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毒后》 第一章 三月雪花纷飞扬 “陆离,你记着,我的母亲是苗疆女子,我也是,我们苗疆女子没你想的那么恶毒,你信便信,你不信便不信,况且,你从未信过我——” “陆离,你回了北齐会来接我么?你若是来接我的话,我就穿着大红喜袍站在城墙上等你,那样你就能会看到我了” “陆离,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多年,从春天到冬天,从阴天到雨天,你一直都不来,我觉得我快不行了,可是我一直想啊,你可能在来的路上吧,然后我就又能等了。” ....... 睡梦中的陆离又梦到了袭歌了,醒来时在黑暗中惊的一身汗,喜怒不惊的神色终于是有些变化了,不过还是冷的。 景和十一年,是他,亲手灭了她的楚国,杀了她的父兄,如今,是他禁锢了她,以她母妃的命做威胁。 明明是恨极了她,为何却不甘,不愿放她走? 陆离握紧了掌心,骨节都发白,年幼时做为人质,送给楚国,所有人都说他堂堂北齐九皇子是娼妓之子,说他母妃是个妓,这一切,都是拜她的父皇所赐,怎么能不算在她的头上? 陆离坐在床上,呼吸急促,他又想起了年幼的时候,袭歌每天跟在他身后陆离陆离的喊着。 忽然觉得可笑极了,身边的贴身宫人轻声喊道:“王,魇着了?” 陆离没有回话,忽然赤足下了床榻,目光阴鸷,薄唇轻启,语调不明的问道:“她,在做什么?” 宫人自然知晓她是指谁,可是面前的祁王莫不是忘了,是他三令五申,不许任何人去见她。 宫人摇了摇头,随即又问道:“王可要去见见?” “备辇吧——” 他终于是要见见她了,他同她不仅是仇人的关系,袭歌是他的妻子,在十七岁那年他是楚国驸马,二十岁这年,她是阶下囚,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齐君王,楚国覆灭,楚国和北齐都是他的囊中物。 夜里的皇城格外安静,偶有巡夜的队伍行礼,陆离都不耐烦的挥手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见她,该是她的罪孽太深,叫他睡不稳了吧。 这会儿才寅时,天灰蒙蒙的亮。 到了宫中一处最偏僻的院落,陆离根本不敢相信那是宫中的屋宇,破败不堪的庭院,树都是光秃秃的,突然才发现,不见她已经有了三个月。 三个月,快一百天了,楚国已经灭了这么久了—— 陆离挥了挥手,宫人们就自觉地退出了院子。 陆离伸手推门,门轻轻的开了,床上的被子要不是还有一点曲线,陆离真的怀疑是不是有人。 少女梦中的嘤咛格外清晰,像是呼救一般,陆离仍是面无表情,可是垂在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得捏紧了,有些戳心的疼。 他缓缓靠近那床榻,少女猛然就翻身坐了起来,好像是被噩梦吓醒,伸手就是捂着脸突然抽泣,根本没意识到身边有人。 “你们苗疆女子都是这么装模作样,还是你算好我现在会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出奇的刺耳。 袭歌猛的松开手,不可置信,这才看见身披白裘的陆离,慵懒优雅,又极尽撩拨人心,和此时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好像又高了,眉宇间的气度沉稳内敛了许多,比之前还要叫人逼戾的寒气笼了一身。 陆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床上的少女,瘦了好些,好像轻轻一吹就会散了一般,皮肤都是苍白,没有血色,胸口微微收紧,有一些喘不上来气。 “是啊,我是算尽你会来,怎么不是呢?我还算到,你会杀了我!”袭歌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尖锐,像一把利剑一般刺进了陆离的耳中。 陆离忽然笑了起来,冷冷瞪着床上拥着被子坐在床脚的少女,语气嘲讽极了:“杀你?杀你的话,楚后也就一同算上了——” 袭歌忽然疯了一般,下床就冲着陆离扑了过去,可是终究还是太虚弱,刚踏上床板就整个人朝前倒去,陆离正准备伸手时袭歌已经整个人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他的脚边,狼狈极了。 陆离本就冷着的脸又冷了半分,看不出来的情绪,忽明忽暗 。 “我现在做的,不过都是拿回你们楚国欠我的,你求死也不过是加快了你母妃的死期,我要你死不得,活不得。” 字字铮铮,好像锦帛上碎了一大片,还在地上强撑着的袭歌忽然就笑了起来。 陆离看着地上的袭歌,眸若寒星,一拂衣袍,就缓缓蹲在少女的面前,高傲的如同神明,却又是极致的危险,如同一只猛兽 陆离挥着袖子就猛的关上了门,屋内又静静的冷清了下去。 袭歌抱着腿,缩在了桌边,眼眶一热,就是液体落进了嘴里,真苦啊—— “陆离,你不是人——” 第二章 年少不识梦中君 袭歌第一次见到陆离,是十岁那年的冬天,袭歌至今都记的清楚。 那年年关将要过去,可是宫里还是氤氲着一片喜气洋洋,宫人们都身着红衣红袄或者紫衣紫袍,寓意祥瑞,欢喜极了。 但是在凉亭的那端,有个少年一身素色白袍,脚蹬一双藏青色的靴子,再无其他颜色,同这皇城格格不入。 他在莲花池的那头迎风伫立,连个防寒的披风也没有,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会将他席卷了去,立在皑皑白雪中,天地一瞬失色,满头墨色的青丝随意束着,随风微动。 那少年面相生的极其好看,剑眉星目,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却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也不是端庄周正的长着,莫名含几分邪气,天生的高贵、清冽,眉目如画。 袭歌忽然觉得好奇怪,就像小时候市集上画的谪仙,用来观赏的画中仙,不得靠近。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万物不及他一分,这世间除了自己的父皇,便再没人可以同这少年比拟了,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后来就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少年,皑皑白雪中,有心事的少年。 袭歌莫名想念那个少年。 后来再见,是已经冬末春初了,隔了一个月。 彼时的陆离怀中抱剑,冷眼旁观所有围堵着他的少年,一行顽劣的富家公子,达官显贵堵的一个水泄不通。 陆离就那么看着,周身都是源源不断的冷寂与孤寒,一身白袍在春季叫他穿的萧索,肃杀,却好像一汪春水,印进了少女的心。 在那远处,几个少年兴许是被他的气势震住了,畏畏缩缩,不敢靠前一步。 袭歌站在楼阁上,看着射场上的一群人,不禁蹙起了眉。 楚国向来不是恃强凌弱的国家,却不知为何叫这几个混小子弄的乌烟瘴气,那射场是官兵的练习之地,是叫他们用来欺负人的么? 袭歌一想,连忙蹬着小步子就朝着射场跑去,宫人跟在身后一边喊着,公主,小心,一边伸手就护着。 可是袭歌是出了名的蛮公主,哪里会听宫人话?猛的停住步子,左脚一提,右手一拽,一只鞋就落在了手上;再右脚一抬,左手一拽,又一只鞋在手上,往后一抛,不管不顾就朝着射场跑去。 还未靠近射场,就听见里面已经打了起来,不知是为何,几个少年死死的拽住陆离的手脚,一个少年又是踢又是啐,边骂边说道:“娼妓之子,娼妓之子!” 陆离动弹不得,眼神噬人的狠戾,薄唇紧闭,任由几个少年死命的踢打着,死死的护着怀中的剑。 袭歌连忙奔了过去,哄散了几个少年,一把抱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对着那几个少年恶狠狠的说道:“从今以后他是我的人,你们谁在敢动他,我要你们好看!” 一行少年便是哄作一团的四处散去,这袭歌公主谁不知道,南蛮,没人敢惹,一个不小心,就给你喂只蛊虫。 守在一旁的宫人便手忙脚乱的将陆离带进了袭歌的大殿。 那年袭歌十岁,陆离十一岁。 第三章 归期难求 离陆离那次寅时突然的探访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了,袭歌记不得清了,只记得自己每天坐在门边,从白天到黑夜,数着时间过日子。 陆离说她是罪人,谁也不得探望,也不能放了她,门外把手森严,袭歌就每天靠在门边,屋子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再无其他,到冬天的晚上格外凉,刺骨的冷。 她忽然想念她的母妃。 袭歌照常还是搬了小板凳准备坐在门边,昨日有个送饭的宫女,于心不忍,终于是给她送了本已经极旧的画册,说是捡到的。 那画上翩若惊鸿的跳舞女子叫袭歌看醉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跳舞了,从她变成罪犯的那一天开始。 她的凤凰舞出了名的优美,都是为陆离练的,不过陆离不知道,因为陆离根本没有看过。 袭歌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就向着屋内跑着,在柜子了翻了半晌,一件雪白薄纱的裙子就印入眼帘。 袭歌将那裙子放在手上,目不转睛的盯了许久。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跳一曲,在这窄仄的院子里,好像和外面都已经断了关系。 “袭歌姑娘,袭歌姑娘——”一个梳着讨喜的垂挂髻,身着浅红色襦裙的宫女拿着食盒进了屋,面露喜色的冲进了屋。 “袭歌姑娘,我方才在外面听到,说是您从明日起可以在这东五所走动了,祁王已经下令,明日便就撤了门外的守兵。” 袭歌呼吸一瞬就滞住了,她僵了许久,才一把放下白裙。 眼里没有半分欣喜,说不出的茫然与绝望,本以为再被放出去时会是怎样的欢喜,可是此刻,连半分欢喜都没有,世人当她是妖女,出去了,也是无尽的羞辱吧—— “袭歌——姑娘?”女婢的手在无神的双眼前晃了半晌,袭歌才反应过来,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女婢放了食盒,打开了盖子,饭香四溢,不是多精致却也不粗糙了,四菜一汤,小小的盘子一人食。 可是和在楚国的那些年比,到底是差远了,她是万人敬仰,楚王手上的掌上明珠,如今在这北齐却是一个要严加看管,连四处走动的权利都没有的阶下囚。 她现在就算是能四处走动又是如何?还不照样是个戴罪身?当真是要笑死她了。 袭歌眼睫忽然一片雾气,氤氲了开,面前的女婢都看的影影绰绰,双手揉着眼睛,生怕叫面前的宫女瞧见,她是蛮横无理的袭歌,楚国的公主,怎么会眼睛一眨就是落泪的小女子。 可是越揉越多,怎么也止不住,女婢似乎发现了袭歌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了屋,顺手掩上了门。 袭歌再红着眼眶抬起头时,眼圈处肿胀发涩,空荡的屋子,什么也没有。 果然,下午就有一个小公公不客气的进了屋,面色严肃,声音尖锐,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念着圣旨,神气极了,在老公公眼中习以为常的事,在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公眼中,真是扬威耀楣了。 袭歌装的欢喜,双手虔诚的送着那公公,那年轻的公公将走之际忽然就看着袭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对着袭歌是横眉冷对,袭歌听的一头雾水,看着面前公公的抱怨,只能报以哂笑。 那年轻的公公走时突然声音尖锐,像碎瓷碴刮着地面的声音,猛的来了句:“不受宠的东西,都是苗疆女子,难怪不受宠,和妲妃就是不一样!” 袭歌忽然全身一震,不是因为那阉人的冷嘲热讽,而是,妲妃! 第四章 步步为营 胜者为王 她全身都忍不住的急剧冷了起来,兵临城门,危险重重的那日,希妲在哪儿?她的希妲嫂嫂在哪儿?忽然觉得好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她不敢再想,看着圣旨,好像有了决定。 急忙丢了圣旨,就朝着庭院外跑去,果然一路上都没有重兵的把守了和阻拦了。 从来没有出过院子十米的袭歌第一次发现,那院子真远,真深,周围居然是片围起来的竹林,北齐的宫里,有竹林,楚国的宫里,也有—— 不及细想,加大了步子 这重重的宫闱,到底都是阴谋,楚国,北齐,希妲,陆离,还有什么,是能叫她发抖的? 当袭歌在御花园见到躺椅上,优雅魅惑的希妲,险些惊叫出声。 虽然在路上已经有九分确定那就是希妲,此时还是抑制不住的全身抖动,那噎在吼嗓里的声音,不是诧异,不是不解,而是悲怆,愤怒。 同她相隔不过五里的女子披了件薄纱外罩,唇红齿白,柔弱无骨,仿若一只狐狸。 当初自己的兄长不顾阻拦,偏要娶她,仅仅只是订了亲,就在沙场一去不回,这风情万种的女子,是只噬人的恶鬼。 袭歌一步一步靠近,她要问清楚,是不是楚国待她不好?为什么! 袭歌还记得,她兄长死的那日,探子回报,说是交由殿下保管的兵符不见了。 中午时分,有人去了潼关重兵营调兵,楚国的潼关是个把守重地,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 那手握兵符的人说:楚王有令,重兵营的十五万精兵同我去奇谭,余下一万人守着城中的老少妇孺,谨防春城沦陷。 有人说,下命令的人是个身形纤细的男子,身穿黑色斗篷,走路都是柔若无骨,看不清面容,声音有些清脆。 当所有的真相清晰的浮现在袭歌的面前,袭歌已经是止不住的颤抖。 被吊在北齐城墙上用以示众的父皇,捆在马车上四分五裂的兄长,楚国的士兵万人腰斩,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和冤魂的哭嚎。 袭歌忽然咧嘴笑了,都是因为自己的固执,自己的虚妄,才有了这场无妄之灾。 是她,引狼入室;是她,固执己见;是她,害的楚国一夕覆灭,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是她,祸国公主! 如今苟延残喘的楚国余孽,是她,是她袭歌!她要杀尽天下人,慰楚国亡魂。她不管苍生,她不是佛,不普度众生,谁伤她,她就杀谁,灭谁!如今,北齐灭了她楚国,她要北齐替楚国送葬! 袭歌猩红着双眼,满身杀意,一步一步靠近花园中水池子上的凉亭,荷叶都开的好旺,层层叠叠一大片。 两旁守卫心下一惊,连忙拦住了袭歌的路,希妲挥了挥手,慵懒的说了句:“放她进来吧,旧识——” 袭歌每走一步,心就痛一下,那是她当做嫂嫂敬重的人,哪怕自己兄长还未将面前的女子娶过门,如今,她却和陆离已经暗度陈仓。 袭歌趁其不备,从还在满脸诧色的侍卫腰中已经一把抽出了剑,不出两米之隔,声音凄厉:“希妲!我兄长,我的整个楚国,可有谁对你不好!” 袭歌手握长剑,泪眼婆娑,剑锋明晃晃的指着,仍躺在躺椅上慢条斯理的剥着鲜红果肉的希妲,汁水流进了她的指缝,从嘴角溢了出来,猩红的如同鲜血。 “没有。” 第五章 谁曾听我一声叹 “没有。” 咀嚼了口中的果肉,轻轻咽了下去,半晌两个字不轻不重的飘了出来。 “没有?你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为何!我自认为兄长待你用尽了心思,你为何!”袭歌又靠前了一步,两旁的守卫也握着剑,随时要拦下袭歌。 希妲忽然扔下了手中的果肉,嘴角就是一个森凉诡异的微笑,眼神射人,“人嘛——一生能有多久欢喜?况且祁王待我更好,要是你,你是选一个半生欢喜,还是将就随意?” 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的袭歌突然就发了狂,一把丢掉了剑就不管不顾的向着希妲扑了过去。 二人就在众人的惊慌中,倒入了身后的莲花池子,水凉刺骨,冷彻心扉。 只余下两边已经震惊的侍卫和女婢,手忙脚乱的捞起了希妲,却对袭歌不管不顾,只不过是祁王用来解恨的一个亡国奴,不用理会。 袭歌在荷塘里越沉越深,荷叶的根茎在眼前看的清晰,鱼儿嬉戏成群。 她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眼神模糊之际,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墨玉般的眼神叫人深陷,可是袭歌已经全然没有知觉,那人哑着嗓子吼道:“你若是死了,还有的楚人就会都去殉葬!” 袭歌一晕就是晕了好几日,本来就身体不好的袭歌,自从在北齐过的越发不好,没有女婢,没有亲人,孤寂的院子只有她一人,身体也是每况日下。 谁也不知道,被困了三个月,所有的大病小病,都是她自己捱着,如今终于全部迸发了。 “太医,怎么样——”陆离转头看了眼床榻上的少女,半晌,轻声问到。 太医见此,声音也随之变小:“不好说,祁王,这位,这位,——” 太医愣了半晌也不知该喊做什么,还是第一次见这清冷的废院有人居住,床上的少女早就已经病弱,寒气入体还穿的单薄,就算好了,也是一身病根。 陆离看着面色为难得太医,声音轻不可闻:“袭妃——” “是,袭妃她——袭妃需要静养多时,若是可以,最好尽早搬离此处,随意寻得一件偏殿住下都要比在这处好。”那太医颤悠悠的回道,生怕一句话惹的陆离不悦。 也真是奇怪,希妲是楚国的女子,王都不计前嫌的对她那般好,怎么床榻上这般瘦弱的女子,祁王却是寻了个这种地方叫她住下?这种地方,只是下等的宫女会住在此处罢了,要是高等的宫人还得挑一挑。 床上的少女,美目紧闭,面无半点血色,透明的白,呼吸微弱极了,连皮肤都微微透光,好像受尽了折磨一般。 陆离命了太医回太医院抓药,如今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越发安静。 床上的少女突然又梦着了,嘴里呓语,陆离听的不真切,俯下身子,又凑近半分。 甫一出声,听清后却是全身一滞,那睡梦中的少女轻唤:“陆离......陆离......陆离......” 陆离猛的一僵,沉默了许久,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轻轻拍着被子,回应道:“我在,我在,我在.......” 他看着昏迷的袭歌,心口忽然有些疼的厉害,就像豁开了一道口子。 少女的睡颜比平日里的淡漠要乖巧许多,媚眼如丝,满头的黑发,散乱在床上,格外的妖娆动人,白净的脸颊有些沉疴许久的红晕。 陆离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贴得更近了些,他别开了眼,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在转头看到那抹嫣红的唇时,终于是没有忍住,低下头吻了上去,手也不自觉伸向了被褥下散开的衣襟…… 第六章 三分毒语七分苦 陆离的手在触上袭歌最后一件亵衣的时候,却忽然蹭到了袭歌的指尖,刺骨的冰凉。 他倏地停住了手,脑中猛的惊醒,他在做什么?! 床上的少女气息若游。 他忽然嘲讽一笑,捏紧了掌心,转手的瞬间,替袭歌掩好了被角。 少女终于安稳了半日,眼见着天要黑了,宫人煎的药摆在桌上,还在缓缓冒着热气。 陆离悄悄站直了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床上的少女突然动了一下,倏地就大声的喊了起来:“不要!不要!——” 陆离转身就冲过去,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轻柔:“不怕不怕,阿袭乖,阿袭乖——” 年幼的时候袭歌也会做噩梦,都是陆离不情不愿的陪在一边,隔着一张帘子,只要袭歌动一下,翻身一下,或者呓语一句,陆离就要起身查看。 在北齐的那几年是他的噩梦,只因为是人质,受尽侮辱,没人奉他是皇子。 袭歌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一入眼的就是坐在床榻边,布满血丝着双眼,哄着她的陆离。 沉稳的陆离,第一次手忙脚乱,收手也不是,继续拍也不是。 袭歌撑手从床边坐起,已经满头细汗,陆离松了口气,端着碗送到袭歌面前,语气又恢复了冷淡如常:“把这碗药喝了。” 不容置缓的命令。 袭歌坐在床沿边,靠着床柱,就一直看着陆离,一言不发,好些话如鲠在喉,她想嘲笑他一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离也随之对视,半晌哑着嗓子说道:“将这药喝了,免得凉了就更苦了。” 袭歌忽然笑了,薄唇轻启,意味不明的说道:“苦?呵,祁王,你忘了——从你灭了我楚国的那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些还苦了。” 陆离手心一僵,药碗沿有些烫手。 袭歌顿了顿,“这祁王如今可真是越过越滋润,美女怀中卧。啧,就是那破鞋希妲,祁王也不放过,可真是饥渴难耐了吧?” 存心的要挑衅陆离。 陆离却连眼神都没有眨一下,伸手搅和着药碗,吹着凉气。 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桃花眼半眯,眼底凉薄之意越发浓重,温良寡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要是不喝药,可别死在了北齐,脏了我这地方。” 话总是要说到三分毒,七分苦才肯收手。 可偏偏袭歌是倔死的人,似笑非笑的说道:“陆离啊,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让那些人杀了你,我为什么要去管你,你是娼妓之子,本就是贱命!” 似哭似笑,一眼望过去,无尽而苍凉。 果然,陆离的凤眸半眯,忽然变得幽邃蛊惑,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 他本不疾不徐的舀着药的手忽然覆手就将药碗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深褐色的药汁四溅。随手就捏住了袭歌的脖子,眼神灼人而狠戾,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杀意。 “你再说一遍!” 他本就恨极了面前的女子,十岁那年,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妃被楚国的那些地痞流氓一般的士兵辱了清白,这一切都是拜她父皇所赐! 那些噩梦一样的过往时时掐住了他的喉嗓,叫他喘息不得,可是面前的少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偏偏提的就是那场避之不及的噩梦。 袭歌被掐的有些晕,呼吸有些难受,“咳咳,咳,我说,你母妃是妓,你是,咳,娼妓之子——” 袭歌的脸已经涨红,眼神仍然倔强的如同一支箭。 