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山河万里》 第1章 梦里 她跪在朝堂之上,双眼刺红,倔强望着那个双目冰寒的男子,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 “我没罪。” 满朝哗然,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诅咒 “她犯的罪该五马分尸,斩立决。” 她腰身挺的笔直,在一片哗然之中,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 “我没罪。”她信他会护他,在任何时候。 然而男子并未看她一眼,面色冰寒,亦是一字一字,绝情到 “关进六池宫内,永不得出入。” 梦里 她赤着双足,立于悬崖顶上,衣袂飘飘,在跳入悬崖的那一刻,有双手牢牢抓住了她。 那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泛白,手背青筋暴露,声音沉沉, “你敢寻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抬头,便看到了崖上的男子,一脸冰寒,双目布满了血丝,夹着一股深沉的恐惧与绝望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乞求。 她笑了,笑容同样绝望, “代价?还有比死更大的代价吗?”。 说着,她奋力一挣,脱离他的双手,顿时,身体如同飘落的雨滴,急速朝悬崖底下垂落。 耳边是呼啸的风,夹着悬崖边上,他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喊声 “阿兮….” 她终于解脱,再也没有人能负她,欺她了。身体一直往下坠,还未落入崖底,她便惊醒。醒来时,心还在噗通噗通跳的飞快。近几年,她反复做这个梦,而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梦里一直抓着她的男人,面容冰寒冷峻,带着一股狠劲与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 他是谁?为何每次在她梦里出现都让她胸口窒息? 因为这两个梦,她又一夜无眠。 第二日,起床时,黑眼圈如大熊猫,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用精致的妆容遮掩了疲态,再从衣柜里找出春节时在云南买的一条棉麻长裙穿上,裙上的刺绣是她自己设计的图案,让村落的老奶奶用最古老最原始的方法,一针一线绣上去,用的色彩极艳丽,但穿在身上却与她融为一体,素净中又彰显着一股魅气,两种极端的色彩便碰撞出她的与众不同。空灵又抓着一股野性。 她所在的公司,位于北京最繁华的cbd商圈,在寸金寸土的国贸三期办公楼内,极尽奢侈的占了整整一层。这一层,装饰得古色古香,从出电梯开始,落入眼帘的便是墙上潺潺流水与一池荷花,小鱼在底下游的正欢,往前是一道道曲折幽深的长廊,长廊的壁上挂着各朝各代的古物照片,尽头便是她的工作室。 她走在这长长的,暗香浮动的廊道里,脚底踩着柔棉的地毯,空灵而悄无声息。 她是一位古文物修复者,她的师兄周成明是这个工作室的老板,一年到头,几乎不见身影,常常隔着大半个地球,隔着十几个小时候的时差,在深夜给她打电话,开口便是一句国骂 “我/操,刘玥,老子这回差点客死他乡。” “死了我去收尸,没死再见。” 周成明已习惯她的冷漠,挂了电话,便会把他搜罗来需要修复的古物照片发给她。 而这一次,他消失了快半年,昨晚发给她一封邮件,主题为:《残缺的历史》 里面大约有十张古物照片,全是需要修复的。所以她一早便来工作室提前准备。 几百平米的工作室里,平时只有刘玥一人,安静的能听见裙摆走动的风声。电脑的幻灯片里正次序播放周成明发来的《残缺的历史》照片,而她因昨晚的梦,还心有余悸,看了好一会,脑子里却不时跳跃出涯边上那个男子绝望而冰寒的眼神。 “刘玥,刘玥,你在哪里?” 门口传来周成明的声音,不一会,他便出现在了刘玥的前面,满面尘埃,风尘仆仆。直接捞起刘玥办公桌前的紫砂茶壶,对着嘴灌下去。 “刘玥,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吗?” 刘玥没回答,只是看着被他喝过的紫砂茶壶,想着是留着还是扔了?而周成明自问自答 “我去拉萨,见到了无玄大师,这份‘残缺的历史’是他整理好后发给我的,他指定要你来修复。” 周成明越说越激动。 “可惜你无缘见无玄大师,可真真是个人物,谈吐气度皆是超凡脱俗,不像凡人。他收藏的这些古物全来自当年最兴旺的王朝通朝,如果问世的话,不单单是价值连城,对整个历史探秘的推进都具有跨时代的意义。” 刘玥依然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定定的望着其中一张照片出神。是一个白玉牡丹发簪,通体透亮,牡丹盛开,每一片花瓣尖尖上,刻有一个小小的六字,仿佛是长在牡丹之上,带起一片涟漪。 周成明注意到她的目光,介绍到: “这件发簪的来历,有一个故事。是当年,通朝皇帝寅肃为他心爱的女子特制而成,在每片花瓣上精心刻上女子的名字,世间只此一件,独一无二。当时制作成之后,寅肃怕它不够温润,不够平滑,所以每日放在手心中抚摸,直到它温润,通了人性之后,才送给女子,亲手为她绾发,为她佩戴。” “无玄大师跟我说的这个典故,但我保持怀疑态度。你想想,通朝帝王寅肃,是至今最受争议的帝王,他在位时,对百姓的贡献毋庸置疑,通朝时期,天下太平,繁荣昌盛,平民百姓不用关着门便可睡;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多少功臣,皇亲国戚被他满门抄斩?” “所以,刘玥,你说这样一个帝王,能对哪个女子动心,而且用了这样的心思?也不知无玄大师从哪看到这样的故事,我想,多半是野史。” “或许是真的。”刘玥淡淡的回答。她便不知真假,只是忽然胸口难过的喘不了气,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看着那个白玉牡丹簪,竟有一种熟悉感,脑子里不经意的飘过莫名其妙的两句话 男子声音柔情 “阿兮,来,我替你戴上。” 女子声音凄厉 “甄六兮,刻有你名字的发簪插进我的胸口,你说,他还会相信你是无辜的吗?” 这些话仿佛隔着时间,隔着空间,各种千山万水穿破她的耳膜而来。明明是虚幻,却如此真实的像是对她而说。 周成明絮叨了一会之后,才恢复正经,颇有点严肃的说 “刘玥,我们要去拉萨,去找无玄大师,去修复‘残缺的历史’,工程浩荡,或许一年半载回不来。你能去吗?” “为什么不?” 他已习惯刘玥的惜字如金,并不介意的回答 “那边环境艰苦。” “去。” 刘玥关了邮件,关了电脑,只一个字决定了去千里之外的拉萨,去会一会这份残缺的历史。 这些照片,已引起她浓厚的兴趣。 不过两日的时间,她已站在了拉萨的天空之下。头上是湛蓝的天,纯净,透亮,不染一丝尘埃,前方是巍峨雄伟的布达拉宫,大气磅礴,又庄严而肃穆,高尖的塔顶淹没在云卷云舒之中。 周成明因临时有事飞往了意大利,让她独自前来。她依然穿着素雅,长发用简单的发簪松散的盘在脑后,背着双肩包,外加拖着一个黑色的大箱子。箱子里是她工作所需要的各类工具。 前来接待她的是无玄大师的弟子,看到她,颇为热情地招呼 “您好,这边请,无玄大师已久候多时。” “好,谢谢。” 她跟在他的后面,经过层层叠叠的阶梯,绕过交错复杂的廊道,四壁是鲜艳的彩画与绚丽的雕饰,越往里走,越有浓厚的宗教气氛围绕着她。 直走到尽头,只听得见虫鸣鸟叫,甚至听见过堂而来的风声,一股沉香的味道缓缓冲鼻。小师傅停止了脚步,转身对她说 “请进吧。” 她点头,推门而进,便见到了无玄大师。他闭目盘腿坐在蒲团上,并未穿袈裟,而是普通的一套僧衣在身,即使坐着,也有行云流水般的气质。 在这样古色古香的殿堂之内,在周边袅袅香火之中,人便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而来。 刘玥盘腿坐在无玄大师的对面,朝他虔诚一拜才缓缓抬头看他,双目澄澈清明。无玄大师已起身,衣袂飘飘之中,若有似无的淡香传入她的耳鼻,很熟悉的味道,没来由让她的鼻尖泛酸,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施主,请跟我来。” 无玄大师引她到另外一间屋子,把一个檀木箱子放到她的面前 “施主,请看,这些古物或多或少有了些残缺,需要修复。” 箱子里放的东西,便是刘玥之前看到的《残缺的历史》里的物件。当时看照片,只是觉得欣慰,这世间还能保留有这些古物。 但今天,这些古物就这么放在她的眼前时,竟心潮涌动,难以控制的眼眶湿润。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动,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但此时,竟是无法控制的,仿佛这些东西便是她的,就是她的。她的心很空,仿佛丢了一样极重要的东西,想不出,抓不住。 无玄大师很沉静的站在一旁,几乎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情绪。但在刘玥的眼泪即将掉落时,他递出了一块纯白的手绢,手绢的底下,绣着一朵小小的春堇花。 “谢谢。” 她接过手绢,才想起,无玄大师身上淡淡的味道,是春堇花的味道。 刘玥带上手套,拿起其中一把桃木梳,中间断了一齿,她摩挲着,幽幽感叹 “残缺未尝不是一种美。我不建议修复,即使修旧如旧,但每个残缺或许都藏着一段凄美的故事。” “残缺也是美?藏着一段故事?”无玄大师重复这句话,定定看着刘玥,目光悠远,通透,最后说道 “好,不修了。” 第2章 她给周成明打电话,告知无玄大师听了她的意见,不修古物之后,周成明在电话那边的怒火简直要掀翻整个欧洲。 “刘玥,你别任性。你以为我跋山涉水找到无玄大师,死皮赖脸要修复这批物件,是为了那点破佣金?我告诉你,不是。刘玥,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遇到让你心仪,让你有冲动想修复的东西?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了,你知道吗?你才思枯竭,你麻木,你没有灵气了,你知道吗,刘玥。” “你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完蛋了。” 周成明越骂,越起劲,恨铁不成钢,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有灵气,那就不修。”刘玥也说气话。 “你暴殄天物,你糟蹋自己。你生来就是吃这口饭的命。” 刘玥握着电话,轻轻的笑了,笑容很苦。 周成明说的不错。这就是她的命。她从出生起,大家就说她有天眼,对这些古代的东西,无师自通。 小时候,母亲带她去亲戚家做客,看到亲戚摆放在客厅的字画,瓷器,她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来自哪朝哪代,能判断出是真品还是赝品。最初时,母亲觉得她是胡说八道,没理会。 后来上学后,对历史更是无师自通。对朝代变迁,对战争,对各朝各代名将,她根本无需看书听课,便能倒背如流。甚至有次与老师争论一个时间轴的错误而面红耳赤,最后老师翻阅了大量古籍,才发现她说的是对的。那时时,家人只当她是记忆力好,能过目不忘。 最后,她被大众知晓,是宝物鉴定的节目红遍大江南北时,电视里每展示一件宝物,她便能一眼就看出真假,从来没有失误过。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家里有祖上留下的物件的人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求她看一眼,甚至有一些专业的收藏家,但凡要入手一件宝物时,便会带上她去鉴定。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严重影响到她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除了买家无休无止的找她鉴别之外,想赚钱的卖家更是对她威逼利诱,让她以假乱真。 她那时已经青春期,被这样的生活折磨的叛逆期十分严重。有次有个香港商人,请她鉴别一副千万的字画,那天,她心烦气躁,喊着 “真的,真的,是真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会给她们全家带去了灭顶之灾。那商人听了她的话,花了千万买了一副赝品,后果可想而知。 她的父亲被活活逼死,从此留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打工为生。直到后来,她遇到了周成明的父亲,收她为徒,教她修复的手艺,她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了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古物修复师。 这两年,随着她母亲的去世,随着她经常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她的心便一天一天的干枯了。 周成明骂她骂的对,但她并不在意。她肯答应来拉萨,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便是拜见无玄大师。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她怀疑母亲有心愿未了,灵魂不散。那些梦境,或许是她母亲托梦给她。 无玄大师似了解她的心愿,迷迭嗓音沉沉说到 “想让往生者走三善道轮回,永登极乐世界,必须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你若方便,可在寺院住下,每日晨起背诵经文,晚上打坐祈福,方可凑效。” “好。” 刘玥被安排在寺庙最靠里的客房,四周幽深僻静,房屋古色古香,没有一点现代生活的痕迹,这里保留有最原始的建筑。她这一天累极了,本是沾床就睡。 “叩,叩,叩”门口却传来敲门之声。 是无玄大师的那位弟子,送来装文物的檀木箱子,递到刘玥的面前,问 “这是您落下的东西吗?”弟子问。 “不是。”刘玥摇头。 “无玄大师说这是您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说着,不由分就塞到刘玥的怀里,转身就走。 刘玥不明所以,打开檀木箱子,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几件古物,夜风清冽,四周寂静的只能听见远处钟摆的声音。 她抱着箱子回房,不知无玄大师为何送来这个? 她打开,一件一件欣赏。历史的厚重感迎面而来,但更奇怪的是,越看越觉得熟悉,仿佛这些东西曾经就这样在她手心中把玩过一样。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便睡了过去。 依然是做梦。 梦里,寅肃抱着她旋转: “阿兮,跟带你回宫。” “阿兮,我一定许你这一生,这一世,最妥帖快乐的日子。” “阿兮,我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她欢天喜地跟着他去宫里。 后来,他说: “阿兮,这是我生在帝王家的命运,必须去抢,去夺,我才能许你最大的幸福。你放心,我娶北厥国仓若钰为妃,只是权宜之计。” 可这权宜之计成了事实,仓若钰怀孕了。而她被打入冷宫,从此孤灯相伴。 这一夜的梦,反反复复,梦境越来越有血有肉。 到了下半夜,她便清醒了,坐起身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上网查周公解梦。然而网上没有任何信息能解释她这样一个完整的,带着故事性的梦意味着什么。 熬了大半夜,直到清晨听到寺庙敲钟的声响,她才起来,去拜见无玄大师。无玄大师见她疲惫不堪的样子,摇了摇头。 带着她盘腿坐在蒲团上诵读经文。袅袅沉香,无玄大师迷迭的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似隔空传来。她心神恍惚,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在她极小的时候对她说 “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能力,否则会被人当成怪物来看。” 又是成年后,母亲说 “刘玥,你爸是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咚…咚…咚….无玄大师停止了诵经,而是敲了三下木鱼,刘玥才从那阵恍惚之中清醒过来。 “你母亲早已永登极乐世界,反而是你,心魔难除。” “心魔?”她反问。 “施主,你前缘未了,善有人苦苦惦记,这一世才会诸多烦忧,放下,方得始终。” “我该如何做?” “从哪里来,该由哪里去。”无玄大师双目清明,看着她,仿佛在看着遥远的过去。 “我从哪里来?”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有定数。” 无玄大师不再说话,而是目送她离开。 周成明偶尔会给她打越洋电话,语气里早已忘记之前的不愉快,电话内容都是听他絮絮叨叨在国外的所见所闻,分享大事小事。 刘玥不支声,也不挂断。如果有事忙,便会开了免提,任他自言自语,而自己忙自己的事。他两都没有朋友,亲人也都已经不在世,所以感情虽谈不上热络,但彼此心中以兄妹相称。 “刘玥,我想定下来,不想再漂泊了。”周成明忽然感伤。 而刘玥正在翻着一本地藏经,正看到万法皆是因缘所生,即是因,也是果。如果超度众身,脱离六道轮回。脑子里便想起了无玄大师说的,由哪里来,回哪里去。所以心不在焉的听着周成明的话。 “刘玥,你在听吗?” “嗯。” “我说我想定下来了,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再也不飘泊。” “你早该这么想,师父也不会被你气死。”刘玥脱口而出。 周成明确愣在电话那头,沉默不语。 “我挂了。” “再见。” 刘玥挂了免提,继续看地藏经。窗外的天,乌云密布,似要下大雨。索性躺回床上补眠,昨夜被梦境干扰,便未睡好。 外面风雨大作,窗户被风吹的哐当作响。她竟然又做梦了,越来越清晰的梦,甚至能体会到梦中的痛楚。 梦里,下着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之下,整个木制的窗户像被雷电劈成两半,屋内也随着闪电,被照的苍白。 她躺在一张冰凉的床上,肚子绞痛,逗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一粒一粒的冒出来。旁边站着一个老妇,哭着对她说 “六姑娘,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 她已经痛的精神恍惚,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大夫不会来的,大夫不会来这无人问津的六池宫。随着一阵一阵的剧痛,她的下/体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是血,染红了整个床单。 一旁的老妇惊惧的喊道 “六姑娘,你撑着阿。”老妇已惊慌失措,哭的不能自己。 “你别哭,去叫三王爷寅肃来。”她算平静。 “好,好,我马上去,我马上去。”老妇踉跄着,连伞也未撑,便赤脚跑了出去。 风停了,雨也停了,她面如死灰躺在床上。 许久之后,老妇才回来。如她所料,一个人回来的,噗通一声跪在她的床前 “三王爷不肯来,他说六池宫里人的死活,他不管。” “六姑娘,对不起。” 老妇跪在床前哭声凄厉,比她这个流了产的女人还凄厉。 “他在哪里?” “在钰妃的房内。” “…..”一瞬间,她的脸成了死灰色。 下/体已不再流血,她挣扎了爬了起来,不顾老妇的拉扯。一个人走出了这座冷冰冰的六池宫,目光茫然,力气已被抽空。 此生,再无可恋。 第3章 “施主,醒醒。” “刘玥,醒醒。” 她被梦靥掐住咽喉醒不过来,可有人在摇晃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见床头站着的是无玄大师,丰神俊逸,目光澄澈,看着她,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痛楚之中,全身都疼。 见她醒来,无玄大师什么也未说,便转身走了,空气里留下了他身上,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他离去的背影,她似曾相似,与这花香一样,可记忆中找不到。 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被洗刷的比之前更加的湛蓝透亮,这里的日光长。傍晚时分,依然不见天黑的迹象。远处有钟声敲打,她沿着鹅软石的小路在后院里走,这路因下了雨的关系,有些湿滑,她走的小心翼翼,长裙拖得有些脏,她双手拎着裙摆,轻盈往前走着。越走越僻静,越走,阳光却越足,旁边的草地,树木已完全没有了刚淋过大雨的湿意。空气也清爽干净。 她好像走迷路了,根本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身处何处? 等等,她明明是在高原地区,植被也完全不同。这里的植被与山水,像是南方。而她刚才出来时,已是傍晚,即使拉萨天黑的比较晚,但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明明是中午,她从影子上判断,还是正午时分。 怎么回事? 她想往回走,却发现后面已没有路,她刚才走过的路,奇迹般的消失,像是根本不存在。 纵使她向来淡定,但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免内心忐忑。 当下,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只能按照太阳的方向,树木,植被,周边的环境来选择最安全的方向走。 朝东走。东边似乎越来越平坦宽阔,甚至远处似有炊烟。中午太阳炙热,走了不一会,便有些热,脚底踩着松软的泥土,她脾气上来,直接把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踩着松软的泥土走,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走着走着便有些酣畅淋漓,几乎想要奔跑起来。 走到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有泥墙,木屋,有了人烟。她顾不得脚脏,重新把鞋穿上,脚因走路多了,稍微有点肿,鞋子稍挤。 等等,她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对劲。 房屋是土墙或者木制结构,这不稀奇,或许是哪个偏远的乡下地方。但是,偶尔路过的人,穿着打扮与现代区别太大,她一眼便认出这服饰是通朝时期的。 她的心狂跳起来,有一股力量迫使她加快脚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而去。答案就在前面,要破涌而出。 走着,跑着,突然,她猛的顿住了脚步,在她的面前,是一座城门,城门建巍峨耸立,大气磅礴。底下是熙攘的人/流,两旁站着城门守卫,严肃而认真的守在底下。 她抬头,便看到了上面赫然用烫金写着天城。 看到天城两个字,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心似被一个重锤敲打而下。 天城,天城,这么熟。 第4章 天城,天城,她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器,一张张,一贴贴给她播放了无数的黑白影像,而女主角是她。这些影像如水中之月,如镜中之花,那么的熟,是她切身,深刻的体验过的生活。 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前世,她回到了前世。而她在现代里所做的梦,便是她前世的总总。 她想起了,这一世,她叫六兮,甄六兮。是甄大将军之女,取六兮之意是来自佛教的“眼耳鼻舌身意,皆悦,是为六悦”。而因母亲的名字带悦,所以改为兮字,寓意她能快乐一辈子。 她是甄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爹娘哥哥宠爱,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后来,遇到了三皇子寅肃,要跟他去宫里的前一晚,她娘与她长夜漫谈: “兮儿,宫里不如外面,你的脾性,小性子都要收敛一些。三皇子现在待你好,肯纵容你,但将来,他若是不肯再对你好了,你这脾气是要吃亏的。” 她那时哪懂这些?信誓旦旦说 “娘,你放心,寅肃不会变,他许我生生世世爱我如初。” 当时,她娘叹了口气便没有往下再说。第二日,她便欢天喜地的跟着寅肃回宫。现在,想来,她娘当时那一声叹息,是已预料到她之后一生悲苦的命运。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粉身碎骨。在现代匆匆走了一遭,为何又回来了? 难道真如无玄大师所说,她前缘未了?需要再回来了结? 而现在是几年?谁掌朝执政?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 她拉住一位路人问: “现在是几年?” 被拉住的路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她 “通朝六年。” “通朝六年?那当今皇帝是谁?”六兮又多问了一句。 路人谨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怪异,梳妆也怪,警觉的问 “你不是通朝子民?你从哪里来?西域?玄国?” 六兮否认,编了个理由; “不,我前些年得了一场怪病,失去了记忆,很多事记不起来。” 路人将信将疑,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敌国的探子,所以拿出旱烟坐在路边抽了起来,一边跟她讲起了故事。 “如今的皇上是当年的三皇子,这几年的事,你忆不起这几年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三皇子六年前,领兵作战,由南打到北,凭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谋权篡位,夺得皇位,真是精彩!”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讲,但眉飞色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六兮问 “既然打仗,一定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最是遭殃,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为何还如此兴奋。” 路人把大烟桶哐哐在脚底敲了敲,看了六兮一眼,慢条斯理的说到 “话虽这么说,但你想想,用了半年的战乱时间,换来现在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那半年的光景太微不足道了,况且当年皇上也是体恤民情,征战用兵,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又不时救济百姓,并不苦。” 是啊,六兮想起,曾经身为三皇子的寅肃的理想便是夺得天下,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他向来有野心,也有善心。但是她又想起大皇子,其实大皇子也是宅心仁厚,虽然才能上赶不上寅肃,但也不差,当年颇得人心。“那大皇子呢?” “先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也就是太子,这不,还未登基,便被三皇子夺了帝位,当年支持太子的老臣子们全被当今皇上罢了官,免了职,甚至….” 路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起身看了眼六兮,摇摇头,背着大烟袋走了。 六兮坐在刚才那路人的位置,看着城墙脚下人来往人,一派祥荣,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那路人的话,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 原来,她离开了六年。寅肃在她离开那年,如愿夺得了天下。他的野心与才干,时间证明了这一点,历史给了他最好的回报。 她苦笑,这个她曾拿命去爱的男人,如今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地位,大概早忘记她甄六兮是谁了。早忘了,那个被他关在六池宫不闻不问的甄六兮是谁了。 这样也好,她重新回来,重新活一回,再没有爱恨纠缠,只为自己而活了。 夕阳之下,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朝城南的方向而去,那里住着她的家人,甄府。 不知爹娘这几年过的可好?不知哥哥是否已婚嫁? 想起他们,眼眶便红了。 其实在现代的刘玥,因从小成长的关系,又从事了与人交流少的修复工作,是一个很冷情,内敛的人,甚至按照周成明的说法,就是一个冷血没感情的动物,哪怕亲情于她都是极其淡泊。 但是,当她现在,踩在天城的土壤之上,想起所有的前程往事,竟会心潮涌动,迫不及待。感情浓而烈。两世的性格反差太大,交织在一起,便成了她现在的样子,外冷内热。 当甄府两个大字印入眼帘时,她的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 哐…哐…哐…. 她敲着沉沉厚重的大门。许久之后,传来忠厚老实的徐管家的声音 “谁啊?” “徐伯,是我,六兮。” 门后的徐管家足足愣了好一会,才哐当开门,见到六兮,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还未等六兮回答,向来稳重的徐管家,已经快步踉跄着朝大堂而去,一路喊着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声音穿堂,浑厚有力。 六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按照她的前世,她是已经跳崖身亡了,那么对于家人而言,她是死人。那么徐管家刚才的反应,是被吓到?还是真的激动?不会拿她当女鬼了吧? 但,大白天,哪来的鬼?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激动的,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喊她: “兮儿,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 随着声音,六兮便看到了从大堂屋内踉跄着走出来三人,是她这一世,最亲的爹娘与哥哥。隔了这么久,中间多活了一世,但对他们的亲情却没有丝毫的消褪。 她想冲上前拥抱他们,但又悲哀的发现,她变得自持而疏远,不会表达感情,所以只是流着泪,愣怔的看着他们。 倒是她娘,过来紧紧的拥抱住六兮,嚎啕大哭到 “我的兮儿,你可回来了,委屈你了。” “我可怜的兮儿。” 全家人都哭,连她爹,也眼眶湿红看着她。 “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们。” “傻丫头,怎么会吓坏?你回来,爹娘高兴都来不及,这些年,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在宫里?”六兮反问了一句,难道她曾跳崖身亡,曾经死过,他们不知道? 那时,寅肃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难道没有告知她的家人?让他们以为她一直在宫中? 她娘拍了拍她的背,又抬手摸摸她的脸颊,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六池宫那样的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你从小哪曾受过这苦?看你瘦成这样,娘…娘的心如刀割似的。” 六兮也哭,但安慰不了她。还是哥哥出来制止道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站这,快回屋里歇着去,以后慢慢聊。” “对,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第5章 甄府,这几年要比从前富裕很多,庭院有扩建,家具,摆设全是讲究,连下人也增加许多,更别提瓷器茶皿都用当今最上等的。 看大这样古色古香物件,六兮才想起,她在现代,身为刘玥时,为何会对这些古文能够准确无误的判断真假了。大概是受这一世的影响,是一种本能吧。 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不免有些担心周成明若联系不上她,会不会担心?若是说,回到这一世,她对现代,唯一的牵挂便是周成明。如果早知道他们的缘分这么短,以前就对他好一些,少留点遗憾。 她正兀自出神,忽听她娘说 “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差人送来的。你虽被关在六池宫,但皇上对咱们甄家却是十分好的。这几年,你爹爹跟哥哥也在朝廷受到重用。” “那就好。” 六兮已打探出来,原来寅肃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跳崖身亡的事情。他只说,她犯了事,被囚禁在六池宫,不得出入,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否则一律处死,包括甄家人。 “兮儿,你私逃出六池宫,若是被发现,如何是好?” 甄将军看到自己六兮自然是高兴,但却也不可避免的担忧这个问题。这几年,皇上对六兮,是恨之入骨,连名字都不准提,他是最清楚的。现在看着六兮,蓬头垢面,满身的尘埃,又穿着稍奇怪的服饰,便认定她一定是私自逃出宫。 因为她爹的一句话,气氛一下压抑下来。爹娘,哥哥都担忧的看着她,初见面的喜悦之后,几人便已冷静。 六兮忙安慰道: “没关系,六池宫常年无人能走进,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我只是想你们了,回来看看你们,再寻个机会回去便是。” 六兮虽这么安慰,但心里却也忐忑开,她这样贸然回到甄府,会不会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是她想的不周全了。 “兮儿,是爹对不起你,一直没有办法把你从六池宫救出来!” 娘闻言,开始啜泣。 “你爹爹跟哥哥,在战场上虽屡立战功,在朝廷也是位高权重,深受皇上赏识。然而,却不能在皇上面前提你一格子。前些年,你爹为你求情,刚提到你的名字,皇上当即就脸色铁青,大发雷霆,吓的满朝文武百官都跪地,纵然是你爹一生驰骋沙场,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但也被皇上的样子吓得回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这两年,皇上的性情大变,朝中已无人敢跟他说话,凡有人逆着他心意的觐言,轻者被降职,重者被罢官。他治理天下是奇才,却也专制,倨傲得狠。通朝的老百姓无不对他竖拇指的,天下太平,百姓的日子比前朝好过百倍。但只是咱们这些大臣,伴君如伴虎” 她娘还想继续说,但是被她爹制止 “妇道人家,莫要多言。” 她娘看了看她爹,低着头,看六兮,却忍不住,还是说 “你爹爹跟哥哥再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你,宫里头的人,更是忌六池宫为洪蛇猛兽,谁听到都要避讳。我们只能干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 “兮儿,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遭到如此的待遇?你从前虽是任性了些,但也是知轻重的,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们的一番话,让六兮彻底清醒,看来甄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她不知道寅肃会这样的恨她。 她的到来,不敢让底下的佣人知道,所以爹娘早早安排她去睡。还是她从前的闺房,在阁楼之上,开了窗,外面是个花园,花草虫鸣,漫天繁星,她坐在窗前,吹着微微的凉风。直到此刻,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现在到底是在做梦,还是说她现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才是一场梦?虚虚实实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人真的有前世,而她回到前世。 坐在这间阁楼上,太多记忆汹涌着朝她袭来。这个位置,寅肃曾经也坐过。是她偷偷带着他来的,也是这样的夜色,他承诺给她一生。 那时,他还是三皇子,从小聪颖好学,骁勇善战。跟着前皇走南闯北,攻城略池,小小年纪,即有勇又有谋。但是,因为他的出生与其他皇子比便不好,跟大皇子更加无法比拟,因他的娘亲只是一名宫女,临死了也没没名没分,前皇未曾重视过他。 六兮记得有一年,中元节,寅肃骑马带着她去城郊,把大把大把纸钱扔向河流,指着万里山河,对她说 “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建皇陵,让全天下人都来朝拜她。” 当时他的母亲是个宫女,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那时候,寅肃说这番话时,六兮并不懂在他的眼里,一生已经奠定,仇恨,野心,都已牢牢在他心中。 或者六兮是懂的,但不肯接受。 所以,后来,他要娶北厥国公主仓若钰为妃时,她不吃不喝,以死要挟。 “你可还记得,你带我进宫时,如何承诺我的,给我一生妥帖的生活。” 他说 “阿兮,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给你一辈子妥帖的生活,但我必须要去争要去抢。朝中虽有很多大臣在暗中拥护我,但父皇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我,其他皇兄也对我虎视眈眈,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盼着我出错,好让我万劫不复。我需要与北厥国和亲,我需要有他们的兵力支持。阿兮,你给我时间。” 那一刻,六兮懂了,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更加知道,在他心中,江山与美人,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何苦仓若钰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说 “阿兮,我生在帝王家,从出生起,人生永远的课题就是争与夺,如何使自己能够权倾朝野。” 他的决定,她无能为力。 他最终还是娶了仓若钰,权宜之计也不过是个理由,仓若钰怀孕了! 那时候的六兮,性格刚烈又任性。她怎么能容得下仓若钰?她对仓若钰处处刁难,这是众所周知。 最初时,寅肃很纵容她,无论她对仓若钰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不闻不问,直到仓若钰意外流产,直到,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插进了仓若钰的胸口,他才发了狠,发了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问任何原由,把她关进了六池宫。 她大哭大闹 “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摔的,那个玉簪也是她自己插进胸口的。她是个狠毒的女人。” 可没有用,寅肃那一刻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冰凉看着她,无论她如何哭闹,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比起她泼妇似的哭闹,仓若钰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能得到男人的珍惜,况且,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王子要替她讨回公道。 没人管六兮死活,在六池宫,孤灯相伴,最后流掉了她与寅肃的骨肉,她跳崖身亡。 那时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的,更何况现在,她比以前冷静自持,也更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不再以男人为中心,不愿依附于任何人而活。 她要活出她自己。 甄府她也是不能久待的,不能连累家里。就让寅肃继续以为她已死,而家人继续以为她在六池宫便好。 之后的两天,她粘着爹娘哥哥聊天,聊从前的种种事情,但都闭口不再替寅肃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 “爹,你这几年征战玄国,可有见过玄国太子也烈?” 六兮想的是,若是她真的无处可去,或许可以去投奔也烈。如同以往的每次一次,只要她有危险,便会出现的也烈。 也烈,也烈,似乎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呼之欲出,但是忘记了,想不起来。只是隐隐约约,竟然把也烈与无玄大师的脸重叠而来。 玄国自来是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国家,精通医术,毒术,巫术,而他们的国人对自己的君主都是推崇至极,能生能死。 甄将军听完六兮的问话,想了想之后才开口说 “前两年去玄国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初时,只以为他不过是个谦谦书生,根本未把他放眼里。然而几场战打下来,着实把我们震摄了。他的队伍纪律严明,士气极高,无论士卒小兵,还是将领,无不听他的号令。若不是我们通朝人多,以我的才干,是要输给他的。几次交锋下来,我对他这个人是十足的敬佩。将来玄国若是能有他带领,对我们天朝将是更大的威胁!” 甄将军毫不避讳夸奖敌手,心胸坦荡。而六兮听着也高兴。无论她与也烈是如何的身份,但内心里,却把他当成至交。 “只可惜也烈对权力地位并无兴趣。他向往自由,云游四海!” 甄将军沉默的看了六兮一眼,接着说 “兮儿,我知你与有着深交。你小时候随我征战到玄国,被俘虏当了人质,因此认识了他,又受他的保护没遭一点罪,爹也深为感激他,然而,我们两国向来是敌对的,特别是你在宫里,要时刻小心才是啊。” “我知道的!” 当年,还在宫中,六兮对此一直守口如瓶,寅肃并不知道他与也烈的交情。后来进了六池宫,也烈倒是在夜深人静时,避过重重宫苑来瞧过她几次。那时,窗外下着大雪,她在屋内点着暖炉,温着米酒,与他把酒言欢,很是快活。 如今想来,心里都是脉脉温情。那时的六兮,那时的也烈,那么好。 但是,现在经她爹的提醒,玄国她也是去不了了,否则定然会背上卖国的罪名,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啊! 想不到,从现代回到这一世,竟然已无归处。 为了宽家人的心,只好撒个谎说 “我明日就回宫里去,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 !” “你回去,等爹想办法让你出来。哪怕皇上要我项上人头,我也定然会拼力救你!” “千万别!我在六池宫虽然清冷了些,但是日子也过得太平,不用在与任何人去争去抢,肆意快活比以前任何时候甚。只是我们见面时机少些,那也无妨。我知你们过的好就知足了!” 六兮连声制止爹跟哥哥要救她的想法,否则他们一去寅肃那求情,就露馅了。 娘闻言,眼泪凄然流落 “兮儿,苦了你了!” 只是这一句话,六兮好不容易控制好的眼泪差点绝提。当年他们就曾劝过她,六宫后院,是非最多,怕她这样的性情早晚要出事,而她当年占着寅肃对她那一点点的爱,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情世故,自信满满的进了红墙深院,却终究还是落了如此下场。 哥哥喝了一杯酒,满面愁容 “若当年是太子继位,或许妹妹你也不用吃这些苦,太子向来十分温和谦顺,以德服众...” 甄将军严厉制止了他 “莫要胡说八道,!” 六兮心下了然,朝中定然是有很多忠臣还在支持着大皇子,看来寅肃如今的地位依然不稳固。 第6章 六兮告辞了家人,谎称自己回宫,她娘泪眼婆娑的送她离开。 街上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六兮身处这繁华之中,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在这一世,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甄府,有寅肃做后盾,不愁吃穿,所以没有任何养活自己的能力。好在在现代学的一些修复文物的技术或许还稍稍派上用场。她当务之急便是找一份工作,解决食宿问题。 “让开!” “让开!” 街头出现一队精兵,每个人都身穿铠甲,手拿矛枪推开路人,列队形成一股人墙,开辟出一条街。人墙外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往左右两边站,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面被这阵仗吓的安静下来,秩序井然站在人墙外,说话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过了一会儿,不远处有几辆马车过来,看那上头举着的旗,还有这隆重的架势,好像是什么皇亲国戚。 六兮被人群拥挤着,被迫站在街边看这热闹,只听旁边的人悄声议论 “今日据说是莘妃去姻雀/寺/求神的日子!” “难怪这么大排场,据说这位莘妃长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是啊,这几年在后宫那是呼风唤雨,厉害得紧,大家都对她避让三分。皇上是把她宠的无法无天!” “可不是吗,年初,她豪掷万两给顾家盖豪宅,朝廷里议论颇多,但皇上却拿出自己的私银替她补了这个缺,丝毫没有半分责怪!” “她要是能怀上龙嗣,将来指不定能替代皇后掌管后宫!” “谁说不是呢!只是一直没有动静!” 寅肃的妃?原来他也会如此爱一个女子,把她捧上天的宠着,如果这莘妃当真有孩子,他会怎么疼呢? 想到孩子,六兮的心剧烈的疼痛了一下,为她那个在六池宫未曾出世就离她而去的孩子感到疼痛。曾记得,梨花满地,寅肃拥着她,温情脉脉 “阿兮,将来我希望你能给我生一个小公主,长的与你一样,乌黑的发鬓,灵动的眼,还有活泼的性子。我定会把她捧在手心疼爱!” “为什么不要皇子呢?” “我不愿我们的孩子将来要面对帝王家的残酷争夺,面对那些身不由己。我只愿我与你的孩子能够快快乐乐的,自由活着!” 那时的她曾多么的快活,然而当她躺在冰冷的六池宫,当鲜血染红了床单,当她撕心裂肺的感受/着那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体内一点一点的离开时,迎来的还是一室的清冷,与狠绝的,不曾来望一眼的寅肃。 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难受的跟刀剐似的。再没有丝毫兴致去看那所谓的倾国倾城/的莘妃了。 鼎沸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五彩绸云般/的锦面轿子从六兮的眼前掠过,轿子上的窗是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纱,能看见里边坐着的莘妃,果然是美人,唇角含情微扬,即俏又媚。 眼眸亦是乌黑漆亮,光洁的额头上,一滴如泪的血红玉石,轻轻垂挂着,跟那头上的绚丽配饰遥相呼应,把这妖娆与柔美展示的恰到好处。 如此的女子,谁不怜谁不爱?大家看的如痴如醉,双目圆瞪。六兮也不例外,在现代,哪曾见过这样天仙似的美女?所以也望着出神。 又一辆马车经过,不期然,一双沉沉的,如鹰如冰的眼眸与六兮的双眸撞上。那双眼在见到刘玥时,蓦地,冰凉的眼神像把尖刀看向了她,仿佛是看到怪物般不可思议。 而六兮同样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犹如一个大锤重重的敲在她心里最深,最脆弱的地方,是寅肃?他看到她了? 她已没有多余的思维容自己想问题,拔腿就往后跑。她万万没有想到,身为通朝帝王的他会陪着妃子去寺庙,而那么的巧,人潮中,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只听见后面有个急切而慌乱的声音,尖锐的喊道: “停!” 然后是马车的马被忽然猛烈拉住缰绳而仰天长啸的嘶吼,陪护的官员立即下马车,惶恐的问 “皇上,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所有的官兵噗通的齐齐跪地,而平民百姓也全部跪地,齐声喊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六兮已到拐角的地方藏了起来,心还在剧烈的跳动。还好,他已经看不见她了。她探出身子,悄悄的望向远处街面。隔着遥遥的距离,她看着他站在马车上,华袍加身,气宇轩昂的样子,他的拳握的紧紧的,唇角亦是抿的死紧,只是刚才还锐直的眼此刻正茫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一排排,一行行的望了过去,他的气场太冷凝,偌大的街面上,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过了许久,他眼底的光逐渐的褪去,茫然然,雾蒙蒙的,看不清。 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笑容苦涩,转身回到马车内,虽然万重的人围着他,然而他的背影却在繁华之中凸显的如此寂寥。 侍卫战战兢兢的连忙把帘子拉上,官兵也回神,开始驱赶路人。 大队的人马都离开,人群也散尽,六兮噗通噗通跳的剧烈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还仿佛在做梦似的,她竟然看到了寅肃。这颗被他伤的伤痕累累的心隔了这么多年,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刺痛的厉害。这个人在她心里是顽劣的存在,爱也好,恨也罢,根深蒂固,连她自己都撼动不了。 但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六兮了,再活一次之后,她懂得权,钱,情,并没有明确清晰的分界线,你想得到的,你能付出的,你能承受的,都与这三样息息相关。她不会再那么傻,为了情牺牲一切。 想这些都没用,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她从甄府出来后,爹娘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打发下人用的,虽够她生活一阵子,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客栈的大娘见她一个单身女人,又说要找工作,当即非常热情的介绍到 “姑娘,我这倒是有一个活儿介绍,你看看能不能做。” “正经的活就好,烟花场所就算了,您看我这年纪与样貌,也做不了。”这是实话,六兮现在乔装打扮,梳着妇人发鬓,穿着质朴的村装,脸上也有化妆后出现的暗黄皮肤。在街上,遇到寅肃着实把她吓着,这么打扮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客栈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 “嫁过人吗?” “嫁过,年前病死了。”她随口胡说,表情也配合着黯然。 “也是可怜人。我给你介绍的这活儿啊,是去当封府的丫鬟。这封府,你知道吧?天朝首富。你看这天城里沿街的商铺?十家有九家是封家的。” 六兮确实也注意到了,刚才见街上,每家商铺上面够挂着一面旗,旗上写着一个封字,原来是这样。但她奇怪的是 “既然封家这么有钱,还找不到一个丫鬟?你看我这样的能去吗?” 客栈大娘笑,笑容暧昧 “就要你这样的,就要你这样的。” “哦?此话怎讲?” “你真没听说过?这封府的当家的,大家称他为封少。” 才说了一个封少,这大娘就打住,语气,眼神里说不出的暧昧,拉着六兮往前靠了靠,还没说第二句,脸便红了,低着声音说 “封少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大少,但凡有点姿色的姑娘,他一个都不放过,都能给人弄/床/上去。” 客栈大娘又往前凑了凑,脸更红到; “根据那些跟他有过关系的姑娘说,封少那方便可厉害了。这些姑娘,跟过他一次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男人,哭着,喊着,都想再上/他的/床。” “据说,很多姑娘,第二天都下不了床,他的功夫会让你/欲/仙/欲/死。” 客栈大娘犹如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两眼发光,只差没流下口水。 “你知道吧,在这些姑娘们中悄悄流传着一句话,只想跟封少,只要跟过一次,这一生就知足了。” 六兮听的一头黑线,问道 “这与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 客栈大娘一副她不开窍的模样 “长的稍有姿色的都想着如何爬上封少的床,还有谁好好干活?上过/床的又都在私下争风吃醋,还有谁好好干活?封府的管家都急了,这府里一天没人干活可不行,所以管家放话了,这回再找丫鬟,一定要找长的丑的。” 原来是这样。 “管家就不怕他们封少,看腻了美女,哪天口味大变,看上丑女?” 客栈大娘哈哈大笑 “姑娘,别做白日梦了。多的是跟你一样想法的丑姑娘们,家境好的,坏的,都去封府当丫鬟,别说上封少的chuang,连人影都看不见。按封少的话说,他只看得见美的东西。” “刘姑娘啊,你要是好好在封府干,不想歪的,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封府有钱,对下人向来不薄。将来存了点银两,找个好人家嫁。” 既然这样,六兮便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客栈大娘。 第7章 刘玥一进封府,老管家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冲客栈大娘满意的点头 “这丫鬟不错,又瘦又瘪,肤色又黄,少爷准瞧不上,带她到少爷房内打杂正好。” 客栈大娘连声回答 “是是是。”然后拿着银两欢天喜地的走了。 六兮则跟着老管家去那封少的院落。这一路上,她低着头,谦卑的跟着走,但已把封府的地理位置,结构都用心记下,以防万一要跑路,不至于像无头苍蝇。 一路上,管家也跟她说了几样注意事项 “在府里干活,尤其是少爷那,嘴要严实点,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记住了吗?” 老管家颇为威严,比甄府的徐管家严厉了许多,说话间不带任何情感。 “记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刘玥。”她说了自己现代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在通朝,在天城,只有刘玥这个人。 “你擅长做什么活?” 这个问题倒把刘玥问住。她在这一世,确实养尊处优,出入有丫鬟伺候,而在现代的生活,也只会简单的家务,而她赖以谋生的手艺,在这个时代,连路边的修鞋匠都比不上。 眼下这个情况,她只能说 “做饭,洗衣。。。” 还没说完,管家打断了她的话 “以后跟着好好学。刚才跟你说的,你记住就好,不该想的别想。” “是。” 这一路跟着管家到了封少的庭院,还没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嘤嘤哭声。 管家皱眉: “又是哪个下作的东西在这吵。” 一推门,果然见两个年轻姑娘正在吵,发鬓散乱,衣衫也不整,似刚动过手,此时都哭的梨花带雨,而她们面前是一个男子,似完全不受两个姑娘的影响,一派悠闲的坐在石桌旁品茶。 他穿着一袭白衫,腰间缀着一块翡玉,熠熠生辉。身型高大,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 两个姑娘在他面前为他争吵,哭闹,而他却从容置身事外。仿佛这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在,慢条斯里的品着茶。 两个姑娘见他完全不为所动,更没有打算出手偏袒任何一方时,才停止了哭泣,泫泪欲滴,满眼惆怅的看着他,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爷…” 这一声,简直能酥麻进人的心里,纵然是在现代见惯了风月场所的刘玥,也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全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而那封少,也终于起身,捏起其中一个姑娘的小脸,指尖在她的脸上摩挲,擦干了泪水。那动作温柔的能滴出蜜来。姑娘脸便红了,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另外一个姑娘也呆住,望着他。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对姑娘做什么亲密动作时,他忽然放手,附身在姑娘耳边,用很轻,很轻,但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长成这样,还妄想第二次爬上我的chuang?” “滚,还有你。” 他一手指向另外一位姑娘。 当即,两人脸色青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而他已如没事人似得,拍拍衣袖走了,不带任何云彩。 真是渣男啊,真渣,比周成明对女人都渣。 诚然如老管家或者客栈大娘说的,她来封府,除了第一天刚进门时,遇到封少,之后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因为他真的很忙。作为一个渣男,除了每天到处沾花惹草,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弃一个之外,他还是通朝的首富,业务繁忙。 而刘玥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封少院内的卫生工作,例如打算庭院,擦擦桌子等简单的活。不过,过了几天,便深受老管家的赏识。 第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她长的‘丑’,又安分,来了这些天,丝毫没有打听过封少的消息,更没有像别的丫鬟那样天天翘首期盼在门口等着封少回来。而她像头老黄牛,任劳任怨的干活,没有半句怨言。 第二个原因是,管家发现她竟然识字。封少书房的文件全是老管家在管,负责归纳整理。而刘玥便有意无意的帮老管家的忙,偶尔他放错了,或没时间处理时,刘玥便默默帮他整理。 次数多了,老管家便知道她认字,有学识。 当即就决定,让她以后做封少的贴身丫鬟。 自此,刘玥从扫地干粗活的丫鬟一下跃身为封少的贴身丫鬟,活少还轻松。 刘玥第二次见到封少,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对,没错。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正在封少的房内整理卫生,虽然说,他已连着好几天没有回来,但是她还是每晚都会过来替他把卧房整理干净,把床铺铺好,以防他随时回来。 而这一晚,她刚收拾好床铺,窗外起风,把屋内的火给吹灭了,屋内漆黑一片,她怕风把桌面的东西刮倒,所以急忙跑去关窗户。 正关着,忽地听到门口的声音,随着门开,进来两个人相拥相缠的影子。 熟不知道,她一只脚还迈出门槛,身后吧嗒一声,亮了。 “谁?” 床/上的男人怒吼了一声,而他身下的女子也惊叫出声,惊恐的望着正一脚迈出门槛,一脚还在屋内的刘玥。 刘玥无奈地停下脚步,无奈地回头看着床上的两人。 比起他们,刘玥显得无比淡定到 “我刚才来关窗户,你们进来没看到我。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那女子已不好意思,整个人埋进了丝绸被里。 “站住。” 封少已披上衣服,大步朝刘玥走来,一把抓住了她,怒问 “你是谁?” 因是晚上,所以刘玥并未乔装,而是素净着一张脸,皮肤水嫩而白,她的发鬓本是随意盘起,但这会这一来一往便有些松散下来,在房内微暗的光线中,便有些魅惑人心的感觉。 但她并不自知,底下身段,垂眉到 “奴婢是少爷房内的丫鬟刘玥。” 封少微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个素雅的女人,自动在脑子里搜寻府里有哪号人物。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印象,只隐约记得老管家说给他指派了一个新的贴身丫鬟。 他唇角勾上笑意,邪魅的忽然反问了一句 “看够了?” 刘玥冷不丁听到他这句嘲讽的话,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盯着他的/胸/看。那里张弛有力,呃,比周成明好一些,跟她在现代的健身教练有一拼。她是无欲无念,但对美的事物,自然会多看几眼。 但在封少的眼里便成了另外一种解释。 喃喃自语到 “管家的眼力越来越不行了。” 他松开了刘玥 “滚吧。” 然后朝那个床上的女子也喊道 “你也滚。” 女子踉跄着从刘玥身边经过,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而刘玥则是面无表情,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更无半丝愧疚。冲封少点点头,然后踩着步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经过刚才那一闹,刘玥睡不着,也不回房,借着月色漫步。封府很大,在夜色下,隐约可见其轮廓,但若是论到封少富可敌国,这样的宅邸倒是显得极其低调,只比她们甄府大一些。她沿着荷塘散步,此时整个封府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没有白日的繁忙与喧闹。 刘玥选择了一处凉亭坐下,夜风吹拂下,思绪便飘到万里之外。想起在现代的生活,人人自由而平等,女孩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与男人齐驱并进打下一片天,不像这个年代,女孩命如飘零无可依靠。 她又想起周成明,现在应该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吧?是不是会急疯了?如果早知道,她要离开,真该对他好一些。周成明这人,嘴贱,看似活的热热闹闹,但实则与她一样,都是孤独之人,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不孤独的。 如果周成明会去拉萨找无玄大师,是否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无玄大师与也烈长的那么像,他们之间有关系吗?而她回到前世,与也烈或者无玄大师有关系吗? 想起他们,脑子里竟掠过了现在身为帝王的寅肃,那日在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眼底的震惊与夹杂着的失望或者恨意。只是想起他,她的心便突突跳的生疼生疼,她悲凉的发现,寅肃依然有这能力让她悲让她喜。只是,她现在不是从前的甄刘玥,她是刘玥,一个自持而冷静的女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拿命去爱任何人,她只为自己而活。 或许是夜色太美,心便会脆弱,她沉溺在这些往事之中,不知不觉,在凉亭里便坐到了后半夜。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形单影只这个词最适合此时的她。想了许多事,想了许久,更深露重,她才起身沿着刚才的荷塘回去。 不想却迎面撞上了这么晚也没睡的封少。 他立于月色之下,与皎洁的月光融为一体。 封少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人,再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在卧房的那个丫鬟。 他便笑了,带着鄙睨之色。他见过太多外表正经私下放/浪的女人,更见过不少欲擒故纵的女人。 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丝毫不避讳的大肆观赏他的身体。对这种货色,他向来不主动,但也绝不拒绝。 这么想着,他的笑容便有些耐人寻味。 刘玥本想避过去,但奈何,她是下人,荷塘边的这石桥又窄,她只得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以丫鬟的谦卑的招呼到 “封少。” 封少没有应答,没有走,而是靠近了他,高大的身影把她困在荷塘石桥的栏杆之上。她一动不敢动,往后一点怕掉进荷塘,往前一点,则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明智之举。 封少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竟温柔的,声音低沉的问 “叫什么名字?”在这样温柔的夜色之下,他这副样子与嗓音,会让所有少女的心颤抖,但可惜,刘玥不是少女。 她没有任何娇怯,而是目光与他直视,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刘玥。” 封少低低的笑了,那双眼,即便在夜里也熠熠生辉,看着刘玥纹丝不动的表情,他倒是想知道她能绷多久。 他又靠近了一点,低头,呼吸便落在刘玥的额头之上,甚至他能看见她低垂着的眼眸上,那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密而翘,但这个女人依然绷着,靠的这么近,连微微闪动一下亦是没有。 他忽然笑了,放开了她,离她一步之远,有意思,从他阅女无数来看,这个叫刘玥的丫鬟,手段不低,至少不像别的女人那般乏味。 第8章 第二日,破天荒的,封少竟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府内,甚至还起了个大早,闲闲的在院子里来回走。 几个丫鬟见到他,无不面色绯红,在他周边或者扫地,或者擦窗,磨磨蹭蹭,眼角的余光全都偷偷看向他,甚至看的痴痴傻傻忘记手中的活。 而一大早让这些丫鬟春心/荡漾的封少,却没有任何自知,从她们身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见丫鬟手中抹布落地,竟弯腰拾起浅笑着递给了人家,柔声到 “小心点。” 那丫鬟的脸便红到耳后根,灵魂出窍了似得呆滞着动不了。刘玥从厨房里端了早餐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得感慨,这样的男人生来便是招蜂引蝶的。 她把早点放到了老管家指定好的一张石桌上,石桌上面因昨晚的刮风,还飘着几瓣落花,刘玥用衣袖扫了过去,然后恭敬的招呼 “封少,您的早点。” 她依然不卑不亢,甚至没有因昨晚的尴尬而有任何不适,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这冷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让封少确定,眼前这个穿着跟村姑似的,皮肤暗黄的丫鬟真的是昨晚遇见那个叫刘玥的丫鬟。 哈哈,他一边吃早餐,一边双眼盯着刘玥看,见她盘着老气横秋的发鬓,发鬓上没有任何的装饰,朴实的像个农村老妇,而身上的衣衫更是青灰没有任何一抹艳丽的颜色,连皮肤都有掩饰过的暗黄与粗糙。 她打扮的这样粗鄙而俗气,骗骗外人还行。但他封少,从小在花丛中长大,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刘玥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昨晚,他见过她最真实,不施脂粉的样子。甚至,他能记得,在荷塘边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以及月光下,她光洁而细腻的皮肤。 封少有过很多女人,个个美而艳,比她漂亮甚至懂风情的多了去,但,却极少遇到刘玥这样气质的,她很静,也很冷,但是就那么站在那里,却让人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就像这一早上,他在院子里故意来回走动,所有的丫鬟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而走,而刘玥也看着他,但眼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就是这么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勾起了他体内的兴奋,像是猎人看到猎物那般激动,对于女人,他许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知觉。 刘玥准备离开时,却忽地,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往下,然后整个人便坐在了封少的腿上。 他一手扯着她的胳膊,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两人的脸离的这样近,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冷情的眼,手在她腰间摩挲。 这一幕,使清晨的封府像被施了魔咒,安静的可怕,连平日枝头的鸟叫声也戛然而止。 几个丫鬟愣愣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甚至刚才那位掉了抹布的丫鬟已红了眼眶,老管家更是没法言语。 他们封少的口味何时变得如此之重?现在搂在怀里的,可是本院里最丑最老的刘玥啊。 而此时的刘玥,内心翻滚,控制着双手没有甩一巴掌过去。若放在现代,她会毫不犹豫甩过去一巴掌,但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因她冷静的在思考,这一巴掌过去的代价。 在她还没思考完时,封少,猛地嫌弃的把她推开了,像是评价似的 “嗯,你比红楼那些姑娘有趣多了。” 然后拍拍衣袖,不染一丝尘埃的走了。 留下一个院子的人沸腾开。 刘玥是不知道她跟封少是什么仇什么怨,她已刻意低调行事,竟还是招惹上了他。清晨在府院里闹的这一出,让刘玥顿时成为了众矢之的,其她人不仅不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背后也对她指指点点,活像是她抢了她们的男人那般深仇大恨。 而对她不薄的老管家见了她也是直摇头。 “刘玥啊,我原是看你聪慧又肯干,想悉心栽培你,才让你去封少那近身伺候,想不到你也心术不正,太让我失望了。” “我没有,不管您信不信。您要真不信我,我可以马上离开封府。” 她这么一说,管家没有再追究她的责任,反而叹气到 “既然封少留意到了你,你要这么走了,回头封少找起来,我怎么交代?你要走,也得等封少同意。” 这管家,在封府的地位极高,据说是封少从顾府带过来的,从小看着他长大,颇有几分长辈的脸面。 哦,对了,封少的原名叫顾南封,是当朝丞相之子,从小不奔仕途而转从商,气的当朝丞相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而他自己出来自立门户,创立了一番事业,自立封府。 这些也是刘玥这两天知道的,早年间,封府里还有几位是从顾府过来的下人,名义上是来伺候封少的,但实则是丞相派来监视的,这些人全被老管家给打发走了,他对封少可是忠心耿耿,所以在府中的地位仅次于封少本人。 其实这两天,即便没有今早这一出,刘玥也是想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原因无他。 封少姓顾,叫顾南封,而他爹是当朝顾丞相,还有一个重点,当今皇上的宠妃莘妃,也姓顾,叫顾莘,是顾南封的亲妹妹。 刘玥当时得到这个消息时,便已萌生出要离开的意思。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不管是有任何原因,她都暂时不想去面对,所以讨厌极了这种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联。 “刘玥…” 老管家叫她。 “什么事?” “封少看上的女人,便一定会得到手,你逃不了。”管家说的坦坦荡荡。 刘玥好奇 “您不反对?当初您让我进封府,可是笃定封少看不上我才允许进来的。” 管家皮笑肉不笑到 “封少的女人何止一二?多你一个也无妨。况且。刘玥,你够聪明。” 最后一句是贬她还是夸她? 她若够聪明,就该在知道封少的真实身份的第一天就卷铺盖跑路。 否则,她在封府多呆一天,曝光的几率就多一分,万一寅肃知道她还活着,她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原以为他早忘记她了,可从爹娘口里的描述,从那日街头那惊鸿一瞥,他是那么的恨她,虽然不知他这恨意从哪来,毕竟是他先不要的她。 如果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刘玥的性格是荣宠不惊,管家的冷落她并未放在心上,照常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而其她丫鬟的故意找茬,她能避就避,避不开的,她便直面而上。 府里的丫鬟以蓝玉为首,她是封府成立之初,进来的第一批丫鬟,呆的年头最长,而且,据说,她也曾是顾南封众多床/伴之一。所以只要顾南封不在府内,她便会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脏活,重活,全让新来的做,而管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很不巧,刘玥属于新来的。