓝悦顺势向对方介绍起自己的同伴来:“艾尔莎、路彦,”她分别指向两个人,“我的朋友。” 没有多想,南宫由美子下意识地以为蓝悦匆忙离开就是去拜访她的朋友的,别人的隐私她无意深究,点头致意之后便邀请他们一起去燕祈队的宿舍楼喝杯茶。 第406章 拜托 当下,她和蓝悦把臂走在前面,艾尔莎他们则远远坠在她们的身后,慢慢往宿舍楼的方向前进。因为蓝悦身体的问题,由美子的步速压得很慢,在夏末暖暖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有些慵懒;但是她们此刻进行着的话题,却丝毫都感受不到任何慵懒的气息! “悦悦,你应该知道小翼和夜神汐沙之间的事吧!” “嗯。”这对男女之间的牵绊,蓝悦曾听岬太郎说过一些;来法国的途中,又得赵雨弥、明夕慧她们补充了剩下的一部分。以她的聪慧过人、闻一知十,自然知道了七七八八,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感动,也为其中的无奈所唏嘘。 但即使她再有先见之明,听到南宫由美子接下来的这句话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这次来法国,失踪六年的夜神汐沙,出现了!” “夜神小姐她还活着?!” 难怪她吃惊,因为综合各方面的线索推测,夜神汐沙当年应该就投海自尽了。在台风夜投海,她生存下来的几率,百不足一——否则以伊格努“地下情报大王”的强悍实力,又岂会一追六年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尽管皓星翼自始自终都不肯承认这一点,可那是因为爱情蒙蔽了他的理智。作为局外人,蓝悦一听说这个故事,就差不多断定了夜神汐沙的结局了。之所以像所有人一样噤口不言,不过是体谅世界球王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如今突然听闻她竟然真的还活着,蓝悦怎能不觉得震惊万分呢!当然,这份震惊是带着喜悦的,上天毕竟还是怜惜有情人的,居然降下如此的奇迹,真是太好了! “她确实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成就斐然,只是……哎!”经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当年她们因为夜神汐沙的身份问题而执意将其驱赶,如今谁能想到,一切竟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由美子阿姨?” 听出蓝悦语气中的担忧,南宫夫人定了定神,勉强绽开一丝微笑,继续说道:“当年她在台风夜投海,却被人意外救起,只是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她为何不回来呢?皓星先生对她如此爱重,她一点都不在乎吗?”蓝悦不懂,皓星翼是举世瞩目的世界球王,一举一动都在媒体的关注之下无所遁形,夜神汐沙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形销骨立,怎能狠心到六年都不闻不问?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有太多阴差阳错——这可怜的孩子也是不得已!” 因为岬太郎的受伤,一开始,南宫由美子对于夜神汐沙的突然出现并无太大好感;但是听了国际特警组织的那位最高首脑所讲述的故事之后,所有的怨怼便化作了如今的唏嘘。 “当年,她被杰西卡?霍尔小姐从燕祈海救起之后——” “杰西卡?”不敢置信地重复这个熟悉的名字,蓝悦的脚步情不自禁地一顿。 但南宫由美子显然误会了她的震惊:“嗯,她是国际特警组织现任的最高首脑。” “我知道她!竟是她救了夜神小姐!是她!”六年之前,正是她的病情刚刚稳定下来的那段时间。杰西卡和暗影两个人失踪了很久,琅巽家族更爆出影大小姐身故的消息,害得亚历山大差点因此一病不起。 后来却是暗影主动和他们联系上,她才确定了两位好友的无恙——不对,不能说是完全无恙,因为当时杰西卡的身体差得几乎和蓝悦有得一拼,若非暗影的手段通天,是否会香消玉殒都很难说。 不过这样一来,杰西卡救夜神汐沙的可能性就很低了,毕竟她自己当时都病得奄奄一息,怎可能在台风夜的燕祈海里救人。那么救人的是谁?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悦悦你认识霍尔小姐?”南宫由美子听她的语气有异样,再联系到当初在祈恋时岬太郎他们对蓝悦身份的猜测,心中顿时一喜。 “她是我的至交好友。”蓝悦没有隐瞒,其实这一点她相信岬太郎应该也是知情的,只是这个正直的男人常为别人设想很多,对于她的隐私一直都讳莫如深,才会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透露得太多。“我没有想到,竟是她救了夜神小姐,怪不得怎么查都查不到她的下落了!” “是啊,国际特警组织的情报网络确实……不过听霍尔小姐说,当时真正出手救人的另有其人,而且那个人还将夜神汐沙收入门下,短短六年,便培养出了国际特警组织的一方巨擎,弄得现在小翼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六年?一方巨擎?两个关键词在心里一打转,一个名字便清晰地在蓝悦的脑海中闪现。“伊莉莎白,夜神汐沙就是伊莉莎白?温莎?” “你也认识她?” “不,我没见过,只是经常听杰西卡提起。” 这位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的最高负责人是好友的得力助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是惊才绝艳。蓝悦曾不止一次地听过杰西卡对她的赞誉有加,却是第一次知道她竟也是出自暗影的门下。无奈苦笑,她究竟低估了自己这位所谓的学生多少? “你知道她就最好了!”正在兴头上的南宫由美子却是忽略了蓝悦的踌躇,一心想着要通过她去向冷艳女神求个情,“霍尔小姐那天也出现了,她答应给小翼一个机会,待奥运赛事结束之后,安排夜神小姐和他见一面;但是之后就没什么音信了……小翼固执地不肯联络对方讨个说法,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探听一下霍尔小姐的口风呢?” “探杰西卡的口风?”闻言,蓝悦的脚步又是一顿。 “是啊,算由美子阿姨拜托你!那天为了阻止小翼的发狂,岬的膝盖旧伤复发,虽然救助及时并无大碍,但他肯定疼得不行——只是这孩子贴心,从来都不说而已!” “他担心小翼这两天的状况,到处都形影不离地跟着他,我这个做母亲的,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着急?!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麻烦你。”怜惜地将蓝悦在和风中飞舞的发拨到耳后,她知道蓝悦的身体不好,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看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虽说是好友,但这种求人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 第407章 争取 握住南宫夫人温暖的手,蓝悦笑了:“不麻烦,我也正好要去见一见杰西卡。” 她没有说谎,匆忙赶到里昂的初衷,本就是为了见自己的这位好友。她原先的计划是通过国际特警组织负责奥运安保事宜的指挥官,现在当中虽然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奏,但主旋律却依然是通过这位指挥官——伊莉莎白?温莎——不是! “真的,你不是安慰我吧?” “当然不是!您带我去见他们的负责人,我这就赶去国际特警组织总部。”她的手机被某人先知先觉地拿走了,以至于现在无法联络到杰西卡,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迂回。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她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到好友了。 倒是南宫由美子反而有些舍不得蓝悦的操劳,她纤手一摆,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半刻,你的身体不好,先休息一下再去!” “不用了,我——” “什么不用!小翼他们去比赛了,至少等他们回来你再去,有什么话需要带给霍尔小姐的,你也可以代为转达不是?更何况你一走这么多天,岬也很担心你,却因为自己的脚伤和比赛不能外出找你,你怎么样也得见他一面才是吧!” 南宫由美子讲得都是人之常情,但她不知道蓝悦来里昂急着去见杰西卡,着实有不得已的理由。到现在为止,蓝悦都没听到关于弗朗西斯他们的任何消息,哪还有心情坐下来喝茶呢? “由美子阿姨,不是的。我——其实我之前到了巴黎后,就因为身体不适昏迷了将近七天,”不顾南宫夫人因为她的叙述而伸手掩住到口的惊呼,蓝悦选择道出部分的“实情”,“昨天我刚刚清醒过来,稍事调整便赶来里昂见杰西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耽搁不得。” “原来如此……”由美子低喃,秀眉深锁,颇感无奈。若真是这样,她倒是不便阻止。只不过,岬都忧心好多天了,真希望能让他和蓝悦见上一面。 “这样吧,我一个人去见杰西卡,我的两位朋友就麻烦您招待一下。等我从国际特警组织总部出来之后,再到这里和他们会和。”黑眸中闪过一道清晰的锐光,她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那——好吧!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倒不是南宫由美子胆小不愿陪蓝悦,然而明见世故的她,自然清楚像国际刑警组织总部这样的地方,绝不会欢迎什么人随便就去“拜访”一下的。 “我理会的。”点头,她转身步向艾尔莎,低声向对方交代了几句话。开始那个长相讨喜的小女孩一个劲地摇头,但不知道蓝悦后来说了些什么,她最终还是一脸为难的应承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再迈步。 而后,蓝悦回到南宫由美子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前往奥运村安保部门所在的那栋大楼。在那里,她们见到了国际特警组织驻扎在此的临时负责人——朱雀邱炽。 正翘着二郎腿通过卫星看足球比赛的他,见到蓝悦的当口,立马正襟危坐起来。对于自家最高首脑的这位好友,他见得不多,但是却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其身份的人之一。尽管邱炽一向有些玩世不恭,但在她的面前倒也不敢逾矩。 听蓝悦道出来意之后,他更是不打回票地满口答应。这两天为了伊莉莎白的事情,慎轩甘冒大不讳地旧事重提,使得杰西卡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组织内部顿时哀鸿一片,他们几个走在里面的时候,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今天能轮到他来值外勤,邱炽可没少答应各种“丧权辱国”的不合理条件。如今遇到这位杰西卡屈指可数的好友出现,心里总算多少平衡了一些。若能为此换得冷艳女神的展颜一笑,那可就算得上是万事大吉了! 所以他非常殷勤地点头如捣蒜,拍胸脯向南宫由美子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照看柔弱的蓝悦,并亲自护送她前往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面见杰西卡?霍尔。 不过邱炽这次的如意算盘可打得不怎么样,蓝悦的到来,到底是能让杰西卡释怀展颜、还是更行火上浇油,此刻谁也说不准…… *** “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您客气了,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才做,晚了!” “不晚!我的心,她的心,都没有变,就不晚!” “你倒是很有自信!可她拒绝你了,不是吗?她对这段感情,已经没有信心了!” “没关系,我有千倍、万倍的信心,分一半给她,都是绰绰有余!” “呵……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尽去纠缠好了,还来找我干什么?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动你吗?当年向她许下过承诺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不能肯定,但我必须为了她来争取!我在赌,赌你们和我一样关心她、不忍心伤害她!” “放肆!” 看似纤细的手掌一掌击向面前的实木办公桌,超过十公分后的桌面如同纸糊的一般,在众人眼皮底下干净利落地断成了两截。但是包括弗朗西斯在内的所有人,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却一个个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就只是一张纸而已。 等桌面上零零散散的文件、纸笔之类的东西全部落地消停后,安静的室内才响起弗朗西斯悠悠的语声:“霍尔小姐是否认为,将您和影大小姐对悦悦的关心和我的相提并论,是对您的侮辱呢?” “哼!”不屑回答他的问题,杰西卡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知道,就别在这里大放阙词! “可是我却并不这样认为!”他侃侃而谈,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刻意释放出来的强大压力,以至于他身后的安杰洛和埃米尔都叹服地看着自家大哥,悄悄移动脚步往他的身后挪了挪。 第408章 弭平 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是什么人,当然不会弗朗西斯问一句,她就傻乎乎地接上去回答了。再说,对于这个男人身上发生的事,她一向都是漠不关心的。但杰西卡不问,他却仍自顾自地往下说。反正对方没有把他赶出去,更没有拿枪直接送他一颗子弹,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我对翔儿说,这一次,我绝不会为了我的自私和他的愿望,逼迫悦悦;这一次,我必须为她考虑,只为她!” 话音刚落,原本如潮水一般充斥在空气中的庞大压力,竟在一瞬间顿了一顿,随后渐渐散了开去。端坐在扶手椅上的杰西卡挺得笔直的腰背稍许松了一线,神情中揉进了一抹深思。 不愧是至交好友,始终都会为了同一句话而动容——弗朗西斯在心里暗暗一叹,从踏进国际特警组织那一刻起便在脑海里萦绕不去的危机感,从此刻开始逐渐悄无声息了下去。 “只—为—她——”低喃一句后,冷艳女神的话锋一转,“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伤她伤得如此深重,怎么还有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句道歉、一句誓言就想换取原谅?不,当年我就曾经说过,你下十次地狱都不嫌多!” 七年前,叫嚣着要找弗朗西斯算账的人一直都是杰西卡,内敛的暗影只是在心里默默做着决定而已。直到后来他的死讯传来,她方才作罢,将这股恨意深埋于心底,隐忍了七年。 “我知道,我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谈论什么不相干的人。 “知道就好!那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果我不教训你,我还算是悦悦的好友吗?”一把掌心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杰西卡的左手上,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包括一直都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慎轩。 “杰西卡!”他出言阻止,深怕她会因为事后蓝悦的悲恸而后悔今日的决定。 但她没有理会,起身一步步往弗朗西斯所在的方向逼近,持枪的手臂伸得笔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你!你为什么又要出现?!你伤害悦悦还不够吗?她已经为了你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还想要她为了你众叛亲离?不,我不能允许你伤害她!” “不要!” 恰在此刻推门而入的蓝悦,正好看到了这令她胆战心惊的一幕。原本搀扶着她的邱炽也被惊呆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蓝悦甩开他的手,就向弗朗西斯所在的位置跑去。 挡在他的身前,她神情哀伤地看着好友冷然的脸庞,一字一顿地说道:“杰西,我的命是影和你一起救回来的;你若执意要杀了少主,那么我也只好辜负你们了!反正这条命是你们给的,你们若要收回,蓝悦毫无怨言!” 蓦然收掌,小巧的掌心雷瞬间便又看不到踪迹。没有人看见杰西卡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移到了身后,并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没有人看见,除了慎轩! 见她收起枪,蓝悦才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即剧烈运动过的身体便支持不住地晃了一下,吓得她身后的弗朗西斯顾不得自己的行为可能刺激到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连忙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温热宽广的胸膛上。 “你怎么来了,悦悦?”轻柔的话语细声细气的,和适才的咄咄逼人差得不是普通的远,杰西卡的面无表情让人丝毫都看不出她的情绪。 但是身为好友的蓝悦,却能轻易从语气的转折中听出她的不悦,苦笑,刚刚一急之下,她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对不起,杰西,我并非有意,只是一时情急。” “你怎么会来这里,悦悦?”不理蓝悦的解释,她只一心一意地追讨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会动用私刑的人,”身为执法者,一向耿直的好友有她自己的原则,蓝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一时失去理智至此!“是我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悦悦?”依然不正面回应蓝悦的道歉,杰西卡第三次重复自己的问题,而且声音和第一次一样那么轻柔、温和,不带一丝烟火气。 “……我,知道弗兰他们来找你,所以特地赶来里昂的——我怕他和你起冲突。” “我明白了!”点点头,杰西卡不再理会好友,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弗朗西斯的身上。“你呢?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一出现就不放过悦悦?七年前你就应该死了不是吗?为什么为了你,一向温柔的她会对我们以死相挟?”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其中的一些用词不可谓不尖刻,偏偏她的态度却云淡风轻得紧,完全像是在陈述某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愤怒,甚至连些许质疑的意味都没有。 “我很抱歉,但是,我保证不会再伤害她!” “你凭什么保证?你的前科很难让人信服。” “我爱她!”弗朗西斯在回答杰西卡的问话,冰蓝色的眼眸却深情地看向偎在他怀中的蓝悦,“我会给她幸福!” “一句爱,就可以弭平所有的伤害?”七天以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到一个男人发自肺腑的表白了。 皓星翼、弗朗西斯?赫德拉姆,一个个都是这样。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光靠爱情无法解决的问题吗?至少,她无法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以始终都不能原谅、终究也无法释怀! “也许不行;但为了她,无论如何我都想试一试!请给我这个机会!” “呵!”她不相信弗朗西斯的保证,但是这取决于蓝悦的选择,与她何干?“这个机会不是由我来给的。” “我知道。”注视着蓝悦的眼眸蒙上一层悲伤的晦暗,他一直都知道那得到救赎的唯一途径,但是他不忍心她受任何的委屈和遗憾啊! 第409章 争锋 “既然知道,那你今天来到这里的行为就不啻是挑衅!”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长发在空气里上下翻飞,杰西卡是有理由生气的,所以她不准备压抑自己这两天本就荡到谷底的心情。“一早就到我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闹事,逼我千里迢迢地从伊黎赶回法国。不用谈私仇,光是妨碍公务这一项,就够我把你扔进监狱吃免钱的牢饭了,赫德拉姆少主!” “我已经卸下这个头衔好多年了,霍尔小姐。”紧了紧手臂,弗朗西斯明显感到蓝悦在听到杰西卡的放话之后,身体紧绷了起来,由不得心疼,“如今的我,只是一个爱着悦悦的普通人,雅典娜学院的语言系讲师——夏祈亚。” “夏?”该死!她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名字了,伊莎贝尔那封没头没尾的email!居然是他?自己疏忽了! “霍尔小姐?” “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看着悦悦的面子上,我也可以不计较你今天放肆的行为。但是——”她绽开一抹笑容,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虚假,“我也绝不会为你说项。悦悦如何决定,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和修罗都不会干涉!” 身躯一震,蓝悦没有想到好友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连呼吸都不由地窒了一窒。之前她曾请求杰西卡出面向暗影传达自己的歉意,可如今,别说这个奢求不可能如愿,因为自己的愚蠢,她甚至连杰西卡的祝福都不能得到了是吗? “您误会了,霍尔小姐。我绝不敢要求您或者影小姐在悦悦面前为我说好话,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哦?” “我说过,这一次只为她考虑,只为她!所以,我绝不会用任何外在的压力逼迫她做决定。”弗朗西斯的目光清澈见底,毫不回避杰西卡狐疑的视线。 “大言不惭!高调的话谁不会说,悦悦是怎么对待我和修罗的,你都看在眼里;现在倒是在这边装大方!” 一般情况下,杰西卡很少说出如此刻薄的言辞。气场异常强大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通常只需要一个冷冷的眼神,就足够人站到墙角去反省自己幼稚无聊的行为了,哪里需要这样明嘲暗讽! 不过不常说并不就代表功力浅薄,毕竟她可是国际律师协会的现任会长的生死之交。果然,一句话说得弗朗西斯和蓝悦两个人都变了脸色,一个通红,一个惨白。 “杰西……” “悦悦,我不懂,”她抬头看着雕花的天花板,没有让眼底的情绪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你的心早已做出了选择,何必还要矫情拒绝?” 在听闻了蓝悦和暗影“决裂”的原因之后,杰西卡心疼自己好友的同时,也和灵台清明的琅巽家大小姐一样,轻易便理解了蓝悦心中的矛盾和挣扎。既然如此,自己何妨推她一把?就像暗影已经为蓝悦做得那样! 她杰西卡对于弗朗西斯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能理解也无法原谅,但是说到底,她是“外人”,那个混蛋男人都知道要尊重蓝悦的选择,她又岂会借着“朋友”的名义,强行介入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向强势的暗影,都能当断则断地放手,更遑论容易心软的她? 至于弗朗西斯未来会不会再次伤害蓝悦,杰西卡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勾,她和暗影,都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这一点自信她还有! 所以她不再迂回、不再顺从蓝悦的迟疑胆怯,直接点出了问题的焦点。为了弗朗西斯连同生共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了,杰西卡真不知道好友到底还在犹豫一些什么!? 她的问话引得弗朗西斯眸中扬起一连串异样的光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软硬不吃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这是在为他说“好”话吗?他本来以为,她不逼蓝悦离开自己就已经很好了啊…… “杰西!”蓝悦原本惨白的面容蓦地飞红一片,能言善道的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悦悦……老实说,修罗和我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你放不下他!否则,你以为,我们不希望他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你以为瞒住他的‘死讯’、且一瞒就是七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你知道我和修罗为此推演了多少遍各种各样的防范措施吗?” 