第七章风华正茂及笄时 “好啊,娼妓之子,是吗?” 陆离的笑意森凉,眼角眉梢都是疏离感,诡异的问着面前的少女,缓缓的放下了手。 袭歌被猛的一送,不偏不倚的砸在床柱上,顾不得疼痛,抬头轻笑:“是啊,祁王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很快倒是可以变成娼妓之子,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袭歌猛的全身一滞,忽然就不管不顾朝着陆离扑了去,如今只剩一个母妃,陆离到底是连一个人都不肯放过,究竟是有多恨极了她? 只是因为十五岁那年的求赐婚便叫他如此恶心她么? 十五那年,少女及笄,嚷嚷着普天下的的皇子谁也不要,翘首以盼,遥手一指,便是那头怀抱利剑的,满眼不屑,风华正茂的少年,玉冠束头,薄唇紧抿,冷眼看着面前的所有一切。 袭歌顾不得地上湿寒,赤足站在陆离的面前,陆离身高九尺,袭歌只能仰着头同他对视,空气都变的凝重压迫。 袭歌幽幽的开口,怒极嗔极:“陆离,你恨我便恨我,若是因为我当初对你死缠烂打让你烦了,你那时就该说!为何要三番五次以我母亲的性命相逼,她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缄默的女人,你为何——” 忽的就胸口一酸,一直以为和他可以对峙的利器,坚硬的外壳这一刻溃不成军,滚滚热泪顺着脸颊,鼻尖,留到了嘴角,脖颈,越发不甘心,越发对面前的人恨不得,爱不得。 本是爱入骨髓的人这一刻站在面前,却突然的泰山压顶。 陆离就静静听她说着,嘴角的笑意不减半分,半晌,耳侧倾身,甚无趣味的说道:“因为我的母妃也是一个温柔缄默的女人,娼妓之子,都是你父皇所赐!” 袭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好几步,却被桌子抵住。 “怎么?不敢听?你父皇可做的比这狠多了,不过还好,本王到底是报仇了。” 陆离忽然脚底步子一挪,猛的就靠近了袭歌,大手一挥就揽住了袭歌的腰,柔软纤细,眸子半眯,微微蛊惑又撩人:“不如,本王来演示一遍,叫你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可好?” 声音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心内微动,却到底是控制不住的靠近了。 他该是恨她的,可是莫名奇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在作祟? “祁王,您吓到我这小妹妹了。”娇嗔的声音从门外入耳,陆离眼中的炙人温度这才降了下去,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狠握着袭歌的手,掌心还有余热,莫名贪恋,倏地就压了下去,撩拨人心的妖女而已。 陆离捋平了衣袖,看着门边斜倚的少女,衣裳半搭,披帛滑至手腕,脚踝处的银铃叮叮作响。 袭歌很久以前是不是也很爱戴银铃,然后叮叮当当的声音?陆离的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这句话,莫名烦躁。 嘴角一勾,“怎么?好生生来了着院子,可不要叫寒气与晦气袭身。” 故意的恶毒,眼神斜眯,那处的袭歌没有半分动作,怎么?飞扬跋扈的蛮公主突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离忽然有些慌张,可是面上仍是镇定,身侧的手又是不自觉紧了几分。 希妲收回眼神,微微一笑,随即就朝着袭歌说道:“哎哟,我这妹妹也——不对,前朝公主,当真是没礼貌,怎么见我连拜也不拜?这如今可不是在北齐,人人匍匐在你的银丝襦裙下了,楚国公主。” 最后几个字仿佛提醒一般,袭歌猛的一震,随即莞尔一笑,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苏妲姑娘,你要我称呼你什么?亡国奴?亦或是——卖国贼?” 希妲一听完,面上一阵青紫,随即收了披帛,踏着步子就来到了袭歌面前,伸手就是一巴掌,那速度之快根本没有让人反应过来。 陆离只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眸子颜色更深了几分叫人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希妲看着脸上登时就上来几道红印的袭歌,笑的开怀,“真不好意思,我这人偏偏是没轻没重,亡国奴?唔,那是公主你吧,我就当这卖国贼好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末了转身,笑意盈盈的走向陆离,伸手就搭上了陆离的胳膊,明显感觉到陆离的身体微微僵硬,转瞬即逝。 陆离看着希妲,命令一般:“走吧,免得扰兴——” 语气里却不再是嘲讽的意味,好似不忍一般,随即就看也不看的就携着希妲离开,袭歌待人走远后,忽然猛的抓住心口处,大口大口的喘气,良久,才呼吸平复。 第八章 仗剑天涯与你厮杀 翌日清晨,袭歌被几位嬷嬷唤醒,屋内一片吵闹,袭歌睁眼时,屋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婆子女婢。 袭歌微微晃神,忽然就猛的从床上爬起,不及整理就拽住一个丫头,一脸困惑,:“姑娘,这是?” “祁王好心,见你可怜,便在东宫五所腾了地儿,吩咐我们将你东西收拾过去,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去东承五所那边!” 语气里一副不甘心又不的不情愿的模样。 嬷嬷敲了一下那丫头的脑袋:“说什么胡话?!是你个丫头随意打混混,说胡话的地儿?不长眼睛的东西!” 随即就是朝着袭歌赔不是,宫里的人都是爬高踩低,极其势力,多半是见风使舵的人,袭歌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那嬷嬷一定是以为陆离对她有意,故将她从这儿换了地? 就算是君王爱,连一宿都没待下,就给她换了地方,也不知这些人是真不会看眼色还是假不会,宫里的人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又有新主子,陆离的近身人,哪儿有那么简单? 袭歌也不解释,就晃晃悠悠的坐在桌边,又享受了一遍楚国时身边事从来勿需自己动手的时候。 伸手翻开了掌心,冬天皴裂的地方还没好,快到早春了,细腻白净的手心早叫那些琐事,细碎的活计磨出了茧子,这双手曾经是陆离不经意的夸赞过的。 “性子野连手都不要了?你别忘了!你要是出事,楚王也不会让我独活的!况且,这么好看的手,你也亏舍得不要!” 那年的陆离十八岁,总是半分软语,半分斥责,时常叫袭歌困惑,到底是爱她还是烦她?而今终于懂了,不是爱,不是烦,而是,恨! 堪堪怔了半天,嬷嬷东西收好了,招了半天手才回过神。 “哦,好——” 其实,嬷嬷什么也没说。 守卫七领八领,终于带着袭歌出了那偏院,在前面引着路,袭歌忽然立定站住,那侍卫有些诧异,回过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 袭歌眼眸不动,忽然一声娇笑,面上尽显娇媚与柔弱:“这位大哥,我想问一下,我的母妃可是在这附近的殿中?” 三分柔媚,七分楚楚可怜。 那侍卫也不是好色之徒,面上端的是严肃,秉公办事的模样。 “姑娘,你就不要多问了,这宫里能活着就是好事,,你又何苦执念过去——”随即就噤声,面色严肃的继续带路。 袭歌无奈,只能亦步亦趋,心里悄悄做好了打算。 却殊不知那头的一双幽邃蛊惑的桃花眼盯了许久,琥珀色的瞳孔中灼人的温度,眉梢却是一片寒意,何时,学会了这些狐媚之术?从不见对自己有半分娇笑,心下没来由的烦躁与怒火,真想一把拽住她,问个清楚。 他怎么会知道,宫里的波涛诡谲,冷眼相待,暗嘲热讽早就把这个亡国公主逼的小心翼翼又全身利刺,将她伤的丢兵卸甲。 她终于终于成了这个杀伐果决的男人手中的利剑,可是,好像无论如何,都回不去那时年少,言笑晏晏了。 第九章 浅唱低吟 奈何缘浅 少女小心翼翼的紧随其后,终于消失在楼阁上那锦衣华服的男人视野中,踏香来,绝尘去。 待那侍卫一把推开门,袭歌这才迟疑了一下,半晌,踏着步子进了屋,阳光透过窗扉照了进去,殿中吃穿用度,无一不全。 这倒是叫袭歌微微晃神,有些没出息的酸了鼻子,好像回到了旧时,那时候的陆离没有现在那么疏离,与人都是化不开的冷漠,那时候陆离虽然也是总嫌弃她,可是他不会对她像如今这般狠。 冬天的时候,袭歌最怕冷,陆离便是忙前忙后的跑,又是暖炉,又是呵气,其实堂堂公主,哪里缺捂不热得暖手物,可是陆离不依,说万一烫着就不好了,女孩子家总是留不得疤的。 可是如今想起来倒是梦一场了,自以为自己挑的良婿,到头来啊,不过是匹喂不熟的饿狼罢了。 如今只需一个抬也不抬的眼神就能威慑了众人,而自己是如何也不能与他匹配了,已经衰老的心,粗糙的皮肤,那些引以为傲的骄傲卓绝,全死在那后庭院中的冷酷嘲讽中了。 “姑娘,那我便就走了。”那侍卫叹了口气,看着袭歌恍惚的模样,如今没有半分娇贵公主的模样,尤记得刚被送进那破败的院子那会儿,每每都会大骂陆离王八蛋,会寻各种法子,撞门,砸门,突然有一天就不动了,也不说话,也不再喊闹。 袭歌看着屋内的摆设,许久。 “好。” 夜晚的风极为刺骨,从后庭院中转到东五所,袭歌觉得就像一场梦,忽然这片刻贪恋自由,被困久了,就做事说话都开始小心翼翼。 袭歌在包袱中找了一件黑衣,料子透极了,可是再无别的厚重能够防寒的黑袄,只能裹着一件一件黑薄纱,内里穿着少许暗色的衣物。 随即就匆匆朝着殿外走去。 她记得宫里有一处院落,每次和一些丫头询问时就会露出许些为难又不敢多言的神色。 起初看见那屋子还是觉得诡异,又黑又暗,还建的隐蔽,格局也不对,紫金色的屋宇叫人格外瘆的慌。 但袭歌不知为何就是有强烈的感觉,她的母妃就在那附近,兴许就是被锁在那院落中。 宫殿的那头,有几个守卫拿着长枪,步履整齐划一,轮班守夜,袭歌连忙一闪而过,躲在暗处,直至声音走远方才探头出来。 看着守兵走远,这才探头顺着墙角走了过去,没靠近一步心内都有些颤抖,每走一步就是祈祷。 “谁!”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的步子有一阵加紧,袭歌忽然心跳如雷,明明是寒冬,可是背后是冷汗直冒。 硬着头皮转过了头,脸上堆笑,那是袭歌最不会的事,她是公主的时候最恶心的就是阿谀奉承,插科打诨的人,现如今倒是嘲讽至极,自己偏偏做了自己最恶心,最鄙夷的人。 “这位小哥夜晚还要当值真是辛苦,我是走过这儿,碰巧看到这间宫殿辉煌大气,气势宏伟,这才被吸引过来——”心跳如雷,耳边都是一阵嗡嗡声,如果陆离发现的话一定会换个地方,现在千万不能被这个人送到陆离面前,只要自己装作是个宫女就好。 第十章 细语斟酌酿九毒 可是袭歌千算万算,小觑了面前的官兵,这北齐的官兵不知是不是都是沿袭了陆离的行事风格,就是没有满身的凌厉寒意,也是端的正正板板的模样。 那人靠近了袭歌,绕着袭歌开始打量,袭歌假意镇定,仍是笑着。 那人忽然在她背后开口,一把剑已经架上了脖子:“碰巧?吸引?呵,你别笑话了,这是什么屋子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袭歌脖颈收紧,连呼吸都变的艰难,那剑不离脖颈一厘,稍动一下,恐怕就会割破喉管,在她没有完成自己的目的之前,就是苟延残喘也要活! “我说是用来关押重犯,又或者是一个牌位殿,你听得懂吗?” 袭歌在听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猛的全身一震,险些擦上剑锋,那人手疾眼快的撤去了剑,装作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姑娘,随我走一趟吧。” 袭歌已经全身抖的如同筛子,她的母后和——牌位,在一起! 她的母后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和牌位关在一起,折她寿命,这般辱她!她的母后贤良淑德,无辜的是她母后!犯错的是父皇,已经早就两清,为何还要折磨她母后! 袭歌忽然就猛的掩住嘴,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靠前一步:“走吧,这件事祁王要知道。” 其实他不知道祁王为何要让自己放出这种消息,还要故意将面前的女子带去,若是想治罪,随意寻个由头就好,何故这么麻烦?到底祁王的心思摸不透。 “也好,我该去找他了。”袭歌猛的擦去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的泪,止也止不住,咬紧了牙关,下定了决心,心死如灰,她的父皇和兄长惨死,而今母后要用剩下的时日来日日对着灵位,陆离到底是不是人!用了整个楚国祭奠,而今,是余下的母后。 那人就没再说话,默不作声的转首,在前面领着路。 袭歌一路上眼神凶残,怒目嗔视,丝毫不怀疑她到了陆离面前会撕了他。 “姑娘,这是祁王的书房,你自己进吧,我就不引路了。”说话客客气气。 袭歌缄默不言,此时的眼角眉梢都是寒意凌冽,肃杀而又浓重的沧桑,无尽悲凉。 “来了?”陆离不轻不重的语调,平淡如水,好像早就等着她来质问了,眼皮都未掀一下,仍是自顾自的翻阅着奏折,勾圈点画,根本不予理会面前的人。 而奏折上的无非都是清一色的斩首,而共同上奏的都是都是朝中重臣,上诉说楚国遗孀,楚国遗孤,都是妖孽,留不得。 其中最明显,话语最激愤昂扬的一个人,便是赫然大字:娄鸿光,娄尚书。 指谁自然明了,陆离倒是没有反应,就像看戏一般,清一色的没有标记,唯独另外几张和这次请愿书无关的全部画了圈。 “陆离!”袭歌本来是想好了一套整全的说辞,一套陆离最不愿听到的话,她都想好,要冷静,一击即中,陆离伤她伤的溃不成军,她也要回以陆离最恶毒的话。 第十一章 一招现世报未报 “怎么?有话?”陆离终于站了起来,却是随手又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了一卷兵书,存心晾着她。 袭歌恍惚中觉得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时候的陆离明明很疏离,很冷淡,可是为何会觉得他对自己是爱? 大概是猪油蒙了心,而今那层浓厚的猪油因为经年累月,终于消融了,只剩滴答滴答的油渍还在自己回味。 袭歌问过自己,如果哪一天,陆离回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场假的,他还是她的陆离,她会不会跟他走。 想过很久,在楚国岌岌可危,陆离坐在战马那头,袭歌就想过,站在城墙上的袭歌忽然荒凉,却不知是谁,将她从城墙上一把拽了下来,再后来就成了举国可耻的楚国俘虏。 袭歌慢慢靠近陆离,却忽然变得坚韧,明明眼角已经酸胀,还是忍了下去,不是质问,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陆离,是你杀的我父皇,我不怪你,是你灭了我楚国,我也不怪你,因为这都是我父皇的孽,他是慈父,也是合格的国君,只是在你那里,是个罪恶滔天的罪人。” 她吸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如同一阵风,轻不可闻:“可是我的母后没错,你为何要那般对她,你若是恨,你迁怒,那只管对我下狠手就好,何故为难我母后这般——何故——” 陆离突自的收紧了掌心,有点慌乱,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前的女子会有一天同他说话都是平静的语气,不是吵闹,不是怒骂,不是诘问。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楚国高高在上的那个南蛮公主会变得悲哀与苍凉,一夕渐老。 他是讨厌她,讨厌她,总是随心所欲,明明不要她的可怜,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多管闲事,才会更惹折辱。 讨厌她,明明知道自己习惯一个人,还要步步紧逼,跟随左右,可是,当真的听到她已经疲倦的叹息,好像有什么地方走错了,不对了。 讨厌她,可是,爱吗? 陆离到底还是陆离,没有变得仁慈,他一袭玄衣蟒袍,慵懒摄魂,那张冷漠的面庞是说不出的妖孽与冷血,眼底的凉薄之意,看的人忽的心惊胆寒,这才是陆离,只要一个眼神,就叫人胆怯。 全身上下,没有多的装饰,许是夜晚的缘故,一根玉带随意束着青丝,墨发披肩,衣袖翩动,倒是不如白日的剑拔弩张,眉目锋利,夜晚整个人都是流光溢彩。 他挑唇一笑,眼角都沾了些冷意,温良寡欲的声音,微醇醉人:“你的母后,没罪吗?” 就这一句话,叫袭歌哑口无言。 你的母后,没罪吗—— 你的母后,没罪吗—— 你的母后,没罪吗—— 袭歌自认为自己的母后是无辜的,她懂陆离的意思。 楚国所有人,都是视若无睹,包括她,她那时根本看不清旁的,只知道追着陆离陆离喊,哪怕懂得一点点人情世故都该是讨好他的母妃。 那时候的袭歌,什么也不懂,而今,终于是遭报应了。 第十二章 鸿沟 袭歌后来知道的那个时常冲她微笑的漂亮女子是陆离的母妃时,已经是十六那年,跑丢了一双绣的精巧的绣鞋,那是初见。 那个好看的女子不对袭歌笑了,眼角都是泪,袭歌不顾宫人的阻拦,跑到那女人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手帕,带着温热,那是陆离第一次送的礼物,他知道她喜欢刺绣,不知从哪儿寻到了一张极好看的双面绣的帕子,上面是一对鸳鸯。 “你从哪儿寻得这张帕子?”那女子紧张极了,一把抓住袭歌的手,袭歌吓了一跳,挣脱不开。 袭歌连手帕都没敢要,有些抖,宫人连忙上前,将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拉开,正欲动手,袭歌一把拦住。 “您是——” “这个帕子送我可以吗?”那个女子眼睛里蓄满了泪,可怜极了,央求的看着袭歌。 袭歌愣了许久,有些不忍心,手都使劲儿绞着。 那女子眼泪越蓄越多,止都止不住。 袭歌一狠心,咬了咬牙,终于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面前的女子好像要比她还要需要这张丝帕。 后来陆离得知袭歌随意送给了一个很难过的女子,火大了一天,那是他第一次的愤怒。 袭歌愣神许久,陆离突然吼了起来,一把扼住了袭歌的脖颈:“袭歌!你到底有没有听本王的话!有没有!” 袭歌猛的被扼住吼嗓,巨大的冲劲往后一退,两个人就以奇怪的姿势僵持了许久,对视与对峙。 “袭歌!你也不是人!你也没有心对吧!”陆离收紧了手,却是止不住的怒吼,“你为什么不诘问本王!你问什么不与我闹!你吵闹啊!” 突如其来的突发状况,袭歌方才只顾着出身,根本没有听见陆离的后话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就这么被掐紧,袭歌忽然觉得呼吸都收紧,她伸手使劲拍打着陆离的手,挣都挣不开。 “你放开——咳咳,放开——咳咳咳,放开我——”袭歌已经大喘气,边咳边推搡。 陆离丝毫不理会袭歌, 幽邃蛊惑的桃花眼半眯,嘲讽般的说道:“怎么,求生欲作祟?怕死?” 如同一只恶魔,笑意森凉。 “是,怕死——”袭歌眼见着就要晕时,还是咬牙说出了这句话,本以为该是激恼面前的人时。 他却突然收回了手,袭歌颓然倒地。 他转过了身子,一身薄凉,“如今在我的国家,本王做什么便是什么!我告诉你,我要把你,把你母后置入哪里就是哪里!” 袭歌动了动嘴皮,还是张口说出了这一世都不会说的求饶话,她可以自己受苦,可是不能她的母后一辈子受这么折辱,她是高高在上,被护的好好的楚后,她不能! “祁王,你——能不能放过我,母后——”最后的声音声如蚊呐,陆离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也没看到他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陆离忽然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袭歌。 眼前的袭歌终于学会了看人眼色说话,终于学会了求饶,再也不是那个棱角锋利的少女了,他张嘴嗤笑一声:“放?可以啊,拿什么跟我换?” “你要什么换,就拿什么换——我早就已经没有选择的自由了,你知道的——”最后两句轻不可闻。 陆离缓缓靠近,伸手勾过袭歌的下巴,就像看一个物品一样的神情:“啧,以前怎么没有这么乖的时候,你要是早点乖了的话,本王某天喜欢你也不定。” 陆离知道,就是乖,他还是不爱她,他们之间恒更了一条绵延数千万里的鸿沟,早不是隔首相望了。 他顿了顿,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位侍卫。 忽然伸手将她单薄的身体扯到自己眼前,嗅着她的脖颈,如同情人一般亲昵地低语:“我的母妃受过的,你母后受不得,不如你来受一遍,兴许哪天本王心情好,就给你放了,你母后倒也可以免了,如何?南蛮公主。” 第十三章 人间炼狱 最后一句袭歌后来想起都觉得嘲讽,总以为螳臂当车一定会有赢的一天,就像一只蚂蚁伸着脚去够大象,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可以灭了那头大象,都是蠢的不自知罢了。 可是那时的袭歌怎么会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有些事情就是挽回不了,偏偏自己还要撞破南墙都要拼死拼活的力挽狂澜。 不过都是因为活的不能随心所欲罢了,她是亡国公主,他是杀父仇人,末路之狼,无情可言。 袭歌堪堪咬住了唇,泪眼迷离,没有叹息,没有波动,轻轻一句:“好。” 陆离的心,却突然好像被尖刺狠狠的扎了一下,为什么自己的折辱她都咬牙挨着?为什么!他要看到的不是这样的袭歌!她该哭该愤怒,该溃不成军,然后抱腿求饶,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为什么面前的女子故作镇定,冷漠,为什么! 陆离的心里涌起了一阵滔天巨浪,只是脸上仍是平淡的表情,冷默又疏离。 可是还是笑着收回了手,“呵,那就好啊——” 陆离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只不过是为了骗取他的同情的伎俩罢了,以前想引起他的注意,什么没做过,只怕等事情发生了就不是现在这样冷静了吧。 可是他丝毫不知,袭歌所有的高傲,自尊都已经慢慢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只等一触即发。 甫一说完,就冲着门外喊道:“来人!” 寝宫中空荡荡的回想着冷寂的声音,悠扬而绵长。 “祁王。”门外守夜的侍卫进来里两名,许是夜深了,有些疲倦。 陆离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外的两个守兵,“可是倦了?” “属下不敢!”