最初,蓝玉并未把刘玥放在眼里,极不屑跟她说话,后来,管家把她安排到顾南封的身边当贴身丫鬟,蓝玉倒是来跟她说过几句话,那时,大抵上是觉得她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现在,情况变了,顾南封公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做了如此暧昧之举,顿时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放在柜子里的衣服会莫名其妙弄丢,她的床榻中央,会莫名湿了一大片,甚至经常,等她忙完去厨房吃饭时,早没了她的饭菜。 这些幼稚的小女孩的举动,她本是不想理会,但次数多了,便有些厌烦,只能快刀斩乱麻。 这一日,晌午十分,顾南封难得在家,正在午睡,天气有些闷热,蓝玉被其他几个丫鬟怂恿着,去屋内顾南封的床边用扇子替他轻轻扇风。 屋外的丫鬟悄悄看着,撇着嘴露着微笑。 这时,刘玥直接走到顾南封的床边一言不发看着,正在扇风的蓝玉恼怒,瞪她一眼,示意她出去。但刘玥根本没理会她,只是看了一眼顾南封之后,确定他并未睡着,所以开口道 “封少,我有话说。” “你别打扰封少午休。”蓝玉在旁边制止。 榻上的顾南封听到刘玥的声音,懒洋洋的睁眼看着她,声音亦是慵懒得带着一丝迷惑人心的磁性 “什么事?” 刘玥低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到 “在封府,我想要一间独立住房。” 她话一出口,旁边的蓝玉立即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看着她,而屋外,偷听的丫鬟亦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9章 要知道,在封府,一个女子如果有独立住房意味着她是封少承认的女人,地位自然便上升。 这些丫鬟谁也不曾想到,竟有女子这般不要脸,直接开口要。 榻上得封少听到刘玥的话,已坐了起来,身板笔直,不顾旁边有人,一把拽过了刘玥,刘玥不备,跌倒再榻上,而顾南封便附身把她控制在下方,他玩味的浅笑道 “你可知,独立住房意味着什么?” “我知。”她平静的回答。 “那你还敢要?你以为我真看上了你?不知天高地厚。” 被困在下方,完全没有任何优势的刘玥,在气势上,却莫名的丝毫不输,她用极小的声音说到 “有我替你挡着外面的莺莺燕燕,你也无需逢场作戏,这笔账,怎么算,你都不亏。” 她很平静,很轻声的几句话,却让顾南封的脸变僵硬,但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哈哈大笑,站直了身,对门外喊道: “老管家,替刘玥准备一间房,上房。” 刘玥悄悄松了一口气,并未再看一眼一直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蓝玉,径直去了所谓的上房。她的目的达到。她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但她算的明白这笔账,第一,那日清晨,顾南封对她的举动意味着无论他们真实的关系如何,但在封府所有人看来,她与顾南封必然有男女关系,那她既然担了这虚名,索性就利用上,给自己找个清静的单房。第二,从她近几日跟顾南封的相处来看,他虽然表面上风流倜傥,也确实与不少女子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但绝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滥/交,大多数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为什么要逢场作戏?很明显,不想回丞相府,不想当官。 刘玥既然敢提,就是笃定他会答应。 自此,她在封府的地位算是奠定了,别说那些丫鬟,连老管家也需敬她三分,毕竟,她是顾南封间接承认的女人。 刘玥之所以要一间单房,要有一个顾南封护着的身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希望多一点私密空间,能不露脸,尽量不露脸。 顾丞相与她爹在朝廷本就宿怨颇深,而还有一个皇上宠妃顾莘,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这让刘玥在封府过的如履薄冰。 尤其是在听到老管家说,过几日,莘妃可能来访,是她颇有些如坐针毡。老管家之所以会告诉她这个重要的消息,是希望在莘妃到访时,她能避开。她小心的问道 “在宫中,莘妃能这样来去自如?” 管家自豪的说 “承蒙圣恩,咱们小姐在宫中深受皇上宠爱,允许她每月回家探望一次。” “这是小姐前世修来的天大的福分。”刘玥嘴上应和着,但心却微微疼了一下。寅肃的宠妃,想必是真的很爱,才会在她要去寺庙祈福时,大费周章的亲自陪护,才能允许她每月回娘家探望。 她当年跟着他时,是从不允许她离开半步的。 她一时便有些恍惚。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顾南封,似刚看完账本,这才抬头瞪了老管家一眼 “多嘴。” 接着拽着刘玥的胳膊往外走,讽刺道 “就这点出息?莘妃要来,你脸色都变了?” 刘玥这才回神,摇摇头,也趁势把他的手拿下。 他又再次伸手拥住了她,在她耳边邪魅的说道 “逢场作戏,你也尽责一些。天天避我如洪水猛兽,合适吗?” 刘玥倒也实在,回答道 “不合适。” 刘玥一直是心不在焉,莘妃要来,万一寅肃又陪同呢?看来这封府亦不是久呆之地,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她便开始寻找机会伺机离开。在她看来,封府虽然有老管家严格守着出入人员,但要离开这里是易如反掌,毕竟,她曾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逃过,在寅肃的眼皮底下逃过。所以这封府在她眼中便算不上什么。 正是因为这份轻敌,当她从封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地方,顺利逃脱之后,她是万万没有想到顾南封竟那样神通广大,且那么神速的找到她。 当时她穿着一件老妇的衣服,这衣服还是她从每日给封府送菜的菜农那得来的,穿在身上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因为走的又远又累,所以她选了郊外的一处凉亭准备喝口茶再走。 而顾南封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老管家,老管家气急败坏 “刘玥,你就省省心吧,在这天城,只要封少不允许,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刘玥听着管家的话,朝顾南封看了一眼 “我认栽,来,请你喝茶。” 顾南封挑挑眉,坐到她的旁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亦是气定神闲。 与管家的急切与怒火想必,这两人,一个抓人,一个逃跑的这两人,反而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安静的在这古道边的凉亭上品起了茶。 刘玥也倒了一杯递给管家,笑着道歉 “好管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杯茶,我赔罪。” 那管家不自觉的便双手接过刘玥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惊觉,他为何对刘玥毕恭毕敬起来,明明她只是一个丫鬟,还是出逃的丫鬟,按照以往的话,抓到这种逃跑的,必然是打断了腿。可现在面对刘玥,不知不觉竟被她牵引着走。 这会看她,虽穿着农妇的衣衫,甚至发鬓也有些凌乱,但坐在那,气场竟丝毫不比少爷低,这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刘玥既然被抓了个正着,自然是无话可说,再想到老管家说的也对,这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他顾南封的,这一店一街,全是他的人,谁能逃的开? 她低着头,发鬓因跑路有些松散。顾南封情不自禁的伸手把那两丝发鬓夹到她的耳后,问道 “不高兴?” “不高兴。” “那怎么办?刘玥,我可不轻易放你走。” “我知道。”刘玥不再说话。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顾南封对她像是来真的。这份真里面,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冷漠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得不到的便是好的。 第10章 顾南封见刘玥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把管家打发走了。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的坐着。顾南封忽然揶揄到 “刘玥,其实你长的不倾城更不倾国,所以没有必要故意乔装打扮,把自己打扮得这样老气横秋又粗俗。” 这人的嘴真毒,刘玥不跟他一般见识。她从夜里出逃到现在晌午,又一路精神高度紧绷,现在被顾南封抓了正着,里外是逃不了了,精神松懈下来,便觉得又累又饿。 “走,回城!带你吃大餐去。” 刘玥顺从的跟在他身后。他的马车就停在古道外,刘玥稍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问他 “我坐里面可好?” “当然。” 顾南封掀开了帘子,让刘玥进去,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的马匹上坐定,扬鞭驾马,脊背笔直,白袍在身,显得俊朗而又英姿飒爽,单是这样的背影就足够有魅力,何况他还富可敌国。难怪天城的女孩一个个都为他所折倒。这样的样貌,身份与性格,即便在现代,也一定是颠倒众生,迷惑大片女性的男神。 马车颠簸,透过帘子,感觉外边逐渐人声鼎沸,路人纷纷给他退出一条路来,也有些人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 “封少。” 不一会,马车便停下,顾南封胯下马背,掀开帘子让刘玥下来。 “到了,下来吧。”他伸手想牵她。 “让马夫把马车牵到后院,我再下来。”刘玥知道,外边必然有不少人在看封少亲自驾车带来的女子是谁。她现在虽是有过乔装,但还是小心为妙。 顾南封已经掀开帘子,探着身子进来,与她面对面站着说到 “刘玥,别给你七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放心,你没那么重要,没人看你。” 刘玥还是不下。 顾南封急了 “你下还是不下?” 见刘玥无动于衷,他竟双手一伸,直接把刘玥从马车内抱了出来。 “你….” 刘玥愤怒的声音在出了马车之后,看到周边围观的人,戛然而止,而是埋头进他的怀里,尽量避免让别人看到。 见她主动钻进他怀里,顾南封颇为得意 “早知这样,何必当初?”他含笑在她耳边轻言,那样子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耳磨厮鬓,甜蜜有加了。 刘玥只求快快避开人群,咬牙切齿的说到 “算你狠。” 而抱着她的人似乎极为高兴。 到了里面,顾南封才放开她。刘玥身体一获得自由之后,立即跳离他三步远,戒备的看着他。 顾南封倒也不介意,落座之后,看着几步远的刘玥,闲闲的说 “怕什么?当我是洪水猛兽?” “坐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 刘玥这才坐到他的正对面,能离远点是远点。顾南封依然是轻笑,并不愠怒。 这是一间酒楼,装饰的豪华奢侈,他们所处的芙锦轩在三层临街,一大扇窗户能直接望见大半个天城。站的高,便望的院,天城一分为二,一面是城墙北边,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住着普通老百姓,路面宽敞,建筑有序,层层叠叠的院落都井然有序的四面排开。一面是城墙东边与南边,是达官贵族的院落与皇宫。那南边巍峨的一角,似要冲破云霄而上,气势恢宏,不愧是皇家院落。 隔得那么远,可刘玥便是一眼就望见,想着那个人就住在那里面,运筹帷幄掌管天下,情绪便有些低落。 顾南封点的菜已经陆续上来,满满一桌子,差不多算得上是满汉全席了。他敲了敲桌沿说到 “回神了。守着你面前天城第一号大男神,你兀自发呆这么久,合适吗?你可知道,天城多少女孩排队等着我跟她们吃饭?” 瞧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刘玥好笑,凉凉的回了一句 “你知道天城的牛都怎么死的吗?吹死的!” 顾南封被呛了一下,发了誓 “刘玥,你迟早有一天载我手里。” “我等着。” 刘玥一边回答,一边已经开始大朵快颐的吃了起来,她确实饿,又遇到这样丰盛的美食,哪里还有精力去理顾南封,她上次吃丰盛的大餐,已是上辈子的事。 “你上辈子一定是饿死鬼投胎,哪有姑娘吃东西像你这样狼吞虎咽的。” “上辈子若真实饿死鬼倒是一件好事。” 总好过在悬崖下粉身碎骨,尸首都好不到要好。 顾南封心情极好,不知不觉便比平时吃的多了许多。末了,才跟刘玥说 “我稍后约了友人在酒楼谈事,你先自己逛逛,晚点我接你一起回府。” “恩。” “别想着逃跑了,给自己省点力气,知道吗?” “知道。” 他说什么,刘玥便应和什么。她现在是认清一个事实,确实怎么逃,也逃不了顾南封的手掌心。 吃饱喝足后,顾南封走了,而她独自一人凭栏遥望着远处的红墙宫苑,想起曾经在六池宫中所受的罪,纵然是在现代多活了一世,心境也开阔清明许多,但还是觉得难过。 “阿兮,除了这天下,我就只有你。” “阿兮,我身在帝王家,没有选择。我娶她,只是权宜之计,你要信我。” “把她关进六池宫内,用不得出入。” 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寅肃已说的清楚,除了这天下,我就只有你。 天下在前,她在后。 那时,她尚且不理解他的苦衷,与他吵,与他闹,最终落得打入冷宫的境地。可现在,她太了解他身在帝王家的无奈,心中便多了许多的敬畏。有多理解,便有多想离的远远的顾南封不知要去多久,刘玥在窗前思绪起伏终于平静。楼下街面有商贩来往,不远处,有位衣衫褴褛的白发老太太正匍匐在地上乞讨。双手因常年的风吹日晒,布满了干裂的粗纹,指甲长而脏,一直跪着匍匐在地上。 太平盛世之下,街上极少有这样的乞丐,尤其是这样繁华地段,往来的行人,倒有几位心善的给她扔个几文,她则磕头道谢。 此时天气已不如上午时明朗,阴阴沉沉的,看似要下雨,刘玥则从桌前那了几块桂花糕,凤梨酥等,用油纸包着往楼下而走。 她把两包糕点放在老太太面前,想了想,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塞到老太太手上。 “谢谢你,姑娘。” 老太太终于不再趴在地上,而是坐直了身体看着刘玥道谢。 刘玥笑笑没有说什么,反而很随性的也往地上一坐,靠在墙边看着人来人往。见老太太把那些糕点都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舍不得吃,不由有些心酸。 她拆开其中一包桂花糕,拿出一块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递给老太太,一部分自己吃 “吃吧,吃完回头我再给你拿。” 老太太迟迟不敢接她手中那一半。她一生都在街上乞讨为生,能给她扔铜钱的已是极好的人,哪曾有人与她并肩坐着,跟她说话,还不嫌弃分一半东西给她吃? “姑娘,您一看便是人中之凤,是个富贵之人。” 她接过刘玥那块桂花糕,也不知是奉承还是会算命。但刘玥并不为意,说到 “吃吧,吃完收摊回家,这天看着要下雨了。” 老太太却没有任何所动,慢条斯理的吃了桂花糕,看着刘玥,又看看天,忽然说到 “要变天喽。姑娘,望您好人有好报。” 老太太说这话时,声音铿锵有力,不像是刚才弱不禁风的乞讨老太太。此时再看她双目炯炯有神,虽然皮肤不好,衣着破烂,但那双眼却像是历经千帆之后的岁月沉淀。总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要变天了?并不是指天气要变,像是说这天下要变。 她心中一惊,想再问一句时,老太太已经没有人影。 “刘玥。” 有人拍她肩膀,一回头,便看到顾南封。 “看什么呢?” “没什么。” 顾南封其实早已经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见刘玥毫不嫌弃的坐在那衣衫褴褛的乞丐面前聊天,那副样子便瞬间击中他心中的某跟神经。他想他完了,还没想清楚哪里完了,嘴巴却不受控制说到 “刘玥,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刘玥看他 “这话,对我没用。你留着说给别的姑娘听。” “是真的。”顾南封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确实跳的快。 刘玥则回 “心跳加快,是男人看女人的正常反应。” “问题是,我从未把你当女子看。”顾南封还是不忘毒舌。 “那是我的幸运。” 回家时,顾南封稍显沉默,一会看看刘玥,一会摸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最后在下了马车的刹那,轻笑了出来。他的笑容在别人看来,朗星悦目,灿比光华,但在刘玥看来,与别的男子并无异处,想起她在现代,街头,电视,网络帅哥比比皆是,甚至连周成明的长相也十分出色,刘玥亦是毫不在意。周成明那时就常说她,没有审美,感官冷淡的动物。 刘玥并不相信顾南封这位花花大少会真的看上她,所以无论顾南封说什么,她皆是一副淡定无所谓的样子。顾南封拽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故作玄虚的问 “你感觉到它跳动了吗?” 刘玥抽回手凉凉的到 “心要不跳动的是死人。” “哈,刘玥,你说话太毒了,我喜欢。不过你别不承认,我有过的女人不少,心跳与心动,我区分的开,不信,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让你瞧瞧。” “去哪里?” “绯翠园。” 这一听便是红楼,刘玥自然是不肯去。但架不住顾南封,最后只要妥协去,但去的前提是必须穿着男装。 “好。”顾南封爽快的答应,顺便叫管家给她找了一套新的男装穿上。 男装裁剪简单利索,一身青色服装在身上,配着腰间一块如意玉,倒是一位清秀的翩翩公子。 顾南封不由感慨 “好看。” 刘玥淡笑不语,与他并肩去绯翠园。 夜色之下,远远的还未到绯翠园,便看到一长溜的红灯笼高高挂着,整条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见到顾南封都恭恭敬敬的低打招呼 “封少好。” “封少,好久不曾见您来过了。” 这边小小的动静,已引起敏锐地老妈妈的注意。她从门口婀娜着身体走了过来 “哎呦,封少,您可是有一阵子没来了,可想死我们了。”她说的同时,身体已靠了过来,身上的粉脂味太呛鼻。 顾南封依然笑的‘花枝招展’,但是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位老妈妈的碰触。 “封少,您今天来的凑巧,正是我们绯翠园舞王的比赛。” “哦?那好,给我们安排一下。” “行行行,您里边请。” 老妈妈也是见机行事之人,见他旁边站着一个眉目清秀,但面生的年青人,也不多问一句,只是毕恭毕敬的,极尽恭维。 “今天的舞王之争,是您熟悉的念白姑娘与新来的碟夜相争,已好多客官压赌注谁会赢。” 老妈妈眉开眼笑,高兴的合不拢嘴。 顾南封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对刘玥说 “看来今天来对了。” 老妈妈给他们安排在阁楼最正中间的独立包间里,视野宽阔,能看到整个绯翠园的一隅一角。 这里的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灿紫嫣红,百花齐放。 刘玥一路来,倒是听说了,念白姑娘可是顾南封的忠实爱慕者,同时也是绯翠园的蝉联花魁。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念白姑娘竟然是那夜,在顾南封房内被她坏了好事的姑娘。 第11章 此时,舞王之争已经开始,念白在舞池里,一身纯白飘逸的服饰,而台中亦是挂着薄薄的纯白的纱幔,与她的舞姿在空中缠绵,如烟如雾,像是来自天上的仙子,美的梦幻,与那夜在房内撞见的女子判若两人。 一旁的顾南封大概也是被这种纯净不含杂质的美所震撼,破天荒的一直坐着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念白姑娘在所有人惊呼,拍手叫好的掌声一片之中,慢慢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另外一位,所谓新来的碟夜姑娘的舞蹈。相较于念白有很多的观众基础而言,碟夜是全新的。 舞台上刚才那些飘渺的白色幕帐已经撤离,换了一些悬挂在顶梁上的暗红色的纱幔。在乐曲响起,大家还未缓过神来时,只见碟夜姑娘腾空而降,她缠绕着正中央的纱幔,在空中盘旋飞舞,像一只轻灵的蝴蝶慢慢地缠绕飞翔,然后降落。 像是一只暗夜里飞来的碟,而她脸色蒙着黑色的面纱纵使看不清脸颊,但能感受到是一位出尘的美人儿。 她全身缠着暗红色的纱,整个身体缠绕的曼妙婀娜,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飞碟,她的美,带着一股极致带着一股魅惑,让人看的心潮澎湃。 碟夜姑娘下了舞台,许久之后,所有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呼叫好。 两个姑娘都已经跳完,进入选票阶段,顾南封似从神游之中回神。台下行成两队人马,各有支持者,一直坚持不下。 而阁楼上,刘玥这才发现,这阁楼不止他们这一间。是东西南北各有一间,只有达官显贵才能坐在那欣赏。 所以也就是说,除了顾南封,还有另外三位。 台下已投选完票,念白与碟夜势均力敌,所以轮到阁楼上的人来投票定夺。 顾南封似乎并不着急下定论,气定神闲的喝起酒来。 刘玥心想,他一定会投给他的老相好念白,没什么悬念。 “对面是二王爷。” 顾南封兀自跟刘玥介绍起另外三个包间里的人。他说的很轻,但是却如一锤大棒敲在刘玥头上。二王爷?寅则?当年一心想至寅肃于死地的狠辣的二王爷。 她还没回神,顾南封又说了另外一个重磅的消息 “左侧包房是甄大将军之子,甄六正甄将军。” 她哥哥? 这下刘玥心都颤抖,身体也险些控制不住颤抖,她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的看着顾南封。 就在她以为顾南封会继续说出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时,他却轻松的说 “他们也是这的常客。” 刘玥沉默不语,她现在脑子很混乱。不仅是因为哥哥是绯翠园的常客,而是,二皇子为什么也在这,哥哥也在这?他们之间是凑巧在这,还是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为了什么事? 如今通朝是太平盛世,经济上百国来朝,兵力上亦是无以匹敌,她怕哥哥一步走错,没有回头之路。 无论他们是巧合还是有意,刘玥想,的找个时间回甄府跟爹娘好好说说。 她这边想的心神涣散,早忘记投票这事,更忘记顾南封带她来的目的。 “刘玥,你再摸摸我的心。即便看到绝世美女,也无动于衷就是我。” 他说的大言不惭,都不知道那个花名在外,睡遍天城稍有姿色的女人的说法从哪里来。 “你相信我睡过那么多女人?”外界怎么传他从不理会,甚至乐见其成,但是到现在,反而有些想跟刘玥解释。 “不相信。” 他正高兴,又听刘玥继续说 “你要真睡过那么多女人,大概早精尽人亡了吧。” 刘玥的言语在这个年代算是大胆敢说,使得顾南封往往招架不住,被她讽刺了去。他只只好认栽。 花魁结果马上出来,出人意料的是,顾南封竟然没有选择他一手捧红了的念白,转而投给了魅惑的碟夜。 投票最多者,可让花魁伺候一天。 这碟夜,老妈妈提前便说了,还未开苞如假包换的黄花大姑娘,但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在顾南封可得到她一天的服务时,底下的男人们都颇为幸灾乐祸。高价钱,买的是中看不中用的女人,太亏钱。 碟夜已由老妈妈的带领之下,到他们的包房。她穿着一身暗红衣裳,衣裳的肩膀上各有一只似要飞翔的黑色蝴蝶,她的美有一种神秘与魅惑之美。 待她走进他们,刘玥闻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春堇花的味道。 春堇花的味道? 她从前只闻到玄国少主也烈的身上有,还有在现代时,无玄大师身上也有。她尤记得,当年,也烈曾经说过,春堇花只开在玄国,四年一季,摘了制作成干花与磨制成粉用来熏衣服。 她不由得抬眼仔细看了一眼碟夜,而想不到,碟夜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刘玥似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熟悉二字,不知为何碟夜给了她这样熟悉的感觉。难道,她也来自玄国? 现在这么近距离的看她,确实美。她的美是与众不同的,带着一股神秘。 所谓卖艺不卖身的伺候,不过就是敬几杯酒,跳一支舞,弹一首曲子而已. 刘玥看碟夜的舞姿,曲风,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也烈。他从前也教过她弹曲跳舞,以至于她后来跟着寅肃时,寅肃常说 “你的舞姿不像通朝,反而夹着一点异域之风。” 碟夜来自哪里?她身上春堇花的香味与也烈的一样。无玄大师跟这一切有关系吗?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忽听顾南封俯在她耳边说 “喜欢吗?我赎回封府给你当丫鬟如何?” 刘玥没有回答,因为碟夜看着她,眼神平静,完全不像坠入红尘的女子那般乞求离开这个地方。只是静静看着刘玥,不卑不亢,让刘玥心思摆动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摇头拒绝 “用不着,我也只是一个丫鬟。” 原谅她,她现在自身难保,警惕心不足之时,不宜与人相处。 一曲,一舞完毕。碟夜还没未走,便听到阁楼包间忽地闯进来两人,连门都没敲 “封少,让我们也欣赏一下花魁的容貌如何。” 不请自来,推门而进的竟然是哥哥与二王爷。刘玥的心顿时漏了半拍,好在她反应快, 猛地扑进顾南封的怀里,把脸埋进她的胸前,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做出男女缠绵之势,她已忘记自己此时是男子打扮。她只想把自己藏的深一些,否则让哥哥看到,尤其是当着二王爷的面,后果难以想象。 好在顾南封虽没有防备,但也配合刘玥,双手把小小的她圈在自己的怀里,颇为享受的样子。 一旁的碟夜看到这一幕,依然沉静的站在一旁。 而闯进来的二王爷与甄六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见封少放着一旁的碟夜不理会,反而与一个男子搂搂抱抱,看似十分恩爱而缠绵。目瞪口呆之后,两人皆是暧昧哈哈大笑 “原来封少有这样的癖好?不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两人相携着离开。 刘玥避过一劫,心中稍有放松,但望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变得焦灼起来。 小时候,爹爹进宫时,时常会带上她跟哥哥一起。那时,她一进宫必然是直接去找寅肃玩,而哥哥则是去找大皇子。当时若不是碍于皇威,哥哥跟大皇子关系好的恨不得称兄道弟。 哥哥从小心地善良,忠厚又老实,对大皇子更是一直忠心耿耿,但如今形势变了,大皇子不是皇上,她只怕哥哥耳根子软,受奸人挑拨,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越想,她心中越不安。直到她的双眸忽然对上顾南封的脸,她才回神。 此时,顾南封正捧着她的脸,低垂着头看她,他的脸离的那么近,近到他再往下一点点,唇便会碰到她的唇。她别过了头,然后推开他起身,莫名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他刚才帮她解了围。 顾南封怀里忽然空了,心里也空空的,竟有些失落,站起身 “回府。” 留下了碟夜一人。 第12章 已是夜里,两人刚进府里,老管家迎面而来,似十分焦急对他说 “封少,您可回来了,莘妃等了您一晚上。” 顾南封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她来做什么?” 老管家看了看刘玥,低下声音说 “心情不好,想找您倾述。” 刘玥本想回避回自己的房内,但却被顾南封抓着手臂 “别走,我一会有事找你。” 顾南封二话不说,便直接拽着刘玥进了书房。他对自己的妹妹太了解了,这半夜三更来访,,指不定又是在宫内受了气,找他来发泄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受了皇上冷落,让皇后陷害等等,他今晚无心听,所以拉着刘玥做挡箭牌,有外人在,顾莘至少会避讳,不会多数。 刘玥挣脱不开顾南封,索性便跟他进书房,她也看看这位被皇上宠上天的莘妃到底是何样。 顾南封本是有些疲惫,但一进屋,看到自家妹妹一副萎靡不振垂泪欲滴的样子,心便软了。声音也放柔了一些 “又私自出宫,小心被人抓着把柄。” 莘妃看了看顾南封,又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穿着男装的刘玥,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说吧。” 见顾南封并不防备,莘妃这才开口说到 “皇上病了。” “病了找太医,你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哥,你是知道的,皇上这些年,一到中元节便会大病一场,太医也束手无策,安公公说皇上这是心病,无药可医,过几日自己会好。可这次,还不到中元节,他却突然病了。这病来势凶猛…这事都怨我。” 莘妃长的明艳动人,刘玥当初在街头那一眼,便觉得十分美,美中还带着一股骄傲之色,溢出眼底,而这骄傲会让你不由自主被吸引,却不让人反感。但此时,她的眼里,脸上,都有一丝的黯淡,这份黯淡是她在家人面前才肯显露的。 “前段日子,我央着皇上陪我去姻雀寺祈福,本来那天还好好的,可是在街头时,不知皇上遇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叫停了所有马车,不顾自己安危站到马车外好半天。回来后,皇上脸色更差,魂不守舍。我从没见过皇上那副样子,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我担心是撞了邪,但安公公说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宫里都说是我害的皇上生了病,苍若钰更是步步紧逼,想借这事害我。好在她虽是皇后,但也未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子,还暂时奈何我不得。” 刘玥只是在一旁听着,安公公所说的故人,难道是指她?她心潮涌动,佯装镇定安静的站在一旁。 顾南封也沉默不语,自己妹妹的性子他怎会不了解?当初他就劝她不要进宫,这宫里不适合她,但是她说她爱皇上,即便皇宫是坟墓,她也要葬在里面,守着他。 “顾莘,说重点,你来的目的。” 莘妃这才抬头看着顾南封,眼里已没有刚才倾述时的脆弱,而是一股坚定。 “哥哥,我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 “苍若钰之所以还能保有皇后之位,还能在宫内处处限制我,不过是因为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你若不帮我,我今后在宫内还有什么指望?” “我从不过问你跟爹在朝中之事,怎么帮你?” 莘妃听到这,也颇为气愤到 “是,你一意孤行自己出来从商,爹再反对,最后也顺着你的意,给了你自由。可是爹呢?这几年老了,在朝廷上也处处受限制,虽是丞相,但只管一些礼部,祭部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但你看看甄家?前阵子打了败仗,导致朝廷兵力锐减,但是皇上竟没有丝毫的怪罪他们。” “胜败兵家常事,输了都要受罚,以后谁还敢带兵打仗?”顾南封不以为意。 “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甄家可是当年大王爷的人,你看看现在的朝中,大王爷当年的老部下,一个未留,别说犯了打败战的错,即便是一个小错误,也会被皇上当场贬官,严重的直接格杀勿论。但甄将军,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受到皇上重用,为什么?因为甄将军,还有甄六正能带兵打仗,朝中几个将军都是甄将军培养出来的。哥,你若能拨些银两给朝廷,曾加兵力,让爹掌管一定的兵权,也不至于像这样处处受限。” 顾南封听后,摇了摇头回答道 “爹年纪大了,别再想着去争夺,是时候该退下来享福了。至于你,这是你自己当年选的路,怨不得别人。况且,在通朝,谁不知道你是皇上最宠的妃子?就你这性格,犯了那么多错,做了那么多糊涂事,皇上哪次责罚过?还不是每次都护着你。” 顾莘却忽然感慨起来 “容颜易老,你以为皇上能永远对我好? 当年,我听说,甄将军的女儿甄六兮,也深受皇上宠爱,可后来还不是被关进六池宫,永不得出入?即便甄将军在朝中威风凛凛,关于甄六兮的事,也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提半句。所以,你若是不帮我,我将来的下场恐怕比甄六兮还要凄惨数倍。” 刘玥听的,心中一阵冷过一阵,是阿,当年在没有权利斗争,没有万里山河的斗争之时,寅肃大概是爱过她的,那时的快乐,那时的情分都是真的。可,还是顾莘看的明白,情能维持多久? 她从前如果有顾莘这份通透,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如今,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听顾莘口中所说的朝野,更深刻的理解到所有人都难。 寅肃管理天下的难,爹爹守护疆土的难,顾丞相保持地位的难,顾莘争宠的难,这些难都是环环而扣,谁也不比谁好过。 顾南封沉默不语,顾莘继续说到 “这次南方洪涝,良田被毁,很多百姓吃不上饭,有地方官员来报,这场涝灾声势浩大,尤其是宕阳城内,已断粮。朝廷有赈灾粮食运输过去,但缺口很大。哥哥,皇上少年时在宕阳城里生活过,对那感情颇深,安公公说,这几日皇上也忧心忡忡,甚是关心。这次你若能相助,提供粮食送往宕阳,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我跟爹爹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顾莘已有祈求之意看着顾南封。 “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宫去。” 第13章 送走顾莘,顾南封难得表情凝重的思考问题,刘玥不想打扰他,正准备离开,却听他忽然问 “刘玥,这事你怎么看?” 刘玥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问的认真,并不是随意,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今晚从顾莘那得到的所有消息,她还未消化完。朝廷之争,后宫之争,她只想躲的远远的。 “朝堂之中的事我不懂,给不了任何意见。” “刘玥,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善于站在旁观的角度思索问题,你比当局者看的清。所以,我信你。” 顾南封正色的说到这问题,让刘玥原想向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是旁观者吗?她看问题够客观吗? 她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她是被寅肃恨之入骨关进六池宫的甄六兮,更是对宕阳有深厚感情的甄六兮,她曾与寅肃在那度过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对啊,宕阳于她亦是重要。在顾南封的注视之下,她思索之后,开口道 “我想莘妃说的有道理。先不说你若肯出手帮忙,让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能够提升之外,就拿你们顾家来说,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比我懂,顾丞相在朝廷本就有一定的威望,而你,封府的事业做到覆盖整个天城,十家商铺有九家是你的,自古以来,官商为一丘之貉,官商的关系密不可分,你是清高,不肯屈尊他们,但若不是顾丞相以及莘妃在朝中的地位,没人敢动,恐怕你这封府也早经营不下去。再者说,皇上对富可敌国的你,为何没来打压你?关键还是看你在朝廷需要时,是否能够助其一臂之力。”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顾南封脸色无异,她才继续说道 “你问我意见,我的意见是,不仅要做,还要做到声势浩荡,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顾南封是向着朝廷的,将来不仅你生意好做,顾丞相能保着地位,莘妃也能在宫中如鱼得水。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听完刘玥的一番话,刚才表情还凝重的顾南封忽地笑了,笑容荡漾的看着刘玥 “知我者,莫若刘玥也。就按你说的办,开仓赈粮,我亲自押队送往宕阳。我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取财于民,我也用之于民。” “亲自送去?没有必要吧,你堂堂通朝首富,被劫持了怎么办?”大事已定,刘玥开玩笑。 “伾伾坯,乌鸦嘴。要做就做彻底,你陪我一起去宕阳城。” 去一趟宕阳城而已,对顾南封来说最简单不过。当年,刚开始脱离顾家,自己出来跑买卖时,天南地北走,一走就是大半年,什么苦没吃过?反而是这几年,事业稳定了,把曾经的激情抖磨平了,但这次,却因有刘玥的陪伴,期待起这次的远行。 封府开仓赈粮的消息一经传出,天城的百姓无不对他竖起大拇指,纷纷夸赞,连带的更多人去光顾封府旗下的生意。 宕阳处在黄河下游,离天城近一千多公里,路途遥远,顾南封跟刘玥押着粮队出发那天,整个天城的百姓都在沿街欢送,尤其是天城的姑娘们,一位位都垂着眼泪,眼巴巴,依依不舍的目送这顾南封离开。刘玥开玩笑 “你真是一个祸害,这些姑娘因为你以后都嫁不出去,即便嫁出去了又想着你,拿你做比较,真真是一辈子都过不好。” “我现在自顾不暇,哪管得着她们死活?这天下女子,都想得到我,奈何我分身乏术,负不了责啊,辜负了她们。” “你脸皮可以再厚一些。” “刘玥,别的女子我管不着,但我只问你一句,你如何看我?” 顾南封问的认真,刘玥也不再逃避这个问题,她想快刀斩乱麻最合适 “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南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回答道 “真话必然伤人,假话我又不愿意听。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了,来日方长,我不急。” “封少,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纵然是优秀,是整个天城女子的梦中情人,我欣赏你,敬佩你,但无关情爱。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不值得。我迟早要离开…” 刘玥还没说完,封少一只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微笑着 “嘘..别说了,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好,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刘玥,我不急。” 刘玥听了他的话,没有往下再说。 他们的粮队为了安全起见,顾南封是请了镖局一路尾随护送,而朝廷亦是重视,请了一队人马沿途护送。 马车由北向南,颠簸之中,刘玥迷迷糊糊便睡着了。睡梦里,她看见了周成明,背着大包小包从欧洲回来,哐当一包工具甩在北京国贸三期的办公室内,然后倒头就睡不省人事。她又梦到自己坐在火车上去外地求学,母亲追着启动的火车跑了十几米,对着车内的她喊 “刘玥,你去了外地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对不起你,你爸不是你害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刘玥,好好活着。” 母亲因为常年操持劳累,双鬓已发白,追着火车跑几米后便气喘吁吁,而刘玥在车内一直哭一直哭。 “刘玥,醒醒。” 第14章 “刘玥,醒醒。” 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她猛然从轰隆的列车之中惊醒过来,望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有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是在现代的北京家中,还是在前世的天城? 顾南封温柔询问道 “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刘玥才知道自己此时是泪流满面的。原以为对现代的生活没有任何眷恋,却想不到,潜意识里,她是想回到那个独立自由的世界中去,潜意识里会想念那时的人与事。 顾南封掏出手绢替她擦了眼泪与额头上的汗,甚至轻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她欠了欠身,偏离他远一些。 马车骑的飞快,他们已经出来十多个小时,此时天色暗淡下来,太阳快要落山。顾南封说 “前方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先去那里休息。” 见刘玥疲惫的样子,顾南封亲自驾了马车,加快速度朝镇上去,把运粮的大部队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顾南封是自由肆意惯了,又多次走过这条商道,所以并没有危机意识,反而是刘玥颇为担忧 “别离大部队太远,万一有强盗或者山贼,人多才有照应。” “大部队运粮,晚上不会进镇上,更不会住客栈,他们会守着粮食在外扎营。” 刘玥实在是又累又饿,所以不再说什么,跟他进了镇,找了一处客栈入住。 虽是一个小镇,但属于南北来往的交通要道,所以古镇上的客栈人多而杂。此时又是晚饭的点,所以一层的大堂处,每张饭桌上几乎座无虚席,有来往的商人,有行走江湖的武艺人,有赶考的书生,亦有镇上官员,总之是鱼龙混杂。刘玥与顾南封选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的视野极好,整个一层大堂尽收眼底。 毕竟是出门在外,又离大部队远,所以两人都留了心眼,警惕看着周边的一切。看似平静无澜的大堂,看似没有关联的这些人中,都暗藏玄机。 刘玥用只有顾南封能听到的声音说 “第一桌,第三桌,第五桌的菜虽略有不同,但都属于鲁菜系,身型高大,口音相近,明明是一起的,但是他们分开坐,互装不认识。” “第二桌,第四桌,第六桌,每个客人的风格迥异,但是腰间都有鼓起的部分,明显藏着东西,是一伙人。” 顾南封点头,惊讶于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观察的如此细致。 “怕吗?”他问。 “怕!”她如实回答,并非怕丧命,而是不愿应对血腥,只希望这些人不是冲他们来的。 “怕的话,晚上跟我同一间房,我不介意,也不需你负责。”顾南封竟还有精力开玩笑。 “放轻松,这些人若是冲着我们的来的,你想逃也逃不了,若不是为我们的,白白浪费感情担心。” 这让刘玥不得不佩服顾南封的淡定自若。 “万一是冲着我们的,你有方法?” 顾南封两手一摊 “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 “心真大。” 既来之则安之,两人都酒足饭饱之后,天已全黑,进入夜里。大堂吃饭的客人都渐渐散去。两人也到楼上的客房休息,到了顾南封的房门口时,刘玥正想跟他说再见,顾南封却早她一步把她拉进他的房内。 屋内还未点灯,只有月光照的泛着朦胧微弱的光线。 刘玥被困在顾南封与门之间动弹不了,顾南封整个人笼罩着她,身上有很干爽的味道。他的力气很大,低沉着嗓音说 “晚上在这住,以防万一。” “好,现在可以放开我吗?”刘玥很爽快的答应,按照目前的形势,两人住同一间房确实相互有个照应。 反而是顾南封颇为意外 “你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你不是一直对我图谋不轨吗 ?”她反问。 “刘玥,你别太有恃无恐。”顾南封被她揶了一下,声音低沉,气息就拂在她的耳边,有一丝丝温热。 顾南封原本只想开个玩笑,故意做暧昧之事,想看看刘玥的反应。但这个女人,与那日在封府的荷塘边上,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紧张,平静的倒显得他有多幼稚。 而现在,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在这么静谧的房内,如此近的距离,他心中又涌起那股异样的情绪,身体随之起了变化,是他非常熟悉的渴望,在刘玥身上淡淡的体香扑入他的鼻尖时,那股渴望是强烈的,以他无法抵御之势侵袭向他。 他不由自主抱着刘玥的手紧了紧,低头向她的唇吻去。 刘玥也察觉到他的变化,冷声道 “放开我。” 她的声音很冷,不含任何温度,像是当头一棒,顾南封清醒过来。松开了刘玥, “对不起,我失态了。” “我回自己房间,”她转身要走,但被顾南封抓住了手臂 “在这住,我保证不会动你。” 他此时目光清冽而坚定的看着刘玥,刘玥最终选择相信他。 他苦笑自嘲道: “刘玥,你可知在天城,有多少女人想上我的chuang?从前,有被我伤的深的姑娘骂我迟早有天要遭报应,没想到,我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刘玥想,无论顾南封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游戏花丛的心态如此对她,她都觉得对不起他。她回到这一世,很多事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似乎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她往未知的方向而去。 这一夜里,顾南封确实守信,一直离刘玥三步远的距离。 第15章 因着白天赶路的原因,上半夜又精神高度紧绷的注意着外面,到了下半夜,两人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了不到一会,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然惊醒坐了起来,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两人同时发现了窗外有人影晃动,而且不是一个人。 顾南封对刘玥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让她躺回床上,先不动声色,而他想起身到房门口守着。 但是他一起身,忽地感到全身无力,连站着的力气也没有。 不好,被人下毒了。 刘玥也同时感到自己全身无力,是窗外的人放了毒气进来。 顾南封强撑着身体,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集中精力去拧了湿毛巾给刘玥捂上鼻子,避免吸入更多的毒气。 但已晚了,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全身瘫软倒在了床上,而刘玥也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是取财还是谋命?顾南封还残存一点点的意识,拼命的想靠近一些刘玥,把她藏好,保证她的安全。但是没有用,他全身无力,而且意识开始慢慢变的涣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幽幽转醒过来之后,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他们竟然还在这间客栈的房间内,而且维持着昨晚的姿势躺在大床上,毫发未损。 这是什么情况?虚惊一场? 顾南封头稍微有点晕,急忙问旁边的刘玥 “你没事吧?” 刘玥摇摇头,她似乎闻到空气中有春堇花的香味,因为这花的味道太特别,所以她总是能敏锐地感觉到。 忽地,她的目光瞪向顾南封的身后,顾南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房内,在圆桌的后面,竟然躺着三个浑身是血的人,他心中一惊,本能的护着身后的刘玥。 刘玥推推他 “死了。” 那三人穿着黑衣,蒙着面纱,身底下一摊血迹,但已经无声无息的躺着,应该是昨夜死的。顾南封与刘玥蹲在三个蒙面人的身旁,仔细观察,发现这三人都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脖颈上都有伤痕,伤痕的形状像是一只蝴蝶。 这形状似曾相识,刘玥忽然想起,是在绯翠楼上,那位叫碟夜的姑娘,衣服肩膀上的刺绣。 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春堇花的香味。 难道是她? 她在这古镇上? 昨晚是什么情况?她跟顾南封被下药昏迷,之后这三人死在他们的房内? 难道是她救了他们? 顾南封显然也有所怀疑,但他只是觉得这伤口的蝴蝶状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另外,春堇花的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只有接触过春堇花的人才会对香味异常敏感。 那时,也烈曾送过亲自栽培的春堇花送给她,对她说 “见花如见人,花在,我在。” 也烈?如从前那样,在任何时候,只要她有危险,他必然赶到的也烈? 这么想着,心并跳的飞快,她起身想走到外面去,顾南封拉住了她 “刘玥,一会儿再出去,这三人死在咱们房内,的先想办法把他们弄走,否则背上官司,很麻烦。” 刘玥这才冷静下来。与顾南封商讨如何藏起这三具尸体,不管他们是劫财还是要命,总之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运粮部队那才安全。 吱呀一声。门悄无声息的开了,走进一个人。 刘玥抬头便看到了那个绯翠楼的姑娘,依然穿着一身暗红色魅惑的服装,肩膀上蝴蝶的刺绣跃跃欲飞。果然是她。 “你是谁?”顾南封先她一步问了话。他也认出这个姑娘是那日在绯翠楼的姑娘。但是敌是友?他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夜碟并未看顾南封一眼,而是走到刘玥的面前,鞠了一躬说到 “我是碟夜。” 然后再没有第二句,沉静的看着刘玥,递出了一朵春堇花。 一切已不需要多说一句,是也烈派她来的,是也烈。刘玥即便努力控制,但是接过那朵春堇花,闻到那熟悉的香味时,她的眼眶潮湿,控制不住的眼泪并掉了下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烈永远以他的方式默默在她的身后帮助着她。 因为也烈的身份特殊,他是通朝的死对头玄国的少主,所以即便此时有千言万语想问碟夜,但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不敢问。 碟夜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拿出了一瓶液体 “你们往旁边站一点。” 顾南封与刘玥站到几步开外的地方。 只见碟夜拿着那瓶液体往地上的尸体倒了下去。不一会,便见那尸体哧哧冒着泡沫,然后在瞬间变成了一滩黄水,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消尸散?”顾南封惊惧的看着碟夜,不敢想象,外表如此美艳的女子,做毁尸灭迹之事竟如此淡定从容,仿佛地上本就是一滩水。 他拉这刘玥 “走,离她远一些。” “顾南封,她救了我们。”刘玥自然不肯走。 “无缘无故为什么救我们?她之前在绯翠楼便是有意接近,昨晚这古镇上发生的一切,你跟我都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顾南封不知情,防备心十足。 “她若真的想害我们,我们逃的出去吗?”刘玥大声一说,顾南封才停下脚步,看着碟夜与刘玥,后知后觉,即不敢置信又肯定的问 “你认识她?” 否则以刘玥这清冷的性格,防范陌生人比他有过之而不及。 “我不认识她,但我相信她。” 刘玥相信的是玄也烈,相信玄国里,少主的命令,底下的人会誓死效忠,碟夜既然是也烈派来保护她的人,自然不会害她。 犹记得,那年她在六池宫,孤灯之下,也烈拿着春堇花送她说 “花在,我在。” 因刘玥的坚持,碟夜一路尾随他们一同护送粮队去宕阳。碟夜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她只是沉默的站在刘玥的身后,不言不语,目光幽冷的注视着周边的一切,但只要刘玥有需要,她便能在第一时间上前。 有碟夜在身边,刘玥的心十分的安定,终于有一个能够依靠,能够支撑自己在这一世好好活着的力量。所以,她对碟夜十分好。 顾南封偶尔会说 “当初在绯翠楼,我说赎回来给你当丫鬟,你不要。现在却又珍贵的要命。” 他说这话时,心里不舒坦,像是吃醋。 他真是,竟然吃一个丫鬟的醋,这话传出去,他以后怎么混?怎么当天城姑娘的梦中情人? 刘玥笑 “别忘了,碟夜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没有她在,那晚在客栈,你跟我都玩完。” 这一路,近十天的路程,日日夜夜风吹雨晒,风餐露宿,他们后来再也不敢随意脱离大部队离开,虽然辛苦,但好在有惊无险,浩浩荡荡的送粮队伍进入了宕阳城。 全城百姓见赈灾粮食进来,全都欢呼雀跃,奔跑相告,甚至跪地感谢。这样的场景,让顾南封与刘玥感动,不枉此行。 因为他们运送的粮食数量庞大,所以未进城之前,顾南封做了计划,分成两批人马进入宕阳,粮食也存放在两个不同的粮库,重兵把守。 “人若是饿极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道义廉耻都会抛到脑后。现在宕阳城,每日饿死的人数不计其数,知道我们有粮食运进宕阳,周边其它城的灾民也纷纷涌进宕阳城,我保证,明天城楼之下,会站满了灾民,如果控制不好,引起抢粮食大战,那会是一场暴动,靠这些官兵根本阻挡不了。” “所以把粮食分批存放,只要他们不知道粮食所在地,便不会引起暴动。” 顾南封想的周全,宕阳的知府祝大人连连点头称是。 “这批粮食皇上也十分重视,早已派人快马加鞭赶来支援。明日早晨,我们开仓赠粮。” 祝大人秉持着官场的做派,安顿好之后,要给顾南封接风洗尘,大肆宴请,遭到顾南封的严词拒绝 “宕阳人民此时尚且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祝大人若在府上宴请,恐怕不妥吧?这要传到皇上那去,那后果可想而知。” 祝大人听顾南封这么说,想不到马屁拍到马蹄上,吓得频频擦汗 “是小的考虑不周全,我马上收起来,马上收起来。” 他矮圆的身体飞快的离开顾南封的视线。 刘玥忧心忡忡到 “想不到宕阳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按理来说,这宕阳的涝灾,朝廷早有拨粮前来,怎么会饿死这么多人?” “朝廷拨粮,层层官员劫扣下来,到百姓手里的粮食数量非常的少。你看刚才那祝大人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这次,我们才亲自前来,直接送到百姓手中。” “这些贪官污吏就不怕皇上查下来?”刘玥是知道寅肃有多恨这些贪官的,他曾说,这些贪官就是天下的蛀虫,不铲除掉,这些蛀虫迟早把这天下腐蚀。 “时候未到。”顾南封不再多说。 两日来的路途奔波,此时都疲惫不堪,所以吃了晚饭之后,便早早的回房睡觉。 知府祝大人自然是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住宿条件。 顾南封单独一房,而在刘玥的要求之下,她跟碟夜同一间房。 终于有两人独处的机会,刘玥问碟夜 “你们少主这几年可好?” “很好。”碟夜依然话少。 刘玥忽然词穷,本是有千言万语想对她最好的朋友说,可临到头,却忽然只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只要过的好,其它便无所谓。 两人都合衣躺在床上,幽暗之中,沉默许久的碟夜忽然问了一句 “你想去玄国生活吗?” 这一句正正击中刘玥的心。 “我去不了。” 她不知自己回到这一世,有着怎样的命运等着她。但是她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 玄国?于她而言是禁忌。 碟夜听到她的回答,似翻了个身,便不再说话。 一室的寂静。 第16章 第二日,果然如顾南封所料,除了宕阳城的灾民之外,周边灾情没这么严重的城里,也有灾民纷纷赶来,聚在城门之下,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昨天已经命令下去,连夜熬了数桶的米粥,一人一碗分发下去。顾南封早刘玥一步起床,已经跟着官兵在发放米粥。 清晨绒绒的阳光照的他仿佛周边都踱上一层金边。他确实长的好看,其实翩翩君子,同样的淑女好逑,何苦他还是富可敌国的君子。此时在围着巨大的木桶做善事的样子亦是魅力十足。 他抬头间歇的时候,看到了刘玥,冲她浅浅的笑,示意她回去再休息,这里用不着她。刘玥哪里肯走,她向前走了一步,到他身边站着 “我来维持次序。” 说完便朝有些混乱排队的灾民 喊道 “大家站好了,排成几列。” “别着急,今天的粮食充足,每人都有份。” 她一吆喝,在她的指挥之下,灾民们自动行行排成队,井然有序的一个个捧着碗上前接米粥,而官兵们也不再叫嚣,怒骂灾民。 刘玥看稳定之后,安静的站在一旁,她带着帽子,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白纱蒙脸,像是遮挡太阳,但实则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容貌,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停有灾民经过她身边,不停跟她说 “谢谢,谢谢。” 她若是看到年纪大的,或者背着孩子的,她则吩咐旁边的官兵多给人家成一些。 顾南封笑着说 “这么驾轻就熟?不知道的人,以为你从前做过赈灾之事呢?” 刘玥愣了一下,从前做过? 是啊,这宕阳城,她曾与寅肃在这度过最快乐的少年时光。 宕阳城位于黄河下游,每年一到夏季,降雨量暴增,便容易引起洪荒。朝廷年年拨款修建河坝,水库,依然避免不了这灾祸。 曾有大概三年时间,每到夏季,先帝便会命寅肃来宕阳把守与监督水利工程。这里环境非常艰苦,所以寅肃并不带刘玥来,但刘玥当时在甄府也是任性无法无天的,况且她爹向来不怎么约束她的行为,甚至从小她就跟着她爹在马背上长大,所以当时寅肃不让她来,她便悄悄尾随这他的部队,直到走了几十公里,已没有回头之路了,她才在寅肃面前露面,逼着他带着她到宕阳城。她还记得,第一年时,寅肃在半路上,忽然看到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她,又惊喜又无奈,把她一把抱到自己的马上,两人共骑一马。 寅肃当时虽贵为三皇子,但并不受先帝的重视,先帝派他到艰苦的宕阳,明面上是为了锻炼他,实则是想削减他的力量,否则他功高盖主,比大皇子能力强,威胁到了将来的帝位继承。所以这一路上,尾随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是几个贴身的官兵而已。条件异常艰苦,但刘玥那时却是觉得快乐极了。 寅肃总是一手缰绳飞驰,一手紧紧把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不让她受一点点苦。她想,那时,还没有朝野之争,没有帝王之争时,寅肃是爱她的吧。 那时,寅肃到宕阳来,朝廷指派的任务只是赈灾,但他却早有远见 “赈灾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把水利修好,才能彻底解决宕阳年年洪灾的问题。” 他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人,说到立即便行动开,招兵买马,轰轰烈烈的投入到水利的建设之中去。而赈灾,发放灾粮的事,刘玥便自动揽了下来。 那时的环境非常艰苦,刘玥还好,她只是站在一旁监督即可。但是寅肃却是日夜守在黄河边上,研究治理方法,累的每晚回府,晚饭都顾不上便倒头就睡。 那时,他也不过还是一介少年而已,刘玥看着心疼,嚷着不让他再去,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好。他迷迷糊糊之中,搂着她回答道 “要做就做到最好,我既然到民间来历练,自然是走到他们中间去,去真正了解平常百姓想要的是什么,害怕的是什么,陪他们同甘苦,共喜忧,将来才能做有益于他们的事,取之于民,信之于民,才能得天下。” 他因快要睡着,所以说的断断续续,并无逻辑。而那时刘玥亦是懵懂的年纪,所以还并未察觉到他的野心。 但是如今,细想起来,那时还年少的他,早已有了要得天下的野心。 往事不容细想,若想起,便会觉得所有一切,都早有预示,只是上一世的甄六兮不懂而已。 这次再回到宕阳,同样的场景,顾南封的一句话,竟让她思绪飘的那么远。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我们运来的粮食恐怕也会很快消耗掉,需要尽快恢复生产才行。” 顾南封与刘玥比这里的知府祝大人还忧心忡忡。 涌向宕阳的灾民越来越多,本来周边城市的灾民已分散到全国各地去谋生,但是一听到宕阳有粮食又纷纷往回赶来。 不过第二日,再开城门时,人数已经上涨了昨日的两倍。他们不得已,只好把粥熬的稀一些,保证能多坚持几日。 因为此次顾南封运粮食过来,是打着莘妃的名号,所以全城百姓,无不对莘妃竖起大拇指。 刘玥去哪,碟夜并跟在那里。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不说话,但是有她在身旁,刘玥并觉得安心。望城城门外乌泱泱的人,碟夜忽然说了一句 “饥荒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瘟疫。” 瘟疫?这正好也是刘玥最担心的问题。大灾之后,又死了这么多人,全都没有妥善处理,有的埋了,有些没埋,这瘟疫的可能性太大。 她找了顾南封商量对策,顾南封当机立断 “找祝大人解决,加强兵力,把家中有饿死的人,全都统一火烧处理,否则真的瘟疫蔓延,那后果不堪设想。” 祝大人听了他们的想法,频频擦汗,满口应承下来马上照着办。 但过了三日,当饥荒已经进入平稳期时,祝大人竟还没有丝毫举措。 而如他们所料,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浩浩荡荡的侵袭而来。 先是城南有人咳嗽,高烧不止,浑身起泡,过了几日便死了。陆陆续续,城北也有人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过了几日也死了,死后尸体腐烂恶臭。 顾南封与刘玥,碟夜等都心知肚明是瘟疫,避无可避。 当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之时,整个宕阳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街上几乎没人敢出来走动,连呼吸的空气都似乎沾染着毒气。 就在这危机的当口,却忽听祝大人脸色铁青,气喘嘘嘘跑来说 “皇…皇上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顾南封觉得不可思议。 而刘玥却是脑子轰然炸开,寅肃怎么来了?他现在是万尊之躯,怎么跑到穷乡僻廊的宕阳来了,而且,这里这样的危险。 祝大人道 “皇上刚到,还未休息,便直接去体察民情,这会儿大概在城楼上。” 祝大人带着顾南封等人去觐见,而刘玥心潮澎湃,无法平静。她目送这顾南封去城楼,而她,在远远的,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望着远处城楼上的男子。 真的是他,是寅肃。城楼的风很大,吹的他衣袂飘飘,即便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他傲然,睥睨天下的那份霸气。 不知他说了什么,一旁的祝大人噗通跪在地上直叩头,而顾南封亦是脸色凝重的站在一旁。他的旁边站着安公公,低弯着要,任凭差遣的样子。 他的气场会让周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与害怕,即便隔了这么远,刘玥亦是心中有微微的颤抖。 许久之后,顾南封才回来,脸色依然凝重对刘玥说 “祝大人死了。” 刘玥心一沉,已知大概原因。寅肃最恨的是贪官,其次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不作为的官员。而祝大人两样都占全了。 只听另外一位陪同的官员说 “皇上一直很重视宕阳的水利工程,前两年堤坝牢固,引水渠道合理,但这两年,因祝大人的缘故,疏于管理,才导致了这样的洪灾。而后,又贪污了朝廷拨放的赈灾粮食,导致百姓而死,现在又出了瘟疫之事,控制不利。刚才皇上大发雷霆,直接斩立决。” 刘玥的心里发凉,逐渐的全身都凉。祝大人是罪有应得,这宕阳的一草一木可都是寅肃当年精心爱护出来的,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之下,竟出现这样的情况,难怪他亲自而来。 顾南封问 “皇上今晚住哪?” 那官员忧心忡忡的说 “皇上这次是微服出巡,不愿让宕阳的子民知道他来,所以不住知府这。安公公说,皇上在宕阳有旧宅院,今晚大概会去住旧宅。” “宕阳的旧宅?那安排人过去把守?”顾南封虽不在官场,但从小在顾丞相身旁耳濡目染,对朝廷的事情甚是清楚,也知当年先帝在时,曾指派皇上到宕阳来体恤民情。 “皇上刚才只命您过去用晚膳,不便告知太多人。” 顾南封本是不想把刘玥一个人留下,但无奈,君命难违,只得独自前往。 好在刘玥并不在意 “你快去快回,一切小心。” “嗯,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刘玥笑,想了想,忽然嘱咐道 “你劝皇上早些离开宕阳,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灾荒,瘟疫,他是万尊之躯,不得有一点点闪失。顾南封应承着,便与那位官员去赴约。 第17章 让顾南封想不到的是,皇上的旧宅,竟然真的这么旧。 在城中一处稍有些破败的宅子里,墙面已有些斑驳,几处的窗纸已显破旧,宅中的家具亦是少而简陋。他看到皇上正站在窗前,像是在沉思什么问题,周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安公公打扫卫生的脚步亦是放的轻而慢,因光线的问题,看不清虚实,只感觉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或许是听到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南封,声音浑厚而低沉的问了一句 “来了?” 顾南封上前 “皇上万岁!” 他点头,示意顾南封坐下。 安公公急忙上前立在皇上的旁边伺候着,很快,菜便上来。气氛一度很沉默,顾南封在暗自揣测皇上请他用晚膳的目的是什么。他虽不在朝廷任官员,但因着自己爹是当朝丞相,因着自己妹妹是皇上宠妃的缘故,他跟皇上倒是见过几次面,但并未过深的交流。 安公公每上一道菜,都会一一详尽的介绍菜色,用料与功效等。顾南封来宕阳一段日子,天天白粥配青菜,这会美味佳肴当前,也不大客气,只要是皇上动筷吃的,他便也夹着吃。脑子里却想着,可惜了,刘玥没来,这段日子,让她受苦了,想到她消瘦的样子,他便有些心疼,想着一会回去时,让安公公打包一些回去犒劳一些刘玥。 待吃的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的皇上,才开口道 “朕明日回天城,你明早一起回。” 顾南封一愣,几乎没想便直接拒绝 “谢皇上关心,只是赈灾的工作还未完成,需往后延迟几日再回天城。”顾南封想的是以刘玥的性格,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宕阳。 他拒绝的话说完之后,亦是暗暗观察了一下皇上的脸色,依然是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反而是一旁的安公公劝道 “顾大人,这宕阳不可久呆,瘟疫已经开始盛行,为了防止瘟疫蔓延至其他城,皇上已下了圣旨,从明日开始,关了宕阳城门,锁门闭城。宕阳的百姓不能出城,城外的百姓亦是不能进来。所以您明天跟着我们一起回天城吧。皇上也放心,莘妃也放心。” 锁门闭城?顾南封听到这几个字,心里便抖了一下,要知道,如果真的把宕阳城关闭了,那么几乎是致整个宕阳的人民于死地,没有任何机会。 他本想再开口替宕阳人民争取机会,看是否有别的更有效的方法能够避免,但皇上却已经站了起来,冷冷回一句 “你自己考虑。” 转身便走了。安公公急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顾南封继续吃,吃完,把桌上剩下的饭菜,全都打包带走回去给刘玥。而关于要不要回天城的问题,他连想也未想。 在走出这栋旧宅时,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这旧宅,远远的,便看到皇上与安公公正在远处一颗梨树下站着,已是入夜,唯有月光还能看得清那抹影子。 他不知道这栋旧宅与皇上有什么样的渊源,只是敏锐的感觉到,在这旧宅里,今晚的皇上心情十分低落。 顾南封没有看错,此时的寅肃确实情绪低落。安公公小心翼翼的陪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说到 “皇上,天晚了,回房休息吧,明早回天城舟车劳顿太辛苦。” 寅肃似没听见安公公的话,厚厚的掌心抚触着眼前的一棵梨树问道 “你知它是几年种下的?” 安公公看了看那棵梨树,少说也有十年的年轮,但却不敢回答,只说 “奴才看不出来。” 寅肃的声音很冷,却又似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之中,慢慢说到 “父皇在的最后一年,朕被分派到宕阳。那时这屋子还崭新,院子也比现在宽敞,空空荡荡,这片梨树便是那时种下的,是阿兮….” 他提到阿兮这个名字,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他覆在梨树上的那只手忽地拽紧了拳头,月光之下,梨树之下,便能看到他泛白的手。 安公公一身冷汗,噗通跪在地上,额头抵地,颤着声音说 “皇上,都过去了,奴才求您别再想了,保重龙体啊皇上。” 安公公从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便开始伺候他,这些年,从他还是处处受限的三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帝王之业,他知道其中的辛苦;亦是从皇上还是会喜会怒的翩翩少年郎一步步变成了如今冷血无情,人人闻之色变的一代暴君。他更是经历过在悬崖边上,与皇上一起亲眼看着那个叫阿兮的女子跃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刻。 那时的皇上,正带着军队攻城略池,与敌军拼死混战,九死一生后胜利夺得帝位,想回天城,与那个叫阿兮的女子分享这份荣耀时,迎来的却是她绝情的在他的眼前跳崖身亡。 皇上当时对着悬崖上的女子嘶吼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 那时,皇上的样子,安公公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停颤抖的身体,土崩瓦解掉的自信,崩溃了的情绪,甚至失去了任何理智,朝着悬崖就往下跳,想要去抓着那个叫阿兮的女子。 是他拼死拼活才阻止了皇上,强行把他带回宫中,他的情绪才慢慢的恢复。在登基大典之上,皇上便变成了现在人人惧怕的样子。 但是那句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并未成现实,至少通朝的天下,绝大部分的百姓是安居乐业的。若要说,人间炼狱,大楷只有皇上自己活在那炼狱之中,否则,这世间,怎会有人不会笑? 这话,安公公也只敢想一想,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尤其是每年陪着皇上去那悬崖下的河流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然后回来再大病一场。 这些年,皇上的苦,他怎会不知道?此时,见皇上这般,自然是知道皇上想起了那个叫六兮的女子。 听安公公的劝说,寅肃收起了目光,说到 “安公公,是朕又出了幻觉吗?像那日在街头的幻觉一样,阿兮就在这里。” 安公公惊惧 “皇上?” “这世间如果真有鬼魂,她怎么不来见朕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皇上。”安公公已不敢再往下说一句,爬起来跟在皇上的背后走着。 月光把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孤孤单单的,这一刻,安公公便觉得,拥有天下的万里山河又怎样?都抵不过内心快乐两个字。 昨日在梨花树下的伤情,安公公几乎以为是自己做梦的梦境,梦里皇上才会那么伤怀。因为此时的皇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倨傲与睥睨天下的气势。他们离开了宕阳回天城,骑在马背上的皇上,一路飞驰向前,英姿雄发,仿佛这宇宙苍穹全在他的骨掌之间,是通朝最具有能力与力量的帝王。安公公简单与顾南封告别,又劝了几句让他尽快离开宕阳,才离开。 直到他们走了,一直隐身的刘玥才出现。昨晚顾南封去的那栋旧宅,她其实在来宕阳的第二天便去看过,那里是寅肃当年下派来宕阳时的住宅,在那里,她更是与寅肃过过一阵子男耕女织的普通百姓的快乐日子。不曾想,如今贵为帝王的他,竟然还记得那个旧宅。 ---------------- 刘玥跟寅肃,还要好一阵子才能遇见..... 今天就更新到这,明天10点之前看哈 谢谢追文留言的你们。 顾南封说 “刘玥,皇上已经下令今早开始封城,禁止出入。”他始终没有提离开宕阳的事情,因为他太了解刘玥,不可能置宕阳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刘玥虽于心不忍,但也明白这是当前状况下,逼不得已的决定。她知道寅肃对宕阳的感情,否则不会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但为了天下,为了其他城市人民的安全,必须这么办。 “顾南封,你跟碟夜也离开宕阳吧。