她们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害怕蓝悦会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即使她身边还有蓝翔!因为看得通透,所以她们才会如此不遗余力,这个家伙再混蛋、再该死,他都是蓝悦的命啊!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忍不住合掌掩住自己的抽泣,蓝悦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勉强没有哭出声音来。 摇头表示自己的不在意,杰西卡不顾蓝悦整个人仍埋在弗朗西斯的怀中,上前一步抬手为她拭去眼泪:“那天你联络我的时候,因为心疼修罗,我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真是抱歉!虽然我并不赞同,但是我明白你的苦衷,所以我不会怪你;修罗也不会,不过她的脾气一向刚硬,怕是没那么容易说出原谅的话。” “那你是不是——” “还是那句话,不行!” “杰西——”“霍尔小——”蓝悦和弗朗西斯叫得异口同声,又在辨识出对方的声音之后哑了嗓子。 “呵!”轻笑,从杰西卡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出,对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她究竟是欣慰还是嘲讽。“赫德拉姆先生,我隐约能猜出你的来意。你是聪明人,我和修罗能看明白的事情,你没有理由不知道。但是,悦悦有时候就是这样少一根筋,你多担待吧!” “可是她的身体——” 对于他的质疑,她想也不想便打断:“我相信修罗会有安排。”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亲自见悦一面呢?”弗朗西斯知道什么是蓝悦所无法释怀的,无论如何都想为她争取。 不料这句诘问却让杰西卡的蓝眸黯了一瞬。“我只能说,其中的理由只有修罗自己才知道。悦悦,我之前就说过,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故,只是我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已经有一段时间联络不到她了,即使用了她给我的‘通讯器’!” 第410章 告辞 杰西卡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让蓝悦知道其所指向的,正是那张“最后的底牌”。连这种方式都宣告无效,实在令人无法想象暗影究竟遭遇了什么意外!一联想到这里,蓝悦的脸色顿时变了。 “可是影去祈恋的不是吗?弗兰,你亲眼看到她的,是吗?” “当然!”连忙予以肯定的答复,弗朗西斯心疼于爱人的花容失色。“翔儿也在场,我们都亲眼看到影大小姐的!而且别忘了,只有她手上才有你的病历,如果不是她本人,还有谁能交代庸医特地来法国照顾你?” 点点头,她终于定下心来:“影一次也没有联络你吗,杰西?” “是。”蹙着秀眉,她肯定道。因为皓星翼的事情,她已经连续找好友有几个星期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我也有留言给她,但是她却一条都不曾回复过;昨天我去伊黎,也是因为有情报显示她曾出现在那里。” “伊黎?!”惊咦,暗影怎会在有生之年再次踏足那块禁区?“这怎么可能?她是为了什么事情去伊黎的?” 杰西卡瞥了弗朗西斯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眼神里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在。“悦悦,这件事你不需要管了,我会处理的。你呢,回去把身体将养一下,好好想清楚该怎么解决你和赫德拉姆先生之间的事吧!” 随着话题的转变,曾经在她身上展现出来的温情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几乎令人目不暇接——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看了安分地站在门口的朱雀邱炽一眼,杰西卡挥手示意他送客。 见状,蓝悦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拥着她的弗朗西斯却加重了手臂间的力道;待她抬头回看自己的时候,他轻轻对蓝悦摇了摇头。 咬唇,她勉强压下心底的担忧,和杰西卡、暗影之间的交往一向如此,她们既然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她就应该同样回馈绝对的信任给她们。而且好友没有说错,她逃避的够久了,确实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她未来的道路究竟在哪里。 七年来,蓝悦都不曾迷茫过,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选择是为了成全弗朗西斯的幸福。不管她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不管她的身体是疾病还是健康,只要他过得好好的,她就没有其它的奢求了。 但是那纯粹由自己构筑的理想画卷如今却被撕得粉碎,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蓝悦明了了弗朗西斯的真心后,却第一次开始不知所措起来。这份感情的付出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以至于当这份回馈摆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竟不知道是应该捧在手里、还是举在心口了…… 这样一来,她的应对会如此大失水准的结果,自然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竟会头脑发昏到去质疑自己这两位生死至交,蓝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过去的这几个星期,她过得一直如云里雾里,若非杰西卡的当头棒喝,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清醒! 回笼的理智让蓝悦做不出失宜的举动,现在杰西卡、暗影都处于某个临界点上,她执意要向她们解释也是事倍功半的下场。只有到彼此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坐下好好摊开来谈,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更何况,她实在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迟疑再次伤了第三个人,那个人是她心底深处最不愿意伤到的柔软。他说了不会逼迫她,但是她不应该因此而恣意忽视他不是!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她蓝悦,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狼狈逃离燕祈、逃离法国的女孩了…… 被弗朗西斯拥着一步步往门口的方向走,蓝悦心神不定地频频回头。理智虽然催促她离开,在情感上而言,却始终还是放不下……然而,势单力薄的她显然孤掌难鸣,安杰洛和埃米尔为自家大哥马首是瞻也就算了,连慎轩他们也低眉顺目地不敢开口说一句“公道”话。 知道大势已去,蓝悦的眉头皱得死紧,总算在临门口的那个瞬间想起了某人的嘱托。“等等!杰西,我来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情报部门的负责人伊莉莎白?温莎,是不是世界球王皓星翼的爱人,夜神汐沙?” 愣了愣,杰西卡没有想到好友会突然提到完全不相干的人事物。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们之间应该连面都没有见过才是。“她是!不过你为何会问起这件事?” “是你和影当年在燕祈海里救了她?” “是影救的,那时我也伤得不轻。” “当年的事,完全是一场误会!”蓝悦有些激动,似乎是看不得两个彼此有情的人仅仅为了一个乌龙而分开,“皓星球王事先根本就不知情,而且一直找了她很多年。” 挑眉,杰西卡的表情似笑非笑:“悦悦,你是不是认为,我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连一个男人所谓情爱的真假都分辨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她知道,那为什么能忍心不出现?”沉吟,她刚刚急着过来,并没有很仔细地向南宫由美子探听前因后果。如今看来,似乎是她想岔了…… “有很多原因。如果你有暇,不妨亲自去问问皓星翼,也许……能解开某些心结也说不定。”她卖了个关子,话只说到了一半——有些话,由她这个朋友来说,也许还不如让个不太熟悉的外人“言传身教”更好。杰西卡淡淡一笑,再次向站在门边候命的邱炽挥了挥手,让他送一行四人离开。 对于如此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无论是心有戚戚的蓝悦,还有若有所思的弗朗西斯,都不好意思装作看不懂,只好相携着跟在朱雀后面离去。至于安杰洛埃米尔兄弟,当然更加没有异议。本来今早一到里昂听闻大哥的计划之后,他们就都是拼命反对的说。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全身而退,他们又不是傻瓜,自然摸摸鼻子走得比任何人都快。弗朗西斯希望能化解杰西卡对他的恶感,从而解开蓝悦心中的郁郁,他们却没有这么大的奢望呢! 第411章 正式 邱炽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才返身,不过中途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的表情也始终都是挎着的。哎,原本还以为讨到了一份好差事,眼下回去如果能不被狠狠教训一顿,他都要拍手称庆了——就算杰西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慎轩都不会放过他! 而沉在各自心思里的蓝悦他们,对于某人荡到谷底的心情可是一点都没有感觉。下午三点本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然明晃晃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升温的作用却似乎微小得可怜。 “悦,”半响之后,回过神来的弗朗西斯率先表态,“我们先回巴黎吧!你一定累了!” “我……艾尔莎和路彦陪我一起来的。” 弗朗西斯的目光不过是微微一斜,埃米尔却觉得足有千斤重。老婆啊老婆,你这次可害惨自己的老公了!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哀叹,明明都已经设下了万全之策,却还让蓝悦来到了里昂,原来是他那天真的小妻子…… “抱歉,大哥!”嗫嚅着道歉,他狠狠抓住自己的头发粉饰太平地直笑。本来就是嘛,他可爱单纯的艾尔莎,怎可能是精明厉害的蓝悦的对手,分明是大哥自己失误的说…… “弗兰!”哭笑不得地拉了拉他的手,蓝悦第一次知道弗朗西斯居然也会为了这么小一件事而迁怒。虽然嘴上没有表示什么,也没有像安杰洛一样狠狠瞪了埃米尔几眼,但他周身散发的气势——可怕! 因为她的轻嗔而放弃了继续追究弟弟责任的意图,他将眉宇间的悻悻隐藏得天衣无缝。“他们现在在哪?我们和他们会和之后再一起回去好了。” “嗯,我们是开房车来的,现在他们正等在奥运村燕祈队的宿舍里。”有些尴尬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在他悉心的搀扶下坐上副驾驶座的位置,蓝悦不疑有他地说道。 “燕祈队?”可千万不要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燕祈队”!“皓星翼——岬太郎他们?” “对啊!”蓝悦以为弗朗西斯知道,刚刚她可是当着他们的面提到夜神汐沙的不是吗?“燕祈国家足球队,我正好可以介绍——” “不必了!我没有兴趣认识他们!”冷冷地拒绝,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控制住握方向盘的手。事与愿违,竟真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岬某人! “也是,你又不喜欢足球……” 轻笑,不知是蓝悦疲惫的精神让她变得有些迟钝,还是因为弗朗西斯将他的情绪掩饰得太好,她竟依然没有发现车里的低气压——后座的安杰洛和埃米尔都已经噤若寒蝉、上下牙齿就准备要打架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想介绍杰尔和岬认识,他可喜欢足球了——是不是,杰尔?” 看到大哥通过后视镜向自己射来的眼刀,安杰洛由不得在心里呻吟——这回他可被陷害惨了!对,他是喜欢燕祈队,喜欢皓星翼,但是和弗朗西斯的利益一冲突,真的是很难选择啊! “谢谢,索菲亚!”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向蓝悦道谢,只是再也不敢回头,对着车窗外的风景假意欣赏起来,令弗朗西斯气结。 蓝翔曾经不止一次地暗示过蓝悦和岬太郎的“关系匪浅”,但是揭穿儿子计谋的他,下意识地以为这只是小家伙夸大其词;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当然,他相信深爱自己的蓝悦不可能动什么其它的心思,但是岬太郎怎么想、南宫由美子怎么想,却不是蓝悦可以控制的不是吗? 弗朗西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其中没有任何猫腻存在,否则蓝悦眼巴巴地赶来里昂后,为什么不直接去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找冷艳女神杰西卡,反而先去了岬太郎他们的宿舍?看来,他应该会一会那个踢足球的了! “不客气,岬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似乎还嫌火药味不够浓郁,蓝悦说得很是起劲。岬太郎阳光爽朗的性格是她非常欣赏和羡慕的,她一辈子大概都做不到他那样。 然而,这种像是对亲弟弟一样的感情,却令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中开始酝酿风暴。他多么希望,他才是那个被蓝悦笑盈盈地提起、准备介绍给亲人朋友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眼神接触到他时,她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他可以看得出来,蓝悦正竭力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自然一些,所以言行举止才都显露着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她闲话家常的语气,平和得像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纠葛、矛盾、痛苦、挣扎——弗朗西斯着实不希望面对这样的蓝悦,因为这就像是在否认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啊…… 有苦说不出,压抑的情绪传递到脚上的后果,就是车速的直线上升。但蓝悦只是一声轻咳,就轻易让某人变成泄了气的皮球——自己真是糊涂了,她身体不好,哪能受得了他这般胡为?! 尽可能保持车辆的平稳,弗朗西斯要自己别去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一致地赶往奥运村的方向。他相信蓝悦就可以了,至于警告什么人别做非分之想,还怕他想不出立竿见影的办法吗,急什么?! …… 远远看到门口的岗哨,弗朗西斯制动准备停车。奥运村的安保措施严密,他无意挑衅国际特警组织的权威。待得近了才发现,侧门口正停着一辆房车,款式不是离开赫德拉姆家族已经七年的他所熟悉的,但车门旁站着得几个人中的两位他却是认识的——艾尔莎和路彦! 开门下车,他向自己的弟妹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目光迅速移到了现场另两个人的身上。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他“闻名已久”的岬太郎母子了吧!? 果不其然,忙不迭开口招呼刚下车的蓝悦的南宫由美子,证实了弗朗西斯的猜测:“悦悦,你可终于回来了!岬的比赛刚结束,就和我一起到门口来等你了!怎么样,见到霍尔小姐了吗?” 第412章 拖累 “见到了。”她点头,展开一抹柔柔的微笑,刚想说下去,斜刺里突然冲出来的岬太郎却挡在了由美子的面前,制止了母亲的急切。 “悦悦!” 明明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但蓝悦就是可以听出岬太郎语气中的不赞同。于是她歉意地朝对方鞠了一个躬:“好久不见,岬君。” 探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他释怀的语气有如叹息:“你啊,怎么只留了一张纸条就消失不见了?手机又打不通,你知道我们有多么担心你吗?” 蓝悦的身体不好不是什么秘密,由美子母子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病发。如今她独自一人身在异乡,一时又联系不上,万一有什么变故,他可怎么和蓝翔交代才好!怎么说都是他劝服蓝悦来法国寻求答案的,岬太郎真怕弄巧反拙。 “对不起,当时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 “理由?是因为——他吗?”转头望向一米开外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弗朗西斯,岬挑了挑眉,一向温和爽朗的脸上表情深得看不见底。 顺着他的视线,蓝悦也瞥了弗朗西斯一眼,但很快便下意识地别开。“不是。我是担心赫德拉姆家族出了什么变故,不过后来证实,都是一些以讹传讹的谣言而已。” “那就好!”似乎很满意她的解释,岬太郎含笑点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某人锐利威赫犹如砍刀般的目光。“既然来了,一起吃个饭。小翼的事情,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讨论。” “这……好吧!”如今这个时刻,但凡可以推迟她和弗朗西斯“面谈”的机会,蓝悦恐怕都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在心里自嘲地苦笑,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变得勇敢。 不过如此旁若无人地决定“约会”的场景,着实刺目得紧。安杰洛和埃米尔对视了一眼后,立刻眼明手快、一边一个环住了弗朗西斯的肩,唯恐自家的大哥会克制不住上前教训那个胆敢毛手毛脚,且视他们如无物的混小子。 不过弗朗西斯毕竟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年轻锐气的赫德拉姆少主了,虽然脸色因为蓝悦和岬太郎之间的对话而变了好几变,暗地里牙齿也咬得咯咯响,可却丝毫没有做出有失风度的举动。 “我已经订好了位子,那我们这就出发吧!”法国称得上是岬太郎的第二个故乡,大部分的风土他都了若指掌,找一家气氛佳、味道好的餐厅,自然不在话下。“翔儿不在,你肯定不会好好吃东西;今晚可一定得多吃一点!” 语气中透着的熟稔别说弗朗西斯了,就是南宫由美子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什么时候开始,她那足球一根筋的儿子和蓝悦的关系这么好了?不但熟悉对方的生活起居,还似乎很关心人家啊…… 她不知道,岬太郎和蓝悦之间有一段连她都不知道的前缘;重逢弗朗西斯的那一天,在蓝悦最狼狈的时候,恰恰又是岬陪在她的身边。亲眼目睹过她的挣扎与无奈,痛苦和决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这种“革命”情谊,外人显然是很难理解的就是了…… 由美子还可以沉吟,弗朗西斯却是修养再登峰造极也憋不住了。不顾两个弟弟加诸在他身上的压力,他硬是拖着他们往蓝悦的方向走去。不过,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到要对岬太郎饱以老拳的地步,因为那除了让他在蓝悦面前更加被比下去外,没有任何益处。 “不行!悦悦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而且必须控制好摄入量,否则,她的身体反而会吃不消。” “哦,是吗?”公然拒绝他的好意?岬太郎不相信优雅的金发男子会是如此不分轻重的人,那么,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啰—— “悦悦之前昏迷了六天多,昨天才刚刚清醒。我有特意‘喂’了她一些粥,但除此之外,她便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的。目前,她只能少吃多餐,岬先生选择餐厅的时候,希望也考虑到这一点才好。”弗朗西斯笑得云淡风轻,不着痕迹地表现着自己和蓝悦的“亲密”关系。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识趣的,就给他知难而退! “昏迷了六天?”岬太郎大吃一惊,连忙细细端详蓝悦的周身上下。“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苍白!还站着干什么,快坐到房车里去啊!你这样的身体怎么能长途跋涉?照顾你的人,实在是太‘失职’了!” 谁说他只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谁说他一向温和善良、替人着想的,该刻薄的时候,燕祈国家足球队的中场大将,也不输给任何人哦!一句话,就说得弗朗西斯他们兄弟三个,外带艾尔莎都是脸色血红,只有那个傻头傻脑的路彦还在状况外,完全没听懂别人的讽刺。 “我没事——” “请问你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有事啊?!现在翔儿又不在,你还在硬撑什么?”不赞同地打断蓝悦的话,岬太郎二话不说地将她扶上房车,大有一副“你再反对看看、我就把你抱上去的”慑人气势。 而因为被安杰洛和埃米尔死死拖住,弗朗西斯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岬太郎的胆大包天。直到蓝悦坐稳之后,两人才放手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看自家大哥铁青的脸色。 狠狠瞪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眼,他真不该带他们来,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弗朗西斯本就打算独自一人来里昂面见杰西卡的,若不是安杰洛他们死缠活缠一定不让他一个人出门,他根本不希望两个弟弟搅和进这么复杂的事情里面。如今倒好,敢情他们是存心来拖自己后腿的不是! 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他好容易挤出一个还算合格的笑容,语气平和地说道:“岬先生说得不错,悦悦。你的体力确实还没有恢复,今天又已经累了一天了,再出去用晚餐、聊聊天什么的,我真怕……” 第413章 反问 话只说到了一半,但他却用别有深意的目光分别看了岬太郎和南宫由美子一眼,存心勾起他们的某种罪恶感——对啊,悦悦现在这种状况,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正在岬太郎神情一动、准备另约时间的当口,蓝悦却一举敲碎了弗朗西斯的如意算盘:“没事,我的昏迷和普通病人不同,正是为了体力的积蓄;一旦清醒,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吃得注意一点就行。我,确实需要和你们谈一谈,不仅仅为了皓星球王,也为了我自己。” 她讲得大部分都是实情,但是众人此刻却也不敢拿主意,倒是将齐刷刷的目光移到了弗朗西斯是脸上。现在,可就等他的一句话了! 自家弟弟、弟媳和属下也就算了,连岬太郎和南宫由美子也看了过来,这种情况下,弗朗西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承认自己的小心眼。所以只好将自己犹如千斤重的头颅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然后心里淌血地看着一群人“兴高采烈”地上车,在岬的指挥下,往餐厅的方向出发。 *** 一行八人在欧风浓郁的餐厅里坐定,方桌的两边,一边四个。 入座时弗朗西斯不着痕迹地耍了个小心机,为蓝悦拉开了最左边的一把椅子,然后自己便想当然地坐在了她的右侧。 满心以为这样岬太郎就不可能接触到蓝悦,不料对方却明智地选择她对面的座位。而且从点完菜开始,便絮絮叨叨地缠着蓝悦说个不停,虽然话题都很光明正大,弗朗西斯却听得胃里酸气直冒——他的胃本来就够不争气了,还得被这幕一刺激,唉! “……原来是这样!但是皓星先生抱了这么大的希望,万一夜神小姐她还是无法放下心结可怎么办?”蓝悦无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是很看好事情未来的发展。 岬太郎他们不知道,但是她却很清楚是谁造就了今天的伊莉莎白?温莎。依暗影的性子,那是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子还是当年那个善良、温柔,宛如一朵菟丝花一般的弱女子的。皓星翼如果还把自己的爱人当成六年前的那个夜神汐沙,一定会非常、非常失望的! “我也不知道,”一旁的南宫由美子也是摇了摇头,“执着了六年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还算美好的结局,现在任何话小翼都听不进去的。霍尔小姐她有什么看法?” 