那两人忽然惶恐的跪下,连连磕头,瞬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是受罚。 陆离不在意的笑了一下,缓缓蹲在两个人面前,单手支着腿,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语气冰凉,嗜血一般的味道:“有何不敢?” 那两人期期艾艾,垂头不敢多言。 陆离有些烦躁,起身转首,声音仍是冷彻入骨:“你们带她去见见那个妇人,记住,半刻钟的时间,超过时间,你们头拿来加时,还有——你们随意处置了吧,不过,不能弄死了。” 那两人皆是一愣,随即明了,一齐颤巍巍的抬起了头,这才看了一眼那头的女子,那一面就凝住了气,哪怕是穿的如此素净,可是那张脸也是叫人难以忘怀。 猛然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叩谢:“谢祁王。” 陆离单手摁着眉心,“下去吧——” 夜深了。 袭歌,走在士兵的身后,有些瑟缩,有些恶心,翻江倒海的恶心,仰人鼻息的生活,就像人间炼狱,而她,是在陆离的地盘,受着煎熬。 若说十年前的陆离是个眼中都是茫茫浩瀚星海的璀璨少年,那么十年后的陆离就是嗜血如命的修罗,他将人世间的一切都当作一张棋局,不论谁,都是棋局上的一步子,一步也不能偏移,他憎恶这世间的所有人,他憎恶天下。 第十四章 寂寥一世伴青灯 两个士兵这会儿就开始不客气,一个人后退了几步,和袭歌并排着,伸手一揽,就搭上了袭歌的腰肢,“妹妹啊,你说你,长的这么水灵,怎么祁王就不喜欢你呢?不过没关系,哥哥我等会,等你见完了人就会好好疼你。” 一阵淫笑,走在前面的士兵不乐意了,张嘴说道:“仇四,你不要命了吧,这种女人是祁王会看上眼的?也就妲妃才合适。” 随即打掉了那不安分搭在腰上肆意下移的手。 “你干什么!”那个刚摸的起劲的手被唰的打了下去,那人的态度也不是很好,猛的怒道。 “咱先说好,仇四,你现在不许动,等她见完人,我先来。” 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袭歌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她不知道还剩几只蛊虫,方才和陆离的对视已经汗湿了掌心,手心经风一吹,都是凉飕飕的。 那两人突然停了步子,看向落在身后的袭歌,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眼,袭歌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动起来,吸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大殿,并不是晚间的那座牌位殿,果然疑心重,刚发现就换了个地方。 那两人看着袭歌一动不动,忽然那个名唤仇四的上前,伸手拍了拍,“小丫头,你要见的妇人在里面呢,不进了?这么着急想与哥哥我会会?” 袭歌连忙身子一侧,那人的手就空空的落在了半空中,却没有羞恼,一个小丫头哪儿能对付的了他? 袭歌看也不看站在身侧的两人一副淫笑,步子急促的朝着不出十米的大殿走去,许是陆离已经知会,这会儿守殿的士兵早就开了门。 袭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了门,指尖轻颤。 黑暗中,有个人跪在软垫上,头发松散,青丝已经灰白,全数披肩,木鱼响的空灵,寂静的屋子空空的回荡着。 “母——后——” 袭歌险些叫不出来,声音有些颤抖,那怎么会是她的母后,形容枯槁,面色枯黄,头发灰白,身上的衣物都是大大样样。 跪在那垫子上的人忽然全身一震,愣了许久,直到回神,这才猛然回过头,那头的眼睛已经迷离茫然。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门边的少女,这才跌跌撞撞起身,一把搂主少女:“我的歌儿,我的歌儿!” 嚎啕大哭,“母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歌儿——我终于,还能再见你一面,歌儿,歌儿——” 只是呢喃。 袭歌猛的收紧了手臂:“母后,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我应该早就来看您,可是我没有机会,我,您——瘦了,一只胳膊都能圈起来了。” 心内苦涩,所有的话,都是多余,两人静默。 楚后想起什么,看着怀里的袭歌,哭的哽咽,伸手拉开袭歌,将她拉到床边,两人坐下,她这才伸手抚上袭歌的脸:“我的歌儿好像变高了,是吗?” 其实哪里是高了,只是越发瘦了,楚后却还是想找些欢快的话题。 半晌:“陆——祁王,对你好吗?” 第十五章 腰如水蛇面如仙 其实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到,楚后要心安,要听到袭歌自己讲出口。 袭歌沉默了一阵,“他不伤我,虽是不闻不问,到底还是会偶有差些下人送些小玩意儿,我在东五所最宽敞的殿里住着。” 谎话掺半,不敢全数说尽,她怎么敢说,等会儿出了这道门就是人间炼狱,就是折辱,怎么敢说。 楚后点点头,“到底还是有些良心——” 叹了口气,伸手摸着袭歌倾泻而下的头发,“祁王,有些事,怪不得他——他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吃喝用度,一样不落,也不多与我为难,虽说总是重兵把守,到底也算是自由,若是当初——” “当初什么?”袭歌看着突然噤声的楚后,别过了头,淡淡道一句,没什么。 只是自顾自说这其他,门外的士兵忽然敲门,语气并不客气:“时间到了,里面的还是早些出来。” 袭歌无奈,楚后的手握的紧,许久才不舍得松开,送至门边,沉声说道:“你不要怪陆离,他也有苦衷,到底是楚国人做的不对,我们有罪在先——” 她还是喊出了陆离,袭歌醒悟参半,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懂,时间紧急,这才迷茫的点点头,回过头不舍得说道:“母后,你等我,等我下次再来看你,一并给您带出来。” 楚后倚在门边,眼角含泪:“好。” 袭歌被赶在前面走着,身后的两人似乎有意将她带入花园,袭歌屏气凝神,忽然转过头去,狡黠一笑,就是那一笑,叫两人入了迷,借着月色,肤如凝脂,到底是公主,不同于寻常丫头。 “两位兵爷,你看,这离那个东五所也不是很远,我许久未曾跳舞,可否容我去换件衣物,给你们跳一曲离殇舞。” 那两人看着面前的袭歌不哭也不闹,好像安然接受了一般,一时未加思索,放松了警惕,“行是行,不过,我俩得去东五所那边候着,你要是跑掉了,我俩的人头就保不齐在哪儿了。” “哎哟,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仇四大掌一拍,伸手就骂到。 那守兵连声呸着,说自己胡说。 袭歌就只能加紧步子,刚转回殿中,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条水白纱裙,上面有好看的流苏,铃铛环佩,叮当作响。 她又忽的想起什么,连忙看了一眼方才放在桌边的瓷瓶,晃了晃声音,还好—— 全部收拾妥贴,衣物穿戴整齐,这才步子从容,好似脚底生莲。 一开殿门,惊了晚间的皎月和夜间守夜的侍卫。 那两人愣了许久,这才催促道:“走走走,别墨迹了。” 两人急不可待。 袭歌半推半桑被推至凉亭,已经夜间半宿,除了守夜的,根本没有什么人,况且这花园的亭子中真是人迹罕至,袭歌眸子中闪了一下。 不情不愿的收紧了水袖,缓缓转身,眸子半敛。 就在那两人满脸惊艳的眸子中再一侧身,半敛拢在袖子中,腰如水蛇,那半张,犹如水中仙,镜中月,姣姣施华。 手中的兵器猛一掉落,无人拾起,只是呆愣的坐着,眸子收紧,静静看着面前的人犹如妖魅,款款袭舞,身姿妖娆。 第十六章 环佩叮当摄心魂 袭歌回首一笑,脚尖轻点,铃铛叮铃铃的醉了一院。 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花园的侧角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眸子盯了许久,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头少女神情慌张的伸手探着面前的两个士兵的鼻息,那二人目光呆滞,仿佛饶有韵味,却一动不动,眼眸放大,袭歌急忙伸手喂了只蛊虫。 这头的眼睛这才攀上笑意,美目流盼,薄唇轻启,耳侧倾身,问着身边的宦官:“那是谁?” “那是楚国前朝公主,如今是北齐俘虏。”宦官尖锐的嗓音在夜晚压的奇异,恭敬的回着。 一身绞丝银边白袍忽然一抬脚,就是朝着那边正准备拖拽士兵的少女走去,身后的宫人急忙跟上。 袭歌刚喂完蛊虫,准备将尸体随意找个地方掩了,听到声音,心内一惊,猛然转首,眼中都是惊慌与敌视,如初生小鹿“你是谁!” 转首的一瞬,映入眼帘的是怎样的一张脸? 华光美袍,如玉面庞,薄唇冷眼,削瘦的下巴,一张脸祸国殃民,足矣。 本以为陆离就足够摄人心魂,如今看来,他们两个是不分胜负,一妖一魅,却又没有半分娘气,竟是难得的阳刚之气。 “杀人呢,不能还有一丝鼻息就放过,北齐有的是名医,将蛊虫引出来了,你还是——死。” 那人并不理睬袭歌,还未看清出手,就已经两根银针直刺命门,那速度简直就是电闪雷鸣之际。 袭歌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勾笑拍了拍手,就像杀了两只蝼蚁一般,语气淡然:“死了。” 伸手接过身后人递到面前的帕子,并不在意的擦着手。 忽然斜倚着花园中凉亭的柱子,修长的双腿交叠,眼神直直的就盯着袭歌,不急不慢的说着:“你杀人了。” 这句话险些叫袭歌险些吐血,袭歌本还在后悔方才说话那么冲,还想着误会了面前的人,面前的人忽然此话一出,她瞬时是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误会他,披着羊皮的狼。 “这位公子,如何是我杀了人?您半夜不睡觉,在这宫中晃,难道不是您更是有嫌疑?再说,我可是个弱女子。” 袭歌面不红心不跳的睁眼说着,本就不是她杀的人,有何可怕?她只是喂了蛊虫,而面前的男人才是加速了躺在地上士兵死期的罪魁祸首。 那头的宦官忽然上前,伸手指责:“好没教养的丫头,看到灵王不下跪,还口出狂言,好大的本事!” 灵王?垣修! 袭歌心内明了,偌大的北齐,一朝之内,兵不保夕,太子,皇上,全部退位,到后来的销声匿迹,恐怕都是这位传说中的冷面左相做的好事,才使得陆离回来就接了这么大的一个好差事,封为护国灵王也不为过,而今看来都是一样的人。 那头的垣修忽然伸手拦着后面还欲指责的宫人,冷冷吐出一句:“不要命了?” 清清浅浅的四个字,叫人浑身一颤,那人连是磕头,说是自己护主心切,还望灵王不要降罪。 垣修听了这些话,没有半分欢笑,忽然半蹲在地,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我可不是你主子,祁王才是——” 意味深长。 第十七章 执念扰人且熬人 袭歌冷眼看着面前的闹剧,原来都是一样的恶魔,这北齐,没有一个好人。 垣修似乎听到了少女的哀怨,缓缓起身,看着面前少女出神的盯视,勾唇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你恨祁王,何须带上我,我本就是帮你的。” 方才少女的一曲勾魂舞,倒是叫他惊艳,已经好多年了,没有人跳的这么好,她死了很多年之后,就没有人再跳过。 一袭红衣,在心里藏了很多年。 袭歌仍是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的道:“我是楚人,你是齐人,你帮我?怎么帮我?杀了陆离?” 张嘴的话就是叫垣修身后的一众宫人吸了口凉气,好大胆的丫头,却无人再敢上前指责,灵王在前,再饶舌怕是要掉人头了。 垣修也不恼,看了眼凉亭中的石椅,宫人连忙上前用袖子擦了擦那椅面和桌子。 垣修这才缓缓坐下,单手撑桌,遣散了身边的一众宫人,随口吩咐道:“找个偏僻点的地方烧了,记得,气味要散,若是旁人看到,只说是本王做的,他们二人扰了本王。” “是!”那些宫人手忙脚乱的准备将人抬走。 “慢着。” 垣修忽然站了起来,从抬着的士兵额头手指点头,轻轻一摁,一只蛊虫就爬了出来,还摇了摇尾巴,仿佛满意极了,伸手从袖中掏出瓷瓶,装了进去,另一只,也装了进去,这才让人下去了。 袭歌看着面前的灵王将叮叮当当的瓷瓶装进袖中,眼神微烁:“灵王还精通蛊种之术?” 垣修将瓷瓶放好之后,白玉般的脸庞忽的一笑,袭歌看的苍凉,为何那笑有好些深意的模样。 垣修单手撑头,好像有些醉了,袭歌这才闻道浅淡的桃花酿味儿。 垣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烁烁,“是她懂,我捉蛊虫喂她的小玩意儿吃。” 垣修忽然像打开的话匣子,看了对面少女两眼茫然的眼神,絮絮开口:“她是开国右相,我是左相,她是祸国妖女,而我是忠肝义胆的侠义忠臣,我们两个——时常剑拔弩张,她对我大多是嬉笑怒骂,偏偏是性情多变——” 忽然戛然而止,就猛然停了,像断弦的琴,吱呀不语。 袭歌看着面前的人,“你醉了——” “兴许是吧,”垣修也没有推脱,他不知道为何今夜会这么想与面前的少女分享,兴许是酒多话多。 偏栾殿。 “祁王,如您所猜,袭歌姑娘并未毁了清白,而是给那二人下了蛊,死了——” 身穿青黑袍的男子面上戴着黄铜面具,恭敬的立于身后,双手抱拳回着话。 陆离转过身子,看不清脸上的面容,好像是松懈了下来的模样,语气淡然的吩咐着:“那就将那两具尸体随意火化了,免得发臭,叫看见的人装作不知晓,不予追究。” 那黑袍的男子忽然凑前一步,话锋一转:“杀了那二人的并非袭歌姑娘。” “另有他人?”陆离倒是有些诧异,回过头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略一点头,“是灵王——” 声音戛然而止。 “垣修?”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垣修怎么好好管上这等破事?他素来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况且自从她走后,他越发安静冷漠,心内想着,眸子又暗了几分,明亮撩人。 半晌。 “算了,你退下吧,继续盯着。” 第十八章 初次碰撞 “灵王,既是夜已深了,我便先走了——” 袭歌不想再继续耗了,身上的衣服少,风从衣襟灌进了领口。 而那头的垣修丝毫没有动的意思,趴在石桌上,修长的食指指尖绕来绕去,好像在写着什么。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的有些发光,好像病体入身的模样,袭歌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刚站起身子,从垣修身边过时,垣修已经伸出了手,一把拽住袭歌,袭歌猛的后退就倒到了垣修怀中,一股清凉幽香的味道,直扑鼻尖,叫袭歌闻的有些恍惚。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真好——” 也不知是不是醉了,说的话都开始混账起来,垣修的声音渐渐弱了,手臂却在不断收紧,袭歌坐在垣修腿上,挣扎了许久,越动越紧。 袭歌推不开,伸手捶打:“灵王,你放开我!” 垣修丝毫不动,气急,袭歌正准备张嘴咬他肩膀,那头漆黑的眼眸忽然睁开,就像一颗璀璨明亮的珠子一般,考校的眼神,墨色的眼瞳,叫人深陷。 他忽然笑了,伸出食指就刮上少女的鼻尖:“你还真是个小野狗,怎么也驯不了,当初就那么难训,现在还是这么难训。” 真的醉了,眼睛里都是一袭红衫的她,禁在怀里逃脱不掉的可爱模样。 却叫袭歌的心吓得扑通跳,脸颊都通红。 “垣修!” 不大不小的声音终于从花园中的小径那头传来,两人猛然回头。 垣修这才满意的勾唇笑了,悄悄收回了手,袭歌猛的就站起来,脸已经红至了脖颈,耳尖都红的滴血,穿着那件单薄的襦裙,更显妖娆,脚尖上的银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陆离冷眼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宫人。 “原来灵王好这一口,我还真不知道,你若是当初说了,我也就派人将这丫头送给你了。” 陆离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步步从容,天生的帝王,温文如玉的脸上都是慵懒优雅,一时叫袭歌竟然分不出,他们二人。 陆离的话中带刺,本是有功之臣,袭歌听的胆寒,为何陆离会是那种语气?却又不想细想,反正他俩怎样与她都是没有干系的,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她,是渔翁身后的人,只想带着她的母后远走高飞。 “那如果臣现如今想向祁王讨要,祁王——可会允了?” 他根本不管陆离话中的刺,好像要执意往上撞,明眼人看的真切,浓重的火药味儿。 许久。 “不允,俘虏罢了,在你府中不合适——” 陆离的眼睛眯了眯,语气幽幽的。 垣修一愣,这才笑了,“臣同祁王说笑,倒是惊了祁王,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宫人也讪讪陪笑,陆离却看也未看垣修,眼神灼人的看着垣修身后的袭歌,“惊了灵王,还不赔罪!” 一句斥责,再无其他。 袭歌鼻尖一酸,想上前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逼死她?若是今夜,当真被夺了清白,是不是 ,他都是笑看? 却终于是一弯腰,胸间气血翻涌,还是规矩的微微施礼:“罪女袭歌,多有惊扰灵王殿下,还望恕罪。” “傻丫头,何来罪字之扰?” 第十九章 现世凌冽难心安 正欲伸手扶起袭歌,那头的陆离今夜却看什么不是什么,眼眉一皱,满目凌冽,“她是自己没胳膊没腿?!要谁的的扶?” 垣修看出端倪,也不说话,微微一笑。 袭歌这才自己站直了身子,故意将脖颈伸的长,挺直了腰板,好像怄气一般。 两目相对,再看不见其他,中间的空气诡异流动。 终于是袭歌败下了阵,以前是,如今还是。 袭歌一弯腰,心间像被狠狠划了一道,若是陆离能体味到,又该是怎样的嘲笑。 面前站的男子仍是满身杀气,绝世傲立的狠心祁王。 薄唇微启,假意漫不经心:“祁王,罪女在这儿,多有叨扰,这便下去,免得扰兴。” 说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可是分明是嘲讽与赌气,殊不知,袭歌的心,是蚀骨灼心,冰冷刺至每一支骨子里,寒夜都不比那心冷。 陆离根本懒得看她,垣修忽然说道:“祁王,夜已深了,既是袭歌姑娘也走,我们便一同走了吧。” 陆离这才背过手,步子在前,同垣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有攀谈,却不是很大声,只是随意几句,边关之乱已有平定之类,袭歌跟在最后,不敢多舌一句,不知今夜的陆离究竟是哪里不对。 “祁王,我到了,该是这里分道扬镳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快出宫门外了,垣修忽然笑着说了一句,眼神迷离,垣修并不住在宫中,今日突然去了宫中也是赶巧。 陆离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转头走了,以示不满,一头的宫人看了眼陆离的颜色,赶忙上前扶着垣修。 垣修忽然挣开了那宫人的手,有些醉意,步子稍乱,却仍是翩然的模样,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揉了揉少女的头发:“舞很美——希望下次还能看到。” 那头的陆离步子忽然停了,支楞着耳朵,听的一清二楚,面色铁青,背着身子,冷冷说道:“袭歌!你还站着做什么!” 袭歌猛然惊醒,不动声色的退了出来,又是一礼,这才连忙赶到陆离身后,亦步亦趋。 那宫人也是赶忙跟上。 垣修看着那头已经走远的三个人,忽然嘴角扬起了一抹森凉的笑意,眸子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这才站稳了脚,丝毫没有醉醺醺的样子,踱着步子,缓缓的朝着宫外的灵王殿走去。 陆离进了启安殿,宫人就掩上了殿门,袭歌突然手足无措,跟着陆离身后走了一路,此时人家已经进了殿中,只剩自己在寒风中绞手不知所措。 看了眼周围,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布局,也不知哪里是哪里,偌大的皇城突然连小小的安身之处都找不到,哪怕是已经有了一间避风避雨的屋宇。 “你还不进来找死吗!” “嘭”的一声,殿门猛的又被打开,两边的宫人让道,陆离已经大氅脱了,背着手,面色铁青的看着绞手站在门外,脸色冻的通红的袭歌。 随后薄唇翕动:“你是不进来?冻上一宿等着本王明日给你收尸?” 第二十章 佳人侧烛影红 袭歌看着陆离,语气冷静:“这是祁王您的大殿,我进去岂不是——脏了这座殿子,不如祁王行行好,给我送——” “给你送去垣修身边,是么?” 不容置否的打断,这是袭歌没想到的,她同垣修仅仅只是一面之缘,怎么就是扯上关系了,却也不急着否定。 薄唇微扬,“是。” 这句话真真是惹恼了陆离,他伸出手一把就将身体冰冷的袭歌拽进了殿中,随即挥手,宫人都见脸色的伸手就带上了门。 殿内空荡,只余他们二人,以及陆离呵出的雾气。 袭歌手被箍的紧,挣也挣不开,她忽然一覆手就反下为上,指甲尖已经刻进了陆离的皮肉,丝丝血滴。 “这么多年,性子还是野。”陆离任由她抓着,眉头都不皱一下,袭歌知道,不是不疼,她的力道有多大,她清楚的很,随即又加重了力度。 陆离仍是眯眼笑着,袭歌突然有些慌张,根本看不懂面前的人,她伸手一抽却是毫无防备的被陆离一把松开,整个人朝后仰去。 慌乱之余,一把抓住了陆离的衣袍,两个人就朝后仰去,再反应过来,是袭歌的脑后有一张温暖的大手,紧紧的护住了她的头,陆离就压在她身上,眉头紧蹙。 袭歌有些慌,伸手推他,陆离却半晌也不动,仍是紧紧的抱着她,只是额上的冷汗一直冒,他压在她身上,少女的香味扑鼻,竟是叫人有些迷醉。 袭歌也不敢动了,陆离好像疼的厉害的模样,却一抬眼,跌进了一双漆黑的瞳中。 两个人好像都有些不对,烛影摇红。 一双幽邃蛊惑的桃花眼,一张柔媚娇俏的脸,在这一个晚上,格外魅惑人心。 陆离的呼吸一滞,随即就是收紧了少女腰间的力度,温热的掌心游移,少女的手感很好,冰凉柔软的触感。 袭歌明显也是身体僵了,不敢乱动,和陆离成亲的时候连洞房都没有洞过,陆离喝的醉意熏熏,半夜被人扶至房中已经醉的不省人事,那是袭歌懂事后第一次哭。 而此时陆离的呼吸灼人的温度,他忽然空出一只手,袖子一拂,一阵风就袭至烛火边,明晃晃的火光瞬时熄灭,只余一室安静与寂静,还有,略一浓重的呼吸。 