你做的已经够多,没必要在这冒险。” 刘玥真心实意的劝顾南封离开,想不到他却笑了 “刘玥,在你眼里,我顾南封是如此胆小怕事之徒?” “不,只是你有更多,更大的责任需要承当,甚至天城里,数以万计的人需要你来养活。而如今宕阳的情况这样,你留在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宕阳的瘟疫蔓延至此,犯病的人,会一日多过一日,在这基本是送死。” “那你呢?”顾南封只问这三个字。 刘玥一愣,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宕阳,她肯二话不说,就跟着顾南封跑到宕阳来,其实她心里是曾计划过,在这长久的住下,这里天高皇帝远,危险小,其次对这熟悉又有感情。另外她从未想过如果死了怎么办?她本就不怕死,若能为了宕阳百姓死,也算死得其所。 “我跟你们不同,我的命不值钱。你带着碟夜回去。” 她又转身对碟夜说 “谢谢你对我的保护。你的责任已尽到,不会有任何人怪罪你。你也回你该回的地方。” 她想碟夜能知道她的意思,而也烈亦是能理解她的意思。 但碟夜却摇头 “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花在,我在。” 刘玥懂她意思,前一句是她的决心,后一句是替也烈说,也是她的任务,她不会违背她们少主的意思。 看着固执的顾南封,看着忠诚的碟夜,她的心暖了,眼眶微红。顾南封上前拥住她说 “好了,要走一起走,否则便一起留下。我就不信,我们会抗不过去这灾难。我顾南封一向命大,你刘玥亦是命大之人,我们一起努力。” 他自信而洒脱的样子,让刘玥有些许的安心。顾南封就是这样一个人,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看他们都这样,刘玥也就不在劝他们离开。 “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封城,已无可挽回,我们能做的是把伤害减少到最低。”她话音刚落,顾南封已明白她的想法,接着她的话说道 “现在宕阳城内,按照之前报上来的人数,大概有四成百姓染了瘟疫,与他们接触的人大概占了两成,也就是说健康的人还占了四成,所以必须把这四成的百姓隔开到安全的地带,避免传染。我已安排下去,把宕阳的城南跟城北分开。已染了瘟疫的百姓统统住到城南,那边医馆比较集中。而健康的百姓住到城北预防为主。还有那两成百姓,只能在城中的位置,随时观察,一有变化立即隔离。” 想不到顾南封早已在刘玥不知情的情况下部署的如此周密了。这不由得让刘玥想到,在现代时,2003年的那场非典,全北京城的戒备森严,与媒体铺天盖地的传播。那时,尚且有先进的医疗与高科技的戒备。而现在,灾情严重,又没有丝毫防控的能力,几乎可以说是束手无策。顾南封的这个提议,是最好,最可行的。 第18章 虽然这样的分城与隔离,看似简单有效,但是真正执行起来,充满了艰难。首先是百姓的不配合,最初锁了城门时,所有百姓哭嚎着全部涌向城门,都奋力想逃出这充满恐怖气息的鬼城。大多数的百姓拖家带口,场面一度混乱,而官兵又都守在城门外,所以城内的街面上甚至出现了踩踏事件。 当所有百姓乌泱泱的集中在城门口时,看着紧闭的城门与城墙上拿着兵器的官兵,所有人都绝望的敲打着城门,哭声,喊声,哀嚎声,声声凄厉,这是频死之人发出的最后的绝望。 刘玥与顾南封,碟夜,就站在城楼上的一处避风口处,看着这样壮烈的场面,心里如焚烧般难受。这一条条全是人命,有一刹那,她险些就要亲自去开了城门,让他们出城,把命运交给他们自己把握。 风吹来,她双目已红,顾南封搂着她的肩,轻轻的拍着安慰 “这是注定的,我们尽力想办法救他们。” 城楼下,百姓已经叫累了,瘫软的地上,一片凄凉 “皇上好狠的心,这全是人命。”刘玥不由自主的喃喃出口。 “皇上要顾的是全天下人的命,逼不得已。”顾南封倒是向着皇上说话。这道理刘玥自然是懂的。 风停了,哭喊声也停了,刘玥开口说话,很沉重的一句话 “开始吧,分城行动。” 顾南封点头。 碟夜已经跟底下的官兵安排下去,患者住城南,健康者住城北。 他们是挨家挨户去找,把患者直接抬到城南的医馆,患者的反抗,患者家属的反抗,城门之后,又新一轮的哭声喊声凄厉的响彻整个宕阳的上空。 其中一家夫妻两人带着孩子,妻子已病入膏肓,因不想被抬去城南而拼命压制自己的咳嗽声,因压制的脸色已涨红,丈夫一直把她护在身边,而旁边亦是站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妻子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官兵立即上前强制把她抬走,她与丈夫跪地求饶 “求求您放过我,我不想去城南。” “求求您,我真的没有染着瘟疫,我只是普通感冒。” “孩子不能没有娘,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咳一句,说一句求饶。刘玥冷静的劝道 “你现在感染的瘟疫,如果继续跟孩子在一起,难保传染给孩子,你去城南的医馆好好治疗,等好了,再跟你孩子相聚。”刘玥虽冷静,但看着这母亲,看着一旁泪眼汪汪不明所以的孩子,她内心亦颤抖,世事无奈,这一去或许就是归期,永无再见之日。 在她的劝说之下,这妻子与丈夫终于同意,却连给孩子最后的拥抱,最后的亲吻都不敢,只不停的磕头到 “我去,我跟你们去,但孩子是健康的,求你们带他去城北,求求你们。” 这依依惜别之情,这难舍难分,即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刘玥为之动容,却又不得不狠心。 “齐整,你好好活着,爹娘一定会活着回来看你。” 被叫着齐整的孩子只是哭着不肯撒手离开母亲,而刘玥伸手拦着抱住他,那软软的身体直叫她心里又痛又暖。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隔离活动,终于都完成。 城北住着健康的百姓,城中住着需要观察的百姓,城南住着染上瘟疫的百姓,泾渭分明。 而顾南封花了重金,请了宕阳最好的大夫来研制治疗的方案,几日过去,丝毫没有任何办法。 而刘玥则是动不动就蒙着面纱跑到城南去看病,送药。一去就是一整天,在医馆里熬药,然后一碗碗送到病患手中。 本是被判了死刑,无人问津的城南百姓,见到刘玥像是见到了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唯独还有这么一个人没有把他们遗忘。 “玥姑娘,谢谢。” “玥姑娘,好人有好报。” “等我们病好了,出去了,一定给您做牛做马。” 刘玥不仅来给他们送药,还会给他们带去他们亲人的消息,成了中间的传话员。她尽心尽力对每个人好,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但是不管她做什么,做了多少,悲剧终究无可避免,城南的患者一个一个离去,数量越来越多,连状况相对好点的齐整的父母亦是相继而去。 顾南封是后来才知道刘玥每天都往城南跑,气急败坏的第一次用很重的语气吼她 “刘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城南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万一被传染上怎么办?” 刘玥回答 “我很小心的给自己做了防护,而且出来后,也有熏衣消毒,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况且,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唯一的事情,那些都是人命,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顾南封知道刘玥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再骂也没用,最后只能关切的问 “有没有不舒服?万一出现症状,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放心,我没事。” 刘玥是没事,但顾南封却有事要告诉她 “那个孩子齐整,可能是父母传染给了他,这两天开始咳嗽发烧。” 刘玥一听,心里轰的一炸那么疼。 齐整那孩子六岁的样子,总是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她那个在六池宫内未来得及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如果那时候,那孩子也出生了,年纪跟齐整差不多大。 所以看着齐整,她就会想到她那个无缘的孩子,感情也加深。此时听顾南封这么说,她便想着如何去保护这孩子。 一旁的顾南封说到 “稍后,我让人把他抱到城南去,虽是个孩子,但城中也不适合他。” “不,顾南封,别把孩子送到城南,他那么小,抵抗力弱,送到城南意味着直接判了死刑,把孩子交给我,我单独找间房照顾他。” “刘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把你平时的冷静拿出来。”顾南封是真急了,刘玥这完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让他挫败的无能为力。她这样的人,明明看着冷漠薄情,可怎么就这么热心肠,就这么不怕死? “我很冷静,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放心。” 顾南封便一句话也不再说,反而刘玥沉思了良久,又开口道 “顾南封,你回天城吧,我求你。”她一万个不愿意让他在这涉险。 “我不是贪身怕死之人,你的态度如何坚定,我亦是。” 说的无比认真,最后两人都颇无奈看着彼此笑,都被彼此的固执倔强所惹笑。刘玥想,顾南封除了花心之外,其实是一个好男人。 刘玥找了一间偏僻的朝阳的房间,带着齐整过去住。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似懂非懂自己生活发生的巨变。对离开自己的爹娘已不如最初的时候那样哭闹要找他们。 他很乖巧听话,甚至依赖刘玥。刘玥去哪,他跟着去哪,刘玥在火炉旁给他熬药,他就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刘玥给他喂药,他便乖乖的喝下去,乌黑的眼睛信任的看着她,奶声奶气说到 “等齐整的病好了,爹跟娘就会来看齐整了。” 刘玥一听,鼻子便酸了,这么小小的孩子,哪里会懂,这一生已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娘了。她摸摸齐整的头,微笑着说 “齐整最乖了,是不是想爹娘了?”他乖乖的,但很用力的点头说 “是的。” 刘玥幽幽说到 “我跟齐整一样,也想爹娘了。” 她想甄府里的爹娘,亦是想在现代的父母。甄府的爹娘或许还有机会可再见,但是现代的父母,早已是永别了。 “姐姐别哭。”齐整伸出他的小手替刘玥擦掉她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姐姐不哭,齐整也要坚强。” 或许是有寄托之情,把他当成了她在六池宫内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所以在照顾齐整的时候尽心尽力,这让顾南封甚是不理解,更不支持,怕刘玥传染上瘟疫。而一直支持她的,从头至尾鲜少说话的碟夜也终于开口 “从明天开始,我去照顾齐整,您不能再跟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他已是瘟疫患者,我们听你的不送他去城南隔离,但万一传染给你,怎么办?” 碟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任何情绪,但这份冷漠之中,是带着关心以坚定。 刘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今天死亡人数是多少?” 顾南封沉重的说 “比昨天多了十人。城南那边基本已经…放弃了。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保证城北的人健康,不要再增加病患的数量。尤其是你,刘玥。” 第19章 其实无论刘玥怎样精心照顾齐整,因为一直没有研制出有效的药,至今都不能对症下药,所以她心知肚明,齐整不会好的,他这样一个幼小的生命与城南那些患者,与他的父母是相同的,除了死还是死。 她偶尔会在梦中惊醒过来,脑子里不停回荡着齐整的哭声,又不时夹着一阵阵婴孩清脆的哭啼声,这哭啼声传递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焦虑与心痛。 那婴孩的哭啼声远远近近,然后消失不见。 她是在一个清晨里,听到碟夜来说 “齐整昨晚走了。” 那时,她听到这个消息,在榻上半天动弹不得,身体轻飘飘的,忽上忽下,浑身无力,想爬起来去看齐整最后一眼,却在起身的那一刻,头晕目眩,然后摔倒不省人事。 迷糊中,似有无数双的手拉扯她,无数个面孔在她的眼前出现。有顾南封焦急的样子,有碟夜关切的样子,有也烈笑着的样子,有寅肃愤怒的样子,甚至还有周成明笑嘻嘻的样子骂道 “刘玥,你死哪儿去了。” 她似见到周成明的样子,笑嘻嘻骂她 “刘玥,你死哪儿去了。”她是回到现代了吗?这么一惊,便清醒过来,猛地睁眼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紫色罗纱的雕花大床,前面一张实木暗红的圆桌,她的绣花鞋,她的衣衫,哦,她还在通朝,还在宕阳。旁边站着一脸凝重的顾南封,以及沉默的碟夜。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间灼热,胸口憋闷,头痛欲裂,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她感染上了瘟疫。 难怪顾南封此时的表情,除了凝重还有痛心,而碟夜虽沉默,但眼底亦有浓浓的关切。她本觉得没什么,可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心便有些软了。努力拾起微笑冲他们笑,努力让自己开口说 “我没事,你们放心。”她的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碳烧过。 顾南封坐到她的床边阻止了她继续说话 “别说话,先休息一下,药马上好。” 碟夜已转身出去端药。顾南封就坐在她的床边,毫不避嫌的紧靠着她,不时拿手探探她的额头,似被她额头的滚热给灼伤到,眉心紧皱。 刘玥伸手用力推开他 “你出去,不要传染给你。快,出去。” 她这么一推,顾南封蓦地眼眶变有些红了,他俯身,不仅不离开,反而轻轻拥住了刘玥,在她耳边说 “我陪着你,你病,我也病,你好,我也好。我们一路作伴。”他的声音不大,又轻,但是落在此时的刘玥的身上,便是如同一个重重的石头,直接碾压在她的胸前,又惊又痛。顾南封这样一个人,玩世不恭,人人都道他无心,无情,却不知他的心与他的情这样深。 刘玥强迫自己冷静,用冷漠的声音回答他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没用的牺牲。顾南封,你想想,你在天城的地位与职责,你身上肩负着的是上万人的生计,你肩上还扛着顾丞相,还扛着一个莘妃。你为了我,为了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女人,你值得吗?别犯傻了,赶紧走。” 刘玥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不仅没有丝毫打动顾南封,他反而笑了,重新坐了起来,用他一贯的口吻说到 “刘玥,我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样的女子?在死神面前毫无惧色也就算了,还能冷静的分析我的处境。我倒宁愿你跟别的女子那般,在我怀里哭,求我不要离开。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刘玥见他这样,哭笑不得。他也不是普通人啊,在生死面前,亦是能够继续谈笑风生,毫无所惧。 “顾南封,你在我这什么都得不到,不管我是死还是活,我跟你都不可能,万一你死了,也是白白牺牲,我不会念你的好。”刘玥此时已筋疲力尽,还是咬牙把该说的话说了。不是顾南封不够好,而是他的身份,她的身份,都已注定。 “啧啧,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才不指望你念我的恩。好了,别说话,乖乖躺着休息,药马上来。” 此时碟夜端着药推门而进,本想喂刘玥喝,却被顾南封抢了过去。 “你出去,离远一些,以后这些事我来负责,你们俩最好少接触。”他是会说别人,自己却不会。 碟夜自然也不会听他的,站在一旁,看他一口一口的喂刘玥喝药。 ---------- 今天更新晚啦,对不起... 想想,顾南封真的挺不错的,只是他们之间的身份.... 刘玥得病的消息是全面封锁,顾南封与碟夜自然是不会跟任何一个人透露,但也尽责的给她安排在一处空旷的房内。 她每日都昏昏沉沉,有时嗜睡,有时清醒,有时浑身疼痛不已,有时又精力充沛。疼起来时,她不肯叫一声,自己默默咬牙坚持,脸色苍白,满头的大汗。 每当此时,顾南封都会把她搂进怀里不停的安慰,她没有力气拒绝他的温暖。最痛的那次,她意识已经变得模糊,模糊中,看到周成明笑着向她招手,对她说 “刘玥,赶紧回来,工作室没有你,我快要累死了。” 从前在现代时,她与周成明的关系冷漠,但现在回到古代,每每难过时,便会有周成明的影子出来。其实周成明只是一个衍射,她潜意识里,想回到现代而已。 模糊里,周成明模糊的影子,刘玥便忽然留下了强忍的泪水,泪眼朦胧之中,便看到了寅肃,是他年少时候的样子,笑容温柔冲着她 “阿兮,我带你回宫,许你一辈子安稳的生活。” 梨花树下,他抱着她旋转,旋转。 又忽地看到他在街头,睥睨天下的傲然样子,耳边响起 “你若死了,我让这天下变成人间炼狱。” 她一下从迷糊之中惊醒,醒来才发现自己在顾南封的怀里,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服,胸前一大片的衣衫已被她的泪水浸湿。她不知自己刚才是否有叫周成明的名字,不知是否有叫寅肃的名字。顾南封低头,轻柔问道 “好点了吗?” “嗯。”她轻轻点头。 顾南封便轻轻放她躺回床上。 其实,白天的时候,大多是碟夜陪着她,精力好时,刘玥会悄声问她一些关于也烈的事情,知道也烈现在依然是玄国的少主,依然向往云游四海,无心朝政,依然善于专研各类奇珍异术与各类疑难杂症。碟夜平时话少,但是说到自家少主时,会难掩自豪,不知不觉便透露了更多地消息给刘玥。而刘玥听着也高兴,这就是她认识的也烈。 晚上的时候,顾南封忙完白天的事情,便会来替碟夜的班照看他。因刘玥病情越来越严重,顾南封也逐渐的不那么轻松自如了。他常常在油灯之下,一坐就是一整晚,刘玥最初不知道他做什么,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在翻医书,翻看以往的病例与记载,一字字,一页页,一本本,认认真真的看,做了笔记。 油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直接笼罩到床上的刘玥。这样的顾南封早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没心的花花公子,谁说他没心? 他经常熬通宵的看医书,熬通宵研制新的药品,熬着熬着,便趴在圆桌前睡着了,睡了一小会,立即又起来继续翻书。 “刘玥,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这是他以为刘玥睡着之后,悄声在她耳边说的话。他偶尔会有写草木皆兵,只要看到床上得刘玥没有动静了,他会立即紧张的坐在她的旁边,用手轻轻探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活着才放心的又坐回圆桌去。 而刘玥其实并没有睡,这是不想打扰他,而假装睡着而已。这也让她发现,其实顾南封白天的乐观与坚强,只是做给她看,不让她担心而已。 顾南封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便是不停的煎药,不停自己煎药,自己试药,发现没有副作用之后,才端来给刘玥喝。 刘玥咳嗽,发烧,浑身疼痛,断断续续的清醒与迷糊。吃了顾南封的药,便不见好转。样子一天天的萎靡下去。 而每天白天忙碌,晚上熬夜的顾南封亦是好不到哪去,他的脸色也变得蜡黄,又因为担心,所以精力憔悴。 刘玥看不下去了,对碟夜说 “你想个办法让他好好睡一觉,这么下去,抵抗力一弱,必然会感染上瘟疫。他现在没传染上,全凭这好的身体。你想个法子。” “好。”碟夜答应的很爽快。 让刘玥膛目结舌的说不出一句话的是,碟夜的方法,真的很简单粗暴。 顾南封照例白天忙完,晚上刚推开刘玥的房门,刚开口问刘玥 “今天有没有好一些?”还未等刘玥回答,在门口的碟夜直接一掌打在他的脖颈处,他浑身便瘫软倒地,昏睡不醒。 碟夜的出手又快,又狠,又准,连有心理准备的刘玥都不免震惊又担心 “他,不会有事吧?” “没事,只是让他放轻松睡一晚。” 刘玥这才放下心。想着碟夜是也烈派来保护她的,想必身手了得。第一次在绯翠楼见时,她凌空在舞台上的纱幔之中旋转,轻功了得。第二次见是在来宕阳的路上,在那小镇的客栈,她以一敌三,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三人给杀了。这次再见她对顾南封按的穴位,纵使是反应灵敏的顾南封亦是没有丝毫招架之力。有她在,刘玥便觉得安心。 第20章 这一夜,她照旧因病痛而辗转反侧睡不着,身体虚弱的连翻身都费劲了力气,她想,她的期限是不是到了,是不是要死了,离开这一世? 前程往事交织在脑海里想,直到后半夜,身体稍微好转一点才睡了过去。只是睡着睡着,感觉床头有一个人影晃动,带着阵阵的春堇花的香味。 是碟夜吗?她睁不开眼睛看不清。可又不是碟夜,那身型比碟夜高大很大,又带着让人安心的气质。 她喃喃的问 “是也烈吗?也烈,是你吗?” 一室寂静,没有任何回音。花香袭来,她再次进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 直到第二日,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她一醒来便看到碟夜在她的床边趴着睡着,碟夜的皮肤很白,睫毛也长,五官其实比通朝的女子要深邃一些,好在不是十分明显,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五官立体好看。 刘玥这一早醒来,便觉得身体轻了许多,不似昨天那般沉重,而头痛亦是减轻了,连咳嗽都奇迹般的好了起来,难道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她正想着,忽听门被推开,顾南封进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颇有些不解的说道 “奇怪,昨晚怎么睡着了。” 刘玥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也欣慰他精力的恢复。 “嘘,小声一点。”刘玥指了指继续趴着的碟夜。 顾南封这才不语,但是也绕道刘玥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看是否还发烧。这一探,他立即收回了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然后又探了探刘玥的额头,一脸的震惊,也不管旁边的碟夜是否还在睡觉,兴奋到 “刘玥,你退烧了。” 这一喊,碟夜便醒了,站起了身,没说话站在一旁。刘玥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是退烧了。我好像好了。”她疑心碟夜的平静,那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碟夜,而碟夜此时也正好看着她。 这一刻,她忽然就懂了。昨晚,不是她的错觉,是也烈,真的是他来救她了,与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只要她有危险,也烈一定回来救她。 她目光灼灼望着碟夜,而碟夜却不在看她,而是底下了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刘玥病情的恢复,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南封,他说 “太好了,刘玥,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几天,我真的以为你快….” “过去的就不说了。刘玥,这次你不能再任性,无论如何,我们马上离开宕阳。这里的百姓我已经安排好。” 顾南封最后悔的是锁城门之初,没有坚持带着刘玥离开,以至于让她陷入这样的险境。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凭着他与刘玥这单薄的力量,真的能力缆狂澜解决宕阳城的瘟疫问题?还是根本无济于事最后同归于尽? 这种牺牲值得吗? 这次通过刘玥的病,他深刻觉得不值得。因为在这场天灾之中,他们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根本毫无对抗的力量。 倘若在这死了,不过是满足求善的内心,而这份善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考虑的清楚,即便刘玥不走,他绑架也要把她绑走。但出乎意料的是,刘玥这次竟没有反对,只是问他 “你想到什么法子能减轻这场灾难?” 顾南封沉默片刻,最后沉重的说道 “城南那边的情况非常严重,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投入再多的人力与物力,皆是竹篮打水。城中的观察区,这几日犯病的人也逐渐的减少了。所以,我们最重要的保证城北百姓的安危。这里稍有权势的官员都在皇上命令封城之时走了,留下的大夫与小官员都是有家人在城南或者其他事务走不了的。所以我已安排他们来维持宕阳的现状。” 顾南封想的周全,接着说 “当初我们运粮来宕阳时,为了防止意外,把粮食分存在不同的仓库。现在这些隐藏的粮食,是一比很大的财富,亦是一种奖励。我已选好了能管事的官员来掌管这几个仓库的粮食。只要他们把城北的百姓照顾好了,不仅能得到这几个仓库,我还会命人从天城送金银过来。” 刘玥说 “好。道存于心不拘于术,我们可以通过我们所擅长,所拥有的,发挥更大的作用来帮助宕阳人民。”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碟夜给了刘玥一个药方,说到 “这副药,虽不能治疗染病的患者,但是对预防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城中跟城北的百姓不妨试试。” 顾南封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药方?你从哪里来的?” 碟夜没有再开口说话。刘玥接过那药方,看到上面的字体,一瞬间,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强逼着退回去。 这是也烈的笔迹,这是他开的药方。只有他能救得了她,救得了整个宕阳百姓的性命。 “谢谢。”她由衷的感谢碟夜,感谢也烈。 “你把这药方,让大夫门按照上面的方法做。宕阳百姓有救了。” “好。” 一场来势凶猛,轰轰烈烈的瘟疫,在他们离开宕阳时,基本已经完全控制。而关于那晚玄也烈是否来过宕阳,是否见了刘玥的问题,她们谁也不再提起。你知道,我知道,天地知道便好。 回天城的路上,顾南封怕刘玥的身体刚康复还很虚弱,所以一路上的马车倒是骑的慢悠悠的。从南到北,一路上的青山绿水,慢慢被平原所取代。近半个月的路程,在快到天城的最后一天时。 顾南封忽然说 “刘玥,回了天城之后,我迎娶你如何?” 他问这话时,眼底没有往日花花公子的玩世不恭,而是认真庄重的看着她。 第21章 刘玥没想到顾南封会如此直白跟她说这个问题,她不是感受不到顾南封对她的好,只是她没有能力接受。她是甄六兮,是寅肃曾经的女人,是甄将军的女儿甄六兮。纵使顾南封再好,他们之间也绝无任何可能。她向来果断,尤其在感情上,不做拖泥带水之事。 正想拒绝,还未开口,顾南封似乎已猜到她的想法,先她一步说道 “你不需要现在答复我,我可以慢慢等。” 他开了帘子出去,到外面的马车上亲自驾车。 颠簸之中,刘玥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坚定的回答道 “我不需要考虑,你也不需要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跟你不可能。我对你无意,你别在我身上耽误时间。明日到了天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她话音刚落,马车骤停,惯性使她往前颠簸了一下,又往后依。只听前面顾南封的声音传来 “刘玥,你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你放心,我顾南封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况且天城里,我不差你一个女人。所以你也没必要避我如蛇蝎,明天跟我一起回封府,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在你没找到更好的去处之前,你好好留在封府,哪也别去。” “顾南封….”她是想不到顾南封这样坚持。 顾南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嘲到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 从他认识刘玥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他留不住她。她跟他以往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外表看着其实柔柔弱弱,亦是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子,但眼底里地光是淡定从容,这份淡定从容是岁月经年累积下来的。 他第一次见她是并无印象,后来是半夜里,他带了绯翠楼的花魁回封府,被他撞了个正着,即便在花丛之中游刃有余的他,那时也有一丝丝的尴尬,而刘玥却淡然看着她 “你继续。” 后来再有印象,甚至动心,应该是那次带她去外头,在酒楼外,她与一个乞丐老婆婆并肩坐着,慵懒的靠着墙头与那乞丐老婆婆聊天,眼里一派从容,甚至坐在路边靠着墙的她,竟有一种颓废之美。 就在那一刻,夕阳余晖之中,他的心不仅跳的厉害,还带着一种暖暖的感觉,这份感觉对他来说是那么弥足珍贵。 再然后,便是去宕阳的路上,虽然他们有大队的人马,但是路途遥远而艰苦,她一句怨言没有,甚至感觉不到她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直到后来在宕阳,她染了瘟疫,病的那么厉害,全身都痛苦难当,她依然没有一句怨言,在生死面前,平静的超乎想象。 就是这么一个女子,让他的心一天一天沉沦下去,然后做出了,想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想法,有她在身边,他不仅感到温暖,还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她给人的安心。 她心里没他,他知道,可,来日方长不是吗? 终于回到天城,一片繁荣昌盛,与宕阳的萧条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路上,所见之人都朝顾南封招呼,朝他竖起大拇指,想必是他留在宕阳这一举动深的人心。老管家早早在封府门口候着,翘首企盼的看着。当马车靠近时,他矮圆的身体踉跄着扑了过来 “封少,您可回来了。” 伸手去扶顾南封,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痴痴看着顾南封的丫鬟们呵斥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封少的行李抬进屋里去。” 丫鬟们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把马车上把顾南封的行李拿了下来。只有蓝玉站着没动,眼眶湿红的看着顾南封喃喃道 “封少,还好您回来了。他们都在传宕阳灾情严重,瘟疫肆意,而您又迟迟不归,奴婢担心的彻夜难寐。” 她在一旁想一诉衷肠,却不料顾南封压根没听见似的,转身掀开了帘子,冲里面的刘玥伸手到 “到家了。”他很简短的三个字,但是不容反抗,目光更是坚定的看着刘玥,意思很明确,她必须下马车,跟他回封府。 蓝玉一看顾南封这样,一跺脚,掩面哭着走了。 马车内的刘玥想了想,并未去牵顾南封的手,而是直接自己跳下了马车。 他们回到家,才刚休息下,便从宫里传来了消息。大意是皇上与莘妃知道他们平安回来,而宕阳因他们的帮忙,损失比皇上预测的要好上数倍,拯救了宕阳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了表示感谢,皇上与莘妃会在近日来封府以示感谢。 当时顾南封正在床上补眠,被宫里派下来的宣读圣旨的公公吵醒,又迷迷糊糊的接了圣旨,本想继续去睡,却在触到圣旨丝滑的绸缎之后,整个人立即清醒了过来。 皇上要来封府? 整个封府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从上到下都沸腾了起来 “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老管家更是效率极快的开始准备安排具体事项。 顾南封接了圣旨,皇上要来?他比谁都清楚,一定是他爹顾丞相借着这次宕阳的事件,在皇上面前邀功夸奖他,而一直想拉他进入仕途的顾莘再在皇上面前吹吹耳边风,这才有了皇上要来封府的事情。 他知道,只要皇上这一脚,踏进了封府,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自由生活了。 他拿着圣旨一路便冲进了刘玥的房间 “刘玥,你说怎么办?皇上要来。” 哐当,刘玥手中一盒点心应声落地,还好碟夜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几块,没有全部都落地。 刘玥强压着心中的慌乱,冷静道 “那让管家好好准备。” 顾南封显得很焦虑,在她的房间内,来来回回走了数圈。 “刘玥,你比我冷静,帮我想想法子。” “你想抗旨?” 刘玥一句话,直接如一盆凉水,倾盆而下,浇的他透心凉。 他哪里会知道,刘玥比他还焦虑。 待顾南封走了,从宕阳一路跟着她回天城,并且也住进了封府的碟夜忽然说 “你想离开天城吗?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随时离开天城。” 刘玥没有回答,反而岔开了话题,悄声问道 “也烈呢?他也在天城吗?” “少主不在天城。” 因她眼底的戒备,刘玥没有再往下问,即便她想离开天城,玄国也不是她的选择。 第22章 皇上要大驾光临封府,老管家体现了他卓越的管理能力。一切已经准备好。从封府的安全上,加派了几队人马把封府里三层外三层的监控起来,别说是有图谋不轨的人,恐怕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其实是在饮食上,恨不得摆上满汉全席。请的大厨全是顾南封酒楼里最知名的厨子来准备,而食材,全是用的通朝最顶级,甚至从异域找来的,这些即便在皇宫也未必有; 然后是娱乐方面,请的戏班子别出新意的从民间选,而并未用豪华的阵容。按照老管家的意思便是皇上在宫里看的已是顶好的戏班子,来封府了,要的就是一份新鲜感。 而封府的丫鬟们,在老管家的调教之下,此时再也不敢觊觎顾封南,不敢不干活。皇上要来,只要能见上一眼,便是她们一生的荣耀。 刘玥想,这老管家放在现代,不管从事哪一行业,当任何一家公司的ceo都搓搓有余。她现在自顾不暇,封府宅邸虽足够她藏身,而且以顾南封的性格,不会让她去出面,但只怕万一,不巧遇上怎么办?所以在顾南封跟老管家焦头烂额准备迎接皇上的大驾光临之时,她亦是在安排如何逃脱,上次她逃了半天便被顾南封抓回来的事实还摆在眼前,这次她需计划的更加周详一些,彼时,她并未想到身旁的碟夜有高超的武艺。 但是,在刘玥还在计划之中时,让她没想到的是,寅肃与莘妃竟然毫无征兆的突然提前来了,使得顾南封与老管家都措手不及。保卫,准备的晚宴,戏班子,都没有到位,以至于老管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莘妃宽慰道 “皇上说,这次来主要是跟哥哥叙叙旧,属于家宴,不用大费周章。” 老管家这才放下心来,顾南封亦是松了口气,既然是家宴,无关朝政,想必皇上也并未想过要给他一官半职,这样最好。 之前笼罩在封府的紧张情绪,在皇上突然降临的那一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有刘玥例外,这完全没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当皇上一到时,她则主动把自己关在了房内不走动。 顾南封抽了空来邀请她出去 “刘玥,你出来,认识一下皇上跟莘妃。” 他是不想让刘玥紧张,所以语气很随意。 “我不去了,皇上与莘妃都是万金之躯,我一平民女子,以什么理由去拜见,这不是闹笑话吗?” “以什么身份?你知道的。走吧,我之前跟莘妃打过招呼。” 顾南封想起,他刚才跟顾莘说想介绍一位姑娘时,顾莘那活见鬼的表情,十分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降得住他这么一个人。 刘玥一听,心都快飞了,好在她用的是刘玥的名字,而不是用甄六兮。这会,她只能装病,虚弱道 “我有些感冒,不舒服,以这仪态去拜见皇上跟莘妃,那是大大的不敬。” 顾南封一听她声音虚弱,再看她脸色确实也不好,立即忘了主要目的,只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你怎么不早说?我马上请大夫来。” “不用了,你快去陪皇上跟莘妃。我只需要睡一觉,休息一晚就好。” “你确定?”他还是不放心。 “确定,你快去皇上那吧,别耽误太久。” 顾南封见她态度坚决,有些不放心不肯走,在刘玥的一再催促之下,才离开。 莘妃见他一人回来,悄声问道 “你要介绍的姑娘呢?” “生病了,怕传染你们,所以没让她出来。” 莘妃听后也就不再多问,一心伺候皇上。 席间,倒也算相谈盛欢,莘妃不曾想过自己的哥哥不仅学识高强,谈吐非凡,在皇上面前,竟也能如此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好在皇上心情似乎也不错,虽话不多,但也偶尔会应上几句,谈着谈着便真的成了一场家宴,半句未提朝政上的事。 莘妃也是聪明的人,最会审时度势,本来这次让皇上来封府,最重要的目的是希望皇上能够一纸令下,给哥哥一官半职。但此时,她要是开口提这官位的事情,反而破坏了这气氛。所以很时实务的不提一个字。 顾南封见皇上与上次在宕阳时,又有了一丝不同。在宕阳时,皇上办事狠戾,要杀贪官祝大人,要锁城门时,果断没有一丝犹豫,但那时的皇上,尤其是在旧宅时,整个显得孤廖,甚至眼底有不易察觉的脆弱。但今晚,在天城,在封府,有的只是一代帝王的傲气。这才是他们惯见的样子。 晚餐之后,是戏曲的安排。老管家已经把之前就联络好的戏班子临时叫来,好在这戏班子功底深厚,不用太多排练便能直接演绎出一出出戏目。 这一处是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而另一庭院里,只隐约能听见那抑扬顿挫,婉转凄美的一首首曲子,在静夜里,伴着月光忽远忽近的传到刘玥的耳里。 不知为何,她心里蓦然想起夜夜笙歌浮生若梦,寂静空廖为欢几何这句诗,再看着月光,想着就在不远处的寅肃,想到他们曾经的爱恨情仇,真正应了这景,世事无常,这一隅的短暂欢乐不知能维持多久。 她本是想早早去睡,可现在却没有丝毫困意。夜色里,房内的空气有些让她喘不过气,便走到外边是透透风。 这一路慢慢走,沿着荷塘,踏着月光,想着自己的前程往事,想着这一世的命运该何处何从。想的太投入,以至于忘了寅肃就在这府内,忘了她必须要避讳以防万一。月色真的太美了,她不知不觉沿着荷塘走,便走到了前头的一处凉亭之下。 她正想去凉亭坐一会,却忽地发现,凉亭上站着一个人,背影对着她。是寅肃,他一个人站在凉亭处,望着远处的星空与月光一动不动。 那背影在周围静谧的空气之下,在远处茭白的月光之下,在宇宙苍穹之中,这一抹影子的背影仿佛融入到这天地之间。 刘玥的心跳的飞快,拽着一股疼痛,转身便跑。她是不曾想,寅肃竟会一个人出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人,否则她也不会迟钝的一直没有发现。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凉亭上的寅肃也正巧转身看到了她。至少有那么一秒,他们的眼神是对上的。他的目光凌厉,不可置信的看着凉亭下的刘玥,胸口剧烈的起伏。 刘玥来不及多想,仓皇的拔腿就跑。 后面传来寅肃梦靥般的声音 “六兮?” 刘玥不敢回头,只想着必须要离开他的视线,用力往前跑,跑的肺部灼热,像烧了那般。 身后传来寅肃嘶吼的声音 “阿兮。” 他的声音由开始的不确定到后来确定不是他的幻觉,前面那个就是阿兮,是甄六兮,便顾不得所有,向她追来。 刘玥只知,自己不能被他抓着,尤其是在封府,所以不顾一切的往前跑,跑的肺部灼热像烧了起来那般。 大概是他们声音惊动一直在周边埋伏着的侍卫,簌簌的从四面闯出几个黑色的人影。 “有刺客,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几人已经重重围在皇上的身边。 这里的声音早已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刘玥不敢回头,只是往前跑着。后面是寅肃的追赶以及他阵脚大乱的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无数的御前侍卫在追赶着她 蓦地,她的肩膀一阵剧痛,似有东西穿透她的身体而来,她眼前一黑,双脚如踩着棉花 她中箭了。 只听见后面寅肃怒吼道 “不准射箭。” 伴着声音,她还想拼命往前跑,但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倒下,她想,她完了,无论怎么逃,她还是逃不过寅肃。 就在她亦是涣散之下,她仿佛闻到春堇花的香味,整个人落入一个怀里,不是寅肃,而是顾南封与碟夜。 她唇色苍白 “我…” “别说话,我带你离开。” 顾南封阻止她往下说。 昏昏沉沉里,她只觉得全身都痛,痛的她大汗淋漓,意识越清晰,她便越疼痛。模糊之中,她看到了床头站的碟夜 “是你救了我?” “嘘…”碟夜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别说话。 她闭上嘴,便听到,外面似有人在说话。 只听一个声音噗通跪地 “奴才该死,护驾来迟。” 刘玥这才发现,她跟碟夜身处的敌方是一个暗室,外面便是顾南封的卧室。她屏声而听,外面大概有十多人。 又一人进来,噗通跪地 “皇上,我已把封府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未见到可疑人物。” 然后是莘妃小心翼翼的问 “皇上,您见到的人长什么样子?” “请皇上明察,封府里绝没有皇上要找的人。”是顾南封的声音。 “皇上,是不是您看错了?”这是安公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一屋子的人都跪在皇上的面前,看着他青灰的脸色,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与无法控制的颤抖,与一脸的严寒,全都吓的发抖,整个房内都噤若虚寒。 时间空间都静止了那般的安静。许久之后,在跪地的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寅肃才开口 “把封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否则,朕让你们陪葬。” 这声音狠戾的仿佛来自地狱,不,就是地狱里传来的声音,有几个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在皇上走了之后好半晌都起不来。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的撤离了这间房,密室里,刘玥因肩膀中箭,只能趴着,肩膀的剧痛一阵阵朝她袭来,刚才因紧张大气不敢出,现在放松下来,这种疼痛要将她击垮,只能咬着被子不敢出声。 这是,顾南封推门进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看着刘玥的伤口,与慢慢被鲜血浸湿了的衣服,脸色苍白。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要找的人中了箭,他是万万不能去找大夫来的,想必封府的一动一静,全都被监视起来。 刘玥已经意识涣散,朝顾南封说 “对不起,连累你了。” 说完一句话,气若游丝说不下去。 顾南封就坐在她的榻前,摸着她的头发安慰 “别说话,我帮你把箭拔出来。” “刘玥,你忍着一点。” 顾南封强自镇定,但声音却在发抖,暴露了他的紧张与心疼。 “恩,好。” 第23章 顾南封不仅声音是抖的,连手也是抖的,看着刘玥疼的满头大汗,血色全无,他哪还记得皇上要找人的事,只恨不得替刘玥受了这份疼痛,加倍还他身上都行。 “我去找大夫来。”逼不得已只能这么做,他正要往外走,被一旁的碟夜叫住 “我来治吧。”她声音冷情。 “你会?”顾南封颇有点怀疑,虽然与碟夜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但她太沉默,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透明的在刘玥的身后站着。 “嗯。”碟夜也是惜字如金,但能给人一份自信。顾南封想起在宕阳时,也是她拿出的药方,预防瘟疫的蔓延,想必是医药世家。 顾南封同意,刘玥自然是比他还相信碟夜的。刚才外面都是人,碟夜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抗到现在。 “您忍着一点,箭有些深,好在没伤及内脏。” “恩。” 得到刘玥的允许,她便不在说话,而是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帮她处理。 在箭拔出的那一刹那,刘玥痛的晕厥,几乎以为自己死了一回,咬着床单,唇舌皆破满口是血,不敢出声。如果此时真的死了也好,死了就回现代去。 碟夜处理伤口很娴熟,箭拔出来后,她很快上了药,然后包扎的严严实实。这药的效果奇特,洒上之后,她的痛感渐渐的减轻了许多。 浑身是血是汗,碟夜支开顾南封,帮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之后吩咐道 “您先睡一觉,好好休息。”碟夜虽然一直清冷,但却对她关怀备至。 “谢谢。” “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刘玥的伤口恢复的不是太好,许是有炎症,反反复复发作使得她高烧不止。顾南封因避嫌,所以不能时时陪在她的身边,而是跟碟夜交换着来照顾她。 刘玥自嘲 “可能是我命中注定,宕阳没死成,现在要中箭而死。”说这话时,她已烧的有些神志不清。 顾南封回 “这是你命硬,宕阳的瘟疫都夺不了你的性命,这点箭伤算什么?” 碟夜也劝到 “现在发热是正常情况,等过两天,烧退了,伤口便好了。” 刘玥便不再往下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正如碟夜所说,烧了两日,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脓,烧也退了,她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碟夜给她上药说 “这是少主从前研制出来针对伤口的特效药,普通人中了箭伤,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恢复,但这药,只会让您高烧两日,便会快速的好。等好了之后,我再给您涂上去疤药,不会留下疤。” 碟夜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而刘玥,现在伤口好转,她的思维也恢复正常,所以开口说到 “碟夜,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这封府,我怕再呆下去要出事,会害了封少。”她一直记得寅肃那日说的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否则我让你们陪葬。” 寅肃向来说到做到。而这几天,顾南封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色亦不太好看,想必也在忧心这事。 碟夜回答道 “好的,您随时想走,我们随时走。” 碟夜正如从前的玄也烈那般照顾着她,在她任何有需要的时候。有她在,心便是安的。 “谁允许你走了?” 她俩话音刚落,不想被刚进门的顾南封听到。他脸色极不好看的看着刘玥 “在你眼里,我顾南封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当初在宕阳,我没有弃你而去,今天在我封府,谁也带不走你。” 或许是刚才刘玥跟碟夜的谈话让他听见,他像是气急了。 刘玥鲜少见到顾南封生气的样子,她想了想回答道 “你从来没问过我是谁,从哪里来,从来没问过皇上要找的人是不是我?” “刘玥,那不重要。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我只知道你叫刘玥,住在我封府就是我的人。至于皇上要找的人,不是你。” 他最后三个字,不是你,是一字一字铿锵有力说的,说给刘玥听,也说给自己听。 刘玥正想开口再说话,顾南封打断了她 “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在这里养伤。” 叩叩叩… 有人敲他外间卧房的门,是老管家 “封少,莘妃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推开的卧房的门,脚步声传来 “哥,你出来。” 莘妃已早了管家一步进门,好在顾南封已从暗室出来。看了眼莘妃,气定神闲的问 “又私自出宫?” 莘妃本是情绪有些激动从皇宫一路赶回封府,此时见顾南封有种大难临头却毫不自知的样子,她是气火攻心 “哥,那日在后花园里让皇上撞见的到底是谁?皇上已下令,三天之内,若还是不交出人来,就要夷平你这封府。” 顾南封坐在椅子上,听完莘妃的话,好不所动,兀自扳动着指间的羊脂玉环,漫不经心的回答 “封府没有皇上要找的人。” “哥,当初爹爹放任你出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从小,爹跟娘都夸你聪明懂事,说我娇蛮任性。可现在呢?你在外头风流成性,坏了爹爹在朝中的名声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我不知道你现在要袒护的是谁,皇上已大发雷霆,三日内,若找不到人,不是夷平你封府这么简单,是整个顾家,爹的丞相之位,我的后宫之位,全都保不齐,都要与你陪葬。” 她的这番话,让顾南封终于抬眼看她, “好,你跟我说说,皇上到底要找的是谁?我这封府,你是最清楚的,我向来不与官员结实,来往的全是一些生意上的百姓。到底是谁,让皇上这么大动干戈找人。” 莘妃被顾南封的一句话问住, “皇上一句话也不肯说。我从安公公那听说,是一个受了箭伤的女子,那日有侍卫射中她,不可能跑远,一定还在封府里。哥哥,不管是你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不管是你有意保护想藏起来的,还是其他情况,当务之急,便是把人交出来,否则我们顾家就要万劫不复。” “你先回去。”顾南封依旧不肯松口,一丝信息也不肯透露。 最后,莘妃走时,只说了一句 “哥,你若是还姓顾,就不能这么自私。” 屋外的谈话,暗室里听的清清楚楚。刘玥浑身都冰凉,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给顾南封带来这样的灾难。当初,她只想隐姓埋名在这一隅之地。若是能果断的离开,也不至于把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现在不是她要不要离开的问题这么简单,而是寅肃一定要见到她这个人。她若逃走的话,反而会害了顾南封。 她从暗室里走了出来,对顾南封说 “皇上要找的人是我。” 顾南封一把拉住她 “不管皇上要找的是谁,我说过,都不是你。你只是我封府里的一个普通丫鬟而已,记着,你只是一个丫鬟。” 顾南封握着她肩膀的双手有力,不容抗争,逼迫的刘玥必须与他面对面,看着他的眼,有不容抗拒的坚定。她后背的伤口因有碟夜给的特效药,已经恢复了大半,并不太疼。她看着顾南封,亦是坚定的说道 “刚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你放心,皇上找的是我,他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 刘玥笃定,寅肃不会做伤害她身体的事情。只是,他那样的恨她,他们之间的缘分从她被关进六池宫后便已断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如此执着找她做什么? 顾南封说 “皇上找的另有其人,我已经安排好,你别管,还是那句话,安心把你的伤养好。” 刘玥当时并不知顾南封所谓的安排好,是什么。直到第二日,听到院子里有嘈杂的声音,她才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整个封府的人全都齐齐跪在院子的石板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前面站着皇上,一身华服,身材高大,阴影笼罩着他们,跪了一地的人们大气不敢出,都匍匐跪地,不敢抬头看一眼皇上。旁边站着两排御前侍卫,威武神勇。 这样的阵仗,大家都有大难临头的感觉,恐怕今天封府是逃不过这一劫。 莘妃亦是跪在一旁,乞求皇上 “请皇上开恩。” 那姣美的面容里,亦是带着绝望看着眼前这个睥睨天下的男人。 皇上并未看她一眼,冷声到 “搜。” 一声令下,御前侍卫如箭般,飞快地四处分散而去,潜入了封府的角角落落。 刘玥此时已想主动现身,寅肃既然要找她,便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如果见不到她,按照他现在的为人处事,他会真的杀光封府的人。 她一手正准备推开暗室的门,却被后面的碟夜拉住 “您想清楚,这一去,恐怕进入深宫后院,再想出来,便不是容易的事。” 她推开碟夜的手,沉声道 “这是我的命。” 是啊,或许她回到这一世,就是再续前世的恩恩怨怨,所以就不该多认识顾南封,而连累她。 她已经走出暗室,到达顾南封的卧室,还未踏出房门,忽地听到一个侍卫喊道 “皇上,找到受了箭伤的白衣女子。” 随着侍卫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以及他抓着的女子,包括房内的刘玥,亦是透过窗,远远的看着。这一看,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被侍卫抓着的女子,竟然是蓝玉,此时穿着与她一样的白裳,盘着与她一样的发型,肩后受了箭伤,有丝丝的血迹沾染着白裳,此时被御前侍卫抓着,脸色苍白,眼底冒着泪花。 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被带到了皇上的面前,强压着跪在地上。 皇上几乎是在蓝玉一出现时,便死死盯着她看,此时蓝玉跪在地上,而皇上,万金之躯,竟在她的面前蹲下,蹲在她的面前,与她面对面看着。 只是,所有人都见皇上的表情,由开始的热切到逐渐的冷漠,再到死灰一般的毫无血色。 他捏着蓝玉的脸,没有丝毫伶香惜玉,喃喃道 “不是她。” “不是她。” 皇上的整个灵魂都似游离在外。即便他没有再说话,但周边的空气都冻结了似的。 安公公一下过来扶着皇上,否则怕他会支撑不下去,厉声呵斥到 “狗奴才,那晚见了皇上跑什么?” 这一声呵斥,把地上本就受了伤的蓝玉吓得更是面如死灰,顾不得疼痛,一头磕在地上道 “那晚,我不知道会在凉亭那碰上皇上,一时情急便跑了。后来有人追我,一路喊我是刺客,我…我怕被抓住会没命,所以才用力跑。” 蓝玉被吓得断断续续说出了这段话,后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冒出血来,似伤口破裂。 安公公不再看他,转而对一旁的顾南封说 “顾公子,这女子在府上乱闯打扰了皇上也就罢了,可这几日,皇上要找她,你为何迟迟不把她供出来,而有意包庇,让皇上动了气。” 顾南封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在莘妃的催促之下,他才开口道 “因为这女子是我的意中人,那日,原是想介绍给皇上与莘妃认识,但她原是府上的一位丫鬟,地位卑微,上不了台面,所以才未介绍。我让她无名无分的跟着我,本就愧疚于她,而现在危难时候,又怎能弃她于不顾,我顾南封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皇上要任何惩罚,我甘愿受罚。” 他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情深意重。一旁的蓝玉似被感动的哭红了眼。莘妃亦是跪地 “求皇上开恩,原谅哥哥这一次。” 安公公唾了一句 “真正是孽缘。” 而皇上已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离开了封府。 他身处繁华,左右拥戴着无数的人。然而不知为何,在房内,透着窗只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竟让刘玥忽然心疼难耐。因他的背影太寂寞了。 第24章 整个封府虚惊一场,逃过这一劫。顾南封抱起地上的蓝玉到专门为她准备的房,又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给她医治。只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 而蓝玉泪眼朦胧,回答道 “只要封少让我做的,刀山火海我都下。” “谢谢,我承诺你的我会做到。这封府的内院里,以后你说了算。” 其实顾南封今天这一招也是险胜,算是九死一生。早在刘玥受伤的第一天,在皇上下令要在封府掘地三尺之时,他已想到这一方法。 暗中把蓝玉关进了这间房,然后对她用了一箭,这一箭虽不比刘玥伤的深,但也大伤身体,所以他承诺给她她想要的。 这个计划,他不敢跟刘玥,他知道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为她受伤。而他一直迟迟不把蓝玉交出来,便是一直熬着等到今天这样最佳的时期。 演戏嘛,就要演的逼真一些,现在达到预期的效果就好。 只是他脑海中,却浮现了刚才皇上的表情,从听到侍卫说找到受伤女子时,他的眼底夹着光芒,即便没表露出来,但他依然能看见他的热切的期盼与隐隐的紧张,而在看到受伤女子是蓝玉时,他逐渐暗淡的,变得绝望的样子。 顾南封是一个聪明而敏锐的人,他对皇上的观察是准确无误的。那份绝望把皇上牢牢的牵绊住,只是一踏进宫内,一踏进御书房,他便没有丝毫的表露出来。安公公一直提着神,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他服侍皇上多年,对他不能说百分百了解,但此时,这份平静一定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征兆。 御书房的案几上摞着厚厚一叠大臣上报的奏折,除了日常的事务之外,最多的莫过于年后征伐边疆玄国之事。 玄国处于通朝的西北边,中间仅隔一条河来划界。前些年,先帝在时,两国虽有战争,但因没有具体的利益矛盾,倒也相安无事。但近年,因中间的河流渔产丰富,两岸的渔民时常因河域的归属问题而产生争执,最严重时,两岸私自交火,死伤无数。若朝廷还不出面征伐,恐怕会愈演愈烈。 而按照寅肃的性格,不动则已,一动必取其要害。小小一个玄国,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会让它夷为平地。 这些奏折里,建议的最多的便是让甄将军出战。甄将军从先帝在时,便与玄国有过交锋,现在派他出任,最适宜不过。 寅肃并未给出任何正面的答复,具体什么时候出征玄国,派谁去,都没表露过。 御书房的光线已慢慢暗淡下来,安公公点了灯小心翼翼放在案前。寅肃把最后一本奏折阅完,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这半天的忙碌,使他的心情静静平复了下来。 安公公劝道 “皇上,您歇息一会吧,奴才这就给您送晚膳过来。” “不,朕去六池宫走走。” 寅肃说完,已迈开步伐朝六池宫的方向走去。这一路走,月色已起,整个皇宫已不如白天的喧嚣,陷入一片安宁之中。 安公公在后面提着灯笼照路,寅肃在前面走,走的有些快,直到清冷的六池宫落在眼里,他才停止了脚步,站在六池宫前,静静抬头看着这三个字。 宫里所有人都忌六池宫于洪水猛兽,只道这是冷宫,关着被皇上责罚的女子。甚至连莘妃,连仓若钰也不知,这是寅肃除了御书房外,最常呆的地反,甚至一呆便是一夜。 安公公向前一步,打开了六池宫的宫门,里面香气云绕,有熏香,纸香,与墨香传来。 “奴才在门外守着,皇上有任何吩咐随时叫我。”安公公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如同往日的时候,让皇上在六池宫内独处。这六年来,他陪着皇上来过无数次,但他并不知道皇上在里面做什么,他只是尽心尽力的守在门外而已。 今天白天在封府的一切,皇上虽没有任何表露,但他知道皇上的心又被重重的伤了一次。 此时,月亮已绕过树枝,像是挂在远处宫廷的飞檐之上,月色清澈明亮,这深深的宫苑,一重又一重,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所有人的心都是硬的,凉的。 六池宫内,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下半夜,似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来,安公公心一惊,利耳聆听,像是男子极度压抑着的呜咽之声,这声音很小,但却如一记重锤,重重的敲在安公公的心头。在这样的夜色之中,听着高高在上的皇上这不为人知的痛苦,安公公亦是心酸的不能自己。 过了许久,这声音才渐渐的消失,随即,听到一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叫他 “安公公,进来。” 安公公一听,几乎是连爬带滚的进了六池宫内。这一推门进去,他吓了一狙咧,险些摔倒。 原来四面墙上,挂满了那个叫阿兮女子的画像,有小时的,有成年后的,有入宫前,有入宫后。 或笑,或哭,或娇,形态各异,数百张挂了满满一屋子。 安宫宫的腿都软了,噗通跪在地上。 寅肃没有理会安公公的丑态,盯着案前的一副新作说到 “你来看看,有几分像?朕快要记不住她的样子了。” 安公公被这一屋子的画像震撼的腿还有些软,弯着腰走到皇上的旁边,看着案台上的一副画作,显然是昨晚才画的。 女子一身白衣,挽着发鬓,似笑似娇的站在一片梨花树下,画的逼真,形象生动的仿佛女子要从纸上跃出来。 画作的落款是很小的两个字“吾爱”。 寅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安公公 “像吗?” 安公公对那个叫六兮的女子,已印象模糊,只记得当年她爱笑,爱闹,时常霸道的管着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此时再见这幅像,栩栩如真的想起了那女子的种种。连声说到 “像,太像了。” 安公公到底是有些心虚,回答这话时,都快哭了,好在寅肃没有再往下问。而是慢悠悠的,一卷一卷收起了这幅画。 一边卷,一边说 “几年了?她离开是几年的事情?” 安公公已经吓的满头大汗,这是皇上第一次跟他谈起那个叫阿兮的女子,这是第一次,皇上肯说她离开的事情。 他被吓得,心都抖了,战战兢兢回答道 “是皇上登基那年走的,算算,也有六年了。” 他说完,皇上没有再接话,室内一片安静,安静的仿佛心都要砰砰砰的跳了出来。许久之后,才听皇上低声说到 “六年,已经六年了。不知这六年对朕的惩罚够不够。” “安公公,朕是不是应该清醒了?” “皇上一直都很清醒。”安公公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这么说。 “这么多年,朕从来不肯说她已经离开人世,甚至在甄将军那,也只说她是犯了事,被关在六池宫内思过。是朕胆怯,以为只要不承认她已经死了,她便没有死,没有离开朕,她只是在赌气,出去玩玩,玩够了,她就回来了。” “可,她永远都不会回来。连梦里也不肯回来。” “是时候清醒了。” 他自顾自说完,忽然抬头看着安公公,眼神已由刚才的脆弱变成了惯常的冷傲说到 “把这些都烧了,把六池宫也烧了。什么都不要留下。” 他的声音与样子,又狠,又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公公想再劝一把,只怕真要烧了,没留下一点念想,将来后悔怎么办? 可皇上是一言九鼎,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也罢,也罢,烧了,重新开始,把六池宫,把那个叫阿兮的女子全都忘记。 寅肃冷声到 “现在就去办。” “是,皇上。” 这六池宫,这后宫里人人避讳的六池宫,这一夜,就要化成灰烬,所有恩怨都要化成灰烬。 当六池宫的大火冲天,照耀整个皇宫的上空时,整个后宫都沸腾了。 仓若钰在深夜里也赶来,顾莘也赶来,还有各宫的妃嫔们都站在这场大火的面前。 仓若钰颤着声音问 “里面还有人吗?” “怎么无人救火?” 大家全都面面相觑,看着前面定定站着的皇上。在熊熊烈火之中,所有人的脸都晦暗不明,只有皇上望着这火一丝不动,表情说不出的冷与无情。 仓若钰终归没忍住,或者说不是没忍住,而是为了试探 “皇上,姐姐还在里面。” 她话音一落,便看到皇上转身看着所有人,吩咐安公公到 “去甄府报丧。” 他这话说完,身后的熊熊大火也慢慢烧成了灰烬,刚才红透半边的天,也渐渐变成了漆黑。 深夜里,甄府的大门被敲的咣咣响,徐管家睡眼朦胧之中起来开门,守门的门卫说 “是宫里来的消息。” 这一句宫里来的消息,把徐管家彻底惊醒,开了门,看到门外立着的果然是宫里派来的公公,立即欠身请了进来。这边的动静,也已经吵醒了甄将军甄夫人以及甄六正,他们齐齐出来,跪在院子里接圣旨,都不知这大半夜的,皇上有何吩咐。 第25章 安公公看着甄府的人,有些心酸,甚至不忍心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逐过去扶起甄将军到, “甄将军不必客气,我只是来传一道口谕。” “公公,您请说。” 安公公斟酌了一下如何表达之后才开口道 “今晚,六池宫着大火,发现时,已被烧成灰烬。”他单刀直入,戳中人心。只见甄将军的脸忽地变的青白,甄夫人则喊了一嗓子便如哑声之人说不出一个字。 安公公话不用多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所以劝道 “节哀顺便。” “不,我可怜的兮儿啊..”甄夫人已顾不得仪态,一嗓子嚎了出来,整个人已哭晕过去。甄六正连忙扶住她,掐她人中才缓解过来。 甄将军倒是冷静 “安公公,是为了何事?六池宫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兮儿怎么会逃不出来?” “甄将军,您是知道的,六池宫是多年之前建的,地处偏僻,近几年又无人来往,所以失火等发现已经晚了。”甄夫人一把甩开甄六正,跪在了安公公的面前,哭嚎着 “是谁放的火?是谁要置我们兮儿于死地?我可怜的兮儿,求皇上一定要替我们兮儿做主啊。” “她从入宫之后,一天好日子未过,就被关进了六池宫,如今又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的,安公公,您帮忙求求皇上,一定要替她做主。” 甄夫人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甄六正只好一直扶着她,他的眼眶亦是红了。 唯独甄将军冷静的吓人,他是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对安公公说 “我想见皇上一面,请安公公传达。” “皇上也正请您去一趟宫里,但今日太晚,明早一早过去即可。” “谢安公公。” 深夜里,这一消息,如同重磅炸弹,把原本宁静的甄府炸的面目全非。甄夫人已伤心欲绝哭晕过去,倒床不起,甄六正面色沉重坐在一边守着她,只有甄将军定定坐在房内,不言不语。 “爹,您明天去宫里,一定要请皇上明察,妹妹那样开朗的性子不可能自寻死路,您看她上次即便是私逃出宫,但精神状况极好,真要是想寻死,那时候就不可能再回去。” 甄六正分析的倒有道理,甄将军似在沉思,一句话未说。 甄夫人忽然坐了起来,哭道 “当年,就不该让兮儿去宫里,她那样的性格不适合,上次回来,我就该拦着不让她再回去。都是娘对不起你阿,兮儿,我苦命的孩子。” 甄夫人是真伤心,六兮是她从小疼惜着长大,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前几年被关在六池宫,她便心如刀割,如今又死于非命,让她可怎么活啊。 甄六正安慰道 “娘,您放心,我一定替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一夜里,整个甄府灯火通明,哭声一遍一遍传来,直到第二日,天才微微亮。甄将军已穿戴整齐,踏着晨曦朝皇宫内而去。 皇宫里,都在悄声讨论昨晚六池宫那场莫名的大火,甚至好奇,那位被囚禁多年的女子连一丝声响也没有,便葬身火海之中。 甄将军年过半百,因长年在军队,掌管兵权,所以气宇轩昂,走路铿锵有力。但此时,经过昨晚的打击此时走在清晨的皇宫大院里,竟背影佝偻,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费尽了力气,等到见着皇上时,已是满头大汗,脸色青白,噗通跪在地上 “皇上万岁。” “起来吧。”寅肃看着向来威风凛凛的甄将军,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便有些于心不忍。阿兮,你可知你的残忍?他心中如是想着,但望着甄将军却没有丝毫表露。 甄将军匍匐在地上不起,额头抵地 “请皇上明察,替六兮做主。” 寅肃望着底下的甄将军,感同身受的疼痛像他袭来,可他不能痛,再不能为了她而痛,好半晌,他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清冷的道 “甄将军,请节哀。” 可甄大人不起,抬头望着皇上,眼底里有多年不见的乞求之意,铮铮铁骨的一代将军,眼里有乞求:“皇上,六兮从前虽年少不更事,犯了错,被关在六池宫内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果刚关进去时没有寻死,这么多年过去,她更不会寻死。皇上,您是知道六兮的,她向来怕疼,手指割破一点皮,她都疼的会哇哇叫,她若真想寻死,也不会火烧自己。” 甄将军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她怎么可能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让自己死?不可能的,他笃定兮儿不会寻死。 寅肃的脸已灰暗一片。 是啊,以他对阿兮的了解,也是笃定她不会寻死,笃定她怕疼不会寻死。可她就在他的眼前,纵身跳下了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想到那一刻,他的心如插上一把利剑,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思绪又牢牢抓住了他,握着龙椅的手已经青筋暴露。 “甄将军,她死了,已经死了。” 说给甄将军听,也说给他自己听。 “请皇上明察,一定是有人加害于她,就这儿死了,死不瞑目啊,皇上。” 甄将军压制一晚上的情绪,忽然崩裂出来,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大火烧成灰烬,连这最后一眼也见不上吗? 那日,兮儿从六池宫内出逃回到甄府来看他们,若是他不那么理性,若是他糊涂一些,让兮儿远走高飞多好?这样便不会死于非命。 寅肃高高在上坐着,看着下边的甄将军,心神恍惚 “她死了,自己寻死,节哀。”他不愿多说,起身准备离开,却见甄将军忽然站了起来,道 “兮儿不会寻死,她若是因为囚禁在六池宫想寻死的话,那日她逃回甄府,便不可能再回来。 她已出去,又一心回到宫内,便是心里还存着念想,希望皇上有一日能想起她来,能够再次眷顾她,否则她既已出宫,何苦再回来?” 甄大人为了让皇上调查处真相,已顾不得私逃出宫的罪行,人已死了,私逃出宫还算事吗? 但是他话音刚落,却忽地见到皇上脸色大变,紧紧盯着他,声音似有些颤抖问道 “你说,她回了甄府?” “她回过甄府?”这一句,皇上的声音已变大。 “什么时候回的?”步步逼迫,皇上已是吼出来。 甄将军见皇上的样子,吓了一跳,如实到 “前阵子,她回了甄府看我们,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宫里。” 甄将军原以为人既然已死,曾回过一趟家不算什么事,但见皇上现在的样子,他竟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果真,只见皇上胸口起伏,情绪平稳之后,怒声到 “来人,甄将军妖言惑众,把他关进天牢。” 甄将军莫名其妙被关进了天牢,这对甄府来讲,无疑更是晴天霹雳。从上到下,都弥漫在一股恐怖与惧怕之中。而让他们更加感到不安的是,皇上竟然亲自到达甄府。 安公公把所有闲杂人等都隔开,只留了甄夫人与甄六正来迎接。 甄夫人根本走不了路,是甄六正扶着她出来迎接皇上的。安公公让他们进屋谈话,而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看着他们,这种气氛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着那般难熬。 安公公道 “皇上有件事要了解,你们必须从实招来,不得有误,否则,格杀勿论。” “是,您请说。” 寅肃坐在那并未开口说话,全程由安公公来问 “甄将军今晨说,甄六兮曾经回来过?此事当真?” 在皇上面前,他们谁也不敢有丝毫谎言,况且甄将军此时还在天牢里。 “是,妹妹曾经回来过。” “什么时候?” “前几个月。”甄六正一问一答。 “具体时间?” “不大记得,大概是五个月前。她忽然回来,因为是私逃出宫,所以第二日,家父便劝她赶紧回宫。她的死,跟这个有关吗?” 安公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 “她当时什么样子?你确定是她?不会认错?” “她是我的妹妹,即便多年不见,也不可能认错,况且,她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从前那样。” 这一问一答之中,安公公已确定那就是甄六兮,而寅肃亦是确定,那就是阿兮,不会有错。 原来,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死。他的心随着这个认知,跳的飞快起来。 他按奈着所有情绪,冷声到 “贴出告示去,三日后,午时问斩甄将军。” “皇上,开恩!” 