对于这件被嘱托的事情办得如此零零落落的事实,蓝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弗朗西斯执意将她拉走,以她今时今日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反抗。 “杰西她并没有明说,但是,我觉得她的态度其实是非常明确的。”否则,好友也不会亲自出面,将这六年以来的过往一一告知皓星翼了。“但是,她——恐怕不会干涉夜神小姐的最终决定。” “为什么?她是汐沙的恩人,汐沙肯定能听得进去她的规劝才是!” “我知道。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能插手!那必须,是夜神汐沙自己的选择才行!” 这是她们每个人自己的人生,即使是亲如一体的存在,也不应该轻易干涉。所以当年,暗影才没有暗地里对赫德拉姆家族动手;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慎轩才能一直好好地待在国际特警组织…… 这种事的分寸,杰西卡一样把握得很好。即使她再赞赏皓星翼的付出,允诺给一个机会已经是极限,要她迫使伊莉莎白回头?就算杰西卡同意,那个做人家导师的人也不可能会点头啊! “可是——” “妈咪,不要再说了,悦悦说得没错。”岬太郎打断母亲的急切,当年逼走汐沙的计谋,是南宫由美子参与策划的,会念念不忘无可厚非;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的理由造成其他人的困扰。“就算霍尔小姐给了汐沙压力,只要她没有想通,一切都没有意义。小翼他,也会理解的。” “哼!” “再说,不管汐沙的决定是什么,翼都绝不会放弃的。既然知道她还活得好好的,也知道她的身份,那即使错失了这次的机会,也还会有下一次。就看是汐沙逃得手段高,还是小翼追得方法妙了呗!” “哼!” “而且,您也听霍尔小姐说过在英利发生的事情了——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守护着翼啊!连生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对方舍弃,还有什么困难是过不去的呢?我对他们这次的见面很有信心啊!” “哼——” “赫德拉姆先生,”岬太郎不得已将脸转向弗朗西斯,这一声比一声重的的嗤笑,实在很难令人做到听而不闻。“有什么意见您尽管说,如果有建设性的话,我一定洗耳恭听。”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弗朗西斯完全不想和岬太郎搭话,但人家一脸笑容、语气“诚恳”地征求你的意见,身旁坐着爱人和家人的金发男子,拒绝交流的pose委实也摆不出。好吧,就当是他大发慈悲,教育教育这个愣头青吧! “您客气了,岬先生。”将皮笑肉不笑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弗朗西斯回给对方一个优雅的“笑脸”,“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只是觉得您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简单?”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你执着地去追求,就一定会有结果和回报的。”嘴角的笑容渐渐有些发苦,“我不清楚皓星球王和那位夜神小姐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也相信他们彼此之间至今仍有深厚的感情。但是,有些心结,光靠感情是打不开的。” 经验之谈、绝对的经验之谈,面对面坐着的安杰洛和埃米尔两个人闻言立马点头,心有戚戚的目光围绕着弗朗西斯和蓝悦不停地转。 “我知道,但是,如果因此就不去努力,岂不是因噎废食吗?”岬也若有所思地来回看了他们一眼,挑高眉说道,“如果换了是赫德拉姆先生,不知道您是不是会就此放手、转身离开呢?” 第414章 撩拨 “我——会!”弗朗西斯肯定的回答刚说出口,餐桌上便接连响起了好几下叉子落下砸到餐盘的声响,但他却丝毫没有理会,随即慢条斯理地加着但书。“只要我的放手能令她更加快乐。”他说得没有一丝犹豫,也十分地心安理得,因为他当着岬太郎的面已经做到过一次了——即使那一次他痛彻心扉! 一桌人除了路彦外,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动容,只不过随着个人性格、经历的不同,所以表现得各有千秋而已。沉吟了半响,岬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翼君的。谢谢你,赫德拉姆先生!” “好,但记得还要再多加一句。” “什么?” “一定要好好分辨清楚再下决定。”轻勾唇角,弗朗西斯笑得不输岬太郎一向的阳光,“她们这几个女子出身不凡,个个都是隐藏自己真实情感的高手!”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蓦地一冷,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偷瞄蓝悦的方向,却又遮遮掩掩地怕被她发现。不过弗朗西斯这句话真没说错,和暗影?琅巽这个女人沾边的人可都不简单,一个比一个更难搞…… “……呵呵,”勉强笑了一下,岬太郎试图打圆场,“您说笑了,赫德拉姆先生——” “你还是叫我弗兰吧,”举起餐前酒的杯子遥举,弗朗西斯配合对方活跃餐桌气氛的举动,“我们兄弟三个都姓赫德拉姆,不好分辨。你们两个,还不自我介绍一下!” 刚刚一路赶往餐厅的时候,碍于弗朗西斯的脸色不佳,再加上蓝悦被强制闭目养神,虽然几个年轻人已经彼此搭上了话、也聊了天,相处得还挺融洽的,但倒是真的忽略了彼此自我介绍的环节。 没办法,岬太郎是名人,安杰洛又是十足的球迷,早就对他的履历如数家珍,根本不需要介绍什么就自来熟地和人打成了一片——也没有规定非得知道对方的名字才能相处的不是! 如今被弗朗西斯这么一说,才算是意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摸了摸鼻子,安杰洛率先开口向自己的偶像招呼:“嗨,我是安杰洛?赫德拉姆,叫我杰尔就好!” “安杰洛——杰尔,”熟悉的单词在岬太郎的舌尖上打了个转,“你莫非就是让的好朋友,让?皮耶?” “是啊是啊,你知道我?” 看到一下子便兴奋起来的安杰洛,岬太郎不由失笑。真是直性子的孩子,比他那个性格阴沉的大哥好太多了!“嗯,我之前听他提起过你,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我可不可以要你的签——” “咳咳!”用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二弟的兴高采烈,弗朗西斯用眼神示意埃米尔接上。 “你好!埃米尔?赫德拉姆,请叫我埃尔。这位是我的妻子,艾尔莎。” “你好,很荣幸见到你。” 弗朗西斯继续介绍:“这位是路彦,家族的勤务人员。” “哦,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了。”岬太郎只是对路彦笑了笑,却看见对方竟因此兴奋地差点打翻了酒杯,连忙把头回了过来。之前他已经见识过路彦的激动了,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 “ok。埃尔、杰尔,岬太郎,你们应该认识;这位南宫由美子夫人,是岬先生的母亲。他们在祈恋的时候,都非常照顾悦悦——你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一句话便不着痕迹地分隔出了家人和外人的界线,弗朗西斯可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于是,餐桌上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道谢声,不过彼此的寒暄中有多少真情实意,就很值得商榷了。在场都是聪明人,完全听不懂弗朗西斯的话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路彦一个而已。 “不客气,我和悦悦是‘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岬太郎说得自然恳切。 至于蓝悦,则聪明地没有加入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她的嗓子不争气,吵不动架也帮不得人,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话题着实没有营养了一些。随便吧,只要此刻能让她无需面对弗朗西斯就好…… “哈,岬先生和悦悦认识很久了吗?” “不太久,不过我们一见如故——您也不用客气,直接叫我岬就好!” “哦,是吗?那你们一定是在法国认识的!近几年您在法国球坛真是大发异彩啊!”弗朗西斯的话惹得安杰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奇怪,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球坛的动态了? “不错。” “是在……尼斯?” 更奇怪了,居然连岬太郎所属的俱乐部都知道!安杰洛诧异地瞪大眼,看来弗朗西斯事先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啊!现任的赫德拉姆少主并不知道,自家大哥会说出这个地名,完全是因为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而已…… 不太理解他问题背后的深意,岬太郎选择不去正面回答弗朗西斯的问题:“我确实隶属于尼斯的足球俱乐部。” “怪不得……岬你在尼斯可是大名人,连我这个从来都不关注足球的人,都知道之前你在那里的新闻哦!” “呃……”被含在口中温水呛了一下,蓝悦好容易才能克制自己没有喷出来。天,为什么弗朗西斯要提起那桩乌龙事件呢?而且还当着南宫由美子的面! 料不到自己的一句随口撩拨竟会影响到蓝悦,他急忙伸手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帮她顺气,一边在心里自责着自己的莫名其妙。那种不负责任的不实报道有什么好嫉妒的,他为什么非得说出来亏一下岬太郎呢! “悦悦你没事吧?喝水喝得慢一点嘛!”由美子也是急得一通指责,不过倒是丝毫没有往绯闻和蓝悦有关联这个层面上去联想。 “没事,我没事!”连声否认,她在台面下抓住弗朗西斯的手,不赞同地对他轻轻摇了下头。 浓眉一拧,怎么,这回倒是不一心逃避他的眼神了?她就这么关心那个混小子的声誉啊!不过既然蓝悦已经做了如此明确的暗示,弗朗西斯当然不会拂逆她的心意,当下偃旗息鼓不再多说什么。 第415章 尴尬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私底下电光火石一般的默契交流,愣是没有被其他人捕捉到。尤其是坐在他们斜对面、由美子左侧的安杰洛,更是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对那桩绯闻又、知之甚详的他,随即便嚷嚷了开来。 “大哥是指岬君之前的那桩绯闻吗?对哦,媒体一直都报道说是岬君已经和法国某位上流名媛订婚了,可是我明察暗访了半天,都没发现有哪位小姐符合。”废话,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怎么可能符合?!“岬,你是当事人,你说说这绯闻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纯粹是胡说八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老天,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一众人等的调侃,不要再来了好吗?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那天我也有去尼斯,但我很肯定没有看到你和任何女士有接触,只是一直都陪着皓星球王而已。”安杰洛若有所思的点头,非常相信偶像的人品。 很高兴有人肯定自己的清白,岬太郎原本已经懒得对任何人解释了,但此刻他还是决定再说一遍。不过他当然很小心、刻意地避开了蓝悦的名字。 “其实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那天我不小心撞倒了一位穿高跟鞋的小姐,害得她扭伤了脚,所以伸手扶了她一下而已。只是不知道是哪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狗仔,居然添油加醋写出这么一篇报道来!” “确实,现在有很多记者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不错,几个月前我和艾尔莎结婚的时候也是,镜报居然有一个记者……” 一时间,餐桌上一片此起彼伏的声讨声,众人齐齐指责着如今某些“堕落”的媒体人,倒是将一开始的话题给岔了开去。恰在此刻,侍者将他们所点的菜肴一一送了上来,于是所有人便有志一同地将一切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吃”的上面,弗朗西斯和岬太郎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自然也非常关心蓝悦的一举一动。虽然她只是点了一些清淡、流质的食物,但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位男士的殷勤——落在餐桌上其他人的眼里,普遍都觉得他们真是恨不得能代替蓝悦吃啊! 众星拱月的某人却是有苦自己知,她的食欲本就算不上好,如今在两双如同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则更加吃得小心翼翼了。 再说了,她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话题,一会儿怕被弗朗西斯知道了当初害自己扭伤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安杰洛,以至搞出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南宫由美子知道那场绯闻的女主角竟然是自己,无端破坏了她们之间本来和睦相知的情谊。 这么七上八下的纠结在怀,蓝悦又怎么可能如弗朗西斯和岬太郎期待地那样,吃得又“多”又“快”呢?汤勺举在空中往往都要停个半天,无怪乎他们想要代替她吃东西了! 所以两个大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像在比赛似的不停往蓝悦的碗里夹菜,同时不着痕迹地把另一个人夹的菜往旁边挑,美其名曰它们不适合蓝悦的身体——天知道点的也就是这十几道菜,往往这一轮被挑出去的,和他自己上一轮夹的根本就是同一种! 到了最后,南宫由美子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出手制止了这场闹剧。两个嘴上无毛的小子,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反而让蓝悦没有办法好好吃饭吗?! 挥手让服务生重新帮蓝悦换了一套餐具,由美子硬是不准岬太郎再动手,亲自为蓝悦布菜。虽然她没有这个立场也同样“不准”弗朗西斯动手,但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是什么人,看人脸色自然分毫都不会差。既然对手都已经偃旗息鼓了,他当然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摸摸鼻子,他低下头准备吃自己那份已经有些冷掉的餐点。没办法,从开动以来他就只关注着蓝悦的盘子,根本就没顾及到他自己至今也是一口未动。 不料叉子还没来得及送到口中,斜刺里却蓦地伸出一只柔荑制止他的行动。纤细手掌上的力道小得可怜,按理根本就不可能控制得住弗朗西斯的动作,但偏偏他的手却毫无挣扎地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悦悦?” “别吃冷的,对胃不好。”蓝悦的声音很细,目光更是游离在空气中,半秒都不曾触及他的视线,但是这话语中透出的关心却轻易传递到了弗朗西斯心底的最深处。 于是他笑了,冰蓝色的蓝眸周围泛出细细的纹路。你无法想象一个人居然可以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笑容,而完全改变自身的气质。褪去所有的成熟与沧桑,一瞬间弗朗西斯竟仿佛找回了七年前的年轻气盛、神采飞扬! 那容光焕发的表情不但感染了餐桌上的每一个人,就连蓝悦,也忍不住端凝起他的眉眼,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种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暧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魔力,不但让对视的彼此恍如梦中般地失神,而且周围的其他人也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所围绕,不忍心出言打破这道魔咒。 若非路彦的冒失,他们也许会这样一直对视下去——没心没肺的愣头青埋首吃完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后,一抬头就意犹未尽地大声招来服务生,特别指明点了另一份一模一样的,要求其尽快送上来。 活了将近三十岁,却从没面对过如此令人尴尬的场面,蓝悦深觉自己常年没有血色的脸庞蓦地飞红一片,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周围的人一眼;弗朗西斯的脸皮倒是厚得可以,他志得意满地把头扬得高高的,完全不把自己两个弟弟瞟过来的调侃视线当一回事不说,还非常挑衅地对岬太郎笑得那叫一个欢啊! 心情大好的他遵从蓝悦的意见,将盘子里已经冷掉的菜肴拨到一边,重新拿了些热菜大快朵颐起来。因为心中郁结,弗朗西斯其实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第416章 客气 见自己大哥吃得如此不亦乐乎,做人弟弟、弟妹的自然乐见其成。同时,他们也不想让餐桌上的气氛冷下去,于是立刻配合弗朗西斯一起,重新发动起另一波对于食物的大进攻——何必让小路子一个人专美于前,他们也点! 这一幕看得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南宫由美子,彻底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些什么猫腻了。不过精于世故的她自然不会自爆其短,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她,只是心里暗暗计划着等下回去要如何和自己的儿子“好好”谈一谈。 “咳咳!”半响之后,还是善良的艾尔莎为蓝悦出了头,开口将话题岔了开去。她之前有和岬太郎母子聊过一些关于皓星翼和夜神汐沙之间的往事,对于这段波折重重的感情也是唏嘘不已。“那夜神小姐她答应见皓星球王一面了吗?”“就是因为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表态过,所以我们才想探霍尔小姐的口风。”将半是好笑半是感伤的情绪压抑在心底,岬太郎落落大方地回答她的问题,“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 “一定会的!”安杰洛坚信,偶像的毅力绝对可以扫平一切,“怪不得这几场比赛他踢得这么出色了!生机勃勃,自由自在,这才像六年前的皓星球王嘛!” “你也发现了?” “当然!我可是他的铁杆粉丝!说到这个,岬你能不能帮我向皓星球王讨要一个签名?拜托拜托!”安杰洛非常扼腕,这些年皓星翼行事极为低调,几乎没有签名流传在外,害他常年高价收购却始终都没有任何斩获。“哎,我匆忙赶去尼斯也是为此,没想到还是没找到机会……” “杰尔!”感到蓝悦的身体震了一震,弗朗西斯立刻想也不想地制止弟弟再提那个乌龙事件。“我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悦悦需要休息,我们还得赶回巴黎,麻烦你先去结账。” “……ok。”不是不明白这是弗朗西斯为了打发他才刻意寻找的借口,但谁让安杰洛早就已经习惯听命于自家大哥的一切指示了呢?原地站起后优雅地欠了欠身,他转身离开向服务台的方向走去,让岬太郎连制止的机会都没有。 “弗兰你实在太客气了,既然悦悦特地到里昂来,这顿应该有我来做东才是!” “哪里!这里是法国,理应由我来尽地主之谊才是!”高来高去地谦逊了几句,弗朗西斯开始将话题带到正题,“今天的比赛,岬君你想必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我提议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吧,您意下如何?” 这话表面上说得极为客气有礼,但其中的步步紧逼明眼人自然都看在眼里。只是弗朗西斯占了一个理字,岬太郎倒是不好反驳,再说,他今天也是告了假才外出就餐的。 “确实,我明天也要训练,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报到了。” 很满意他的识趣,弗朗西斯微微挑了一下眉,起身向对方探出一只手,“奥运赛事结束后,欢迎你到巴黎来做客。我等下会让路彦将具体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给你。” ——不过那时候,你相见的某个人会不会留在主宅里等你来拜访,我可不保证!在心里阴险地加上这一句但书,他微笑地看着岬太郎起身,伸手和自己握了握,权当告别。 不想岬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燕祈队的主力中场可不是只有四肢发达而已!他一边握着弗朗西斯的手上下摇摆显得极为热情,另一方面却转首对着蓝悦询问她的联系方式: “悦悦,方便把你的新手机号码给我一下吗?关于夜神汐沙的事情,可能小翼会有一些事情想问你。你知道,霍尔小姐那里,只有你可以主动联系上。”没有透露当时杰西卡已然默许皓星翼联系国际特警组织总部的事实,岬太郎耍了个小小的心机。 “好!”不疑有他地报出一串数字,她其实对皓星翼的事情也很关心。要知道,夜神汐沙的背后,可还有暗影的存在! 冰蓝色的眼眸凝了一凝,弗朗西斯没有料到都要告别了,岬太郎竟还能玩出如此漂亮的一招釜底抽薪。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可不怕。套句足球界的术语,法国是他的主场,他就不相信岬太郎能轻易钻到什么空子! 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唇,他探手将蓝悦有些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然后扶她起身。看到他们都站起来了,别人当然不可能再继续坐着,他对面的南宫由美子当即也只好拨开餐巾起身。 见状,弗朗西斯抓住机会表达了告别之意,同时也没有给对方留拒绝或者挽留的时间,拥着蓝悦便一马当先地往门口的方向前进。 一面走一面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蓝悦的肩上。毕竟已经是夏末了,她的身体不比常人,容不得一点疏忽。因为他的强势,岬太郎心里纵有几分不情愿,却也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大门口,负责泊车的小弟已经殷勤地把房车开了过来。弗朗西斯吩咐路彦坐上司机的位置,随后将蓝悦和艾尔莎两位女士一一扶上车,斩断了岬太郎可能继续接触到蓝悦的通路之后,才微笑着回身和母子俩交代最后的几句场面话: “悦悦刚从昏迷中清醒,她总说自己没事,我却担心得很……目前家族的主宅里驻留了好几位医学专家,我估摸着还是尽快赶回巴黎会比较好,不能亲自送两位回奥运村真是不好意思,我……”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回去没问题!”南宫由美子阿沙力地满口应承,“你快点陪悦悦回去休息!到了以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一定一定!真是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诚惶诚恐、真挚至极,看得熟悉他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奥运结束后,请两位务必莅临巴黎,届时家父和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善尽地主之谊!” “那先说声谢谢了!” “客气,这是应该的!” …… 不管彼此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至少表面上确实是宾主尽欢的。最后,兄弟三人一一向岬太郎母子点头致意,随即鱼贯进入房车。 关上车门,发动机的轰鸣逐渐远去,岬和母亲并肩站着,目送他们离去,噙在他嘴边的一丝微笑,怎么看都觉得别有深意…… 第417章 约谈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从里昂回来之后,弗朗西斯亲自将蓝悦送回房间休息,但从头至尾除了一句“晚安”之外,没有说过其它任何一个字。 这三天以来,每到吃饭、服药、午休和睡觉的时候,他都会分秒不差地出现在蓝悦的面前,盯着她一丝不苟地完成。然而,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始终没有摆出过要求和她详谈的姿态。 蓝悦知道,弗朗西斯是在给自己充分思考的时间。当然,她的身体需要调养也是事实,在卡尔?卡斯特罗没有给出充分肯定的答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又过了两天,外出近一周的雷蒙德,带着蓝翔回到了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同时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昔日的特助兼好友,哈德生。