袭歌此时早已经晕乎,黄花大闺女何曾见过这种阵仗,陆离的掌心温热,全身游走,一俯身,两张薄唇冰凉酥靡。 袭歌的全身绷紧,没有因为陆离的动作松懈下来,眼睛都睁得大,银铃一般。 陆离似乎有感应,一伸手覆上了少女的眼睫,睫毛扫过掌心,有点痒。 单手继续着动作,少女的手臂被举高,覆过头顶,襦裙已经半褪至腹前,柔荑洁白,纤纤玉指,搂住了他的脖颈,似乎是回应。 陆离有片刻的失神,可是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的衣襟刺激着袭歌的胸前,一晃而过的凉意。 袭歌突然清醒过来,就像是蛊术一样,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是衣襟半裸了,猛然伸手就是挣脱。 第二十一章 还债 陆离一把钳制,眼神忽然冷漠,“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不加掩饰,袭歌此时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袭歌挣脱不开,张嘴就咬上了陆离的肩头,血腥的铁锈味儿都已经入嘴,陆离还是丝毫未动,狠狠的抓住少女不安分的手。 袭歌倏地松开,语气全是掩饰不住的慌张,“你松开!” “不松——” 就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叫袭歌有些发软,她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会—— 袭歌吸了口气,语气淡淡,却是恨意:“您祁王高高在上,何必同我一个弱女子纠缠不清,这世间千万,不过尔尔,祁王何必执困?您若是见我实在不自在,任由我生老病死即可,本就无爱——” “你不知父债子还?” 一声嘲讽打断了后话,陆离已经起身,骨子里都是冰冷的寒意,就像冬日里浇注的一罐冰水。 袭歌忽然觉得好笑,方才的意乱情迷,都是羞辱,他将父皇的羞辱不折不扣的带到自己身上。 屋内的漆黑,叫人看不清此时袭歌的表情,温热的泪水滴到了手背上,袭歌狼狈的在地上摸索着腰带,胡乱的系着,“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袭歌,还——” 却忽然停住了手,自己却又是折回,随意的扯着衣襟带子,三下两下,就已经没有一件遮羞物。 肚兜,亵衣,散落一地。 三千墨丝散于后背,赤足而下,一步一步靠近陆离。 背过身的陆离本来还是面色铁青,他根本不知为何,要那么生气,袭歌同垣修,就是不可以,才会做出那种举动。 听到背后的声音,随即转首,却是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具白净,清透的身体就像一层浅淡的白釉,白玉般的纯净。 月光下,一丝不挂。 “你这是做什么!” 陆离有些恼,语气加重了几分,伸手就捏住少女的下颌。 “还债。” 袭歌说的坚定,明显感觉到下颌骨的手又加重了几分。 面前的人好像要冒火一般,眼睛都是赤红。 陆离勾唇笑了一下,狠狠的松开手,就像看待一个妓子,“你要还债,不是作贱!” 说完,就大步离开,一刻都没有的迟缓。 袭歌忽然觉得遍体鳞身的寒,脸色煞白,袭歌 一把捂住肚子,疼,针刺的疼。 再醒来时,已经在东五所的新住所中,额上搭着块湿毛巾,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空空一室。 她忍着酸痛,坐起身来,桌边已经摆着饭菜,估计早就凉了,她也没有心思去看,昨夜?发生了什么? 袭歌摁着眉心,也想不起来。 “哎哟,姑娘,你这就醒了?” 袭歌挣扎之际,一个嬷嬷就已经扭着腰身进了屋子,凑巧看着袭歌要穿鞋子。 她连忙跑过去,将绣鞋扶正,袭歌这才伸进去脚穿上了鞋。 “姑娘,妲妃今日求了情,听说,你能去见见你的——娘——” 那嬷嬷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就像是说着什么不能被人听到的秘密一样。 袭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眸子中的灵光一现,“真的!” “真的。” 第二十二章 家破人亡 袭歌快速的穿好衣物,桌子上的饭菜看都为看一眼,身上的疼痛只是隐隐的袭击,喜悦已经完全盖过了伤痛。 她连忙就朝着那日的殿中跑去,嬷嬷跟在身后喊,“姑娘,错了,那边。” 袭歌连连歉意,笑着对嬷嬷行了一礼,那嬷嬷倒是面色一震,艰难的开了口,“姑娘,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怎么了?”袭歌好奇的问道,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些日子时常做噩梦,她想去抱抱她的母妃。 “没——没,只是那个是妲妃,偷偷将你娘带出来让你见的,祁王知道,兴许会怪罪。”那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扭过了头。 袭歌一把抓住了嬷嬷的手,“那我更要感激你们,这宫里,谢谢你们,还对我这般好。” 说的恳切,却是嬷嬷不敢与之对视,哂笑了几下,这才在牵头引路。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的哭喊,断断续续,“不要!不要!希妲,你会有报应的!” 那是!谁的声音,嗡嗡隆隆,有些分辨不出来了,好像嘴中含了东西,说不清楚,袭歌踉踉跄跄就网门里冲。 一进屋,那个披头散发被束在架子上的女人,不是她的母后还能是谁,鼻青脸肿,嘴边都是一个一个的血泡。 袭歌抬脚就往那边冲,刚一进门,就是一支倒挂的绳索将她吊了起来,如同猎物一般,动弹不得。 袭歌拼命挣扎。 希妲笑着靠近,伸手拍了拍倒挂的袭歌的脸,声音妖媚:“骗你来——还真不费劲。” “希妲,你要做什么!放了我母后!”袭歌被倒吊着,丝毫动不得,只能挣扎,越挣扎,那绳子越紧,越发晃动。 那头的女子忽然尖叫,“你不要伤我歌儿,不要!有事只管冲我来!” 叫的凄厉,希妲眼皮都未抬一下,“当然是冲你来,我要你的歌儿,死不得,活不得,一生桎梏,一生悔恨,恨陆离,恨北齐,那样,陆离——哈哈哈哈哈哈,就是我希妲的!” 袭歌忽然明白,她眸子动了一下,“希妲,你听我说,我的母后怎么也是你的半个母后,当初我的母后对你有多好,你知道的。” “是,那又如何?感情牌?我希妲不要。” 希妲忽然转过身子,看着泪眼蒙蒙,努力想着措辞的袭歌,张嘴又添了一句,“我希妲,只要陆离的爱。” “希妲,你要陆离的爱,没关系,陆离本就不爱我,你放了我,我和我母后远走高飞,走的远远的,一生都不会踏进这皇宫,我保证!” 袭歌说的恳切,全身都是颤抖,那头锅里的油已经滋滋的在想,她不敢想象,希妲要做些什么,那是她的母后,她如今唯一的亲人了,不能! 希妲似乎看到了袭歌的目光,勾唇一笑,“你别急,我不会把你母后下油锅的,只是叫她,喝几口,唱唱味道——” 一瞬的天崩地裂! 袭歌忽然就不动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希妲,你有事冲我来,我替我母后喝!你不许动她!” 第二十三章 毒后归来 “呵,你算什么?不行,你还不能死,你得看着我——和陆离携手,相依走下去,你怎么能死呢?” 袭歌看着面前的希妲,简直不可理喻,就像一个疯子一般,碎碎叨叨,可是眸子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冷静与寒意。 希妲拍了拍手,那头的架子就随着人一起动了,被推至袭歌面前。 “唔——看着你们母女重逢不易,这样吧,你们先团圆一会儿,我歇会儿进来。” 好像又想到什么,看着方才领着袭歌进屋的嬷嬷喊道,“赵嬷嬷,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出去吧——” 赵嬷嬷连连点头,眸子里都是歉意。 袭歌满脸狠意,看着面前的嬷嬷,忽然颓然的笑了,罪魁祸首不是这个嬷嬷,看她能做什么。 楚后忽然抬起了头,想要伸手摸摸袭歌的脸,可是手都束着,根本动不得。 那嬷嬷一弯腰,就是一把刀在手上,狠狠的砍断了一只手的束缚,“而今我作为下人,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你们有什么话还得尽快说,我替你们看着门口,妲妃来了,我就通报一声。” 楚后此时的嘴角除了血泡就是血,她的眉心高高肿起,伸着那只手就抚上了袭歌的脸。 “我的歌儿,如今十八了,马上年关一过,就是十九——可是我却没有办法陪着你一起过年了,真是遗憾。” 楚后说的模模糊糊,袭歌听的认真,忽然泪就顺着指尖滑进了楚后的袖中。 “别哭别哭——” 楚后慌忙的擦拭着她的泪痕,“我总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你的兄长认人不淑,看上了这么个祸国妖孽,而今这件事,与陆离无关,你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得仰仗陆离,母后只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她心疼的看着袭歌,她希望袭歌,好好活着,不要再想着报仇。 袭歌忽然厉声,说的狠绝,泪水止不住一般:“母后,我——定会为你们报仇。” “不!不要!你,你好好活着。” 楚后忽然慌乱,她不能再看着自己的女儿去送死。 “母后,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直到他们,先死!” 那嬷嬷忽然手忙脚乱的跑过来,伸手就将方才砍断的绳子匆忙系上,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片药粒,“楚后,这是一片毒药,您——” 随即看向楚后,楚后点了点头,泪眼朦胧,张开了嘴,送着嘴里,吞下。 微笑着对着袭歌点了点头,语气温柔:“歌儿,母后,这次真的,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长大。” 那头的脚步由远及近,门就嘭的一声被踹开。 希妲扫了一眼那个嬷嬷,嬷嬷有些发抖。 她笑了一下,女婢们就伸手又将楚后推回了原位。 希妲靠近那个嬷嬷,将手中的大铁勺递给了她,“呶,你喂。” 袭歌忽然剧烈的动了起来,“不要!不要!” 那绳子越来越紧,脚踝边已经渗出了血迹,麻绳磨的脚踝擦伤了好些口子,血滴倒滴回了腿。 嬷嬷抖手接过勺子,楚后仍是笑着,看着袭歌,“歌儿不怕,闭着眼睛,一小会儿就好了。” 袭歌大声的在那头哭喊。 “嬷嬷,还不动手?”希妲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是极不耐烦。 好些丫头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嬷嬷走的每一步都沉重极了,就像抬不起脚,袭歌哭的凄厉。 楚后笑着看了眼嬷嬷,嬷嬷知道,那是表示谢意,一狠心,就舀了一勺热油。 “不够多,添。” 希妲的声音就像恶魔。 嬷嬷咬了咬牙,连带着眉头都有些抖,一闭眼,颤抖着手就将整个勺子浸入了油中,热油四溅,满满当当,再一挑勺,伸手一掐脸,楚后的眼睛瞪大,使劲儿的摇头,摆动,可是根本挣不开,那满当的热油次啦一声就进了嘴,嘴中都是焦熟油滋的响,呲啦—— 随之而来的就是皮肉的酥香味儿,从楚后的吼嗓中,一阵油烟,随即就是都是含糊不清的呜噜呜噜声,嘴角的血泡和鲜血顺着焦黑的嘴溢出,都沾上了了焦黑和油滴,有些叫人看不清那是嘴,漆亮油黑。 一张嘴张的很大,却听不见什么声音,血就滴滴答答。 滴在地面上,分成两层—— 第二十四章 伸手偏打笑脸人 “不!” “母后,母后母后!”袭歌猛然惊醒,身上和脸上,已经分不出哪里是汗,哪里是泪。 落在一个陌生的怀中。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杀你母后的人,已经就地正法了。” 白袍的人温柔的拍着少女的脊背,掌心温热,温润清冽。 袭歌猛然抬头,眼中惊愕。 垣修正抱着她,边拍边哄着,就像安慰婴孩,语气温柔的不像样。 “你说——杀我母后的人,已经死了?” 她慌乱的擦着泪痕,顾不得太多,推开垣修就准备出去,她的母后,她的母后,不是梦,是真的! 死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见我母后!” 垣修却是死死的抱住了袭歌,任由她捶打,不见一丝松手的意思。 “你是灵王,你抓我做什么!你放我去见我母后!求您了——放我见我母后——”袭歌又是哭又是闹,此时丝毫没有平日的沉稳半分,满脸泪痕,已经从怒吼变成了苦苦哀求。 “因为我不想丢了你!” 戛然而止,满目错愕,雪里开花的声音,火花四溅。 可是也紧紧是一瞬的事,袭歌抵在垣修胸前,泣不成声:“灵王,求您了,我要见我母后最后一眼——” 求您了—— 这三个字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垣修的心间,他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抚上少女的头。 怎么能任由她去见她母后,她的母后,死前的惨象,怎么能—— 嘴角勾着苦笑,如今,这个丫头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袭歌呜呜噎噎,就像痴颠一般,“你说就地正法了,正法的是谁,是谁!是希妲!还是袒护着的宫女!谁!” “赵嬷嬷。” 声音不大,传入耳间。 希妲怎么可能会死—— 袭歌扬唇,已然痴颠,“我就知道,你们谁会帮我,谁会——帮我的,都死了,谁敢帮我!谁会帮我!” 又是一阵挣扎,却还是跌在怀中。 垣修摁着她的头,“我帮你!” 语气坚定,清冽舒缓的声音。 傻丫头,我会帮你,也会帮我自己。 袭歌此时已经毫无力气,任由垣修抱着,门边的脚步由远及近。 “哎呀,灵王!”希妲的声音忽然传进屋中,身后还是那几个宫女,面不改色。 袭歌猛然抬头,本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这会儿是真的发狂一般,嗓子里呜咽呜咽,终于是一声怒吼,“希妲!” 好像要吃了她一般,伸脚就要下床,垣修仍是不敢放松半分,伸手握着少女的手,捏紧了几分,示意冷静,可是此时的袭歌怎么会冷静。 垣修的声音在耳边,“我帮你——” 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 希妲倒是被袭歌的这副模样吓得后退,随即掩嘴轻笑,嘴中似有利剑。 “我的好妹妹,我都听说了,那个赵嬷嬷真不是个东西,偷了东西就是偷了东西 ,而今害怕楚后揭穿,竟然是做出那种恶人行径!不过你别怕,姐姐我已经替你请求祁王将她就地正法了,千刀万剐——” 第二十五章 电闪雷鸣 火气冲天 垣修看的真切,希妲根本不惧垣修的目光,她要的只是陆离的相信,别人怕什么,一个灵王罢了,到底这天下是陆离的。 “希妲,你说什么,本王都不管。” 垣修明显感到了怀里袭歌的瑟瑟发抖,他放下袭歌,忽然站起身子,靠近希妲,声音淡的只有他们能听到。 “但是,你不能对着袭歌说,这次的事,祁王不查,本王都彻查到底,你的狐狸尾,记得藏好了——” 威胁的一句话,明明是温润寡欲的声音,却叫希妲生出寒意,她透过垣修看了一眼床上随意蜷缩着身子,泪如泉涌的袭歌,薄唇一勾,淡淡朝着身后说了句,“我们走。” 看这那头走远的几个人,连忙上前扶着袭歌,替她擦着眼泪。 “你别哭,本王说道做到。” 袭歌只是眼睛睁得大,一言不发,任由眼泪肆意流,指甲掐进了掌心,血都溢出,已然不知。 垣修伸着手,掰开的她的掌心,将自己的掌心送进袭歌的手中,任由她抓着,两个陌生的血融在了一起,陌生而熟悉。 “袭歌,你若是想报仇,本王帮你,只是,你自己要握住了,一蹶不振,你只能等死。” 垣修说的清楚,也狠绝。 他看着仍是双目无神,一言不发的袭歌,扬唇一笑,故作嘲讽:“袭歌姑娘,你若是愿意一直就这么消沉也可以,人嘛,一辈子能多长,谁也不能活着离开,睡一晚,兴许就死了也不一定。” 袭歌眼神微微动了动,可是还是什么表现都没有。 垣修不动声色的将袭歌所有的动作都收进眼里,薄唇微扬,很好,剩下的时间就给她自己消磨。 垣修从袭歌手中抽回手,掌心,手背全都是指甲印,血印,他毫不在意,将修长的手拢进了衣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袭歌猛的掌心空荡,不禁的握紧了手,垣修的话像根针扎进了她的心里。 “睡一晚,死了也不定——” 陆离在殿外犹豫了许久,始终不知该不该进屋。 却看到垣修薄唇微扬的出了殿中,步子轻快。 “你怎么在这儿?” 他眉目微蹙,一身黑衣,更觉肃杀。 一黑一白,立于偌大的殿门外,不分妖邪,青丝随风扬,衣袖翩动,公子陌上如玉,风骨卓绝。 垣修嘴角一勾,“来看看我的傻丫头,她现在该是难过死了吧,而今,国灭了,亲人一个不留——” 就浅淡的几句话,就像利刺,猛锥人心。 垣修看到陆离收紧的手,骨节泛白,薄唇紧闭。 呵,如今知道心疼了? “她同你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 陆离的话忽然变得意味分明,火光电闪,浓重的火药味,氤氲而开。 垣修毫不在意,仍是慢条斯理的捋着衣角,“祁王言重,臣方才答应了袭歌,会娶她为妻。” 陆离忽然猛的冲过去,一把就揪住了垣修的衣领,伸手就要打上去,速度之快与狠绝,叫人根本没有看清。 第二十六章 一袭红妆十里藏 那将落未落的拳头突然立在垣修的斜上方,垣修动都未动一下,只是耳边的发丝微微动了动,迎了阵风。 “祁王若是拳头落下来,臣也不说一句话,您是王,我是臣,只是——祁王忽然这么大脾气,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您也喜欢袭歌吧?” 激将法,一旁的宫人都打了个寒噤,谁也不敢说话,祁王最讨厌的就是激将法,而今灵王故意这般—— 谁知,意料中的拳头并未落下,陆离,将手一放,忽然背过身子,薄凉的声音,淡淡响起:“一个女人罢了,你要去就要去,我喜欢,哼,只怕她是下辈子也轮不到本王喜欢,一个低贱的俘虏罢了!” 随即大步离开,连这殿也未曾去。 垣修看着那头远去的身影,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你不要后悔才是。” 袭歌从床边艰难的撑起,殿外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无关了。 袭歌这些日子,缓了许久,想了很多,也故意忘了很多。 比如,她母后死的那天。 几次要轻生的袭歌终于坚韧,她不能死!她也不会死!她要报仇,她要杀尽所有人。 垣修来过几次,和她说过许多话,他们终于是一路人了,契约达成。 袭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丝毫不知怎么就被赐婚,灵王妃,好大的名头,够她叱诧风云了,够她,一个一个,手刃了。 余光忽然撇到桌子那头的一张小画,方方正正的纸上一女子,眉眼如画,和镜中的女子一般无二,只是镜中的女子如今是媚眼如丝,眼中薄凉。 那是陆离那时还是楚国质子时画给袭歌的。 那日,他在看兵书,袭歌伸手就夺过他的兵书,嚷嚷着要玩儿。 “你为什么一直要看兵书,要不这样吧,你看看我。” 陆离实在没办法,叫她端坐好,沾墨,随手就在手中的兵书角边上画了起来,明明时间不长,可不知为何,画的和那时的袭歌就是一般无二,连神韵都如出一辙。 “陆离——” 一声薄叹就出声。 陆离手中的杯盏忽然应声而落,烫了指尖也丝毫不知,半晌。 “起驾——东五所的锁颜殿。” 袭歌伸手抚上桌边放的嫁衣布料,那是垣修叫人送去宫中的,袭歌将那匹料子拿起来,看了许久,语气淡的不能再淡:“这是什么料子?” “哦,姑娘,那个是云雾绡的料子,听说嫁衣和妆花缎一起用,缝制的嫁衣都是极其好看的,因为云雾绡的料子稍微稀薄 ,或者——添些飞鸟团花锦,浮光锦都是别有韵味的。 对了,方才灵王说,姑娘您若是选好了的话,就交由我们下人,我们送去制衣坊,灵王已经——” “不用了。” 门外的声音由外及内,门外的男子,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着白衣,墨色发,美似天人。 袭歌猛的捏紧了手中鲜艳的布料。 陆离身后跟着的宫人已经手捧着大红的布匹。 第二十七章 一室旖旎与春光 袭歌盯着陆离,陆离并未再上前,而是宫人伸手抖了抖,那件布料就尽数展现于一众人的眼前。 那件布料足有九尺有余,逶迤绵延一地,颜色猩红,鲜艳丰富,华美极致。 玉色的小珠和百合花为圈的团花横向排列,锦中有花,花中有锦,垫面及镶滚衣边,金线极细,由于捻金线反光率比片金弱,加上缠枝花下铺满各种细致的几何锦地纹,整个调子秀丽优雅。 侍女们明显看痴了,那布料明晃晃的刺人眼,室内都是一众人的倒吸凉气。 “你的嫁衣就用这匹料子。” 不容反驳的声音。 谁也不知,那匹凤凰火的布料是陆离准备了多久,又或者,是准备了多少年。 袭歌轻挑眉梢,反是淡淡回道:“祁王为袭歌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啊,那袭歌便是却之不恭,谢过祁王了——” 陆离薄唇微微翕动,一旁的公公见状,屏退了一众宫女,顺手带上了门,空荡荡的殿中,袭歌和陆离对视,呈对峙之状,谁也没有先说话。 陆离忽然靠近:“你想嫁给他?” 袭歌黛眉微舒,粉色娇唇沿上,嘴角轻轻一挑,一抹嫣然遂成笑靥:“祁王言重,嫁谁不是嫁?况且,年岁合适,及笄婚嫁,有何不对?” “好一个及笄婚嫁,果然是见个人就凑上前,往上扑,你是这般,饥渴么!” 陆离稳住心神,刻意将苦涩压下,说的难听。 袭歌看着陆离,忽然嘲讽一笑,“您祁王不也是?希妲那只破鞋您不也照样是收么?” 陆离忽然就像失去心神一般,怒不可遏的抵上袭歌,一个转身,两人齐齐撞上墙边,袭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陆离眼中赤红,一把掐上袭歌的下颌,死死的压着袭歌,袭歌的手腕被捏的生疼,热气在耳边喷薄,眉晕寒冬,声音刺骨:“你自己告诉他,你不喜欢他!你不想嫁了!” 袭歌忽然笑了,心里越发苦涩:“我为何不喜欢他?我们只不过空有夫妻之名,如今在你楚国的边疆上,我就更什么也不是,你别忘了,我还是完好之身。再说祁王您是不是忘了,是您一旨赐婚,才有这桩婚事。” 陆离的脸忽然在袭歌的眼瞳中暮的放大,“你别逼我——” “逼您?逼您怎样?我的母后都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还有什么怕的吗!您又要拿什么要挟我?” 陆离的眼神忽然变得森凉,语毕还未等伏袭歌喘口气,陆离忽然一把抱起袭歌,没有半分柔情,狠狠的扔上了床。 随后欺身而上,修长精健的双手翻过袭歌,一把撕开了少女的外袍,中衣透着红色,肚兜若以若现,伏袭歌的推搡,啃咬,在已经猩红了眼的陆离面前,一点用处都不管。 