甄六正浑身都颤抖的跪在地上,甄夫人已晕厥不省人事。 寅肃丝毫没理会他们,径直朝外走去,三日,他只给三日的时间。 甄六正大声在后喊着 “皇上开恩,我爹犯了什么错?” “求皇上网开一面。” 但不论甄六正如何乞求,前面的皇上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安公公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一些。 安公公这个眼色太有讲究了,似乎一切都有变数?甄六正一时理解不了,但也平静下来,不再说话。 这不过短短一日之内,对于甄府,犹如灭顶之灾。无缘无故,甄将军便犯了死罪?他从前打过败仗,折损兵力,受朝廷排挤,但皇上从未责罚过,如今,这到底是犯了何滔天大罪? 第26章 到了下午时,整个天城的大街小巷,街头巷无,都贴了告示。三日之后,午时问斩甄府甄将军,罪名是妖言惑众,传播鬼神之论,让皇上龙颜大怒。 这个告示引起天城全城百姓的热切讨论。无论如何,无法理解,甄大人立功无数,更是一位无神论者,何以妖言惑众,惹怒皇上,要斩首示众? 而也有朝中各官员的猜测,是因为打了败仗?与外族勾结?或者有反叛之意?从前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如何一夜之间落得这样的下场? 哦,听说宫里最避讳的六池宫,昨日着火,甄将军之女,甄六兮葬身火海,才引出了今天这一场。 看热闹的百姓也好,朝中竞争的官员也罢,都暗自揣测,看来这甄府的气数已尽,甄将军一旦斩首,甄六正也翻不起浪来,朝天也要变天喽。 天城百姓如火如荼的讨论甄将军斩首之事,自然传到了封府顾南封与刘玥的耳里。顾南封倒是镇定,虽顾家与甄家在朝中因竞争而积累了多年恩怨,但他亦是敬甄将军守护疆土是个人才,有那么一点惋惜,但并无任何想法。 反而是刘玥,自从知道三日后要斩首甄将军时,便有些心神不宁。所有的事情超出她的预料。 告示的内容,外人看不懂,但是她最清楚,这是寅肃在给她下的通牒,所谓妖言惑众,传播鬼神,都是写给她看的。想来,是家里爹爹把她曾经回甄府的事情告知了皇上,才让皇上确定她跳崖并没有死。 想起前几日,皇上到封府找人时的决心与狠戾,若不是顾南封用蓝玉逃过这一劫,封府的处境,顾南封的命运不会比现在的甄府好。 终究是逃不过的,逃了一生一世,她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通朝,回到天城。想来当时在拉萨,无玄大师对她说的话 “由哪里来,回哪里去。” 想必已明确告示了她,她回到这一世的职责所在。是她不肯,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才会惹了这些祸端,害了家人,甚至害了顾南封。 她跟碟夜说 “你知道吗,我曾在一个地方见过也烈,虽然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是也烈,可他们太像了,那个人给我指过路,我想这是我该尽的职责,是我的命,我从回通朝开始就不该逃避。” 碟夜虽没完全听明白她所说,但依然是那句话 “只要你想离开,我随时可以帮你离开。” 刘玥苦笑 “你们少主知道我离不开,他知道。” 这条路,是也烈引着她来的,她相信,无玄大师就是这一世的也烈。 三日之后,烈日当空,全城的百姓几乎都集聚在闹市区,看着囚车押着甄将军往刑场而去。 太阳灼热的能把人烧起来。有士兵来层层把守,不让百姓靠近。 甄府一家老老小小全都在刑场之外,哭声,喊声一片,声声刺耳,撕裂人心。 远远的,皇上高高坐在那,不顾烈日当空照,而甄将军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地上,这三日的牢狱之灾,因并未受到死囚犯的非人待遇,身体较好,而身为一身都驰骋沙场的老将,亦是无惧死亡,所以即便跪在那里,倒没有一点死囚犯的样子。 反而是甄夫人跟甄六正全都哭了,哭声凄厉。 刘玥远远的便望见了这一幕,望着高高在上,眉宇间全是戾气的寅肃,望着即便跪地赴死的爹爹亦是腰板挺直,望着刑台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娘与哥哥。她终究迈出了这一步,迈出了朝寅肃走去的这一步。步伐比去受死还要沉重。 忽地,后面被人拉住,一把把她拉进了一旁小巷子里。 是顾南封,他把她困在巷子的泥墙之上,双目赤红看着她 “刘玥,你别做傻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而点点的飘着,巷子里有丝丝的风,风吹的他的发丝,他的袖子的衣摆飘在她的脸上。她幽幽回答了一句 “顾南封,对不起,我的名字叫甄六兮。” 她一句话,便成功见到顾南封瞬间变了的脸色。 “对不起,我的真实身份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是被皇上关在六池宫内的甄六兮,亦是皇上要找的甄六兮。我骗了你,连累了你,真的对不起。” 承认自己的身份有多难?很难。 尤其在这样一个真心真意对待你,维护你,爱护你,信任你的男人身上,说出自己就是甄六兮。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时,六兮感到一种极致的心疼。 他们曾经共患难,曾经在宕阳生死相依过,这些情感都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哪怕没有爱情,却也不亚于亲情。 她重新回到这一世,第一个遇见的便是顾南封,便得到他那样悉心的照顾,这份感情,早已经升华至亲情。 很久之后,顾南封说 “在我这里,你就是刘玥,永远的刘玥。你若想走到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去。” “顾南封,你看看,那上面跪着的马上要处死的人是我的爹,我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 “刘玥,你别傻了。你现在过去有用吗?皇上能放过他吗?你这是去送死。” 六兮看着他,回答道 “不,他这么做,只是想引我出来。” 她与寅肃之间都太了解了。他这么赶尽杀绝,无非是想引她出现而已。 午时已到,烈日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握在手中,闪着尖锐的光芒。 六兮拨开了人群,走到她娘与哥哥的身边。甄府的佣人一看到她,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如同见了鬼。甄夫人与甄六正看到她亦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直到她喊了一声 “娘,哥哥。” 他们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搂着六兮哭 “兮儿,我们都以为你…”她娘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拉着她的手上下反复打量,确定她真的是他们的兮儿。 刚稍微缓解的情绪,又忽地看到邢台上的甄将军,便抱着六兮哭了起来 “你爹他犯了事,马上要被处死,兮儿,你说怎么办?” 甄六兮安慰她娘 “娘,爹会没事,您放心。我这就去求皇上。” 她松开了她们,朝邢台上而走。 “妹妹,别过去。” 甄六正适时拉住她 “你刚从六池宫逃了出来,既然皇上以为你已烧死,你趁着现在远走他乡。咱们甄家,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你赶紧离开天城,远走高飞,至少保留一条命在。” 甄夫人如梦初醒 “对,兮儿,你哥哥说的对,你现在就走,你爹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他就是死,他就是死也瞑目了,赶紧走。” 甄六兮阻止了他们 “娘,哥哥,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这就去带爹爹回府。”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的松开了他们,大步朝人群前面的邢台而去。烈日灼空下,刑场一片肃穆的安静。她拨开了人群,在所有人惊讶的眼神之下,朝那个最高的位置走过去。 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坐着的男子,眉宇间全是抵挡不住的傲然之气,即便是正午时的闷热,他正襟危坐,好不所动。那双目如同一池黑潭,幽深不见底,闪着一股沉沉的光,端端坐在那个最威严的位置之上,遥遥望着场内场外。 甄六兮的心跳随着每靠近一步,便剧烈的跳动一次,如同当年的初见。但她却面色清冷,直直的没有任何犹豫的大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直到她站在了邢台之上,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之上。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霍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着他。 他那黑谭似的眼神定定的,如鹰般看着他,而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甚至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整个刑场因他的举动都安静的出奇,仿佛是时光停止了,定格了。 甄六兮就站在他三米开外的地方,低着头,朝他盈盈一拜 “皇上,六兮来晚了。请放过我爹爹。” 她鞠躬着身体,低垂着眼脸,说这话时,声音亦如多年前轻柔而干净。 只见寅肃的脸是青白的,他一步一步朝六兮走过来,步履如有千金之中,直到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才定住,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他。好几次,甄六兮看到他的喉结在滚动,看到他张了张唇,声音似被卡在喉间发不出来。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说道 “阿兮,跟我回家。” 甄六兮亦没有任何迟疑回答,声音坚定 “好。” 无论怎么绕,绕了一圈又一圈,无论怎么逃,逃到了千年之外,她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前世带她太多苦痛的男人身边,回到那个青瓦白墙的重重深宫里面,从此,她不再是那个拥有自由身的刘玥,而是被禁锢在深宫里地甄六兮。 “起驾回宫。”安公公的声音尖锐的划破整片肃静。 甄将军只是一场误会,无罪释放。 甄六兮与皇上同乘一轿回宫。透过车窗的金黄帘子往外看。她看到了爹娘哥哥搀扶着目送她的担忧的样子,她心痛加剧。 蓦地,在重重人群之中,忽然看到顾南封定定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轿子,周边的百姓人声鼎沸,唯独他,站在喧嚣之中,遗世而独立,如最初看到他时的样子,丰神俊逸而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唇角是微微扬的,像是笑着看她,然而眉宇间的郁气到底是泄露了他的苦痛。 他这样一个人,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真实地自己,如今这般看着渐渐远去的刘玥,心痛难忍,却依然强迫自己笑着看她。 甄六兮亦是有些不忍心,再看他。 “对不起,顾南封。”除此之外,她再无任何可说 最后,终究强迫自己放下帘子,转过头不再去看外面这个离她越来越远的世界。 她转身看着身边的寅肃,他身上的气息,她竟还是这样的熟悉,甚至他与她并肩坐着的感觉亦如多年前那么熟悉。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通朝,隔着时间,隔着空间,这些感觉却根植在记忆之中不曾褪去。 寅肃低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甄六兮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他不问她为什么从悬崖上跳下去没有死,不问她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不问她为何一直不出现,他从在刑场上说了一句 “阿兮,跟我回家”之后,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样安静的寅肃,让她琢磨不同,让她不自觉有了些许的陌生感与紧张感。所以她就紧挨着他坐,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回到这一世,见过三次他。第一次是在天城的街头,第二次是在宕阳的城楼,第三次是在封府。这三次,她都是远远的看着他,并未细细打量。 而这一次,他们这样的近,近的她能感觉到他身型比从前高大威武了许多,他的下巴有青青的胡渣,眼角竟有了一丝丝不易察觉得小细纹,这副样子,比年少时,比曾经还是三皇子时成熟而有味道,属于一个成熟男人的味道。 她想,男人其实分两种,一种是像顾南封那样长相就妖孽,天生惹桃花的明朗的样子,还有一种是像寅肃这种,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是气场强大,能片刻俘虏住所有女子的心。他的眼神如果落在你的身上,你会不自觉的心跳加快带着隐蔽在最内心的一种期盼与快乐,这也是所谓的魅力。更何况他九五之尊的身份。 一路平稳,许是前面路面有个大坑,前面的人没有注意到,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六兮本能往前窜出去,而寅肃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护在他的臂弯之下。 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进他厚实的怀抱里。 最初时,他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过了不一会,他忽地伸手把她整个人都拥进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如铁般有力,紧紧的拥抱着她。他胸前的衣襟摩擦着她的脸颊,是丝滑的绸缎面。鼻翼里全是她熟悉的他的味道。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六兮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的双手按着动弹不得。他的头低下,就抵在她的颈项处。 温热的气息拂来,有些痒痒的,但是他不说话,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亦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就那么任由他紧紧搂着她。 第27章 甄六兮之所以一直不肯回到寅肃身边,是害怕极了要去面对宫里这些身不由己,要去面对,你不犯人,人来犯你的无休无止的阵风吃醋。 从前,寅肃还是三皇子的时,曾许诺过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女子,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个女子,可后来他有了明艳动人的仓若钰为妃。而现在,他贵为皇上,后宫/三千/佳丽,要她去那么多的女人争/宠,要她去跟那些女人争风吃醋,别说她在现代走了一圈,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的洗礼之后不能接受,就是当年,她也不能接受,所以才会那么闹,闹出了那么多事。 现在,逼不得已,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她心中已有主意。 如果能让她继续住在冷宫,住在六池宫这样长年无人走动的地方,她可以当自己是隐形人没问题。 但若是有人找她麻烦,那么对不起,她一旦走到大家的面前,那么她便要做主,要掌管这后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甄六兮,她知道后宫的生存法则,唯一的利、器便是皇上的宠爱。 但此时,她不确定寅肃是否还会对她好?甚至不确定,他费尽心思逼/她出现,带她回宫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冷血无情。 从那日,他带她回宫,把她安排在离他的御瑄殿最近的六清宫之后,不闻不问已经数日。甚至也未跟任何人介绍过她的身份,而她的饮食起居是由安公公指派的一位叫小雨的丫鬟来伺候着。 小雨话不多,但是做事认真,勤恳,对她的身份似十分好奇,但不敢开口主动问。这让她想起在宫外的碟夜,不知她是否回了玄国。 她的清静日子过了有十多天,后宫之中已慢慢传开她的身份,知道她就是被关进六池宫内的甄六兮,前阵子烧火/自/焚,没死成,也算因祸得福,重新引起了皇上对她的关注,把她安排在了离皇上最近的六清宫内。 这是小雨从以前共事的丫鬟那听来的版本,然后绘声绘色说给她听。她听后一笑了之,没当回事。但是她的六清宫却逐渐热闹了起来。 慢慢地,有各宫的妃嫔们派了丫鬟来给她送东西,玲珑绸缎,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慢慢地便堆积在了六清宫内。 小雨问 “这些礼品怎么处理呢?”她连看也为看一眼,便对小雨说 “你列下来,详细记录哪家送的,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 小雨好心劝道 “您这样,恐怕其他宫的娘娘们该说你不懂礼数,不合群。” 因平时六兮对小雨没有主仆之分,常常平起评坐,以至于小雨在她面前敢说真话与实话,不如最初那么战战兢兢。 “那就不懂礼数吧。” 六兮并非不懂这后宫的规矩,这些人派送来东西,无非是想拉关系,再探一下她与寅肃的虚虚实实,甚至只是为了满足她这位长年囚禁在六池宫内,不准提半个字的甄六兮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些人见风使舵惯了,你今天要是得势了,你脾气再差,也有人夸你脾气好。他日若是失势了,人再好,只会增加踩你的人数而已。 唯独,她好奇,或者有那么一丝丝想法,便是想知道仓若钰对她的归来有何感想? 她唯一想会一会的便是这位故友。 但她绝不会主动,她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安安心心呆在六清宫之中。 ------------------- 作者的话; 终于回宫了,这之后就是两人相爱相杀了,也会慢慢解释当初为何要把她打入冷宫。 谢谢追文的亲,如果能回复盖一层楼,将感激不尽。 这六清宫的构造,内部的布置与她从前住的六池宫并无二致,但六池宫胜在地理位置幽深僻静,周边是湖,它像是独立于小小的岛屿之上,极有隐私。但现在居住的六清宫,在重重宫苑的中心,旁边紧挨着皇权集中地御瑄殿,便多了几分热闹。太监奴婢走动,妃嫔来往,还有平日求见的官员,有何动静,总会传至冷清的六清宫中。 六兮偶尔能听到安公公训斥下人的声音,亦是能听到官员求见,他上报的尖锐嗓音,甚至偶尔极其模糊的能听见寅肃低沉无情的声音。 原来他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可来了十多日,竟一次未曾出现过。这一夜,窗外的月光格外清明,像是一面铜镜挂在窗外的树梢之上,挂在苍穹边上。 不知宫殿外的人们看的是否是同一轮圆月?小雨要帮她关窗户,怕她夜里着凉。她吩咐道 “你回去睡吧,我一会自己关。” “好,那您早点歇着。”小雨恭敬的退下。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安安静静的看着窗户外的星空与月光,想着前尘往事,想着如何在这皇宫之中生存下去,之后意识便有些迷糊,还未正经入睡时,忽觉床边有人坐着,她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看到是寅肃坐在那里看着她。 这茭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后自带光华,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平日的冷漠,而是被月光融合成了一束柔光。眉眼,轮廓,全是她记忆之中的样子,她不自觉的便喊他 “寅肃…” 话音刚落下来,寅肃已附身朝她压了下来,只有月光照着的朦胧光线,此时被他挡着,顿时漆黑一片,她被他牢牢困在怀里,显得尤为娇小。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已被他攻城略池。 他的身材因常年锻炼而匀称壁垒分明,每一块肌肉都结实无比带着一股力道,要将六兮的意识击垮的分崩离析。 但他又是那么温柔的吻着她,在霸道的占有她时,又带着一股小心翼翼怕会弄疼她。六兮原本内心并不愿意去接承这份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亲密。 但此时,漆黑的夜里,甚至没有一句话,但在他厚重的气息包围之下,在他结实/的身体/律动之下,她不仅身体随着沉沦,连带着心也渐渐沉沦下去,无法自拔。 直到他忽然抽离,弯身把她抱起,窗外丝凉的风吹在她的肌肤之上,她涣散的意识有了片刻的清醒,但无用,不到一秒,他已抱着她转身往房中央的圆桌而去。 她悬空挂在他的身上,双手本能的搂着他的脖颈,而双腿/挂在他的腰间,才得以支持着自己,但这个举动,却使两人更加的贴近没有丝毫的缝隙。 即便是这样的漆黑的夜里,透着微薄的月色,她看到寅肃的脸忽地僵硬,眼眸的光芒灼伤到她。 他低低的吼了一声,似从嗓子里闷哼出来,双手握着她的腰猛的推向他自己,这一动作快而有规律,六兮终于控制不住,趴在他的肩上低低呜咽出声。 他们已旋到圆桌旁,他附身放她躺在圆桌之下,而身上的动作没有片刻的停止。身下是微凉有些硬的圆桌,身上是他滚烫而结实的身体,窗外的月光把他们相叠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所有感官之下,六兮已觉此时,她似在另外一个极乐的世界里走了一圈。 这一夜,似乎回到最初他们相爱的时候,中间没有争夺皇位,没有仓若钰,没有六池宫,没有跳崖身亡,这世间只剩下他与她。甚至此时,他们累极躺下时,亦如从前,他厚厚的掌心紧握着她的手掌,十指相扣躺在床上,虽累,却毫无睡意。 他大手一伸,把她再次困进怀里,捧着她的脸,细细摩挲着,从她的额头,眉眼到鼻翼再到双唇,最后又停在了她的眼角,他的眼神像是看着稀世珍宝那般珍贵,若是在从前的从前,那时的甄六兮大概会感动的肝脑涂地,以为他会爱她生生世世。 但现在的六兮,只是冷静想着,他此时这般看着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阿兮,你有双不会老的眼睛。可我,却老了。” 他的声音里竟夹着一丝丝的卑弱,莫名戳中六兮原有些冷淡的心,泛着微微的涩,泛着微微的苦。她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寅肃又说 “这六年,你去了哪里?” 这六年,你去了哪里?她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淡淡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让她回答她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生活了20多年?感受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悲欢离合?没有人会相信,甚至觉得她疯了。 所以她只能回答不知道。 沉默,比之前更加的沉默,寅肃便不再说一句话。一室的静谧之中,最后,六兮又累又困,便顾不得旁边的寅肃沉沉睡去。 而寅肃望着身侧安然入睡的六兮,却是一夜无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此时正呼吸平稳的躺在他的臂弯之中。 无人能知晓他这段日子以来所经历的跌宕起伏的心情。从最初在繁华的街头,那惊鸿一瞥,他看到了她,但当他叫停马车,在万千跪地的人群之中寻找她的身影时,终是徒劳,他想,是他因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觉吧?否则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然后并是在宕阳的旧宅里,他隐约闻到旧宅里有她的气息,那种气息是心头最深沉的消散不去的记忆,可他亦是觉得自己痴人说梦,怎么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跳崖身亡了。 他一直是绝望的,没有任何出路的,直到在封府,在池塘边上,再次看到她,他笃定是她,不是幻觉,这次不可能是幻觉,可最后,顾南封领来一个受箭伤的女子,原来真的不是她。 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周而复始,直到从甄将军口中说出,她曾回过家,他才确定,真的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她确实活着,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才发了狠,假意要杀甄将军,如此发狠,才逼她现身。 都说他是一代暴君,不仅脾气喜怒无常,而且冷酷无情。可他的无情哪里抵得上她的? 这六年,他在一日一日的绝望中度过,而她不曾来看他一眼。 他对她是有爱,可亦是充满了恨,恨她的绝情与无情。又想靠近,又怕靠近。 第28章 正是这份矛盾的心情,使得他带她回宫这些日子,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还有一点,是六兮的变化,让他有了一丝的陌生。 从前的甄六兮是天真无邪,爱笑爱哭也爱闹,甚至是个被宠坏的女孩,行事冲动鲁莽,处处碰壁,甚至遭人陷害而傻傻的毫无自知。 然而现在的甄六兮,似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沉淀下来的恬淡而平和。她的眼睛始终是无波无澜,即便那日在刑场,她只是淡淡看着内心已沸腾的他,低低说到 “放过我爹爹。” 而他带她回宫,他知她心里的不情愿,但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这样独立,坚强,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六兮是他陌生的,陌生的让他感到恐慌,她不再是他能一眼看透的阿兮了。 这一夜,周遭安静的只能听见旁边的她轻轻的呼吸声,他才放松的审视自己的心,思考将来的日子该如何对待她,该如何对待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甄六兮。 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的发青发白,逐渐已有鸟鸣之声,六兮朦胧睁开眼,毫无防备的被尽在咫尺的寅肃吓了一跳,本能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而寅肃冷眼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放开了她,起身穿衣。 六兮隐隐感觉他的心情十分不好,所以默不作声起来,走到他的身旁,替他拿了衣服,看着如此气宇非凡,傲然天下的他,六兮脱口而出 “你终于实现了愿望,成为一代帝王。” 听到她的话,寅肃蓦地转头,捏起她的下巴,眼神冰冷,狠戾到 “所以,你别想再离开这皇宫半步,这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掉。” 她的下巴有些微痛,此时狠绝的他哪里还是昨晚那个温柔,为她疯狂的男人?然而他是皇上,能决定她这后半生在宫里的日子是否安康,从进宫那刻起,她便不能再做自己,所以她放低了身段,柔声到 “我不会再离开,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好好呆着。”她的声音是诚挚的,眼神亦没有丝毫迟疑。 寅肃听了她的话,看着她半晌,才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他放下手的刹那,六兮忽地看到他手腕处有大大小小的一横一横的伤口,她忍不住,牵起那只手,看着无数条细细的伤疤问 “这些伤?” 寅肃似十分嫌弃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六清宫。 只听院子里,小雨惶恐的声音 “皇上万岁。” 待寅肃离开之后,小雨才端着洗漱热水进屋,看着屋里,桌上,榻上的凌乱,她脸微红,却又自豪掩不住的兴奋脱口而出道 “皇上终于肯让您知道他每晚都来了。” “什么意思?”六兮不明所以。 小雨高兴的回答说 “从您进六清宫那晚开始,皇上每晚都趁着您睡着后来看您,有时候呆一会就走,有时候回呆到凌晨天快亮之后才离开。” “你怎么不早些时候告诉我?” “皇上不让我说。” 一瞬间,六兮亦是觉得她也不了解寅肃。既是千方百计把她寻回宫内,又把她冷落在六清宫内,但又每晚在她深睡之后来看她,不让她知道? 寅肃走后,她洗簌完毕,简单吃了早餐后,命小雨去了文房四宝来,她想练习练习小篆,因在现代习惯了简体,以至于回来这一世时,手感有了区别,总写的歪歪扭扭,不得其法,小雨虽看不懂,但能分辨好坏,所以在旁边痴痴的笑,不忘加了一句 “皇上的字是当今通朝里,写的最好的。” 听完她的话,六兮笔锋一僵,把正在写的风字最后一笔硬生生勾起了一个角,这样子,若是让寅肃看到,又要笑话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支笔也拽不住。 寅肃的字确实写的挥洒大气而苍劲有力。正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之说,年少时,曾有一次,他们在城外的姻雀寺求姻缘,老者让他们各写一个字,她写了一个肃字,而寅肃写了一个兮字。当时那老者被他一个兮字所震撼,忘了是看姻缘,而盯着平民打扮的寅肃到 “这不得了啊,公子若是生在帝王家,这天下便是你的。” 六兮佩服这老者的功力,但寅肃却不以为意,追着老者问 “我看姻缘。” 老者摸着发白的胡子,看了好半天后,一直摇头,念念有词到, “情深缘浅。” “变天了,收摊回家。可惜你未生在帝王家。” 彼时,寅肃因老者说的情深缘浅,气的握着六兮的手格外使劲。 六兮笑问他 “你觉得这老头准吗?”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拽着她的手朝城里闹市去。她不死心,一边走,一边问 “你说这老头看的准吗?”寅肃这回一把搂着她,跨上马车飞驰进城。 那时傻傻地甄六兮,其实潜意识里也知道,老者的话准或者不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寅肃的心里,到底宁愿相信是准的还是不准的? 相信老者说的话是对的,那么就是承认他们之间是情深缘浅; 不相信老者说的话,那么便是甘愿得不到帝位。 这两个答案都不是寅肃想要的,所以他不肯回答。后来被六兮问急了,他猛地拉住马绳,停在路边,自信的回答 “有准,也有不准。这两者不冲突。”爱江山,也爱美人,可是很难两全。 此时,六兮不知不觉在宣纸上写下了四个简体字 “情深缘浅。” 刚落笔,便听到前面有宫女报到 “皇后娘娘驾到。” 小雨听到,立即直起了身体笔直站在六兮的背后。而六兮握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放回好,把刚写的字不紧不慢的折叠起来压在一角。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这么多年过去,仓若钰已贵为皇后,可还是一点没有变,沉不住气。想必昨晚寅肃在六清宫中过夜,这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传遍了后宫,所以仓若钰来了,完全在六兮的预料之中。 面对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她是该会一会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亦是与小雨一样,挺直了背,立在门口做出恭敬之势恭迎皇后娘娘仓若钰。 她面色如常,然而脑子里,却掠过那一年,仓若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说到 “六兮,你斗不过我。只有我仓若钰能助他成王,而你不能。” 当年傻傻地甄六兮反驳 “我爹是当朝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甄将军。你靠北厥国的兵力支持,我亦有我爹爹的支持。” 记得,那时仓若钰大笑 “甄将军?你想让他叛变?叛变不成,可是满门抄斩。” 她脸色铁青,没有一句话反驳。 当年,她爱寅肃,爱的没有是非,没有自我。狼狈的想与任何女人一争高低,最后她输了。 院子里,仓若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房门口。 而六兮已换上笑容,笑着对门口的皇后娘娘仓若钰盈盈一拜 “欢迎皇后娘年大驾光临。” 就像是演一出戏,她仓若钰会演,甄六兮亦会。所以从仓若钰进屋之后,气氛竟诡异的和谐。 仓若钰本就长的好,而又掌管后宫多年,自成一股贵气与威严感,按照现代的话说便是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可偏偏她满脸的笑意,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久别重逢那般,拉着六兮的手坐在上堂之上,笑意盈盈的对六兮说道 “兮姐姐这么多年,竟没有丝毫的变化,还与从前一样貌美如花。” 贵为皇后的她,这一声姐姐,在六兮面前自降身份,平起平坐,与从前那个笑里藏刀的仓若钰一模一样,时过境迁,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而人的心都不会变。 “谢皇后娘娘夸奖。”六兮低眉顺眼,并不多说话。说的多,错的多,她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仓若钰,看看这后宫个妃嫔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兮姐姐这几年,在六池宫受苦了。我曾跟皇上求情,放你出来,可皇上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向来说一不二。好在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否则我这辈子也不得安生。” 未等六兮回话,仓若钰便眼眶微红,看着她继续说 “你不要怪我,当年,我只身一人从北厥国到通朝和亲,所能依赖的只有一个皇上而已,那时年少不懂事,争强好胜,不服输,所以做了伤害你的事。” 六兮心中不无嘲讽,当年,仓若钰在寅肃面前便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寅肃相信她,护着她,使她占尽了上风,那时,六兮对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恨的咬牙切齿,恨她的虚伪,恨寅肃被蒙蔽了的双眼。 但如今,她已不是从前的甄六兮,仓若钰的各种行为在她眼中便有些像是小丑,她静静的坐在那,看着她表演,耐着性子等她说出今天来的目的。 她柔声接着刚才仓若钰的话回答道 “过去,我亦是年轻气盛,也做过很多错事,都是我的错。” 她的态度,仓若钰似有几分满意。 “姐姐,这六清宫之前无人居住,所以有些冷情,东西也不全。我跟皇上提过,让您先搬到我那景钰宫去住一阵子,我派人过来好好打理清扫,布置好了,您再搬回来。这段日子,咱俩也有个伴,好好说会话。” 第29章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皇后娘娘美意,但平时事务繁忙,我就不去打扰了。这六清宫我也住了习惯。” “姐姐,你别跟我客气。在这后宫之内,论谁最有资格陪在皇上左右?只有姐姐与我,都是从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一路陪着他过来的,现在后宫里,要是有哪些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姐姐,姐姐尽管跟我说。” “谢谢。” 绕了半天,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拉她站队。想来,仓若钰这几年在宫内,虽贵为皇后,日子也不好过。先不说寅肃的性格冷情而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就是现在蒙受圣宠的顾莘莘妃就够她受的。 以六兮对顾莘的了解,她亦是个不肯吃亏的女子,又占着寅肃的宠爱,骄横不比当年的自己少。 入宫这十多个日子,六兮虽足不出户,看似不与任何人来往,但实则,暗地里,她早把如今各宫各院的妃嫔都摸了个底朝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对这三宫六院的妃嫔,从家室背景,到样貌性格,再到是否受宠,她已心中有数。 其实寅肃从登基至今,虽然天下太平,但实则亦是内忧外患,外有玄国,内有大皇子党,他又是兢兢业业,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并无太多时间去宠幸这些妃子,后宫之争不算激烈。 按照她的了解,目前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是以仓若钰为首的皇后派,一个是以顾莘为首的莘妃派,两派之间暗中相争,谁也没有输赢。都没有寅肃的子嗣,所以难分胜负。 六兮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觉去看,反而一眼看穿症结所在,所谓拉班结派,赢了又如何?抵不过寅肃的一句话,他的一句话可以成全你,亦是可以毁了你。 仓若钰绕了半天,无非是给六兮表态,而六兮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虽站队没用,但不表示不可以利用。 她目送仓若钰离开六清宫,心情才稍放松。她太过于紧张了,草木皆兵,甚至已把所有人都想成了假想敌,时刻戒备着,生怕一个闪神,便被陷害。她现在不能输,也输不起。从跟着寅肃踏进宫内那一天起,她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寅肃,要他赋予给她的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 小雨大大的松了口气,脸色有些白,担忧的看着六兮。 “怎么了?”六兮问她。 小雨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开口,声音极小 “奴婢以前是伺候婉妃娘娘的。” “婉妃娘娘?”六兮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婉妃娘娘已仙逝,所以宫里避讳再无人提及。可怜的婉妃娘娘,是皇上从宫外领回来的民间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的皇上喜欢,可红颜薄命,来宫里不过半年忽然大病而亡。大家都说她的病很蹊跷,倒像是中毒。而她得病之前,皇后娘娘也曾来看过她,说过一些体己的话,可那时,婉妃娘娘与莘妃娘娘本就交好,对皇后并不热络。我担心….” 小雨说到这,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六兮的表情充满了担心,这个眼神让六兮又想起了宫外的碟夜。她阻止了小雨再往下说 “你刚才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半句。在宫里,多看,多听,多做,但话,不管对错,都忍着少说或者不说,知道了吗?小雨。”“奴婢知道了。” 小雨低着头答应。 “今晚是十五,月圆夜,按照宫里的规矩,各宫妃嫔都会到御花园赏月喝酒,皇上也会去。上午安公公已来报,让您准备一下参加。刚才皇后娘娘也特意嘱咐让您参加。” “好。” “那奴婢下去给您准备一下。” “好,谢谢。” 不一会,小雨带来了胭脂粉末,带来了款款鲜亮长裙,让她试,想让她浓妆艳抹,身穿艳丽华服去参加。 六兮看着哭笑不得: “你下去吧,我稍后自己准备。” 六兮给自己选的是一件非常素雅的衣裳,没有任何装饰,而发鬓没有任何头饰,只是一只简单的簪子把头发盘起。 当她这身形象走出更衣室时,小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您就穿这样参加宴会?今晚据安公公说,皇上也会到,所以其它宫的娘娘们已从早准备到晚,盛装出席,都期盼能让皇上多看一眼。您穿这么朴素出去,别说皇上不会不注意到你,就是其她嫔妃恐怕也要笑话您。” 六兮不以为意,一来,她喜欢简单舒适的衣服为主,二来,她信寅肃不是肤浅之人,其三,今晚,她何必争风头成为众矢之的呢? 小雨无语,只得战战兢兢跟在她后面往御花园而去。 “小雨,跟着我这样无名无分的主子,你委屈吗?”这后宫势利之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的主子要得势了,下人也高人你一等。 她这话一问,小雨立即跪地,虔诚回答道 “能跟着您是我的福分,您待下人没有丝毫的尊卑之分,对我犯的错又极其纵容从不指责,这是小雨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小雨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能这么生生世世伺候您。” “起来吧。” 六兮弯腰亲自扶她起来。小雨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人一前一后的便到了后花园。没曾想,六兮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连寅肃都已经到了。 他正襟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双目清明,没有任何情绪。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仓若钰与顾莘,其她妃子按着循序排坐下来,一桌子,唯一的空位便是寅肃正多面的中间的位置。 她上前请了安,便坐到那个空位之上。 本来大家对她就十分好奇,外加上她又比别人来的晚,所以不受注意都不行。 寅肃始终沉默,一言不发,就那么随着众人的眼光一同淡淡看着她,正好是她对面的位置,她无处遁形,一举一动,哪怕一个表情也会落入他的眼底。 而顾莘看到她,脸色刷的变白了,大概是认出了她,眼底蓦地附上一股寒意看着她。这寒意让六兮有了一丝丝的心虚,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顾南封,给他带去那么多危险,她至今不知道寅肃是否真的相信了她不曾在封府呆过?如果不相信,无疑是给顾南封带去了莫大的危险,所以顾莘对她的恨意,她接受。 然后是仓若钰,站起身,熟稔的说 “姐姐迟到了,该罚一杯。皇上您说是不是。” 寅肃没有回答,他知道六兮不会喝酒。但六兮却占了起来,端起酒杯 “我迟到了,该罚。这杯酒向大家赔不是。” 她一口喝下,稍微刺激到嗓子,但能接受。 仓若钰是北厥国人,从小就习酒性,所以酒量极好,在喝酒方面又豪爽,往自己的酒杯与她的酒杯又满上一杯 “这杯是我敬姐姐的。” 她一口喝下,六兮亦是一口喝下,桌上的众人都惊呼她好酒量。仓若钰其实是有意为难她,但她不胆怯,不卑不亢的应战。 她的酒量在现代早已锻炼出来。那时候跟着周成铭天天混酒吧,两人喝得大醉,从三里屯一路歪歪斜斜走到三元桥的家,第二天酒醒,继续上班,久而久之,便练成了千杯不醉。 但寅肃不知道,皱眉看着她。仓若钰何等敏锐聪明,见皇上脸色有变,立即不再劝酒。 这一桌里,就六兮的地位最卑。那时寅肃还是三皇子,她跟他回宫,也并未正式迎娶册封,后来便直接被打入了清冷的六池宫。现如今,他贵为皇上,而她还是无名无分。 这种十五的聚餐,最初是仓若钰提议,用来增进嫔妃间的感情,像是家宴,大家畅所欲言,所以在这,即便寅肃也在,但也比平日要放松一些。 安公公状似玩笑的问皇上 “那这位,我们该称呼六姑娘呢,还是兮妃娘娘?” “正一品,兮妃娘娘。”寅肃冷冷的,无感情的一句话,却是给六兮名正言顺的身份。满桌哗然,仓若钰笑意盈盈 “恭喜姐姐。” 在座的其它妃嫔亦是齐声喊道 “兮妃娘娘好。” 唯独顾莘,一直冷眼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 六兮此时不敢跟顾莘有过多的眼神交汇,怕被其她人看出异样,所以小心避开。 她基本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们说。因有寅肃在,所以大家都极力想引起他的注意,而以仓若钰为首的与顾莘为首的,也是明争暗斗,话里藏话。 六兮听到后面,便有些无聊,抬头往远处看去,想活络活络颈项的僵硬肌肉。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竟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正看着她,虽然隔得这么远,但是奇迹般地,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私闯皇宫,而在远处静静看着她的人就是碟夜。 这一眼,她几乎是无意识地便忽地站了起来.. 哐当一声…. 菜盆着地,她起身撞到了后面刚端菜过来的小雨,不巧的是,一盆菜,是热汤,直接全部浇到她的后背,她后背刺痛,反而把她刺激惊醒过来,刚才她若是叫出碟夜的名字,后果不堪设想。 她思绪回来,后背微痛,几个妃嫔惊呼出声, 小雨噗通跪地求饶, “求娘娘饶命。” 而对面的寅肃,已一个箭步走到她的身边,抓着她的肩膀问,声音竟有些急吼吼的问 “烫到哪里了?” 因为是隔着衣服,烫从厨房端到这,也稍稍凉了一些,并未烫的严重,所以她摇头 “没事,我换件衣服就好。” 寅肃已看到她后背上全湿了的裙子,眼神忽地变的冰寒,但问她的声音竟有些心疼 “烫到后背了,疼不疼?” “不疼,我没事。” 一旁的仓若钰急忙吩咐 “快传御医过来。” 因她刚才的鲁莽,现场一片混乱。她急忙摆手到 “我没事,不用传御医,大家继续用膳吧。” “你确定不疼?”寅肃的声音一直控制着。 “现在不疼了,真的没事!” 他眼神黯淡,竟似有些感叹 “你从前最是娇气” 忽而又眼神一冷,盯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雨说 “一碗汤都端不好,留你何用?” 小雨瑟缩在的跪在地上,一直磕头求饶 “奴婢错了,请皇上原谅,请兮妃娘娘原谅。” 她全身都在发抖,脸上血色全无,六兮看着不心疼不忍心,所以拉了拉寅肃的衣角 “皇上,我真的没事。她也是无心之过,求您饶过她。” 寅肃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六兮感到他似非常愤怒, “有些错犯一次就足够,饶了她?怎么饶?取她性命还是剁她双手?” 寅肃说这话时,表情是惯有的狠戾,必看地上的小雨,只是紧紧盯着六兮看。 小雨一听要剁她双手,全身抖的跟风中的树叶似的,她爬到六兮的脚边,不停的磕头求饶,那声音凄凉而伤痛人得心。 六兮背部微疼,全身冰凉,这就是命运,但她不能因自己的疏忽而造成这样的伤害。她亦噗通跪在寅肃的旁边 “求皇上饶她一命。” 她亦是匍匐在地,寅肃冷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她,慢慢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平稳, “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后来,那一晚在六兮脑子里留下的记忆,只剩下,板子落下的声音,还有小雨凄凉的哭声。 “回去换套衣服!” 在众目睽睽之下,寅肃抛开了所有人,拉着她就往六清宫走。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股粗暴又厌恶的狠劲,拽着她的胳膊大步走。 到了六清宫,他连手也不腾出来,直接用脚踹开了房门,把她拉进去。 六兮一路被他拽着,他身型高大,腿又长,走一步,胜过她两步,甚至后面,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终于到达自己的六清宫。 她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痛。” 第30章 “你不是不痛吗?还有精力替别人求饶,不是不痛吗?” 六兮 “背部不疼,你拽的我胳膊疼。” 她话音刚落,寅肃已一个用力,把她甩到床上,但是力道控制的很好,在落床的刹那,是轻轻躺下。 她挣扎一下想爬起来。 “别动,我看看是否有烫伤。” 他坐在床头,轻轻解开她的衣裳,后背细白而光滑,在暖黄的光线之下泛着绒绒的光,所幸没有烫伤,只有一点点微微的红。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再替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做完这些,憋闷在胸口的郁结之气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六兮斜躺在床榻上,低着头不说话,脑子里全是刚才小雨凄凉的哭声以及那双渴望活着的眼神,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有什么错?遭致这样的惩罚。可这一切不过却又是一个无可奈何。 寅肃低低问了一句 “还怪我?” “不怪。” “在宫中,没有故意与无意,犯错就是犯错。你今天姑息一个过失之错,明日便会有人以过失之错来为自己辩护,甚至害你。”寅肃难得跟她说这些。 “我懂。”她还是惜字如金。 寅肃不再说什么,伸手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坐在他的腿上,蜷在他的怀里。低头便吻了下来。六兮今晚完全没有心情,所以别过头去不愿被他碰触。 但没用,他霸道的把她的脸板正了正对着他。六兮越是反抗,他越是霸道不讲理,动作也逐渐的不如最初的稳与柔,而是越来越快,力道也逐渐加深。 六兮那点意识,很快就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变成了最原始的感官感受。今夜,寅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离开,然后一整夜未曾离开过她的六清宫,在所有人的眼里,大概,从前被打入冷宫的甄六兮,摇身一变,成了深得皇上宠幸的兮妃娘娘。然而,六兮心中并无喜悦,因她完全猜测不出寅肃对她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 他对她忽冷忽热,忽柔忽暴,明明看着有情,转身又绝情,看着她的眼神里全是恨意。亦如前晚以及昨晚,在夜里,他对她极尽/缠绵,甚至让六兮感觉,他的眷恋与不舍,然而第二天清晨离开时,却又毫无温情的转身便走。让六兮觉得自己不过是他后宫三千佳丽其中一位,图个新鲜,或者图个从前的回忆,这种对身体的迷恋,总会很快褪去,倒时,她并不比任何人好。 连着两晚的激/烈运动,此时她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寅肃离开之后,她并未起来,只一直躺着。似睡似醒,十分困顿。 窗外有蝉鸣之声,树影婆娑之中,似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谁在外面?”她一问,外面的人一惊,颤抖着声音回答 “是奴才,兮妃娘娘饶命!” 六兮一听,是平日打扫院子的一位小公公。 “为什么哭?”六兮问这话时,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只停那小公公噗通跪地,连连磕头求饶 “打扰兮妃娘娘了,求兮妃娘娘饶命。” “进来。”她皱眉,冷声命令到。 那小公公推门进来之后,浑身都在抖,仿佛把六兮当成了洪水猛兽,随时要他性命似的。 “说说,为什么事而哭?”她尽量把声音放柔了一点。 “小雨死了。”小公公一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在六兮的头上,又快又准,以至于有些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勉强问道 “什么时候?” “昨夜里,被打了五十大板之后,被抬回来,已奄奄一息,没熬过凌晨。” “她现在在哪里?” “凌晨里,您跟皇上都歇着了,不敢惊扰,安公公已命人抬走埋了。”小公公说到这,眼泪又控制不住的一直流,但又害怕六兮会怪她,所以拼命控制着自己,身体一抖一抖。 六兮恍惚,浑身冰凉,只因她一个起身,不小心撞到,一条命,就这么被她害死。在生命的前面,她还无法做到淡然而不扰心。 心里难过,为小雨,也为自己,却依然是无可奈何。 她摆摆手,问小公公 “这六清宫里还有多少人?”六兮平时只跟小雨亲近,至于旁人,她鲜少关注。 “加上小人总共还有10人。” “你去把他们都叫来。” 她想把六清宫的所有下人都辞退,她不是从前娇生惯养的甄六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的她,平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都行,何必再让他人伺候,还害了他人? 另外,经过昨晚之后,她六清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从刚才小公公恐惧她的模样判断,她的名声想必已经声名狼藉了,得宠的妃子,对下人心狠手辣,犯了一点小错便要置之死地。当所有人都如此憎恨你时,身边的人,越少,她的安全越高。 当她要辞退这些下人时,这十人全都震惊的瑟缩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而在旁边御瑄殿的寅肃可能从安公公那听到消息,气急败坏的赶了过来,厉声问道 “这些人,全不符合你心意?” “不是,只是我想,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无需他人伺候。” 整个六清宫内,鸦雀无声,那跪着的十人看到皇上,再看到兮妃娘娘剑拔弩张的样子,气氛恐惧到了极点。 果然,只听寅肃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都不满意,留着何用,不如全杀了。”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说的话,竟然这样残忍。 满堂哗然,那十个下人拼命的朝六兮磕头,额头出血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没有一个人去求皇上,全部求的是六兮,他们都知道,命运掌握在六兮的手中。那一声声哀哀求饶的声音,那一双双恐惧望着她的眼神。 她颓然的放下了双手,跪在寅肃的面前,声音凄惶 “我错了,求皇上饶他们一命。” 她额头抵地,冰凉刺骨,浑身都冰凉刺骨。是她太不自量力,试图改变游戏规则,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滚。”寅肃朝那些下人一声怒吼,下人们连滚带爬的爬出这屋子。 一室寂静之中,只有寅肃与六兮。 寅肃高高在上站着,双目盯着地上跪着的六兮,刚才的怒火像是被慢慢地浇灭,居高临下,黯然说道 “你不要一次一次的逼我。” “奴婢不敢。”六兮声音已无波无澜,但不知为何,又刺激到寅肃,刚稍平息的怒火似又上来。 他蹲地上,与她平行,双手捧起她的脸,厉声说道 “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你别跟我故作姿态,低眉顺眼,你是故意,你就是故意让我….”寅肃没有再往下说,你就是故意让我看着这么低姿态的你无所适从,无能为力。 他捧着她脸的力道加重,忽地命令到 “笑…你给朕笑一个。”他的表情带着一股嗜血的残忍,命令她笑着。 六兮动弹不得,整个五官因他捧着她的双颊,变得僵硬而扭曲。她根本不知道寅肃这莫名其妙的怒火来自于哪里? 她想笑,可她痛的笑不出来。 “笑…”寅肃怒吼。 她浑身都在颤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一定比鬼都难看,因为他逐渐看到寅肃铁青的脸色。 她努力扯出笑容,很努力,终于徒劳。 ************************************************************************************ 寅肃所有的情绪终于都平复下来,可依然压着她不舍得离开。他原以为他找到了她,把她带回宫,给她最好的,他们便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可事实却不是。六兮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阿兮了。那时的阿兮是那么依赖着他,痛了会找他哭诉要安慰,高兴了会搂着他开怀大笑,累了会找他撒娇,那时的阿兮会把所有喜怒哀乐迫不及待的要与他分享。 如今的她呢?冷静,甚至是冷情的看着周围的所有一切,独立坚强到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人生里亦是多余。甚至所有喜怒哀乐从未表露出来。 这几晚,他对她极尽缠绵,想一点一滴把她从前的样子找出来,可,就在最温情时,他一眼望见的,依然是她眼底的平静。 在这份平静之下,他是那么的可笑。 她的无波无澜,就像是一把牢牢的枷锁把他困在里面,让他没有任何出路。他想,就这样吧,至少,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一手撑着地,稍稍支高了身体,低头望着她。六兮回看着他,目光交着,有了片刻的安宁。 六兮伸出双手慢慢敷上他的双眼,他的眼角里有很细很细的纹,显得他如黑潭般的眼眸多了一层深度。 “寅肃,你也老了。”她说这话时,声音是轻柔的。 寅肃一愣,目光一炙,低头再次朝她吻来。只是这一次,多了份温柔与耐心。 ************************************************************************************************************************************************************************************************************************************************************ 第31章 他们之间互不信任的关系使得这平静之下暗藏狂风暴雨,六兮不知他何时或者会为了何事而发怒,而寅肃觉得她一直游离在外,人回宫内,心却在外。 六清宫内,所有公公宫女都如履薄冰,平日劳作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战战兢兢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招来杀生之祸。更是把这位兮妃娘娘当成了洪水猛兽,能随时取他们性命。而六清宫外,更是把她传的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心肠歹毒的恶娘娘,如今占着皇上恩宠,为非作歹,但总有一天,会向从前那样,被皇上打入冷宫。 六兮想,她第一次露面,便被塑造成了这样的形象,一是自作自受,二是有心人士的故意为之,而至于这位这位有心人士是谁,暂不管她。 因小雨离世之后,她的日常起居饮食便交由了另外一位宫女负责,然这宫女每次见到六兮都瑟瑟发抖,犹如惊弓之鸟。安公公便给她物色了另外一位宫女前来。 “兮妃娘娘好。” 当新来的宫女站在她的面前,恭敬的鞠躬说话时,六兮震惊的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在安公公并未发现。 是碟夜,竟然是碟夜。她一身粉色的宫女服着身,微弯着身体,谦卑的站在她的面前,她便心潮涌动,控制着声音问道 “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碟夜。” “起来吧。” 然后转身对安公公道谢 “辛苦了。” 进宫这段日子以来的压制,在看到碟夜的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所谓福祸相依便是这样吧?她失去了自由,然后换来了一位能够让她安心的碟夜。待所有人都走了,她高兴之后,便有些担忧道: “宫里很危险,你怎么来了?” 碟夜依旧是老样子,不热络,但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保护您是少主给的任务,是我职责所在。” 听她提到也烈,六兮的眼眶微热。玄也烈一直是这么一个人,在所有力所能及的地方保护着她。小时候,她跟她爹征战到玄国,她被抓去当了俘虏,关在一处破旧的房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小年纪的她,哭了两日,才终于安静下来。 那时,同样还是孩童的也烈站在窗外看着她问 “你怎么这么能哭?” “你是谁?”这是她被关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喏,给你吃的。”当时也烈没有回答,而是扔了两个馍馍进来。 之后的几日,也烈一到中午便站到窗前给她扔好吃的,陪她聊天。 后来她爹答应了玄国的要求,才放她自由。是也烈亲自替她开了门,放她出来。小小年纪的两人甚至手牵着手依依不舍的告别。 而通朝跟玄国在边疆的战役从并未停止过,每年甄将军出战,还是会带着六兮去,也烈会偷偷来军营找她玩,那时小小年纪的两人,还不懂两国之间的战争。 也烈骑马射箭,天文地理样样精通,偏偏却长得与世无争的温雅模样。手把手教六兮骑马,那时六兮的马术比她哥哥甄六正都好。亦会在漫天繁星的夜晚,教她看星象,教她辨别方向。他虽不必六兮大多少,但年年月月下来,如同兄长一般照顾着她。甚至当年,她被关在六池宫内,也烈亦会冒着危险偷偷来看她。 只是她从现代回到这一世之后,也烈并不曾再出现,而是委派了碟夜来照顾她。她问 “他还好吗?碟夜,我想见他一面。” 六兮是真的想念这位老友,另外还有一点,是关于她回到这一世的问题,她细想之后,觉得所有的关键也许在也烈的身上。他是那位在拉萨指引她前来的无玄大师。只有看到也烈,她才能真正的证实这个问题。 碟夜摇头拒绝到 “如今通朝与玄国的战争一触即发,少主不方便在通朝出现。” 六兮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嘱咐碟夜道 “你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还有春堇花不要带在身上,更加不要用春堇花的香味,以免惹人猜疑。” “好,谢谢兮妃娘娘提醒。” “你先回去休息,在六清宫中,你我不需要主仆之分,给外人做做样子就好。谢谢你,碟夜。” 碟夜没有再说话,转身退出了六清宫。 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定时炸弹,碟夜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宫照顾她。想到这,她脑子里忽然掠过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个被她遗忘了许久的信息,便是她哥哥甄六正。她曾在绯翠园见过哥哥跟大皇子在一起,而且关系匪浅。而她又曾听说,大皇子的拥护党,一直暗藏势利,准备伺机而动。当年,寅肃夺得帝位之后,对大皇子的旧臣们几乎也是赶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以至这些旧臣及家族积怨颇深,都想复位。她只怕她哥哥甄六正也被洗脑,要走错路,将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她便想必须找个时机回一趟甄府,跟哥哥好好谈谈。她这心思浮动,门口碟夜来报,说顾莘,莘妃来访。 她不及多想,急忙起身出去迎接,而顾莘已自顾走了进来,直接落座在上堂之位,冷眼看着甄六兮。 六兮也没多说话,主动坐到侧旁的椅子上,等着莘妃开口说话。想知她到访的目的。 莘妃冷眼看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 “兮妃娘娘?好一个兮妃娘娘!”她的语气里全是鄙夷。忽又冷声道 “你信不信,我把你一直在宫外,未曾在六池宫中的事情告诉皇上。” 这通朝里,除了寅肃,只有顾莘,顾南封知道她一直在外,那么顾莘此行来,是想以此要挟她?她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所以六兮迎着她的目光回答 “你不敢。” “对,我不敢,因为我还有一个傻哥哥要维护你。我今儿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兮妃娘娘到底有何能耐,能够把皇上,把我哥哥玩弄于鼓掌之间。” 莘妃想起,她在封府第一次见到甄六兮,是皇上大病,她去找哥哥倾述,当时说了皇上,说了甄将军,而旁边男装打扮的甄六兮一直淡淡听着,没有丝毫反应。现在回想起那时来,甄六兮的心机够深沉。 六兮坐在一旁,不紧不慢说到 “莘妃娘娘,这六年来,我一直六池宫中生活,从未出过宫,更不认识你的哥哥。想必你是认错了人。” 她眉目清明,目光坚定看着顾莘。一语击中顾莘此行的目的。她不会出卖顾南封,将来无论遇到任何事,亦不会用顾南封来要挟顾莘。 顾莘得到她的答案,松了口气,也不愿与她多谈,临出门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我替哥哥不值。” 六兮想问顾南封还好吗?他那样的花花大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应该快要把她甄六兮忘记了吧?但她脑海里闪过顾南封说的话 “你想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陪你。” 天涯海角?多么奢侈啊。她只能在这四方城里,如囚鸟。 六兮不知道寅肃最近在忙什么?从那日之后,他已有一段日子未曾来过她的六清宫。只知道他从早到晚一直在御瑄殿看奏折,召进大臣,似在商讨出征玄国事宜。 而到了夜里,御瑄殿依然有光,窗户上映衬着他伏案的背影。因为六清宫与御瑄殿只隔一堵墙,所以她只要静心聆听便能知道那边的一切。所以她知道,寅肃很忙,即便没有来她的六清宫,亦是没有去其他妃嫔的宫,这让她不知不觉心里松了口气。 另外,她一直想找时机,跟哥哥好好说说话,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所以她叫来 “碟夜,陪我出一趟宫。” “好。” 碟夜二话不说,实际行动支持她。两人换了衣服,趁着无人注意之时,潜出宫去,打算速战速决,尽快回宫。 这个时间,按照她猜测的不错的话,哥哥一定在绯翠园里。哥哥并非纨绔子弟,不是流连花楼之人,之所以天天混在绯翠园里,不过是为了引人耳目。 碟夜对这很熟悉,所以两人女扮男装,轻车熟人的便找到哥哥长期的包间。 当六兮站在甄六正的眼前时,甄六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怎么来了?” “哥,我时间紧,跟你说两句话就走。” “你先坐下,慢慢说。”甄六正给她拿了一把椅子,疼爱的看着她。 “哥,我知道你从小与大皇子关系好,如同兄弟。但是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你自己要会判断。如今的天下已经大变,皇上又是管理天下难得的奇才,百姓安康乐业,江山稳固,你不会成功的,哥哥。” “兮儿,哥哥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快快回宫去,身为贵妃,这身打扮出来成什么样子?” 甄六正像是根本听不懂她说的话。六兮有些着急,继续说道 “哥,大皇子大势已去。你不为自己想,也为爹娘,为甄家想想。” “好了,哥哥知道了,你赶紧回宫里去。我不为别人想,我也会为你想。” “你发誓?” “好,我发誓。” 有了甄六正的保证,六兮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夜里的绯翠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谈完了正事,碟夜带着她抄近路走后门离开。 第32章 所经过的地方,是绯翠园的雅间,专门留给天城的达官显贵。其中一间大开着房门,里面传来数个女子嬉笑怒骂的声音。六兮经过时,随意一看,发现是十多个女子围着一个男子坐着,中间的男子正享齐人之福,似喝醉了,眼神迷离,面容绯红。 是顾南封,六兮飞快地跑走,怕被他看见。但是不巧的是,左拥右抱的顾南封就那么不偏不倚的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看到了门外经过的她。 他忽地站了起来,两旁的姑娘因他的动作摔倒在地,但是他没有理会,直接奔出门外 “刘玥。” “刘玥,你回来。” 六兮哪里敢停,她现在跟顾南封是相见不如不见,再见便是害了他。 顾南封一直在后面追着,但因喝了酒,跑得不如刘玥快。 “顾公子,请留步,您认错人了。” 有人挡着顾南封的路,他定睛一看,是甄六正。再看拐角处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刘玥。 他竟笑了,笑容惨烈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宫中过的好不好。” 甄六正却是不解,这顾公子怎么追着自己妹妹跑。 “顾公子,你认错人了。” “对,我认错人了,我找的是叫刘玥的姑娘。” 有碟夜的帮忙,六兮一路有惊无险的回了宫。然而远远的,还未走进六清宫,便看到宫内灯火通明,似人声嘈杂。 六兮与碟夜对望一眼,心中都咯噔一下,怕是她们私自出宫被寅肃发现了。碟夜想往前走,六兮拉住了她 “我自己进去。你现在去绣灵宫,取我昨日送过去的衣服。你跟我今晚没有在一起,对我的行踪毫不知情。” 有了小雨的前车之鉴,六兮不敢再冒然行事。碟夜无需她多说,便转身朝绣灵宫而去。 六兮深呼吸,调整好之后,便踏进了六清宫。 此时的六清宫盛况空前,除了跪了一地的宫女公公之外,还有全副武装的侍卫队,甚至连皇后仓若钰与莘妃也在。寅肃脸色铁青站在中间,见到忽然进来的甄六兮,眼神里有深不见底的冰寒。 所有人见她回来,都松了口气,但逐渐满屋子的人看着她的眼神便带了些恨意。 六兮跪地 “臣妾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请恕罪。”她知无论此时做什么都是徒劳。 寅肃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跪在他脚底上的六兮看着。 反而是仓若钰开口道 “姐姐这大半夜的去了哪里?没见到姐姐,皇上差点把整个皇宫都掀了,您要是晚回来半个时辰,这全屋子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六兮跪在地上,心里微微的颤抖,她不用抬头,亦是能感受到这一屋子人对她的怨恨,在她这做事,便是时时刻刻与死神交会,她朝寅肃磕头 “臣妾晚间吃多了有些积食,到外边闲走了几步,见月色美好,停足观赏,一时间忘了时辰回来。臣妾错了,求皇上原谅。” 她的头磕在硬硬的地上,额头刺痛。 仓若钰在一旁似好心问道 “姐姐在哪里赏月?这侍卫队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您。下次出去,找个丫头陪着,哪怕提个灯也安全一些。” “皇后娘娘说的对,臣妾会谨记在心。” 仓若钰看看了一屋子的人,便命令到 “都退下吧,以后好好照顾兮妃娘娘。” “谢皇上开恩,谢谢皇后娘娘开恩。” 齐齐的声音磕完头,如同逃过一劫,纷纷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六清宫。 六兮没有说话,只想着,在皇后娘娘的宽容大量之下,怕是她在宫中的情势要更孤独惨淡了。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莘,不知是想到什么问题,看了六兮半晌,想从她身上看出她到底去了哪里?因有顾南封的关系,顾莘便觉得这个甄六兮像是一颗毒瘤,随时会让她不治而亡。 全部下人都撤走之后,寅肃似十分疲倦,沉沉的说道 “你们也都退下。” 仓若钰与顾莘见皇上并未想追究六兮今晚的事,心中便有了一丝不甘与愤怒,就像明明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戏班子也请来了,敲锣打鼓半天,最后告知,今晚戏不唱了。 悬在半空的心,忽然落地。 仓若钰看着顾莘,顾莘看着仓若钰,两人的眼里都闪着无奈,看着情形,后宫的形势要大变,再不是她仓若钰的天下,更不是她顾莘的天下。她们一直敌对的关系,此时,难得的平和。 所有人都走了,一屋子的寂静,烛光摇曳之中,六兮一直跪着的双膝有些微疼,旁边炉子里的熏香正冒着淡白色的烟。 这安静让她感到心慌,她不能再这么跪下去,必须的做点什么让寅肃消气。她正抬头想说点什么,不期然的便看到寅肃盯着她看的漆黑而深沉的眼眸竟有些微的红血丝。 他微微弯腰,长手一伸,把六兮从地上捞了起来,他的力气又大又狠,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六兮几乎是双腿腾空与他面对面对视着。在看到他那洞察一切的眼神里,六兮有些胆怯,表情终于暴露了她的心虚,在他面前,她败的一塌涂地。 这次,在没有外人面前,她终于低低的说了一声 “对不起。” 她放下姿态,承认错误,并没有任何效果,寅肃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朕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绝不会。” 寅肃依然拽着她,她的身体轻的不需要他用任何力气。可就这么一个轻飘飘的人,这么一个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怎么就在他的心里落下了这么重的位置? 带她回宫,把她安排在离御瑄殿最近的位置,在他的御书房,一抬头,便能看见不远处六清宫院子里,她卧房的窗户。 最近几日,他很忙,与朝中大臣商议出兵玄国的事情。两国相争,先帝过于保守忍让,才导致今天矛盾越来越激化。他这次出征,便是希望能一举拿下玄国。因为忙,所以没有时间去看她。但其实,他能时时透过窗户看到她,看到她白日坐在窗户边看字或者在书桌旁凝眉练字的样子,亦是能看到夜晚,她清浅的影子投在窗户边上暖暖的样子。这份暖,让他安心,无论如何交错复杂的朝政大事,他的心都是安的。 有人常说到成家立业,抛开他一代帝王的身份,他终于感受到成家立业这四个字的心安。 可今晚,当他一如既往抬头看那扇窗户时,房内虽亮着灯,却不见她的影子,他便抛下正事来六清宫找她,却不见她的踪影。 