故人重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谈及七年来的过往,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聊天聊得忘了时间,直到弗朗西斯忍无可忍地闯入原本属于他、现在却被蓝悦占据的房间,声调冰冷地将“闲杂人等”赶出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迈过了十二点的大关。 勒令蓝悦立刻躺平睡觉,他阴沉着脸关灯离去。打开门扉的瞬间,走廊上晕黄的灯光映照着弗朗西斯如雕塑般完美的轮廓。可能是因为太美了,不知为何竟带出几分不容于尘世、即将消逝的错觉。 “弗兰!” 弗朗西斯一震,这是五天来除了“谢谢”、“晚安”等等的寒暄语外,蓝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反正他就是觉得对方的语声中揉进了某种异样的温柔。 “怎么了?” “明天下午,我们两个人谈一谈,可以吗?” “……没问题!”仅仅迟疑了半秒,他便点头道,“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关上门,伪装的平静瞬间自弗朗西斯的脸上褪去。全身的气力像是完全失去了,他不得不侧靠在墙上支撑自己的身体。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慢慢滑坐到了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五天了,整整一百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一分钟他的心不是处于煎熬之中,惶恐着、等待着最后审判的来临。他伤蓝悦伤得太多、太深,若她真的无法释怀,弗朗西斯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逼迫她的——就算、就算知道她还是那样深爱着他啊! 如果深爱的代价,是让蓝悦从此失去欢颜,终日忧郁,那么,即使再痛苦,他都不会要求她待在自己的身边。漫长的七年光阴,上天教会他的东西很多,而这,无疑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深吸一口气,弗朗西斯不愿意自己的狼狈被任何人发现。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拖着有些虚软的腿起身,然后大步往自己暂住的房间走去。七年前,那个房间的主人正是蓝悦;和他的房间一样,这里也保持着当年的原貌。 阖上房门,他没有开灯,直接将自己昂扬的身躯往大床上一抛。双手随意枕在脑后,他开始对着窗外的满天星斗发呆。 曾经,弗朗西斯一直都对蓝悦喜欢将床安置在窗下的行为感到费解,不想后来却因为怀念,而从她那里继承了这个习惯。这些年来,无论身处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即便是临时投宿于汽车旅馆,他都非得要把床搬移到窗口下、看得到窗外天空的位置。他常常像这样静静地望着星空,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亘古不变的星空散发着神奇的魔力,一闪一闪的星光仿佛可以荡尽胸腹中所有的疼痛,然后充注给人新的力量。那力量温暖、浩大,让弗朗西斯觉得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 他继续贪念地看着星空,不忍阖上眼睛。但是充斥于周身的暖流,却让睡意一点点袭上他的脑海。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习惯性失眠已经是顽疾,再也不可能治好,不料和蓝悦重逢之后,他却轻易地摆脱了这个困扰。好吧,他承认也许那个庸医的诊断并没有错,在潜意识里,他确实在“怂恿”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崩坏…… 不过以后不会了,是啊,因为他终于见到他的索菲亚了呢! 思绪渐渐迷离,弗朗西斯喃喃叫着那个他曾经默默地在心里重复过无数遍的名字。曾经不懂何为相思入骨,正是通过这一遍遍地呼唤,在他亲手将这个名字深深刻入自己的骨中、肉中后,他才真正理解了那个燕祈古语的意思…… 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绪也消逝了,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终于闭了起来,再也没有挣扎着睁开。悠长的呼吸搅动了几缕调皮地飘落在他脸上的金发,却没能吵醒已然熟睡的人儿。 窗外,巴黎美丽的星空依然闪烁着点点灼灼的光芒,并不因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的欣赏而有任何改变…… *** “大哥、大哥,醒醒,快醒醒!” “唔……”不理他,翻个身继续睡。身上暖暖的,应该是有阳光照在身上吧,真好! “大哥!别睡了,都快中午了,快起来吃饭了!” 中午就中午呗,他又不饿——等等,中午?! 弗朗西斯一惊,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坐起。若非埃米尔避让得及时,某人坚硬的头颅就要撞到他的下巴了! 顾不得因为起得过快而袭上来的晕眩感,他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质问道:“现在几点?” 被他瞬息万变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的埃米尔,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道:“十一点多吧!” “十一点?!”不敢相信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有将近十二个小时,浓眉一皱,他本就有起床时低血压的毛病,今个儿的口气自然更差,“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有有有,杰尔一早就来过;但他说你睡得很香,就特地关照我们别吵你,让你多休息一下。”三言两语便撇清了自己的干系,顺便“出卖”自家的二哥。 “自作主张……”喃喃地低咒着,弗朗西斯甩了甩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迷迷糊糊地睡得如此熟!“他人呢?” 第418章 心事 “去公司上班了!” “你呢?怎么不去?” 被问及这个问题,埃米尔立刻判断出大哥一定是还没有彻底清醒。“我接了一个工程,还在纸面设计的阶段,没什么事,在家画画图就行。” 事实上,他今天特地起了一个大早,刚刚才把预计昨天要完成的部分补完。抬头一看已经日近中午,意识到弗朗西斯竟然还在沉睡、没有用餐,担心大哥胃病的埃米尔,立马丢下图纸匆匆忙忙地赶来。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弗朗西斯探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按了几下,旋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准备梳洗。还好他和蓝悦约在下午,要不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读懂自家大哥脸上晦涩难辨的神情,一头雾水的埃米尔只能将之归结于他一向的习惯——全家族上下真没几个人受得了弗朗西斯的起床气,除了当年“好脾气”的首席娃娃新娘…… 做了一个鬼脸,他重新振奋起精神,兴致勃勃地张罗起午餐的事情。今天大哥没有用早餐,他可得好好盯着他多吃一些才行。安杰洛不在;雷蒙德、哈德生带着蓝翔出去玩了,还顺便捎上了兴高采烈的艾尔莎。若非他坚持要补上昨天落下的工作,想必也会被一起拉走。 不过如今看来,选择留下还是明智的。否则,要没有人守着弗朗西斯,还不知道他会睡到什么时候去呢?大哥看似精明,但在小处——哎!埃米尔叹息地摇着头,看表情绝对是属于有些“小鄙视”的那种。不过话说回来,这一点和蓝悦倒是不谋而合,所以才说他们两个相配啊…… 很快,兄弟两人在餐厅重新集合。梳洗一番的弗朗西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虽然对于幼弟脸上还来不及收敛的古怪表情有些疑惑,但是依然沉默地在对方的指示下坐下用餐。 他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心里惦记着等下和蓝悦的“谈话”,自然更加显得沉默寡言了。即使埃米尔有意挑起他的兴致,不断寻找新的话题,事无巨细地叙述着七年来他来不及参与的一切,但是很显然,弗朗西斯并无多大的兴趣,偶尔的回应也不过是随口的敷衍。 一来二去之后,埃米尔要是还看不出来自家大哥的异样,那他也就白长一张聪明的面孔了!借着给弗朗西斯添橙汁的机会,憋不住话的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哥,你有心事?” “……”不知道是因为被他的问题触动了神经,一时回答不上来;还是弗朗西斯此刻仍在神游太虚,根本没听清楚弟弟的问题。总之埃米尔这句话算是白问了,弗朗西斯连嘴巴都没动——不,在动,只不过那是在咀嚼。 “是因为索——蓝小姐吗?”不怕死地继续试探,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就是这个答案了!自家优秀杰出、运筹帷幄的大哥,从小到大搞不定的人不就这一个吗? 因为一开始被蒙在鼓里得惨了,这五天的时间,埃米尔可是拼了命地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再加上有艾尔莎帮着他,夫妻档的八卦功力果然非同一般,很多秘辛都被他从雷蒙德、若儿、卡尔、蓝翔那边一一挖了出来。 在唏嘘感叹的同时,老实说,埃米尔也是很同情自己的大哥的:表面上,似乎一直都是弗朗西斯占据上风,把蓝悦“欺负”得又是受伤、又是远遁。可是实际上主动权何尝不是一直都掌握在蓝悦的手上?情报的不对等性,蒙蔽了弗朗西斯原本清明的双眼,让他一再判读失误,结果…… “悦悦和你说了什么吗?” “啊,什么?”被蓝悦的名字惊醒,弗朗西斯下意识地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如此亲密地称呼她,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 埃米尔当然知道这个“禁忌”,他也不是故意惹虎须的,只是为了能唤回弗朗西斯的神智而已,现下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立马改口:“我是想问你,是不是蓝小姐和你说了什么?怎么你今天的状态这么奇怪?” “……没事。”说着任谁都知道的假话,在整件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不愿意任何人参与进来。“对了,悦悦的午餐呢?你让人送过去了吗?” 说着,弗朗西斯就想起身去蓝悦的房间——完了,没有他盯着,她怎么会好好吃饭呢? 还是埃米尔及时伸手拉住了他:“放心!一早翔儿‘亲自’监督他妈咪吃完早餐才离开的;刚刚我也已经关照了贝蒂奶奶,一定会让她把该吃的都吃下去的,你就安心坐着把你自己的这份乖乖吃完吧!” 老贝蒂?弗朗西斯一愣,倒是不再蠢动,重新又缓缓坐了下来。没办法,对于她的强势,他和蓝悦这几天可都是深有体会的。一脸慈霭的胖奶奶竟有如此威赫,怎么他七年前就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身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决定此刻不去自投罗网。有贝蒂在,弗朗西斯一点不担心蓝悦会有什么妄动,正好,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想一想等会儿的应对。唉,他怎会睡得那么沉?白白浪费了一早上的时间啊…… 发现自己的大哥又开始莫名地神游,埃米尔无声地呻yin了一声。这嘴硬的死鸭子,还说没事,这种样子他怎么能相信没事呢?是出了天大的事才对! “大哥!”忍无可忍,他伸手在弗朗西斯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定有心事,我不逼你。但是,请你把午餐吃完再慢慢想好吗?或者你是希望我通知父亲和翔儿他们?” “埃尔……我知道了!”他抚了抚肩膀,臭小子,手劲可是练出来了!“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那就好。卡尔可是说过了,他这些天都会在实验室调整新药的配方,没有空同时照顾你们两个人的身体!” 从神医的口中,赫德拉姆家族里的众人才知道重病号根本就不止蓝悦一个人。得知自己的长子居然把身体搞到将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不但雷蒙德发了好大的脾气,两个做人弟弟的,也给了某人好几天脸色看,任弗朗西斯如何解释、强调自己的虚弱是来自精神层面的问题,如今已经大大改善都没有用! 第419章 直播 “我不需要他的照顾,让他安安心心地做实验就好!”悻悻然地说完,弗朗西斯埋头大口吃着自己的午餐,对于那个庸医在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腹诽不已。 “真的不需要吗?” “废话!”把牛肉当成某人狠命地切着,他的唇角有一抹血色浓郁的微笑,“我和你们说过好几次的,我的病纯粹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心理问题?” “不错!” “也就是说,只要解决了这方面的困扰,你的病就能痊愈?” “……对!”尽管医学上的理论证明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但事实上就是有那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既然如此,”埃米尔笑了,一向阳光的脸竟变得有些阴森,“那你有心事就更应该说出来不是吗?大哥是想憋在心里,再玩第二次‘心跳游戏’吗?” “我——”一时语塞,弗朗西斯用很是新奇的目光回视着自己的幼弟。仍以七年前的认知去看待埃米尔,是他失误了。 “大哥——”放软语调,他的眼睛里透着诚挚与智慧,“你已经回到家族了!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是啊,七年的独立生活让弗朗西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去决定、去承受。蓝悦的离去,消磨了他仅存了热情,潜意识里,他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享有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包容和关爱——无论是来自她的,或者是其他任何人的。 所以他自我放逐了七年,在寻找她的同时,渐渐遗忘了身为人的种种感受。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感伤和痛楚,他几乎没有其它任何的情绪,直到、直到他遇到蓝翔。 翔儿的出现让他渐渐恢复了人气,但是已经养成的习惯却被刻在了骨子里,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抹去。 即使再次回到家族、即使亲昵热络地称呼着父亲、弟弟,然而不经意间,弗朗西斯仍然处处都流露着某种格格不入的漠然。雷蒙德他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层生疏的隔阂,只是他们都没有点穿,期待着他可以自己走出来。 不过埃米尔终究年轻,虽然竭力想沉住气,却还是忍不住在这独处的午间破了功。没办法,自家大哥深锁的眉宇着实碍眼,任凭他拼命想忽略都做不到。 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眸渐渐沾染上了一抹暖色,他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我明白……我没什么事情,只是下午约了悦悦要好好谈一谈。” 话说出口,他才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在意这件事情,以至于一言一行都失了常态,轻易让幼弟看出了端倪。不过随着这句叙述,庞大的压力似乎也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虽然心情依然沉重,情绪上却多少振奋了几分。尤其是在看到了埃米尔咋咋呼呼地为他担心以后——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现在才讲出来?!完了完了,父亲和翔儿都不在,这不是连个缓冲都没有?不行,我得马上通知他们回来!我的上帝!你怎么可以现在才说这件事?” “冷静一点!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不用通知父亲他们回来。” “什么不用,当然要啊!万一、万一她要是拒,不是,我是说万一她要是觉得无法……”埃米尔斯斯艾艾地始终说不出最坏的那种猜测,急得抓耳挠腮的,完全失去建筑界一代大师的风范。 “埃尔!”好气又好笑,弗朗西斯起身按住弟弟的肩膀,制止对方的躁动,怎么比他自己还激动呢!“还不到这样的地步;即使到了,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什么样的准备?” “埃尔!”弟弟咄咄逼人的质问令他不悦地皱眉,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孩子,天真善良艾尔莎一点都没让这愣小子吃过苦头。“原谅和释怀讲出来是很容易的,但是心怎样去感受,却不是人的理智可以轻易控制的。如果没有那样破釜沉舟的决心,当年的我,就不会离开赫德拉姆家族。” “所以、所以你也觉得蓝小姐不会原谅你是吗?” “当然不是!”蓝悦说得很明白,她没有恨过弗朗西斯,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是在等她决定,给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可是她爱你不是吗?” 叹息,弗朗西斯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天真很难去解释:“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埃尔,这件事交给我自己处理好吗?你没有必要插手也不用担心我,知道她活着、活得好好的;知道她爱我、爱得那么深,我就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大哥!” “我或者刚才心情是沉重了一些,但是那只是因为等待最后答案的紧张。不是彷徨、不是迷茫,也不是放弃。相信我,埃尔,相信我,好吗?” “大哥——”激动的埃米尔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所打断。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别开,最后还是弗朗西斯接起了电话。 “您好!赫德——” 寒暄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电话线另一端的兴奋语声逼了回来:“奥运决赛,燕祈赢了!皓——” 这个足球疯子!弗朗西斯无声地叹息,安杰洛喜欢足球,可他不喜欢啊,不需要第一时间向他播报燕祈大捷的事情吧!?“我知道了,杰尔,谢谢!我还有事,如果没有其它要紧事,我挂了——” “等等等等,”安杰洛忙不迭地阻止,他可是特地打这通电话给弗朗西斯的,“你快看电视直播!伊莉莎白?温莎出现了,天!太感人了!” “直播?”弗朗西斯听到隐隐有股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从听筒里传来,不由疑惑地重复道,一边用眼神示意埃米尔打开客厅的电视机,“你没去上班?到里昂看比赛去了?” “唉!”颇显理亏地喟叹了一声,他立刻转移话题,“大哥,你开电视了吗?哇,你不知道,我亲眼看到温莎小姐从我对面的vip包厢里一跃而下,走到场地中央和皓星球王抱在一起啊!霍尔小姐也在那个包厢里,刚才还和我挥手致意呢!” 第420章 练习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离得那么远,可安杰洛的望远镜不过刚刚扫到那头火焰般的红发,她便心有所感地抬头向他的方向挥手,不愧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当下他不敢多看,调转望远镜便关切起足球场上的那一幕浪漫,同时忙不迭地打电话和弗朗西斯一起“分享”。 “杰西卡?霍尔也在?”比起世界球王的八卦,弗朗西斯更加关注那个令他惊心的名字。毕竟,她的态度和立场,非常可能会影响到蓝悦,至于岬太郎的那个队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岬太郎他们确实也说过,这个见面的机会,正是她给皓星球王的承诺! 电视机被打开了,埃米尔很有先见之明地调低了音量,但是喇叭中传来的欢呼声依然相当可观。弗朗西斯分神注意屏幕上所显示的画面,果然如安杰洛所说,球场的中央,皓星翼正和一个紫发的窈窕女子相拥。而他的队友们,则不遗余力地在为他们挡住周围蜂拥而上的记者和媒体。 电视台主持人兴奋的声音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正在拼命地急叫,原本应该优雅流畅的法语,此刻听来却尖锐得令弗朗西斯频频皱眉。 而电话线的另一端,安杰洛的声音也不遑多让:“对啊,霍尔小姐也在!不过这不是重点啦,你快点让索菲——不对,应该是悦悦——看电视啊,她不是也很关心他们的事情吗?还为此特地赶到里昂去!” 也只有单纯的他才会以为蓝悦赶去里昂的原因是为了皓星翼和夜神汐沙,天知道她充其量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然而安杰洛的话却带给弗朗西斯一个别样的灵感,他微一沉吟,当即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了,我等下会去和悦悦说。你自己看完球赛尽快回公司,还有,不准叫她悦悦!再见!” 顾不得在旁边听到他这句话后露出诡异笑容的埃米尔,他转身往旋转楼梯的方向走去。身后,客厅的电视机里依然传来嘈杂、喧闹的声响,但统统都被弗朗西斯抛在了脑后…… *** 在二楼的走廊上大步流星地走着,弗朗西斯的目标直指自己的房间。突然,尽头处传来一下轻轻的“哒”声,有人正在开门。 他想也不想地一个闪身,打开侧旁的一扇房门躲了进去。弗朗西斯没有忘记刚才埃米尔对自己说的话,现在是中午时间,会在蓝悦房间出入的人员不做第二人想——贝蒂。 果然,臃肿的身影笑眯眯地举着已经完全空了的托盘慢步离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喃喃地哼着法国南部的乡村小夜曲,让隔着一层门板的弗朗西斯轻易便分辨出了她的身份。 好加在,还好他逃得快! 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气定神闲地耐心等待着贝蒂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处,再从一数到十之后,才轻手轻脚地打开暂时藏身的房门,直奔走廊尽头蓝悦所在的房间。 这样一来,他进门时的形容便难免显得有一些狼狈,就连呼吸,也是过了十几秒钟才渐渐平复下来。斜倚在软榻上的蓝悦,正双手轻抚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叹息,看到他这副模样,倒是不无担心。 “怎么了,弗兰?”其实昨天说出那个邀约之后,蓝悦立马就感到有些后悔了。但是弗朗西斯走得太快,让她连改口的机会都没有。 朦朦胧胧地睡了一宿,她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每一个梦的结尾都是弗朗西斯在默默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无尽哀伤。清晨哭醒之后,无数次蓝悦都想打内线电话给他说要取消下午的约会,但每一次拿起话筒后,内心却总有一个声音在斥责自己的懦弱、胆怯和逃避,这样下去她只会伤害所有的人…… 所以她无数次地将话筒又放了回去,默默地等待弗朗西斯送早餐过来。也许那个时候,她会急中生智、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没想到左等右等,推门进来的却不是当爸爸的,而是当儿子的! 不过平心而论,看到蓝翔的那个瞬间,蓝悦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昨晚的邀约对某人也是影响甚深,竟然连每天的“固定”作息都被打乱了。也好,这样他们各自都有时间可以沉淀一下心情…… 强提起精神回应儿子的嘘寒问暖,近来这个福利一直被弗朗西斯所占据,蓝翔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话想对母亲说了,如今好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啦!安杰洛清晨之所以会嘱咐其他人别打扰大哥的休息,未尝不是出于小家伙的刻意暗示! 后来,她好容易以儿子已经和祖父约好一同前往香榭丽舍大街为借口,打发走了喋喋不休的蓝翔。但真正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之后,她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弗朗西斯这样避不见面?他心里怎么想,会不会又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万一他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她岂不是…… 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假设让蓝悦情不自禁又开始“练习”拿起、放下电话听筒的动作。