一室旖旎,红帐散,少女的呜咽,终于是惹烦了陆离,衣衫微整,步子些许疲敝,终于走远了。 袭歌坐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拂晓渐至。 第二十八章 美人候 万古莫负 云卷云舒,这场大婚终于是如期而至了。 垣修请的是北齐有名的红娘,婚事全是按着楚国的习俗而来。 宫中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高高挂,明晃晃的红袍,绞金裹银,头戴凤凰步摇,环佩叮当响。 喜娘站在袭歌身边忙前忙后,笑意盈盈,伸手拿着青雀头黛,蛾眉淡扫,眉间一点朱砂,皓齿明眸。 “哎哟,我就说这灵王眼光真是好的很,姑娘,您不是楚国人吧?” 喜娘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看着一言不发的袭歌,眼中怎么是点点泪光?还是找着话和新娘说话,这马上成婚,一直哭丧着脸可不行。 袭歌点点头,淡淡回道:“南蛮。” 那喜娘就没有说话了,只是笑着给面前的女子化着妆,梳发。 终于是挽发了,喜娘笑意盈盈的给她戴上了那满珠串的凤冠,火红的盖头终于盖上了头。 满目的红,一袭泪滑至嘴边,真是苦啊,算算,也是两次成婚了—— 宫女弯着腰,给袭歌穿上了红绸子的绣鞋,好像有温热的东西跌进掌心。 不确定的喊了声:“姑娘?” “没什么——” “姑娘,我们,该走了。”那丫头给袭歌穿了鞋子,不敢太支声,怎么面前的姑娘,好像不开心? 袭歌吸了口气,胸间堵的厉害,淡淡道,“走吧——” 那丫头点点头,微微福身,这刚一转首,才发现门边不知何时到了的陆离。 “祁——” 门边的陆离摆了摆手,看着屋中端坐盖着红盖头的袭歌,伸手示意,身边的将士就上前。 楚国有个规矩,出嫁的姑娘要兄长背着送进轿中,那将士是陆离身边的贴身将士,长的憨厚老实。 陆离站在门边看着袭歌问都不问就直接乖巧的攀上了面前半蹲着的人后背。 那将士背着袭歌对着陆离轻轻点头,这才背着袭歌站在了殿门边。 喜娘对着那头锣鼓冲天,鞭炮齐鸣的队伍喊了句,“吉时到!” 一行身着大红衣物的宫女上前,八九个少女簇拥着袭歌和那个将士,送至那抬八人台的上等花轿。 垣修坐在骏马上,身姿挺拔端正,大红喜服衬的更是妖邪,眼中都是拦不住得宠溺,可是,好像却了些什么,就像是透过袭歌,看向另外一个人。 又是一阵锣鼓冲天,炮仗响彻宫中。 “起花轿,喜嫁成!” 喜娘的喊声湮灭在锣鼓声中。 陆离目送着花轿,那花轿和迎亲队伍都已经走过了宫中的长廊,下了高台基,绵延到城门。 “她......都不会再回来了。”站在楼阁上的一身白袍,身披白裘,眉目如画,却是比寒冬冷冽,看着远去的马车许久,半晌,喃喃道。 “王,您在说什么?”宫人看着陆离单薄的身影,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走吧,天冷了。”陆离看着已经出了宫门,缓缓行远的婚轿。 一转身,是洋洋洒洒的大雪,飘了满宫闱,陆离和白雪融为了一体。 极目望过去,无尽而苍凉,踏尘而来,踏雪归去。 至尊古,绕指柔,美人候,万古莫负。 那个记忆中总是陆离陆离喊着的小丫头,已经不是他的小丫头了。 那个小丫头如今是会冷眼的喊着祁王的小丫头,也不会巧笑如花,声音软软的说着: “陆离,我牙疼。” “陆离,你看看我的心,疼的厉害。” “陆离,怀里冷了,要抱抱——” 戛然而止的回忆,陆离一把捂住心口,好像有什么走错了,心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 第二十九章 红妆绾带同心结 坐在婚轿里的袭歌,眼睛酸疼的厉害,憋着呼吸,回忆忽然排山倒海的就袭至脑海。 她清楚的记得,楚国灭的那日: “公主,您快逃吧!祁王打进来了!” 宫中的贴身侍女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头已经有些淤青,还在使劲磕着。 “你走吧——我想陪陪母妃,我哪儿也不想去——”那日的袭歌被瘫在软榻上的楚后紧紧的拥着,眼泪一滴没有,眼神都是茫然,怎么好好的楚国,就突然没了? 探子来报说父皇的尸首悬挂在北齐的高墙上,供人唾弃。 可是父皇走的那天也才只有一个月—— 她还清楚的记得楚王那天的盔甲的颜色、模样。 他那天雄赳赳气昂昂的坐在行军队伍的最前头,已经走了好远,还不断挥手告别,冲着自己笑,跟自己做着鬼脸。 袭歌站在城墙上,一声没忍住就笑了,她的父皇,身经百战,盔甲勇士,定然可以凯旋。 那场战打了整整三月,人心惶惶,城中的年轻男子不断有去无回,楚王终于亲自征战沙场了,领着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了边关。 三月末的时候,边关传来消息,楚国败,北齐胜,再后来就是现在,陆离打进了楚国。 她的夫君,灭了她的国,杀尽了她的子民,杀了她的父皇,正在城门外来取她和她母妃的命了,她的固执,她的蛮横,成了陆离灭楚国的重要一步。 是她,引进了豺狼虎豹。 宫人尖利的声音不断传入耳膜:公主!驸马,驸马!不对,祁王的军队进了楚国了! 袭歌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仓皇逃窜的侍女,宫人,嬷嬷—— 她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母妃,好像告别一般,推开了楚后,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子,身后楚后絮絮的说些什么全都听不见了。 “那是你父皇造的孽,我们楚国谁也不欠,可是偏偏欠了他的——”声音悲怆,苍凉。 袭歌回了自己的殿中,安静的穿戴整齐,凤冠霞披,虔诚极了,镜中的女子,举世无双的好容颜终于叫袭歌笑了。 她出了殿门,繁复的裙裾逶迤在白玉基上,一步一步的靠近城墙,兵临城门,劝降的副将,还有马上那一袭金甲的少年郎,还是俊朗容颜,剑眉星目,只是成熟了许多,冷眼旁观。 袭歌笑意森凉倏地攀上了城墙,有一瞬的晕眩,对着底下浩浩荡荡的队伍,柔声喊道:“陆离,你是来娶我的,还是来灭我的?” 陆离的呼吸明显一滞,四目相对,眼神骇人的的凉度,嘴角都是讽刺的笑,没有上前一步的意思。 袭歌清楚的看到那些士兵眼神诧异,说不出的惊艳,屏息注目。 陆离只是静静看着与他不超过十里的袭歌。 袭歌忽然又慢慢靠前一步,墙上的碎沙砾掉了一点,满目疮痍的楚国,横尸遍野的尸首,就在陆离的脚下。 她本以为,她的陆离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她的陆离说不爱她都是假的的,可是那马上高坐,端正修长的身形,手上握着挂着一把长剑的,的的确确是她陪了十多年的陆离。 陆离极不耐烦的看着城墙上笑的苦涩的少女,没有一点反应。 大红喜袍,宽大的袖子,迎风飘动,就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朝夕已经如同一只凤凰,展翅飞向地面。 “如今这苍茫外,苍茫内,绵延千里可都是你祁王的天下了,祝祁王从今以后,帝位永远稳当,不死不生!” 轿子边忽然是叩击声,,袭歌猛的就从回忆中醒来,慌忙的擦了擦眼泪,垣修的声音就响起了,“你可是累了?” “没有。” 里面的人做以简短的回应,垣修点了点头,驾马在侧陪同。 第三十章 岁月交替 不理朝夕 洋洋洒洒的雪还是不见有要停的意思,覆满了垣修的肩头,他不动声色的掸了掸肩边的雪。 这场雪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花瓣,叫人痴醉。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三两孩童,七八岁大的模样,跟在马车后头嬉戏打闹,一字一句的念着唱腔,随后便被旁人赶走,一哄而散,手中捏着喜糖。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余音留在风中,清晰可闻,袭歌全身一滞。 “你是不是,不愿意——” 马车外的声音突然淡淡响起。 “没有,很欢喜。”里面的声音却没有半点欢喜的模样,瓮声瓮气。 垣修隔着轿子的帘子,伸了伸手,颓自落下,嘲讽般的笑道:“那就好。” 轻不可闻的一句话。 终于是到了灵王府,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欢喜极了,府中终于可以有个当家主母了,自家的主子,多少次都是怀中抱酒,酩酊大醉,自从那一年。 垣修和袭歌捏着牵红,却没有那些繁琐的拜堂礼节,刚一回府,就被簇拥着送进了新房。 垣修却是送了袭歌进了屋,就随着贺喜的人出了新房,还有贺郎酒一仪。 雪仍是在扑簌簌的下,她想起垣修出门前说的话,只等今夜陆离来不来了,若是来,自己看着办吧。 “你若是要走,我也不强留,祁王来了,便就是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有,若是不来,你就跟着本王,本王替你动手,你要杀谁,我们就杀谁,只要你开心。” 滚滚热泪就顺着脸颊无声细流,何德何能,叫他灵王对自己至此。 没错,成婚是假的,夫妻是假的,都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目的。 垣修有他要做的事,袭歌有她要做的事,不过都是不谋而合。 袭歌静静的坐在偌大的新房中,从来没有的荒凉,真是可笑,这时间还有哪个女子和她一般么? 像个货物一样,被赏来赏去,如同一只待剁的羔羊,如今等的诱饵,还是自己的夫君,可笑至极。 北齐的偏殿中。 “娄尚书,前些日子叫你替我做的事,可是一件都没做到啊,群起蜂拥都不管用,而今,倒是我自己做到了,你说,你还有什么用?如今还敢叫我同祁王说好话,给你加官进爵?” 希妲的声音语调微微加大,窗外是一片漆黑。 那个被称为娄尚书的大臣,年近四十,满脸横肉,端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略微有些狼狈,希妲只是稍稍加大了音量,就叫他全身冒着细汗,不住的捏着手帕擦着头上的汗,嘴里一直附和。 “是是是。” 希妲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猛的从太贵妃椅上一跃而起,踱着步子就走近娄尚书,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面前匍匐在地上的男人,嘴里森森丢出两个字,“怂货!” 娄尚书猛的一震,面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微妙,眼中一逝而过的狠意。 希妲忽然 蹲下身子,胸前的春光乍现叫面前的娄尚书有些把持不住,希妲并未在意,涂着鲜红的蔻丹的手指挑起娄尚书还在细细冒油的脸,勾唇一笑。 第三十一章 酥酥靡靡一声笑 “你呢,若是在帮我——办件事,我兴许就会替你请愿,到时啊,你可能就真的是光耀门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娄丞相了。” 希妲说的魅惑,语调格外诱人。 娄尚书一听,眼中忽闪忽闪的精光。 “娘娘只管吩咐,只要是臣能办到的事,万死不辞。” 娄尚书对着地上又是哐哐的叩着地,以示决心。 希妲收回手,眉毛一挑,眼中不满森森寒意,红唇微扬,“帮我——” 随即附在娄尚书耳边耳语了一阵。 “什么!” 娄尚书惊的差点咬掉了舌头,这是,这是—— 这是要被砍头的呀! 灵王的凶狠程度丝毫不亚于祁王,若是被抓了的话。 娄尚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又是爬在地上,“娘娘,这是臣死也做不到的。” 一旁的丫头替希妲倒了杯水,递上前。 希妲接过,轻轻吹了一口,这才晃悠悠的又躺会贵妃椅上,“你放心,我自然不能叫你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前面的事,我会想办法,你看,我不是陪着你么?我怎么会傻到将我门二人拉下水?” 随即浅浅的抿了一口水,这才恢复了常色,眼中的狠意被压了下去,“适时,我会找个借口,将她骗进宫中,药呢,自然就得你自己备了,只要喂进去了,还有什么不好说?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任你娄尚书肆意——你说是不是?” 娄尚书看着此时浅笑颜兮的希妲,忽然又是全身一阵抖,好狠的女人,左思右想之际,希妲又磨起了耳根子,“娄尚书,你要是不愿意,也行,好说嘛——只是,你那个拉帮结派上谏的事,你说,我是告诉祁王还是不告诉祁王呢?” 娄尚书猛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笑着品茶的希妲,“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那上谏可是您让我做的。” “哎哟,娄尚书这么岂不是言重了?你说我俩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这样,我可是有些害怕的紧呢。” 似有若无得话戳的娄尚书有些后怕,一咬牙,“好,娘娘,您说的,我做!只不过,你答应的也要信守陈诺,若是出了事,臣一个人是决然担不起的。” 希妲将手中的杯盏这才轻轻一放,笑着起身,“娄尚书这是什么话,日后还得继续合作不是?” 随即笑着叫身边的丫头送了一杯茶水上前,端了把椅子。 娄尚书这才颤悠悠的又擦着汗,端着茶水就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随即躬身就退出了屋中。 希妲这才满脸笑意,看了眼身边左右侍奉的丫头,伸手指着桌上放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那是娄尚书方才喝过的。 薄唇微启,一脸嫌恶,“扔了,太脏。” 随即想起什么,忽然将外面套着的厚厚的防寒外袍脱了,又将胸前的襦裙扒拉了两下,走至镜子前,丫头看了眼希妲的眼色就奉上了口脂,希妲微抿。 镜子中的人,眼眉上挑,薄唇猩红,白肤胜雪,更显妖媚。 希妲这才满意的披上了狐裘,身后的丫头跟着,留了两个守夜。 第三十二章 公子陌上如玉 丫头手持灯笼,袭歌一路裙裾逶迤,走过未央宫,越过卓尔桥,去了启安殿,门外的宫人拦着,说是祁王已经睡下,不便打扰,况且祁王吩咐了,没有什么事不许叨扰。 希妲却不死心,眉目一瞪,“怎么,我说话都不管用了么?” 甫一说完,就从殿中出来一个人,面色泠然的带上了门,一身铁甲银衣。 希妲知道,那是陆离身边极其被看中的年轻少将,温池封,人称玉面修罗,这时候来宫中做什么? 况且,什么时候回来的? 希妲笑着迎上去,“这不是温将军吗?” “妲妃娘娘。” 温池封规规矩矩的行了李就欲走,希妲却拦住了前路,“这位小公公说是祁王已经睡下,可是温将军您还是进了殿中,这是——” “祁王却是睡下,我也是等祁王睡着再出来的,有什么不妥么?娘娘。” 最后两声,微微用力,他是看不上面前的希妲的,在他眼中,就是卖国贼,浴血奋战的将士不是让这些人出卖的,语气中也就没有多少的敬重。 希妲许是听出,咬紧了牙关,狠狠的回道:“并未不妥,将军,你请。” 随即微微让了路,她还是一介妃嫔,平时在别的臣子面前耀武扬威也就罢,这温池封的面前是决然不可以的。 温池封也是不给面子,直接绕过希妲就走远了。 希妲身后打灯的丫头小心翼翼的喊了句,“娘娘?” “走吧。” 希妲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头已经远去的身影。 袭歌在屋中做的有些麻,头也有些晕,虽说是凤冠已经给取下,不必端坐着,可是也没有办法躺下。 随即靠过了桌沿,单手摁着眉心。 一阵风袭来,一股熟悉的清香涌入鼻尖,窗户狠狠的关上。 一身素净的白袍就出现在面前,还不及袭歌惊愕,面前的人就已经微一弯腰,一把抱起袭歌,随即就是阔步像着门边走去,连让袭歌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都已经被带至门边,白袍一跃,已经跃上了府中饿屋顶。 冷风一吹,袭歌这才醒悟过来,伸手就推搡着面前的陆离。 鼻尖通红,眼中都是怒意,“你要做什么,陆离!” 因着还在屋顶上,稍一低头,还能看到那头喝的尽兴的垣修,正在和一众大臣举杯。 陆离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袭歌,从这头的屋顶窜到那头的屋顶,始终板着一张脸。 袭歌被陆离抱在怀里,看着地面又不敢动,只能任着陆离抱着她,从这头窜到那头,全身都要冻的僵硬。 终于被陆离带着远了那座灯火通明的灵王府。 “你要做什么!” 刚一说完,袭歌就直接被陆离抛在了地上,袭歌一阵吃痛,艰难的爬起,有风掠过的声音。 耳边都是呼啸,袭歌仰着头倔强的看着陆离。 袭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陆离了,就这么一眼,故作那么久的坚强,一瞬瓦解,曾经的那个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眼神威慑众人的冰冷男人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少年给曾给她带去的惊艳,也是现在这样的眼神,在那个广袖舒缓,风骨卓绝的年代,陌上公子如玉,只一眼便沦陷。 第三十三章 寒月浓愁丰盈袖 而今的陆离还是这幅模样,薄唇紧抿,幽邃蛊惑的桃花眼半眯,浅淡的眸子琉璃色,都是怒意。 袭歌忽然觉得可笑,凭什么是他用这幅眼神?凭什么! 陆离张了张嘴,“明日你自己回宫,听到没有。” 不是问她,而是命令。 袭歌看着此时面前的陆离,扑哧一声就笑了,可是笑着笑着,竟是淌下了两行热泪,“给我乱点鸳鸯的是你祁王,给我随意婚嫁的也是祁王你,而今您又要叫我回去,您是当真以为我袭歌,是个手手相传的货物么?” 陆离的手捏的紧,面上仍是冷冰冰的寒意,没有一丝波动。 袭歌没有看他,背过身子,将头抵在墙上,“那您祁王说吧,拿什么换我回宫,我若是看着还不错的条件,那我就回宫。” 她如今哪里有选择的权利,陆离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是心内竟是可笑,看着面前的仇人竟是隐隐的期待。 可是啊,奈何时光是最磨人的东西,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都是谁也磨不去得烙印,一辈子,都在刻着,有时候再爱,再欢喜,那些都是谁也跨不过的鸿沟,你靠前一步,兴许就是十八层地狱,谁也不知道。 陆离将一把袭歌翻了过来,捏紧的拳头一拳砸了上去,骨节的咯吱声。 那一拳砸在墙面上,不过袭歌一厘的距离,血就顺着指缝流进了地面的积雪中。 陆离差点将那个秘密呼之欲出,还是及时的刹住了,不能说。 垣修被丫头扶进了新房,一进屋就是环顾四周扫视,连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可是屋中只是空荡荡的,连袭歌的影子都没有,心下明了,果然是赌中了,嘴角噎着苦笑。 “灵王——这——” 丫头显然也是惊诧,新房中没有人,那新王妃呢?去哪儿了? 垣修恢复常色,背手看了眼身后,忽然眉晕寒意,“谁也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是。”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话。 这才烦闷的挥了挥手,下人带上了门,只余一室寒意与寂静。 垣修拿着手中的酒坛,忽然又是勾唇一笑,靠着门边缓缓坐到地上,对着自己就是一阵猛浇。 刻意早些时间进来,本来还是隐隐的期待,这会儿已经全数熄灭,坐在地上,眼中的眸子格外亮。 寒月浓愁丰盈袖,一声感叹难渡秋。 —————————————————— 袭歌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陆离,忽然嘲讽的笑了,“祁王是说不出什么好借口,恼羞成怒了吗?” 今晚的陆离格外安静,袭歌怎么满身是刺他都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的看着袭歌,微一俯身,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吻,手一收紧,袭歌整个人都被拥进了怀中,陆离单手就将袭歌身上的嫁衣狠狠扯下,只剩素净的中衣,和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 随即又是将自己套着的玄色大氅伸手一解,就披上了袭歌的肩头,手上的血渗进了袭歌的中衣,格外刺眼。 第三十四章 半生痴缠半生缘 “如今,还要回府么?” 陆离哑着嗓子问道,寒气入体,嗓子有些疼痛,可是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袭歌方才被吻的通红,面上竟是上了一层红晕,一踮脚,就是咬上陆离的肩头,陆离微微皱眉。 袭歌觉得这一刻的陆离真是无耻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耻的陆离,衣服被扯坏,身上带着血,怎么都是一副被侵犯的模样。 袭歌看着陆离,咬牙切齿的说道:“而今真是好笑,还有轮得到您祁王求我的时候,那我便是看着您的面子回宫吧。” 口头上非要占得便宜,转过身子,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滴接着一滴就渗进雪中,连呜咽声也发不出。 陆离听了袭歌的话,眼中是一逝而过的欣喜,不能言状,深邃眼瞳初次如同孩子般,柔情无限,谁也没有看到。 袭歌再看向陆离的脸时,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脸,削瘦的下巴,傲视群雄的脸,将所有的情绪都收的很好的陆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大一的影子在雪中踏出一步步的脚印,袭歌跟在陆离身后,踏进他的脚印再踩进去,两双交叠的脚印在厚重的白雪中,亦步亦趋。 袭歌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就好像今日的成婚是假的,陆离去抢婚也是假的,什么都是一场梦。 陆离就带着袭歌走进了宫中,一行守卫的侍卫都是瞪大了眼睛,那个!那个,不是灵王的新婚妻子! 陆离看都不看,只是一伸手一把握住了袭歌的手,掌心冰凉,和人都是一般无二。 袭歌挣脱不开,还要假装大方的进了宫。 陆离带着袭歌一路走,没有停步,守夜的宫人也不敢多看,陆离的眼神中都是要杀人的眼神。 一行人都是低头继续守夜,要么假装没有看见。 陆离直接拉着袭歌去了自己的寝宫,一进殿中,一挥手,一行守夜的宫人连忙就躬身下去了,殿门重重的合上,嘭的一声。 