与其说他是暴怒,不如说他是恐惧。 六年前亦是如此,当他历经生死回到天城,登上那最高宝座,想与她分享这份荣耀时,迎来的是她在他的眼前跳崖而去,狠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他手腕处一道道的伤疤,是他自己用刀,一刀一刀划上去的,每年到那个日子,想起她时,有嗜心的痛,唯有用刀划在自己的手腕上,看着血丝浸染出来,不是很痛,但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这只手,是当年在悬崖边上,没有抓住她的那只手。 此时,他亦是用这只双拽着她,把她腾空拎起,她这么的轻,当年怎么就抓不住呢? 或许是他加重了力气,眼前的人,面色渐渐苍白,呼吸困难起来,但他并不放手,他就是想知道,她到底能抗到什么时候?抗到什么时候肯开口求饶。 六兮已经喘不过气,她眼里哀哀求着寅肃放开她,但是他似已陷入魔怔之中,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 她知自己今晚做错了,只是她曾幼稚的以为,私自出宫并非多么的罪不可赦,从前顾莘亦是自由出入的。可人与人怎能相比? 这六年里,她对于他是空白的,而顾莘陪了他六年。 又是她不自量力了。 “皇…上…饶命!” 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挤出了这句话。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被梦靥牢牢牵绊住,梦里全是火光,血光,一道道黑影朝她扑来;而后又是在一片荒原之上,独立着一棵枯木,她被白布悬挂在上面,梦里被勒的喘不过气,拼命挣扎才醒了过来。那梦境竟似要延伸到现实里,她的喉咙刺痛而灼热。 咳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依然刺痛。 “水…水…” 她张嘴只能说出这个字。 一旁一直守着的碟夜听到,急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喝下之后,喉咙湿润才稍稍缓解了这痛苦,开口问碟夜 “皇上呢?” “我昨夜回来时,皇上已走。” 她便沉思,躺回了床上,想让嗓子舒服一些。可躺了不到一会,又忽然起身, “碟夜,帮我把柜子最底层的衣衫拿来。” “是。” 碟夜很快取出六兮说的那套服装。这是一套海棠红的罗纱裙,紫中带红,非常妩媚而娇艳。款式又是当下最流行,微微拉低的胸襟,会让前边若隐若现充满风/情,而腰间又稍束缚,把腰部勾勒的纤细似不堪一握,再披上一层粉色轻薄如禅意的披肩,娇俏中又风情万种。 六兮沐浴完穿上,仿佛从画中走来,美得不可方物,连碟夜亦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六兮还没有够,她又坐在铜镜前,为那张本就清新脱俗的脸化了淡淡地妆容。双眼立即灵动起来,清新纯净不减丝毫,反而增添了一种成熟女性还有优雅。 终于,她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果寅肃的口味没变,还像多年之前那样,那么她的这身装束会无往不利,他的所有坚持会土崩瓦解。 碟夜看着向来素净的她为何今天穿的如此明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心里微苦,无可奈说到 “在宫中,想要过的好,不是你的能力有多突出,不是你娘家的背景有多显赫,更不是你的头衔有多高,唯一能让你过的好的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皇上的恩宠。” “碟夜,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被所有人牵制着走。” 碟夜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表示支持她。 六兮就坐在窗边,能看到御瑄殿的动静,甚至能隐约看到御瑄殿里寅肃的一举一动。她的位置有着全宫里最得天独厚的优势。 寅肃一整天都很忙,安公公跑进跑出几趟忙活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西斜,才见寅肃终于忙完,靠向后面的椅背,似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仰着头,颈项的喉结微突,竟有那么一丝成熟男子的性/感,六兮心跳莫名加快,她在这个窗户边坐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发现,竟离御书房寅肃坐的位置这样的近,近的能把他看得如此清晰。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寅肃微闭的眼忽地睁开向她看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闪,碰了正着。她本想回避挪开眼,但寅肃一直看着她,她便只得回看着。 隔着短短的空间,四目想看,在空气中胶着难以分开。 只是被寅肃这般看着,她的心一直在加快的跳动,脸竟慢慢红了,终于忍不住别过头去,离开他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她心跳终于平复之后,天已微暗,不远处的重重宫殿上,一盏又一盏的灯逐渐亮了起来,灯火摇曳之下,整个皇宫有一种奢华的美。 她轻提裙摆,没有让碟夜陪伴,独自前往御瑄殿,今天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能以最好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门口的安公公见到她,颇为惊讶,急忙请安道 “兮妃娘娘吉祥。” “起来吧,我想见皇上,麻烦安公公通报一声。” 安公公面露难色道 “这…皇上刚处理完朝中政事,正准备用晚膳。”若没有特殊情况,皇上一般是独自用膳,任何人不得打扰。 六兮正想说,那她在宫外等着,却听里面的寅肃唤道: “让她进来。” ------------------- 作者的话: 这篇文因为是边写边发,没来得及回头仔细修改, 所以有些错别字,望见谅哈。 第33章 安公公松了口气,欠身给她让步: “兮妃娘娘,请!” 而六兮亦是松了口气,进到御瑄殿里。 只见寅肃正端坐在餐桌前,已漱完口准备进食,桌上并未铺张浪费摆满了菜,而只有六样才,荤素搭配,卖相极好。 六兮这才想起自己着急过来,未吃晚餐,这会看到,便有些微微的饿。 寅肃并未看她,而是从旁边取出另外一副备用餐具放在旁边,斜睨了六兮一眼道 “坐吧。” 六兮一愣,道了声谢,便乖顺的坐到寅肃的旁边。她本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才来御瑄殿找他,本是想好了该如何修复两人的关系才来的这。可此时,真正站到他的面前,被他冷冽的气质所冻,竟有些胆颤,想好的千言万语,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两人沉默的只吃着饭,过了一会,寅肃到道: “找我什么事?” 六兮一听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所以他心情不错。这几日观察下来,他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对她用朕,而平时只用我。 她心理也才放松下来。吃了几口已饱,回答道: “我是来道歉,昨天我不该不打招呼便私自出宫,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她的样子诚恳,声音又轻而柔,目光澄澈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反而盯着她的颈项问了一句 “还疼不疼?” 六兮一愣,才想起他问的是昨晚他暴怒之下拎着她的衣领勒着了她。其实今天恢复了一天已完全没不痛了,但此时看他问的认真,她微微皱起眉头,假意说到 “很痛。” 这短短两个字说的幽怨婉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果然见寅肃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盯着六兮看。 今天的六兮是有备而来,穿的娇艳有风情,妆容得体,再加上现在的表情,有些娇,有些媚,还带着点羞怯,寅肃除了表情僵之外,心也狂跳起来。近来见惯了她素净的穿着,加上永远自持淡然的模样,忽地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他便有些失控。 起身直接把她抱离了餐桌,往内间的床榻而去。此间安静的能听到彼此如鼓的心跳之声,只有外间御书房的烛光透着帘子传递进来,微暗,但能看见彼此的模样。 寅肃的眼底有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愫看着六兮,几乎要将她融化。 他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更知道,她的迎合有真心,更有虚情假意。可他依然沉沦下去,没法自拔。不管这天下的人如何把他当成天神般的存在,也不管这天下的人如何的惧怕他,他是一代帝王也好,是一介草民也罢,他都逃不脱她的掌心。 有了这一夜好的开端,无论是寅肃还是六兮,都默认了这样的关系。白天,六兮在六清宫做自己的事,寅肃则忙于朝政。等到傍晚时分,寅肃忙完,无需宣召,六兮则主动到御瑄殿陪伴。而一直守门的安公公更是通透的意会到这点,对外保密功夫做的滴水不漏。 六兮的穿着每天都变着花样,让寅肃每日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而说话或者表情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而是巧笑倩兮。寅肃若在写字,她则在一旁替他磨墨;寅肃若是累了,她则替他按摩肩膀揉太阳穴提神;寅肃若临时有事召见大臣,她便在内间静静候着直到人走。 她自认分寸拿捏的极好,都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任何他需要她的地方。然而她发现,除了开始的几天,寅肃心情还算不错之外,后来又变成了最初冰冷的模样,他的脾气逐渐的不好,甚至上一秒,还搂抱着她,下一秒便会忽然暴怒。 六兮不知什么事做错了惹他不高兴,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乖顺的顺着他的意。然而并没有用,她越是迎合他,他却越是容易暴怒。 这让六兮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再讨他的欢心,刚修复起来,眼见着就要变好的关系又莫名的降至冰点。 这一晚,六兮刚前脚进了御瑄殿,后脚便听到门口仓若钰跟安公公说话的声音,要进御瑄殿。 她笑意盈盈问安公公 “皇上近来是否太忙了?许久未来景钰宫了。” 安公公低眉顺眼微笑道 “最近有外族侵扰,皇上忙着商讨对策呢。”但身体依然挡着门口为让仓若钰进去。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特意给皇上熬了补汤送来,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仓若钰说话虽温和有礼,但是看着安公公的眼神里只有命令。 安公公自然是不敢不报的 “皇后娘娘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皇上。” 寅肃一听仓若钰来了,面无表情答道 “让她进来。” 然后转身对六兮说道 “回内屋去。” 本是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的六兮,因他的命令不得不退到后边的内屋去。像是十足的见不得光的小妾,甚至不如小妾。 “好。” 面上维持平静,心却忽然顿时沉入谷底,翻滚着难受。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在任何时候,在仓若钰面前,她就是一败涂地。 外间仓若钰与寅肃的对话之声,她能一字不漏的全听见。 “皇上,这天开始变凉了,前几日江南那边送来新的布料,我已开始准备,过两日做好了送来给您试试。” 寅肃声音平和道 “这些小事让底下的人做便是,你身体不好,多休息。” 仓若钰继续说道 “过几日便是入秋了,又是皇上外出狩猎的季节,臣妾想着多备几套防寒的衣衫。” “你费心了。” 这一问一答之间,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俩,默契十足。这种默契与相知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六兮在内屋里静静的听着,想着寅肃对着仓若钰说话时那平和的表情,想着他应该是爱仓若钰的吧?当年因为仓若钰而惩罚她,如今即立仓若钰为后,即便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亦是没有任何怪罪。甚至因为仓若钰的到来,而让她回避开,不过就是不想让仓若钰伤心而已。 你既然这么爱仓若钰,那让她来御瑄殿伺候好了,何必让她每晚自作多情跑来陪伴? 这一刻在内屋里自己便生了闷气,却又强压着不肯表露半分。 等仓若钰走了之后,她出来时,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的不对劲。反而是寅肃看到她这副样子,似十分厌倦的下了逐客令 “回你六清宫去。” 他的声音微冷,完全没有刚才跟仓若钰说话时的平和或者温柔。 “臣妾告退。” 她咬牙,好强的走出了御瑄殿。 六兮回到六清宫是一夜无眠,以为终于好转的关系又沦为了冰点。寅肃的喜怒哀乐完全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太变化无常。 而寅肃亦是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起来便暴躁的因为一点小事迁怒到好几位大臣身上,让他们战战兢兢的几乎连爬带滚的爬出了御瑄殿。 安公公也是沉住气,不敢说一句话。把皇上写的不错的扔了一地的纸,慢慢捡了起来放进纸篓。 寅肃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明明最初就知道她刻意放低身段来接近,不过就是虚情假意,他一开始就没拆穿,配合着她。 可是随着她每日来陪伴他,他的心便开始有了浮动,想要的也越来越多,希望她来陪他,是发自内心,希望她的笑容是真的,她说的关切的话是真的,她在他身下时的情绪是真的,而不是全是为了应付他。 甚至有时,在他情难控制时,忽然望见她的眼,虽看着他,虽刻意表现的渴望他,然而眼底却泄露她的所有情绪,所有排斥的情绪。 她伪装的再好,可到那关键的一刻,总能让他看到那份排斥与抗拒,这使得自己的情难/自禁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昨夜,仓若钰来访,他让她回避开,一是不想让仓若钰发现避免后宫引起事端,另一方便,亦是想看看她有何反应,结果如他所料,她一如既往的平静。 天下女人那么多,这后宫三千之中,亦是期盼着他的临幸,可他把所有热情留给了甄六兮,甚至…他难以言说的是,他的身体只对六兮有反应,别的女人都不行。 无论从生理到心理,他都只对那个女人有反应。 在她的面前,他哪是什么帝王?连一介草民都不是。 终于,在熬过两日之后,他换来唤来安公公 “今天狩猎提前去。”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出宫狩猎是寅肃每年必做之事,这是他血液里流淌着的冒险因子,亦是他每年放松精神的最佳方式。 “把六清宫的人也带上。” 在安公公准备退出之后,又听到皇上的吩咐,他不免迟疑了一下 “皇上,您每年狩猎都不允许后宫随行,这,荒郊野外,兮妃娘娘能受的了这苦吗?” 寅肃连眼也为眨一下 “受不了也给朕受着。” “是,皇上。” “对了,六清宫的下人都留在宫内,只带她一人随行。” 寅肃又忽然改变主意吩咐道。安公公自然是全部都照办。 当六兮听到她要随他出行狩猎时,不禁有些意外。寅肃自小就爱在马背上驰骋,从少年时代开始,每年都要出去狩猎,他独来独往惯了,每年出去只带着安公公一人,后来被六兮知道之后,便不顾他的反对,强行要跟着去。往往是他的马在前面飞驰,而六兮的马在后面追赶。她那时,因从小受过也烈的教导,骑马技术不亚于大多数同龄男子,他怎么躲,也能被她追上。 寅肃拿她完全没办法,干脆每次都带着她,但因她骑马总是过于自信,横冲乱撞的从不规矩,寅肃只得提出条件,与他共骑一匹马才允许她出行 她跟着他狩猎也有好几年了,直到有一年,她没跟紧他,险些在丛林中遇险,他心有余悸便不再让她跟着,而且后来,她随他入了宫,出行亦不能那么随心所欲了,才逐渐放弃。 所以当安公公告诉她,寅肃要带她出宫狩猎时,她确实颇为意外。 第34章 因为寅肃每年秋季都会出宫到城外狩猎,所以有为他单独而建的狩猎围场。这次出行,自然是住围场的行宫,但因从前从未有女眷跟随,所以围场行宫里,几乎无女性的日常用品。安公公提前带着碟夜过去收拾整理,而六兮则跟着寅肃的人马紧随其后。 寅肃给她找的是一匹汗血,据说是宫中最好的一匹马。六兮站在马边,踌躇着不敢上去。她在现代生活了20多年,这些骑马的技艺似乎也随着退化,要知道有今日,当年周成铭拉着她去骑马时,她就不能拒绝,也不至于现在如此尴尬。 她牵着马绳一筹莫展,只好望向寅肃,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旁边随行的公公宫女都看着她,眼里全是看好戏的形态。 她眼一闭,干脆横下心,一觉踏上马镫,死就死吧,无非从马上摔下来难看点。 她一觉刚提起,还未落入马镫,身体忽地被旁边一股力量拽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寅肃拉上他的马,坐在他的前面,与他共骑一匹马。 她略有些尴尬,所以低着头没有看周遭他人的眼神。寅肃已一使力,马便噔噔朝前走着。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她的腰避免她摔下,马飞快的往城外而去,风吹的她的眼睛有些微的刺痛,只得闭上眼睛,感官里,全是他的气息,还有她吹拂起的发丝掠过他脸颊的样子。 他们骑得很快,不过一会,便到达了围场的行宫,安公公与碟夜早已在门口等候着。六兮原以为寅肃会下马车,结果他只是跟安公公打了个照面,便又继续朝前面的荒野而去。 安公公在后面追着跑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皇上…” 六兮只能听到安公公在后面跑着问,直到气喘吁吁跑不动了才停止。而后面的随从也都陆续到达行宫,见皇上未停下来,都想跟着继续前行。 但安公公看着前面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阻止了大家 “皇上一会便回回来,大家都赶紧去忙吧。”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皇上与六兮的马车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马车颠簸,深山越来越偏僻,杳无人烟,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六兮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一开口,一直搂着她的那只手僵了一下,把她楼的更紧了一些,但是骑马的速度却逐渐慢慢地降了下来。 她的秀发已被风吹乱,一丝丝随着风,透着阳光拂在他的脸颊之上,很淡很淡的香味扑鼻而来。 六兮见他未回答,所以扭头看向身后的她,他们的身体本就因在马车上紧密的靠着,她一扭头,整张脸便贴近了后面寅肃的脸。 她甚至没有开口说完,寅肃已经低头攫住了她的双唇,由浅到深的吸允起来。 因为马继续在前行,而她是扭着头向后,颇为费力,想离开他,却被他一个用力,整个人从马背上换了一个方向,与他面对着面。她怕摔下马,只得紧紧的双手搂着他的腰,紧紧贴近他,丝毫不敢反抗。 因她这依赖的举动,寅肃似十分满意,动作也开始变得轻柔一些。 耳边掠过的风带着清爽与一丝凉意,也逐渐的听到有潺潺的流水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寅肃拉住了马,一个跃身搂着六兮双双跳下马,滚落路边的草丛里。 他依然紧紧抱着她不松手,而六兮则把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亦是不肯抬头。寅肃忽然说到 “阿兮,你抬头看,看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六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前面是一片澄澈的湖水,湖水泛着粼粼波光,而湖上是一座望不见顶点的高峰。她对这个地方并无印象,未曾来过吧? 所以她摇摇头 “不知道。” 刚回答完,便感觉到身边的寅肃蓦地,全身冰凉,双眼变的冷冽,沉着声音说 “你好好看看,湖上那座山峰。” 六兮只觉得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并无异样,正不明所以,寅肃已自言自语到 “你当年就是从那座山峰跳下来,从那个角度往下跳,正好是落在这个位置,我曾守在这里数天,也曾来过无数次…” 他说这话时,眼里全是狠戾。六兮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今天的不对劲,从上马开始到刚才,全都不对劲。 寅肃的声音很冷,她的心亦是冷了半截。 寅肃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草丛之上,捏着她的下巴,阴狠的问道 “说,为什么要跳崖,为什么要寻死?” ************************************************************************************************************************************************************************************************************************************************************************************************************************************************************************************************************************************************************************************************************************************************************************************************************ 她的跳崖,她的死,是这么多年,寅肃没法理解,无法释怀的痛。 当年,他把她关在六池宫,名义上是禁闭,实则是为了保护她。他以为即便世间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但是六兮能。 那时,他身为三皇子,从小受到最严苛的对待与冷漠,成年后更是随着父皇出生入死打下大片江山,只因身世不好,他的母亲只是地位卑微的宫女,直到死后都没名没分,所以他亦是地位低下,不受父皇与祖母的重视。他凭着自己的努力,拼着性命去取得一个又一个成绩,才一步一步走到父皇的面前。 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是在凄风苦雨之中度过,唯一的阳光只有甄六兮,她从不顾及他的身份地位,义无反顾就是要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甚至当时被大皇子身边的奴才嘲笑,她也从未退缩过。 后来,他在宫中已暂露头角,逐渐受到朝中部分大臣的暗中支持以及北厥国的欣赏。先帝驾崩之后,大皇子还未登基便已开始消减他的势力,把支持他的大臣一个个赶出了朝廷,甚至杀害。形势逼迫之下,也让他毫无犹豫的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篡位之路上。 所以他与北厥国,与仓若钰联姻,承诺许她皇后之位。那时,他从未把六兮当成外人,在他心中,皇后之位是仓若钰的,但是这天下万里山河是她甄六兮的。 他把她禁闭在六池宫内,亦是当时形势所逼,她那时,好胜又任性,对刚从北厥国来的仓若钰百般为难,甚至无理取闹,他看在眼里从不阻止,纵容着她,甚至默许了她时常的无理取闹。 然而仓若钰岂肯任人摆布?她身后有整个北厥国的兵力,外加朝中寅肃跟随者的支持。仓若钰说她怀了孕,仓若钰说她因六兮而流产,即便是假,但是寅肃也要把她说的当成真,更是顺势把六兮禁闭在六池宫中保安全。 他一直自信的以为他跟六兮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会懂他。他与她夜夜耳磨厮鬓,哪有时间去让仓若钰怀孕?甚至,他未曾碰过仓若钰。 但仓若钰堵上自己的名声,说怀孕了,因六兮而流产,无非是想拿着莫须有的事情逼他选择,看他最终选择谁。 而他,不过是想了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事情而已,赌上的是六兮的信任。 然而他堵输了,她刚烈的选择跳崖,让他付出了世间最惨痛的代价。 “阿兮,你不知道,当年,我凯旋归来,想与你分享这天下大好河山,想对你说,以后,再没有人敢说你半句,再没有人敢欺你,辱你了。可等来的却是你的绝情。” “你为什么要跳崖?” 寅肃的情绪渐渐已经平稳下去,好几次,六兮想说,因为我们的孩子没了,因为万念俱灰,然而终究是过去的事情,失去的孩子已经够让她痛了,何必再增加他的痛楚? 所以,她幽幽的回答道 “因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的回答让寅肃眼眶蓦地有些红,态度也较之前柔和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以后不要再做傻事,答应我。” 六兮点头 “好。寅肃,你也答应我,前尘往事从这刻起,从这悬崖边上起,都烟消云散。从此以后,你还是我的寅肃,我还是你的阿兮。可好?” 寅肃没有再回答,但是用行动替代了一切。 两人再起来时,六兮的模样有些微的狼狈,发鬓上夹着杂草,衣裙亦是松散着,露出一片春/光。她狼狈的要命,而寅肃却依然气宇轩昂,眼底平日的狠劲变成了一束柔光,替她穿戴整齐。 第35章 不知为何,当寅肃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发鬓上的草拿下,替她把衣衫的盘扣一个一个扣上时,那认真地表情,让六兮脑海里忽然闪过前几日,安公公对她说的话 “兮妃娘娘,您赶紧替皇上生一位小皇子吧。现在民间说的太难听了。” 六兮是知道,民间都在传,皇上身体有隐疾,不能使女子怀孕,所以仓若钰,顾莘,还有后宫三千这么多年,都怀不上,至今他膝下没有子嗣。 安公公在跟她说这话时,眼里闪过无奈。 “皇上是太忙,他每日每夜都在处理朝中政务,哪有时间去顾那些儿女情长?在您回宫之前,皇上几乎不近女色….” 安公公忽地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所以戛然而止没往下说。 六兮自然是知道寅肃的身体没有任何隐疾,甚至单纯从欣赏男性/身体来讲,可以说无与伦比。然而,六兮并不敢轻易再要一个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回到现代,或者即便不回去,她在这宫中的命运会如何?都还是一个未知,所以不敢冒然去要一个需要负责的小生命。 寅肃帮她把盘扣扣上,而六兮亦是伸手替他整理,使他穿戴整齐。 一旁的马似乎通人性,在他们刚才谈话时,一直悠闲的在不远处吃着草,而此时吃饱了便心满意足的嗒嗒跑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上马!” 寅肃已一脚跨上马背,低头向六兮伸出手 由于想到刚才来时的情景,她的脸微不可查的红了起来,伸手给他时,手心竟是微微的汗。他拉着她的手,一使劲,她身体腾空,安安稳稳的坐在他的前面,被他结结实实的圈在怀里。 马骑的有些慢,两边风光无限。 “安公公该着急了。”六兮为了避免冷场,随口说了一句。 “阿兮,你这些年都怎么活的?连马都不会骑了。” “我在一个不需要骑马的地方。”六兮知道寅肃这么问出口的目的,还是想知道她消失的这些年去了哪里?他对她,其实并不信任,甚至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六兮想跟他解释,但该如何开口?他会信吗? “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很平和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杀害,每个人,自由而平等,只要勤劳,便能衣食无忧。” “在通朝,我会尽力给你这样一个世界,所以即便那里再好,阿兮,你也不要再回去。” 寅肃搂紧了她,声音低沉给她安全感。 她轻轻点头,没有正面给他这个承诺,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想回到那个和平年代来。 好在她的沉默,寅肃并未执着要承诺,只是加重了力道,踢了马肚,烈马便昂天长啸了一声,加快马蹄的步伐,朝围场的行宫飞驰而去。 这么快的速度,六兮强压下心慌,紧紧拽着寅肃的衣服,以防被摔下。风吹的她的眼睛刺痛,只得闭着眼睛,感受着瑟瑟秋风。 好在速度颇快,不一会儿便见到了围场的行宫,人来人往在忙碌,而炊烟已起。 寅肃这才放慢了马步,慢慢骑了回去。 安公公听到马声,早早的便候在行宫的围场的外边迎接。 “皇上,娘娘,你们可回来了,急死奴才了。”安公公是真有些着急,他们去的那个湖边,就在那山峰悬崖底下,怕皇上跟兮妃娘娘去了,万一动怒,不知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现在看他们好好的回来,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下。 他走到那匹马的身侧,背朝上,弯腰成90度,想让皇上与兮妃娘娘踩他的背下马。 但寅肃完全无视了他,搂着六兮,一个跃身,便跳下马背,安安稳稳的落地。 寅肃把马绳甩给他 “起来吧。” 安公公这才起身, “奴才已把住房收拾妥当,皇上与娘娘先过去休息一下。” 他在前头领路,寅肃与六兮在后边走着。 这行宫,虽只是每年狩猎来住的几日,但委派有专人管理,所以环境优雅,万事俱全。这屋檐与房内装饰全是阳刚,没有一点女性元素,甚至连六兮的东西,也是碟夜拿了多少便有多少摆放在上面,可见这几年,这里确实不曾有女子来过。 他们奔波许久,此时都有些累,所以相拥在榻上昏昏沉沉睡着,等醒来时,行宫外太阳早已经西落,天色微暗,寅肃那双眸子在微暗之中有些熠熠生辉,嗓音低沉问 “还累吗?” “不累。”六兮乖顺的回答。 两人便起来到外屋去,安公公早已准备好晚膳在外边候着,见他们来到外屋,他急忙从院子里端了进来,好在饭菜都还是热的。 两人用完餐,天已全黑,月亮挂在树梢之上,漫天繁星,闪着炫耀的光芒。这里的空气沁人心脾,在夜晚,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安公公一边吩咐宫女收拾碗筷,一边对寅肃汇报到 “皇上,兮妃娘娘,这掌管这行宫的顺大人在外边草地上生了篝火,准备了一些节目,请两位挪步过去。” 寅肃看了看六兮,征询她的意见是否过去看。 六兮点头“我想去。” “好。” 两人走了不到两步,寅肃便又停下,独自折回房内,取了一件他的披风,出来披在六兮的身上。 “山里的夜凉。” 六兮的心一暖,低低说了声 “谢谢。” 这顺大人,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场地布置在平坦的草地上,两边有侍卫保守保证安全,篝火生得霹雳巴拉作响甚是旺盛。 节目还未开始,便已营造出极热闹的样子。 许是寅肃的表情不如平日的冷峻,所以随行的官员还有顺大人,便不紧张,能够放松自如的去安排。 六兮与寅肃被安排在正中的座位,视野俱佳。其实表演的节目并非有多吸引人,但整个气氛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不一会,有一支独舞的表演,全场喝彩,六兮一看台上聚光之下,跳舞的竟是碟夜,穿着魅惑的黑色,轻灵的跳动,像是一只误闯森林的精灵。 六兮由最初的惊艳到暗暗捏了一把汗,她只想保护碟夜,并不想把她暴露在所有人得前面,尤其是以这个形象在寅肃的面前出现。 说到底,无论她的心怎么敞开,但有些方面,对寅肃还是有防备。 碟夜也向来小心谨慎,这次许是被安公公或者顺大人逼之无奈才上去。毕竟这行宫里,没有其他女子。 她这暗自紧张,却见寅肃面色无常,甚至完全没有注意上边的表演。因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一会儿,他转身问 “冷不冷?” “不冷。” 一会儿又转身叮嘱 “别喝酒。” “好。” 似想起什么,他盯着她看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上次在御花园喝了不少。” 六兮则心虚,低头不答,反而替他的杯子斟满了酒。见他没再追问,她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六兮醒来已日过三竿,身边空无一人。她快速穿戴整齐出去,才发现外边,寅肃正跟几个随行的官员在比赛骑马射箭。 他的马骑得飞快,在场地上一圈又一圈的绕着,而他举着箭,眼神微眯,一箭射过去,正中靶心。 如此几次,从未失误,其他马上的人纷纷鼓掌夸奖 “皇上好身手。” 这倒是实在话,并非吹嘘。连六兮看了都觉得英姿勃发,帅极了。 她就坐在屋檐底下,安安静静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比赛。这些人自然全不是寅肃的对手,他每箭必中靶心,从不失误,而其它人或许是故意,也或许是水平有限,总是不得其法。 看了一会,见寅肃已失去兴趣,正放慢了马的步伐,准备要下马。其他人见皇上好似不高兴了,面面相觑紧张了起来。六兮见状,站了出去,对寅肃喊道 “皇上,臣妾也想试试。” 寅肃停止了要下马的动作,看着她,挑了挑眉,眼里颇为耐人寻味,但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 “上来。” 他还是一拉,她腾空坐在马背上。 他把弓箭给她,她稍有些笨拙的接住,努力回忆以前骑马射箭的动作,她骑马是也烈教的,但是射箭是寅肃教的,可是对不起,这么多年,她现在全都还了回去。 寅肃见她这样,自然就知道她八成是不会了,叹气道 “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性格变了,连这最基本的骑马,射箭也忘记。” 他虽是指责,但没有任何的怒意,反而握起她的双手,手把手教她举箭与对视线如何一箭射中。 他的气息把她包围,耳边就是他稍温和的声音,一字一字对她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帮她纠正。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像是多年前,像是年少时,他教她射箭,怎么也射不中之后,气急败坏的说 “甄六兮,你怎么笨成这样?枉为甄将军之女。” “哼。” 年少的她性子也急,不容别人说她半句,跳下马,任性的把弓箭扔在地上,还不解气,狠狠踩了一脚转身便走。见她真的生气了,寅肃便又追了上来拉着她 “我的好阿兮,别生气了。我错了。” 然后她便喜滋滋继续学习。那时,她已练就的本领,现如今,全还给他了。 寅肃似乎也想起那时的事,所以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次若学不会,不准再生气。” 六兮听完,把箭扔他手上,故意道 “那我不学了,一把年纪学不动。” 话音刚落,寅肃已把弓箭塞进她手里,双手托着她的双手,加快骑马的速度,拉弓,射箭,正中靶心,动作一气呵成,六兮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好,以后凡事有我领着你,不需你学。” “你说话算数。” “算数。” 这次的狩猎,目前这短短相处的两日,从昨日到悬崖边下一番话,到今日的骑马射箭,寅肃对她的态度已不像前段日子忽冷忽热,忽柔忽暴,似乎对她真正的放下心中芥蒂,要真正的重新开始。 而她,自然是高兴这样的转变。他与她都需要忘怀过去,往前走一步。 第36章 寅肃带着甄六兮一整天都在围场周围狩猎,从森林到草地,地势平坦,又因顺大人刻意的圈养,所以物种丰富,短短一天下来,收获颇丰。 六兮虽未亲手捕捉多少,但已十分知足跟兴奋,到了晚间回到行宫时,才觉出又累又疲乏。随便吃了晚饭后,便早早沐浴完去房内休息,全身酸疼不堪。 寅肃坐在榻前看着她,微微笑道 “自己的身体自己不顾及。白日在山里,只以为你体力比从前还好呢。” 他的话也不知是指责还是心疼,六兮抬头看他,见他眼里并无怨色,所以趴在枕边,有气无力回答道“在山里,见你兴致那么高,我哪里敢说累!”声音带了点女子的娇嗔。 寅肃道: “好,都是我错了。起来,我帮你活络一下筋骨跟肌肉,否则你这么睡到明日,起不了床。” 他说完,双手已把她拎了个翻身,整个人趴在床上,双手敷上她的肩膀,开始按摩起来。 他是一代帝王,向来是别人伺候他,给他按摩,他哪里会?所以使在手上的力道有些大,六兮痛的全身僵硬,但又怕扫破坏此时的气氛,所以痛的把整个头都埋进枕头里不吭声,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忍受着。 直到过了一会,寅肃才开口问 “这样行吗?” 她头埋在枕头上,拼命点头,可是,终于忍不住,极小声说 “好痛。” “嗯?”寅肃没听清,问了一句。 “痛,痛死了。”她忍无可忍大声回答。 听到她的回答,寅肃手一僵,缩了回去,竟似笑了,低低说了一句 “傻子。” 接着手又按上她的肩膀,只是这次力道减轻了一半,不再疼痛。随着他手到之处,她的肌肉慢慢的松弛下来,如有神力一般,竟真的不那么疼了。 此时全身松缓,趴在床上,精神也慢慢地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的进入了睡眠。只感觉自己躺在云朵之上,那么柔,那么暖,又像极了躺在她北京家里的大床上,家里有暖气,朝阳的窗户照进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窗边百合的香味四溢。 “阿兮…”寅肃见她似睡着了,轻声在她耳边喊了一句。 “嗯。”她迷糊应答一句,便抱着被角转到另一边,沉沉入睡。 寅肃轻声站起,走到门外,替她关了房门。 吩咐安公公与碟夜 “照顾好娘娘,把房内的香炉味道太浓,去点个清淡些的。” “是。”碟夜低头应答。 安公公问 “皇上,这么晚去哪?”安公公看他未换衣衫,还是白日那身戎服在身,所以开口问。 “去狩猎。” “皇上,这山里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最是危险。” “不碍事”寅肃已走到马厩旁,牵了他的那匹马来。他天生是个冒险家,越是危险,越是能激起他体内嗜血的本能。 当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时,只能凭着耳力,根据风声的方向来判断动物的位置,全身的知觉都需要紧绷调动起来,如最原始的动物与自然融为一体。 这份紧张感会激发他体内最原始的本能,这才是他每年来狩猎真正的目的。 安公公太了解他,所以也未在阻止 “那奴才去准备一下,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保护皇上。” “不用,娘娘要是醒来问起,告诉她朕马上会回来。” 安公公还未回神,只见皇上已跨上马背,英姿雄发的要出发了。 “皇上,这夜里危险,您不能一人出去哪。” “多事。” 寅肃没理会他,双腿一夹,已策马扬鞭奔驰出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安公公在原地叹息的声音。 房内睡着的六兮,本是睡的极其安稳,却忽地梦到地震,一室现代的装饰,头顶的水晶灯在摇晃,雪白的墙壁崩裂出巨大的裂纹,高楼不停晃荡。忽地,水晶灯因剧烈的摇晃而掉落,正好砸在床上的她,血光四溅。她猛地惊醒过来,全身几乎汗湿。才发现自己正稳稳的坐在通朝行宫内。旁边无人,寅肃不在身边。 因着刚才的梦,她的心还在恍惚之中。 “寅肃。。”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逐下榻,走到门口边,朝外又喊了一声 “皇上。” 这时安公公出现了。 “娘娘,您醒了?” “皇上呢?” 安公公恭敬回答道 “皇上见娘娘睡着了,便独自一人去山里打猎去了。” “这么晚,独自一人?”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娘娘不用担心,皇上说晚上狩猎才更有收获,往年,皇上也是独自一人前去。”安公公虽这么安慰着,但心里其实也开始打鼓,不知为何,这次就是十分的担忧。 “皇上总是这么不听劝,前年也是这么大半夜的出去,结果伤横累累回来,晚上那些动物最是灵敏,眼又毒,咱人哪是它们的对手。还好,皇上是天子,自有天命,那些畜生大概也能知晓,所以也无忧,就是受点皮外伤。” 六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虽担心,但事已至此,便不能再增加这担忧的气氛,所以反而安慰道 “皇上身手矫捷,自有分寸,随他去吧。平日在宫中不分日夜处理公务,没有片刻的放松,趁着这次出宫,好好放松放松,对身体也有益处。” 安公公在一旁感慨道 “娘娘说的极是,大概也只有您能真正体恤皇上的辛劳。后宫里那些娘娘成天就知争风吃醋,都想多得些宠爱,可谁真正关心过皇上?皇上也不管这些,任由她们去争去抢,他时常挂嘴边的话就是,无论出什么招,谁能赢就算谁有本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一气丢给皇后处理。哪个要是不争气,敢闹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还有那位得宠的莘妃,别看她平日任性妄为,无法无天似地,但她聪明着呢,她就是再闹,也从不越过那层线,所以这么多年,也相安无事。这些后宫的事也就算了,主要是朝廷中的事,皇上当年继位,多少忠臣,多少皇亲国戚不服,那些虎视眈眈的王爷们,都在揣摩着如何夺位。他要一松懈,就腹背受敌” 可能是远离皇宫,在这郊外的夜色格外静谧,又见六兮是真关心皇上,所以安公公便不如平日在宫内严谨,多说了几句。 六兮没有再说话,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等待着皇上。 碟夜去做了宵夜与甜点,端了过来给她吃,一直无言陪在旁边守着。 夜阑人静,整个行宫已经进入睡眠状态,只有几位值夜班的在来回走动巡逻。广袤的天地间,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让人心焦。 六兮静静坐在院子里,一直竖耳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双眼亦是一直看着门外,想第一时间看到寅肃回来的影子。 已是深夜里,他还未回。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念头一闪过,她立即又否认掉,不会有事的,这种狩猎对他来说已是常事。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慌。她双手轻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借助这个力量想让平稳下来。其实,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是那么在乎寅肃。 从回来这一世开始,她一直逃离,到逃不了入宫,到两人关系一步一步的从隔阂到靠近,她都是在自保,自保性命,自保将来的生活能够平顺一些,从未想过她还爱不爱他? 但此时,隐藏在身体里最真实地自己还是跳出来跟她说,你还是那么的在乎他,与年少时一样的在乎。 因着这个认知,使得她更加迫切的想见到寅肃,想看着他平安归来。 在院子里,已等不住,所以她起身到围场外站着,漆黑的夜里,她独自一人静静守候在外。远处的深山里,偶有狼叫的声音传来,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唯独没有寅肃的身影。 不一会,从院子里又出来两人,是安公公跟碟夜,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这夜里凉,别冻着了,您回去歇着,皇上一回来,我马上通知您。” “睡不着,我等等。” 碟夜替她拿了一件貂绒风衣披上,在她耳边说 “娘娘,我去找找皇上。” “别去,一会应该就回来了。” “没关系,我去看看。” 碟夜亦是说到做到,六兮阻止不了,只得嘱咐道 “别走远,有任何危险马上回来。” “是,娘娘放心。” 碟夜是深藏不露,身手了得,但在安公公面前,她不敢表露半分,所以是趁着安公公回屋拿火的空当骑马而去。 不一会,安公公提着灯笼出来,已是下半夜,他也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娘娘,这个点,皇上早该回来了,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这就派人去山里寻找皇上。” “先别急,把事情闹大了,反而对皇上不利。” “我派几个亲信去。” “再等等。”六兮阻止。既然碟夜已经出去,以她的功力,她若找不到,其他人更加找不到。 安公公是心急如焚的在旁边等着,团团转着。 他们谁也没睡,就一直在外等着,碟夜没有回来,寅肃更加没有回来。 直等到星星月亮都渐渐的推下去,东边的天空有了鱼肚白,已快要天明,在他们快要绝望之时,忽地,隐隐听到远处有铁骑踏踏的声响传来。 六兮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朝声音的方向跑去。直到见到寅肃的马匹飞速朝行宫奔驰而来,她的心才稍稍放松一些,但定睛一看,竟看到寅肃并未骑在马上,而是整个人趴在马背上, 奄奄一息。 “寅肃…”她脱口而出,气血往脑门上涌,奔跑了过去。 “皇上…”后面的安公公亦是惊呼一声,奔跑了过去。 天色才朦胧的有些微亮,整个行宫都还没有清醒,沉浸在寂静无声之中。 两人同时朝寅肃的马跑了过去。 六兮看到碟夜的马亦是在远处悄然跟着,怕被发现,未靠近。六兮已顾不得去看碟夜。因此时,马背上的寅肃,正浑身是血,滴滴流着,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37章 六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寅肃从马背上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寅肃已意识模糊,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体力不支的紧闭上,眉头深锁,似疼痛至极。 六兮本已方寸大乱的心,见他这副模样之后,强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寅肃整个重量几乎都压在她的身上。她低声吩咐安公公 “快去传随行的御医,不要声张。” “是。”安公公已脸色灰白,踉跄着去行宫找御医。 尾随其后的碟夜也跟了上来,一身黑衣,与去时无异,并未受伤,她下马后,急忙帮着六兮扶寅肃回房。 “昨夜,我在山里一直未找着皇上,直到今晨本想回来跟您汇报情况,却见皇上的马载着他回来,便是这副模样。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意识,所以不敢冒然相助,只一路尾随保护安全。” 在把寅肃放在榻上后,出来等御医时,碟夜把自己出去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六兮。 “嗯。”六兮正心急如焚等待御医,没有心神听碟夜说的详情。 好在不过片刻,御医已随安公公紧步跟来,立刻开展了救疗。 寅肃就那么躺在榻上,没有生气,脸色是惨白的,唇色亦是发青。安公公浑身都在抖,六兮亦是没着没落的死死盯着榻上的寅肃。 他向来太高大了,高大的无人能敌,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让人看了心里发颤抖。 她走过,坐到旁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心里在无数遍的祈祷着一定要没事。 那御医亦是额头慢慢地渗出汗来,全神贯注的帮着寅肃止血,处理伤口。安公公不停的换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漫长得全身都发了麻,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内时,终于,御医直起了身子,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口。 安公公急忙问: “皇上没有大碍吧?” 那御医叹了口气 “皇上的伤势非常严重,失血过多,好在没有伤及内脏,不幸中的万幸...” 寅肃此时已逐渐呼吸平稳,依然闭着眼躺着,但脸色慢慢不如刚才那么惨白,六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她诺有所思的问 “是什么动物所伤?能看的出来吗?” 御医听过之后,踌躇了稍会儿,然后斟酌着言语道 “并不像是动物所伤,像是刀伤以及剑伤!” 果然,与六兮想的一样。她刚才见御医清理伤口时,并已看出一样。此时听御医证实了她的想法,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晚,他独自在山林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他向来骁勇善战,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能伤他半分,何况是他熟悉的夜里狩猎?今晚伤成这样,仅余一口气回来,想必是在那林子里遇到了一场血战之后才逃生。 所以她嘱咐安公公跟那御医 “皇上这段日子需要养伤,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今晚的事,谁也不准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安公公道 “奴才遵命。但娘娘,这行宫的条件太差,我们是否送皇上回宫疗养?” 御医一听,阻止到 “想着皇上全身是伤,一动一发而伤全身,最好是养几日再动。” 六兮是暂停御医的说法,更何况要是以这副样子回宫,宫里岂不是要炸开? 她跟御医再三确认 “以皇上目前的伤势,这行宫里的药材与条件可以吗?” “只要不再增添新伤,毫无问题。” “好。安公公,你稍后把侍卫分两队,一队在行宫保护皇上安全。另外一队,寻着昨夜皇上骑的那匹马的印记去看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注意,一定要保密。” “奴才这就去办。” 安公公跟御医都出去,碟夜也在外面,所以这一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是空气中有一点点血腥的味道。她起身把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透点清新的空气。 床榻上,寅肃如此脆弱的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轻的,完全没了平日倨傲冷酷的模样,甚是此时,有那么一点的无助。 六兮的心微微的泛着疼痛,她坐在床榻下的地垫上,把他依旧冰凉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暖着。 她的视线正好与他平行,说话声,正好能落在他的耳旁。 “寅肃,这是上天的旨意,让你能够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平时只顾着往前跑,太累了。在那个位置上,虽受着万人敬仰,可我知你的苦,既要心系天下百姓,又要时刻提防他人的觊觎。现如今还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六兮对着他自言自语完,便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痛楚。 皇帝不好做啊,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她探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摸不出温度来,便又起身,用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额头试体温,正好,不凉亦是不热,再见他的呼吸也平稳,心是慢慢的落下,不那么焦灼了。 这么看着他静静躺在那里,觉得他长的真好,五官如隽刻般深邃,带着一股雍容贵气与成熟男子的刚阳之气,会让人着迷。 六兮不自禁的趴在他的耳边说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可好?不管你是皇上还是一介平民,不管你有后宫三千佳丽还是单身一人,我都不离开你可好?” 如果回到这一世,所经历的都是命中注定的,那她又何必再挣扎,再反抗?不如安心享受当下的一切。 她在床榻前守了一整天,中间碟夜劝她出去透会儿气或者吃个饭再回来,她纹丝不动,就在那守着。 寅肃虽一直没醒,但脸色已渐渐恢复了一些,唇上终于有了血色,看他的双唇有丝丝干裂,六兮拿了水不时沾一沾他的双唇。 一直到晚上,安公公带着御医再来瞧时,御医终于松了口气 “皇上吉人自有天相,已脱离卫星,醒来就好。” 安公公在一旁听得只差没有跪地磕头了。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有什么消息?”她问安公公。 “他们刚才已回来,因您在照顾皇上,所以不敢来打扰。他们一路沿着昨晚的马蹄印找到皇上受伤的地方,在森林深处,但现场,除了一滩血迹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任何其它东西的印记,唯独奇怪的便是,今晨回来的小道上,有另一匹马的脚印。” 六兮心想,那应该是碟夜回来时踩的,所以她不着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看来只有等皇上醒来才知道原委了!” 谁也不敢妄加揣测,或许是遭人埋伏,也或许是被误伤。 寅肃醒来时,已经快入夜,太阳都落山了。屋内已开始点了两盏煤灯,照的整间屋子透亮。他真开眼的刹那,双眼有些微的迷茫,直到看大床榻前的六兮,他才定住了目光。 六兮高兴极了 “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好吃的。伤口还疼吗?” 因高兴,所以语气有些急切。 他摇摇头,没有出声回答。 “我去叫御医再来瞧瞧。”她转身 准备离开,却被他忽然拉住了手,动作很轻,但是走不开。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声音微弱,六兮听不清,只好俯身贴近点。他放慢的语速,一字一字的说 “你今晨说的话得做准!” 六兮身体一僵,脸色发红。原来早上一时有感而说的话,他竟然都听见了,并且当了真,记住了。她找借口道 “我去给你端药!” 药很快就端过来,六兮把他的枕头稍微垫高了一点点,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哪有受伤者的自觉? “张口。”六兮端着药,开始一勺一勺,一口一口的喂他。 可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她,认真地喝下最后一口药后,他说到 “阿兮,你真的长大了。” 这一句似是赞扬,又像是感慨。 “我昨夜以为自己要回不来了,万念俱灰时,我似听到你在叫我的声音,你叫我不要睡着,你说你在等我,你要跟我重新开始。”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昨夜见他久久未归,她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只要他平安回来,所有往事都让它随风去,再也不提,他们重新开始。 而他,竟能感受到。 六兮把她疑惑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今天派了人去你昨日遇事的地点看,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 听完她的问题,刚才还有些温和的寅肃,忽然神色一冽,目露寒光到 “无论是谁,我会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以寅肃的性格,这伤怎么能白白受?况且,他乃当今天子,并不是简单的受伤的问题。 但同时,能伤到寅肃的人,亦非池中物。 “你刚醒,再好好休息一下。等伤口养好一点,咱们再回宫。我怕引起宫里混乱,至今不敢往宫里报您受伤之事。” “嗯,做的对。” 毕竟是受了重伤,醒来又说了这些话,所以不一会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六兮从昨晚至今夜,一直精神高度紧绷,此时放松下来,亦是全身乏力,趴在床榻边上,便也沉沉睡去。 还是碟夜叫醒的她 “娘娘,外屋的床铺已准备好,过去睡一会吧。皇上这,安公公马上过来守着。” 六兮趴着确实全身酸疼,所以也不再坚持,起身跟着碟夜往外走。 这才发现,碟夜的左手一直垂着似无力,六兮往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她似倒抽一口气,脸色不好 “怎么伤的?” “昨夜回来的路上,还有埋伏,我不小心被伤了手臂。” “我看看。”六兮伸手掀开她的衣袖,伤口已经包扎好,但有一点点血迹渗透出来,触目惊心。她心疼道 “你怎么不早说。” “娘娘已为皇上心力交瘁,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六兮心中不无感动,碟夜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显山不露水,默默跟在她的后面,时刻保护着她,而自己有困难却不说一声。 “碟夜,你跟那些人有过交手,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天太黑,我只顾着保护皇上。” “嗯。” 六兮没有再往下问。已困极,沾床就睡。 第38章 寅肃平日身体素质极佳,所以这次虽伤势严重,不过几日的时间,伤口已开始好转,只是因失血过多,还未完全恢复,气血虚弱,但已不影响走动。所以六兮与安公公已安排妥当,在大批侍卫队守护之下回宫。 回宫之后,得知皇上在外受了伤,可想而知,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众臣要来探望,都被安公公一一挡了回去 “皇上只是轻伤,这几日还需要休养,过几日早朝,你们再请安也不迟。” 众大臣未在御瑄殿外不得求见,只好委托安公公 “那好,我们便不打扰皇上。但请安公公替我们给皇上请安,祝皇上身体早日康复,平平安安,万万岁。” “是,奴才一定会跟皇上。” 安公公能档得了这些大臣,但后宫之中的皇后娘娘,莘妃娘娘,他却无可奈何。 皇后娘娘一走进御瑄殿,见到安公公便直接怪罪下来 “你这奴才怎么当的?让你跟着皇上去外狩猎,竟让皇上受了伤,你这可是死罪。” 仓若钰声音不大,但字字说出来却犹如千斤之重砸在安公公头上。 安公公噗通跪在地上 “奴才该死。” 她端庄站在那里,目不斜视,母仪天下的气质一览无余,安公公每次看到皇后娘娘,便会有隐约的压迫感。好在皇上解救了他,在御书房内喊道 “进来吧,跟一个奴才置什么气?” “是,皇上。臣妾心疼皇上受伤,要是当时我也在围场,定然不会让皇上夜里出去。” 仓若钰已知了大概。 她这么说,也是一石二鸟,既表达了对皇上的关心,亦把罪怪在了陪皇上同行的人之中,而这些人之中包括甄六兮。 但她说话,皇上并未再说话,而是靠在龙椅上,看手中的奏折。他身上的光华即便受了伤,颇为虚弱亦不减半分。 她眼眶忽地微红,站在他身侧低头问 “还疼不疼?”仓若钰端庄亦自持,并未靠太近,语气里泄露了她的关心。 “不疼。”寅肃连头都未抬,有些应付的回答。 仓若钰看了看书桌前还有厚厚一叠的奏折未看 “皇上,您还伤着先躺好休息,这些奏折,臣妾给您看,繁琐小事就别打扰您,朝中大事,我再分类出来,等您养好伤,再来回复。” “嗯。” 她的提议,寅肃没有反对,此时他确实稍有些疲乏,况且,仓若钰之前便时常帮她整理这些事,她的能力,他从未怀疑过。 所以他放下奏折,靠在龙椅上,轻轻闭上眼休息。 御书房里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仓若钰翻动奏折的轻微的声响。 一会儿,从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翻奏折的微微顿了一下,这脚步声,她熟悉的狠,是顾莘。 皇上受伤这样的大事,顾莘怎么可能不来呢? 她正想吩咐安公公,皇上要休息,别让人进来打扰,但是已晚了,皇上也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外。 顾莘一生石榴红裙子,外披着一层亮透白纱,衬得她明艳动人。顾莘的美是张扬而热情的,而仓若钰的美是端庄而大气。此时两个美人往御书房一站,这庄重的地方便生出了另外一番样子。 宫里或坊间都觉得他宠顾莘宠的无法无天,却无人知晓,他宠她是因她的性子像极了当年的阿兮。活泼开朗,又偶尔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无理取闹,那时不过是一种寄情。 这些年下来,他的身边就仓若钰与顾莘两人,因为有相争,他又不偏不倚,所以一直维持着后宫的平衡,不至于一方独大。 顾莘一进来见到寅肃包扎的伤口,眼泪便刷刷的往下掉; “到底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要被我抓到,我让他们千刀万剐。” 她骂了两句才收住嘴,坐在寅肃身侧观察起那些伤口 “别留下伤疤才好。我回头让哥哥拿些去疤药进宫,他底下的药铺里有前些年去异域时寻回的去疤特效药。” 她话音刚落,另一边看奏折的仓若钰则说 “御医已开了药,就不用劳烦莘妃娘娘。况且这民间的偏方,怎能随便用在皇上身上?” 顾莘也不再争辩,回了一句 “皇后娘娘说的极事,是臣妾想的简单了。” 不巧的是,六兮误打误撞也这个时候进来看望寅肃,她一踏进御瑄殿,便感到这奇怪的气氛,真正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哪。 而寅肃见她进来时那微微错愕后很快恢复的表情,颇有意思,所以他不露声色的观察,她会如何处理。 六兮朝他们问好之后,一句话未说,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她那样子,甚至比寅肃还局外人。心中暗想,寅肃这平衡之术驾驭的真好。仓若钰有皇后之位,尽心尽力帮他打理后宫之事,顾莘深的宠幸,亦是尽心尽力对他好。反而是自己,却置身事外,不知于他而言,或在他心中处于何样的地位? 不知顾莘在他耳旁悄声说了什么,他的面容不如往日冷峻,带着一股暖色。 六兮想起身离开,却又碍于仓若钰与顾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不敢擅自离开。坐在那犹如针毡。她在情感上,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亦是有洁癖之人,从前她就不能接受寅肃身边有任何女子的出现,更何况,她身为刘玥,女权意识更为强烈之后,对多女一夫在内心深处就不能接受。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理解他身在帝王家,无论是联姻还是为了帝王家族繁盛,后宫三千是避免不了,所以她说服自己去接受,然而理解或者接受,在事实面前,还是轻易被击溃,只能做到眼不见为净。 寅肃大概看出她的不耐烦,所以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朕累了。” 如获大赫,六兮长长松了一口气。 仓若钰为首,三人同时走出御书房。六兮打了声招呼便离开,朝自己的六清宫而去。 顾莘趾高气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往自己的宫中走去,反而是仓若钰走到她的身侧,未停下脚步,但开口说话,用只有顾莘能听到的声音 “你最好认清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我的后位无人能撼动,但你的宠妃之位,自己掂量掂量。” 仓若钰说完便若无其事的走远了,留下顾莘僵硬留在原地。 六兮前脚刚回到六清宫,安公公后脚便跟了过来,启禀道 “兮妃娘娘,皇上让你过去。” 她无奈,又折回了御书房。本是有怨气,但见他受伤有些虚弱的样子,气便消了。 寅肃伸手拉她坐在身侧 “刚才生气了?” 她明知故问 “生什么气?”她可不想表现的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心眼女子,虽然,事实如此。 寅肃也不拆穿她,但笑不语。 “伤口还疼不疼?” “恩,有点。” “伤你的人,有眉目了吗?”以他的性格,即便足不出宫,即便躺在病床之上,也绝不会罢手不管。 寅肃眉心稍皱 “已派人去查。当围攻我的有5人,因天黑,又蒙着面,所以看不清长相。但通过去查的人回来报,目前能确定的是近年在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 无痕地杀。” 六兮心里颤抖,无痕地杀,她也有耳闻,是江湖上神出鬼没的杀人组织,传说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之后不留任何痕迹,他们成员之间也互不认识,只有接到任务之后,会齐聚,蒙着面具,任务完成之后各自散去,或许这个组织的人就是你身边的某个人,谁也不得而知。 万幸的是,寅肃是他们唯一失手的人。 “谁胆大包天,买通他们来杀你?” 寅肃冷笑 “想杀我的人何止千万?” 他说的那么轻巧,仿佛是说着别人。但六兮听的却心惊胆战。 “我们加派侍卫贴身保护。他们没有得手恐怕还会再来。” “这不要紧,我孤身一人也奈何不得我,何况在宫内。我想的是,谁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 这狩猎的围场,城外东南西北都有,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安公公往东南西北各处都派了人过去,制造假象,谁也不知道皇上去的是哪一个。另外,那晚,他是独自出去,一定是贴身,且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 他说这话时,眼里是惯有的狠戾。 只有抓住这个人,才会水落石出。 看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六兮感到一阵寒意,心里更是涌现出很多不好的预感。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这些人中,有没有她的至亲或者相识的人? 她忽然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幕所笼罩,声音有些抖 “这些事交给他人去办吧,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把身体养好。” 寅肃这才放松道 “阿兮,从你回来之后,我常常想做一个昏君好了,就在这华丽宫殿里与你共度,醉深梦死。” 六兮假装惶恐 “您这是让我背上惑乱皇上的千古罪名,您可的快快好起来,这天要你撑,这地要你踏呢。” 寅肃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拥着 “阿兮,你真的长大了。可我希望你永远是那个快快乐乐永远不要长大的阿兮。有我护着你,爱着你就好。” “无论我什么样子,都需要皇上的爱护啊。” 寅肃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眸与她对视 “是要皇上的爱护还是要寅肃的爱护?” “我很贪心,都要。” 他亲她鼻尖 “确实贪心。” 一室安逸静好。 第39章 宫里环境好,又有多位御医的看护,加上寅肃自身身体强壮,伤口很快就恢复了。这期间,白日基本是仓若钰或者顾莘来陪到,而六兮为了避免遇到她们,只有晚上才来陪伴。 关于他受伤,关于无痕地杀的组织,寅肃后来鲜少跟她提,她也不问。宫里无人再提及,甚至连安公公都三缄其口。但她知道寅肃私下里正紧锣密鼓的勘察这件事。甚至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寅肃会在她不注意时带着一股审视的眼光看着她,当她假装不经意看向他时,他会转移视线。 他怀疑她! 他防着她! 这是六兮在他伤好之后,后知后觉发现的。为了证实这一点,有天夜里,刚到丑时,她假意睡不着起身赤脚走到外间。 外间是御瑄殿里紧邻卧房的另外一个书房,寅肃常把未处理完的公务带至这里处理。她就赤脚在冰凉的地上站着,站在书桌前,站在书柜旁。月关朦胧照进来,她竖着耳朵倾听卧房里寅肃的动静。 当她弯腰低头想捡起书桌旁的一张废纸时,忽地一个黑影窜至她的面前,在她来不及反应之时,她的双手,她的肩膀,已被人牢牢的扼制住。 是寅肃,黑暗之中,他牢牢抓着她的双手,呼吸起伏而急促,声音冰寒的沉声问她 “这么晚不睡,在这做什么?” 六兮心里苦笑,果然,他在怀疑她防着她,甚至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么一想,心便是慢慢地苦涩,低声说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坐一会。” “为什么不点灯?” “怕打扰你。” 一问一答,六兮的心越发的感到冰凉与疼痛。当她以为他们的关系逐渐的修复之后,当她已说服自己,开始放下所有自我,真心接受他时,他不信她。 她甄六兮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敢雇人杀皇上。 许是她身体的冰凉,让寅肃起了恻隐之心,他松开紧紧拽着她的那双手,改为从后面拥抱住她,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他的怀里。 一室的朦胧月光,两人相拥的影子打在地上,像是一体。 沉默之中,都各怀心思,谁也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六兮是因这步信任感到伤心,而寅肃则是感到心焦,甚至焦虑。他一向冷静惯了,唯独在六兮的问题之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在围场受重伤时,虽失去了意识,但感官却还是灵敏的,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闻到一种香味,这香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直到回宫,直到这阵子,他的伤口痊愈,体力恢复之后,与六兮有肌肤之亲时,在她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花香味。 味道很淡,很独特,他曾一度以为是她独有的体香。 这个发现让他陷入焦虑之中,他想问她,却又害怕真相。他想信她,可这消失的六年,她去了哪里?还是他从前的阿兮吗?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未知与不笃定,便陷入到焦虑之中。 他从后面开始亲啃她的耳朵,在两人的热度都上来时,打横把她抱起往卧房而去,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觉得她是他的。 六兮一早醒来,全身都疼。昨夜里,他像是惩罚她,不温柔,且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她起床,慢慢地梳洗打扮更衣,然后走回自己的六清宫。这一路,她忽地想,她现在真像那绯翠楼里的姑娘啊,白天缩在自己的闺房里,晚上过来陪男人睡。她们睡为了银子为了生活,她亦是,为了活着。有何区别? 她低落的情绪直到六清宫中都没有调整好,呆呆靠在床榻上无法言语。碟夜见她回来,端来汤药给她喝。 她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汁,直反胃,但依然伸手去接,逼着自己一饮而尽。这是事后避/孕/药。此时庆幸自己一直有喝这药,否则多了一个生命,想必结果与六池宫中那个孩子无异。可这药真苦,越喝越苦,苦不堪言。 碟夜在一旁,静静站了一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鲜少有这样的时刻,所以六兮看出了异样问她 “怎么了?” 碟夜一听,脸色微变,跪在地上 “昨夜在膳房煎药时,不巧皇后的近身宫女绿儿也来煎药。” “同在煎药很正常。不可避免的。”六兮未放在心上。 碟夜继续说到 “但,因是皇后娘娘感染了风寒,所以有太医亲自陪同绿儿前来。本也没什么,但绿儿向来看我们不顺眼,见我在煎药,便偏要凑过来看,想知道是什么药,治的什么病好回去跟皇后禀报。见我不说话,她便央着那太医过来看。” “那太医一看,一闻,便知道我用的是浣花草。” 碟夜向来话少,此时一连说了好几句,可见其心中的担忧。六兮一听,亦是知道纸包不住火,仓若钰一知道她在用避/孕/药,不知会从中做出多大的文章。要知道,在宫中,是明文禁止嫔妃私自用这些药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微微皱眉,说到 “这事我知道了。碟夜,仓若钰或者皇上怪罪下来,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道,这药是治疗我多年头疼顽疾的药,奉命替我煎服,其他一概不知。知道了吗?” 碟夜跪在地上 “不,娘娘,是奴婢私下偷偷给娘娘服用浣花草,娘娘对此毫不知情。” “碟夜,仓若钰奈何不了我,皇上那我去认错求情,亦无性命之忧。但若是你,只会斩立决。”六兮分析当下的情况,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碟夜受到牵连。 碟夜腰榜挺的笔直,毫无惧色的看着六兮道 “保护娘娘是我的职责,万一皇上大怒不肯原谅你呢?即便原谅了,对你的信任也会消失殆尽,以后在这宫中,怕是更加的如履薄冰。” “碟夜,他从未信任过我,不差再加这一条。你要好好留在六清宫内,陪着我。就按我说的办,听懂了吗?” 六兮最后的一句听懂了吗?语气里便有不容置疑的坚定,碟夜只得低低回答 “听懂了。” 