重复十几遍之后,她终于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这里是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有那么多人在照顾、关注着弗朗西斯,他不会有事的! 这样的自我催眠中,时间流逝地异常迅速。老贝蒂举着托盘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才惊讶地意识到原来已经是中午了。苦着脸,蓝悦试图说服贝蒂相信她腹中的早饭都还没有消化的事实,然举世称赞的口才遭遇到主厨阁下的时候却宣告全面溃败,她一口都没有能少吃,硬生生地把整个托盘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最为痛苦的是,在煎熬的同时,蓝悦还要忧心弗朗西斯的安危,连续错过两顿饭“监管权”的执行职责,她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探听到贝蒂的口风,说弗朗西斯只是在睡觉,之前已经被埃米尔少爷叫醒,此刻正在客厅一起用餐,蓝悦这才放下自己提到嗓子眼的心。不过她同时也决定,今天下午卡尔?卡斯特罗来对她进行例行巡诊的时候,她一定要将这个情况告诉神医,拜托他也去为弗朗西斯诊治一番。 第421章 相似 才这样想着,心里一直念叨的人的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一副神色不定的模样,蓝悦几乎一瞬间便联想到了弗朗西斯身体方面的问题,于是,某人不遗余力地养了五天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那一点红润,片刻便在她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急急忙忙地从软榻下跳下来,她顾不得穿鞋,赤着脚就从地板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弗朗西斯的面前,看得他眼角情不自禁地连跳了好几下。 “你在干什么?!”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起,弗朗西斯完全忘记了自己来此的初衷,一门心思地教训起某人的不知所谓。“谁准你跑的?任何时候都给我慢慢地走!这地板这么凉,你是不是想再病倒一次才甘心,啊?!” 冷静的他难得失控,唯独在蓝悦面前频频破功,但是今个儿弗朗西斯如雷的气势却碰了壁,看上去气虚体弱的小女人居然毫不客气地和他来了个争锋相对。 “你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贝蒂奶奶说你今天没有起来用早餐,有没有请卡尔医生看过究竟是什么问题?” “我只是睡了一个‘懒觉’而已,没有任何问题?”多嘴的老人家,为什么要在蓝悦面前打他的小报告呢? “你确定?不可能!你的生活作息一直都很规律,无缘无故怎么会莫名睡到中午才起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说实话!”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我不相信!”在弗朗西斯怀里摇头,蓝悦的秀眉越蹙越紧,直觉认为某人完全是在砌词狡辩。 “你凭什么不相信?要不是你昨天晚上突然和我定下今天的约会,我怎么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这才起晚了呢?!” 一鼓作气地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弗朗西斯净白的脸孔瞬间绯红一片。唯一安慰的是,蓝悦的脸上亦不遑多让,正埋首在他的怀中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定了定神,他抱起她走向软榻,将蓝悦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地放在上面,而后为她盖上薄毯。知她尴尬,所以弗朗西斯没有设法搭话,而是返身打开电视机,锁定正在现场直播奥运足球赛事的频道,将音量渐渐调高。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蓝悦,很快便被那和杀猪有得一拼的声嘶力竭给吸引了过去。她疑惑地抬头,优雅迷人的法语怎么会被人说成这副模样? 见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弗朗西斯微微勾了下唇角,慢慢踱回蓝悦的身边,细声细气地为她解释起这一幕发生在奥运决赛场上的传奇:“那是皓星翼和伊莉莎白?温莎。今天比赛结束、燕祈夺冠的那个时候,她突然从看台上方的vip室里一跃而下,然后就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从屏幕上可以看到,目前足球场的中央已经没有了皓星翼和伊莉莎白的身影,估计是揪着机会避到一旁的更衣室里去了,因为不依不饶的媒体记者们,此时也纷纷扛着长枪短炮往那个方向聚集了过去。 “从vip直接跳入球场?怎么可能?”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的蓝悦,并没有忽略弗朗西斯话语中的意思。但是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她虽未见过,却向来耳闻对方的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如此冲动的事情,蓝悦怎样也无法想象是出自伊莉莎白的手笔。 “安杰洛亲眼所见——而且,杰西卡?霍尔当时也在那间vip里,事后还曾向杰尔挥手致意。” “杰西?”看来这下由不得她不信了!“没想到伊莉莎竟会如此决绝……” 从岬太郎和南宫由美子之前的叙述中,蓝悦一直都以为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解决的。伊莉莎白既然是暗影一手带出的弟子,她的心性想必相当稳定和自主,不会轻易动摇。但是在这种全世界现场直播的境遇下,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地跃入场中?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其实蓝悦的猜测确实触碰到了几分事实的真相,不过内中的情况很复杂,绝不是非局中人所能全盘了解的。而这,也不是弗朗西斯希望蓝悦去关注的。 “国际特警组织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自然不是普通人!”镜头切换到了演播室,看来燕祈足球队的助理教练徐文辉的劝阻起了作用,“聪明人,知道用杰西卡?霍尔的势去压人。” “我想这大概是此刻最有效的办法了,”若有所悟地点头,蓝悦说得极其中肯,“皓星球王和夜神小姐确实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地谈一谈,此刻如果被任何第三方干涉都绝非幸事,更不用提媒体的搅局了……” “嗯,你说得不错。”弗朗西斯先是肯定她的结论,随即把话题一转,“有时候想想,其实他们的遭遇和我们也有点像呢?” “像?” 不理会蓝悦因他这句话而起的怔忡,他继续侃侃而谈:“不是吗?一场误会、生死不知、分离六年、苦苦追寻……甚至……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因为暗影?琅巽,才有了这第二次的机会!” 伊莉莎白?温莎的命,是那个台风夜暗影亲自从燕祈海中救回来的;而蓝悦,也是她冒着生命的危险进入爆炸现场,而后用数以百计的手术,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弗朗西斯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和皓星翼,都欠了暗影很多很多! “影……”蓝悦自然意会出了他的心思,内心深处不由浮上来一层感伤。“是我不好,我不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她一面,和她说一声抱歉!” “不,欠她的人是我才对,我会亲自向她道歉。” “不行!”斜倚在软榻上的背脊瞬间挺直,蓝悦沉着一张脸看向弗朗西斯,毫不犹豫地反对着他的“乐观”想法,“这件事和你无关,你无需插手。” “抱歉,对于你的看法,我恐怕得持保留意见。” “弗兰!” “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欠她的,悦悦,我欠她的!”注视着蓝悦的黑眸,弗朗西斯说得很是正色,“否则的话,我也不会特地去里昂见杰西卡?霍尔。可惜,你太聪明了,居然来得这么快、这么早!” 第422章 柔软 “操之过急,你这是在玩火!” “不要和我打官腔,悦悦,我会说燕祈语,但这种成语我听不懂。”话虽是这么说,但看弗朗西斯挑眉的动作,显然并非百分之百的实情。 一向了解他的蓝悦又岂会看不出他的回避,蹙眉,她不懂弗朗西斯为何执意要做如此不合时宜的决定:“弗兰,杰西做事一向严谨正直,对于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她这次决定站在影的一边并没有错。” “我没有说她错,我只是希望她能够看到我的诚意。” “那又什么意义?我说过她不会轻易改变态度的!” “不会改变吗?那她对皓星翼,可真是特别优待啊!”弗朗西斯微侧过头,修长白皙的手指姿势自然地抵在额际,漾开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皓星球王他……”一时语塞,蓝悦提不出任何反对的意见。确实,杰西卡在这件事情上改变了她一贯的作风,不但亲自出面干涉伊莉莎白的决定,还给出了自己的千金一诺。 “所以,悦悦,不要什么事情都先预设你自己的立场,然后强自套用到别人的头上。”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弗朗西斯很满意地看到某人的脸色因此而有些微微动容。“杰西卡可以改变,影大小姐为什么不可以?她在祈恋见到我的时候,并没有下狠手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因为有翔儿在你的身边?” 摇摇头,弗朗西斯颇不以为然地说道:“她是你的至交,你应该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会因为翔儿的存在,就改变主意的人。更不用说她完全可以潜伏在一旁,等待他离开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了!” 正是因为分析出这一点,弗朗西斯才有了自己的依持,所以他才会选择主动出击,亲至里昂拜访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能争取到了这两个女子的支持,蓝悦的心就会放下很大的一半的! “影……”沉吟,她知道弗朗西斯的分析其实很有道理,但是积累多年的恐惧和威慑,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放下的,“总之,我不同意你主动去找她。” “那好吧,既然你如此反对,我们不妨打一个赌。”不知不觉地将话题转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将感触深埋在心底。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竟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面交谈。 “打赌?” “嗯。”煞有其事地点头,他线条优美的下巴朝电视机所在的反问抬了抬,“皓星翼和夜神汐沙,你说他们的重逢中,除了杰西卡?霍尔之外,影大小姐有没有插过手?” 为他的异想天开挑眉,蓝悦下意识地连连摇头,暗影才不会有兴致管这种事情呢!再说了,杰西卡之前也说过,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络到琅巽家族的大小姐了,她又怎么可能参与其中?! 伊莉莎虽然是暗影的弟子,但她有选择生活的自由和权力,杰西卡会干涉这件事蓝悦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暗影绝不可能再出手。而且,蓝悦很怀疑,等暗影出现之后,她会不会因为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参与而震怒。 “你觉得不可能?” “影很少干涉其他人的生活……” “奇怪,那你还一直在担心什么?”弗朗西斯笑了,把玩着她颈间的一簇秀发,“她既然不会管‘我们’的事,你还阻止我见她?” “弗兰!”抢回自己的头发,蓝悦很不习惯他这种略带玩世不恭的态度。重逢之后,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和她印象里的那个形象差别越来越大,是漫长的七年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还是当年她对弗朗西斯的了解还不够深呢?“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她不轻易干涉别人的决定是出于尊重;她不待见你,却是出于……出于厌恶。表面看来,她冷情冷心,但其实她是非常非常感性的人,所有的事,都只由心而已!” 从这番话来看,蓝悦不愧是暗影的生死至交,对她了解甚深,看得到她心狠手辣的作风下面所隐藏的至情至性——弗朗西斯深感很骄傲,他所爱的女子,果然是如此聪慧与温柔啊! “好,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影大小姐的为人,那么这个赌,你还打不打?” 蓝悦一愣,她倒是真没听明白弗朗西斯的意思:“你到底想赌什么?” 唇角一勾,他状似无奈地摇头:“很简单啊,你是否认为影大小姐她,会干预皓星球王他们的重逢?” “我说过她不会。” “但我觉得她会!我打赌,她不但会干预,还会促成,你信不信?”弗朗西斯说得极其肯定,让蓝悦情不自禁疑惑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他手上有什么隐秘的情报不成?不可能,她不相信有人能掌握暗影的行动。 “为什么你如此肯定?”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低语,轻易出卖了她心中的疑问。 没有让她失望,弗朗西斯几乎立刻就回答道:“你说的,她做事由心——而她的心,被打动了……” 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蓝悦动容,回望弗朗西斯的眼中除了错愕,还隐隐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水光浮现。他并没有将整话说出口,但字里行间里的意念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心底——皓星翼做得到的事情,我会做不到吗? “即便如此,”她的声音在颤抖,“可是打这个赌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一开始就说过,皓星翼和夜神汐沙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和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他们可以走过、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那么悦悦,你会不会对我们的未来更有信心一些?”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弗朗西斯刻意将视线转移到电视机的屏幕上,他知道此刻的蓝悦最需要的是什么。 ——仅仅为了这一点?! 她原以为,弗朗西斯的赌注,会是换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他竟……刹那间,一股波涛汹涌的暖流自她的心底一泻千里,奔腾冲击着那些隐藏得至深的柔软。 第423章 清楚 蓝悦很庆幸,弗朗西斯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了电视机上,否则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脆弱!定定神,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是自己约了他详谈,实在不应该因为其它的事情而一再偏离自己的初衷。然,这才刚想打开话匣子,无意瞥到屏幕一眼的蓝悦便吃惊地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快得竟让弗朗西斯都来不及阻止! 呼吸一窒,他立马气急败坏地起身抱住不听话的某人。一瞬间的震惊竟令他的指尖都开始发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如何脆弱! 不过蓝悦并没有发现弗朗西斯的异样,她的指尖颤抖得比他更厉害,正半举在空中直指前方的屏幕。本就嫌不够红润的脸庞,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她轻启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愣是无法控制住颤抖的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若非她手指的方向那么明显,弗朗西斯一定会以为是蓝悦的身体又出现什么状况了。但即便如此,他的心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失序了几秒钟,然后才反应过来、调转视线看向那令她失态的电视直播。 出乎他的意料,屏幕上的仍然是燕祈队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虽然气氛热烈,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都有记者敢问,但是在弗朗西斯看来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一幕,何以竟令蓝悦震惊至此?! “悦悦,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他尽可能放慢自己的语速问道。 “……是、是,是她……”牙齿上下打战的声音夹杂在蓝悦的话语中,看得出来她努力吸气吐气想要镇定下来,但是成效似乎不大。 “谁?” “刚刚、刚刚镜头带到一下,记者们会离开更衣室,是因为、因为——啊!”又是一声略带抖音的低呼,而这一次,弗朗西斯看清楚了! 即使是现场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但电视台的导播却时不时地会穿插一些精彩回放的镜头,既有比赛进球时的画面,自然也不乏比赛结束后发生在球场上的那一幕浪漫。聚集在更衣室门口记者们被徐文辉劝退的场景,也是导播所热衷闪回的镜头之一,于是那张在连续长镜头的最后闪现的熟悉面容,让蓝悦再也无法安心地坐在软榻上。 “杰西卡?霍尔……”弗朗西斯低喃,没想到她竟会亲自出现在现场,不但帮忙驱散了蜂拥而上的记者,还许下承诺会给对方一个交代。若不是眼下的场合不对,他都忍不住要做一个即使在自己幼时也鲜少出现的举动——吹口哨! 然而,他怀中的爱人却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判断:“不是她!那不是杰西!” “不是?”怎么可能?弗朗西斯眉心打了个结,他亲眼见过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那容颜、动作、气势,岂是任何人都能够模仿的? “不是她!”蓝悦肯定地摇头,即使隔着屏幕,她也绝不会认错,“是影!她来法国了!” “暗影?琅巽?”这一回,低呼的人轮到弗朗西斯了。 “嗯!”再次重重点头,蓝悦感觉自己的浑身的力气正在一丝丝地消散,全赖他的拥抱,自己才能勉强站在原地。亏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见暗影一面,如今仅仅是在屏幕上瞥到一眼,她便已经鼓不起任何勇气……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盖在了她的眼睛上,温柔却又坚定地按着她的螓首,往自己宽厚的肩膀上靠。“看,我没有说错吧?影大小姐可是竭力促成皓星翼和伊莉莎白?温莎的哦!可惜了,刚刚还没来得及商量好我们的赌注,哎!” 身躯几不可见地一震,她从来没有想过弗朗西斯竟会从这个角度解读暗影的举动。但是,他——是对的吧?是吧!? 好久好久,两个人就只是静静地相拥着站在原地,整间房间里,充斥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各种各样兴奋、嘈杂的声响。除此之外,连呼吸的声音都轻浅不已,完全感受不到人气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她是反对我回来法国的。”终于,一个声音幽幽地在弗朗西斯的胸前响起,让他胸腹间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得以释放。 “因为那个承诺?” 点头,蓝悦的声音有些闷:“影说只要我不回头,她就不会动你、不会动赫德拉姆家族。”这个承诺误导了她,让她即使再关心,也只能在心底不断说服自己放弃。 “你误会她的用意了——因为你以为我一直都活着,活得好好的;而她,则以为我死了,七年前就死了!” 蓦地抬头看向弗朗西斯沉静的脸庞,一抹恍然飞快地掠过她深邃的黑眸。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的唇,蓝悦在他的搀扶之下缓缓坐回软榻之上。她太晚得知赫德拉姆少主“死亡”的消息了,对于暗影背后的用意居然一点都没能领会! 琅巽家族的大小姐之所以许下这种承诺、之所以放任她误会自己对弗朗西斯的“憎恶”,只是为了防止她会回法国、会关注赫德拉姆家族,因为这样一来,蓝悦就难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暗影了解她,明了这绝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 “天!我做了什么?!”闭上眼,她轻轻摇着头,唇角弯成一个弧度,晶莹的泪却在同时从她白瓷一般的脸庞上清楚地划过。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自己环抱爱人的双臂,给予无言的支持与怜惜。蓝悦和杰西卡一直都太在意暗影的态度,以至于反而没有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鼻间萦绕着她的发香,他在蓝悦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吐了一口气。能解开蓝悦最大的两个心结中的一个,弗朗西斯的成就感,甭提有多高了!接下来,他会让她知道,她所顾虑的所谓“拖累他”,是多么可笑的一种想法! 伸长手臂够到电视机的遥控器,他毫不犹豫地“消灭”了那份嘈杂。目的既然已经达到,弗朗西斯可不希望自己和蓝悦的独处被任何事物打扰,即使是没有生命的电气设备也一样! 第424章 憋闷 轻晃着身体哄着、摇着、陪着她坐了好一会儿,他的耐心十足,丝毫没有催促她回神的意思。虽然今天下午的约谈是蓝悦提出的,但是她想不想谈、想什么时候开始谈,弗朗西斯都不会在意。他曾经因为莽撞和盲目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这份痛悔七年间不断在脑海中翻腾、啃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岂能不学会教训!? “我想,我们应该再去里昂一次。” “我们?”弗朗西斯意味深长地反问,虽然彼此的眼神完全没有对视,但对方心里的意思却把玩得比谁都透彻。 “影,她会愿意见我们的!” “当然!” “没想到,这次连杰西都猜错了……” “你们太关心她,关己则乱。” “呵,”动了动身子,蓝悦在弗朗西斯的怀中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不过她的手始终垂在自己的身侧,并没有回抱紧拥自己的某人,“你的燕祈成语……不是用得还不错嘛!” 这——是在调侃他吗? 弗朗西斯一愣,除去在桑托斯的那个傍晚,蓝悦在他面前始终都不曾放开过胸怀;和他说话的语气,也一直都是客气生疏有余,亲昵随意不足。而这种似有若无的隔阂,在他们时隔七年的重逢之后,更是表现得尤为明显——即使她不再拒绝用昵称叫他的名字! 像现如今这样,抓住他的某一个语病打趣似的说笑,是弗朗西斯在今天之前几乎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不过他到底不是路彦那种愣头青,心里再怎么激动,面上都不曾显现出一分。他可不想将好容易才探出头来的萌芽,给吓得又缩回去! 默默地赞颂着上帝的慈悲,他装作完全不明白蓝悦的语意,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卡尔今早的例行巡诊有没有说过什么?”历来巡诊的时候他都是陪在蓝悦的身边的,只除了今早他睡过了头! “没事,一切正常。”没有多想,她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我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出发?” “不是要去里昂吗?” “现在?” “当然!”弗朗西斯微笑肯定,蓝眸中盈满温柔,“虽然我并不赞成你长途跋涉,但是一来,我知道你定然放心不下;二来,影大小姐的行踪不定,错过了这次,谁知道何时才有下一个机会!” ——他,绝不能容许蓝悦因为一直挂念这个机会的到来,而终日心中惴惴不安! “弗兰!”心蓦地一颤,熟悉的暖流又开始冲刷某处柔软,长叹了一口气,她咬了咬唇,终于重重地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无奈地勾了一下唇角,又开始了,为什么蓝悦总是对他如此客气呢?不过他坚信,他们之间的状况绝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一定很快就会改善的,一定! “走吧,我通知路彦去开车。”