陆离这才放下袭歌的手,袭歌满面通红,羞赧极了,“陆离,你是不是要把我戏弄够了才觉得满意,好,如今你做到了,如今我是一个不贞之妇,新婚当夜和——” “你本就是我的妻子。” 陆离安静的看着面前随时会炸毛的袭歌,一字一句的说道,就像诉说着什么事实。 袭歌一阵失语,张着嘴却什么也没办法说,今天的陆离,是不是坏了脑子? 陆离看着袭歌的样子,并未过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子,伸开了胳膊,声音温润清冷,“宽衣解带,睡觉。” 就像吩咐寻常小厮。 袭歌气急,绕着陆离走到他面前,“我凭什么给你宽衣!” “不愿意?”陆离低头看着面前矮一截的袭歌,眉毛一挑。 “不愿意!”袭歌看着面前的陆离,语调加大,以示不满。 “那好,本王替你宽衣。” 刚一说完,就是一把抱起袭歌,伸手就丢上了床。 第三十五章 缘起缘落 袭歌被扔的有些蒙,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陆离已经欺身而下,手又是被高举过了头顶,陆离的手指从袭歌脑门弹过,命令道:“安静点,小心本王给你吃了!” 这句话确实格外管用,也格外的暧昧,略略的撩拨人心,袭歌被吓得一瞬不敢乱动。 陆离单手一解,袭歌披着的玄色大氅就已经扔下了地,陆离手上的动作没有再继续,而是直接捞过袭歌,揽着她的腰肢就是背在她身后,下巴抵在少女头顶,呼吸渐渐均匀。 袭歌这时又开始闹了,猛的一转就是和陆离面对面,“陆离,你松开我!” 就像一只愤怒的母狮子,陆离却觉得这一刻的袭歌比前些日子的袭歌都要可爱的紧,他不想管那些过去了,不想管情仇恩怨了,只想珍重这一刻。 “不松。” 陆离抱着袭歌,慢悠悠的阖上双眼假寐。 袭歌看着面前的陆离此时的无赖样子,有些气急,伸脚又是踹,被困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你松开我!我不急着睡!” 气急,找到什么就说什么。 陆离忽然睁开了眼眸,看着面前的少女气的满面通红,手上的力度不减半分,眸子一副考校的眼神,忽然扬唇一笑,“你不着急睡要做什么?” 袭歌支支吾吾半天,猛一瞪眼,“你先放了我,有话好说。” “我没什么好说。”陆离又是加紧了手中的力度,眼眸半敛,根本不看她。 “无赖!”袭歌张嘴就骂到。 却不知,陆离只是微微一笑,“恭喜你,这一刻认清了本王。” 就在袭歌还准备继续骂的时候,陆离忽然就送了手,袭歌感觉腰身一松,连忙一个翻身就从床沿边赤足下床了。 蹲在地上一把抱起地上的大氅,陆离撑手支着头,看着那头就像做贼一般的袭歌觉得好笑,“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困!”袭歌抱着大氅就是抖着手系上了,她是真的怕陆离有什么动作,此时的陆离在她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陆离却是忽然来了困意,点点头就什么也没说,一个转身,就对着床里睡了过去,袭歌背对着陆离忽然觉得来了机会,突然悄声摸到了门边。 陆离的声音淡淡响起:“奉劝你别乱跑,门外就是人,你一跑,被抓住了,我就把你扒光示众。” 随即就是一室无言,袭歌知道,陆离做的出来,颓废的又摸回椅子边,突自坐下,故意声音弄的大,吱呀一声。 袭歌看着窗外的黑天,也来了困意,伸手支着头,就搭着头,就这么睡着,总比和陆离一个床叫她自在。 半夜。 陆离赤足而下,看着面前的少女双手支着头,摇摇晃晃还睡得熟。 少女的脸在烛火摇曳中格外粉嫩,娇俏,好像初遇那时的模样。 陆离有些害怕将少女弄醒,可是袭歌头都支不住一般,摇摇晃晃,陆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袭歌抱进怀里,送上了床,动作轻柔的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第三十六章 无非公子与红妆 少女忽然一把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襟,眉头紧皱,好像又是梦魇,低低的呓语。 陆离有些听不清,将耳朵贴近。 “放了我母后,放了我母后,放了.......” 来来回回的五个字。 “我会帮你报仇。” 陆离的手收紧了,少女还是不肯撒手,眼角都是将干未干的泪痕,陆离抱着袭歌,掀开了被子就二人和衣而卧。 少女梦中是恐慌的模样,不如白日的冷静。 陆离伸手拨开脸上凌乱的发丝,微一俯身,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忽然嘲讽的笑了,被蒙蔽了双眼,忙乱了半生的报仇大业,而今是得到了支离破碎的她,若是没有那些事—— 没关系,只要得到她就好。 随即闭上了眼,伸手抱住了少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这么希望白天不要到来,以前都是希望黑夜早些过去。 垣修在屋中坐了许久,连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一杯一杯的酒喝着,从袖中掏出了那个瓷瓶,晃了晃,里面还是铛铛铛的声音,这才咧开嘴,笑的肆意。 看着手中的瓷瓶,目光中都是宠溺,像透过瓶子看着一个人。 喃喃道:“快了,你别急,在等我一会儿。不要走的太远,等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去找你,记得撑伞等我,不然我怕我喝了孟婆汤就真的不记得你了——” 一仰头,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顺着嘴角溢进衣襟,顺着嗓子,抵达心里。 屋内一片桃花香。 白骨如山忘姓氏 ,无非公子与红妆 。 陆离清晨醒来的时候就听到门外公公报,说是灵王在前殿中恭候多时了。 陆离看着睡的熟的少女,点点头,压低了声音,“你们下去吧,叫灵王去御书房等本王。” 陆离到了书房时,垣修正在看着兵书,忽然一转首看到陆离,也不知是笑意还是什么。 “祁王今日可真是容光焕发。” 陆离知道垣修定是误会了什么,却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勾唇一笑,“灵王有何事?” 装作不知。 “祁王您不知道?” “不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一旁的公公看的心惊,这要是旁人,祁王早就叫拉下去斩了吧。 垣修看了一眼周围侍奉的宫人,陆离扬手挥了挥,宫人就退了下去。 垣修这才张开嘴说道,“祁王,我不是害怕有辱您的面子,我是担心袭歌,宫人嘴碎,等传出去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话了。” 陆离并未说话,而是一转身就坐下了椅子,腿随意的支着,手撑着腿,看着面前的垣修。 端上了茶盏,随即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苦涩入口,香气从鼻尖溢出,声音温柔沙哑,“她本就是本王的人,我有什么可怕?” 一句话就叫垣修猩红了眼睛,“是!您是祁王,一国之主,您有什么可怕?谁敢说您!可是袭歌不是,她只是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她的国没了,她的亲人没了,没靠山,没倚仗,而今,谁不戳她脊梁骨?!” 第三十七章 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 “啪!” 杯盏摔落,碎瓷四溅,陆离猛的站起来,眼中一跃而上的杀意,声音冷酷如冰,“从今以后,我便就是她的仰仗,不闹灵王你心疼!是本王赐你的爵位太大了是吧?” 随即看向门边,“来人!送客!” 垣修抿唇走向门边,微微转头:“还希望祁王您记得您说的话,晌午我便会拟一份放妻书,只会对外宣称,昨日的女子另有其人,市井小民没看到袭歌的脸,也就没人知道是谁,大臣们,多是不敢声张,只盼祁王您能说话作数。” 随即就开门阔步离开了殿中。 “你说什么!袭歌回府了?”希妲从椅子上一把站起,昨日才成亲,今日就回府,眉目紧蹙,忽然想起什么,“无碍,那就更方便了。” 随即红唇微扬,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 垣修回了灵王府就是抖手写了一份离书,他看着信上洋洋洒洒的几行字: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招手,门边的小厮就是上前。 “把这个送上去,说是交由祁王,不,交由袭歌姑娘。” 眸子里看不出是悲是喜,只是一动不动,盯着那小厮手上捏着的信件,嘲讽的笑了笑。 明明是目的达成,怎么会难过?为何会难过? 那小厮捏着信件,看着垣修笑的就比哭还难看,也不敢动。 垣修挥手,“去吧,不要送迟了。” 那小厮这才点点头,诺诺的应着。 陆离此时背手站在殿中,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宫女,那宫女就是时时伴在希妲身边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祁王,若是奴婢有半点假话都是遭天谴的,您从楚国救下卓儿,因着念旧,后来跟了妲妃,可是妲妃而今越发肆意张狂,不将人命当命待——” 说着说着,那丫头竟是将啼哭之状。 陆离点点头,沉思片刻,随后说道:“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一如往常,今日之事,若是确有其事,定会赏你。” “不,祁王,奴婢不是想要来封赏,只是,袭歌是我们楚国的公主,虽是亡国公主,却——只望祁王能护住袭歌——公主,她无论如何,曾经在楚国的土地上都是您的结发妻。” 那丫头说着说着,方才醒悟,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这祁王若是有半点恩待公主,怎么会欺她至此,随后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上自己的脸。 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祁王赎罪,奴婢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陆离摇了摇头,突然无力,“你下去吧,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如平常。” 那丫头就退了出去。 袭歌早晨醒来就是衣衫工整的躺在床上,这才顺着床沿从软榻上坐起,红色的纱帐,微微袭动,刚欲起身,脚边一串银铃响。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第三十八章 招蝶难招梦 袭歌如遇一记重锤,看向脚边,手颤了许久,抚上那串铃铛。 那是幼时,母后手上的招蝶铃,母后是楚国的国母,也是南蛮的蛊师。 忽然就泪如泉涌,止都止不住,丢了好久的银铃,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自己的母后还没死?都是梦一场? 可是随后大步跨进来的一道修长身影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 那白色的袍子越来越靠近,单手就勾起了纱帘,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明玉般的脸旁,曾经这张脸是袭歌魂牵梦萦的,而今这张脸是袭歌的噩梦。 宫人拖着细碎的步子,从门外进入,手上端着奉盘,吐着尖锐的嗓音,“祁王,这是灵王送进宫中的,说是——说是交由袭歌姑娘。” “呈上来吧。”陆离意外的好脾气,没有恼怒。 “是 ”那宫人这才颤巍巍的伸手送至纱帘外,陆离伸手一拿。 印入眼帘的赫然大字,“离书”,洋洋洒洒。 “速度倒是快,”陆离递给袭歌,便就转过身子,清了清嗓子,“袭歌,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宫中的袭妃了,自己做事要有分寸,万不可逾矩,同某些臣子,也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其话有所指,袭歌只是手心都有些僵,眼圈发涩。 “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袭歌轻声念出了声,宫中的宫婢和那个公公都是全身一震,几人低头不敢多嘴。 陆离背着手,任由袭歌念,字正腔圆的读着。 袭歌安静的坐于床榻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该是个玩意儿吧,你们北齐人,都是这么让来让去么?” 自甘作贱的语气,陆离并未多加理会,大步就跨出了屋子。 这几日袭歌过的都是相安无事,陆离偶尔来看看她,垣修自从那日后就没有来过宫中。 问过宫人,说是灵王再过半月又要出征了,而今的灵王,一个名字,就能叫敌军闻风丧胆,出征,必不可免。 不过,对计划,只会有益无害。 袭歌彼时正安静的坐在软椅上,靠着玉枕,有些要入梦的样子,宫人手持着伞,挡着太阳,其实冬日的太阳是很暖和的,可是袭歌觉得越晒越冷。 自从那日从灵王府又回到了宫里,现在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正一品的品级来的,就连平日里的炭火都多了许多。 袭歌不在意,反正都是受着,那就安心的用着,算算,好几日没见过希妲了,如今是真的要和他们斗的不死不休了。 希妲这会儿正为在陆离身边,陆离在写着字,希妲第一次安安静静的替他研磨,一言不发。 偶有压着眼帘看着认真的陆离,剑眉如飞,狐目微挑,这世间怎么会就有这般好看的男子,看的都有些出神。 陆离倒是有些惊讶,写的差不多了,方才抬头,“妲妃有话?” 希妲摇了摇头,许久,又点了点头,眼角氤氲着雾气,尽显楚楚可怜。 “好些时候没见祁王,就像来见见您,平日里,您都是忙的打紧,不管叨扰,今日想来静静的陪您会儿。” 第三十九章 尘世浮沉 消磨半生 陆离点了点头,淡淡的笑了,一如平日的疏离与淡漠。 希妲又说道:“恭喜祁王,如今后宫又添一妃,以后可以时常作伴,陪您身边,不至于孤单。” 终于是引入正题。 陆离放下了毛笔,拿起了字,淡淡扫了一眼,连字都是沾了主人的气息,有些淡漠又锐利。 随即又放下了,“妲妃可时常同袭歌走动走动,她性子安静,你便与她说说话,疏导疏导她。” “那是自然。”希妲张嘴就应着。 眸子里的狠意丝毫不加掩饰,随即又隐了下去,自然好好疏导。 陆离点点头,看了眼窗外,“妲妃近日没什么事么?倒是时常闲。” 这么一说,希妲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掩嘴笑道,“只想陪着祁王,不想忘了时间,那妾身就退下了。” 陆离点了点头,本就嫌有些扰人,现在是安静了。 想着已有些日子没见袭歌了,也就在希妲走后,摆了辇。 袭歌手中拿着兵书,念了会儿,就有些乏,又将书盖上了头,寐了会儿,不知多久,耳边淡淡的一句,“娘娘,祁王来了。” 袭歌并不是多情愿,可是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昧心一点也就无关大雅了,在书卷下换了张连自己都恶心的不得了的表情,一收了书,就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臣妾参见祁王。” 规矩和礼节,面面俱到,之前所有的伤害好像全都烟消云散。 陆离看着面前的袭歌,明明已经不是全身尖刺,剑拔弩张的模样,却要比剑拔弩张的时候还叫他难受。 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平淡冷静。 他忽然笑了,胸腔一口气,莫名的发涩:“你不用这么规矩。” 有风掠过耳尖的声音,呼啸一阵,树上的最后几枚干枯的叶子也就打着旋的晃悠落下,掉到了软榻上。 陆离扫了眼袭歌脚边,那串铃铛已经不在脚踝边了。 袭歌似乎看到,“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了,不必留着。” 指桑骂槐罢了,因为是陆离找到的,一经他的手,在袭歌看来就是脏了,可是染了三十万人血的手。 陆离怎么会听不出来,只是任由她闷自的赌气,若是说出这些伤人话能让她好受也就罢了。 到底是他对不住她,而今还有些秘密瞒着她,暂时还不能说,只求这件事会让她原谅了。 一想至此,更是觉得可笑。 偏偏是个皇室中的人,末路之狼,情字都是最可悲而又可笑的。 若不是那些家国恨,情仇事,何苦至此,两个人,做个仇人,相爱相杀,只是这些苦水还是要自己消磨半生,不扰她,只叫她好好过着,恨他也罢。 “今日是北齐的祭花节,你要出去走走么?” 陆离忽然来了一句,这倒是叫袭歌有些愣住,在这个宫中困了有大半年了,竟是已经不知外面长什么模样。 还记得以前在楚国,总是会拖着陆离,两个人翻墙出宫,那时候的陆离总是冷淡极了,多数时候都是对袭歌说一句,“你真烦。” 可是袭歌总是自觉欢喜。 第四十章 策马同游踏花去 本想着张嘴拒绝,忽然一转,“去啊,为何不去。” 陆离这才嘴角溢着笑意,就这么一笑,叫袭歌又是不争气的发怔了,以前逗他那么久都没有一次笑,如今却是这种时候笑,真是可悲。 陆离伸出掌心,袭歌愣了许久,在宫婢的轻唤中,回了神,伸手牵了上去。 有些触电般的准备抽回,却是被握的更紧,陆离附在耳边说道:“就你和我,偷偷出宫。” 一路上的出宫没有半人阻拦,也是了,而今是祁王,谁敢拦? 已经有人备好了马,两匹,一黑一白。 白的那匹显然温驯许多,陆离拍了拍马,附在马的耳边笑着说些什么,袭歌有些惊讶,裹紧了身上的红色皮裘,有些疑惑。 “你在问些什么?” 突然反应过来,没加尊称,陆离不在意的扬唇笑了,说道:“叫它乖一点,要好好给你带路。” 袭歌拢了拢身上的皮裘,一是竟是如鲠在喉,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异样划过。 这些年都是她看着陆离步步高楼起,踩着白骨堆,上的那个九重宫隔,陆离很少会有温柔的面貌。 袭歌将手握的紧,对,面前的人只是愧疚了,才会这般,他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 随即就是违心的笑,“那还真是有劳祁王了。” 袭歌上马时,陆离伸手要扶着她,却是袭歌不动声色的拂了他的手,要不得假意虚情。 陆离的手干干的伸出,一旁的宫人急忙垂眼。 陆离一个翻身上马,好不潇洒,即使穿的是便装,素净的白衣袍子,还是给人一种骁勇,心怀天下的气魄感,果真是帝王相。 袭歌静静的看着陆离一气呵成的动作,陆离有些感觉,回头看了一眼,似是问她行不行,袭歌假意不知,转头,随即就是,“驾!” 率先驾马。 两人的马朝着殿门外去。 殊不知,那头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了许久,越发阴狠。 二人被拥挤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今日的王都张灯结彩,锣鼓冲天响,喧嚣尘世,根本不适合骑马。 陆离看着袭歌骑着马,好像有些不适应,便就更凑近了些,直到确定二人中间没有缝隙可以钻进来人,才声音淡淡的说了句,“不如找个地方坐下,付些钱,叫人将马看好吧?” 袭歌也点了点头,看着不时引人注目的陆离,或是自己。 没办法,也就应下了。 陆离这才翻身下马,袭歌也下了马,牵着马匹在人群中被挤的厉害。 陆离淡淡扫了眼四周,眸子都是清冷,有些本明目张胆的看向袭歌的眼睛都做贼心虚般的收了下去。 正前方一个大大的茶字,倒是和了陆离的心意,牵着马,带着袭歌去了茶肆,随手就将马的缰绳递给了门外的小二,金元宝也就顺手进了小二的手中,那小二急忙就接着马的缰绳,里面的老板喊了几声都没应。 小二将两匹一看就是上等的马送进了马厩,用手拽了三下绳子,确定拴紧了马,这才颠了几下元宝,笑嘻嘻的送给了正准备发火的老板。 第四十一章 镇心妖锁心结 老板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小二就哈腰点头的朝着袭歌和陆离走去,“两位贵客吃些什么?我们老板说您们要是不知吃什么,我们可以将店中但凡都是招牌菜送上。” 陆离单手支着头,思忖片刻,声音慵懒优雅的回道:“那就招牌菜吧,味清淡,甜的来几份。” “好嘞!” 小二将手中的布子往肩上一甩,就朝着后厨走去,面上都是谄媚的笑,这元宝,来个三五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赚上,今日真是碰到个豪主。 袭歌拿着杯子里的水,沾了点,就在木桌上画着,心乱成麻,陆离向来不爱吃甜食,如今这样,却又是叫袭歌越发没出息。 画着画着,就像一道符一般,刻在桌上。 “怎么,镇住妖邪么?” 陆离喝了口水,眉头皱了一下,和袭歌开始打趣,外面的茶水真是有些粗口,不好喝,然后就将杯子推的远,没再碰一下。 袭歌点点头,“镇住妖心。” 两人等着吃食送上桌等的有些急了,后面的菜也就没要了,草草吃了几口,吃惯了山珍海味,外面的东西都有些糙,也就没心情在吃下去。 袭歌看着那头扛着糖葫芦的小贩,突然眼中一亮,陆离看了一眼,知道面前丫头的意思,随即就拿出个钱袋,送上袭歌面前,“这袋子我装着麻烦,你替我收着,免得我丢了,到时候咱们回不去。” 袭歌倒是不客气,伸手就接着,随即又假装不在意的说了一句,“这个钱袋有些沉,不能花出去点减轻重量么?不然着实不方便。” 陆离伸手摁着眉心,假作沉思状,随即点点头,“是这个理,那你就看着减。” 陆离看着此时拿着糖葫芦开心的袭歌,也不自己觉的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袭歌比平时故作冷静的时候都要好看上几分。 两个人就是这么走着,跟在人群里,天竟是要黑了。 这是的祭花节才是真的要开始里,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束花,有些年长的直接是篮子装着花。 祭花节是北齐王都的风俗,说是祈祷来年春天,风调雨顺,花好雨水阳光自然就好。 袭歌仍是手中的糖葫芦,因着天寒也就没有化。 “怎么,你要祭糖葫芦节?” 陆离伸手就从袭歌手中取过一串,袭歌买了三串,吃了一串,眼下手中还剩一串,正在走神之际,就被夺走了一串,在回悟过来,已经有一颗进了陆离嘴中,他的眉头紧皱,拧成一团,仍是好看的模样,却不如起初的疏离。 “你不是不吃甜的么?” 袭歌张嘴问道,袭歌自小就爱甜的,所以小时候一张嘴就是,“我牙疼。” 陆离将糖葫芦递给了袭歌,皱着脸,“这不是酸的么?” 随即眉头拧的更紧了,“酸的还这么爱吃,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 伸手就揉上了少女的头,寒风中,却多了些诡异的气息,面前的人和当初总是冷眼,横眉冷对的陆离越来越不一样了。 