一主一仆,就在六清宫内等着,碟夜练功,她练字,兵来将挡,土来水淹,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到了傍晚时,六兮本不想再去御瑄殿陪寅肃,一直磨蹭到天已黑,整个皇宫齐齐点上了灯,从六清宫阁楼的位置望出去,整个灯火阑珊,好不璀璨。 许是见她迟迟未到御瑄殿,所以安公公亲自前来迎接 “兮妃娘娘,皇上在御瑄殿等着您呢。您再不过去,皇上该生气了。”安公公虽面上恭顺,实则话里不容她有任何反驳与拒绝。 “好,我马上过去。” 安公公笑着说 “皇上哪,现在是看不上奴才了,这不,不是娘娘亲手研磨,他便不提笔呢。” 一路上,安公公不时跟六兮说了几句皇上的情况,其实无非是告诉她,今天皇上心情不好,她可要担心的小心伺候着哪。 “谢谢安公公提醒。” 她已抬脚迈进了御瑄殿内。殿里只点着一盏灯,光线不足,很是昏暗,而寅肃坐在那,被昏暗笼罩着,看不清神色。但这样的氛围,让六兮不自觉紧张而感到些微的害怕。 她两脚已迈进来,故作开朗到 “怎么不点灯?” 说的同时,已快速把书桌上,圆柱壁挂灯都点着了。寅肃也不阻止,双眼定定看着她,随着她的身影而挪动。 这一室亮堂之后,那份昏暗下的窒息感才慢慢地褪去。六兮看寅肃似十分疲劳,但无怒色,心里松了口气,想必仓若钰还未跟他禀报这事。 “过来。” 寅肃朝她吩咐,她便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侧,他大手一伸,把六兮拉进他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今天怎么来这样晚?” 他头抵在她的肩膀之上,声音说不出的疲倦不堪。 六兮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他抱着不支声。 “阿兮,你还记得年少时,有一次,你因为我罚了你哥哥甄六正而跟我赌气的事吗?” “记得。那次是因为哥哥带我去集市玩,结果自己玩的忘乎所以把我一个人留在闹市里,身无分文,险些被拐卖到红楼,你知道后气极了,罚了哥哥。” “对,可你却不知感恩,气恼我惩罚你哥哥,还跟你哥哥在我骑的马上动了手脚,以至于马失去控制,被马甩下地,差点命丧马蹄之下,这些你可还记得。” “记得,六兮当你年少无知,不识好歹。”六兮不知为何寅肃无故提到这些陈年往事。 “那次我在没有防备之下摔下马,摔断了胳膊,先帝当时问我为何会摔下马,我宁愿让先帝觉得我无用,连匹马也控制不了,却不曾说你半个字,打从心里未怨你半句,你可都还记得。” “记得,当时你反而过来安慰因害怕而哭泣的我。” “对,你既然都记得,就该知道,无论是我三皇子,还是皇上。无论我是谁,我身处何位,拥有怎样的权势,我都依然如从前会护着你,原谅你。” 在他循循诱导之下,六兮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他被暗杀之事,他想听她亲口说真相,证实他的怀疑。 六兮从他怀里站了起来,跪在地上,跪在他的面前,手掌朝上,发誓到 “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甄六兮跟皇上发誓,我对皇上绝无二心,更未做过伤害皇上之事,如所言虚假,天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还未说完,寅肃已用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把她扶了起来。 第40章 天打雷劈,万劫不复还未说完,寅肃已用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往下说,把她扶了起来。 六兮发誓时,声音是抖的,觉得他这样不相信她,委屈极了,现在被他小心翼翼的扶起来,鼻头一酸,眼泪便迸涌而出。 寅肃见她哭了,心便软了,替她擦眼泪,一言不发。 六兮眼泪朦胧里,看他紧皱的双眉,不知他到底是相信了她,还是继续怀疑她,她看不出来。 可发誓这事本身,其实已说明两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的薄弱。 这一室寂静之中,只闻得彼此之间的呼吸。过了不知多久,寅肃叹了口气放开了她。他们之间这空白的六年,夹杂着太多的人与事,他知道回不到过去了。 他变了,她亦变了。 六兮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他阅奏折,烛光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那样子,他今晚并不想她侍寝,正准备起身告辞之时,忽听到门外安公公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您过来了。” “有劳公公。” “进来吧。”寅肃还未等安公公来报,已先开口让仓若钰进来。 一旁的六兮见仓若钰来了,整颗心便跳了起来,带着一丝丝的害怕或者是心虚。在寅肃怀疑她雇无痕地杀对付他时,她因心里坦坦荡荡,只是伤心,但无害怕更无心虚。但是关于每日服用浣花草的事情,她理亏,心里陡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仓若钰一进御瑄殿,看到六兮愣了一下,朝寅肃跪拜完之后,看着六兮笑着说 “姐姐怎么在这?我今天听御医说姐姐今日旧疾复发,头疼难忍,以为您今晚不过来呢。” 六兮低头,不看寅肃探究的目光 “谢谢皇后娘娘关心,今天休息一天之后,已好了。反而是皇后娘娘您感染了风寒,怎不在宫中好好休养。”六兮试图把问题抛至她的身上。 仓若钰还是笑,那笑容若平日看着还高贵典雅,但此时,看在六兮眼里,便觉得笑里藏了一把要置她于死地的刀。 “这多亏了宫中太医的医术高明,一点小小的风寒,很快便痊愈了。但姐姐这头疼的顽疾不知是否是吃了特效药,所以好的这样快。” 寅肃在一旁听了,看着六兮上下打量说道 “你何时犯了头疼的旧疾?怎么不早些说?” “不是什么大事。”六兮依然低头回答,不敢看寅肃。 但仓若钰岂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步步紧逼 “皇上,姐姐许是吃了特效药才恢复的快。今晨在膳房,太医说姐姐吃的药中含有浣花草,这草是极寒之物,在我们厥国,不想让女子怀孕,便是长期服用浣花草,因太寒,长期服用,不仅可以避孕,也会导致宫寒而绝育。” 她说完,看了皇上骤然变的铁青的脸色以及六兮苍白的脸,她笑笑,关切的继续说道 “不知姐姐头痛的旧疾为何会有这样的药方,我只是担心姐姐是不知道浣花的危害,万一伤了身体,或者伤了龙种,那便是咱们通朝的不幸。” 她说完便不语,一直看着六兮。 六兮这才回过神,想不到仓若钰会这样直接的挑战。她深呼吸,深呼吸,让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慢慢平复下去,她告诉自己稳住,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 她假装大惊失色到 “我不知这药的危害,因我头痛的旧疾是因前阵子燥热所致,热气发散不出淤积在头部,所以才想着用极寒之花清热。但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请皇上明察。” 仓若钰不罢不休 “姐姐,是宫中哪位太医给您瞧的病,是哪位太医胆敢给您开了浣花草?如若是无意开的,说明医术不精害人不浅,若是故意的,更加要严查,这是欺上瞒下,是断龙脉的死罪啊。” “没让太医瞧的,都怨我才疏学浅,听信了民间偏方。”六兮正在解释,忽听寅肃的声音 “够了,甄六兮,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如严寒中的冰锥子,一刺击中她的心,瞬间被冻结。 或许是被他的声音吓到,或许是被他此时的样子吓到,纵容是仓若钰,也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往下说一句话。 而六兮已跪在地上,低着头,缄默着,这一劫,她是逃不了了。 门外一直听着的安公公,为兮妃娘娘捏了一把冷汗,这情势,不知皇上会如何发飙。 寅肃喝止了这句话之后,慢慢地朝六兮走了过来,阴影慢慢笼罩把她笼罩住。 那冷凝的气息,比这阴影更让六兮感到害怕。 他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与她平行这面对面,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使得六兮不得不双眼看着他,之间他的双目刺红,脸色铁青不见一丝血色,他的样子像是在战场上杀敌杀红了眼那般吓人,亦是如刑场上,看着大刀砍落的滚到他脚边的人头,是恐怖而嗜血的。 他完全不知力度的捏着六兮的下巴与他对视着,六兮只感觉下巴的骨头似要断裂的疼痛,全身又怕又痛。 寅肃终于再次开口怒吼道 “你敢私服避孕汤?” “你怎能这么对朕?”说这话时,他已失去理智似的,把六兮推倒,猛地站起身,站在书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才有力气支撑自己站着不倒。 “你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六兮被他推至地上,全身都疼,说不出一句话。 仓若钰似被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皇上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她从来不知道皇上除了自持,冷血无情之外,竟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见他如此失去控制暴怒的样子,她是又惊又苦, 跪在地上 “请皇上息怒,姐姐根本不知道这药的作用。或许只是别他人设计陷害。” 六兮躺在地上,但双眼能看的见跪在前面的假惺惺的仓若钰,她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她们之间的恩怨,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笔勾销。 当年,仓若钰自己保不住孩子,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说是她害了她/流/产。当时寅肃相信了仓若钰,把她禁闭进了六池宫,以至于她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世间,便离开。 她仓若钰,欠她甄六兮一条命。六兮本已不追究了,但今日,她却在寅肃面前这样逼她,这仇,她算是记下了。 寅肃看着地上的六兮,眼神是冰冷的,心亦是冰冷的。刚才,她的誓言还在耳边 “我对皇上绝无二心…” 多么可笑的绝无二心。他天天夜夜小心翼翼对待她,想尽办法恢复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哪怕他这次受伤,对她有所怀疑,也打算原谅,哪怕她真想取他性命,他也原谅她。 可她呢? 她明知道他有多希望拥有一个他们之间的孩子,她是知道的,可事实却是,她一边应承着他,假意关心着他,一边却想着如何撇清关系,不留有任何负担。 她若真想长远与他在宫中厮守,她便会想要一个孩子以稳固自己的位置,可她没有,完全没有。 寅肃的心此时发狠,发硬,又冰又凉。 他连看也未在看一眼,挥挥手,精疲力竭说到 “都下去吧。” “滚。” “都滚。” 今晚的风格外的凉,似快要下雨,没有一点星光,更没有月光。六兮在前面走着,仓若钰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影子拉的修长。 终于在远离了御瑄殿后,六兮停下了脚步,但并不回头,一直站在那里。后面的仓若钰亦是停下了脚步,依然虚伪说到 “姐姐,对不起,我原只是想关心你,却不知皇上会大发雷霆。” 因她的话,虚伪的让六兮感到恶心,六兮终于回头看她,夜色下,她的双眼与这阴沉的天一样,没有任何的温度,更没有任何的波澜,与刚才在寅肃面前娇弱胆怯的模样已判若两人。 她只看着仓若钰,死死盯着她看,像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出来,一句话不说。 这眼神的震撼力太强,以至于见惯了世面的仓若钰都不禁有些害怕。印象中的甄六兮不是这样啊,不会有这样冷静而冰凉的眼神。那时候的她,无论被谁冒犯了,会气的跳脚,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但现在的六兮,这副样子,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 “北厥国,仓氏王朝之下,各族分藩自居,兵力分散,实力大不如从前,年初藩王胡氏在私下集权成为北厥国最大拥兵者,发动了对仓氏的首轮攻击,若不是有皇上派通朝精兵去镇压,想必,北厥国已更朝换代了,而你,只是北厥国的前郡主。” 她说这话时,眼神一直盯着仓若钰看,看她的脸色由原来的得意变得惨白。但六兮依然继续说道 “你仓若钰这个皇后之位你觉得能保持多久?当通朝不再需要你们北厥国的兵力支持,当北厥国内乱不断时,你的皇后之位还能保持多久?别忘了,这么多年,你未替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当是这一点,随时可以让你下了这皇后之位。” “皇后娘娘,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把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你用错了方向。即便皇上现在生我的气又如何?你别忘了,生与不生,主动权都在我手中。” “你争不过我。” 六兮一席话说的仓若钰脸色铁青。而六兮的情绪也已不再波动,见自己的话,对仓若钰有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之后,她并不恋战,而是赶紧朝自己的六清宫走去。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忽然意识到,按照寅肃现在的作风,对她偷偷服药之事,他没有惩罚她,但必然会惩罚她身边的人。他知道如何让她难受,知道如何对付她最有效。 而她身边,现在最亲近的人便是碟夜。哪怕六兮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但逃不过寅肃的迁怒。 到了六清宫,她急忙找来碟夜,说到 “这宫里,不是你久留之地,你收拾一下,今夜马上离开。” 碟夜不明所以 “出什么事?” “仓若钰已把我服用浣花草的事告知了皇上,皇上大怒。” “皇上有没有对你怎样?”碟夜只关心她有没有被罚。 “他不会拿我怎样,但越是这样,你越危险。你马上回玄国去,顺便告诉你们少主,我在这很好,请他放心。” “娘娘,我不会走的,他们奈何不了我。” “碟夜,我知道你真心关心我,爱护我。但,在这四方城里,在这红墙深宫里,单单是武力高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在这,自保没有问题,但难以保证你的安全。碟夜,听我的,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不知为何,六兮就是忽然想到之前那个惨死的丫鬟小雨,她绝不能看到碟夜也走向这条路。 碟夜似被她说动了,回答道 “好,那我走。我不想在这宫中成为你的负担。我会在暗处保护着你,你有任何困难我会随时出现。还是少主那句话,花在,我在。” 六兮的眼眶不禁微红 “碟夜,谢谢你,也谢谢也烈。我这一生有你们的爱护就够了。” 碟夜并未太多东西,简单收拾几件衣衫打了个小小的包裹,背在后肩上,便能轻松上阵。 她此时换了全黑的夜行衣,束着利落的头发,轻盈的身姿说不出的清丽俊俏,她双手作揖朝六兮一拜,神情颇有不舍 “娘娘,保重。” 六兮亦是不舍,从她回到这一世,碰到碟夜,日夜相处,又受她多次的救命之恩,又有了也烈的缘故,早已把碟夜当做自己妹妹来看,培养了深厚的感情,现在要分开,此去经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一面。 她拥抱了碟夜,只得说: “珍重。” 碟夜的眼眶也微红,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第41章 刚走到门口,门便忽然从外面打开,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已有几人从门里闯了进来。 六兮定睛一看,是寅肃旁边的侍卫队,她怒声到 “这大半夜私闯我六清宫,所为何事?” “娘娘得罪了。这是皇上的旨意,小人奉命来捉拿宫女碟夜。”领头的人朝六兮一拜,恭敬的说完,朝手下打了个手势,立在一旁的手下会意,重重把碟夜包围住。 六兮的心亦是狂跳,她朝碟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她现在还未被抓住,以她的功夫,只要她现在愿意走,这些侍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碟夜只是站在这人群之中,并未挪动,此时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走,她一走,把六兮一人留在这宫内,不知会遭多大的事,她亦无法跟少主交代。 六兮看碟夜纹丝不动,心里发急,但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朝侍卫队依然怒声到 “碟夜犯了什么错要大动干戈缉拿她?你们说有皇上的旨意,圣旨呢?” “娘娘,您别为难我们。” “没有圣旨,你们谁也别想从我六清宫带走任何一个人。”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六清宫之中回荡着,被她一震慑到,那些侍卫倒是愣了稍一会,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依然团团围住了碟夜。 六兮拨开人群,朝中间的碟夜走去,她就不信,这些人敢动她一下? 她拨开人群走到正中央,与碟夜并排站着,冰冷注视着周围的侍卫,冷声到 “想带她走,先从我尸体上踏过才算。” 一时间,剑拔弩张之,气氛异常紧张。 “朕亲自来,够不够带走一个小小的宫女?” 忽听寅肃从门口进来,声音冷冽,目光透着重重的人群,直直看着六兮。 这一眼,六兮已知道她输了。他的眼里有嗜血的怒意,这种狠绝,只有在战场上,对付敌军时,才会出现,只要他发了怒,敌军千万,他亦能杀的片甲不留,何况小小一个甄六兮,小小一个碟夜。 她的脸上所有坚持与伪装都崩塌。 她低声求碟夜 “我会拦着他,你快走。” 碟夜用行动代替了一切,她不走,死也要留在最后一刻保护她。 重重包围之下,黑沉沉的把她困住。她惊惧的看着寅肃,而寅肃冷眼看着她。侍卫已把碟夜捆绑住,动弹不得。 六兮跪地,求寅肃网开一面,她不记得从进宫之后到现在,她跪了他多少次?无数次,为了那些被她伤及的无辜的生命,她跪了他无数次,求了无数次。 寅肃的身后站着仓若钰,她的贴身宫女绿儿手上拿着一包草药,摊开在桌前,整整一包的浣花草。 仓若钰站在身后,慢悠悠走到前面,看着六兮,露出关切的神情 “姐姐,这些浣花草是在碟夜的房内搜到,想必是这宫女嫉妒皇上对你的宠爱又或者受了他人指使,给你汤药里加这宫中禁止的浣花草。” 仓若钰已想明白,以皇上对甄六兮的不同,她现在却如甄六兮所说,奈她无法。但,把这把火烧到她最亲近的宫女身上,亦会给她打击,叫她明白,她这皇后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花瓶。 只是,仓若钰不会想到,这宫女碟夜对甄六兮的重要性,更不知道,她会拿自己的命去护着这碟夜。 只见六兮跪在地上,神情哀戚看着皇上 “这药是臣妾自己要服,也是臣妾亲自买来,放在碟夜房内,与她无关,她丝毫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求皇上明察。” “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她已跪在寅肃的身侧,跪在他的黄袍之下。 仓若钰假意蹲下身子扶她 “姐姐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宫女。”她的演技可谓是出神入化了。六兮甩开她伸过来扶她的手。 轻轻拽着寅肃的衣袍,也不再说话,只抬头一直看着她,那眼神如受惊的小兔,即惶恐又哀戚的楚楚可怜。 寅肃只低头看她这副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了更加躁动的怒火,他在给她台阶下,哪怕明知她心里没他,不想要他期盼着的孩子,他气的恨不得杀了她,气的恨不得剥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冷血。可他还是打算原谅了她,给她台阶下,只杀她的宫女。 可这区区一个宫女,她竟如此不管不顾的替她求情。 他之于她连这区区一个宫女都不如。 他这一晚,强压下的怒火,看到此时的她,已没法控制,厉声道 “还愣着做什么?” 所有人被他的声音吓着,立即回神,已把碟夜捆住,带出了六清宫。 “皇上….” 六兮惊呼,她想起身拦着侍卫,但无用,安公公以及另外一个小宦官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此时,连寅肃的身边都近不了。 嘈杂的六清宫,所有人全都匆匆撤走,一室的冷清之下,六兮一直保持着姿势跪在地上,心一跳一跳,异常的疼,为碟夜,为自己,感到无比的疼痛。 有那一瞬间,她想放弃了,就这样吧。可那是救了她无数次的碟夜,是也烈派来的碟夜,她不能就这样,让她有来无回,不能就这样,让她替她白白失去这条命。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勇气上来,起身踉跄着朝御瑄殿而去。 这夜的天气也是风云莫测,她出来时,竟下起了雨,夜空里没有一颗星,看不见月,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笼罩。 她淋着雨,已站在御瑄殿的门口求见皇上。门口守候的安公公道 “兮妃娘娘,今儿皇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您明天再来吧。” 她不肯走,放下所有脸面求安公公 “求你通报一声皇上,见不到他,我不会走。”她也执着的坚持,今晚若见不到他,明日,碟夜恐怕就人头落地。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雨看似要越下越大了,您回头感染了风寒,受苦的还是您自己不是。”安公公怕打扰了寅肃,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见六兮依然毫不所动,安公公终于也忍不住说到 “娘娘,今儿这事,奴才虽没有资格说您,但就像在围场行宫中,奴才曾说的话,您能体谅皇上,真心关心皇上,所以皇上对您也宠爱有加。但今儿这事,娘娘办的欠妥。您是知道皇上这些年,膝下无子嗣,不是如外界谣传的身体有疾,而是他不想要其它后宫娘娘们替他生。可如今通朝,国泰民安,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贫民百姓,无不期盼着皇上有一儿半女,否则皇上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要拱手相让别人吗?可纵使顶着这万般的压力,皇上也只想要您生的孩子,可您怎么就这么糊涂?” 公公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又有理有证。六兮又怎会不明白?只是,她曾想,这后宫里,谁都愿意替他生孩子,并不差她一个。 “安公公,是我错了。可事已至此,我以后一定改,只求皇上这次网开一面,放了碟夜。” “皇上金口玉言,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治不了,还如何治天下。” 这一句,直接敲在六兮的脑海里,嗡嗡作响。金口玉言,已无法改变。 安公公叹了口气 “娘娘,您请回吧。这雨太大了。”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而是转身关上门,进了内殿里。 狂风肆虐,大雨磅礴。 六兮就跪在御瑄殿的门口,隔着一扇门,隔着一扇窗,看着里面的灯影投在窗纸上,看着灯熄灯灭,然后一室安静,没有丝毫的声响。 再没有人看她一眼。她一直跪在外面,大雨把她浇的浑身已湿透,深秋的夜雨又狠又急,打在她的脸色,身上,如同石子砸落,生疼生疼。 她意识恍惚,不知自己为何要跪在这里,只听见,那一室的寂静之中,此时傍着雨声,听到安公公焦急的声音 “皇上,兮妃娘娘还在外头跪着淋雨,在这么淋下去,奴才担心她身体受不了。” 又听到寅肃冷情的声音道 “她想死,没人拦的住。” 雨下的很大,地上已有低低的积水,直接浸泡了她跪地的膝盖之上,她体力不支,在还没有失去意识之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 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走出了御瑄殿,朝自己的六清宫走去。大雨浇在她的身上,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此时只觉得万念俱灰,脚底如有千斤之重,什么都不想,就撑着自己这股气走回六清宫。浑身湿透,就着衣服,就那么躺回床上。全身疲乏,脑子疲惫不堪,可就是睁着眼睡不着。偶有闪电劈的这屋子泛着青白的光,对面铜镜之上,她的脸亦是青白。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痛苦难耐。 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了周成明,想起在现代的日子,那时觉得父亲因她而死让她过的郁郁寡欢,可如今,相比之下,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的美好,连周成明的不停唠叨都是那么的可爱。她想回去了,结结实实的想回到那个世界去。 第42章 一整夜昏昏沉沉,直到天明,这下了一夜的雨才停了下来。院子里,树叶被打落了不少,一地的狼藉,外面有宫女扫地的沙沙声,以及窃窃私语的声音 “昨夜,碟夜被处死了,据说死相非常凄惨。” 六兮躺在床上,听着这话,头似炸裂,想起来,可全身无力起不来。她除了脑子还有意识,可身体没有任何知觉。 碟夜昨晚死了,死相凄惨。 就只余下这句话在她脑海里不停播放。 有宫女推门进来,战战兢兢站在她的床榻前,端着早餐 “娘娘,这是您的早餐。” 六兮躺在床上,只是木然的睁着眼睛,完全没有知觉,那宫女看了一眼,吓的赶紧把饭盘放在餐桌之上,跑了出去。 六兮浑身不时发热如被火烧,又不时的发冷,如同进入地窖。忽冷忽热,完全动弹不得。 一个上午,六清宫之中冷情的只能听见外面偶尔几声鸟鸣。她的房门,窗户都紧闭着,光线暗淡,昏昏沉沉,不知是几点。 到了中午,那宫女又端来午饭,放在餐桌上,看早餐还没吃,宫女低声劝道 “娘娘,您就吃一口吧,这么饿着可不行。” 见六兮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如同死人躺在这昏暗的房内,那宫女这次再害怕,亦是不敢抬腿跑,跪在她的榻前求 “娘娘,您不要为难奴婢,您这不吃不喝,皇上若是知道了,怪罪下来,奴婢承当不起。” “知道了,下去吧。”六兮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宫女一听,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当然,六兮不想吃,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吃。 直到了晚上,宫女端来晚饭,一看还是没吃完,当即就哭了,颤抖的端着晚餐出去,正巧遇到安公公来访。 安公公看了看宫女手中端的饭菜,皱眉道 “都没吃?” “娘娘一天都没吃…”那宫女吓得,险些端不住餐盘。 “罢了罢了,退下吧。”安公公一摆手让她退下,宫女如获大释,转身疾走。 安公公朝那昏暗的房内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没进去,转身朝御瑄殿而去。 六兮娘娘在绝食,皇上也是心神不宁,发了一天的脾气,这才允许他来瞧一眼。这瞧完回去,恐怕皇上又要大发雷霆了。 果然,听到安公公的汇报,寅肃脸沉的比这天都黑。 “皇上,兮妃娘娘怕是昨夜糟了大雨浇灌,今儿个生病了。要么我吩咐太医去瞧瞧?” 安公公话音刚落,只见皇上已放下一案桌的公务,起身大步朝六清宫而去。 安公公急忙派人去叫了太医,尾随皇上去的六清宫。 这一路,寅肃走的又快又急,三两步便到了六清宫之中,一院子的下人都被他突然的造访吓得齐齐跪在地上。 寅肃满脸煞气,一觉便踹开了房门,房内空气不流通,有些闷,又无光,昏暗的只能看到六兮孱弱的躺在床上,似没了意识。 他大步朝她走去,伸手还未碰到她,便一股热气扑上来,这个女人,是真病了,发起了高热。 后面跟着的安公公,急忙房内的灯点上,又把窗户打开通风。 空气清新,有了光线之后,这才看清床上的人,已被烧的迷迷糊糊,面色潮红。 即便是这样,也不忘挣扎着不肯让寅肃碰。 寅肃朝安公公怒吼一声 “快去把太医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安公公圆滚滚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出了六清宫去门口迎太医。 寅肃一抹六兮的身体,全身都是湿透,既有昨晚的雨淋的,又有发热流的汗。他是又急又心疼又恨的咬牙。 一把就撕碎了她的所有湿衣服,动作毫不温柔,简直是要发泄一般,撕了粉碎。然后起身朝她的衣柜,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套舒适的雪白的睡衣给她换上。 六兮此时穿着雪白的衣衫,乌黑的秀发摘了发簪,铺在枕头之上,而小脸因发热皱着眉头,带着潮红。这副样子,让人又爱又怜又可恨。 太医在安公公的催促之下,三作两步的赶到六清宫,就见皇上坐在兮妃娘娘的床榻旁,双眼狠戾说道 “给她看看。” 太医浑身都吓的发抖,跪着过去,给兮妃娘娘把了脉。 “娘娘昨夜感染风寒,今天又熬了一天,所以这会儿严重了。皇上别急,臣马上给她给开一副汤药。” 太医说完,寅肃没有再说话,命令安公公亲自去煎药。 一屋子人,来去匆匆,又怕又忙。 过了不到一会,安公公便端着太医开的汤药来了,小心翼翼的端到皇上的面前 “奴才叫个丫鬟过来给兮妃娘娘喂药。” “不用了,我来。” 寅肃亲自端过了药,一手端碗,一手扶起了六兮,让她靠在他的身上。 她浑身都热,瘫软无力,但却一直挣扎着不肯靠在他的怀里。但她的力气哪敌的过寅肃?他稍一使劲,她便动弹不得。 寅肃舀了一勺药烫,吹了吹,想喂进六兮的嘴里,可六兮即便被烧的糊涂了,也潜意识里抗拒着寅肃,就是紧闭着唇,不开口。 寅肃耐心劝道 “把药喝了。” 但六兮无动于衷,就是紧闭着双唇,不肯张口。 “把药喝了,发点汗,烧退了不难受。”他还是好言相劝。 六兮还是无动于衷。 看她这倔强的模样,寅肃强压着的火又噌的上来,这回换成了命令的口气 “把药喝下去。” 无用,没有动静。 寅肃一急,一手捏着六兮的下巴,强迫她张开了嘴,再用碗直接对到她的嘴上,倒了下去 “喝下去。” 这回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把一整碗的药倒进她的嘴里。 六兮被这粗暴的灌药的方式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药喝进去了一半,一半全吐在了寅肃的身上。 一碗药喝的喝,倒的到,已空空如也。 寅肃身下的衣袍已被药汤浇湿,这才把六兮扔在床上,看她蜷缩在床角,一双眼像受惊的小鹿看着他,含着掩饰不住的恨意看着他。 寅肃心里一痛,明明是她先犯了错,可倒头来,惩罚的却是他自己。 “为了区区一个宫女,存心这么折磨自己是不是?” “你最知道怎么让我难受,你最知道。” “甄六兮,你别太有恃无恐。” 寅肃说完,奋力的甩门而走,似要从此与她决裂了。 安公公跟在后面,看看床榻上的兮妃娘娘,再看看愤怒的皇上,不得不摇头。 这两人平时都精明聪慧,可一碰一起,就拧成这样,任谁也解不开他们之间的交错复杂。 六兮直到一室寂静下来,她的双眼才流下两行清泪。 碟夜怎么是区区一个宫女? 她是她的家人啊! 许是吃了药的关系,她的身体不如之前那么忽冷忽热的厉害,轻松了一些。整个皇宫已陷入睡眠的状态。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直到听到打更的声音,已是后半夜,忽地闻到空气中春堇花的香味。 她的精神一震,以为是碟夜回来了,她没有死,她回来了。她立即起身坐了起来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在朦胧的光线里,她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位,呆滞看着门边立着的男子,是玄也烈,是也烈。 朦胧的光线之下,他一身玄色衣衫站在门边,丰神俊逸,眉目含笑看着床榻上的六兮,那副样子,仿佛是驾着月色从天上而来,落在她的面前。 六兮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下,泣不成声,定定回望着他。与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玄色的衣服光滑散着淡淡地青光,如隐灵的弟子那般无欲无求。他朝她走了过来,抬手抹了她的泪,声音温柔 “还是这么爱哭。” 六兮便努力吸了吸鼻子 “我不哭。” 玄也烈只是冲着她温柔的笑,见六兮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从广袖里掏出一瓶酒,问道 “要不要来一杯?” 这熟稔轻松的口气,哪里有半分私闯皇宫的紧张?这口气就像年少时在玄国,在满天繁星的草原上坐着,他取出一瓶酒 “来,今晚不醉不归。” 六兮心潮浮动 “也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碟夜,让她白白牺牲。” 一说到碟夜,六兮的心情依然沉重而窒痛。 玄也烈没有说话,转身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两个杯子,兀自倒了两杯清酒,递给了六兮一杯。 六兮接过酒,喝了下去,虽是烈酒,但喝下去,却觉得神清气爽, “这酒是用药材泡的,专治你这风寒感冒。六兮,以后再伤心,不也许这么折磨自己的身体。” 六兮低下头,垂泪欲滴 “也烈,我是不是错了,当初应该听碟夜的,离开通朝这是非之地,如果离开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人因我而死。” “你没错,六兮,这是你的命中注定,逃不了。亦如多年前,你被禁闭在六池宫所说的,你身是通朝的人,死是通朝的鬼,所以不能跟我离开。因为你的家人在这,你的祖脉在这。” “可是,也烈,我现在累了,很累。” 也烈扶着她躺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淡淡说道 “六兮,你想不想听我的想法?” “你说。” “你之所以累,是因为你太在乎那个人,你怕他不爱你,你嫉妒他身边有那么多如花美眷。可这些,你知无法改变,无能为力,所以你想逃,想眼不见为净,然而,可惜的是,天下这么大,你哪里也逃不脱,对不对。” 玄也烈的话很简单,却把六兮真实的想法剖析的清清楚楚。 见六兮低头没有说话,玄也烈继续到 “六兮,你想过没有,既然逃不了,何不迎难而上?遇事退缩不是你的性格。” 六兮混沌的思绪,被他一句话点拨,有了一点点的明朗。 她抬头看这也烈 “我以为你是来带我离开。” “既然从前,我带不走你,现在更带不走你。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只希望你能走的平平坦坦。跟那个人,你不要与他较劲。更不要试图改变这游戏规则,顺势而为,事半功倍。懂吗?” “懂。” 顺势而为,这个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只是她一直不肯将就,不肯屈服而已。 也烈又给她倒了一杯清酒 “再喝一杯,睡一觉,明早起来什么事都过去了。” 六兮接过酒,喝了下去,本想问他是否跟她在现代遇到的无玄大师有关系,想问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出现时,还未问出口,她已陷入昏睡状态,不省人事。更不知来去无影无踪的也烈是何时离开的,亦或只是她病后产生的幻觉? 只在第二天,她醒来时,屋子里还有淡淡地春堇花的香味,证实昨晚,是玄也烈来过。 御瑄殿里,安公公上报 “太医今早给兮妃娘娘把了脉,病已好了大半,只是精神不济。” “嗯。”寅肃淡淡地回了一句。 “皇上,从兮妃娘娘进宫之后,甄将军一家还未来探望过。要么趁着这次机会,请甄将军一家来宽慰宽慰娘娘。兴许见了娘家人后,这心思便开窍了。”安公公是想尽办法,只要兮妃娘娘好了,这皇上才能好。 寅肃定神看着案几,看了一会,挥挥手到 “去请甄将军一家入宫吧。” “是奴才这就是去办。” 甄将军一家接到宫里的邀请,只以为是六兮在宫中又犯了什么事,跟着来接他们的小宦官火急火燎赶到宫里。 这一路上,心急如焚,又忐忑不安。 甄夫人问 “老爷,您平日进宫,是否有耳闻兮儿在宫中的境况?” 甄将军在前边走着,听到这个问题,并未回答,深思沉重。他常常进宫,虽因不方便,从未去过六清宫,但倒也陆续听过宫里传的消息,把他们家兮儿传的是十恶不赦的恶妃,不容人,跟其他妃嫔争风吃醋也就算了,甚至连身边的宫女都不放过。 第43章 这些,甄将军听在耳边,并不相信,但也从未跟甄夫人说过,就怕她伤心。 如今,宫里来旨,说是皇上亲自请他们一家入宫,这让甄将军的心也没了底气。 而一旁的甄六正,却忽然想起那日妹妹去绯翠楼找他,跟他说的一番话,难道,是皇上有所察觉? 甄府这一家,从出家门到进了宫,三人各怀心事,步步惊心的朝六清宫而去。 还未到六清宫时,安公公早已在门口恭候 “甄将军,甄夫人,有劳你们了。” “安公公,是不是兮儿在宫中闯了祸?”这是甄将军最担心的。 “不是,不是,三位请这边来。没什么大事,兮妃娘娘前两日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这人啊,一生病,心思就脆弱,皇上心疼体恤她,所以才想着,让你们进宫瞧瞧兮妃娘娘,也顺便宽慰宽慰她。让她的病早些好起来,皇上也才放心不是。” 安公公话音一落,甄夫人便哭了 “兮儿怎么了?这是病的严重了。” 不严重,岂非要皇上大动干戈请他们进宫,难不成是要看最后一眼了吗?甄夫人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脸色都白了。 甄将军与甄六正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都巴巴看着安公公。 “你们多虑了,兮妃娘娘就是普通的风寒。还有,便是….” “便是什么?”刚稍宽慰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 “甄将军,这话我一个奴才,原本不该说,但是无论是奴才还是甄将军您,都希望兮妃娘娘在宫中能够安好,享有万世恩宠对不对?所以,这次请你们进宫,奴才也想拜托你们,跟兮妃娘娘好好说说,她这性子该改改,虽然现在皇上再宠你,但若你三番两次惹皇上生气,难保以后能一直享有这圣恩。她若把性子改一改,多顺着皇上,把皇上哄高兴了,她在宫中的日子不也好过吗?” “是,安公公说的是。” “有劳甄将军了。” 安公公这才领着他们去了六清宫,一路上,亦是断断续续把这些日子的事跟他们说了个大概。 一家人听得心思沉重。 --------------------------- 既然都动手加分了,何不来个实际的,对我有利的盖楼评论,哪怕就支持两个字。 经过昨夜玄也烈的一番话,六兮不能说大彻大悟,但至少思绪越来越清明,知道该如何去走下面的路。 自我折腾,病了这一场,现在好转,全身的力气都被腾空似的。所以上午太医来把脉,便可见她气色难看,精神恹恹的模样。好在寅肃并未再来看她,让她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时分,本想躺会榻上休息,习惯性的便出口吩咐道 “碟夜,把窗户关一下。” 刚开完口,立即浑身的凉意,一室的寂静里,早没了那个随时守候在她身边,随叫随到的人。 一种孤单的感觉立即把她包围住,心沉入谷底,正想起来自己去关窗时,有人推门而进。 她定睛一看,确实三个她最亲,最熟悉的人,她呐呐的喊 “爹?娘?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她话音一落,她娘已走到她身边,抱着她就哭 “兮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病好点没?” “还难不难受?” 一连串的发问,仔细的把六兮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见她确实安然无恙后,甄夫人才停止了哭。 “你们怎么来了?” 忽然在宫中见到至亲的家人,即是惊讶,又十分的高兴,要知道,在这深宫里,若不是有大节气,他们便是一年到头都见不上一面。这会见着,觉得病似一下好了。 急忙给他们让了座,又亲自去斟茶给爹娘哥哥。 一家人许久不见,本来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到了当下,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六兮先打破了这沉默 “爹爹跟哥哥最近在朝中可好?” “恩,近来太平盛世,无须动用军力,我跟爹爹只需训练训练军队,倒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那就好。” “不过,现在朝中正在上奏请皇上年后出兵玄国之事,若定下来由咱们甄府出征,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是咱们甄府的职责。”六兮淡然说着。 甄夫人忍不住说到 “兮儿,你这会儿倒是聪明了,知道守卫疆土是我们甄家人的责任,但在宫中,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娘,您指的什么事?” 甄夫人正色到 “这一路,安公公也把你的事大概跟我们说了一遍。兮儿,别说这皇宫里,就是这普天之下,谁最大?” “皇上。” “对,皇上是天子,受万人敬仰。可你呢?却对皇上这般使性子,纵使皇上现在能容你,不跟你计较,可过些日子,不再宠你时,兮儿,你可别忘了,前几年被禁闭在六池宫中的事,难不成,你还想再过几年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甄夫人说的语重心长,六兮默默的点头 “娘,我知错了,我一定改。” “当年爹娘就反对你走进这深宫里,可你一头要栽进来,这些都是命定,你要知天命。” “我知道的。”六兮现在是真的大彻大悟,知天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认输。 “还有,兮儿,你进宫这些年了,要是能怀上龙种,你这一生也就无忧了。这几天的事,安公公也跟我们说了。私服避/孕汤,等于谋害皇子皇孙,若是放在其他嫔妃身上,恐怕要株连九族,皇上已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你该见好就收。” 甄夫人是真急,所以忍不住絮絮叨叨跟六兮反反复复的强调。其实六兮明白,无非就是让她顺着寅肃,不要在惹他生气,一切以他为天,然后再替他生个一儿半女,保住自己在后宫中地位。 而她对甄府来说,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她的再三保证之下,甄夫人这才放下心。 “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了。这样子,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到。” “嗯。” 经过这番交谈,她已十分疲惫,她哥哥这会儿倒是体贴,扶着她到床榻上躺着 “娘,您就别再说妹妹了,看她这样,也是知道错了。” “谢谢哥哥。” 一家四口,又沉默了许久,直到傍晚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六兮本想叫住自己的哥哥跟他谈几句,可安公公进了屋子来送他们,她便不好再说什么,目送着他们离开。 现在的六清宫,又比之前更加冷情了许多,宫女连走路都是垫着脚尖,身怕有一丝声响影响到她而招致灭顶之灾。 而她的三餐饮食,亦是变成了安公公每日来服侍。大概是寅肃吃什么,便也给她送来吃的,一日三餐,全是补身体的。 所以不过几日,她的身体已完全恢复,精力甚至比之前还充沛。安公公看到她的样子颇为高兴 “这就对了,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这阵子,让安公公挂心了。” “奴才不敢当。不过兮妃娘娘现在恢复了,最高兴的莫过于皇上。近些日子,他虽未来看过您一次,但每天可是都在问奴才您的详细情况。皇上是真关心您,就是您之前那么对他,他现在抹不开皇威来看您。” 安公公也是实话实说。这皇上,虽不来看她一眼,但每日却事无巨细的关心着她的情况,这两人,安公公看他们一路走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只能来当这和事老喽。 “等皇上不生我气了,愿意见我了,我马上过去请罪。” “娘娘,您还不知道,皇上哪曾真正的生过您的气?” 这日不如撞日,在安公公巧舌如簧的劝说之下,六兮也半推半就的往御瑄殿去。 到了御瑄殿,安公公站在门口 “娘娘,您进去吧,奴才就不去通报了。” 安公公是真把皇上的心思摸的透透的,反正,只要兮妃娘娘一出现,这天下就太平,皇上再多的怨气,也会化作一江春水东流。 他是笃定了,兮妃娘娘的出现,只会给皇上惊喜,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六兮踌躇了一下,便听从了安公公的安排,连门也未敲,直接推门而进。 此时是午后,窗外有斑驳的阳光照在御瑄殿里,寅肃正低头专心处理一桌子的公务,听到有人进来,连头都未抬,只以为是安公公。 他低头看公务,而阳光的阴影洒在他的身上,自带着一股光华。六兮静静的立在旁边,一声不支,就想看他什么时候发现是她。 他案几上的茶凉了,她去重新泡了一杯,茶香袅袅之中,见他依然专注的看着公文;直到六兮站的双腿有些累,不时轻微的动了动脚,寅肃才似乎终于从公务之中抬头,看向身旁的她。 第44章 这一看,发现身旁站着的竟然是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没有任何装饰,连发鬓亦是一如既往的用一只发簪别着,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已不知站了多久。 他看着她,眼神变暖,亦是不说话,就是盯着她,慢慢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六兮被他看的有了一丝丝的羞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过来。”寅肃朝她先开了口。 六兮挪了挪步子,站的离他又近了一步。 寅肃双手一伸,握住她的腰,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么贴近的距离,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味。寅肃的味道是男子的刚阳,而六兮,因最近在服药,所以有淡淡地药香。 这种安静的时刻里,仿佛之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都是浮云,转眼即逝。六兮俯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 “对不起。” 而寅肃没有回答,已用一切行动替代了他的态度。他轻柔的吻上她,搂紧着她,这日日夜夜的愤慨,担忧,思念,折磨此时都化成了他/唇/间的浓情/蜜意。 他闷哼一声,横抱着她往内屋的床榻而去。 情浓之时,怎么样,都是觉得不够,只想要的更多一些,更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 即便在白日里,六兮到后来已是神思昏迷,缩在床角沉沉睡去。这一觉,倒是睡的安稳极了,因为睡梦里,她跟寅肃再也不吵了;因为睡梦里,玄也烈对她说,要顺势而为,不要逆流而上。而她的顺势而为,这个势,便是寅肃。 在睡梦里,她告诉自己慢慢来,不着急。她想得到的,能得到的,她会一一找回来,而那些她痛失的,一样,也要一件件慢慢找回来。 曾在六池宫中未出世的孩子,现在六清宫之中,碟夜的一条命。她是怎么失去的,都会一一找回来。 “阿兮,醒醒。” “阿兮,醒醒。” 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听到寅肃在一旁一直叫她,她由梦靥之中惊醒过来,看着附身围着她的寅肃,她主动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蜷缩进他的怀里。 在这宫中,这个怀抱,就是她的全世界。 “做噩梦了?”寅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恩。” “还睡吗?不睡的话,起来走走,今晚御花园的夜色极好。” “好。” 因是深秋了,夜凉,寅肃替她披了一件长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才牵着她的手走。 走到门外,安公公提来灯笼想照路。 寅肃接过灯笼 “退下吧。” 一手灯笼,一手牵着六兮,两人单独往御花园走。 虽是夜里,有透亮的月光,有微凉的风,还有彼此间的心跳声。两人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安静的相处了? 这份记忆像是上辈子。 六兮停下脚步,看着寅肃撒娇到 “我走不动了。” 寅肃亦是停下脚步,黑潭般的眼眸里,看着六兮的样子,陡然升起了一个炙热,他难得的展开笑颜,蹲下了身体,背朝六兮到 “我背你。” 话音一落,六兮已熟稔的爬上他的后背,双手紧紧圈着他的颈项。 寅肃亦是熟悉的,仿佛做过千百遍的样子,起身走。 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是不是比从前重了许多?” “不重,与以前一样。” “可是,你不一样了。” “嗯?” “你的背,比以前宽阔,有安全感。” 她稳稳的趴在他的后背之上,像是年少时候的样子,他背着她,便是全世界。 之间没有猜忌,怀疑与隔阂。 窗外是透白的月光,殿内是两人重叠的影子,寅肃替她取下发簪,如瀑的黑发倾泻下来,缠绕着彼此,寅肃只觉得呼吸凝滞,更加拥紧着她。 直到第二日,安公公在门外来报早朝时间已到,寅肃才不舍的轻轻推开一直趴在他胸前安然睡着的六兮,然后小心翼翼的起来,深怕吵醒她,他穿着一袭雪白的睡袍,上好的质地,即便睡了一夜,依然没有任何的褶皱,正欲脱下换上那身御袍之时,只觉得腰带一松,有股轻微的力量拉扯着他的衣衫。 他回头一看,便见六兮已不知何时醒来,正半昂在床榻边上,眉目含笑看着他,而她的朱唇轻启,白齿含着他睡袍的衣带,她的眼神因刚睡醒,还带着点迷离,乌发散在肩侧,衬的小脸愈发的明净。 她见他回头,冲他笑了。 屋外,安公公再次来报 “皇上,早朝时间已到。” 屋内,寅肃置若罔闻。 六兮笑着躲开,笑道: “皇上,安公公在外头候着呢。” 寅肃已低头,唇几乎贴着她的唇道: “嗯?” 还不等六兮反应过来,他的唇已落下辗转反侧。 完毕之后,寅肃依然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感叹到 “我终于知道古时帝王,为何夜夜乐不思蜀,以至荒废朝政。” 六兮这么近距离看着他,见他眼底淡淡地细纹,下巴处青青的胡渣,以及成熟男子特有的强健体魄,这一切,交融在他的身上都是那么完美。她又何尝不是沉溺在其中?逃也逃不过的。 “那您还是赶紧起吧,臣妾担不起这责任。” 门外又传来安公公的汇报 “皇上,早朝时间已到,各位大臣已等候多时。” 这回六兮是真急了,使力推开他,他才悻悻的起身离开她的身体。 六兮也跟着起来,拿了那身黄袍亲自伺候他穿上,又去取了温水替他擦脸。 寅肃十分满意,大笑着,甚至神清气爽的开门而走。 见寅肃走后,六兮的情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刚才所有的娇嗔,妩媚,甚至真性情都被一种沉静所取代。 她重新躺回床榻上,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熟悉的声音踏着脚步声传来 “把这里外都收拾干净,皇上马上下朝回来。” 是仓若钰,带着宫女来打扫卫生。这御瑄殿里所有事物,仓若钰必是亲力亲为,不加以他人之手。 而六兮,之前都是在寅肃去上早朝之前离开,所以从未与仓若钰打过照面。但今天,她算准了时间未离开,而因早上她与寅肃的一番折腾,此时床榻上是凌乱的被褥,一旁挂着寅肃换下的睡衣,而她自己更是香肩外露,上面留有红红点点,一室的旖旎。 果然,当仓若钰推开门,赫然见到睡榻上的甄六兮,她一向高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土崩瓦解。六兮看着她的表情由震惊无可思议到愤慨,嫉妒到最后难以言喻的苦痛。 六兮知道,在这深宫之中,一个女人,年年月月,夜夜孤单独自入眠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所以她成功的看到仓若钰失控的表情。 但仓若钰毕竟是仓若钰,这表情不过一刻,她已努力让自己看去神色如常。六兮要的效果达到,自顾起来穿上衣服,完全不看仓若钰一眼,甚至把她当成了透明。 从她在寅肃面前想置他于死地,从她害死碟夜之后,她们之间,连基本的客套已不需要。 她就在仓若钰的眼皮底下慢条斯理的一件件穿上衣服,正要抬脚迈出这屋子时,忽地肩膀一紧,被仓若钰从后面抓着。 “啪。” 她回头看仓若钰,猛不期然的被仓若钰扇了一巴掌 “不要脸。” 这一巴掌扇的又重又狠,把六兮直接扇倒在地上,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疼的要死,但心里反而更加冷静下来。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想让仓若钰记恨她,只要仓若钰对她嫉恨如仇,势必会想法设法对付她,女人一旦失去理智,往往便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所以到时,根本无需她亲自动手,也能铲除了仓若钰。 只是她没有想到,仓若钰比她想象的还绷不住,这才刚刚开始,便已失控。竟在寅肃的御瑄殿打了她。 她躺在地上,捂着脸,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仓若钰阴狠的脸,一面在心里盘算着寅肃回来的时间。 为了拖延时间,又或者为了制造更大的灾后效果,她冲仓若钰嘲讽道 “这御瑄殿,我看皇后娘娘今后还是少来。今日凑巧只有我一人在榻上,若万一皇上未离开,被您这么冲撞了,龙颜大怒,纵然是我,也无法保你周全。” 她这话说的,既有炫耀,又有挑衅,料定仓若钰无法接受。 果然,仓若钰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顿时失去。脸色刷的变白,不顾颜面,低身蹲在六兮的旁边,又是一巴掌打下去,怒声到 “我从前有本事把你禁闭进六池宫整整六年,我就有本事再禁闭你六年。” 这一巴掌,这一句话,六兮头晕目眩。她躺在地上,耳朵就贴着地面,听到由远而近走来的寅肃的脚步声。 她朝仓若钰灿然一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到 “你斗不过我,因为他不爱你。” “你..”仓若钰一双手伸出去,想要把地上这个狐媚的女人给掐死。 “你们在干什么?” 她的手刚伸出去,便听到了皇上震怒而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惊住,再看地上躺着那个女人,刚才还平静的脸,此时两行泪如雨柱,汹涌的流了下来,流在两颊鲜红的手掌印上,看似触目惊心。 第45章 仓若钰忽然清醒过来,定定望着自己的双手,望着地上的甄六兮,望着那个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皇上,她彻底清醒过来,刚才似魔怔了,她忍了那么久,竟就那么陷入甄六兮设置的如此简单的陷阱之中去。 这个女人的可怕不是手段,而是熟谙人的心理,把她的心理抓的如此精准。若是在平时,无论任何场合,无论甄六兮如何刺激她,她亦能沉着应对。但甄六兮却选择在这御瑄殿,选择用如此旖旎的画面刺激她薄弱的精神。 这么多年,她从北厥国嫁过来,从皇上还是三皇子,从浴血战场到如今的帝王之业,这一路,她无怨无悔跟着他,支持着他,爱着他。他是给了她要的皇后之位,可两人却是真正的相敬如宾,有名无实,他从未碰过她,哪怕连基本的亲密动作都不曾有过。 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外人都道她拥有无上的权力,人人艳羡,却不知她身为女人的苦。她的景钰宫布置的奢侈华丽,但却像是一个笼牢,把她困在里面,从娇艳欲滴的一朵鲜花,慢慢干折枯萎。 纵然是这样,她亦从不言悔。他不碰她,亦是不碰别人,所以,她守着空房,守着皇后之位,守着这日渐枯萎的身子,等待皇上能回头看她一眼。 可甄六兮出现了,抢走了她拼死想得到的这一切,她忍,一直忍,然而就在刚才,就在这内殿里,甄六兮以这衣衫不整之姿昭告她,昨晚皇上与她的种种亲密,就在那一瞬间,她所有的理智都被刺激的失去控制,这才中了圈套。 此时,她跪在地上,看着怒不可揭的皇上,已无法为自己辩解一句,心中又惊又痛又苦。 六兮的模样亦是惨不忍睹,白皙的双颊上,带着血红的掌印,哭的无声无息,最是惹人怜惜。 只见皇上盛怒之后,满脸心疼的看着那双颊,眼里的珍惜让仓若钰的心里苦的不能自已。 一旁的安公公见这情形,手忙脚乱吩咐旁边的宫女去叫太医,自己则去取了冰块用丝绸包着,递给皇上 “先给娘娘用冰敷,以免红肿的厉害。” 寅肃接过冰块,轻轻的敷上六兮的双颊,被这冰凉一刺激,六兮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真是疼,疼的她呲牙咧嘴的。 见她这副样子,寅肃的双眼一冷,刚冷静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上来,怒视着跪地的仓若钰,冷声到 “给朕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是臣妾的错。” 仓若钰匍匐在地上,聪明的并未解释任何一句话,此时的情形,无论她如何解释,皇上亦是护着甄六兮,她多说,多错。 “皇后,你好大的胆,敢在朕的御瑄殿内动手打人?” 仓若钰浑身都颤抖,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因为伤心,哀戚道 “求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寅肃抬头转身,不再看仓若钰一眼,冷声吩咐道 “带下去,禁闭一个月,谁也不准探望。” “谢皇上成全。” 仓若钰的声音轻的飘忽,禁闭一个月,对于皇上此时的怒火,已是极轻的惩罚,他到底还是念了她皇后娘娘的情分,未给有失体面的惩罚。 -------------------- 我想让皇上跟别的妃子滚床单了.... 不想他的龙脉在他这断了.... 你们同意吗? 御医替六兮看过,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日慢慢恢复即可。待这御瑄殿的人都清退之后,寅肃依然皱眉看着六兮的脸,说到 “才一个早朝的功夫,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知错了,你不要生气。” 六兮自知理亏,很乖顺的低头认错。 “你是有错。阿兮,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寅肃的声音很沉着,眼里亦有看透一切的了然。他对仓若钰虽无关情爱,但毕竟以夫妻之名相处这么多年,不说百分百熟知,亦是了解了七八分。以她遇事冷静沉着的性格,若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万万不会在这御瑄殿里失态动手打人。 所以他虽心疼六兮脸上的伤,却也理智的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了仓若钰。 这一番比试下来,聪明如六兮,亦是清楚的意识到,寅肃对仓若钰的情分同样很深厚。所以她想动仓若钰,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 脸又痛,心情又不好,还需在寅肃面前强忍着自己暴躁的情绪,她终是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外面日光灼灼,她脸上的刺痛慢慢减轻了许多,想起身回自己的六清宫中去。大概是她脸上落寞的神色,让寅肃更加的心疼,所以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 “嗯。” 她点头,任由他拥着她。 这六清宫,因短短的几个月内,连着死了两个宫女,所以平日里,所有的宫人做事说话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没事绝不会在六兮的面前出现,身怕遭至无辜之殃。 所以这六清宫,安静的出奇,甚至是死气沉沉的,连见着皇上,请安的声音都极度的压制着。 前几次来,因是夜里,寅肃并未觉得异常,但此时,白日里,竟比黑夜还安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再看旁边的六兮,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默不作声,毫不在意。他的心,猛地心疼,抽痛的厉害。 他一直以为他给了她全部的爱,许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知她其实过的这样清冷而孤单。难怪她会那样去保护那个宫女。 想来,她进宫之后,身边只有那个叫碟夜的宫女尽心伺候左右。 “阿兮…” 心里愧疚的紧,千言万语便化作了一个最厚实而温暖的拥抱。 “阿兮,你有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答应你。” 六兮被他圈在怀里,听到他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心中恍惚,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里。 “嗯?你说给我听听。” 寅肃此时的心情,怕是六兮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替她摘来双手奉上。 而六兮,窝在他的怀里,双手环绕着他的腰,低低说到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只要….你这样一直陪着我,爱护我。” 终究是,把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四方城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而她的话,让寅肃莫名感动又心疼 “好,我永远陪着你。” 见六兮似十分疲乏,他才放开她,细细嘱咐了她暂时不要洗脸,不要挠脸,又命安公公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差遣之后,这才放心的离开。 六兮与仓若钰这一次的较量,表面上是六兮赢了,仓若钰输了被关禁闭,但实则,六兮虽赢则输。宫里再次刮起一阵风,向来德厚的皇后娘娘受了狠毒的兮妃娘娘之陷害,被禁闭宫内。 一时间,她在宫内的风评更加的声名狼藉,上到其她妃嫔,下到宫女太监,无不记恨她。而把这一切看的最透的竟是顾莘。 因顾南封的关系,她向来与六兮划清界限,无事绝不登三宝殿。但此时,却难得到六清宫之中,看着颇为狼狈的六兮抿着嘴笑。 六兮的脸伤还未全好,依然有些红肿。 顾莘嘲笑 “这宫里,因皇后娘娘被禁闭之事,都把你传的阴狠毒辣,面目可憎。今日看这情形,果然不假。” 六兮此时正摆弄着手里一个破了一口的茶壶,想着如何修复比较合适,所以连眼都未抬,凉凉的回答。 “你不是早看出我是阴狠小人了?何必多此一举巴巴跑来再看一眼呢?” 顾莘也不在意她的话,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虽被禁闭,但在景钰宫内,成群的人伺候着,吃好,睡好。哪像你,在这死气沉沉的六清宫之中,连个端茶倒水的下人都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胜利者,反倒像个十足的失败者。” “你来这六清宫,就不怕这火烧你身上?” “我无妨,我跟皇后娘娘向来不合,这后宫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你巴巴跑来就为了看我笑话?” 六兮的语气充满嘲讽,依然低头把弄着那茶壶,未看顾莘一眼。 顾莘没有回答,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 “你有笑话可让我看的吗?你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我。” “哦?”六兮终于抬头,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顾莘。 “你千辛万苦演了这出戏,把自己伪装成遇事冲动,不经大脑的无用娘娘,是为了什么?现在的结局早在你预料之中对不对?你故意拿话刺激皇后娘娘,她的反应,皇上的反应,包括如今你自己的处境,你早有预料。” 顾莘似十分透彻的看着这一切。甄六兮与仓若钰之争,她做为旁观者看的清清楚楚,仓若钰想争圣宠,想保住这皇后之后,目标了然。反而是这甄六兮,似心思浅显,又似心思深沉,真真假假,大智若愚,最不知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她这才有意过来试探,又或者为了拉拢。 “你现在四面树敌,把自己孤立成这样,所为何事?” 第46章 这是顾莘不明白的,甄六兮若是为了自保,大可低调行事,或者仰仗着皇上的恩宠,怀上龙嗣更可永保平安,皇后也奈她不可,然而她却偏偏背道而驰,十足让人捉摸不透。 六兮拿着手绢,细细擦拭那茶壶,轻飘飘回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莘妃娘娘。” 这回答便是无可奉告,见她脸色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顾莘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任何事,叹了口气,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你果真与哥哥说的一样。” 蓦然听到顾莘提起她哥哥顾南封,六兮的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茶壶脱落着地。她放下茶壶,看着顾莘,神色颇严 “莘妃娘娘,祸从口出。你若真替家人着想,最好与我划清界限,各不相干。” “划清界限各不相干?来不及了。” 顾莘的一句来不及了,使得六兮的精神紧绷了起来,看着她。 “哥哥来见过皇上。” 六兮心头一窒,冷声问道: “他来做什么?” 从进宫之后,六兮从来不去想顾南封,甚至潜意识里,希望从不认识顾南封,深怕会给他招去无妄之灾。但他怎么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前几日,皇上已下令,下月初征伐玄国。所以哥哥来见皇上,愿意捐出所有钱财为通朝打造最精良的军队出征。所以皇上召见他来商讨具体事宜。” 听完顾莘的话,六兮脑子里只留下两个信息,一是下月要出征玄国,比预期的年底提前了两月,如此重要的事,寅肃对她瞒得滴水不漏,她完全未听说过。二是顾南封竟会主动站出来管理朝政之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是向来不理国事吗?” “对,他一心只做他的生意,为此,我爹甚至与他断了父子关系。但如今,他主动要见皇上,主动要未朝廷出力,你说他为了什么?兮妃娘娘,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莘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即是为了探探这甄六兮把宫中弄的鸡犬不宁是为了何事之外,亦是为了自己的哥哥而来,提前告知哥哥已来宫中与皇上见过面,避免万一撞了个正着不知所措。 六兮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所有事情瞬间被拧成一团乱麻,她找不到任何思绪。 “莘妃,你必须阻止他进这朝中来,先不说他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厌烦这官场的谋算,与他性子不符,便是替皇上办事,亦是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人头落地,这其中的险害,他不懂,难道莘妃你也不懂吗?” 莘妃看她这样,嘲讽道 “我为何要阻止?难得哥哥想明白,肯来朝中助我与爹爹一臂之力,为何要阻止?” 莘妃没有说出口的是,自从甄六兮离开封府,来这宫里之后,哥哥过的放纵不羁,日日夜夜流连在绯翠楼中,捧名妓,喝名酒,不仅不回顾府,就连封府亦是鲜少回去。再这么下去,恐怕哥哥是要毁了,现在他终于肯振作起来,而且愿意接受爹爹的安排,入到这朝中来,他们求之不得。 六兮最后劝道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日若是让他知道,我曾在宫外,住过封府,认识顾南封,认识你,这后果你们想过没有?我不怕牵连进来,但你,你爹顾丞相,你们整个顾氏家族,都会被牵连。” 六兮停了停,深思熟虑一番,才又谨慎的说道 “你们若真想让顾南封进这朝堂来,你们且等三个月后,你劝他,三个月后再来也不迟。等着通朝与玄国之战结束后再来也不迟。” 她话已自此,便不在往下多说半句,看着顾莘的表情有请求。 然而顾莘却不理会她说的话,自顾到 “哥哥为了你,早变成了疯子,他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住他。” 六兮本想让莘妃安排她与顾南封见一面,但这个想法立即被她否决掉。她如今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怕是早被人监视上,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可节外生枝,否则劝不成顾南封,反而害了他们。 事情变成这样,便已无可挽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再三嘱咐莘妃 “这些年,我一直在那火烧了的六池宫之中,从未出来过,未曾见过你,更不曾见过顾南封,你可谨记这一点。” “恩。” 嘴上这么说,但是她们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宫里,根本不允许你缓口气的功夫,便是一事接着一事。因着顾莘的话,六兮内心已起波澜,却不敢在寅肃面前表现出半丝的忧虑来。 这一日,到了晚间,她惯例去御瑄殿陪寅肃。刚进御瑄殿,便见到顾莘的随从在外候着,既然顾莘在,她便打算回去,晚些再来。不想却被安公公见着 “兮妃娘娘,您来了?皇上正命奴才去请您过来呢。” “什么事?” “您去了便知。” 安公公笑着请了六兮进去。 六兮一踏进御瑄殿内,心里陡然一跳,步伐稍乱了一步。只见寅肃端坐在那正中的御椅之上,表情闲逸松散,顾莘在侧坐坐着,而她的身边,竟是顾南封。 一身白衣,腰间束着浅蓝玉带,一副翩翩公子坐在那,眉目含笑明朗的看着六兮。 六兮强自镇定,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目光越过了顾南封,站在寅肃的前面行见面礼。 她与寅肃私下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但若有外人在,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曾少。 “起来吧,过来坐这。”寅肃倒不避讳有外人,直接伸手牵着六兮的手,把她安坐在自己的身侧。 莘妃笑着说道 “兮妃娘娘有口福了,这些糕点是皇上特意从宫外给您带回来的。” 顺着莘妃的目光,六兮这才发现御椅前的案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 有松酥香甜的荷花酥,有软绵油润的银丝卷,有色泽洁润的杏仁酪,还有桂花糕等等,一桌子,看的她眼花缭乱。 寅肃说道 “朕今日出宫到顾爱卿的茶楼饮茶,见这些茶点个个精美可口,比这宫中御膳房所做更好,所以便命顾爱卿给你捎几样回来。你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谢谢皇上惦记着臣妾。” 她说完,径直拿了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小口,满嘴甜香 “很好吃,皇上,您也来一块。” 她低头,又伸手拿了一块,低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便见到对面,顾南封立在双膝的手,正把弄着自己指间的白玉羊脂圆戒。 他这个习惯依然未改,只要他心情有波动时,脸上不会有任何表露,始终是翩翩而笑的样子,但是他会不自觉地的摆弄这只戒指。 六兮不敢抬头看顾南封,只拿了一块荷花酥,笑着递给寅肃。 寅肃伸出手,却没有接荷花酥,而是双手落在她的唇角,含笑到 “吃没吃相,叫人看了笑话。”顺手把她唇角的碎渣给擦掉。 这语气里有纵容,有宠溺,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人的关系,甜的似要溢出来。 六兮则颇为羞赧的看了一眼寅肃,眼波流转间,双颊便变成红色。 “你若爱吃,趁着顾爱卿还在,跟他说,让他记下,以后每日按时命人送来就好。” 寅肃话音刚落,顾莘亦笑着开口道: “兮妃娘娘若爱吃,改日让哥哥把这糕点师傅请到宫中来,日日做给兮妃娘娘吃。” 六兮则娇笑道 “好吃,但也不宜日日食用,皇上与莘妃娘娘这是存心想让臣妾多吃甜食,肥胖变丑。” 寅肃闻言,难得哈哈大笑,顾莘亦是笑容满面看着六兮。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顾南封此时说到 “难得娘娘爱吃,臣每日送来便是,这些甜食糕点,全是用自然花瓣酿制而成,不曾添加过半点糖,所以娘娘可以放心食用。” 因他说话,所以六兮终于正眼看着他,与他对视。而他,始终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淡淡看着六兮。那样子,仿佛他们之间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更没有患难与共过,只是纯粹的君臣而已。 想来,顾南封虽放任不羁,但最知分寸,此次进宫,自是不会做出或者说出什么过火的话。六兮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着地。 她亦是笑着 “多谢,就不麻烦您了。” 