点点头,弗朗西斯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拥着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指掌接触到蓝悦的瞬间,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身体不适地一颤,但他装作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脚下的速度丝毫不变。 旋转楼梯的尽头,他看到了频频往楼上张望的弟弟。接触到他目光后,埃米尔的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松,随即又疑惑地挑高眉。弗朗西斯没有停步,三两句将自己和蓝悦的目的交代了一声,而后便打发埃米尔去通知路彦立刻将房车开到大门口。 而他自己,则始终拥着步履轻缓的她,一步一步向外走。不过原本扶在蓝悦肩膀的手,在发现她的脚步依然虚浮的状况之后,改为搭在她的腰间,借力助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如果可以,弗朗西斯其实是想直接抱起她出发的,不过考虑到蓝悦的面子薄,所以尽管今天的主宅中没有雷蒙德、蓝翔他们的身影,他还是没有造次。来日方长,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却情不自禁的更行加大了环住她的铁臂的力道。 那力道虽不至于弄痛她,但些许的不适还是有的。敏感的蓝悦稍稍蹙了一下眉,但着急赶往里昂的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话说回来,也许正是因为判断出这一点,某人才会如此“放肆”也说不定…… 扶她上了电瓶车,细心地为她披上外衣、将拉链拉到最高遮住她全部的颈项之后,弗朗西斯才发动车辆。保持中等的速度,花了十分钟便顺利抵达大门口。随即,他在第一时间跳下车,在蓝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抱起她直接踏上房车。 已经在主宅的外面,四周又没有人,他还顾忌什么?自然毫不犹豫地服从自己心里的“邪念”,不放过任何亲近她的机会了! 坐定之后蓝悦倒是想抗议来着,但看到弗朗西斯一脸淡然的表情之后,她又不由地自省是否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他只是看到自己浑身无力,才伸出一把援手而已;毕竟,是她急着要在第一时间赶到里昂去的,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想求证某些东西,却又怕开口点穿之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心有戚戚的两人都不开口,只是时不时在心里揣测着对方一举一动的用意,然后柔肠百转。所以说,有时候聪灵颖慧这种受人称道的天赋,在爱情中往往都起着反作用。如果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傻一点、糊涂一点,也许彼此也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了吧…… 一路无语,两个都忙着猜别人心思的男女反而没空顾及自己的嘴巴。明明身子贴身子紧紧靠着,却都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各自浏览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就是苦了路彦,一向大嘴巴的他憋得那叫一个辛苦! 但是在弗朗西斯庞大气场的压力下,他又不敢开口乱说什么。虽然是安杰洛的哥哥,但这位大少可一点都不像温和爽朗好脾气的少主。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看到他毫不费力地便将一向强势的若儿压制得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路彦就知道这绝对是个狠角色。 第425章 假扮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事还会勾勾唇角,笑得牲畜无害,但路彦每次看到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眼睛都感到心里毛毛的,所以不自觉地就会老实很多。 好容易在低气压的笼罩下平安抵达目的地,充当司机的某人在心里轻轻吐了一口气。这里的地址是蓝悦上车时告诉他的,路彦并不知道眼前看上去空旷朴素的建筑就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只有真正进入其中的人,才知道里面的别有洞天。 “路,你把车开到圣詹姆斯路路口的停车场等着,然后你去附近随便逛逛就好;我们回主宅的时候,会再联系你。”先一步下车的弗朗西斯一边扶着蓝悦稳稳地踩到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一边头也不回的交代路彦。 然后不等对方应好,他便蹙着浓眉小心翼翼地扶着蓝悦走得极为谨慎,心念如电地计算着每一步下脚的方位。什么嘛,杰西卡?霍尔这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铺这种质软又易滑的石头,而且还铺得稀稀拉拉、粗里粗糙的?车不能开上去,走路又不方便,他的悦悦要是因此不小心摔倒了可怎么办?!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无声地将腹中的不满宣诸于口。不过到底顾忌这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这个人家还是蓝悦的至交好友,弗朗西斯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短短的一条路,却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蓝悦的额头都有些见汗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的情绪。她一手扶在弗朗西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上,另一手举在空处保持身体的平衡。这段路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是训练有素,这才能走得举重若轻,换了普通人你试试看! 七年前自己在全盛时期来这里时尚且要小心翼翼,更遑论如今?所以纵然心里再着急,蓝悦还是竭力命令自己必须保持心平气和,跟着弗朗西斯走得如履薄冰。反正,只要抵达了界线后,自然就会解除警报、见到特警们的身影了—— “悦!”冷厉的声音在他们踏上门廊的瞬间响起,“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满头的红发在里昂夏末的微风中上下飞舞,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站得笔直,望向蓝悦和弗朗西斯的眼中满是不赞同。她的身后,跟着郁风和慎轩,站得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的态度摆得十分明显。 “杰西,”没有为友人不悦的态度而退缩,蓝悦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们三人所来的方向,没有注意到弗朗西斯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步,贴身站在了她的身后,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自己。“你应该已经回总部很久了吧?” “什么意思?”挑眉,她立刻听出了好友的话里有话。 “我刚刚在奥运电视直播中看到你了——” “什么?”不等杰西卡回话,原本站得跟个木头人没有两样的慎轩,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踏前一步质问道,“你在哪个频道、哪个时段看到的?是哪个混蛋记者胆子这么大?可恶!” 那蓦然爆发的噬人气势直逼蓝悦而来,让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身后宽厚温暖的胸膛却在第一时间成为了她可靠的支柱。一手安抚地在她的肩上轻拍,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探出制止慎轩的接近,弗朗西斯冰蓝色的眸子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轩!”也不见杰西卡周身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肩膀微微一晃,她就已经后发先至地冲到了慎轩的面前,堪堪止住他们已经快要相交的手掌。不悦地横了他一眼,她转头看向被弗朗西斯护在怀中的蓝悦。“比赛结束不久我就回总部了,你究竟是在什么场景下看到我的?” 无怪乎慎轩惊慌失措,她的行踪应该是最高机密,却让个不知名的记者捅到了全世界直播的屏幕上。如果被有心人发现,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严重的变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一向对于她的安危关心到近乎变态的地步,咋闻这样的乌龙能不暴跳如雷? 但是她对于自己的敏锐还是很有自信的,今天她确实并没有被人偷窥的感觉。知道她前往观看奥运足球决赛的“外”人,怕也就那个男人的弟弟——杰西卡不咸不淡地扫了弗朗西斯一眼——安杰洛一个人而已,而她绝不相信赫德拉姆家族的少主会如此不知分寸,更何况也没有动机。 “比赛结束之后就回来……那劝服记者们离开燕祈队更衣室的人,并不是你哦?”果然!蓝悦不自禁回首看了弗朗西斯一眼,相交的视线中分明闪烁着几分释怀和了然。 “记者?”无缘无故她岂会轻易出现在记者的面前,她可是还没有活够呢!像是传染一样,杰西卡也是不自觉地和慎轩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底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 “有人扮作你的模样,驱散了抢新闻的记者;还承诺国际特警组织会就这次皓星球王和温莎小姐的事件,召开新闻发布会,给关心的媒体和球迷们一个交代。”清冷的声音来自弗朗西斯的口,将之前的事实清楚明白地告知,他开始陈述蓝悦的发现,“悦悦说,那个人是暗影?琅巽。” 面面相觑,刚刚听到有人假扮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还不豫的脸色霎时被惊讶所取代。再次和慎轩对视了一眼,杰西卡用手拨了拨飞舞的乱发:“修罗……” 丝毫没有质疑蓝悦的眼光,杰西卡相信好友的直觉和她对暗影的了解,不会错的。只是,失踪日久的暗影,怎会突然到了法国,还插手皓星翼和伊莉莎之间的事呢? “我之前确实有留言给修罗,告诉她伊莉莎的事情和我的决定;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回复我。” “所以影大小姐来法国,事先并没有知会您和悦悦了?”弗朗西斯沉吟,瞒着自己的两位至交好友,血修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第426章 钦佩 呼吸一窒,杰西卡对于这句类似质疑的话有些感冒,但是暗影没有联系过她是事实,她也反驳不了什么:“我确实没有收到消息。不过……她应该很快就会来我国际刑警组织的总部才是。” 不愧是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同时也是了解暗影?琅巽至深的人。既然假扮杰西卡出现在公众场合,就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否则岂不是陷好友于不义?! “不错,所以这也是我们匆匆赶来的原因!”将蓝悦环紧,他不卑不亢地表达他们的来意——杰西卡想到的事,也正是他们的判断! 蓝眸中闪过一道锐光,她眯起眼睛斜斜眺了弗朗西斯一眼,明知道暗影会出现,他还敢来,未免胆子太大了吧?蓝悦怎会纵容如此无谋的行为?就算她急着要道歉,也该自己一个人来才对啊!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驱逐他离开? 杰西卡有点犹豫,总觉得弗朗西斯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似乎自有他的依持。“外面风大,先进去坐吧;修罗,应该不会来得太晚!” 蓝悦的身子有多么虚弱,她自然清楚。眼看好友如今还能苦苦支撑全靠身后男人的支持,因为体力不支,所以才连开口说话的精力都欠奉,亏得那个混蛋的观察力还不错,自动自发地代劳了不少…… “谢谢!” 语带双关地致谢,弗朗西斯连眉都没皱一下,便半抱着蓝悦欲抬步跟着杰西卡前行。不料旋身先行一步的红发女子却是身形一晃,整个人不自禁地就往前倒去—— “杰西!”慎轩的脸色蓦地吓得煞白,即使离她最近的他在第一时间便伸手扶住了杰西卡摇摇欲坠的身影,而她也在半秒之后便恢复了平衡,但失序的心跳却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恢复的。 “我没事,绊了一下而已。”皱眉将慎轩推开,杰西卡小心地避让到一旁,不让他触碰到自己任何一丝肌肤——即使隔着衣料。 在场所有人都在质疑她的话,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是什么人,走大平地的时候岂会有不小心“绊”到的可能?然而她既然这样说了,就没有人敢质疑。慎轩倒是想,但很快便屈服在她刻意表现得冷淡的眼神下。 不过他治不了杰西卡,却自然有人能治得了! 一道冷风从弗朗西斯的身侧刮过,他稍微移步护住怀中的蓝悦,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等照顾好爱人的他抬头,这才发现眼前竟已多了一条人影。一、二、三、四,没错,是多了一个人! 鬼魅一般出现在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身边的人,身材和她一样修长纤细,明显是位女子。弗朗西斯很“欣慰”地发现,自己并非现场唯一一个感到意外的人,虽然慎轩和郁风脸上的表情很快便都调整了过来——心下微微一动,看来他们认识她! 还没等弗朗西斯从沉思中醒来,那个背对着他、看不清眉目的身影,便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执起了杰西卡的左手,举在半空中。眨眨眼,他若没有看错得话,这应该是在诊脉吧?!卡尔?卡斯特罗可没少在他面前施展过这一招。 “你需要换药了,杰西!”冷寒彻骨的声音,没有起伏的语调,让弗朗西斯在瞬间恍然她的身份,怪不得慎轩他们看清她之后没有任何行动——暗影?琅巽,她果然出现了! “修罗!” “影……” 两个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想起,杰西卡和蓝悦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挂上一抹似甜蜜、似讨好的笑容,齐齐看向她们的好友。 *** 郁风招呼一行人在国际特警组织总部的会客室里坐定,亲自为所有在座的客人沏茶。 现场气氛太诡异了,他不好意思再拖一个无辜的人下水,但愿他们不会嫌弃他这个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人,泡茶的水平太差!不过在他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品茶的兴致就是了…… 果然,热腾腾的茶水成了纯粹的摆设,除了增加些许室内空气的水汽含量之外,没有任何人对它们表现出兴趣,包括动手泡制的郁风本人。不过,它倒是给了众人游离的视线一个上佳的去处,不管主人客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看,仿佛被迷住了一般。 六个人分三批成犄角之势坐着。两点钟方向的弗朗西斯和靠在他怀中的蓝悦,十点钟方向的杰西卡和分别坐在她左右手的郁风慎轩,以及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同时抗衡双方都不落下风的暗影?琅巽。 她独自坐在那里,姿势说不出的慵懒,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低垂的眼帘盖住黑眸中所有的情绪,洁白如玉的脸庞在水蒸气的掩映下若隐若现,给人以某种诡异的错觉,仿佛她其实并不存在一般。然而,她却又是那种绝不会让人忽视存在感的人——只要她有心! 暗影既不开口,气氛自然变得越来越凝滞,会议室里的空气都似乎有了重量,紧紧压迫着肺部,带来阵阵不适感。如果可以,弗朗西斯绝不会在没有摸透对方意图的情况下冒然出手,但是此刻,他却没有选择! “久违了,影小姐!”怜惜地将蓝悦拥得更紧,他若再不开口,她怕就支撑不住了!“祈恋一别,不知您一向可安好?” 这话显然说得交浅言深,但却立刻引来慎轩和郁风钦佩不已的目光。有胆子敢和暗影说这种话的人,还真是万中无一。不愧是赫德拉姆家族的前任少主,果然魄力十足啊! 不过他们也只是在心里佩服,表面上却绝不会轻易表现出一星半点来的——对于暗影的手段,他们了解的可是比弗朗西斯深刻得多了! 不料她的反应,却大大跌破了众人的眼镜。调整姿势,她的身体显得更加放松了;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弗朗西斯和蓝悦,暗影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清晰的弧度:“托福,一切安好。” “……那就好!”微一愣神,他也没料到对方的态度竟是如此诡异,但事到如今不硬着头皮看来也不行了,“对了,我和悦悦要向您说一声谢谢,您亲自邀请卡尔?卡斯特罗前来法国出诊,真是万分感谢!” 第427章 面对 “不客气!”挂着暗影唇边的笑容更加甜了,几乎让所有人看得失神。 “另外,我们也欠您一声抱歉——悦悦一开始误会了您的好意,真是不好意思……” “无妨。” 随意摆摆手,她大度得不可思议,任谁都猜不透她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但是这样一来,弗朗西斯要如何接口才能说得下去?! 他宁可暗影对他冷言冷语也好、怒火中烧也罢,只要不是这样的软钉子,他都可以见招拆招地应对。可现在人家笑语盈盈,态度风范极尽优雅大方之能事,反而让他无从着力了…… 浓眉慢慢皱起,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研判,反复斟酌着可供谈论的话题。正沉吟间,蓝悦微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大掌,力道并不大,但是鼓励和支持的意味却很明显。他用回握的方式表示自己明白,将发言权转交给了怀中的爱人。 “影,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说得极慢,表现出慎重而严谨的态度,不容人回避。 但国际律师协会的现任会长是什么人?只要她不愿意,任何人都休想能抓住她言辞间的把柄:“导师何处此言?我以为,不待见我的人,正是导师您不是吗?” “是我误会你在先,我道歉!” “您客气了!”她笑得灿烂已极,仿佛真的一点都不介怀,“我记得燕祈有一句古话,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弟子怎可言师之非呢?” “影!”这种说话的方式和语气,让蓝悦的心一阵阵抽痛,她实在受不了被暗影当做陌生人对待—— 琅巽家族的大小姐,世称她泰山崩于面前而能面不改色,始终笑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今天之前,蓝悦对此只是有所耳闻;但真正身受的此刻,她才知道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一件事! 别说她了,就是一旁一再表明这次要站在暗影那一边的杰西卡,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不忍心。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她并不以为暗影说出这种话是出于全然的真心,伤害蓝悦的同时,何尝不是也在伤暗影自己的心啊! “修罗,”她唤回好友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想转移话题,“我试图联络你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你都没有回复?出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最近忙着办一些私事而已。”一句话便封死了所有的可能,别人的“私”事,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再疑惑,也不可能继续出言探问。 “那皓星翼和伊莉莎——” “啊,我收到你的留言了,没问题,我相信你的判断。”打断好友的询问,暗影说得异常直接。“伊莉莎是该受点刺激,这样接下去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刺激?” “嗯,说到这个我要先向你告个罪,”虽然说着歉语,但她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是那回事,“我以你的名义向媒体做了个承诺——不过皓星翼应该自己就会解决这件事情的,要国际特警组织出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杰西卡听得并不太明白,但她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点头认可了好友的“知会”,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谁都知道,现在问题的重点,是蓝悦。 “所以,你这次来法国,是为了伊莉莎的事情?”一面说一面暗自摇头,冷艳女神并不认为这会劳动暗影的大驾。更何况她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给好友留言,留了n多条,要来的话,早就来了不是! 果然,暗影很酷地丢出两个字:“不是!” “担心我?” “需要吗?”她朝天打了个哈哈,眉梢眼角都是笑,“近来你不是应该过得很‘滋润’吗?” 用重音强调那两个字的同时,暗影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过慎轩的脸,内中的表情深不见底。一直观察着她的杰西卡由不得心中一动,但却很快说服自己只是自己多心而已。好友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这种细节,一定是因为心虚,所以才会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想到这里,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的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飞红,清了清嗓,决定转换一个安全的话题。在暗影面前搞什么迂回,着实班门弄斧了一些,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死”也“死”得痛快些! “悦悦是真心道歉的,她真的很后悔!” “嗯哼。” “修罗!”不希望她敷衍,杰西卡加重语气,蓝眸望向好友,眨都不眨,执意要她的正面回应。“你,真的不愿意原谅她吗?” “我有说——不原谅吗?”不置可否地看了蓝悦一眼,暗影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 “用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保持距离,就是不原谅。”回答的人,是一脸哀伤的蓝悦。 ——你错了,导师。保持距离,才不会彼此伤害!真的不原谅,卡尔?卡斯特罗就不会来法国,而她今天也不会挑他们出现的日子来见杰西卡!只不过,能读懂她心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暗影的嘴角轻扬,阖上眼睛说道:“与其追究我的谅解,不如问问导师你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决定的!我不干涉不就行了!” “我并不是觉得你干涉了我,才——” “那难不成一定要我向对待伊莉莎那样,等到用枪指着皓星翼的头了,才肯说真心话?”明明是如此劲爆的话,偏偏暗影就是有本事说得慢条斯理,连眼睛都没睁开半分,“老实说,我很欣赏皓星翼,所以那把枪里是没加子弹的;但是对赫德拉姆少主,我可就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一定能如此心平气和哦,我亲爱的导师!” 如本能的反应一般,蓝悦想也不想地反手将弗朗西斯抱得死紧。暗影的语气声调都极尽平和,却让她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开始发寒。在这种非常时刻自投罗网地撞枪口,她是不是做错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亲自’处理好这件事,不再回避!”所以,也请您不要再插手了,谢谢! 第428章 承诺 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暗影却心照不宣地听懂了十成十。琉璃似的黑眸终于重新睁开,但藏得深邃的情绪依然没有人可以轻易捕捉得到。她状似不在意地把玩了下自己的刘海,回过头去看向脸色紧绷的杰西卡。 “你很好奇我为何突然来法国?” “是。”不是为了伊丽莎白、不是为了蓝悦、也不是为了她,那究竟是为什么?杰西卡不明白,所以眉头才越锁越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当然没有——” “修罗!你我都很清楚,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长时间都不和我联络的!” “我说过是因为一些私事才……” “影,劝我面对,你自己怎么说?”