第四十二章 魑魅魍魉不眠夜 袭歌猛的后退。 陆离的手就空空的落在了半空中,忽然笑了一声,没有在意。 袭歌捏着糖葫芦,张嘴说道:“我想回去了。” “好。” 有风吹过陆离的发梢,眉眼都是温柔的不像话。 姣姣月光下,两人沉默不语,陆离忽然看着袭歌一只手握着两串糖葫芦,一只手拽紧缰绳,张嘴就笑了,越发肆意。 “给我。” 陆离出奇的没用本王,在宫外的时候简直就不像他,反倒像个纵马观花,鲜衣怒马的温雅诗客。 他的掌心纹路都是清晰可见,白净修长的手指,伸向袭歌。 “什么?” “糖葫芦,本王给你带回宫中,不然这么驾马,明日也回不了宫。” 陆离看着马在慢慢的散步,好不自在,有些朦胧的笑意。 袭歌噢了一声也就递给了他。 这才放开了驾马,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变了,究竟是哪里,袭歌不知道。 袭歌拽着缰绳,马在月色下飞驰,衣袂飘飘,红色的披风宛若鲜红的嫁衣,袭歌就像一个女斗士,在夜色中,英姿飒爽。 陆离命人将袭歌送回了殿中,自己也就回了殿。 月光下,垂手而立,身后有一男子,带着面具,跪于汉白玉基的地面上,“祁王,今夜,行动吗?” 简单的几句话,一个肃杀,一个简洁明了。 陆离摇了摇头,“本王动手。” 随即嘴角扬起了嗜血的笑意,骨节咯吱作响。 袭歌捏着糖葫芦的手这才放下,缺了那一口的糖葫芦有些暗红了,命身边的丫头看了看天色,丫头回说是亥时。 袭歌点点头,“那就还早,估摸着还有,半柱香。” 眼角半眯,和白日丝毫不同,又转过头问着身边正给她的皮裘掸着灰的丫头,“卓儿说是子时,那我就早点睡下,这场戏不演足了,可是伤不到人。” “是,主子。” 丫头放下手中的小掸子,转过了身子,“卓儿同祁王说的是子时,要是去迟了——” “哧,傻丫头,不会的,这些年,苦了你,而今你和卓儿是最后的楚人了,我早不想光复大业,我只想替死去的楚人讨个公道,替我母后,讨个公道,他陆离不能帮我的,我袭歌自己做。” 丫头的眼圈有些红,自己已经偷偷告诉了灵王,只盼着灵王能帮助自家小主,护住她。 随即也就替袭歌宽衣解带了。 假意阖眼,果不其然,未出半柱香,袭歌这脚刚收回床上,就是门外的敲门声,贴身的小丫头上前开了门,两个打着灯笼的小丫头就上了前,随即就是裹着蓬松狐皮斗篷的希妲,进了屋。 脂粉的香气在热气中氤氲了开,冲击着袭歌的鼻子。 “袭妃娘娘,妲妃来了。” 贴身的丫头隔着纱帘,在床边轻唤。 袭歌揉了揉眼睛,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呵欠,“姐姐怎么这么晚来?是有事么?” 警觉又困惑。 希妲扬唇笑着,没有半分困意,面上还是精致的妆容。 第四十三章 波涛诡谲 希妲扬唇笑着,没有半分困意,面上还是精致的妆容,靠上前,轻轻掀开了帘子,“自然是有事,妹妹可知道——” 声音小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楚人还有一大半,被困在北齐。” 此话一出,袭歌的脑子都是轰隆声,她想过希妲会说很多话,会找很多茬,然后自己假意同她一起走,故意装作真是被骗,可是希妲的这句话,就直击命门,叫袭歌连后话都没有说出来。 “楚人还有一大半,被困在北齐。” 袭歌猛的就从床上起来,“在哪儿!” 希妲已经退出了纱帘,脸上都是阴谋得逞的笑意,“你跟着我来,自然知道在哪儿。” 而此时屋顶上,是一身黑衣的男子,美目流盼,眼中的杀意拢上了眼角眉梢,看着远去的希妲,随即吩咐,“你在这看着祁王,我去帮那个丫头。” 身边的侍从就点了点头,口哨扬了扬。 垣修才踏着屋顶上的砖瓦,随着那头步履匆匆的几个人跟去。 一路上袭歌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希妲带着袭歌七拐八绕,笑着和袭歌说话,是从来没有的轻柔,“妹妹,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呵,信你?我不信你,只是有一点楚人的消息我都不会错过罢了,就算是骗我,你也是钻了这个空头,顶多杀了我,随意埋了,你还能做些什么?” 只是因为一点楚人的消息都不能错过,从那天到今天,没有一日的梦不是楚国的百姓哭喊着妖女中,泪流满面的醒来的,多少的愧疚都说不出来。 希妲听完袭歌的话,仍是笑着,“妹妹还不用担心,姐姐啊,说是去带你找楚人自然骗不得你,姐姐也是楚人,你别忘了。” 就这么一句话,叫袭歌真的想拿把刀剜开看看,希妲的心究竟是黑的还是什么颜色。 可还是忍住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垂着眼看着路。 希妲领着袭歌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吩咐身边的丫头一个都不要跟去,只拿了盏灯笼就和袭歌两人朝着幽深的庭院走去。 “究竟在哪里?” 袭歌有些不确定了,这么远,陆离若是来迟了,自己兴许就要真死了,手中的簪子有点刺手,临走前还是不放心,悄悄的藏在了掌心。 希妲笑了笑,“怕?” “怕什么?你手上捏了那么多人命都不怕,我怕什么?” 袭歌收了收簪子,如今若是真被玷污,那就在那之前先杀个人陪自己殉葬,也不是坏的。 希妲一言不发的带着路,终于在一处极其偏僻的地方停了步子,伸手就推开了殿门。 一间极大的空殿,冷风强行灌进了屋子,袭歌突然停在门口,“这是哪儿?不是说好的带我去找楚国的百姓?!” 她是真的没想到希妲会带她来这么偏的地方。 希妲却是一伸手就将袭歌拽进了屋子,袭歌猛的就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希妲伸手反锁上了门。 殿中诡异的紫金色,从屋梁顶悬到地上的长长的白色布条,从屋顶垂直而下,随风飘动,明明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却叫人觉得破败不堪,一丝阴冷从脚底渗进全身,直达头顶的寒意。 第四十四章 计中计 白布条后面的纱幔微微袭动,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个人。 希妲忽然手中勾着钥匙就笑意盈盈的蹲下,伸手抬起袭歌的脸,“妹妹,我是真的怕啊,好多时候夜里都是睡不着,闭眼睛都闭不上,就怕那些冤魂过来哭,可我更怕的是,陆离对你好。” 随即就收回了手,背着后面的纱幔,“娄尚书,你还不出来么?小美人可是送到了,今天你就随便享用,这偏僻的殿子,祁王也是找不来的。” 随即就从黑暗处出来一个身影,身高九尺,袭歌有些恐慌的后退,那个身影修长,袭歌觉得好熟悉,可是在黑暗中,根本一点也看不清,挪着步子后退。 眼中的凌厉越发清晰,“希妲,你的良心不会不安么!” 希妲没有理她,只是勾唇笑着,身后男人的身影忽然在希妲身后就停了下来,猛然伸手,就是一掌击上了希妲的脖颈。 浓妆艳抹的女子晃晃悠悠就倒了下去,面上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捂着脖颈就陷入了黑暗。 那男子这才靠近袭歌,袭歌猛的后退,伸手样着簪子,“我不管你是谁,你给我远点!你要我命我就给你!” “傻丫头,你既然这么怕,还要来做什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依旧好听,伸手提着灯笼照向了自己的脸,那是袭歌最愧疚的一张脸。 垣修! “你怎么在这里!” 哐当一声,就是发簪落地,袭歌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本来还是故作镇定,这会儿就是大颗大颗得泪,像短线的珠子。 垣修有些慌,想着伸手替袭歌擦去泪水,还是就生生的止住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就从袖中取出药瓶,到处一粒药,想了想,又加了三粒。 随即扬唇,笑着说道,“这样该是够了。” “那是什么?” 袭歌看着垣捏着已经晕了的希妲的下颌,伸手喂了进去,疑惑的问道。 “你要试试?” 随即就是垣修不怀好意的笑,这么一笑,倒是叫袭歌有些脸红,随即摆了摆手,除了催情药还能是什么,一时想咬了自己的舌头,真不会察言观色。 垣修随即就厌恶的拍了拍手,“等着看好戏吧,里头的喂了五粒,估计今夜会是个不眠夜。” 又想起什么,“你——能替她腿了衣服吗?” 袭歌点了点头,吸了口气,随即走向昏迷的希妲,是你不仁不义在前。 一切都准备妥当,垣修从地上捡起钥匙,开了门锁,刚准备踏出步子,又想到什么。 随即就是一个翻身,将袭歌压至身下,抵在墙边,一把撕开了她的外衫,本就单薄,又是一把撕开了中衣的领口,张嘴就狠狠咬了上去,直至袭歌的一声抽气,才收了嘴。 脖颈处一片猩红和牙印。 “小丫头,失礼了。” 袭歌点点头,面上红的滴血,她知道垣修的意思,自己又将衣物扯坏了几分,这才停了手。 伸手拿过簪子,在垣修刚准备笑话她的时候就划向了白嫩的手颈,猩红的血珠子止都止不住。 第四十五章 溺宠 这显然是垣修没有想到的,伸手就要扯下布子替她止血,袭歌连忙拦住,眨了眨眼睛。 “捉贼要拿赃,捉奸要成双,戏足了,才能有人信。”说话都是俏皮的模样,就像是狡猾的狐狸。 本来还是满脸担心的垣修,忽然一俯身。 张嘴就咬上了少女的唇,攫取了许久绵冗而深长的吻,薄薄的疏离与淡漠化作一腔温柔。 “对不住了,小丫头,做戏要足。” 随即就一跃上了屋顶,嘴角都是扬着奸计得逞的笑意,只留下愣住的袭歌,和纱帘后两个难舍难分的身体,一室呻吟与暧昧的喘息。 陆离赶到时,显然正是袭歌蹲在墙角,捂着已经撕裂的衣服,眼神空洞,手臂上的伤都没有感觉一般,任由血肆意流动,诡异而妖冶。 屋内的两个人还在难舍难分的纠缠,陆离没有听声音,直接示意身边的侍卫,冷声吩咐,“先关起来。” 然后不管不顾的就抱起袭歌,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就是替她披上,紧紧的护住她就朝着寝殿跑去,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一路小跑。 “小丫头,小丫头,有本王在,你不会出事的。”陆离一路上的轻声安抚,丝毫不管用,袭歌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一直滴血的手臂,本来白藕般的手臂,此时都是猩红,点滴的血迹,很快染红了厚重的大氅。 陆离每走一步都是,“对不起,小丫头,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袭歌在低头的瞬间是一抹灿烂的笑意,谁也看不见,只剩寒风呼啸和陆离的悲哀。 垣修站在屋顶上,忽然也笑了,笑意里有多少悲凉,不得而知,身后的侍卫小心翼翼的替主人披上了大麾,“主子,您——” “他还是没有隐藏好自己的心,这样更好,他的死穴,本王摸清了。”随即又是一副异样的笑意,在寒风中都显得无尽苍凉,“阿离,本王把这件事做了,就去陪你,你信我,我会陪你。” 半晌。 “明日就去边关了,回吧——” 身后的侍卫面上都是于心不忍,固执的将自己困在过去的灵王,其实和祁王又有什么区别,执囿于过去,不曾踏入未来半分,谁也没有向前看过。 陆离将袭歌放上床时,眼中都是猩红的血意。 “祁王,那两人怎么办?” 薄风是陆离身边的贴身侍卫,准确来说,是杀人工具,除了垣修这个得力助手,还有一个就是面前这个刚毅冷酷的将士。 陆离周身都是冷寂的寒意,“先倒吊几天吧,血水逆流,该是有意思的。余下的你看着办。” 薄风出了名的狠手段,袭歌知道,希妲跑不掉了,那个娄尚书,也是欠她命的,当初他的三番五次上谏,怎么会忘呢? 太医上前,说是没有伤及经脉,只是血流的有些多,还要好好养着才行,身体太虚,有些寒。 开了些药就是宫人那去熬,寂静的殿内连呼吸都是清晰可闻,陆离上前一步,拿过被子就将袭歌紧紧的搂紧了怀里,她的身体都冰凉极了,方才换的干净纱布还未出片刻,就又有些隐隐浸红了。 第四十六章 余生 陆离颤抖着手抚上去,袭歌却是轻轻一闪,落了个空,随即伸手轻拍着少女的后背,“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面上的悲恸险些叫袭歌就相信了,是愧疚吧?手上沾了那么多人命,是睡不安稳吧?所以才想把满腔的歉意报在自己的身上。 “呵,那么多人血,还我一个现世安稳,真是好买卖。” “什么?”袭歌几句 没头没尾的话叫陆离全身一震,怀里的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袭歌摇摇头,仰着头,看着有些疲乏的陆离,好像这几日苍老了点,还是清冷的性子,说话也都是带着寒意,下巴上青涩的胡茬像在宣誓,他终于成了个冷血帝王,冷血的年轻男人了。 袭歌吸了口气:“能将他们二人交给我处置吗?” 声音都是轻柔的,仿佛是好不容易从受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陆离震了一下,就是袭歌这么一句话 ,叫他越发难受,随即搂的更紧。 哑着嗓子,因为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脑中一片混沌,却还是认真的回着袭歌的话,“只要你开心,你要什么,我都给——” 袭歌的手越收越紧,陆离的下巴抵在袭歌的头顶上方,轻轻的蹭着她。 怀里的人都是小小的一团,有些瘦。 袭歌忽然不自觉得就唤出了声:“陆离——” 陆离猛的一怔,她自从来到北齐就没有这么喊过他,一时就是悲喜交织,颤声回道。 “嗯?” 袭歌吸了口气,“你说什么都给,要是,我要——你的命呢?” 陆离显然没有想到袭歌会问这么一句,哪怕是要命呢?只要你要什么,怎么会不给,已经犯过那么多错,死在你手上,都是心甘情愿,早就等着这一天来了。 陆离伸手盖住少女的眼睛,低着头,沿着脖颈,轻轻咬了一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什么,我都给。” 袭歌的泪就毫无预兆的顺着陆离的掌心溢了出来,温热而又滚烫的泪,温的是掌心,灼的是心。 “陆离——” “嗯?” “你后悔过吗?” 余下的话就是长长的没有回应。 袭歌忽然觉得可笑,他是杀伐果决,高高在上的君王,哪里会有后悔这两个字?陆离只是静静的抱着袭歌不说话,怎么会不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执意报仇,如今莫名怀念那时候的少女,青葱岁月,张嘴就是陆离陆离的唤。 其实袭歌的每一个动作,他怎么会不知道?被带进那么偏僻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袭歌的心思。 一个人单枪匹马,却让两个同谋一起成了乌合之众,怎么看,都是一个计中计,只是他不点破,这是他对她的纵容,也是他对她,能够藏的最深的爱,不用说出来,自己知道就好。 袭歌第一次安安静静的趴在陆离的怀里,缩地像一只猫咪,可是眼中的光泽却越发亮了。陆离伸手拍着袭歌的背,袭歌在陆离的怀中渐渐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陆离的手有些发酸,轻轻抽回那只被袭歌抱在怀里的手才发现少女已经睡着了,忽然就是笑意浓浓,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得宠溺。 第四十七章 祸国妖姬 陆离将怀中睡的极不安稳的袭歌轻轻的放平,衣服被扯破了,想着替她换一件,可是还没有动,少女就又睡不稳,眉头都拧成一团,只能作罢,一直拍着袭歌。 “若是回到那年,本王一定——一定,不会再叫你难过,我会立刻带你走,带上母后,我们谁也不管这混沌世间的世事纷扰——” 只是这些话,终于是消散在浓重的黑夜中,寂静无声,连同冬夜的冰冷一起融合了。 袭歌清晨醒来,床边已经没人,只有凹陷的被窝和枕头意味陆离昨夜在这儿睡过,若是说还留下什么,就是冷寂的怀抱和气息,如同他本人。 袭歌唤着左右而立,侍奉的小丫头,示意他们打开了衣柜,从金丝楠木柜子中的暗格里拿了件衣物,就是那件衣物,险些晃了人眼。 那是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 绞金丝线,一只仰头盘旋的凤凰,仿佛真的有声音从衣物传至耳膜,余音绕梁。 那副朝凤的刺绣图案上,百鸟都做恭敬状,绣的纹理皆是暗纹,脚踝边一团团祥云簇在一起,用的丝线是银线,仿佛真有踏天而上的姿态。 裹胸处拼接的流纹,这件衣物的气势震天。 宫女们战战兢兢的捧着衣服,如今袭歌说是祁王身边最宠的,可是穿这件衣物还是没到时候的,况且,这样岂不是叫别人觉得没有一点规矩,恃宠而骄么? 可是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袭歌伸手示意宫婢们退了之前脏的衣物,一个转身,就将这件凤袍穿于身上,这一穿,是没有半点违和感,本就娇俏可爱,而又时时恰到好处的柔媚,这件衣物叫袭歌衬得越发风姿过人。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丫头们都是眸子倏地放大,眼中的惊艳袭歌根本无需看上一眼,偏偏就是还有个祸国的脸和一颗坏了的心。 她扬唇勾笑,没有让女婢们动手,自己拿着口脂,轻轻抿了一下,唇红齿白,顺手沾了朱砂,在额心画了一笔,明明只是个花钿,却叫人看着都有些凉意。 好像花钿是个锐物。 袭歌这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 眉如轻烟,口似樱桃,云鬓高耸,兰偑低缀,腰细款款,投足如风摆细柳,举手似雏燕凌空。 当真是个祸国妖孽了。 她被宫人簇拥着送进了楚国最残酷而又叫人胆寒的监狱,娄尚书如同一只死物,两眼无神的瘫在地上,目光涣散,时时抽搐几下,嘴中振振有词,“不是我,不是我——” 袭歌伸手叩了叩牢门,娄尚书猛的就从地上站起,在看清袭歌的一刹那,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抖着,忽然就跪上了地,连滚带爬爬向了隔着牢门外的袭歌,伸手就要够着她的裙角。 “袭妃娘娘,臣错了,不不不,那个不是我的注意,我也是被逼无奈,是妲妃,对!我作证,我去和祁王说,不对,袭妃娘娘,您去说,您去臣做主。” 娄尚书哭哭笑笑,说话都是疯癫。 第四十八章 夏掩冬藏 袭歌退后了几步,掀着衣袍,眼神微眯,“我为什么要你作证?嗯?本来你们现在的命就是任由本宫开心,我为何要作证?” 袭歌的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厌恶,忽然笑了,想起什么,继而说道:“这楚国马上都是我袭歌的,你信不信?哈哈哈,娄尚书,你跪地求饶的模样倒是叫我很开心,这样吧,刖刑、大辟、 车裂或者汤镬你随便选一个,你看这么多死法,您可有中意的?” 随即又是肆意的笑,娄尚书的脸登时都是死色,抿口不言,全身止不住的抖。 “不喜欢?唔——那就腰斩?凌迟?” 袭歌看起来就像是再说着什么寻常的事,可是身后的一众人已经全都面如死灰,这还是那个袭妃娘娘么?怎么就觉得像一只恶魔?披着精致面庞德恶魔。 只有袭歌知道,在经历了被屠城,亲人一个都没有保住,还能像此时一样,是她最大的恩赐。 娄尚书忽然就从地上猛的爬起,就朝着牢门外的袭歌扑上去! 巨大的一声撞击声,娄尚书被弹得快晕了眼,袭歌仍只环胸笑意盈盈的模样。 “妖女祸国,妄图改朝换代,你还不知悔改?哼!我告诉你,你真当祁王是爱你,不过是只可怜的玩意儿罢了!”娄尚书口不择言就胡乱说着,死命已定,自己反倒如同一只犬狂吠起来。 “ 我为何悔改?”袭歌仍是笑意盈盈,一脸疑惑的模样。 “你个妖女!”娄尚书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眸子死死的剜着袭歌。 袭歌忽然就笑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是一副赞同极了面前的人讲的话,“妖女?我就是妖女,如何?气急?怎么当初不知道气急,你拉帮结派,次次上谏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呢。不过娄尚书,你也别急,下一个希妲,你不亏的。” 眨了眨眼睛,眸子都是笑意,跟站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小兵笑着说道:“他不选,那就本宫选了吧,嗯——先凌迟,都说凌迟要是三千下,我觉得五百下就好,剩下的半截身子,先是宫刑,最后再炮烙,拿来练手也是极好的。” 果然是最森严的牢房中的守卫,面色都不改半分,“是!” 袭歌根本没有心思听着身后的娄尚书的各种求饶,哭嚎,现在啊,是该去找希妲了,当初受的,要一分不饶的全数讨回来。 袭歌一袭襦裙妖冶至极,天却在这时簌簌的下起了雪,没过半刻就已经在地上覆上了一层皑皑白雪。 宫女们没有带伞,只能拥着袭歌不受雪和寒气,袭歌却没有在意,自己伸脚进了雪中,玩的差不多了,这才收了方才额笑意,娄尚书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她。 看着面前被关在另一处的希妲,陆离到底是留了份情谊,毕竟,她可是帮他偷过兵符的人。 袭歌踏雪而来,看着面前的另一处稍松散的牢狱,将肩上的雪轻轻抖了抖,解下披风,递给身边的小宫女,随即吩咐。 第四十九章 蚀心甘做毒国后 “你们几个,在这等着吧,就别进了,既是吃不消,何必跟着我。”稍有些嗔怪,却是心疼几个丫头,方才一个丫头就面如菜色,仿佛要吐了一般,明明还没有开始,就自己想了出大戏,也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另外两个宫女执意要跟着,袭歌看了一眼,随即就恐吓到:“等会儿血溅当场你们可不要哭。” 登时给两个本来还执意跟着的丫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连连摇头。 看着袭歌的步子忽然就无力一般,几个丫头的声音渐渐敞开了。 “娘娘平日里对我们那么好,可是刚刚的手段,怎么——” 那丫头有些难启唇齿,太过于凶残。 有个丫头也是附和的点头,有些疑惑。 另外一个丫头忽然就笑了,“你们真当袭妃娘娘是恶人么?” “姐姐这是何意?我和小初妹妹新进宫,不懂其中缘由,姐姐说与我们听听吧。”那个附和的小丫头拽着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丫头袖子晃了起来。 那宫女才吸了口气,细细说了起来。 袭歌伸手摸上了牢房,示意身边的侍卫开了牢门,侍卫方才看着远处走来的袭歌,都有些直了眼,此时有些为难,“袭妃娘娘,恐怕里面的犯人会伤着您。” 昨日还在云端的人今日就跌入泥坑,并且永不翻身,本来还是对着你三叩九拜的人,今日就视你为过街老鼠,人啊,要么一辈子有权有势,嚣张也就罢了,最忌讳的就是,没有那个本事,还要处处捏着别人。 