几人在御瑄殿内又闲聊了几句,无关朝政,只是一些日常交流。 顾莘会活跃气氛,不时说上一两个好笑的事,顺带在皇上面前夸奖几句自家哥哥在商场如何无往不利等等。 寅肃倒也认真听着,偶尔答上两句。 只有六兮,始终只是微笑以对,不发表意见。这样的气氛虽好,然而对六兮来说,是如坐针毡,一旁坐着寅肃,对面坐着顾南封。 这御瑄殿,是寅肃下了朝来办公,召见大臣的地方,所以顾南封在这很正常,只是时间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寅肃早把所有大臣都打发走,只等她过来伺候。 但现在这样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想,是寅肃故意的安排。他曾在封府的后花园见过她,后来虽有蓝玉当了替身,但想必,他是怀疑的,只是不确定,所以才安排了今晚这一出。 好在她早有准备,并未惊讶或者做出反常的事情来。 聊了一会之后,寅肃才下了逐客令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退下吧。这征兵之事,我明日与甄将军细谈之后,才能定夺。” “莘妃,你去送送。” 皇上又忽然命令莘妃去送顾南封。莘妃自然是高兴。 而御瑄殿里便只剩下了寅肃与六兮。 六兮原本是坐在身侧,这会没人之后,她才起身紧靠着寅肃坐下,寅肃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低头便亲上了她的唇。 宫里的夜已深沉,顾莘送顾南封到宫门口才停止了脚步,支开了随身的宫女,见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口 “今日见着你心心念念的甄六兮,你该死心了吧?她如今有皇上这颗大树,怎会看上你?” 顾莘是想说的狠一些,骂醒自己这个傻哥哥。 但却听哥哥说到 “对,今日我见的是甄六兮,不是我认识的刘玥。” 他认识的刘玥何曾屈服过权贵?何曾这般低眉顺眼过?这么一想,心便涩涩的疼痛起来。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今日在那御瑄殿里,浅吟低语,眉目温顺的甄六兮,便是他所认识的特别而独立的刘玥。 是她,没有错的,即便没了从前的神采,但就是她没错。 无论顾莘说什么,而顾南封却更加笃定,为了他心中的刘玥,他此行是正确地,无怨无悔的。 顾南封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向东回封府,这马车摇晃颠簸,他只觉得胸口窒闷难平,眉目也不禁忍不住皱起。 路过一处酒楼,恍惚间想起,这酒楼墙角下,刘玥闲逸的盘腿坐在地上,与一个乞丐分同一个糕点吃,相谈盛欢。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又岂是现在宫内循规蹈矩的甄六兮所能拥有?后来他们去丹阳,面对天下苍生,面对灾荒洪涝,面对瘟疫疾病,她没有丝毫的惧意,又岂是现在宫内谨小慎微的甄六兮所能相提并论?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 ************************************************************************************************************************************************************************ 第47章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这京城里,多的是想跟他的姑娘,他日夜流连在绯翠楼,日夜以酒麻木,却终是徒劳,他放不下她。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太了解刘玥,知道她进宫后失去的是什么,知道她渴望的是什么。 所以他来了,走到她的身边来,看着她,望着她,帮着她。 “封少,到府了。” 马车停下,赶马的车夫恭敬的站在外头替她掀开了车帘子。 车外,已是漆黑一团,只有封府朱红的大门上方,挂着两只火红的灯笼,照着封府两字。 他下车,管家迎了出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来了。” 他皱眉,大步朝府里走去。 他爹也就是顾丞相,自从他不走仕途,偏要经商之后,并与他断了关系,从未来过封府,这次夜里在府里守着,想必是已听了风声。 父子两的隔阂已有多年,所以此时坐在正堂上,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咳咳咳… 顾丞相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安静, “打算什么时候搬回顾府住?” 顾南封一听,有些嘲讽的笑了,转身问身侧在端茶倒水伺候的蓝玉,语气轻佻道 “你愿意回顾府吗?” 蓝玉被冷不丁一问,浑身一僵,再看顾南封双目正注视着她,等她回答,她战战兢兢的说道 “奴婢从跟着封少开始,便一直住在这封府,封府便是奴婢的家,奴婢哪也不去。” 她说这些话时,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不是不怕顾丞相,而是她知道顾南封推她出来的目的。 顾南封满意的笑了,细细的摩挲着蓝玉的脸,朝顾丞相说 “你看,不是我不愿意搬回顾府去,只怕我的这些家眷们不适应。” “你….”顾丞相见他如此,气的胡子翘起,又拿他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不搬回去也罢。皇上已应允了你的请求,改日招兵买马组建精良部队,爹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这兵权必须掌握在你手中。” 这几年,他在朝中处处受到甄家的牵制,无非就是这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不受重视。如今自己的儿子终于想明白了,肯进朝中助他一臂之力,他自是如虎添翼。 “爹,你最清楚我的能力所在,首付缚鸡之力,如何掌管这兵权?我拿了银两给朝廷,朝廷是增强兵力还是造福百姓,这是皇上去想去定夺之事,你我都做不得主。” 顾丞相被他一语堵上,便成了哑口之人,说不上半句话。 盛怒之下,豁然起身,连招呼也不打便甩门而走。 管家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到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这少爷肯进朝廷,那至少是往前走了一步。” 顾丞相又岂会不知这道理,可到底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少爷现在还未定性,等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把这婚事给了了,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千古不变。” 顾丞相似被说动,吩咐管家道 “你去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我改日进宫,求皇上指婚,他不从也得从。” 顾丞相自是一个狠角色。 顾南封不其然猛打了两个喷嚏,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顾丞相此话一出,管家哪里需要去打听,只把这消息放出去,封府的门槛便被说媒的人踩烂。一时间,京城里有待嫁姑娘的家庭,无不委托媒人登门连线,这每天没有百号人,也有几十号人来访,络绎不绝。 浩浩荡荡的相亲,堪比选秀。管家无奈之后,做出了层层把关,层层筛选的决定,从这几百号人物中挑出最出众的姑娘来。他原是瞒着顾南封进行,怕他生气,怪罪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顾南封竟也热衷其中。更或者是来者不拒,见谁都好,都漂亮,都想要。以至于管家开始怀疑自己一向自傲的审美。 千挑万选,最后选出了十位容貌出众,家室极好的姑娘带到顾南封的面前。 顾南封摇着扇子,轻飘飘的从这十位姑娘的眼前走过。 他电眼一芳,所有姑娘顿时脸红,心跳加快,不敢与他直视。 他走了一圈,看了一圈,开口对管家说: “这些姑娘,各有千秋,咱封府就是缺美人。你都给爷娶回来,让她们在这封府百花齐放。” 所有姑娘听后都倒抽一口气,又是娇怯,又感到失落。而顾南封完全没有再理会管家,便摇着扇子已走远。 管家后知后觉才听出顾南封这是讽刺他的意思,当下脊背冒汗,赶紧把这些姑娘都打发走了。他是一着急,便糊涂了。 这顾府的背景,岂是随便哪家姑娘能配的上的?当朝丞相与后宫得宠的莘妃娘娘,以及封少富家一方的身家,他真真是糊涂了,才办了这么一件事。 他去给顾丞相请示赎罪,不料不仅没有受罚,还得了奖,这让管家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该怎么做才对。 顾丞相摸着模糊,看着管家离去的方向,颇为满意。他并非真的想从民间选女子嫁入顾家,他要的造势,把顾南封要婚嫁的势造大了,传到皇上那去,才好让皇上顺理成章的给他赐婚。 这婚一赐下,自家儿子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木便能成舟了。 顾丞相这一招,效果不可谓不好,第二日早朝之后,他便被皇上给单独留下,跟随到御瑄殿。 这御瑄殿,窗明几净,龙延香味淡淡扑鼻,所看之处全带着皇家的气魄,安公公给他拿了椅子请他入座。 这才发现,殿内,竟还有一女子正在窗前的矮桌上晒笔墨,见到他们进来,微笑招呼 “皇上,回来了?” “嗯。” 皇上虽只是淡淡地点头,但眉眼里已没有早朝时的严厉,换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暖。这顾丞相看那女子的样子,心想,这位必然是曾被禁闭六年的甄将军之女,甄六兮了,亦是如今的兮妃娘娘。 他微弯腰,请安道 “娘娘吉祥。” “起来吧。” 六兮看顾丞相来这御瑄殿,想必是有要事要谈,准备回避离开,却被寅肃喊住 “替朕把这笔洗洗去。”他给了她一支笔。 “是。”她接过笔,走到一旁去清洗,盆里原本透彻的水,瞬间被墨汁浸染成黑色,她低头轻轻的晃动着笔尖,耳边传来寅肃与顾丞相的对话。 “这朝中都传丞相正要替顾爱卿寻一门亲事?可有相中的人家?” “还未寻得合适的姑娘,还望皇上能够做主,替小儿寻一门亲事。” 盆里的水已黑如墨,她端了盆又去换了清澈的水进来,笔放进去,只是晕黄,并不如刚才那般漆黑。 顾南封那样的人,嫁给他的女子不知是幸运还是劫难? “这宫中,倒有几位皇妹到了适婚年纪,改日让莘妃好好看看,哪位皇妹适合做她的嫂嫂,朕下旨并是。” 顾丞相一听,心跳飞快,噗通跪地,满脸激动到 “臣叩谢皇上圣恩,这是我们顾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顾家一向为朝廷尽心尽力,朕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臣。” “谢皇上。” 顾丞相依然是激动,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 “没别的事,退下吧。” 顾丞相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感激的离开了这御瑄殿。六兮也正把笔墨洗了个干净,正要弄干时,寅肃朝她笑着低声道 “过来。” 他一向喜欢这么跟她说话,简单的过来两个字,凭空便增添上一种宠爱的意味。 六兮擦擦手,走到他的身边站着。 他坐在椅子上,她站着,所以双手正好能搂着她的细腰,稍稍抬头看她问道 “这些皇妹之中,你觉得可有哪位适合那顾南封?” 六兮低头看着寅肃,心想,他问这句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或者他想试探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最后,她笑 “这宫里的皇妹个个都是千金之躯,金贵的紧,我对那顾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人品,岂敢胡乱说?这话,皇上可问错人了,应当问莘妃才好。” 寅肃亦是笑,双手一使劲,把六兮坐他腿上圈在怀里 “我以为我的阿兮是最聪明的,能洞察世事,才让你给些建议。” “阿兮向来愚钝。” 寅肃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笑 “你是笨,很笨。” 六兮也笑,只是这笑里,却莫名的感到不安。这种种的迹象,都说明,寅肃是在试探她与顾南封到底认不认识。 纸包不住火,她曾在宫外,与顾南封一起出现在街头,亦是一起去过丹阳,虽然她在外一直蒙着面纱,但只要有心去查,是瞒不过去的。 尤其封府里,所有人包括那些下人,那些伙计,可全都是认识她的。 这么一想,她脊背发凉。到底是主动告诉寅肃她与顾南封的关系,还是等寅肃去查?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她只是想,无论主动告知,还是被动被发现,这两样,哪个伤害值会更低。 因为涉及到顾南封,涉及到顾莘,顾丞相,甚至涉及到朝中各臣相争,面太广,她一时拿不住主意。 既拿不住主意,她便沉住气,先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她双手环绕着寅肃,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间,看似温顺平和,实则内心已千回百转。 “阿兮,在想什么?” 他扶着她的双肩,迫使她与他面对着面,双眼对着双眼。 他直直盯着她看,而她则依然是微笑 “想咱们通朝何时发兵去玄国,如果是让我爹爹跟哥哥出征,能否在去前与他们见上一面。” “暂时还未确定,若让甄将军父子上阵,我一定允你回甄府与他们叙叙旧。” “谢谢。” 第48章 寅肃拥着她,握起她的手细细抚摸,她的十个手指白皙而修长,只是指尖稍有粗糙,因在现代,每日都握着各类工具修修补补,所以这手,手型虽好,但细微之处,到底是不如这宫里的其她妃嫔那般精致。 寅肃从前从未这么细致的看她的双手,这会儿猛地看到,发现她的双手,有些地方竟有细微的茧子。 他的语气便深了起来 “怎么弄的?”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琴棋书画一概不感兴趣,平日打发时间便是擦擦抹抹六清宫的那些家具,久而久之,变这样。” 寅肃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边摩挲着,眼里颇有心疼与不舍 “你就是这样不听话,这宫里,哪个不是下人成群?只有你,多给你指派几人过去,你偏偏不要。” “要那些人做什么,又闹腾又不好管,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 “你呀,从前最喜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现在是真变了。我的阿兮。” “你的阿兮长大了。” “恩,长大了。”寅肃顺着她的话说,眼里又染上了笑意,低头便吻她。吻她长大的阿兮。 过了许久,两人都快要失控时,六兮推开了他, “现在是白天,而且今早才…”她蓦然脸红,没往下说。 寅肃也笑,放开了她。忽地说到 “我已让安公公去请了甄将军过来,应该马上就到。” “请我爹爹过来?” “对,商讨去玄国之事。” 没过多久,便听到安公公来报 “皇上,甄将军到。” “有请。”寅肃放开了六兮,两人分开一定的距离站着。 六兮在他的同意之下,已经飞快朝门口走去,迎接自己的爹爹。 甄将军一身铮铮铁骨,即便穿着深色官服,为着盔甲,亦有战场上的气势,连走路亦是掷地有声。六兮从院外的台阶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御瑄殿,在自己爹爹的面前,尽显小女儿姿态,而甄将军也任她挽着。 到了 殿内,甄将军才放开她的手,朝皇上跪地请安。 “起来吧。” 一旁的六兮急忙扶起她爹,又亲自去端了椅子让他入座,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侧,形影不离的样子。 甄将军尴尬,假咳了两声,提醒她在皇上面前别忘了该有的礼数与礼仪,惶恐的看着皇上,身旁引他不高兴。 谁知皇上毫无愠色,甚至微笑看着六兮,纵容她这般的无理。甄将军这才放下心来。想来皇上还是疼惜六兮的,那些宫中的传言都是谣传而已,他们白白担了心。 “阿兮,去给甄将军斟壶茶。” “好。” 寅肃命令到,六兮这才起身去端茶,顺道又挑了几块她爹爱吃的甜点端上。她这心里只高兴见到爹爹,竟把寅肃给忘了。 斟茶时,更未尊卑之分的给她爹先斟了茶,甜点亦是只拿了一份。 甄将军终于忍不住道 “兮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给皇上赔不是。” 六兮这才反应过来。若是别的大臣或者他人在这殿内,她礼数周到,只是自己爹爹,便随便了一些,经他这么提醒,她吐吐舌,笑了出来,朝寅肃盈盈一拜道 “皇上,臣妾无理了。” 她虽道歉,哪眼里哪有半分的歉意?全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抓着的调皮。 “罢了。” 寅肃虽面无表情摆了摆手,但实则,内心早被六兮这放松的小女儿姿态所吸引。这才是他认识的,记忆中的她的阿兮。 可见,她所谓的长大,因人而异。 请了甄将军来御瑄殿,他暂无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反正他与阿兮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所以敛了敛神,开始与甄将军商讨出征玄国之事。 “甄将军,从年初,陆续有大臣上奏出征玄国之事。这朝里,除了守护边疆的官员之外,只有甄将军对玄国最了解,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通朝与玄国之间的问题,历史悠久,涉及颇广,臣以为,不是一朝一夕能简单解决。现如今,通朝与玄国最大的问题是在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若能把这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解决,两岸人民和平共处,便无必要交火。一旦战争开始,死伤无数,受苦的不仅是玄国人民,还有通朝子民也受牵连。” 甄将军的一席话,听得六兮脊背发凉。她爹爹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出征玄国已是皇上早早计划安排好的,箭在弦上不可不动了。皇上问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因朝中都知道,甄将军从先帝开始时,便多次去出征玄国,但最终都以和解为结果,朝中甚至有人暗暗参奏,说他护着玄国,甚至私通外族。 而他刚才那番话,正应了这些人猜测。 六兮看着皇上,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高兴 “甄将军果然仁慈。那么以甄将军所言,该如何让两国和平相处呢?” 这又是一个陷井,六兮心中暗暗为她爹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明白过来,勿要再说出不妥的话,结果…. “微臣以为可以通过和亲的方式或者派使臣去谈降服。” “和亲?” “玄国少主玄也烈,至今未娶,若是从通朝选一位公主和亲,或能有成效。” 甄将军或许并不是愚钝,不知深浅的回答问题。而是征战多年,看了太多因战争而生离死别的人民,所以内心里希望永不要有战争,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而,皇上的性格并非是仁慈,他盯上的猎物,岂有放开的道理? 六兮见寅肃的脸已沉了下来,声音微寒到 “那么甄将军是认为通朝之实力不足以对付一个小小的玄国,而需要把朕的皇妹远嫁去谋求这天下太平?” 甄将军已听出皇上隐藏在这冰冷话语中的怒意,立即起身,跪地叩头 “臣不敢。” 六兮亦是浑身冰凉。寅肃如今的性子,这要是放在他人身上,说出这话来,想必已受廷杖伺候了。她跟着爹爹跪地,只希望寅肃的怒火能减轻一些。 “这是做什么?朕能吃了你们不成?都给朕起来。” 见他说话的语气不那么紧绷了,六兮心里才放松一些,急忙扶起她爹落座,只觉她爹的手已吓的冰凉。 “爹,皇上想跟您了解的是玄国的兵力如何,您征战多年,积累的经验不少,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她说完,又望向寅肃问道 “皇上,不知臣妾理解的对还是不对?”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眼里不如刚才冰寒。 甄将军这才回神。 把自己多次去玄国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给了皇上听,并把玄国的兵力,以及几名大将的特征,作战方式,都细细说了出来。 寅肃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甄将军终于全部说话,额头以轻微的冒汗,喝了几杯六兮倒过来的茶,心情终于平复。君君臣臣,最难处理的关系。他对年轻的皇上是又敬又畏,宁愿去战场杀敌千万,也不愿与皇上多相处。 这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寅肃忽地把矛头一直,问了毫无准备的六兮到 “阿兮,我曾听说,你小时亦是去过玄国?” 六兮握着茶壶的手略微的僵硬了一下,但掩饰了过去,抬头看着寅肃到 “很小时,随爹爹去过,但已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很远很远,骑了许久的马。” “你可愿意再去一次?” 他忽地问的这句话,不仅六兮全身微冷,连甄将军都浑身僵硬,猛地抬头看着前面让他琢磨不透的皇上。 六兮站了起来 “臣妾听皇上的安排。” 寅肃便不再说这事。过了一会,才让甄将军退下,照例命令到 “阿兮,去送送甄将军。” “是。” 原是高高兴兴的与爹爹见面,高高兴兴的挽着他的手进的御瑄殿,此时离开,脚步沉重,似有千斤一般。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走到宫门口,一时间,父女俩都沉默不语。 直到要分开了,甄将军才开口道 “兮儿,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爹爹如今老了,怕是再不能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而你哥哥….又还不成器,甄家怕是要没落,你在宫中受了委屈,爹爹也不能替你撑腰了。” 甄将军这感性的话,使得六兮眼眶微红,恨自己的不孝与无能。 许多人家,把女儿嫁入宫中,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宫中得宠,能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唯独自己的爹娘,不曾指望过她能光耀门楣,只真心盼着她好,以她的好为首要。 “爹,兮儿对不住您。” 若不是在宫中,若不是此情此景,周边有那么多的眼睛望着她,她此时只想跪下来朝爹爹一拜。 她终究是要做不孝之事,做自私之事。 “兮儿,刚才听皇上的意思,大概不会让我再出征玄国,可,他问了你,不知意欲如何,你一定小心谨慎,行事不可鲁莽,在皇上面前,万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无礼,懂吗?” “恩,我知道。” “好,爹爹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万事小心谨慎。” “好,爹,保重。” 明明只是隔着一堵宫墙,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却似生死离别那般感伤。 她凝眉目送着甄将军出了拿到厚重的宫门,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正要转身回六清宫而去,却,忽地看到,从宫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顾南封,依然是一袭白衣,翩翩公子,从那深红的,重重的宫门向她走来。眼神直直看着她,说不清那副样子。 六兮原想避开,加快脚步往回走,但顾南封却已走至她身侧,也不招呼,也不说话,就与她并排着走。 原本可以坦坦荡荡并排走,可恨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这么两人在这宫里走,平添了一股私密似的尴尬。 第49章 六兮稍放慢脚步,顾南封亦是放慢了脚步,她加快了脚步,他亦加快了脚步,六兮终于极了,面无表情,声音虽小,但已充满了怒意 “顾南封,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南封见她这样,反而笑了 “这样才是我认识的刘玥,保持自我。” 说完,不等六兮反应过来,他已加快步伐走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六兮算是虚惊一场。 御瑄殿内,寅肃目送甄将军与六兮离开之后,才叫了安公公进来。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朕与兮妃娘娘出行所需准备妥当。” 安公公有些摸不着情况,问道 “皇上与兮妃娘娘要去哪里?” “出征玄国。”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安公公心惊胆战。 “皇上要亲征玄国?这万万使不得啊皇上。您是万金之躯,通朝的天子,万一….” 安公公没敢说出那个大不敬的字,斟酌了一下又继续劝道 “这天下还需要皇上撑着,这朝中一天也不能离开皇上,皇上三思啊。” 他劝也没用,皇上金口玉言,主意已定,岂会更改?只是皇上这亲征,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可是要大乱。 “朕这一生纵横沙场,何曾惧过?” 安公公道 “小小一个玄国,派朝中任何一位武将过去,也能获胜,皇上何必涉险?” “朝中的武将,除了甄将军甄六正之外,其他人还成不了大气候。然而甄将军,你刚也也听了他的观点,他一向太过于妇人之仁。这次玄国,必须拿下,永绝后患。” 安公公不敢再说话 “奴才这就去办。” “之前让你查得的事如何了?” 虽未明说什么事,但安公公服侍皇上多年,颇为默契,知道问的是什么事。他垂首,恭敬回答道 “无痕地杀的组织太过于隐蔽,他们的成员平日各自隐藏在平民百姓之中,或许是一介书生,或许是一个屠夫,各不认识。只有接到任务之后,才会聚首。奴才委派了朝中最精良的部队日夜排查,只查到一丝眉目,组织者极有可能是皇亲国戚或隐匿在这宫中相熟的人。” 因一切都还只是调查与怀疑的阶段,所以安公公谨慎的并不敢直说。 寅肃听后,也只是沉默不语,并未再往下问。这皇亲国戚,这宫中,或者这天下里,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只是胆敢真正付出行动,且能伤到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从前的大皇子寅豫,也就是如今的豫王爷,虽在王府里深居简出,但他的拥护者向来不少,尤其有二皇子寅则,替他暗中跑前跑后,朝中依然积攒了不少势利。当年,皇上还是手软了,未斩草除根,留下了这些后患。如果豫王爷想图谋不轨,不是没有这能力。 而另外,他曾怀疑过六兮,因那晚在郊外昏迷前闻到的特别的香味与她身上的香味重叠,然而到底是不是她,他却不敢肯定,找不到她这么干的理由。 他一直不动声色的暗中调查这些事,慢慢地,很多事情已朝着他的预期,慢慢的,慢慢的浮上了水面。 安公公忽然噗通跪地,磕头道 “皇上,奴才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听他语气从容,安公公这才缓缓开口道 “奴才随了皇上这么多年,亦是知道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皇上是一代明君,是治理国家奇才,是咱们通朝百姓的福分。可,皇上独有一点,让天下百姓,让奴才操了心。这一点,便是皇室龙脉。” 安公公战战兢兢说出这番话,抬头见皇上脸色无异,他才清清嗓子继续。 “朝中有些大臣敢作乱,或对皇上存有二心,不过是觉得,一旦皇上有异,最顺理成章的继承者便是豫王爷。如有皇子出生,这江山有了委托之人,余下的忠臣便会一心辅佐皇子。这天下才不会大乱。” 他话音刚落,并听到皇上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问道 “你真是盼着朕出事?” 这冰寒的声音传来,安公公浑身都吓的颤抖,不停磕头 “奴才不敢,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奴才希望皇上万岁万万岁。” 见安公公哆嗦的样子,寅肃不再说话。安公公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想必又是朝中那些忠臣怂恿他来说。 道理他不是不懂,万一阿兮未能替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么他打下的万里山河都要拱手相让与别人? 安公公最会察言观色,见皇上的表情有所动容,他又下了副猛药 “历朝历代,这皇宫里亦有深情皇上,独宠一个妃子。然则,这与皇室人丁兴旺并不冲突,皇威浩荡亦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话以自此,安公公想即便是触怒了皇上,人头落地,他也无悔。 通朝已六年,按正常的话,皇上这个年纪早已开枝散叶了,何曾这般薄弱。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之后的一天,什么也不再说。安公公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了解皇上,这沉默与平静之后,不知又夹着多少层的思考,夹着多少的风雨。 直到晚上,华灯初上,破天荒的,他没有吩咐他去请兮妃娘娘,一直在御书房批复奏折,直到深夜里,见不远处,六清宫已关了窗,灭了灯许久之后。皇上才从那满桌子的奏折之中抬头起身,对安公公说 “去莘雀宫。” 莘雀宫是莘妃所住之地,安公公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心中狂跳,皇上终于想通了,他就知皇上不是不懂变通之人。 但他也知皇上并不想声张,所以只单独亦步亦趋跟在皇上的身后朝莘雀宫而去,没有带其他任何随从。 此时的莘妃本已快要入眠,却听贴身宫女来报说皇上单独前来了,她险些从床榻上滚落至地。这几年,所有人都道她在后宫深的皇上宠幸,只有她最清楚,皇上从未碰过她,而此时,这半夜里,他忽然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惶恐至极,不知目的。 这一惊,人已全醒。皇上已站到她榻前,打发走一旁的宫女。 因深夜里,房内的烛光本就跳动微暗,皇上又背着光,所以顾莘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榻前他的身型异常的高大,带着成熟男子的刚阳之气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她心跳如雷,脸已红透,甚至脖颈,耳后根全都红的不似她自己。 ******************************************编辑************************************************ 真正是青纱帐内,鸾凤和鸣。 一连数天,寅肃未曾再召六兮到御瑄殿,甚至不闻不问,这样的情况只在她刚入宫那段日子才有,而现在一连数日的反常,让六兮的心,越来越没有底。不知自己哪里使他不高兴?又或者是那日爹爹的话冲撞了她? 在即将要去玄国之际,她最怕的便是节外生技,所以有些坐立难安。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落叶已铺满院子,有宫人在外边打扫,沙沙作响,她嫌屋内燥而闷,所以独自一人沿着六清宫的围墙慢慢走,直走到远处一处拱门才作罢,拱门外是一处园林,春夏时,颇为热闹,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但秋冬里,花朵凋零,绿草枯黄,看似萧瑟,走动的人并也少。她只为透气,所以选了这宁静的地方坐坐。 过了不到一会,便听有两个女子,不知是哪个宫中的宫女,低低说笑的声音,似并未看到另一边形单影只的六兮。 只听其中一个宫女悄声说到 “我一个老乡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这几日,据说皇后娘娘在宫内大发雷霆。” “因为被禁闭吗?” “不,不是。皇后娘娘一直布有眼线在莘雀宫,近几日,听说….皇上每晚都临幸莘妃娘娘。” “哦?那莘雀宫掌事的并未记载在案,也不曾听说。” “那掌事的自然不会记载,因皇上并不声张,每日只带安公公随行。” “既然皇上不声张,你那老乡又是如何知道的?” 两人一问一答,因分享这个秘密,即紧张又难掩激动。 “皇上虽刻意低调行事,但不代表莘妃也默认不说,明里暗里,私底下已传遍了,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夜夜临幸。这能使她在宫中的地位又往上提一个台阶的机会,她不可能不利用。这万一之后再添了龙嗣,怕是皇后娘娘也惧她几分了。” “照你这么说来,六清宫那位飞扬跋扈的兮妃娘娘怕是失宠了?” “这是当然,之前传出她私服浣花草之事,想必惹恼了皇上。这女人一旦恃宠而骄,总会得到报应。” 两人一直在低声窃窃私语,大多谈一些女子间的闺房之事,丝毫没有发现另一边脸色发白的六兮。 第50章 原来这几日,他对她的冷淡,是去了顾莘那。她强忍着心头那一阵强过一阵的刺痛,起身步步走回她的六清宫。 并不长的距离,她进屋后,却浑身汗湿,瘫软无力。心头有一种她难言的剧痛传至四肢百骸,虽在六七年前,他娶仓若钰时,她也疼痛难忍,那时,她尚且可以占着年少无知去吵去闹,而现在,她却没了立场,没了勇气去说一个字。自古帝王,三宫六院,繁衍子嗣,全是天经地义,最正常不过。 她从现代回来之后,一直不愿进宫,便是不愿面对要与别的女人同享一个丈夫之悲凉,而后迫不得已进了宫,寅肃一度给了她错觉,以为她能独享他,而今,发现却又是她的痴人说梦。 于理,她能理解;于情,却难以接受。 但这一切的苦果,是她自己酿的,所以她不能言,不能语。 到了傍晚,每日给她送餐的宫女连敲了好几次门,未听到应答,并把饭菜端了进来,准备放在餐桌后离开,却蓦然发现兮妃娘娘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满脸泪痕,这宫女本就怕兮妃娘娘,如今猛地见她这副样子,更是魂都吓没了,愣在那不知所措。 “出去。”六兮冷声命令,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 “出去。”这回六兮厉声命令,声音尖锐的不似她自己的。 那宫女终于回神,吓的连爬带滚的出了房间。 饭她没有心情吃,连房内的灯也没点,合衣躺在床上不动弹,浑身又冷又痛。 那宫女出去之后,大楷是跟其他人说了她情绪不对,所以原本偶尔还有人走动的六清宫,此时谁都怕引火烧身,全都早早回房内呆着,不出一点声响。 整个六清宫,没有一点灯火,没有一点声响,甚至没有一点生气,死寂沉沉的仿佛没有人住。 这微妙的变化,却逃不过不远处御瑄殿里的寅肃与安公公。 他已习惯每晚看着窗户后,朦胧光线下她晃动的影子。今晚迟迟见她房内的灯未点,而窗户亦是一直紧闭着,寅肃便有些坐立难安。 处理完正事,便直接起身朝六清宫而去。 六清宫死一般的沉寂,并不知他的到来。他径自进了六兮的卧房,漆黑一片中,若不是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影,他要以为这宫内是没人,她又私自出去了。 他刚靠近,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 “谁?”她一个字带着无比的清冷。 “阿兮,是我。”寅肃坐下,拥住了她。 “皇上?”他怎么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睡?”寅肃拥着她,低声问。因没有光线,两人又紧挨着,所有触觉会异常的灵敏。 他拥着她,说话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后,她已敏感的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僵硬,以及逐渐浑浊起来的气息。 然而六兮却是浑身僵硬,今天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还未完全自我修复过来,内心异常排斥这样的亲密。 所以她吸了吸鼻子,佯装生病似的 “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早早便歇了。” 她知道,她说身体不舒服,寅肃便不会动她。 果然,寅肃听她声音不对,身体亦是异常冰凉之后,他稍稍放开了她,紧张说道 “我去叫御医过来。” “不用了,没有大碍。只是天气转凉,稍有些不适,过两天便好了。” 见她这么说,寅肃也没再坚持,反而拥着她 “我陪你睡。” 六兮不再说话,乖乖蜷进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躺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远及了。 “阿兮…”他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嗯?”她假装意识模糊,快要入睡,并不想说太多。 “没事,只想叫一声你的名字,睡吧。”寅肃到底是一句话也没对她再说。 两人都各怀心事,不知何时渐渐睡着,一直保持着相拥的姿势,直到第二日清晨醒来,六兮一睁眼,看到寅肃似早醒了,正看着她。她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肯与他对视。 他下巴低着她的头顶,低低的笑了。 “好点了吗?” 她没回答,只点点头。 “阿兮,准备一下,明日随军去玄国。”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狂热的跳动,她强压住情绪,淡淡回了一个 “好。” ----------------------- 作者的话:本来不想剧透的,但是看大家对滚床单的反应这么强烈,我就提前说一下,实际上,他与顾薪这次并没有滚成,没有滚成,没有滚成,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之所以有这个桥段,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而已,因为我希望他滚,但奈何,他太坚定了。 ps,反正以后迟早要滚..... 皇上要亲自出征玄国,朝中大臣大多持反对意见,深怕有个万一,这天下要大变,况且朝中不可一日无君。但眼见皇上主意已定,态度坚决,便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此次出征玄国,由皇上亲自坐镇,这玄国看来是天数已尽。 因有顾南封所筹建的军队以及甄将军镇守通朝,所以跟随皇上出征的全是通朝的精兵良将,浩浩荡荡的朝玄国而去。 六兮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跟随寅肃出征。那时,他还是三皇子,每次出征,若是在他有胜算,能把控的环境里,他便会带上她一同去。 按照他说的理由是打战太无聊,带着她好解闷。而那时,六兮也是从小跟着甄将军走南闯北的打战,性子野,所以跟着寅肃乐此不疲,从不嫌累。 如今,寅肃要去玄国,主动带上她,想必亦是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 六兮身为通朝子民,此时却是心情沉重。先撇开与玄也烈的关系不说,单单是玄国子民,若真是被这通朝的精兵队伍踏为平地,才最是无辜。 人在成长,心境变了,所思所想也全变了。 与玄国隔河而治的边界小城,因常年混战,河坝损毁,民田荒废,街上的子民全是身形消瘦,双目无神,茫然的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走进这城里。 寅肃与六兮住的地方,算是小城里最好的屋舍,依然是有些简陋。 从进城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象,寅肃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直到下榻至这处屋舍,房内只有他跟六兮之后,他的神色才稍有缓和。 “想不到短短几年内,这边界小城已落败至如此的地步。我记得从前,这里渔产丰富,百姓只靠出海捕鱼便能衣食无忧。玄国的实力不可小觑,若不再加以制止,怕这小城便是未来通朝的样子。” 六兮没有接这话,而是劝道 “奔波了几日,先休息,之后再想。” 但寅肃哪有心情? “你先休息,我去军营走走。” 六兮无奈,任由他去。 这边界小城,六兮来过多次,其实要比寅肃熟悉很多,只是她不敢表露半分,一直小心翼翼应对。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像是悬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落粉身碎骨。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寅肃这次带她来玄国,还是如年少那样只为了解闷。 他对她的怀疑从未消褪,在他看来,她消失的六年去了哪里?他狩猎受的伤是否与她有关?她与顾南封的关系? 这种种的问题,他怀疑,却不仅不问,甚至还对她极尽缠绵。而她,这所有的问题,她亦是有口难辩,无法言明。 所有关系都是交错复杂,环环相扣,他有他的打算,而她有她的计划。 寅肃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看似十分疲惫,六兮急忙替他打了温水,铺上花瓣,让他泡澡,解除疲劳。 因是从军,所以一切从简,连随身伺候的人都极少,这些事,六兮便亲力亲为,而且乐此不疲。 寅肃见她忙进忙出的样子,眼底暖意上来,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寻常家庭,寻常夫妻最普通的日常生活,而于他们而言,却是一种奢侈。此情此景,他不由的感慨 “阿兮,若我不是生在帝王家,人生便是这样的光景,与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这闲云仙鹤的日子。” “你若不在帝王家,我们又岂会认识。” 寅肃笑 “你是该糊涂时,却又这般冷静的没趣。” “我一直都是这般无趣,你嫌弃我了?” 寅肃已泡完,准备出水,六兮急忙取了衣服替他披上,怕他着凉。 他却不顾这些,而是忽地弯腰,一把抱起六兮朝一侧的床而去。 直接把她抱上床,整个人已压了上了,一边喃喃回答 “对,很嫌弃,嫌弃你总让我控制不了自己。”一边已褪去六兮身上所有的衣物。 这样的时刻,六兮脑子里,却掠过顾莘的模样,不可避免的想,他那几日留宿顾莘的莘雀宫中时,是否这般对顾莘?是否眼里也有这浓浓的,着了火似的样子看着顾莘? 女人啊,无论何时,在面对自己爱人时,胸襟总会变的如针眼那般的小。 只是一想到,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推开趴在她身上,毫无准备的寅肃。寅肃被莫名推开,却见她如惊弓之鸟缩进了床的另一边。 见他震惊后生气的表情,六兮才如梦初醒,朝他靠了过去,似娇弱的控诉 “你刚才咬到我。” 寅肃无语,明明是她心不在焉,反而倒打一耙。心里虽不高兴,而身体却最真实的反应了他此时的需求,然后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动作。 一夜又是极尽缠绵,第二日,六兮未起,寅肃已穿戴齐整出去,前往密探提供回的地址勘察敌军。 这个地址能远瞰到河岸对面玄国的情况,对岸看似平静无波之下,其实已暗潮汹涌,街上的铁铺全都闭门不开业,日夜铸造兵器,军队悄无声息的组建开。看到此番情景,随行的一名大将对寅肃说到 “早有听闻,玄国虽小,子民也远不如通朝,但军队里的士兵一个个骁勇善战,全是能人异士,以一敌百的事例举不胜举。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另外几名大将也都心有戚戚,想起当年,难怪甄将军未能拿下玄国,打了败仗。今日好在有皇上亲自坐镇,让他们心稳,极大的提高了士气。 勘察完敌军之后,寅肃并未直接回住所,而是在军营与各大将军商讨对策,忙的忘记日月星辰。他是天生的战者,一到战场,犹如沉睡在骨子里的雄狮便被全部激发出来,带着嗜血的快感。 见皇上运筹帷幄,天下尽在掌握中得傲气,那几名原有些担心的大将,像是吃了定心丸,个个激奋着,恨不得立即上前线去杀个片甲不留。 军营里如火如荼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后勤的队伍也忙着为他们提供稳定的食宿日常。六兮所能做的便是尽心尽力伺候寅肃的日常起居,这小城地处河边,常有剧毒蚊虫,虽现在初冬,蚊虫少,但留下的却是最歹毒的,若被叮出一个包,则会烂了一块皮肤。所以她午后无事,见寅肃亦没有回来的打算,所以独自上街,想去买一些防蚊虫的药水。 她出门,循着多年前的记忆,连走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发现一个经营惨淡,环境破败的药店,掌柜的给了她一包药嘱咐道 “每日放在卧房的角落烧上几分钟,蚊虫并不敢进来。但,谨记,千万别烧多了,会使人亦是涣散。”“谢谢。” 六兮认真记下注意事项,然后付了银两子往回走。 刚踏出店门,有人轻拍她的后背,她一惊,回头,便看到一个身型与她差不多的女子,蒙着面纱站在她的身后。 她凝眉又看了一眼,只见那黑色面纱之下,若隐若现是一双沉静的眼看着她,面纱的下摆绣有一只小小的,似要飞起来的蝴蝶。 只这一眼,六兮便什么都明白了,是碟夜,果然是碟夜。 碟夜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了她。 这匆匆一见,碟夜不过是为了告诉她,她没死,她一直都在。 第51章 在宫中时,寅肃派人来缉拿碟夜。她们看似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然而六兮心下明白,碟夜会逃出来。 因在这之前,她郑重对碟夜说过 “既然你奉了你家少主的命来保护我,那么就要听从于我。你留着你的命,将来我需要你帮我做更大,更有益的事,而不是枉死在这宫中。碟夜,你记着,这是我的命令。” 后来她们做戏就做了充足,做了这主仆难舍难分的感情戏。 碟夜传出死讯的那刻,六兮未曾去看过一眼,为了这戏能演的更真,不让别人起疑,她亦是让自己信了碟夜已死。 至于碟夜如何从这戒备森严的天牢里出来,此事说来话长。也烈会易容术,碟夜亦会,而且能做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天牢里关着一个被判了死刑却一直未执行的前朝宫女,恰与碟夜被关在一处,这宫女长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早已想死了好解脱,又听碟夜承诺,出去后会照顾她家中父母,便直接答应了互换身份之事。 所以当时死的是那宫女,而碟夜才得以逃了出来。一直守在这边界小城。 六兮因想事,走错了几条街,本就绕的远,这会绕的更远了,所以回到住所时,已是夜幕降临。远处军营阵地炊烟四起,而住所这却是安静的出奇。 房内未点灯,看来寅肃还未回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推门进卧房时,冷不丁,一个声音带着微寒问道 “去哪了?” 是寅肃,他就坐在房内,而未点灯。这静谧的气氛里,他的样子十分的吓人。 六兮去点了灯,实话实说道 “去买驱虫药,这里蚊虫毒,我怕咬着你。” 她把药在桌上摊开给寅肃看。顺便问道 “你吃过了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做。”六兮见寅肃神色不对,想找个借口暂时避开一下。 刚准备转身,却忽地被寅肃一把拉住,按在了桌上,那驱虫药亦是洒了一地。 “刚才去哪了?”他把她按在桌上,身上还是清晨出去时穿的愧疚,隔在她的身上,生疼生疼。看着她那眼神的戾气足够杀了一个人。 六兮心中一紧,脱口而出道 “到中查街的药店买驱虫药….”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问题,声音戛然而止。 中查街,想必连本地人也未必能找到的地方,而她竟能绕了好几天街准确无误的找到,这说明她对这小城是极熟悉的。 果然,见寅肃的眼神比刚才的狠戾又多了一层冰寒。他像是一直猛虎,动作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他似终于失去控制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说,还瞒着我多少事?” 他已脱去盔甲,与六兮一样,发丝凌乱,双眼刺红,他的力道很重,似要把她撕裂。六兮不知他哪来如此之大的怒意,哪怕她对这小城很熟,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编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她已意识涣散,只喃喃道 “我没有隐瞒你的事,这小城,你知我小时随着爹爹来过,所以颇为熟悉。” 寅肃知道她没有说实话,眼里的寒意骤起。 ************编辑*************** 好半天才缓了下去,僵硬结实的身体也终于松弛了之后,他在她耳边喃喃道 “我找了你一晚上,深怕你孤身一人在这小城受了伤,原来是我白白替你担心。” “你对这小城不熟悉,但想必你对这春堇花很熟。” 他忽地起身,离开了她的身体,甩下了一把干花,漫天的干花,在她的上空飘荡摇曳,一瓣又一瓣落在她的身体之上。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花瓣,她看到不停的从寅肃的指间飘落下来,她心中大骇,脸色已变的青白。 “这花,是玄国的王孙贵族才可用之花,而你的身上却时刻有这股香味,阿兮,我的好阿兮,你跟我解释解释。” 六兮正想要开口,寅肃却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眼神狂乱 “嘘,你别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有些事,你忘记了。让我替你好好回忆回忆。你少时随甄将军出征,被抓去当了俘虏,进而认识了玄国少主玄也烈,这么多年,无论我与你的关系如何,你们之间从来没有间断过联系。甚至,你这六年来,你在哪里度过这六年,你心里最清楚。” 六兮躺在那,眼泪险些迸出眼角,被她强忍了回去。此时,她说什么,寅肃也不会相信她一个字。 “狩猎那夜,袭击我的人身上亦有这春堇花的香味。现在想来,你若通风报信,我的行踪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阿兮,我的好阿兮,你可知这是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你可知道,嗯?” 寅肃的声音已变的很小,很轻,但听在六兮耳里,却如大锤着地般铿锵有力。 “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玄也烈牺牲自此,我倒是想知道,在这生死关头,他愿不愿意同样的来舍身救你。” 寅肃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恶魔,朝她伸出魔掌,把她控制在掌心之中,她挣不脱,逃不掉。 “你误会了。我生是通朝的人,死是通朝的鬼,万万不会做这大逆不道之事。我与玄也烈确实认识,但绝没有逾越半步,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寅肃闻言,哈哈大笑,笑声渗人 “阿兮,你演戏的功夫越发娴熟了。是与不是,过几日便可知。” “你想做什么?” “安排一出好戏让你演。”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浑身凉透的六兮。她与也烈相识的关系,寅肃是在宫内就已调查得知,还是到了这边界小城才知道? 想必是在宫内已知了大概,才带她出宫的吧?而今天,她外出晚归,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即便没有这导火索,寅肃必然也会因别的事与她大发雷霆。 他的心思竟这样深不可测,藏的这样紧,之前没有表露半分。 这次的关系降至冰点,寅肃在军营再不来看她一眼。她在这简陋的屋舍过的度日如年,对前线的战况只得从随行的后勤小官兵那断断续续知道一些。 知道已有几名大将带着精良部队夜袭河岸的玄国,第一次,并未成功,因玄国早已有所准备。 而后是寅肃亲自带队,自然是打了玄军落败,但这战况才刚开始,还未知最后真正的输赢。 寅肃不来看她,她亦是不敢去军营找他。只得问小官兵 “皇上这几日可好?有没有受伤?” “皇上没有受伤,只是这几日,吃的比以往少许多,时常夜里睡不着,半夜起来独自坐在军营外,也不知在想什么,奴才劝了好多次,皇上也不听。许是为了战事发愁。” “战事不顺利吗?” “战事倒是很顺利,除了第一次皇上没有亲自领兵,几名大将尝试出击失败以外,余下的战争,有皇上坐镇,连着胜仗。这玄国纵使有晚般天赋,亦不是咱们通朝的对手。” “那皇上为何夜夜睡不着?” “奴才不知,想必是有心事。” “按你看,这战还需打多久?” “奴才不敢胡说,但听军营里的将军说,皇上的目的不在于让玄国降服,而是要夷平玄国,擒拿玄国少主玄也烈。” 六兮听后,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意。他想夷平玄国,想擒拿也烈,到底是因为家国还是因为她?她抖着声音问 “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打了这几天,玄国少主始终未曾露面。有密探报道过,这玄国少主向来神秘,鲜少有人见过他,神秘的紧。倘若他一旦出现,想必是逃不过皇上布置的天罗地网。” 小官兵对皇上自是敬畏又当成神一般的崇拜,仿佛这世间,没有皇上办不了的事。 六兮与他一问一答间,天已暮色。小官兵告辞 “兮妃娘娘,这饭您赶紧趁热吃,奴才要回军营了。” “好。” 六兮这次倒是配合,把小官兵端来的饭菜全都吃了干净。不知为何,她心中大骇,只怕此时这份宁静即将要被冲破,该来的总是要来,当下,她能做的便是吃饭睡觉,养精蓄锐,随时准备这未知。 她早早上床去睡,却在半夜,忽闻远处的军营,人声嘈杂,烈马昂天嘶吼,鼓声震耳。她起来推开院门看到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无数黑影子举着火把,骑着马在边界,亦有无数的官兵埋伏在小城的城楼之上。 战争了数日,第一次如此剑拔弩张。 那交界处气氛异常紧张,而城内的百姓,全被安排在家中,不得踏出半步,所以城内除了狗叫声,竟是一片死寂。六兮站在门口,所有感官全被调动起来,听觉异常灵敏,甚至连街对面老房子里,有人轻微的咳嗽声,她也听的清清楚楚。 心中七上八下,即使担忧寅肃的安危,又是担心这声势浩荡的军队,真开火了,玄国必死无疑,玄也烈与碟夜,又将如何? 不敢往深了想,因为她做不了任何事情,所以打算关门回房守着。守到明天天亮,想必会有结局 第52章 她转身正要关门,却在门把还未稍上,忽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看到踹门进来的是通朝的一位武将,亦是曾经她爹爹的得意门生。 她怒声质问 “什么事,这样无礼?” 那武将踹门时,应该是没有想到门口竟然就站着兮妃娘娘,所以倒也往后退了一步,恭敬站在一米开外,朝六兮拜一拜 “兮妃娘娘,末将得罪了。” 拜完,忽地朝前,在六兮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已擒住了她,使她动弹不得。 “放肆,放开我。” “娘娘,您先忍一下。”那武将已把六兮捆绑住,带到他骑来的马上。 “你想造反吗?快放开我。”六兮不敢多说别的,这个武将绑了她是谁指使的?他是敌还是友?她无从知晓。 但那武将完全不听六兮说一句话,固定好六兮的身体之后,他亦是一脚跨上马飞驰而走。 六兮整个人被绑着,横跨在马背上,马骑的飞快,六兮被颠簸的头鸣耳聋,胃部反胃,只觉得晚间吃的东西都快要被颠簸的全数吐了出来。 “停….” 随着那武将大喝一声,拉住了缰绳,那马昂天长啸之后,被猛地拉住,停了下来。 还好停下了,否则六兮觉得自己快要胃抽筋与脑震荡了。 “娘娘,对不住了。” 那武将扶她下来,但依然没有给她松绑,拽着绑她的身子往前走。六兮这才发现,武将带她来的地方是军营。 看来是寅肃派这武将来带她过来。可把她五花大绑是为了何事? 她心中忐忑,想不出寅肃如此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人还处在恍惚的状态,已被武将带到了最前面的一队人马处。为首的正是寅肃,他骑在马上,高高在上,六兮从底下往上望去,正好能看到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日月光华也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样子。 他冷冷看着马下站着的六兮,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而刚才还有喧嚣的队伍,因六兮的到来,亦是死寂般的沉默。 这份肃静之中,寅肃的冷漠,五花大绑的六兮脑子忽地掠过一个念头,一个他为何绑了她来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型,她不可思议的仰头看着马上的寅肃,看着他冰寒绝情的黑潭般的双眸,她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冷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地步。 果然,不过一刻后,那武将证实了她刚才闪过的念头。 只见那武将单膝跪地,朝寅肃一拜,说到 “皇上,经密探来报,兮妃娘娘确实与玄国有交往。前几日,末将已去中查街那药店调查过,原来这药店的掌柜竟是玄国人,而也有人遇见,那日娘娘买药出来后,与一玄国女子有过交谈。” 那武将的声音浑厚有力,在这肃静的地方,传递至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都哗然,当朝娘娘,甄将军之女,竟私通敌国,罪无可恕。 寅肃依然只坐在马上,双眼凌厉问道 “你可认罪?” 这眼神,这冰凉的声音,无情的仿佛来自地狱。六兮的心犹如被碾压而过那般疼痛,他们之间竟变成这样,竟变成这样,夕日的所有恩爱,不过是浮云。 她之于他不过如此,这一刻,不过是历史重演。 他曾说他爱她,可这爱是在他认同而安全的范围之内,他会爱她,宠她,但一旦与他的万里江山比,她不过命如蝼蚁,随时可以抛弃。 这个男人一直这样清醒着,他会对她动情,却绝对不会沉于情。 六兮迎着他询问的目光,苦笑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话音一落,寅肃眼眸一紧,厉声道 “来人,把兮妃娘娘拿下,悬挂于城门之上。” 他的眼神冷的,那武将已心惊胆战,绑了六兮朝城门而去。六兮任由他们摆布,不争辩,不抗争,一语不发,双目由始至终,定定看着寅肃,似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而寅肃却决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一眼。 当她被那武将悬挂于城门之上时,凄凉的夜风吹的她浑身发冷,心中悲凉,万念俱灰。 对,绝望而万念俱灰。与多年前,她在六池宫内失了孩子,赤脚跑到悬崖边上,纵身往下跳时,一样的绝望,甚至比那时还绝望数倍。 因这一次,她的命悬着另外一个人的命。寅肃之所以这么做,甚至把她悬挂于城门这样显眼的位置之上,不过是拿她当了诱饵,想把玄也烈引出来。不过是置她的生死于不顾,想要引玄也烈现身,自投罗网而已。 他对她竟可以做到这样的狠,这样的绝。 她厉声大笑,笑容回荡在这天际之间,尤其的渗人,而她的身体飘摇在这茫茫大地之上,因悬挂这,所有的眼泪都是从眼角迸发而出,悬空低落在地。 她此时的样子一定恐怖极了,像一个十足的疯子。她知道也烈会来救她,冒着再大的生命危险,他也会来救她。正是因为也烈的有情,反而衬出了寅肃的绝情,而她却爱着这样绝情的男人。她像个失心疯,狂笑不止,泪流不止。笑自己的愚昧,悲自己的生命。 她悬挂于城楼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她觉得像是过了足足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丑时打更刚过,周边隐匿的部队已悄然发生了阵地的转变,而不知淹没在哪里的部队,开始朝城楼上的六兮射箭。 顿时,箭如雨下,全都飞也般的射到她的身侧,但都巧妙的避开了她。 她知道,这是寅肃下的令,他不会让她死,但却把她陷入这样凶险的位置,最后逼着也烈现身。 她不再笑,也不再哭,只是冷静的看着那箭如雨一般设在她的周边。万事万物在她的眼前,耳边,都是静止的。 她依然定定看着远处的寅肃,一直就那么看着,或许,这是她最后一眼再看他。他们之间经过这一晚,已不再可能。 虽然隔着这么远,当寅肃终于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六兮,终于与她的眼神对上,看到她绝望的,死灰般的神情,蓦地,想起了六年前,在悬崖边上,他拽着她的手,不让她跳崖,而她笑容惨烈,说到 “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一语直接击中他的神经。寅肃如梦初醒般,朝一旁的弓箭手厉声到 “停” “都停下。” 他是忽地如梦初醒,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拿她当诱饵?拿她的性命当筹码?他还有能力在接受一次她的死亡吗? 这么一想,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起来。纵使他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纵使这些弓箭手都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绝对不会伤害到她,但,她此时的眼神,已说明了,他到底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 他怎能拿她当赌注?这是他钟爱一生的爱人,是比他江山更重要的爱人,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啊。 弓箭手在他的喝止之中,倏地全部收回了手。他骑马正想去把悬挂的六兮放下来,可已经晚了。箭一停,只见一道身影,几乎凌空而降,穿过重重的人群,落至六兮的身侧,刀剑一出,绑着她的绳索断落,六兮落进他的怀中。 一身玄色的衣服,发丝盘的一丝不苟,身上淡淡地春堇香的味道。 这一刻,六兮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她就知道玄也烈会来救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玄也烈会来救她。 “你怎么这么傻,这是一个陷阱,你明知是陷阱,可你依然往里跳。” 玄也烈只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我来带你离开。” “也烈,你的心意我已收到。你不要管我,快快离开。” 如果带着她,也烈即使武艺再高强,也绝逃不过寅肃早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城墙上的弓箭手,城墙下一重又一重逼近的士兵,即将要把他们包围住。 “你快走。” 她命令他走,人也开始挣脱开他的怀抱,想把他推开。而玄也烈完全没有理会六兮的抗争,已带着她从城墙飞跃至城楼之上,站在了城楼的悬廊之上。 周边的弓箭手与最近的士兵,此时因皇上没有下令,他们一时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那人身边是兮妃娘娘,他们没有胆子伤害。 城楼下的寅肃亦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盯着六兮看。 其他武将已蠢蠢欲动,这玄国少主就近在眼前,此时不拿更待何时。所以朝城楼上的玄也烈喊道 “你放了兮妃娘娘,我们饶你不死。” “你乖乖投降吧,我们绝不为难你。” 武将在下面东一句,西一句的喊。 唯独寅肃从玄也烈出现开始,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六兮。 城楼太高,不知她抬头对玄也烈说什么话,满眼都是关心。 寅肃握着拳头的手咯吱作响,果然是这样,他们之间果然有情,而且是生死相许的情。 手握拳头,几乎是像要捏断自己的手指那般剧烈。 单单是猜测或者想象六兮与玄也烈有过一段情,他就嫉妒的失了理智做出今晚的事。而此时,不仅证明他们有情,还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拥的画面。寅肃不仅恨,甚至是嫉妒的快要发狂。他的阿兮,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行。 见皇上迟迟没有下命令,其他几位武将便有些急了,这一路的艰苦,眼见着就要胜利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所以其中一个武将喊道 “还愣着做什么?放箭,拿人。” 所有人如梦初醒,都拿着准备要朝城楼悬廊上的玄也烈与六兮娘娘射过去,却见六兮娘娘忽然挺身,护在了玄也烈的身前,大有一种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底下的人一时都不敢大意,皇上没有下令,谁也不敢大意,擅自行动。 上万的人聚集的地方,却安静的出奇。 城楼上的两人衣袂飘飘,白色与玄色在夜色里相融成一幅水墨色的画卷。玄也烈伸手揽住六兮的腰,纵身从城墙的悬廊上飞跃了出去,只见他轻功了得,在屋宇上方行走,如履平地。 皇上一直没有下令,所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第53章 终究还是对她心软了。在最后的一刻,怕伤着了她,所以暂时放她走了。这一夜的局面,全都逆转。 寅肃知那几位武将私下颇多怨言,本是已大功告成,胜利在望,现在又需从头再来。所以此时,他心力交瘁,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鼓舞士气。 “三日之后,朕必会带你们夷平这玄国。” 他不多说,只这一句,就给了所有人信心与方向。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明日之后,便绝无这妇人之仁。 全部人都遣散之后,他独自回了之前与六兮一同入住的宅邸。大门还是开着,床榻上有她换下的白日外穿的衣服,被褥亦是散着未整理,可见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绑了过去的。 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他们第一次住进这宅邸时,他说的话。却想不到,短短几日,物是人非,更从未想过,来一趟玄国,他竟然把她弄丢了。 他拿她当诱饵,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所以她离去时,眼里没有丝毫对他的留恋,不仅没有,还满是恨意。 是的,她是恨着他离开的。 这床榻里,这被褥里,还留有她的体温与淡淡地体香,他未换衣服,直接躺在上面,枕着她枕过的枕头,盖着她盖过的被子,鼻息里全是她的味道,这样才让他心安一些,心安,然后无边的想念。 一步走错,却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把他的阿兮拱手让给了他人。 三日之后,他带着精良部队,一举成功打入玄国最核心部位。在他的部署与带领之下,玄国的军队再强,但终归在人数上极受限制,更加无法比拟通朝庞大的精良部队与毫无破绽的部署。 有寅肃的带领,士气势如破竹,节节获胜,打的玄国的军队溃不成军。 当他们的军队直抵玄国宫殿时,才发现宫里只剩几个留守的宫人,而其余的人全都奇迹般消失不见。 玄国的皇嗣本就寥寥几人,尤其到了玄也烈这一带,只有他一人,余下的全是什么郡主,驸马等,而又不住宫内。 寅肃不知玄也烈此时弃国家而不顾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决定。 几乎把这宫殿掘地三尺,亦找不到人。 直到此时,寅肃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他向来太过于自信了,甚至于对夷平玄国,也从未有过怀疑。 他以为不过是三日,他能在玄也烈这里找到阿兮,却万万没有想到玄也烈会弃国家于不顾。 玄国最终归降于通朝,从此之后,世间不再有一个玄国,变为了通朝下属的一个省,而所谓玄国皇嗣亦是从此不复存在。 两岸同属通朝,再无可争。 这一切,仿佛都是天经地义,仿佛都是理所当然。 浩浩荡荡出征的队伍,毫发未损的凯旋而归,城里百姓,朝中大臣无不欢欣鼓舞。早早列队在天城城门迎接皇上的凯旋归来。 仓若钰,顾莘,带着一众妃嫔在宫门口迎接,而安公公亦是列在最前,等待着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皇上终于回来了。一个个激动的不知成什么样。 等他们真正看到皇上骑马进宫之时,看他的神色,面无表情,铁青的脸色,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们所有千言万语,一句都不敢说。 只得跪地请安,目送皇上的马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安公公是何等敏锐之人,见皇上的神色如此只差,他再环顾一下皇上的身侧,这才发现没有兮妃娘娘,连她的行李一件也没运回。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 这难道,兮妃娘娘遭遇了不测?客死他乡?这么一想,安公公冷汗已留了下来,却不敢问半句,只忙前忙后的伺候起皇上。 宫中所有人都发现了兮妃娘娘没有回来,再见皇上这样的神色,都猜测这兮妃娘娘想必是遭遇了不测,战死战场或者客死他乡。 仓若钰早已暗中叫了随行的将军来禀报一切事宜。 那将军支吾半天,最后颇为仓若钰的皇后之位,才开口道 “兮妃娘娘通敌,被皇上知道后,悬挂于城门之上,原是要处死,却被玄国少主所救。” 仓若钰听这将军如是回答,心中狂跳,不可思议道 “此事当真?那现在她是死是活?” “攻进玄国那日,皇上把玄国宫殿里里外外搜查了数遍,亦是没有找到这玄国少主与兮妃娘娘。” “所以她还活着?与玄国少主一起活着消失。” 这是仓若钰最后抓住的重点,她心中冷笑,甄六兮啊甄六兮,原是以为你够聪明,却做出这样糊涂的事。私通敌军?还与敌国少主私逃?这些罪状,怕是这一生,也无法再踏进这宫内半步了。无数的念头在仓若钰的脑海里闪过,借这个机会,她要把这甄六兮,把这甄家连根拔起,不留任何余地。 除了仓若钰,同样关心六兮去向的还有顾莘与顾南封。他们自然也是从旗下的随行将军里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顾南封听后脸色倏地变的灰白,又细细问了那将军一些细节之后,才停止,似陷入沉思之中。 顾莘嘲讽道 “好一个兮妃娘娘,不仅有天大的胆子,更是有通天的本领,除了皇上,除了你,还能把玄国少主给玩弄于手掌之中,甚至为了她,舍弃家国,真正是爱美人不爱江山,此情感天动地啊。” 她说完,看着自己的哥哥,心中倒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甄六兮就像是定时炸弹,只要她在宫内,不知哪天就会引爆,把她,把哥哥,把顾府炸的粉身碎骨,现在好了,这个威胁再也不存在了。 看哥哥这样提心吊胆,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有些怒其不争 “哥,这回你就彻彻底底的清醒吧。她可以为了皇上舍弃你,如今又为了一个玄国少主舍弃了皇上,而你在她那便什么都不是。” “如今,这么看来,她选人的眼光倒是不错。那玄国少主肯为她舍命,肯为她不要这万里江山,女人嘛,终其一生,不过就是为了找一个能嘘寒问暖,体己的人。” 不知是高兴,还是替哥哥不值,顾莘不顾顾南封难看的脸色,连着说了好几句。 “你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原则,到这朝中来谋事,而她,却远走高飞。” 因为顾莘的这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南封忽然抬头诺有所思的看着顾莘。 顾莘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 顾南封却忽地笑了,用只有顾莘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刘玥早已为自己铺好的路。” 六兮的离去,宫中所有人明里暗里,全是幸灾乐祸,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或者找回来被斩立决。 唯独安公公为此烦忧不已。因他最清楚皇上对六兮娘娘的在意,最清楚,这六兮娘娘若是没了,皇上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夜在边界小城的事情,安公公只是断断续续听别人说起,知道了个大概,但是他不敢去细问,细打听。只得尽自己的本质,尽心尽力照顾好皇上。 而皇上,从那日凯旋归来之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御瑄殿之内,连着好几日未曾去早朝。到了晚上,安公公在外面守夜不敢离去,只听见皇上夜夜辗转难寐,偶尔稍微睡着,却噩梦连连,满身是汗的猛地做起。 有一晚,安公公忽听内殿的皇上一直呼着 “阿兮…” “阿兮…” 他急忙点了烛灯过去,想叫醒皇上。却见皇上满脸的汗水,眉头紧皱,脸色灰白。再这么下去,怕皇上被梦中纠缠,似要醒不过来,安公公也顾不得主仆之分,轻轻拽着皇上的衣袖 “皇上,醒醒。” “皇上,醒醒。” 皇上这才睁开了眼,茫然看着他。好半晌,他才恢复了正常。冷声命令到 “退下吧。” 安公公尤不放心的离开。 寅肃这几日,确实是夜夜噩梦,梦里只有六兮那双绝望的眼眸。梦里,那双眸子在一片火光之中看着他,或者在如雨的利箭之下恨恨看着他,似要将他穿透。 往日种种亲密,全如他心中的幻觉,此时亦是如万箭穿心般的那么难受。 这一夜,反反复复,纠纠缠缠,他终于在安公公点的凝神的熏香之中慢慢入眠。 等到醒来,天已大亮,安公公照例给他准备梳洗与着装。 安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皱眉命令道 “有话就说。” 