这话说得绝对有导师的派头——难为蓝悦了,一直以来,在暗影面前很少有人可以端住架子的,谁让她学什么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 虽说国际律师协会的会长从来都不会惧怕以一敌二,但是看在都是自己至交的份上,她也不是不可以让步——于是,暗影侧过头微微沉吟了一秒钟,成功找到了一个连消带打、能最快让人闭嘴的策略。 她探手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抽出两张暗红色的、外形看起来像是信封一样的东西,分别凌空抛向蓝悦和杰西卡所在的位置,去势甚急,竟隐隐带着凌厉的风声。 弗朗西斯当即面色一变,明了蓝悦身体状况的他自然清楚爱人不可能接得下,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任它好意歹意,总之他接下了! 不料那股令他如临大敌的旋劲在抵达蓝悦面前、他的手还来不及触碰的时候,突然直线下降,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坠在她的膝头,轻易让弗朗西斯的出招空手而回。 苦笑,暗影?琅巽到底是暗影?琅巽,弹指一挥间就让他的郑重其事成了一场笑话。当然,这也是弗朗西斯的关己则乱在作祟,若这封信是朝他而来的,正常情况下,他绝不会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判断出来它的走向的…… 因为自嘲而恍神的他,没有注意到蓝悦的眼睛在看清楚那枚信封上所誊写的字之后,所流露出来的震惊和不信;而她斜对面的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一向冷静自持的冷艳女神杰西卡,此刻的样子也是呆愣得可以! “我来法国,是特地来送请帖的——九月四日,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酒店,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暗影的语调仍保持着她先前慢悠悠、慢悠悠的速度,更加让蓝悦她们听得如坠五云雾里。 蓝悦宁可相信自己此刻正在做梦,她愣愣地看着暗影开合的红唇,明明好友所说的法语的每一个单词自己似乎都能听得懂,可为什么拼凑起来却完全无法理解呢?她摇头、再摇头,想借此动作甩去盘踞在脑海的某种晕眩感,但效果却好像适得其反——怎么听来听去都不知道暗影在说些什么呢? 相对于房间里的众人,和琅巽世家的大小姐接触得最少的弗朗西斯,反而是此刻最为清醒的一个人。虽然在内心深处,他是无限佩服着那个具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精神的勇者的,但毕竟仍保有七分的理智。 眼见蓝悦的失神状况,他万分怜惜地轻吻她的额角,不让她再大幅度地摆动螓首,而后随口问出所有人最想问、却直到现在仍不及抛出的那个问题:“影小姐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他瞥了一眼请帖封面上的那个熟悉的名字——亚历山大?罗萨德,终于算是修成正果了,真好,也省得自己老在一旁吃莫名的飞醋! 然,对弗朗西斯而言理所当然的新郎人选,落在蓝悦和杰西卡的眼里,却成了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们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发现对方的眉头聚着挥之不去的隐忧。 欲言又止,蓝悦知道今时今日她和暗影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一道不可避免的裂痕,除了留待时间来弥补之外,别无他法,着实不适合再在此刻出言相询,触及好友的底线。 但是朋友的定义是什么?即使再如何尴尬,该反对、该纠正的时候,她也不可以只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就不声不响地偃旗息鼓。所以她转过头定定地看向自己名义上的弟子,沙哑的声音透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你要和亚力结婚?” 回视她的眼,暗影不避不让:“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影,不要拿你的终身开玩笑!”别人不知道当年的订婚只是一场转移人们视线的闹剧,蓝悦又怎会不清楚?不是她不喜欢亚历山大、也不是他配不上暗影,只是、只是他们怎么可以就这样冲动地决定一场婚姻呢?! “我有分寸的,导师。”谁知暗影却笑得云淡风轻,“我不会干涉你的‘私事’,所以请你也不要干涉我的。” 尽管说了“请”字,但话音刚落的当口,暗影状似无意地扫向弗朗西斯的眼却冷厉如刀,那一瞬间的光芒直耀得蓝悦胆战心惊。很显然,琅巽家的大小姐是在用某人的安危做威胁,硬生生要将这个她不怎么喜欢的话题压下。能把这样险恶的招数用得如此光明正大,还真是人才。 但是她的话多少也道出了一部分的实情:暗影确实一向都很强势,但却从没有用任何借口来干涉或者试图改变她们的选择过。否则,光是凭她们都欠她不止一条命的恩情,就足以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在场都是明白人,这层隐藏在背后的意思,稍稍咀嚼一下也便能理解透彻了。一时间,整间会议室都沉默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最轻松的,反倒是一无所知的弗朗西斯。虽然讶异于蓝悦和暗影先前的争锋相对,但他也只是以为她在关心好友的幸福罢了!在他看来,蓝悦这完全是杞人忧天,以暗影的手段心机,从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哪可能会吃什么亏? 第429章 酝酿 “悦悦,影小姐如此‘惊采绝艳’的人物,”他毫不避讳地“讨好”暗影,甚至用上了自己不怎么熟悉的燕祈成语,“一定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最为适合的人的,你不用担心。” “但是——” “而且,她也并没有不原谅你的意思,只是一时气不过,布置了一些手段来‘报复’、‘消遣’一下我们而已。”他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说道,庆幸对方的表情始终都不曾变过。 “弗兰……”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等到下个月,我陪你去美国参加她的婚礼,那时,你们一定会和好如初的!你们燕祈不是有一句古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任何恩怨在那种场合都可以放下,何况你们只不过是朋友间闹闹情绪而已。” 挑眉,看着越说越像那么回事的弗朗西斯,暗影暗道这家伙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不错。但是她也只是一径笑盈盈地听着,竟似丝毫都没有反驳的意思。 这样好脾气的作风顿时看得蓝悦几个人一愣一愣的。弗朗西斯的话都挤兑到这个程度了,暗影居然眼都不眨一下?若不是实在太了解她的气息,蓝悦都快怀疑眼前的她是不是别人假扮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暗影要嫁给亚历山大这件事本身,就透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只是原谅她们才疏学浅、情报又不全得可以,所以才完全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有任何事情,一定要来找我,好吗?”再次和杰西卡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蓝悦抢在国际特警组织最高首脑发言之前说道。 “好啊!”暗影竟从善如流地点头,笑得阳光灿烂,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变她此刻愉悦的心情一般。“那我就先离开了——还有好几位故人要一一拜会呢!” 她扬了扬手中剩余下来的暗红色请帖,将“幸福的新娘”这个角色刻画得入木三分。 “正好你们在这里,我就不用特地再跑一趟巴黎了,麻烦你们带一张给卡尔。”一甩手的功夫,另一张喜帖便以几乎一样的弧度“飞”落到蓝悦的膝头。这一次,看透其中门道的弗朗西斯自然没有再自讨没趣地动手。 “庸——”刚想抛出自己习惯了的称谓,幸好及时住了口,“没问题,请您放心。” 倒是蓝悦有些疑惑:“你和卡尔认识?” “同门师兄。”一句话带过,暗影无意多透露其它讯息,“会留意他的行踪,也是为了送这张帖子,倒不纯粹只是因为你的病。” 这句刻意的撇清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怪,惹得弗朗西斯不由得连看了暗影两眼。既然关心到此种程度,还为蓝悦面面俱到地什么都考虑好了,为什么却偏偏不肯大方地表现出来让她知道? ——影大小姐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她忧心你的反对还来不及,哪能顾得上判断你行为背后的深意?只可怜他因此被刺激得找不到北,有一刻真的以为自己已经错过蓝悦了……幸好幸好,幸好他没有放弃、幸好他赶回法国、幸好他设计试出了她的真心! 不过暗影既然提到了蓝悦的病,弗朗西斯怎样也要问一句才能放心的说:“那悦悦的身体能不能彻底——” “不可能!她的病不可能根除,你最好不要有任何奢望!”冷冷打断,暗影狠话说得眼都不眨。她今天第一次稍稍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正色对蓝悦说道: “不能劳累、不能受刺激、不能熬夜、不能长时间独处、不能再有——孩子;你记住,你的身体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调养,时刻注意着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场小小感冒引起的并发症,都有可能要你的命!我不反对你的选择,但若有什么万一,你——好自为之。” “影……我明白。” “那就好。”她点头,刚刚那段话她明面上是对着蓝悦说的,但实际句句都是在警告弗朗西斯。听不听得懂,就看赫德拉姆家族前任少主的资质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尽快回巴黎吧!好好调养,希望在婚礼上,我能看到一个身体健康、脸色红润的导师!” 这约莫是暗影今天所讲的话当中最为温情的一句了,几乎在刚出口瞬间她便感觉到了。皱眉,她侧过身子不再看蓝悦他们,而是将注意力转向杰西卡所在的方位,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 一对妙人儿自然也是识情识趣的主,眼看暗影的姿态就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弗朗西斯拥着蓝悦起身,也不说话,只朝杰西卡点了点头权当告别。自己不出声也就算了,他还不让蓝悦说话—— 伸出一只手指轻柔地抵住蓝悦的檀口,他刻意低头让她看清楚自己眼中的制止。暗影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是莫大的让步,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明知不太可能,可他衷心祈祷是因为某人陷入爱河才会变得如此柔软——但如果再得寸进尺,难保对方不反弹。而暗影的反弹,可不是所有人都生受得起的! 所以弗朗西斯宁可做小人,让杰西卡独自去面对她的至交好友。他和蓝悦就告辞离开,处理他们应该去处理的那件事好了! 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见过暗影之后,蓝悦的心结应该打开大半了;此刻若还不知道乘胜追击,他就不是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 心中默默起着誓言,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扶着蓝悦往国际特警组织总部大门的方向行进;同时拿出手机,运指如飞地发了一条简讯给路彦,让对方把房车开到他们下车的位置等着。算算时间,应该正好可以衔接得上。 果然,待他们走到鹅卵石路尽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堪堪出现在转角处的车影。上车时,弗朗西斯特地向路彦投去赞许的一瞥,难得这个愣头青这次办事如此妥帖。话说回来,其实路彦就是吃亏在他那张管不住的嘴上,否则的话若儿也不会如此不待见他…… 一路无话,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都有太多的话语和想法需要整理,不约而同地选择好好酝酿一番再行开口。没办法,两个都是谋定后动的人,要他们只凭感觉行事,难! 第430章 习惯 路彦来的时候就受过弗朗西斯的嘱托,车速一直都保持在正常偏下的范围,所以他们回到主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刚下车,远远的弗朗西斯便看见埃米尔和艾尔莎都等在门口翘首以盼。 抬起手腕确认了一下时间,怕蓝悦吹到夏末的冷风,弗朗西斯没有停步,一马当先地踏入玄关,同时不经意地问着自己的幼弟:“这个时间,不用晚餐等在门口干嘛?” “等大哥你回来啊!” “父亲已经到了?”虽然是问句,但弗朗西斯的语气却很肯定。当然罗,雷蒙德他们可是和艾尔莎一起出去的。 “是。” “杰尔呢?” “二哥也是刚到。”埃米尔接过弗朗西斯脱下来的外套,随手交给仆佣去清理,“我之前和小路子联络过,知道大哥大嫂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所以才和莎莎一起到门口等你们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弗朗西斯听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唯独被拥着走的蓝悦闻言却是脚步一顿,一脸诧异地朝他们身后的埃米尔望去。 “怎么了?”不解地低头,弗朗西斯问得茫然,脸上的表情十足无辜。 “没什么。”勉强笑了一下,蓝悦吃不准这是不是只是埃米尔的一时口误;如果她此刻点明,会不会反而造成彼此之间不必要的尴尬? 于是她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迈步往原来的方向行进。然而目不斜视的她,却因此错过了兄弟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瞥而已,一秒种不到便各自别开视线。 “那我先送你上楼梳洗一下,然后接你去用餐?”有意无意又加了一句,“父亲和翔儿应该都等在夏厅了。是吧,埃尔?” 一搭一唱的某人立马接上,配合得天衣无缝:“是!我和莎莎先过去,等你们哦!” 在旋转楼梯口分手,四个人分别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去。不顾蓝悦的婉拒,弗朗西斯亲自为她放好了洗澡水,还将她送进浴室。随后才在蓝悦的坚持下,“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房间。 回房洗了一个战斗澡,他拿了一块毛巾盖在头上,在头发还滴着水未及擦干的情况下,便重新又回到了蓝悦的房间。反正在弗朗西斯看来,这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空间不是! 所以当蓝悦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景象,就是弗朗西斯顶着一头半干半湿的金发,一脸慵懒地斜倚在床头,对着她笑得灿烂至极。 那种毫无芥蒂和阴霾的笑容,除却在当年的桑托斯,蓝悦几乎从来都没有再见过,所以一瞬间便看傻了眼。那是她曾经愿意抛弃一切都希望换来的笑颜啊,只是,即使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她都不曾成功过…… “悦,你好慢!要是再晚出来一会,我一定已经冲进去检查你是不是又昏倒了!”弗朗西斯从床上跳起来,一个跨步便来到她的面前,抓在手上的毛巾一刻都没有耽搁,立马帮蓝悦擦拭起湿发来。 他的举动轻易打破了某种名为沉痛的魔咒,让感伤尚不及袭上蓝悦眼眸的时候,便无声地消散了开去。一抹了悟闪过弗朗西斯的眉宇,怪不得暗影曾说,她不能长时间独处,也许道理就在这里! 放柔手上的力道,他摩挲着蓝悦的头皮,帮助她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亲昵而暧昧,但两个人都没有试图开口打破它的意思。弗朗西斯自然是因为乐在其中,蓝悦的沉默就显得有些令人玩味了…… 半响,许是注意到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弗朗西斯再不舍,也只好自动自发地结束这得来不易的独处机会。他先是到衣柜拿了家居休闲服给蓝悦,而后非常绅士地往浴室方向走,装模作样地找着吹风机,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可以换衣服。 反正他该吃的嫩豆腐,早在蓝悦从昏迷中清醒的那个清晨便已吃得餍足得很了,为了未来每一个晨昏的相伴相依,他可以说服自己耐心等待,真的可以。 刻意在浴室里逗留了几分钟的时间,弗朗西斯估摸着蓝悦这边应该已经结束了,这才施施然地拎着吹风机出来。然而入目的活色生香,饶是一向冷静沉稳的赫德拉姆家族的大少,也由不得眼角狠狠地抽了几下。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一边在心里做着暗示,表明他的确不是存心的;另一方面,他的理智显然无法控制已然有了自己主张的双腿,自动往蓝悦所在的方向冲去,速度越来越快。 不过弗朗西斯到底是弗朗西斯,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他最终并没有失控,而是指掌轻柔地协助蓝悦将套头的休闲服穿戴整齐。 “怎么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形容的或许就是他此刻的行为,不过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可是十足的道貌岸然。“穿衣服有问题为什么不叫我?万一受凉了可怎么办?” “我——”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如此娇弱好不好?都是暗影的危言耸听,看,吓着人了吧!“刚刚雷蒙叔叔打电话来催我们下去用餐。因为接电话,这才……”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延误”了换衣服的时间。弗朗西斯恍然,他刚刚净顾着克制脑袋里的想入非非了,竟然连电话铃声都没有听见!不过他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反而话锋一转: “我就说嘛!担心你会晕过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不过冲进去检查的权力,过去他是赶不上了,现在、未来,都只能他一个人拥有!“那我们下去吧,你一定饿了!” “我不——”只说了两个字便忙不迭地闭口,蓝悦清楚这件事在弗朗西斯的面前没得商量,万一她真的说全了,等待她怕就是无止境的“教育”了! 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他似乎很满意蓝悦的知情识趣。不再耽搁,他拥起爱人出门,直接准备前往夏厅。别说,这两天他都已经习惯这个姿势了,做起来顺手得紧不说,还丝毫都没有芥蒂;而蓝悦似乎也是如此,从一开始的僵硬和尴尬,到如今的淡然随意。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可怕! 第431章 撒娇 不过弗朗西斯心中是否窃喜,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进入夏厅时的神情,瞧不出一丝异样的端倪。雷蒙德、安杰洛、埃米尔夫妇,若儿和翔儿都在,只有哈德生已经告辞回马赛见爱妻去了。 看到他们进来,雷蒙德下意识地停下原本和右手边的蓝翔正在进行的对话,起身向蓝悦迎去。“悦悦,快过来坐;埃米尔,通知贝蒂可以上菜了!” 完全忽视长子沉冷了一瞬间的脸色,他引蓝悦到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坐下,亲自动手为她布置餐具。谁料刚放好刀叉,举在空中的餐巾便被人毫不客气地中途截走。 “我来就好,不敢劳烦父亲大人您!”弗朗西斯朝雷蒙德笑得龇牙咧嘴,怎么看都看不出半分“劳烦”、“感激”的神色。 眼见自己稍一疏忽便失去了餐巾的所有权,族长大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转念间就调整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他先是执起面前的红酒杯浅浅地咪了一口,随即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今天去里昂了?” “嗯。” “见到想见的人了吗?”别以为他不知道,上次三个傻小子眼巴巴地“杀”到人家国际特警组织的总部,却灰溜溜地铩羽而归。别说没见到暗影?琅巽,甚至在杰西卡?霍尔那里都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见到了。”蓝悦顿了顿,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对雷蒙德说。 知道她的为难,弗朗西斯拉开她旁边的椅子落座的同时,就势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虽然看似淡然,眼神也不怎么凶狠,但那其中的制止意味却显得十分明确。“父亲,这件事情请交给我们自己处理,谢谢!” 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没有问题,可是蓝悦的身体?轩昂的浓眉蹙起,询问似的望了神态自若的长子一眼。恰巧此刻,工作效率极高的贝蒂指挥着仆佣们将晚餐端了上来,也便打断了雷蒙德的忧心忡忡。 算了,那个卡尔?卡斯特罗的医术按老高顿的说法也是一枝独秀的,有他在,自己过于紧逼也没有什么意义。当年这对璧人会走到那种不堪的地步,和雷蒙德的胡乱出手维护也有一定的关系,他至少已经学会了教训! 因为他的偃旗息鼓,这顿晚餐倒也吃得其乐融融。贝蒂的手艺自然不用说,蓝悦的食欲纵然不佳,可席上既然同时有弗朗西斯和蓝翔两个人在,却也没什么回票好打。秀眉皱得再紧,她仍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好容易熬过了几十分钟的“酷刑”,率先受不了夏厅里诡异的肃穆气氛、告辞逃回房间的人,正是年纪最轻、涵养最浅的埃米尔夫妇。眼看心爱的“快乐姑娘”都快哭出来了,他忙不迭牵起她的手离开。 ——没吃饱?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回房再吃就是!主宅里多得是厨师,就算要24小时供应餐点也不再话下! 多米诺效应,一见有第一个人“落跑”,早就坐得不甚安稳的安杰洛和若儿想也不想,丢下吃了一半的餐盘,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从公司带回来一些文件要看,就先回房了,各位慢用!” 为这异曲同工彼此对视了一眼,将尴尬深藏在眼底未曾流露出半分,两个人都是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动作优雅得可以。八个人的餐桌瞬间去了一半,难为剩下的四个人还能维持着见怪不怪的姿态,继续用他们的餐! 蓝悦颇为羡慕地朝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刚转回来,却发现不过眨眼的功夫,自己面前的餐盘上居然能又多添了两块个头不小的鸡肉,顿时表情不由自主地一跨。 然始作俑者却一派神情自若的模样,仿佛偷天换日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看到蓝悦的目光瞥向自己,弗朗西斯绽开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今天消耗了不少体力,记得多吃一点!” 话音刚落,蓝悦眼角的余光就瞄到席上另两个一老一小正在深以为然地点头,立刻知道自己试图寻求同盟的计划还未及实行便已宣告破产。无奈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认命地拿起叉子,低头继续进攻那个似乎永远都会不减反增的餐盘。 “我饱了!”又过了一会儿,频频被弗朗西斯投以关切笑容的蓝翔,终于决定放下自己的好奇心。纵然他再怎么成熟也好,在有些事情上,始终都会被认为只是个孩子。尽管不甘,但是至少目前的他是无能为力的。 而且,小家伙不仅仅是自己放手,还很识情识趣地硬是拉走了祖父,让雷蒙德原本打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爷爷,你下午说过回来要给我看一些父亲小时候的照片的,我们现在就去你的‘书房’看好不好?” 金孙开口,雷蒙德再如何不甘不愿也只能点头。更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弗朗西斯和蓝悦的个性,再赖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大戏,不如索性大方点…… 于是雷蒙德留了最后一块牛仔骨没有吃,优雅地擦了擦嘴之后,牵着蓝翔的小手,不声不响地往二楼去了,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唯二剩下来的两个人打一声——不过弗朗西斯绝不会因此记恨父亲的行为,与之相反,他还十分“欣赏”雷蒙德的当断则断呢! 不动如山地继续坐在原位,他一口接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因为其他人的离开而改变自己固有的节奏。