袭歌看着里面躺在木床上还在沉睡的希妲,而希妲就是总是拿捏不清,总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过着她以为的生活。 随即声音重了些,看着为难的将士。 袭歌:“若是出了事,自然不用你的人头顶着,你也别怕,大不了,你们站在一旁,看着可好。” 那小兵这才点点头,咯噔一声,沉重的锁就打开了,希妲仍是一动不动。 那士兵上前一步,推搡了一下,希妲才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看着面前雍容华贵而又仪态大方的袭歌。 忽然咧嘴笑了,“你赢了。” 她倒是难得的镇定,可是拢在袖子中的手却是不住的颤动。 袭歌装作没看见,眉目上挑,附在她耳边笑着说道,“我就没输过。” 希妲一愣,眸子中的光暗了下去,收紧了手,好像努力的攥着什么东西。 袭歌靠前了一步,希妲就退后一步,此时的袭歌就像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刺猬,希妲有些招架不住,明明是笑意盈盈,却寒意刺骨。 “怎么,手中有东西?想杀我?” 袭歌一句话说完就猛的后退,希妲还没反应过来就是机械的扬起手中明晃晃的簪子,不由分说就朝着袭歌准备刺去,那些将士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步子上前,就一脚将希妲的手踩至脚下。 手中的簪子,应声而落。 “怎么?这么按耐不住啊?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很坦然呢。” 精致的面庞,说话是柔声细语。 第五十章 炊烟深处有人家 希妲挣扎了几下,那将士已经反拧着她的手臂,希妲整个人都是埋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同全身干净整洁而又华美的袭歌,简直是云泥之别。 袭歌已经无心同她笑意盈盈,背过身子,目不斜视的看着牢中其他疯疯癫癫的囚犯,“希妲,如今这般都是你自找的,你早该知道,这一天不会迟。” 希妲只是死死的瞪着袭歌,袭歌看了眼地上眼神噬人的希妲。 希妲猛的张嘴:“袭歌!我要诅咒你!我要你错付一片真心,被人弃之如履,因爱离别,求不得而发狂,千疮百孔!” 偏是袭歌没有一丝波澜,缓缓转身,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地上还在垂死挣扎的希妲:“千疮百孔?哼,本就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你不知?我本就是罗刹,我为何——要怕?” “挖眼,去耳,断手足,最后以汤镬,暴尸荒野。” 袭歌有条不紊的吩咐,似乎早就知道该怎么对希妲,可是声音中是藏不住的苍凉。 明明全部仇都报了,可是心,为何,一点都不开心? 袭歌走后,都是将士和牢中的狱卒不可思议的眼神,明明是个碧玉芳华的少女,怎么会那么,冷酷? 后来宫中就说,妲妃娘娘死的时候惨极了,支支吾吾说不得话,鼻涕和眼泪,血水都一起混在一起,从大锅中捞起来,肉都是烂的。 袭歌此时正躺在陆离的怀中,笑的开心,可是笑着笑着就淌下了几滴泪,大颗大颗的灼着陆离的心,陆离有些慌,一把掰过袭歌的肩膀,“怎么了?” 袭歌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当初和垣修商量好了,如今希妲和娄尚书都已经除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陆离? 垣修的队伍还有多久就能回京?她不知道,此时却突然后悔,想终止了这份契约,她想护住面前突然温柔的男子,想护住他。 陆离又是笑了,伸手覆上了袭歌的眼睛,清清浅浅的啄了一口唇瓣,随即就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你还是不开心?” “嗯——”隐隐带着些哭腔。 这些日子,少女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纯真的模样,说话也是陆离陆离的喊,这叫陆离是说不上来的欢喜。 他抱着少女,抵着她的头,“若我说,还有楚人,在北齐好好的过着,你可会——” “什么!” 袭歌猛的抬起头,就是撞上了陆离的下巴,倒是叫陆离倒吸了口凉气,怀里的丫头头是铜头吗? 陆离忽然一把搬正少女的身子,两人对视,“我说,在那场战役中,活着的楚人都被我安置好了,在一个地方,安静的过着男耕女织,不受纷扰,足以自在的生活,你可要见见?” 他早就想告诉怀里的少女,可是那时候的她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只是陷进了报复他,互相厮杀。 袭歌被陆离带到一处僻静的村庄时,有些晕,那是她说过多少次,梦中的模样,静谧,和谐,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和人间里的炊烟袅袅。 第五十一章 缘定三生 白首不离 山底下是一片一片,修葺好的房屋,院落,旁边是覆着雪的梅花枝,红了一片。 小溪中孩子拿着铁楸,敲碎了薄薄的冰块的水面,赤脚进了溪水,不怕冷般,戏水的戏水,捕鱼的捕鱼,拿着小网兜,笑声醉了一片。 人家屋前的各色野花,开的仿佛都不像冬季了,梅枝攀出墙头,装作自己是红杏。 袭歌眼中有些湿润,陆离不说话,只是拉着她静静走,楚国的少女脚踝中的铃铛呼啦啦的响了一片,都在忙中捡拾着少年送上岸的小鱼。 是,那些都是楚人,戴铃铛的习惯还记得,讲话的方式——也还没有变。 袭歌突然一把抓住还准备带她继续走的陆离,摇了摇头,“够了,看到这里就够了。” 她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知道这么多得楚人还活着,心内的愧疚已经释了一半,越发想念自己的父皇,母后。 陆离将袭歌一把带进怀里,揉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后背,他要怎么说出来。 楚王不是他杀的,那些什么什么车裂,五马分尸,吊在城墙的话,都是假的,只为刺伤这个少女坚硬的盔甲? 他知道,那些话,说出口也没人信,只能全部自己咬碎,埋进心里,楚后是他没护好,本以为就用最淡漠的方式对着她们就是保护她们,可是全部毁在了希妲的手上。 回到宫中后,袭歌都是一直缄默不言。 她知道,垣修要回来了,要——夺位了。 还记得垣修那日和她商量计策时,说了个秘密。 “帮陆离灭了北齐的储君、先皇,都是我计划中的一步,借着陆离的命令,让天下人知道,是陆离大不敬,弑父杀兄。就是他陆离再随性,无所谓,张狂,这骂名也能叫他吃不消。 适时,我就借着替天行道,杀他个措手不及,天下人都会是敬重本王。而今,已经多一半的路林军都在本王手中,你帮我偷出暗卫的兵符,自古以来,暗卫都是只听从有符令,只要有了暗卫,就什么都成了,而我的阿离——也定会笑的。” 垣修的阿离死于陆离父亲的手,夺了贞洁,一个貌可祸国,智可灭国的女子,怎么看,都是个宝贝,陆离的父皇,知命之年,玷污了一个忠贞不二的女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报仇和利益的漩涡中,团团转?出不来,也进不去。 陆离看着面前发怔的少女,有些无奈,“最近时常走神,莫不是什么妖邪进了身体,你这小丫头的牙尖嘴利才收了收?” 存心打趣,袭歌没有说话,忽然看向陆离。 “陆离,我们去庙中求个姻缘吧?” 袭歌觉得以前那些日子的所有报仇的决心就在这些日子,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只想,抓住这片刻的温柔。 陆离有些发愣,突然眸子中温柔无限,宠溺一笑:“好。” 没有一点解释,只要是袭歌说的,陆离就会同意。 陆离驾着马,将袭歌搂在怀里,将身上的大氅给袭歌紧紧的披着,身后两名随从,一路飞驰。 第五十二章 焚香绕青灯 终于到了,看着蜿蜒不见尽头的的台阶。 “你们在这儿候着。” 陆离只是吩咐两名随从不要跟着,两人走了半截,袭歌就喘着粗气,陆离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袭歌攀上后背,袭歌死活不同意。 “这求姻缘求的就是虔诚,叫你背,还不如叫你一个人来。” 陆离看着袭歌觉得好笑,训的一板一眼,也就由着她来了。 走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是上了山顶,一座寺庙就稳稳的落在眼前。 陆离弹了下袭歌的脑门,“听说,这个庙是最灵的。” 随即叹了口气,拉着袭歌的手就准备进屋,袭歌忽然停了。 陆离有些疑惑,“怎么了?” 袭歌吸了口气,看着陆离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在那之前,我想——解个惑。” 陆离仍是一句话都不问,淡淡的一句,“好。” 陆离看着袭歌一步一步,虔诚极了,进了那座庙中,双手合在胸前。 我有一颗莲花心,盼望暮年得皈依。一袭素衣断红尘。焚香绕青灯,青灯古佛伴余生,试问怎释尘,可净六根,渡我余生? 袭歌本以为这座庙中会没有几个僧人,没成想,竟是一座幽深的庙宇,还为靠里走,就有一个小僧人仿佛早就知晓一般,在庙中等候,什么也没问就伸手引路。 袭歌也不问,点点头就跟在身后。 一进屋中,就看到了一个方丈,穿着袈裟,坐在蒲垫上,双手合十,又放下,敲着木鱼,轻轻的念了起来。 袭歌朝着佛像走去,轻轻的拜了三礼,随即转身,朝着大师,双手反转,手背覆地,又参拜了一下。 这才抬头。 “女施主有疑。”也不是问,只是静静的说了一句。 偏偏就是这么一句话,叫袭歌瞬时泪流满面,所有的尖刻,这一刻,溃不成军。 “大师可否解我两仪之惑?使我不惑,不累,小女——感激不尽——”袭歌一脸泪痕,声音几不可闻,她忽然一把抓住那僧人的衣袖。 就像一直救命稻草,她寄予了太多希望。 僧人缓缓的叹了口气,眉头也随之紧蹙,不见半分舒展。 “姑娘,你——此惑无解。” 却连问也未问,好像早已知晓。 “无解——吗?” 那僧人晃了晃签筒,将签子挨个倒置了一下,尽数打乱。 “姑娘,先抽支签吧——” 袭歌还是颤抖着手从签筒里摸出了一支。 那僧人双手接过,端详了小半日,伸手摸了一下,又缓缓的送进了签筒。 看着袭歌早已泪眼朦胧的模样,那僧人微微闪神,随即不紧不慢的说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袭歌强忍着哭意,声音都有些颤抖:“此惑当真无解吗——” 却不是管那签上的话。 “是,姑娘怎么不问问这签子是何意思。” 那僧人却没由来的有些愧疚,算了几日的卦,说是有人该来,是凤命,同龙一道携来,却不成想,这一来,就是个无解。 袭歌摇了摇头,从蒲垫上站起了身子,有些踉跄,无解—— 第五十三章 南飞北归 “姑娘的解并非我有解无解,老衲的无解,是姑娘您自己,自己的劫数须由自己来解,谁结便谁解。” 僧人自认为已经将所有该说不该说说尽,该是姑娘自己解决了。 袭歌听完,猛然回头,对着那僧人施了一礼,这才微微笑了笑,眉目却没有,半分舒展。 陆离在庙外看着袭歌有些踉跄,伸手就是一把捞起抱进怀里,本来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突然一出来就是失魂落魄。 “怎么?”陆离有些奇怪,低头看着怀中嘴唇发白的少女。 袭歌:“没什么,走吧——” 庙中的方才迎着的小僧人走了进去,看着老僧人疑惑的说道:“师傅,明明不是劫数,您为何不透数?叫人听起来,都以为是恶了——” 老僧人摆了摆手,“卦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我这个算卦人,轮数自然也就不能叙清,还需自己解,只盼我的暗示,能有用,那个姑娘的心结多,困数多。” 回去的当晚,袭歌就是高烧不退,梦中来来回回的无数张脸,有红的,白的,还有青的,梦里的人都是呈呼啸之势,伸手就说要索命,梦中的陆离死死的护着她。 却突然出现了一张更冷漠的脸! 垣修手持着剑,就在袭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的刺上了陆离,穿透了他的身体。 本来还在抱着袭歌的陆离忽然变得全身透明。 “不要!不要!” 袭歌猛的就是惊醒。 床边的陆离显然是被袭歌的惊叫吓醒,额上比袭歌的汗不少半分,红着眼伸手就一把将袭歌带进怀里,“早知道这样,就不去那个什么劳神子的庙了,都是些害人的玩意儿,我以为,你都不醒了。” 陆离的声音哑了许多,还是一如既往的磁性,撩拨人心,袭歌有些想哭,一把抱住陆离,全身都是颤抖。 “不怕,谁来动你,我都挡着。”陆离柔声安慰,手中力度有都放柔,轻轻的拍着少女的后背。 袭歌猛的摇头,泣不成声:“不要你挡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你挡着。”就在袭歌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就是门外的呼声。 宫人踉跄的奔到了殿中,“祁王!灵王!灵王他——” 陆离看着面前的宫人,声音恢复了冷寂,将穿着素净中衣的袭歌掩在身后,“灵王怎么了?是回朝了?” “是是是!”那宫人头如捣蒜。 袭歌心猛的一滞,忽然就停了一般,只听到耳边的嗡嗡声,就像掉进了冰窟。 怎么会这么快?! “那就恭请灵王,又有何慌张?”陆离的声音依旧是淡漠,手却捏紧。 那宫人猛的咽了口口水,“是灵王他,打进王都了!温将军正在和灵王对战,守着大殿却也负伤了。” 陆离忽然笑了,“原是这样,无碍,本王就去——” “不要!”袭歌突然就赤足下床,却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身子也虚弱极了。 陆离猛的就将袭歌一把抱起,袭歌偎在怀里,抓紧了陆离的衣袖,“你不要,不要去——” “为何?” 陆离不动声色,看着袭歌有许些话说不出口,忽然笑了,伸手就拍了脑门,将袭歌送回床上,伸手招着门边早已慌张的不成样子的宫女,“看好袭妃娘娘,本王定会赢的,从今以后,她是北齐的王后。” 第五十四章 人心 那些宫女颤颤巍巍的点头就握着袭歌的手,本就虚弱的袭歌动都动不得,只能拼命挣扎。 陆离走到门边,忽然回头一笑,“傻丫头,只等本王凯旋,就是封后大典,本王换好戎装,再来见你一面。” 明明是一句嘱咐的话,在袭歌耳里却像是送别,袭歌伸着手就要往前抓,却是几番被摁回床上,嚎啕大哭。 陆离换好了铠甲,一身金甲银衣,看起来还是如同楚国覆灭那日一般,面容俊逸,只是平添了几分苍凉,对着床上挣扎的少女扬唇一笑,就是大步流星的出了殿,转身的那一刻,伸手做了个手势。 那是袭歌教的。 “等我回家。” 终于一狠心,转过了头,再不看后面的少女。 床上的少女忽然就是疯了一般挣扎,一把抓住一个宫女的手就是不管不顾的央求,“求你了,放我去,求求你了,我不能,不能,任由他去送死!求你们了——” 宫女们都是垂着眼,不敢看袭歌。 袭歌的手颓自松落。 宫女们本来还在微微用力按压的手却突然松了,有些发抖,几人忽然眼中都是蓄着泪水,颓然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娘娘——您,一定要带回祁王。” 袭歌猛的点头,翻身就从床上坐起,被人搀着下了床,每一步都艰难极了,却在跨着门槛时猛的就摔倒地上,掌心都是细血源源。 而此时的陆离正拿着长枪坐在马上,看着垣修身后的一众士兵,忽然就笑了起来,“怎么?功高盖主了?” “呵,不敢,只是您如今可是孤身一人,不对,还有个——忠心的温将军。”垣修咧嘴就笑了,扫了眼陆离身侧的眉目一瞪得温池封,显然方才的一仗叫他打的很吃力。 随即转首,炫耀般的看了眼身后的路林军。 陆离明了一般,一挑眉毛,丝毫不在意,握着长枪,一个打旋,就直直的指着那头的垣修。 四目相对,都是火光。 “本王从来不要废物,走了的叛徒,更不要!” 就几句话叫垣修身后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垣修其实也是不屑,军心不稳,四处晃动,谁也看不上。 若不是陆离的父皇,他觉得他和陆离该是一对脾性相投的生死之交,只是—— 一想至此,眼中就是浓浓的杀意。 他要灭了所有的陆姓皇室,一个不留。 袭歌还在被宫女们搀着艰难的走,终于穿过了一处的抄手游廊,连喘息都是疼痛,可是什么也顾不得,走了许久才发现脚底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娘娘,您还行吗?” 一个宫女压着哭声,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就要给袭歌穿上,可是袭歌根本半分不敢停,她的陆离。 垣修身后的暗卫忽然分成了两拨,本该是垣修身后的人,却忽然有一大波扰乱了阵势,就在垣修不可置信的眼光中,全部冲到了陆离身后。 随后是经久不绝的:“誓死效忠祁王!誓死效忠祁王!” 声音响彻整个宫中。 陆离忽然扬唇轻笑,胜利者的姿势,“垣修,兵符管不住人心。” 第五十五章 一场浮沉 只是虚度 随即就是长枪一挥,双方开始拉开阵势,混入交战。 暗卫一刀一个,斩杀了数不尽的路林军,暗卫是个危险的存在,更何况是一群根本不敌暗卫的路林军。 陆离正在和垣修马上厮杀,陆离手中的长枪就要刺进垣修的胸前时,身后却倏地冒出了一支箭! 速度之快,根本不容陆离反应,陆离长枪猛的横扫,直刺正准备偷袭的路林军,再一用力,扎进长枪的路林军就是咽了气。 还未转身,胸间就直直的射进了一支箭! “噗——”陆离胸间的腥甜登时上了口中。 身后是漫天的箭,弓箭手附在墙头,原来是这么一招,陆离嘲讽的勾唇一笑,一把拽出了扎进胸前的箭,还未伤及心口,冷哼一声,怪不得敢用路林军和暗卫对峙。 “快退!” 垣修猛的就喊了起来,好些路林军已经反应不过来,暗卫就在陆离的面前一个一个倒下了。 温池封握着剑,手抵着胸口,刚要奔向陆离的身边,还未靠近,就已经整个人猛的收紧了眼瞳,直挺挺的朝着身后倒去,嘴角一丝血溢了出来,不可思议一般看着那头的垣修正在搭弓对准了他。 漫天的箭,黑压压一片,就像是黑了的天。 “哧——” 又是一支箭扎进肉中的声音,鲜血就毫无意外的浸湿了马上仍是端坐着的陆离身外的铠甲,他晃了晃还是坐在战马上,看着倒在他面的一个有一个浴血奋战将士的,一口血就顺着嗓子呕了出来。 “不!” 袭歌刚被搀到汉白玉基台上,连滚带爬就跌跌撞撞往着偌大的祭台下冲去, 陆离忽然听到声音时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看清了人时是猛的收紧的瞳孔,已经身负重伤的陆离,艰难地转身:“咳咳……” 又是抽气,握紧刀,艰难的低笑一声:“呵……” 他的袭歌。 垣修猛的扬手,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停了箭,陆离这才朝着那头的垣修笑了笑,那笑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到底还是有人性,没有伤害她。 陆离忍着伤,伸手就是一把折断身上的箭,箭又刺得更深。 陆离用掌心擦着身上的血,不能让她看到—— 不能看到—— 随即就是忍着所有的伤,将战马转了个身,腿上中了一箭的马儿似乎听懂了陆离的意思,没有嘶喊,只是缓缓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头艰难的爬着的袭歌走去,就在快要到她面前的时候,轰然倒地。 连一声知会都没有,陆离猝不及防就是倒地,胸前的箭又是直直的刺深了点,“嗯——” 重重的一声抽气。 袭歌已经满脸泪痕,一把抱住陆离,到处翻覆:“伤哪里,伤哪里了。” 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无助的痛哭,紧紧的抱住了陆离,伸手到处擦着,可是陆离的胸前的血仍是源源的流着。 陆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艰难的抬起了手臂,掌心都是血渍,伸手抱住了穿着素净白衣的袭歌,掌心的血蹭在白衣上。 第五十六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终 “不要哭,傻丫头——不要哭——,本王答应你.......再有下辈子,我就——早些找到你——” 吸了口气,“先你一步保护你,是我不对,还要抢你的家,还想得到你的爱——之前还——欺负你,咳咳,你可别哭——” 断断续续的说着,袭歌的泪就像决堤的泉水,止都止不住,一滴一滴的滴到了陆离的衣物上,陆离伸着手,还是刮了下少女的鼻子,“爱哭鬼——” 指尖上都是少女温热的泪,轻轻舔了一口,“可真苦——” 垣修坐在马上,忽然就是无尽的后悔,是不是——错了?为什么觉得这么难受? 一滴泪无缘无故就从眼中滴下,渗进了满地的血里。 天忽然簌簌的下起了雪,越下越大,急湍之势,越发汹涌。 抱着陆离的袭歌就这么在雪中,肩上,眉上都是雪花,怀中的陆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凉了身体,全身都覆满了雪。 “陆离,我牙——又疼了——” “可是——最疼的是心,怎么办?” 少女泣不成声的抱着陆离,似哭似笑,一低头,吻上怀中已经冰凉的却仍是风华一世的男子的眉心,“我们终于,白头偕老了——” 少女伸手摸到一个锐利的硬物,扬头朝着那头惊愕和眉心都蹙成一团的垣修轻轻一笑,高声喊道:“还望灵王能善待百姓,不要负了他们的期望。” 在陆离背后的手一用力,噗的一声,箭穿透了两具身体。 就在众人惊愕和垣修不可置信的眼中,和陆离身上的箭刺到一起,穿透了心。 “不!”垣修翻身就是跃下了马,朝着已经抱着陆离缓缓倒下的袭歌奔去!心好像痛的厉害,连气都喘不上了。 “这就是一箭穿心吗?真好,我们终于一起了——”袭歌抱着陆离缓缓倒下,嘴角挂着浅显得微笑,雪下的那么快,很快就埋住了宫中的所有污秽不堪,雪底下,是数不清的尸首,雪面上像盛开了的红梅,铺了满地。 袭歌闭眼的刹那好像看到陆离拨开重重花枝。 “你来了——”陆离轻声笑着,温柔和煦,如春日微风。 九龙逐涛,宫墙纷扰,如今都与雪中的两具渐凉的尸首毫无关系了。 宫里的那场雪下了好久,一夜之间,整个路林军都是没了,随之没了的就是世上传说最为惊奇的暗卫。 公元577年祁王被宿敌灵王消灭,享年二十,祁王后随之仙去,年十九,桃李之年。 两人合葬于双绝池,那里被唤作痴梦乡。 后来常常会听市井小民说起,每每冬至年之后雪最大时,他们时常见到雪中有一男子。 着白衣,墨色发,美似天人,并非蛮横孔武之人,却有心怀天下之魄,可是奇怪的是,他每每高谈论阔时却会和别人说他有一位生死之交和一名还未到缘分的姑娘,然后就会握着酒壶嗤笑,可是每当笑着笑着的时候就会滴下大颗大颗的泪,笑的欢快的时候就会哭的极厉害。 他说是今年的桃花酿太辣了,倒是炒高了不少桃花酿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