但蓝悦却做不到那样的无动于衷,一来她早就已经吃饱;二来,这夏厅——此刻怎么又只有她和弗朗西斯独处了呢! “悦,这虾仁不错,再多吃几个!”一边说一边往蓝悦的盘子里“添砖加瓦”。 “我……”想说已经饱了,但嘴唇开开合合了半天,蓝悦还是继续勉强自己吃了两个。 “沙拉就不要吃了,太凉!嗯,我让他们再热一下汤好了。” “不用了!”被弗朗西斯的举动吓住了,她赶忙伸手制止,沙哑的音色中竟已揉进了某种从未出现过的撒娇成分,“弗兰!我真的、真的吃不下了!” 第432章 见证 心蓦地一软,原本刻意保持淡然的神色便再也维系不下去,看着蓝悦难得表现出来的柔弱神情,他鬼使神差一般地点了下头——随即弗朗西斯就想后悔,但却在蓝悦因他的首肯而漾开的欣喜笑容面前丢盔弃甲、心神恍惚! 咳咳! 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失神,弗朗西斯倒也不再试图“逼迫”她再多吃些什么。其实某人心里很清楚,蓝翔既然能如此干脆的走人,多少是因为小家伙认为母亲摄入的食物量已经令人满意。但是弗朗西斯总想着,能多吃一点总是好的,毕竟她的食量在他看来,真的比一只贵妇狗大不了多少…… “那——悦悦你坐一会消化一下,我去帮你泡一杯花茶。”配方和原料都准备得十分充足,他之前也向蓝翔讨教了一路,自认技术已然过硬。 “不用了,我——”话说一半已经看不见弗朗西斯的身影,蓝悦也只好呐呐地停下。哎,一个翔儿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再加一个变本加厉的他,未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微微蹙眉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将某人的存在列入可预期的“未来”了…… *** “笃笃——”叩门声打破了环绕在室内的静谧,这种时间会是谁? 刚刚从午睡中醒来、梳洗完毕的蓝悦并没有多猜,直接说了一声:“请进!” “睡得好吗,悦悦?”轻柔的话语和推门的动作同时进行中。 “弗兰?”挑眉,弗朗西斯怎么会知道自己刚醒?难道他一直都等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动静了才敲得门? 从里昂回来有三、四天了,他守着自己的承诺并未要求蓝悦给予某个答案。他们的相处变得平和坦率了很多,仿佛两个相交多年的朋友,虽然没有亲昵,但也不再彼此试探。老实说,这让她多少松了一口气,精神不再紧绷的同时,身体也逐渐加速地好转,而且真正可以静得下心来思考一些东西…… “有事吗?”她不自觉地对弗朗西斯绽开一抹柔柔的微笑,这在之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善意一样,他的唇角也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扬了扬右手中紧握的物事,他一步一步接近斜倚在软榻上的蓝悦。“看看这是什么?” “啊!”喜悦地低呼,她瞬间便认出了自己贴身之物,“真的找到了?”静静躺在弗朗西斯掌心的,正是蓝悦在前往巴黎的途中,刻意丢出车窗的那块手表! 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捧着某种异常珍贵的宝贝似地贴近自己的胸口,蓝悦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这块手表对于她意义非凡,真正是护身符一般的存在,有它在身边,空落落好一段时间的心,都好像瞬间多了几分稳定! “这块表是纯手工制作的,并不是什么名牌,在野地里风吹日晒的几天,才别人发现。因为看不出它的价值,也就不甚在意,结果好容易才打听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今早还是弗朗西斯亲自赶去那一处庄园,从酿酒工人孩子破旧不堪的玩具箱里,找到了被弃之于角落里的它。 “谢谢……” “说什么傻话!”他不以为意地扬了扬浓眉,“再说了,人不是我派的、消息也不是我打探的,要谢也该对父亲才是。好好保存它,别再掉了哦!” “嗯。” “那我就先离开了!”弗朗西斯朝蓝悦点点头,准备告辞,“父亲说我回来也有好几天了,趁着今天天气不错,杰尔和埃尔也都在,正好去探望一下母亲和妈咪。” “那我——” 不等她说完他便知道蓝悦的意图,于是立刻出言打断:“你不用去!那边毕竟是墓园,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以后有得是机会。就这样了,晚上见!” 怕继续留下去又会再生什么事端,弗朗西斯退得极快,一阵风似的刮出去,连关门的动作都不免幅度大了一点,以至于错过了蓝悦眼中闪过的某种决断。 原地沉吟了几秒钟,她就着午后的阳光走到窗台的地方,远远向那个埋葬着无数人思念的所在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垂目,她调整视线,定定地注视着下方,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弗兰——”她倚在窗台上呼唤,受过伤的声带发不出过于高亢的声音,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轻轻柔柔的叫喊,轻易便听入了从楼下跑过的弗朗西斯的耳,并止住了他匆忙的脚步。 讶异地抬头,他开始还以为蓝悦有什么急事,但凝目仔细看她的脸色又不像。“怎么了,悦悦?” “我刚才说谢谢,不仅仅只是为了手表的事,弗兰!” 似乎是一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话,但弗朗西斯的心神蓦地一动,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抬眼紧紧攫住了蓝悦深邃清澈的黑眸。他的呼吸下意识变得轻浅克制,但冰蓝色眸子中瞬间迸发出来的火焰却又是那样灼灼耀眼。 “悦——”本想叫她的名字的,谁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居然一时哑得发不出声音。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了一下拳,弗朗西斯在心里鄙视自己此刻的没用。 他终究还是怕! 即使讲得再怎么高调,说什么不愿意去逼迫她做决定,但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若蓝悦的答案是否定的,怕是再没有生命的支柱可以支持他继续活下去!七年前她的“死”已经让他崩溃过一回;如今她若再拒绝,他想他也许无力再承受另一次打击。弗朗西斯承认自己懦弱,但哪个陷入爱情漩涡的男人会无所畏惧、不患得患失? 不过今天他应该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吧!仔细观察着蓝悦脸上的表情,弗朗西斯好容易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说服自己慢慢站定在她的正前方,与二楼倚窗站立的她遥遥相对,却不知道自己肢体的僵硬是如此明显地落在对方的眼中。 “弗兰,”心疼自眼底一闪而逝,蓝悦抿了抿唇,“我有话想和你谈一谈。” “好!但是,让我先说!”不避不让地迎上她疑惑的视线,事到临头他终于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他爱她,不想错过她啊! 没有等她的回答,弗朗西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很抱歉,我曾经那样伤害你!以前的我太狂妄、太无知,不懂得珍惜就在身边的幸福!我对不起你!” 他非常严正地低头对蓝悦行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大礼。重逢之后发生一系列的事情,让他竟一时没有顾及到自己曾经的誓言——他曾经说过,执着追求那个飘渺的梦,就是为了要说一声抱歉啊! 不得不伸手掩住唇才能克制欲冲口而出的哽咽,蓝悦的眼中瞬间凝满了晶莹的泪,甚至连眼前的他都看不真切了! “我很懦弱!我害怕自己付出感情,却无力留住心爱的人;害怕爱人会像妈咪一样突然地撒手离去。所以我只好用恶言相向来掩饰自己的心动,这样近乎愚蠢的行为,你能谅解吗?” “我是个傻瓜,总是要到失去才会知道珍贵!妈咪死后,我愤世嫉俗、自暴自弃,觉得生命于我不过可有可无,活着,或者只是为了让父亲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而已!然而这种感觉却在我十八岁生日那晚后悄然改变,可我却愚蠢到看不清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视生存在责任的感觉早已经被你所改变!”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蓝悦的眼中不断的滑落,如果不是弗朗西斯此刻正沉浸在如此深刻的悔恨当中,一定早就心疼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将她拥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了…… “七年前你的离去,让我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本以来不付出感情,失去时就不会痛苦!但我错了,错得那样离谱,后悔像海一般淹没了我,直到我无力呼吸!为什么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你,反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于是,我开始醉生梦死,当你在手术台上苦苦挣扎的时候,我却沉浸在酒精里醉得不省人事!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残忍,每次想到,心就会痛得恨不能死去……而我,居然仍奢求你会原谅我,明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居然还想为了你争取到影大小姐的谅解……” 听到这里,蓝悦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不听话的泪水一再模糊自己的视线,她忍不住伸手往前探,在虚空中细细描绘弗朗西斯隐约的轮廓,如果此刻她在楼下该多好,那么无论虚软的双手有多么不争气,她也要拼尽全力制止他的字字句句! “为什么这么做?你明知道这有多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如此不顾一切?” “悦悦,其实我们都忽略了!我向来自傲的冷静,从来只有在你的面前才会崩溃得无声无息;而你就倒霉了,必须得接受我冷静之下压抑的狂热、自持底下深埋的动乱!自从遇上你,我就已经开始疯狂的不顾一切了。我挣扎过,相信我,我真的曾经挣扎过,可我做不到!” “你确定不是同情和怜惜?”她仍然愿意给予他后悔的机会,纵然那清朗明澈的蓝眸已经给了她最明确的答案。 “我的悦悦是女强人,哪轮得到我来同情和怜惜?!” “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现在的我不过是个穷老师,谁会那么无聊来伤我?可你却不同了,身价是我昔日的百倍,所以,换我来保护你,不是正好?” “我很容易生病。” “没关系,我会疼你、宠你,最好你娇弱得天天让我不用找其它借口抱你!” “我希望,杰西和影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没问题,我会继续和她们交涉,死缠烂打也会把她们给请过来!”只顾顺着蓝悦的话往下说,弗朗西斯发下如此豪言壮语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隐藏在蓝悦字里行间的意思。一瞬间,他冰蓝色的眸子中水光盈盈。上帝,谢谢你还愿意给我另一个机会! “我要跳下来,如果你接得住我的话,我就答应你,我们重新开始!”蓝悦难得调皮地说道,然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从窗口径直跃下。只因她知道,那双她渴望了十一年的手臂将会牢牢地接住自己,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至死也不放开! 她一直都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只是之前总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但是以后不会了,就像他们曾经给过彼此的承诺一样,他们要永远幸福! “我们结婚吧?!”弗朗西斯一脸柔情地注视着怀中柔弱的可人儿,敏锐的触觉感受到她螓首的微震。他的心狂跳起来,忍不住拥着她在花园里旋转,仿佛全世界的幸福和快乐一下子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四周到处是明媚的阳光和芬芳的鲜花,荡漾着午后暖融而慵懒的气氛。没有其他人在场,但天空、暖阳、微风、花草都是最好的见证…… 第433章 婚礼 室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自从回到巴黎之后,蓝翔就被父亲弗朗西斯、祖父雷蒙德和他那两个叔叔给宠溺得有些无法无天了。虽然他是个知道分寸的孩子,但毕竟还是没有定性的年纪,在蓝悦这个母亲的眼里,近日他的“教养”确实比之在祈恋时差了不少——但即使是他,此刻也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目光都不敢往周围斜视一下! 不过也别说他,房间里哪个人不是坐得战战兢兢的?就算是自己,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旁拥着自己的弗朗西斯,表面看起来一派镇定,但白色休闲衫下紧绷的肌肉,紧贴着他的自己又岂会感觉不出来? “叮——”茶杯敲击在杯盏上的声音清脆好听,但是入众人耳后不啻是击在心头的闷雷,在场无论老幼,身躯都禁不住微微一颤,虽然幅度有大有小,但确实每个人都没能幸免——呃,当然,除了放下杯子的暗影本人。 蓝悦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她和弗朗西斯或许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蓝翔、若儿和艾尔莎他们却绝对不可能长期抗衡暗影的刻意威压。勉强下去万一造成什么心理阴影,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苦笑开口道:“影,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这话问得就好像是暗影闲来无事到赫德拉姆主宅串个门一样,任谁都听得出来不过客套而已。要知道,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今晨出现在客厅里的她,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你没有看错,就是在客厅里! 她没有走正常的“途径”,警戒设备充分先进的主宅,居然对她的突入毫无反应。天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反正等弗朗西斯抱着蓝悦下楼准备用早餐的时候,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暗影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呢! 自打求婚成功的那一刻开始,冷面少主彻底该了性子,有事没事都贴着蓝悦不肯放,任别人如何调侃、嘲笑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但惊见暗影的那一刻,弗朗西斯终于体会到了这么做的“坏处”:他竟下意识地松了手! 还好久经训练的反射神经到底不是盖的,在最后一刻扶稳了蓝悦,否则要是她因此从楼梯上滚落,他岂不是万死莫辞?就算最后有惊无险,他的心也是一阵狂跳,久久都无法平复激越的情绪。 直到招呼所有人在偏厅坐定,茶也都泡好送上来之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恐慌才慢慢笼罩上来,代替了之前的慌乱。琅巽家族的大小姐是玩心理战的绝顶高手,气势威压的运用更是出神入化,弗朗西斯永远都忘不了在祈恋的那一幕! 之前在国际特警组织总部她不是说得很好吗?邀请他们去参加她的婚礼;言犹在耳,如今她不去准备婚礼、不去送喜帖给其他人,却突然没有通知任何人事先跑来巴黎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听说导师你要结婚了?”见蓝悦先开了口,暗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回道。 “……是的。” “下定决心了?” “……是的。” 不动声色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那双黑眸十足的矛盾,似乎清澈如水,却又那样深不见底。“我说过不会动他,就不会动,有必要这么急着坐实名分吗?” “影!”蓝悦不赞同地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们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想再蹉跎下去。” “……也好。”她深深地看了蓝悦足足有十几秒钟,然后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终于开了金口。“如果可以,你们的婚礼就摆在里昂吧!” “噗——”听到她说好、看到她喝茶,蓝翔才放下心偷吃了一口面前的小点心。为了“迎接”她,一屋子的人可都还没有用过早餐呢!原谅他年纪小,只在忍不住了……可是,才吃了第一口、尚未来得及咽下,他就都给喷出来了! “翔儿!”雷蒙德坐得离金孙最近,一看到他呛咳起来,顾不得狼藉的桌面,立马抚背为他顺气。“没事吧,吃得慢一点啊!” 慢一点?再慢也挡不住这句话的冲击力啊!弗朗西斯窃以为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自己是没有吃东西,如果有吃,此刻的狼狈一定和儿子有的一拼! “为什么?”和蓝悦对视了一眼,弗朗西斯若有所思地开口。 “杰西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 “难道悦悦就适合吗?”他不敢置信地低呼,这叫什么话! “相信我,目前来说,这是更好的安排。除非,”她顿了顿,笑得邪气而狡猾,“你不希望她参加你的婚礼;或者,你想把婚期推到一年之后也行。” 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蓝悦和弗朗西斯更加摸不清暗影的路数了。咬了咬下唇,她桌面以下的手握住他的,“所以,你和杰西都会来参加我的婚礼?” 用鼻音低哼了一声,蓝悦不知道是因为暗影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她心里有气所以不情不愿。但是最终她还是耐着性子给出了解释:“弗朗西斯?瑟伦?赫德拉姆已经‘死’了,在里昂,他才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你也可以嫁得光明正大。” 蓝悦已然父母双亡,但是她不会只是一个孤儿,她有坚强的后盾。任何时候,赫德拉姆家族都别想欺负她暗影?琅巽的导师! ——这是她心里不曾说出的誓言,但是不等于弗朗西斯和蓝悦会推敲不出来,更不用说久经世故的雷蒙德了! 那场“绝交”风波,让蓝悦多少读懂暗影一下埋藏得深不见底的心事,也知道好友绝非表面上看来得冷情冷心,但是她想不到自己竟是如此被呵护着的! 双手合十抵在唇上,她命令自己的眼泪不可以掉下来!此时此刻,她应该要幸福的微笑才对,眼泪,此刻是没有眼泪出现的资格的! “好!我和弗兰,会在里昂,等着你、等着你们!” *** 洁白的婚纱,精致的妆容,复古的盘发,如果不是新娘的脸上尽是愁眉不展的神色,那该是怎样完美的一场婚礼啊! “你再这样动,我就给你画个毛毛虫眉哦!”忍无可忍地若儿,一手拿着眉笔,一手插在腰间做茶壶状,严正警告不合作的蓝悦。 这样老转头看门,就算她的技术再好,也难保不出岔子!在今天这种场合出岔子?若儿的脖颈不禁一凉,弗朗西斯届时会放过她才怪! “抱歉。”诚恳地道歉,蓝悦对着若儿笑得一脸讨好,但是她频频转头的动作并没有因此稍作收敛。她在等人,等很重要的人,等明明答应过要来、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人! “妈、妈咪!”正心急如焚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推门进来,“爹地让我告诉你,杰西阿姨她来了!” 弗朗西斯本来想自己过来告诉蓝悦这个好消息的,深知爱人在担心什么,所以负责在外面招呼客人的他一刻都没有放松过。看到那头耀目的红发,他才放下一半的心。脚下一转,他就准备回休息室告诉蓝悦这个好消息,但雷蒙德和安杰洛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移动,两个人齐心合力地架住了他、愣是不肯让准新郎离开,说是不和规矩—— 如果弗朗西斯执意要在此刻去见蓝悦,根据传统,新婚的夫妇就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厄运! 虽然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套说词,但是比任何人都重视这场婚礼的他却也无意挑战某种神圣的存在,迷信归迷信,只要是对蓝悦好,弗朗西斯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所以他只好召来蓝翔,打发儿子去通风报信。 “是吗?太好了!那影呢?没有和杰西一起来吗?” “修罗阿姨……我再去看看,说不定她刚刚抵达……”一溜烟地转身离开,蓝翔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说,还是先走为妙。 “她到了记得马上告诉我哦!”对着儿子的背影说了一句话,蓝悦秀气的眉毛蹙得更加紧了。 休息室里的若儿和艾尔莎各自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一筹莫展。这是不是就叫好事多磨?她们不知道,却也只能继续她们本就在做的事情。 帮着蓝悦换衣服、做最后的补妆,看着她清秀的脸庞逐渐变得美丽贵气。雷蒙德特地从保险柜里拿了露西和安吉尔当年的首饰出来,将今天的新娘装扮得美轮美奂。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直到教堂里预示婚礼开始的钟声响起,蓝悦都没有等来弗朗西斯、蓝翔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若儿她们脸上有些惶急的表情,她轻叹了一口气,起身。 “这些东西好重,”她晃了晃才站稳,“能扶我一起去正厅吗,若儿?” “当然!”忙不迭点头,她立即和艾尔莎一人一边扶持着蓝悦的手臂,三个人一同往红毯的尽头走去。 婚礼进行曲熟悉而又陌生的旋律在教堂空旷的穹宇中回响,带来的优美至极的共鸣。踏上红毯的那个刹那,她就看到了圣坛前那个昂扬的背影,刚才还有些忧郁的心,瞬间便安定了许多。 整天都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脸庞绽开了一抹异常温柔的微笑,让她本就精致的妆容蓦地变得更加让人惊艳起来。刚想迈步,若儿扶持的手却突然松了开去,讶异地转头,却看见另一张熟悉的脸庞,尽是开怀的笑容,眼睛里却闪烁着晶莹。 “黄老师……”蓝悦低喃,看着她一言不发地上前,代替若儿扶着她前行。没有拒绝,任由心中的起伏弥漫到四肢百骸,蓝悦保持着微笑,一步一步往前走。 看到新娘进来,原本坐在两边的宾客们都纷纷起身回头,笑着对她注目而视,双手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拍击,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美丽耀眼得几乎令人移不开视线。蓝悦看到那么多熟悉的容颜,岬太郎来了、南宫由美子来了;海蒂来了,灵希也来了……生命里曾经遇见过的、所有重要的人都在这里,都在…… 邵爱和她的丈夫看起来好幸福!伊莉莎白?温莎和皓星翼,他们站在一起就好像一幅画一样!岬,谢谢你!卡尔,你也要让自己幸福哦!杰西,慎轩,也许也到了你们应该彼此面对的时候了…… 两个如同天使一般的小男孩一左一右地出现,慕容琰和蓝翔。他们是婚礼的花童吗?蓝悦感动地看着他们绅士地勾住她的手臂,从黄英那里接过自己,然后送她去弗朗西斯的身边! 最前一排的坐位上,伊莎贝尔?乔伊斯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惹得蓝悦唇角的弧度也不由自主变得更加明显。可是、可是没有她,没有那个给了自己重生机会的女子…… 还差最后一步了,蓝悦闭了闭眼,眨去最后一丝遗憾,然后探出自己的手。很快,悬在空中的柔荑被温暖的掌心紧紧包裹住,紧紧的。 主持婚礼的神父是雷蒙德多年的老友,他含笑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引领他们述说着那亘古不变的誓言:我郑重宣誓,无论贫困、疾病或者忧愁,直至死亡,我将对你不离不弃!我宣誓! 誓言缔结的那一刻,他们真正成为夫妻。他低头轻吻她的唇角,在她的耳畔诉说着誓言以外的爱语,让一向有些苍白的脸颊染上了最美丽的胭脂。 回眸准备抛出花束的那一刹那,在左侧安置管风琴的包厢尽头,她依稀看到三个人影。是她,不会错的,是她! 蓝悦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的,但她手中的红玫瑰却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准确地落入那一侧的包厢,让后方焦急的待嫁女儿心碎成一片。 抛完花束回头细看的时候,那里就又只有一架孤单的管风琴矗立;然而,本该在地上的玫瑰却也不见了踪影。 笑中带泪,蓝悦向那个方向投去最后眷恋的一瞥,而后主动勾住弗朗西斯的手臂,伴着他一起,往阳光明媚处走去。 那里,漫天都飞舞着彩带花瓣;那里,到处都洋溢着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