安公公这才开口 “皇上,您回来后,一直未去早朝,朝中的事物已堆积如山。奴才担心,再这么下去,日后皇上处理这些堆积的公务,怕是要更费神了。” 寅肃已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说到 “是不是朝中大臣又对你威逼利诱让朕去早朝,不要荒废了朝政?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安公公见他今日的神情与气色终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他心情也放松的回答 “奴才不敢。” 寅肃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道 “朝中如今什么情况?” 安公公支吾着没开口,寅肃见他这样,就知道有事发生,所以怒声道 “快说,你想着欺上瞒下不成?” 安公公一个哆嗦,便全说了 “朝中已知兮妃娘娘私通敌军的事情。现在各大臣以顾丞相为首,都上奏折要弹劾甄大将军。兮妃娘娘敢通敌,想必跟甄家脱不了关系。都说甄将军从先帝在时,就念念征战玄国,却一直不曾凯旋,更未解决任何问题,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 安公公如实把朝中大臣的意见都一一说给皇上听,只见皇上听后,动作稍停顿了一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恢复如常,冷声到 “走,上朝。” 完全猜不出他接下来会如何对待甄将军一家。 第54章 皇上一上朝,文武百官全都列队恭恭敬敬站好,原本喧闹的殿上,此时静寂无声。 按照惯例,是几位大臣上奏近日一些需要皇上定夺的事务。事无巨细,各大臣一一上报,而寅肃大事直接定夺,小事便交由负责的官员去处理。 因积累了几天,所以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才算完事。寅肃沉静的坐在那个最权威的位置之上,看着这些大臣毕恭毕敬的样子,想着,不知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效忠于他,又有多少人是阴奉阳违,见风使舵,又有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的? 谁可信,谁不可信,谁能用,谁不能用?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这些他玩惯了,得心应手的权力游戏,此时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 顾丞相一直立在一旁,等待着时机参奏, 甄将军亦是站立在一旁,由始至终高卑微的弯着腰,低着头,似等待着皇上的发落。 在即将要退朝时,顾丞相终于按耐不住,往前一步 “臣有事上奏。” “说。” “这次出征玄国,关于兮妃娘娘通敌之事,证据确凿。想问皇上如何处置?”顾丞相话一说完,皇上还未答话,只见旁边一直弯着腰的甄将军,铿锵跪地,朝皇上说到 “请皇上明察,兮妃娘娘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威,损害国家之事。” 甄将军一生坦坦荡荡,字正腔圆说这句话时,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但并无任何作用。 几位与顾丞相亲近的大臣,见顾丞相已牵头说这件事,自然不肯放过,纷纷说到 “甄大人如此相信兮妃娘娘,那又如何解释,当日在边界小城时发生的事情?” “您又如何保证兮妃娘娘不会做这些事?” 甄将军并未看那些官员一眼,只是依然看着皇上道 “皇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兮妃娘娘一直蒙受圣恩,又对皇上情深似海,万万做不出背叛皇上之事。退一万步来说,她生在通朝,爹娘哥哥都在通朝,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样叛逆的事情。” 甄将军再抬头,看到皇上因他的一番话,一闪而过的动容,他本想继续,却听旁边一个官员打断了他,质问道 “甄将军一直受先帝之令,护守边界小城。可年年下来,却从未真正征伐过玄国,偶尔几次出征,亦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任何实质进展。今日不说兮妃娘娘证据确凿与敌国有关系。咱们来说道说道甄将军与玄国的关系如何?” “对,请皇上明察。” 一瞬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甄将军。这朝中,谁受皇上重视,谁得势,就一定遭人眼红,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铲除甄将军,而那出逃的兮妃娘娘凉她也翻不出天来。 “臣冤枉。” 只见皇上一直面无表情听着这些大臣控告甄将军的一条又一条的罪行,始终面无表情,连眼也未眨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甄将军是多仁慈?即便打了败仗,折损了兵力,不仅不惩罚,还有嘉奖。 那么这次呢? 甄将军还能一如既往得到皇上的庇护吗?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皇上,翘首期盼看皇上如何处置。这种罪,可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之罪啊。 皇上扫视着在场的官员,甄将军一直跪地,顾丞相志得意满。 他扫视完场上所有官员,最后目光落在了甄将军的身上 “甄将军可有话说?” “臣冤枉。” 甄将军还想开口说一句话,寅肃忽地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厚厚一叠奏折与私密文件扔在了他的面前,怒声到 “甄将军,朕这里足足有二十本奏折是举报你的。” “还有这些文件,记载着这些年,从先帝到朕,你与玄国的来往。不,不仅是你甄将军与玄国来往,而是你们甄府一家与玄国来往。朕若是不知甄将军是通朝子民,还道甄府是玄国子民。” “朝中参你私通玄国敌军,朕暂无证据,耐你不得。但就冲你与玄国的关系,这通朝甄将军之名,你可还有资格担?还担得起吗?” 最后一句,寅肃是厉声问道。这一声,所有文武百官都觉得心脏麻痹了似的吓人。 甄将军跪在地上 “臣知罪,不该与敌国来往密切。” 甄将军又岂会不懂,这是皇上在给他最后一条生路。这几十本奏折,大概全是要让他上断头台的。皇上可以分分钟让他人头落地。 但皇上没有,他虽表现的震怒,但却未说他卖国之罪,只说他与玄国是私交甚好,这可饶他一命不死。 皇上坐回龙椅,威严的下了圣旨 “从即日起,夺取甄将军的将军一职,甄府一家降为贫民,没收宅邸与土地,充至国库。” 虽没有达到大臣们的预期,但却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得听从皇上如此的安排,不敢有任何怨言,至少好歹是把一直屹立不倒的甄将军赶出了这朝堂。 几个时辰的早朝,上的跌宕起伏,当大臣们下朝之后,才发现刚才因紧张过度,全都汗流浃背,双腿此时走出宫门时,还在发抖。 而甄将军一瞬间后背佝偻,平日的英姿飒爽,此时像是风烛残年的糟老头,走出宫时,一步三回头的看,要把这甄府世代效忠的朝堂铭记在心中。 但纵使他心中无数次想为自己辩解,又无数次的想问,他们的兮儿到底去了哪里,但看皇上阴寒的表情,以及铁青的脸色,他不敢问一个字,甚至怀疑,兮儿是否真的做了这大逆不道的叛国之罪。 皇上饶他不死,饶他们甄府不死,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皇上回到宫中,安公公见他脸色不好,急忙泡了凝神茶给他喝下,他紧皱的眉心才渐渐舒缓下去。但靠在椅子上,双目依然紧闭,脸色只是苍白,已不发青。 安公公道 “皇上,奴才去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不用。” 安公公其实也知皇上这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兮妃娘娘一日不在宫内,皇上的病就一日不会好,他虽是奴才,可终究是真心关心着皇上的,哪怕是不自量力,哪怕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他还是说道 “皇上,您心中要有委屈,尽管跟奴才说,千万别憋着,伤了龙体。” 因安公公的话,皇上终于睁开眼,看着微低着身体的他,表情无波无澜,只很轻的说道 “多事。” 然后扶起衣袖,起身往内殿而去。 安公公不敢再跟进去,便在门口守着。内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皇上不出来,也没有吩咐,想必是在内殿睡着了,他便一直在外候着。 到了中午,御膳房端来午餐多次,皆被安公公打发走了,宁愿让皇上多睡一会儿,也不敢打扰。 到了晚间,内殿终于有了动静,听着像是皇上起床的声音,安公公这才急忙去御膳房端来准备好的晚膳。 “皇上,您饿一天了,这是奴才特意吩咐御膳房给皇上准备的,您趁热吃一点。” 寅肃望着桌上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没有胃口,却吩咐道 “去取酒来。” “是。”安公公便一路小跑去酒窖拿酒,然后抱着酒瓶一路小跑回来。 “退下吧。”寅肃自顾倒了酒,不想让安公公在一旁伺候,命令他退下。 “是。”安公公虽是担心,但听话的退到外院去站着。 已是漫天繁星的夜晚,初冬的风已有些刺骨,阵阵从袖口往里吹,使得安公公不停的瑟缩着。有别的小太监见了,急忙去给安公公取了大衣披上。 “今晚值班的都机灵点,没事别弄出大动静惊扰了皇上。” “是安公公,小的们会小心谨慎。” 小太监刚退下,便听到皇上的声音喊他 “安公公,再去给朕取一壶酒来。” “是。” 安公公心中发凉,皇上看是是要借酒消愁啊,但他又不敢触了君威,只得又一路小跑去取酒。 不想刚从酒窖出来,迎头便遇见了莘妃娘娘。 “给皇上取的酒?”她问。 “是的。” “给我吧,我给皇上送过去。”莘妃娘娘直接从安公公的手中拿过酒朝御瑄殿而去。 安公公本是不敢随意把皇上喝的酒加以他人之手,但此时,却希望能有人劝劝皇上或者陪陪皇上,所以便顺势把酒给了莘妃。 莘妃径直走进御瑄殿,到了内殿,发现皇上已喝了好几壶,脸因酒精的作用,泛着潮红。她朝皇上盈盈一拜,然后起身站在他的身侧。 寅肃其实已喝醉,双眼朦胧,看不清朝他跪拜后,站在他身侧的人是谁。 只觉得这身影很熟悉,这味道亦是熟悉的。 “坐下,朕请你喝酒。” 莘妃听话的坐到一旁,给皇上斟了酒,但嘴上却说 “皇上,少喝点。酒虽是个好东西,但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寅肃已醉的听不清旁边的人再说什么,但是本能的,端起了一杯给旁边的人,命令到 “给朕喝下去。” 莘妃接过酒,一饮而尽,寅肃亦是端起了另外一杯,喝了下次。 确实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丝毫不能排解他心中半分的烦扰。 两人接着又喝了两杯,莘妃就是这个量,不能再喝了。而寅肃,虽意识有些涣散,但却越喝精力越充沛。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往嘴里送时,顾莘阻止了他,抓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注视之下,把他手中的酒杯给端了下来。 寅肃有一瞬间恍惚,眼前这个人是谁?是阿兮吗?是他的阿兮吗? 他努力睁着眼想看清,可就是看不清楚,阿兮的脸不停的在他的眼前闪过,重叠,融合。 是阿兮,她不生他的气,回来了。 他长手一伸,把眼前的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 大家可以加群来畅所欲言 q群:459020060 敲门砖,任意人名 这次是真的酒后那啥.... 真的滚床单了 话说,放着三宫六院,心如止水,好浪费资源的 外面那么多单身汉... ps.作者一向是这么没有节操 第55章 顾莘没有防备,被皇上猛地一拉,整个人便跌进那个厚实的,此时泛着滚烫气息的怀里。 她娇嗔道 “皇上。” 才一开口,皇上已低头吻上了她。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的仿佛要蹦出来,这是皇上第一次吻她,以如此专注的神情吻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人。初时,这个吻只是小心翼翼,见她有回应之后,。(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自己删明明,我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很谨慎) 她浑身因喝了一点酒,此时又被自己钟爱的皇上搂在怀里,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章节涉黄了请编辑该章节不算字数!,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顾莘亦是精疲力尽的动弹不得,任由他搂着。只有这么近的距离,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 这宫中,怕是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早就临幸过他,因他之前曾夜宿多次她的莘雀宫,甚至,他与她亦是有过肢体的接触。 但仅限于肢体接触而已,那几晚,她使劲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奶娘曾教过的各种方法,她一度以为她成功了,皇上的身体有了变化,甚至为她动容了,可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皇上却忽地推开了她。 推开她的刹那,眼神一片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莘雀宫之中。 那几日,见皇上总是这样,让莘妃不得不怀疑,皇上是不是真如他人传言,在那方面不行,否则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而今晚,经过刚才那一番宠幸,莘妃第一次完成了为人妻的蜕变。******************** 她亦是心满意足的窝在他的怀里,睡不着,也不想睡,心里甜的似要溢出蜜来。 就那么一直痴痴看着皇上,之后半夜里,皇上双手紧了紧,把她抱的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只听皇上喃喃道 “阿兮,你回来就好。“ 她如被雷劈中,心陡然凉了半截,想往一旁挪一挪去看皇上的样子。但她稍微一动,便被皇上抱的更紧。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着。” “阿兮,你回来就好。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追究,都原谅你。我说过,我会原谅你。” 顾莘听着皇上喃喃呓语,似睡未睡。她浑身僵硬而冰凉。 “阿兮,对不起。” 他最后又呢喃了一句,竟还低头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一会便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顾莘一夜未睡,心中的恨意要把她吞没似的,只恨不得那个女人永远不要回来,她绝不会让她再回到这宫中来,不能让她再抢走她最爱的男人与最亲的哥哥。 想了一夜,心痛加头痛,使她痛苦难当,而更让她痛苦的是,皇上在天亮时醒来,见躺在他怀里的她,忽然龙颜大怒,猛地推开了她,仿佛她是洪水猛兽,那眼神里的冷意哪里还有昨晚疯狂地影子。 她退至床脚,颇委屈的喊了声 “皇上。” “滚,马上滚。” 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甚至的粗暴的让她滚。 顾莘哪曾受过这委屈,眼泪噙在眼底打转,再见到他怒视着她的样子,全部落了下来,泪流满面,哭的楚楚可怜。 皇上朝门外怒吼道 “安公公。” “奴才在。”安公公早已听见里面的动静,这会儿吓得连爬带滚的进来,跪在地上。 “谁允许她留宿御瑄殿的?” “。。。。。”安公公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皇上昨晚喝醉了酒,与莘妃娘娘干柴烈火,他一个奴才,怎么制止? “马上带着她滚出御瑄殿,你…扣本月俸禄。” “奴才遵命。”安公公百口莫辩,有口难言啊,只得催促这莘妃娘娘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出来时,见莘妃娘娘亦是可怜之人,所以安慰道 “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娘娘多担待啊。” 此时,莘妃情绪已平稳下来,自己再难过,也绝不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她表露的便是,她是在御瑄殿里睡过的娘娘,而且,真真切切与皇上有夫妻之实的娘娘。 这么一想,所有的委屈便又收了回去。 安公公领了罚,自觉冤枉得狠,却又不敢多说一个字。回到御瑄殿时,见皇上竟然又冲着服侍的宫女大发雷霆,大概是因宫女替他打了梳洗的水稍烫了一些。那宫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看安公公的眼神如被吓坏的兔子,只求安公公能帮她一命。 得了,得了,安公公示意那个宫女退下,自己又去换了一盆温水来伺候皇上。皇上的脸色还是不好,安公公想,完了,在宫中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皇上的脾性又变得与从前那样喜怒无常,风雨交加,让人捉摸不透。 寅肃早上之所以大发雷霆,并非针对谁,其实不是因为顾莘留宿御瑄殿而生气,亦不是为了安公公的失职而生气。 他生气的是,昨晚夜里的一切美梦,竟全是假的。梦里,他与阿兮一夜.缠绵,难分难舍,她那么热情的回应着他,那么温顺的窝在他的怀里,任他抱着睡了整整一夜。 他知道是梦,还是他不愿醒来的美梦。然后事实却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是顾莘,不是梦,连梦,她都不屑出现。 甄六兮是一个多绝情的女人啊,六年前,她绝然跳崖已够绝情,跳崖后没死,却也不肯来见上他一面,哪怕一面也不肯,她在外面自由行走,他在宫中禁锢如困兽。 六年后的现在,她现在有了机会,有了借口离开,想必是逃的远远的,再不肯回来,再不肯回到他身边了。她一直都这么狠心,尤其对他。 她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他狠; 而他,对所有人都狠,唯独对她一再心软。 她逃多远,他也要把她追回来。 甄六兮一度昏迷,梦靥里,全是那夜冲天的火光,以及寅肃冷漠看着她的冰寒眼眸。 她悬挂在城门之上,无数的箭如雨般纷纷朝她射来,虽没有射中她,但她全身依然疼的像是万箭穿心。 此时,她一直昏迷,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时,如坠入冰窖,热时,又像置身在火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识清明之后,才慢慢想起,她在逃亡的路上,与也烈。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中一一掠过,最后的影像停留在那城门之上。 她倏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素雅的房内,窗户边正站着一男子,穿着玄色衣衫,在夜幕之下,像个仙人般不染尘埃。她开口,声音干涩 “也烈?” 男子听到动静,转身朝她看来,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堪比日月光华。 “醒了?” 六兮点头,然后问道 “这是哪里?” 也烈没有回答她是哪里,只安慰到 “放心,这里很安全,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你。” 六兮便点点头,心头微暖,又感到安心。她对也烈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感谢亦或是抱歉,都未说出口,在他愿意冒险救她,更或者舍身救她之后,在这份恩前面前,她说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 “你还在病中,少说话,多休息。” 也烈已过来扶她继续躺下。六兮确实浑身无力,便不再勉强坐着。只是躺下的时候,她终究没忍住,声音凄惶道 “也烈,对不起,害你失去家园。” 玄也烈因她说的话,替她盖被子的手顿了顿,停止了动作,坐在她的床边说道 “不是你害的。通朝与玄国这几年的关系早就一触即发,这场仗避无可避。而以通朝皇帝的性格,对玄国绝不会有半分手软,有你没你,结果都是一样。” 玄也烈说自己家园一夕间被毁灭,竟能如此云淡风轻甚至倘然接受,让六兮再次觉得他的胸襟根本不是凡人,所以脱口而出道 “那是你的家,你的国,你一点都不难过?” 玄也烈竟然笑了 “这些年,玄国早已是外表光鲜,内里腐烂。因地处偏僻,天气恶劣,没有农物能够存活,所以百姓是连饭也吃不上,朝不保夕,纵使他们都天赋异禀,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而单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解决这问题?如今这样也好,玄国能依附于通朝而活,能吃饱饭,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虽语调平稳,情绪无波无澜,然而却让六兮听出了一股苍凉之意,还有,除了苍凉之外,还有一份天下合一,天下大爱的胸襟。 是的,这就是她认识的玄也烈,从来没有种族,没有国界之分,有的只是天下黎明百姓的生命。 六兮心中涌起感动,纵使是她一个在现代活了20多年的人,回到这一世,亦是无法做到他的豁达与觉悟。 想到现代,忽地想起在拉萨那位指引她前来的无线大师。她忽地睁眼,看着也烈,想在他身上找出一点无玄大师影子。 她还未开口,也烈似已看透了她,笑着问 “还有什么问题?” 六兮想了想,不敢太直接的问,只保守的说道 “你认识无玄大师吗?” 也烈一愣,重复了一句 “无玄大师?他是谁?” 他的表情是真的不认识无玄大师。那么拉萨那的无玄大师是怎么回事?跟也烈有关系吗? 是也烈的后代?还是他的下一世? 这些都是一个谜,她还无法得知真相。 第56章 虽然玄也烈安慰六兮这住址很安全,但从他时刻表现的警惕来看,她知道这并不如他说的安全,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而已。 这一路,他们逃过追兵,走过山路,涉过险,到达这里的住处,六兮的身体又因那夜受了大惊,身体时好时坏,这几日,在玄也烈无微不至的照顾之下,已不再发热,但依然精神不济,终日昏昏沉沉,怎么睡也睡不醒。这种嗜睡的情况前所未有,想必是之前无论在宫中,还是在逃亡路上,都精神高度紧绷,如今有也烈在身边,心便安稳了,才睡的如此踏实。 入夜时,她正准备睡觉,忽听院子外,一阵敲门之声,还未等她应答,也烈已把门打开,把来人领进了房内。 六兮一看,竟是好几日不见的碟夜,只见她一身黑衣,依然带着帽子,蒙着面纱,到了房内之后,才把面纱给扯下。 朝玄也烈恭敬一拜 “少主。” 又朝六兮一拜,脱口而出道 “兮妃娘娘。” 这一声兮妃娘娘叫的,两人都有些尬尴。 “事情怎么样?”玄也烈适时岔开了话题。 碟夜回答道 “我雇了与你们同样的马车,一路声东击西,转移追兵的注意力,现在背后已无人再跟着。只是,这两日,追出来的人又多了两拨。有为了找少主回去交差的,亦有追寻兮妃娘娘的。” 六兮沉默不语,寅肃不会放过她跟也烈,这在她的预料之中。他若是认定了她的背叛,怕是天涯海角,也会把她追回来。 “除了通朝皇帝,还有谁在找我们?” “有一队人马,并非出自通朝军队,而是顾南封,封府里派出的人马,暂不知是顾南封想找到兮妃娘娘?还是受了顾莘的指使。另外还有甄府,甄将军派出的人。” “我爹?他没事吧?”她若是真的被说成是通敌,想必自己的爹娘也要遭受那些无妄之灾。 “甄府一家被贬为贫民,世代不得升官加爵,并未受其他的责罚。” “那就好,那就好。”六兮虚惊一场,这样的处罚算是轻。 按照碟夜跟踪观察的情形来看,其实除了寅肃派出的精兵追寻之外,另外两队人马,即便被找到,也无关系。顾南封与自己的爹娘万万都不会出卖她。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沉默,忽地,碟夜朝六兮跪下,这一跪,把六兮吓了一跳,玄也烈亦是皱眉看着跪地的碟夜。 只听碟夜对六兮说道: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起来吧,这事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不能怪你。” 玄也烈听到她俩的对话,不明所以的问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所谓的任务,不过是六兮想借碟夜的帮忙,来个金蝉脱壳,彻底逃离通朝。 那时,碟夜从宫中出逃之前,她们之间已约定在那边境小城的药铺门口汇合。而那日在药铺,虽是匆匆一见,但实则是确定碟夜可以开始行动。 六兮的计划是,当两国正式交锋时,她利用碟夜的易容之术找个她的替身,在战乱时死亡,而真身的她,能够借机逃离,这样既不连累任何人,从此世间又少了一个甄六兮。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过,寅烈竟通过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早已知道她与玄也烈的关系,却不露声色,在最后关头,先她一步,给了她致命一击。 想起那夜,城门之下,他冰寒绝情的样子,六兮还是觉得浑身都冷。 玄也烈听后,并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她向来爱自由,又对男女之情有着近乎完美的苛求,然而,在宫中,除了有一个她爱的寅肃之外,她要面对的是失去的自由,要面对的是皇上后宫的三千佳丽。所以她想逃离,却又逃不了。 因为她的家,她的爹娘都在天城,都在朝中为官,她动一发而牵全身,所以才与碟夜会布了这个局,想金蝉脱壳,却忘记了,她爱的那个男人,不是泛泛之辈,或许早洞悉了她的一切念头。 他最后只得安慰 “过去的事无须再想。如今一样是逃出来了,重新开始过你全新的日子。” 全新的日子? 玄也烈说完之后,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再看六兮时,不自觉的便多了一副心疼。 他这微小的变化,六兮一时未看到,然而却逃不过目光一直随着他的碟夜的眼睛。 在玄也烈出门之后,碟夜亦是跟在了他的身后,直到远离了六兮住的房屋之后,玄也烈才停下脚步,拿了一副药方给碟夜,吩咐道 “去抓几副药回来,每日按时煎给她喝。” 碟夜接过药方,一看上面的药名,并知道刚才少主为何皱眉,为何在说出全新的日子时,眼里有心疼。 药方很普通而常见,都是一些补药,但其中一味药是泰山磐石散,是安胎药。 安胎药,这个字眼闪过碟夜的眼眸,她向来清冷的神情里,亦是有了一丝波动。这个当口,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间里,兮妃娘娘怀了身孕。 不知该感叹她的命运为何如此曲折?还是感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开口问 “是否告诉她?” 也烈摇头 “她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很虚弱,受不得一点刺激与伤害,当务之急,先把她身体养好之后,再让她决定是否要这个孩子。”他也是在帮她把脉时,发现她竟已有孕在身,自己却毫不所知。 “是,少主。”碟夜答应之后,便急忙出门去药铺抓药。 毫不知情的六兮,却感慨于自己莫名的嗜睡状态,身体又疲乏无力,还需碟夜与也烈照顾,她便十分过意不去。 所以在身体状况稍微好转之后,她便强撑着起来,尽量把自己的事情做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她时常出来走动之后,才发现,他们住的地方,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无论白天黑夜,只有飞禽鸟兽的声音,以及大自然的天气的风声或者雨声。 而住的房屋,是白墙灰瓦,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古朴而素雅,入眼之处,都如一副水墨画。 真正是一个好住处。六兮的心情随着住的日子越来越久,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可以开始憧憬未来,过上全新的自由的日子。 这样的好心情,却未能维持几天,因为她开始了反应强烈的孕吐。第一次吐的时候,只以为是肠胃不适,并未在意,当第二日清晨,她一醒来又一阵翻滚的恶心之感时,她的脸色刷的变的灰白,因为她意识到,她的月事已两个月未来。 她顾不得别的,赤着脚,便下床走到门外去找玄也烈,正巧遇见碟夜端了早餐与一碗药进来,瞬间所有注意力都被那碗药所吸引,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根本无需再跟玄也烈去求证。 她怀孕了,这是事实。 从浣花草事件之后,她未在服用任何避.孕的汤药,而寅肃又几乎日夜与她纠缠,从未避开任何危险的日子或者用过任何措施。所以,她怀孕,是最正常不过的。 她脸色青白,一时竟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定定看着碟夜端来的汤药,没有言语。碟夜亦是看出了她今天的异常,再看她双手轻轻抚摸小腹的样子,碟夜心里陡然一跳,不敢再直视她的眼。 六兮终于回神,接过那补药,一口饮尽之后,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问碟夜 “你们早就知道了?” 碟夜只得点头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最近身体虚弱,精神又十分脆弱,少主怕你再受刺激,所以暂时隐瞒了下来。你如今知道了胎儿的存在,是要还是不要,少主都全力支持。” 要?还是不要?六兮本能的再次抚摸自己的小腹,思绪便一下飘到多年前,她在六池宫中失去的那个孩子,如果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如今已有6岁了。 要?还是不要? 她还未深入的想,声音已经比她的思维快了一步问道 “胎儿可还健康?” 碟夜回到 “健康,已度过最初的危险期,现在一切都很好。” 听了碟夜的话,她的心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其中有一块地方,似被触动,柔柔软软的在心间盛开,这是一种本能与天性,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坦诚的讲,她回到这一世,虽有爹娘哥哥,有曾经的爱人寅肃,亦是对这里的一景一物,乃至生活习惯都熟悉到骨子里,然而,她的心是经常飘忽不定的,时常觉得自己不过是局外人,又或者是上天垂怜,让她多活了一世,始终不曾有过归属感。 可,就在刚才,就在得知自己的身体里,真正的在孕育一个与她血脉相连,只属于她的骨肉时,所有的不确定都烟消云散,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如此笃定,要为这个小生命,在这一世好好的活着。 相由心生,此时的她,多了一份坚定,多了一份明确与清朗。难得主动接过碟夜端来的早餐与补药,乖顺的全吃了下去。 碟夜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反应是这样,惊讶之余,又十分的高兴。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玄也烈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听他淡淡回应到 “她想通了就好,以后还需你多费心照顾她。” 这淡淡的表情底下,有一闪而过的伤。 “是,少主放心。” 碟夜垂眸,假似不曾看过他眼底闪过的失落。这是一种无法言明的疼痛,明知对方心中没有你,却依然以对方的喜怒哀乐为所有。玄也烈对六兮如此,碟夜对玄也烈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一种暗自在心里开了绚烂的花,经久不衰,却始终无法结果的情愫。 即便永不会结果,但有此绚烂的花色,已足够。 她与也烈,是不幸,又有幸。 在这样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们隔阻了外面一切的消息。六兮与玄也烈时常足不出户,生活所需的用品,全由碟夜一月下山一次购买而回。 但愿这一生,这一世,都能过这样宁静的日子,不知是否是奢望? 第57章 日子就在六兮逐渐大起的肚子中悄然而逝。纵使外界依然有人在追寻她,纵使日子过的颠沛流离,但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安定与祥和,每日都充实而感动。 清晨起来,她会绕着院子走上几圈,然后与碟夜一起打扫卫生与一起做一日三餐。第一次她要亲子洗菜做饭时,碟夜吓坏了,抢过她手里的东西,强制把她扶到卧房的床上去躺着。 在碟夜看来,孕妇就该躺着休息,休息,休息。除了休息不该做任何事情。 六兮笑 “不要那么紧张。孕妇该多动动,才更健康,而且将来生也好生一些。” 但碟夜却很坚决 “不行,少主临走时,吩咐过我必须照顾好你,万一有个闪失,等少主回来我如何交代?” 六兮不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关心自己,但这种观念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沟通顺畅的。所以她顺着碟夜的话,转移话题到也烈的身上。 “也烈这次外出具体去做什么事情?有跟你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两个月前,见六兮的身体以及精神状况都很好之后,玄也烈便独自外出了,至今未回。这里消息闭塞,她又不敢下山去,所以完全不知外界的世界现在如何了,也烈这样神秘的消失,到底去做什么?都是一个未知。 只听碟夜回答道 “少主这两年来,每年会花大半年的时间闭关修炼,今年因为你的关系,所以晚了几个月去。他闭关之处,我们无人能找到,具体修炼什么,他也从来不肯透露半句,所以我们一无所知。这次他走的时候说,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 六兮听后,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便不再追问,也烈向来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平时见不着他,但到了该出现时,比任何人都准时而稳靠。 在六兮的坚持与不断的灌输之下,碟夜终于不再制止她活动与做事,只是脏活累活不允许她做而已,她们之间的关系,真正的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晚上碟夜为了安全起见,一直与六兮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六兮每晚躺在床上时,会轻轻抚摸肚子,柔声对胎儿说话。大多时候,她是讲故事,从远古时代,女蜗开天辟地的神话故事讲到现代的安徒生童话,把自己年少时,所听过的故事都讲一遍,有时候也不讲故事,只是像对话一样,把当天发生的事情讲一遍。 肚里的胎儿在她的抚摸与轻柔的声音之下,似乎也睡的香甜,不如白日踢她踢的那么快。 而同一屋所睡的碟夜,亦是很认真地听,她虽不知道六兮每晚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更无法理解六兮所说的胎教,只是她很愿意听,因为听着六兮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时,心情会很放松,睡眠的状况也会变好。她想,身为六兮的孩子,一定会非常的幸福。 “碟夜,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六兮不可避免会憧憬孩子的性别。 “我不知道。” “碟夜,等他出生,叫你干娘如何?” 听到六兮的话,碟夜的胸口似乎被一个东西猛的堵上,喘不过气,眼眶微热,并未回答一个字。 干娘? 六兮给的何止是一个干娘的名分。 而是少主玄也烈曾说过,要当这孩子的干爹。六兮这一句干娘,其实对碟夜来说是一份成全,更是一份承诺。她不敢奢望,却又十分的期望。因为少主玄也烈是她一生的命运。 这一年,因有闰月的关系,春节晚了一个多月,天气已转暖,尤其她们住在南方,甚至山头已隐约冒出了太阳花。 春节,玄也烈依然在闭关未归来,只有六兮与碟夜两人在这荒野里守岁过年。或许是因为玄也烈没有回来的缘故,碟夜有些神色黯然,六兮为了宽慰她,也为了增添一些节日的气氛,即便只有两人,她也张罗着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又去拿了竹子做炮战。 一桌子年夜饭全是纯绿色天然食物,深山里抓的野鸡野兔,河里捞的鱼,还有平日自己种的时令菜,剁成馅包了饺子。 本是热热闹闹,全家团聚的春节,此时却只有两人远离世人,吃着饺子时,都不免有了一丝的低落。 尤其是当山下的城里,放了烟花,绚烂的照耀整个夜空时,两人都放下了碗筷,面面相觑看着彼此。 六兮笑说 “走,我们看烟花去。”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今夜连星星都格外的多,漫天繁星,加上山下冲天的烟花,把这个世界都渲染得热闹起来。 “碟夜,去把炮竹拿来,今夜,我们也好好过一个春节。” 六兮的声音多了一分高兴,连表情都明朗了起来,哪有半分亡命天涯的凄惶? 碟夜感染了她的高兴,心情也好转,一路小跑去抱了好几跟炮竹出来,冲着六兮喊 “我要点火喽,你站远一些,别伤着。” 六兮不逞强,站到了屋檐底下,看着碟夜点火,然后炮竹飞天,直冲向夜空,发出了欢快的爆破之声。 六兮笑,碟夜也难得面露笑容看着六兮笑。 六兮双手合十,虔诚许下新一年的愿望 “愿我的孩儿平平安安来到世间,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这一生,这一世,无论历经生命怎样的曲折,而当下,却只有这样一个愿望,别无他求。 她的孩儿平安健康,不仅是当下的愿望,而是她终其一生的愿望。 碟夜亦是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她的愿望比六兮多了一份,除了祈祷孩子平安降落之外,还祈祷她的少主玄也烈世世安康。 许完愿,碟夜才想起,家中的粮食以及日常用品所剩不多,这两日忙,一时没去城里买,明天开始是正月,万一商家都不开门做生意,怕是储备过不了正月。所以收拾完之后,她对六兮说需要下山去买些东西回来。 “好,你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好。” 碟夜快速乔装了一番,便直奔山下而去。虽是夜里,但此时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挤满了人,一整条商业街更是繁华热闹,人挤人。这天朝的百姓,日子过的确实是好,每个人脸色都洋溢着一种富足而幸福的神情。 碟夜挤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把要买的东西买齐全了,实在不想从头再走那条商业街,所以另辟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弄子走。想尽快回山里陪六兮。 这个小弄子,相比别处的热闹,显得十分的静谧。在她快要走出这弄子时,忽地看到前方有几人,正挨家挨户的像是在搜查什么人。 她警惕心一下上来,急忙退至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屏住呼吸听那几人的话,虽不能完全听清,但是隐约,她知道这些人是来找六兮的。 于暗夜里,她似看到那些人腰间佩戴的刀,当她看清为首的人时,她的手心竟冒汗,那为首的人是御前侍卫,她曾在宫中见过。 御前侍卫,已找到这。 在这喜庆热闹的过年夜里,御前侍卫竟不曾停歇,一路搜查到这南方小城,他们像隐没在这黑暗之中的一抹幽灵,悄无声息的,挨家挨户搜寻,若不是碟夜灵敏与躲闪的及时,刚才怕是撞了一个正着。 此时离她们出逃,已过去数月,而通朝皇帝竟没有片刻的松弛,如此紧锣密鼓不舍不弃的一路搜查到这,到底是为恨还是为了爱? 碟夜曾在宫中生活过,无法看懂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亦是无法明白六兮与他之间的感情,明明看似相爱,却又彼此折磨,彼此利用。 如今六兮算是真正获得重生,可千万别再被抓回那四面高墙的深宫中。碟夜想到这,反而不急于一时回山里,先留下观察到底有多少人暗中潜入这个小城。 这些御前侍卫是例行查到这个小城?还是因收到消息而重点来搜查? 她一跃而上,敏捷的跳上屋顶,弯着身子悄悄跟随在这几人的背后。而因为屋顶上的视野宽阔,这才发现,不仅是这条僻静的小弄子里有侍卫,而是每街每巷都有人。他们看似分散,实则布局紧密,按这么查下去,怕是苍蝇也逃不过他们的搜查。 这通朝皇帝到底派了多少人,动用了多少力量来找六兮?心里一惊,踩到一处碎瓦,发出了轻微的喳喳声,这声响与远处的喧嚣不同,所以很引人注目。她急忙整个人趴在了屋瓦之上,紧贴着。 果然,前方原本在走的侍卫领头似听到这声音,忽地停下脚步往回看,随行的其他侍卫亦停下脚步,见小巷子里空无一人,其中一位说 “想必是哪只夜猫碰了东西。” 几人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刚才说话那位又说到 “我们出来已经几个月了,把整个通朝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到兮妃娘娘,怕是这么查下去,也找不到人。” 几人沉默不语,长久的奔波,他们的体力已耗尽。而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免不了有些低落。 领头的侍卫终于开口道 “这已是我们搜查的最后一个地方,明日回朝禀报皇上。” 另外一个侍卫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才说 “我怕回宫里,未找到人,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前几拨人因未找到兮妃娘娘,已被皇上贬职的贬职,砍头的砍头。只怕我们这样空手回去,下场与他们一样。” 他的话引起了别人的共鸣。这朝中的皇上,自从玄国战胜回来之后,性情更加琢磨不透,他们都是御前护驾的,平日没事还需陪着皇上训练,而皇上若是心情不好,发起狠来,他们陪练的非死即伤。 只有那领头的还保持冷静,怒喝道 “怎么?你们一个个想出逃不成?这可是抗旨的大罪,满门抄斩。” 一句满门抄斩,把这些侍卫的怨气全都消了下去,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此时,抱怨完,只能提起更大的精神去搜寻那位兮妃娘娘。 碟夜听到这,已基本有数。这些人只是例行查到这,明日便会离开这个南方小城。从此,她们就真的安全了。 回到山中时,她并没有把山下的情况告诉六兮,避免她担忧影响胎气。 第58章 这些御前侍卫在第二日快马加鞭的回天城,他们一路上都在担心没有找到兮妃娘娘,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们。所以在几日的奔波之后,到达宫中时,没有勇气先去拜见皇上,而是先见了安公公,只希望安公公能够在皇上面前替他们挡一挡。 安公公摆摆手道 “退下吧,不用去拜见皇上。” 侍卫愕然,不明所以的看着安公公,难道皇上已不再找兮妃娘年了吗? “退下吧。” 安公公没有解释,只是再次吩咐他们退下,不要去打扰皇上。他们明白过来,如获大释 “谢谢安公公。”逃也似的离开,回到侍卫的住所。 安公公则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来,无数出去的侍卫,都是空手而归,皇上每次见有外派出去寻人的侍卫回来禀报,向来是亲自接待,只盼着有消息,哪怕是一点点眉目,然而,每次都是失望。安公公再不想让皇上一次次的失望,索性直接不让皇上见他们,徒增悲伤。 安公公回到御瑄殿时,微躬着身子,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站在皇上的身边。皇上正在凝眉写字,那墨黑的字迹在白纸之上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他头未抬,连眉宇都不曾有丝毫变动,只是声音微凉,惜字如金的问 “什么事?” 安公公立即明白,想必是刚才外边他们谈话的声音让他听见了,心里一紧,噗通跪地道 “奴才该死,擅自做主打发了那些侍卫回去。” 皇上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再想写下一个字时,手却有些微抖,久久下不了笔。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派出去的人,一拨拨的回来又出去,出去又回来,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难道,这一生与她的缘分就此结束了吗? 安公公跪在地上,看着皇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皇上忽然说到 “起来吧。再差也差不过6年前。至少她还活着。” 安公公腿有些软的站了起来,听皇上说的至少还活着,可见皇上对兮妃娘娘的心,也比从前宽了许多,要求已低到只要活着便好。 “兮妃娘娘是多福之人,一定会平平安安。” “多福之人?想必认识朕,是她一生的劫难。” 寅肃说这话时,心里针扎似的疼。他与阿兮真正幸福快乐的日子是他还未成就帝王霸业之时,而后的一切,她都不曾快乐过。 这段时日,他也想过放弃找她,就让她跟着玄也烈在外云游四海吧。然而这个念头一闪过,心会陡然刺痛的不能自己,他放不下,尤其是在夜阑人静的夜晚,当一个人躺在榻上时,那份孤独已不是这天下,不是这至高的帝王之位能够填补的。 他放不下她,千里万里也要把她找回来。 “把兮妃娘娘的画像秘密传至各省的知府,让他们暗中寻找。”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找画师来画画。” “不需要,把这些拿去。”只见皇上从旁边抽出几卷画像,全是皇上亲笔画的兮妃娘娘,画的传奇,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人要从纸上跳跃出来。安公公接过那些画卷之后,心里也忽地难过,想起曾经那些陪着皇上在六池宫的日日夜夜,想起那座被烧了的六池宫之中挂满画像的墙面。 如今,却又回到那最初时的样子。 拿着画像正要踏出御瑄殿的安公公,又停下脚步,回头对皇上说到 “莘雀宫中的莘妃娘娘,太医今日给她把过脉,并无大碍,只是这疑心病越发的严重,连服侍她多年的宫女也不肯相信。” 寅肃皱眉问 “什么疑心病?” 安公公只得实话实话 “莘妃娘娘现在有孕在身,是宫中第一位怀上皇嗣的娘娘,她怕惹人嫉恨加害于她以及她肚中龙脉,所以成日足不出户,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太医说再这么发展下去,怕有损身体,更加伤了龙脉。” “简直胡闹,这宫中,谁敢害她?” 寅肃也生气,那一日,他酒醉之后,把顾莘当成了六兮,才有了肌肤之亲,而第二个月,便传出了莘妃娘娘怀了身孕的消息。 当初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恍惚了一下,脑中竟是掠过六兮的样子,掠过曾经梨花满地时,他对她说 “阿兮,替我生个小公主。” 那时,他正在朝中与其他皇子争权夺势,只想要个跟六兮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公主,永远不用面对这帝王家的争夺。 而现在,他最想与她生孩子的阿兮,不知身在何处,而顾莘却阴差阳错怀了身孕,这是造化弄人,又或者是上天垂怜,让他的龙脉不在他这断了。 他对顾莘肚中胎儿的重视,这宫里或者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也没有这个胆子敢动她。 但顾莘却是草木皆兵,紧张到坐立难安。 “去莘雀宫看看。” 寅肃已起身朝莘雀宫而去。安公公急忙跟上,先去通报了一声。 到了莘雀宫,想不到顾南封也在,因顾莘现在特殊时期,所以允许顾南封可以自由出入这莘雀宫。 顾莘此时完全不像一个孕妇,除了肚子微微隆起之外,整个脸色都是苍白的,原本鹅蛋脸此时已消瘦成瓜子脸。 寅肃原本并无怒意,一看她这副模样,怒意陡然上来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这副弱不经风的样子,不用别人来害她,她先把自己害死了。 顾莘现在本就敏感,心里脆弱,又被皇上这么一质问,眼泪便在眼底打转。她也不想这样,她也想保持好心情,开开心心吃了睡,睡了吃的安心养胎。但无可奈何,她见谁都想要加害她,都想取她肚中胎儿的性命,这么想法疯狂的在她脑中里肆虐,想停也停不下来。 顾南封一见自家妹妹这样,扶着她到床上躺着,安慰到 “别哭,皇上这是心疼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宫中,有皇上护着你,谁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你就安安心心吃好,睡好,等待皇子的降临。” 听顾南封的话,寅肃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一些。 谁知,顾莘怕是最近真的担心糊涂了,在本已好转的气氛之中,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是皇子,这万一我不争气,生的是公主呢?” 这下不仅顾南封一时答不上话,连安公公都心里一紧,冷汗直冒,这事,大多有身孕的人都会猜测是男是女,尤其是宫中妃嫔,更是期盼是个龙儿,但谁也不敢问出口,尤其在众人面前,在皇上面前。 但皇上却似未生气,神色莫名恍惚了一下道 “公主也是朕的孩子。” 众人听着皇上这么回答,心都松了口气。这是皇子还是公主,就看莘妃娘娘的造化了。 “谢谢皇上。”顾莘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原来她是既担心宫中有人,尤其是皇后娘娘会加害于她,亦是担心,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孩子,是个公主怎么办?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她从怀了孩子之后,便每日都想吃辣,却又怕被人看了出来,强迫自己吃酸的,跟御厨交代,亦是要吃酸的。结果这是越吃,越反胃难以下咽。 心理加上生理的双重折磨,她便变成了这幅样子。如今听皇上说,公主也是我儿之后,心下便开朗了起来。 “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想请哥哥顾南封能暂住莘雀宫内照顾。” 顾南封一听,心都凉了半截,只差没给她敲清醒了,这宫中从未有过这个规矩,她真是占着有自己有身孕,占着皇上凡事都会应允她,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况且,顾南封向来爱自由习惯了,哪肯到这宫中来住。 “好,让安公公去准备。” 他正想着如何找托辞,想不到皇上竟然未曾思考便答应了。既然皇上已出口,他硬着头皮只能住进这莘雀宫之中来。 待皇上一行人走了之后,顾南封看着顾莘,简直要把她吃了似的恼怒,却又奈她不何 “你要不是莘妃娘娘,不是有孕在身,我这会儿掐死你了算。没有你这么陷害哥哥的。” 他虽说话狠,但却是温和不见真动怒。 所以顾莘嗤嗤笑道 “难道哥哥不想护我周全?这么多年,宫中没有一个女人怀上皇上的龙脉,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看着我,盼着我出事。这些年在宫中,我也看的多了,越是身边的下人,背后捅你一刀时,越是狠心,所以这莘雀宫,这整个皇宫里,我没有一个人能信的过,只能求助于哥哥。” 顾莘本是心情好,但说着说着,情绪低落,竟流下泪来。 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妹妹,顾南封还能说什么?只能过去轻轻拍她后背安慰着她。 顾莘在他怀里抽泣了一会,擦干眼泪,看着他又继续说道 “哥哥,这几个月,我知道你心思都放在哪里。这全国各地,都有你封府的生意,即便没有生意也有往来的关系亲近的客户,你动用了一切关系在找那个女人,哥哥,我劝你放弃,别再执迷不悟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你求皇上让我守在在莘雀宫中,真正目的并不是照顾你,而是把我困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是吗?” 要说他刚才不生气,但此时一分析顾莘真正的目的,他便发怒了。 顾莘一下眼眶又红了 “皇上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动怒,连你也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动怒,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样。” 这一句话,把顾南封问住。 第59章 刘玥到底哪里好呢?他说不上来,只是最初在封府时,爱上了,后来又一起经历生死劫难,从此眼里再也看不见别的女人。 “你安心养胎,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顾南封的心还是软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毕竟,她说的是事实。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对莘妃宠爱有加,才如此纵容她的无理要求与小性子,甚至他未曾入宫之前,也是如此认为,然而到现在,他才知道,皇上对所有人都是无心的,如果要有例外的话,那个例外是甄六兮。 妹妹受的委屈,他无能为力,只能对她好一些。 顾莘有了自己哥哥在宫中照顾,精神不再那么紧绷,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这一日,在宫中沉默许久的皇后娘娘仓若钰来访。 宫女来报,顾莘想也未想直接拒绝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不见不见,打发回去。” 她们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因仓若钰是皇后的身份,所以一直比顾莘更胜一筹。但如今,顾莘王牌在手,哪里还肯给她半分面子。 一旁的顾南封听到后,说到 “现在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去跟皇后娘娘好好见面。” “哥,你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以前她占着皇后的身份,我没少受她的气。现在我有孕在身,我只求她别来害我就好。我躲还躲不过吗?” “你现在是宫里重点保护对象,她不傻,主动上门来见你,就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但若是你现在避而不见,倒是落人口实。在这宫里,别管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表面上的功夫一定要做到位。” “去,亲自去迎接皇后娘娘。” 顾南封说一不二,顾莘再不愿意,也起身去迎见了皇后娘娘仓若钰。 现在后宫的局势,此一时,彼一时了。仓若钰的大势已去,她贵为皇后多年没有产出,之前还好,大家都一样。但现在,顾莘怀上了孩子,皇上又各种保护与纵容,在宫中更是如日中天。 正如顾南封所说,仓若钰暂时还没有胆量敢动顾莘,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皇上终于有了自己的血脉,仓若钰再傻,也不会动这个血脉,即便她恨的咬牙切齿。 她的表面功夫向来做的极,此时见了莘妃,自然是各种面露关怀,细心体贴入微的问了一些问题。 “莘妃娘娘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皇后娘娘。”顾莘是最懒怠做表面功夫的人,所以语气生硬,面无表情。 “还有多久的日子到生产的日子呢?” “快了。”仓若钰这种忽然的亲密,让顾莘觉得别扭极了。她从怀孕后,情绪一直就不好,这会,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再做。一副想送客的样子。 仓若钰笑,但眼里是冷得 “那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 “翠翠,送皇后娘娘。” 没有一句客套话便送客,仓若钰脸色微白的离开。 顾南封看着顾莘直摇头 “你这样的性子怎么在宫中立足?现在有皇上替你撑腰,等以后,有你苦日子过。” 顾莘不以为意 “我可学不来甄六兮那一套,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以为大家都傻?皇上还不是早识破她的虚伪?否则能如此记恨她?” 听到甄六兮的名字,顾南封忽如被人掐住咽喉,半句话说不出来。是啊,那个女人,善于把所有心思都深藏在心里,完全不表露。谁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顾南封已陆续从顾莘这知道了她的故事,那么在他们最初见面之前的六年,她在那里?皇上以为她在玄国,但顾南封的直觉告诉他,这六年她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活,而并不是在玄国。 只是这个地方是哪里?他还未查出来。 这一年,春末夏初时,顾莘已有孕7个多月,算算也快要生了。毕竟是第一胎,连皇上也有些紧张,派了太医每日过去看,又早早把奶娘等请好,自己也时常到莘雀宫中去看。 顾莘现在被照顾的面色圆润,眉宇间又多了柔和的神采,一边聊天一边抚摸着肚子,这个模样,寅肃看的便有些发愣,如果是阿兮也怀了孕,会是这副模样吗? “皇上…皇上…” 顾莘连着叫了几声愣愣出神的皇上,不知他在想什么。听见叫声,才神色一紧凝神看着顾莘。 “臣妾想请皇上赐名。” “还不知是皇子公主,等出生后再赐名也为时不晚。”寅肃还真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关于名字的事,他心中其实有几个,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有,只是这些名字,是他曾经幻想过与阿兮的孩儿起的名,即便是一些莫须有的空幻的名字,他也舍不得拿来给别的孩子用。 还差一个月要临盆时,顾莘因肚子大,精神紧绷,压迫的日夜都睡不踏实。尤其是这几夜,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夜夜在莘雀宫外叫,那叫声,声声刺耳,像是婴儿的啼哭声,在深夜里尤其渗人。 顾莘大怒 “去把那猫找出来埋了。” 宫女瑟瑟发抖 “娘娘,这几日,大家都在找,可是那猫到了白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根毛都找不着。” 她们私下交流过,这宫中,因皇上不喜欢闹,所以不让养任何宠物,更何况这种夜里叫声凄惨的猫。不知是宫外来的野猫,还是宫中有人别有用心,但不敢把这话告诉莘妃娘娘。 顾南封在一旁劝道 “好了,跟一只猫置什么气?过两天就走了。” “这猫夜夜哭啼的人心惶惶的,像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 顾莘这悬着的心,随着这夜夜的猫叫,变的更加敏感而草木皆兵。 这一晚,她刚要入睡,这猫又开始叫了,这次与以往不同,叫的特别频繁而凄惨。甚至声音是由远而近的传来,仿佛这猫,就在她的房门口叫,就在她的屋檐之上叫。 她被叫的心神恍惚,脊背发凉,也不顾身体,直接披了衣服就往外走,她今天非要抓住这只猫,把它活剥了不可。 她怒气腾腾的起来开门,还不及宫女去扶她,她已顶着大肚子朝院子里走去。 几个宫女吓坏了,急忙跟在她的身后想去搀扶她。但平时小心谨慎的她,此时像是忘记自己是孕妇似的,大步朝花坛而去,她听到猫的声音像是从那里传来的,必须抓住她。 “娘娘,您小心一些,那猫不在那,我们刚才已经查过了。” 宫女在背后说着,但顾莘却忽地看到花圃中那一双在漆黑的夜里依然闪着青光的眼睛,是那猫的眼睛,正定定看着她。 “终于让我看见你了。” 那些宫女说找不到,到底是不找骗她,还是真的没看见? “来人,抓住它。” 她话音一落,准备往后退一步,让其它宫女上来抓。但当她往后退一步时,那猫忽地四脚凌空飞跃出那花圃,直接撞上莘妃。 那样子,像是一只小老虎扑向她,要把她吃了似的。顾莘心中大骇,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竟被花圃的小树桩绊了一觉,摔倒在地。 这一跤摔的其实并不严重,但她现在是孕妇,哪经的起摔,顿时感觉下面一阵热流,肚子剧痛起来。 那猫刚才飞出花圃,也不知是想攻击她,还是想逃走,等她摔倒,宫女近身时,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那没人再顾及那猫的死活,见莘妃娘娘摔倒在地,脸色发白,全都吓得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快叫太医。” “莘妃娘娘怕是要早产。” 顾莘肚子痛,又听要早产两个字,吓得眼泪刷的下来,忍住痛,不停祈祷千万别有事,一定要平安生下这孩子。 她是又怕又悔,刚才像是着了魔,身体都不受控制直接夜里出来去抓猫。 “皇上,救我。” “哥哥,救我。” 好在就在莘雀宫的顾南封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顾莘躺在地上,他脸色也白了,急忙轻轻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一番鸡飞狗跳般的忙而乱,太医来了,接生婆也来了,奶娘也来了,甚至也半夜里,也惊动了皇上,亦是来了,守在莘雀宫外。 太医不敢进去,只得频频擦汗,这是早产了一个多月,只怕有个万一。 接生婆是一盆水一盆水的换,进进出出。 寅肃与顾南封都站在远在外边等待,脸色都不好看。只听见莘妃因疼痛的哭喊声,每一声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格外让人心慌。 “娘娘,你再用力一点。” “娘娘,使力啊。” 接生婆在一旁焦急的扯着嗓子喊,而顾莘也哭喊,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停的传来。 “快,使劲,快了。” 顾莘哭的嗓子都哑了,最后精疲力尽的哭着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娘,已看到头了,你再坚持努力一下。” 这是皇上的头一胎,所有人都知这胎的重要性,不容有一点闪失。所以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等待着。 安公公劝皇上到 “皇上,您回御瑄殿休息吧,这里有消息,我马上过去告诉您。” “不用。”寅肃还是守在外边,不动弹。听着莘妃这凄厉的哭声,他就想,守在这,至少给她是一点安慰。他从不知女人生孩子会如此痛苦。这么一想,便觉得,庆幸阿兮不用受这份罪也好。如果将来还能再见到阿兮的话,倒是宁愿她服用那浣花草。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莘妃似拼尽了全力之下,终于听到婴儿的啼哭之声。 这一声像是要划破天际般,对所有人都如天籁之音。 只听接生婆说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得公主。” 一片跪倒磕头恭喜之声,寅肃走过这些人,径直朝顾莘的房内而去,虽是公主,但也是他的第一个血脉,心中还是欢喜的。 接生婆劝道 “皇上,这产妇的房内阴气未散,皇上万尊之躯,现在不宜进去啊。” 安公公也劝道 “皇上若想见小公主,奴才命人现在抱出来给您看。” 寅肃这才顿住了脚步,转身问接生婆 “公主未足月生的,身体可健康?” 接生婆喜滋滋的回答 “公主健康着呢,只是未足月,小了一些。奴婢这就去抱公主出来给皇上看。” 不过一会,接生婆已抱着小公主出来,给皇上看。 刚出生的婴孩,红红皱皱的看不出可爱,但那双眼睛却是晶亮的看着皇上,仿佛认识自己的父皇。 寅肃没有伸手去抱她,看着这个小小的婴孩,心中猛地钝痛起来,如果是阿兮的孩子,如果是她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抱下去吧。” 又命那些宫女 “好好照顾娘娘。” 不曾去见莘妃一眼,大步踏出了这莘雀宫。 这么折腾一夜,此时,东边的天空已有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初为人父的心情已被另一份浓重的失落所取代,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刻,竟会如此想念阿兮。 他停下脚步,问安公公 “各省是否有消息?”这句话,每个月都问,其实每个月的答案都一样。 “暂时还没有消息。” 就在小公主出生的同一天,远在南方小城的六兮,一早起来,发现见红了,肚子也已开始隐隐作痛。她已超过预产期近半个月,也烈也早早闭关回来,陪她待产。 只是这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着急的她恨不得去爬山,好让胎儿尽快入盆,当然,玄也烈与碟夜都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只得天天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走,现在终于见红了,心中大石才落定。 ----------------- 感谢各位的支持,你们的留言或是催更,都是我最大的动力; 如果你们也喜欢这个故事,喜欢里面的人物, 那么就跟我一起慢慢期待,每天与他们见一面,像见一位熟悉的朋友一样,不要急于说再见。 第60章 她很气定神闲的吃了早饭,甚至吃完还刷了碗之后,才慢条斯理的对玄也烈以及碟夜说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两天大概要生了。” 一听她的话,碟夜一下着急起来 “你肚子痛?有反应?” “嗯。” 其实现在还是很轻微的阵痛,以她所了解的知识,至少要等每15分钟痛一次,才会快要生。碟夜还是个姑娘,遇到这种事,向来自持冷静的她,也禁不住紧张的乱了分寸。 玄也烈倒是还好,冷静吩咐碟夜 “快扶六兮回房躺着。” “还有,下山去请一个稳靠的产婆来,注意保密。” 他虽精通接生之道,但未曾亲自做过,况且又男女有别,只能请专门的产婆来接生。 碟夜已一阵风的跑下山去请人。 六兮的阵痛已比之前频繁了一些,大概一个时辰痛一次,痛感也越来越强烈,每次痛时,像是一把钢刀在磨着她的腰。 原本她还能下地走动走动,但此时痛完之后,全身疲乏,只能躺着,静静等待下一次的疼痛。 玄也烈一直与她讲话,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但痛起来的那一分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 眼见着阵痛越来越频繁,六兮已满头大汗,连衣服都湿了,碟夜与产婆还没有到,也烈即使心疼又干着急,一次次走到门口看产婆是否到来。 反而是六兮安慰他 “也烈,别担心…我没事…”太痛了,她的肚子已紧绷,发硬的跟石头一般,这种痛已无法解释,比她曾经受的箭伤还要痛,像是一把尖刀在她的小腹处一刀一刀的剐着。 也烈做到床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别说话,保持体力。产婆马上就到。” “嗯。”她一直忍着,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使劲握着也烈的手,希望能够转移一丝疼痛。 终于,外面传来了声音,只见碟夜双手搀扶着一个产婆,大概是因赶路,走的脸色发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快快快…”碟夜不顾产婆似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随时搀扶着,倒像是这推着,拉着那产婆到房内。 到了房内,产婆终于得以自由,一见床上六兮的样子,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急忙吩咐碟夜 “快去准备热水以及剪子白酒衣布。” “好。” 产婆看了眼玄也烈,误以为他们是夫妇,所以命令他到 “你出去,回避一下,哪有大男人在产房里的?”这产婆大概是长年接生,技术高超,颇为自傲。 也烈想了想,便听她的出了门,转身去让碟夜进去陪着,他去准备那些用物。 六兮此时已经满头大汗,累的精疲力尽,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了足月,胎儿较大的缘故,才会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无处逃避。 碟夜站在一旁,吓得束手无策。 那产婆附身摸了半晌六兮的肚子,碟夜只见她脸色突变,像是遇到了极其难解的问题。 果然,只听产婆说道 “胎位不正,且是最难的横躺。” 六兮亦是听到了这句话,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就是所谓的难产,在现代,可以剖腹,可在古代? 产妇与阎王只隔着一道门。 六兮抓着产婆的手,哀声求道 “救我。” 并非怕死,只是舍不得这胎儿,她不能让他有事,即便她没了,也要保这孩子周全。 “我尽力。”产婆反握她的手安慰着。其实产婆接生几十年,也时常遇到胎位不正的,若是命大一些,也能顺利生出,但,大部分都是难产而死。 心中的恐惧加上肚子的疼痛,六兮已精神恍惚,她必须要撑着,不能有意外,绝对不能有意外。她努力平静下来,痛的昏天暗地时,紧紧握着的双拳,努力呼吸,使劲,呼吸,使劲。 碟夜见她脸色已雪白,手握着双拳,因太过用力,指甲嵌进肉内,手掌滴着鲜血。碟夜心中一痛,跪在她的床头,哭到 “你痛,你喊出来,喊出来就好。” 六兮无力的看她一眼,依然是强忍着,不肯发一声。这时候,她必须坚强,如果她都放弃了,她肚中的孩儿怎么办? 她一贯隐忍惯了,碟夜只能一直替她擦额头上如豆般的冷汗。 下面的产婆亦是满头大汗,她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事情,胎儿大,还是横躺着。此时已见胎儿一只手露了出来,正好卡在那宫口处,再也不出来。 产婆心中已大骇,怕是无力回天了。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是保不住,都保不住。 产婆已要放弃,却忽听上面女子喊道 “你不要放弃,救我。” 这是六兮从剧痛以来,第一次喊出声,把产婆从惊惧的状态中喊的惊醒过来,这声音亦是在夜里穿透门窗,直击门外的玄也烈,他再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冲进了房内,一见里面的情形,他大致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已是骇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指着产婆说到 “起来,按照我说的做,快。” 产婆急忙爬起来,又蹲到六兮的下面。 而也烈做到六兮的身侧,用手在她的大肚上轻轻的挪动着,嘴里亦是不得闲的对产婆说“把胎儿轻轻推进去,找到他的肩部与头部,轻轻挪动。” 他的声音有魔力一般,产婆照着做,把刚才已卡在宫口的手轻轻的推了进去,随着玄也烈在肚子上的手法在转动,她很快找到了头部的位置,轻轻的拉动,双手已满是鲜血。 六兮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痛,那刀已不是剐肉,而是一刀一刀的捅着她的下体,像是腰斩那般,痛的她险些晕厥过去。虽是一声为吭,但眼泪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迸裂出来,沾湿了整个枕头。 碟夜见她意识已经恍惚,双手拼命在空中抓,似要抓住什么极重要的东西,碟夜急忙握着她的双手,不停替她擦汗与泪,听她嘴里似乎在喃喃喊着什么,稍稍低头,便听见她说的是 “寅肃,我痛。” 这么久以来,碟夜第一次听她说起通朝皇上,却是在这生命垂危时,无意识下的流露,人只有在无意识,毫无戒备之下,才会真情流露。 碟夜什么也不敢说,就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碟夜才终于放松了一下,那婴儿因被挤压的,浑身都是紫色,但哭声大而清亮,说明极是健康。 六兮似也听到这一声啼哭,终于睁开了眼,看了一眼,神色放松,忽地又陷入了昏迷。 只听那产婆惊恐的喊道 “血,不好,产妇要血崩。” 产婆这一声喊,连玄也烈都脸色铁青起来。产后血崩,几乎是致命。只见六兮的脸上,唇色,都已开始发青。 产婆想,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好在刚才至少还保住了胎儿,一命换一命,就是可怜了这孩子,这样标致可爱,刚出生便没了娘。 碟夜看到六兮逐渐冷下去的身体,她亦是浑身冰凉,接过产婆手中的孩子,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影响了少主。 只听玄也烈厉声道 “你们都出去。” “少主?” “抱着孩子出去,快。” 产婆是连爬带滚的出了产房,碟夜不敢多问,把孩子用褥子包了结结实实也出了门到另外一个屋子守着。 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六兮已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那血流不止而慢慢地消失,今晚,她就要命丧于此了,这一生,有遗憾吗?有,又没有。至少留下了一个她的骨肉。 她努力睁开眼,努力张口到 “也烈,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帮我带好他,将来,若是,若是…” 她的一个若是还未说完,似已断气说不上任何一句话。 “不准死,你的孩儿你自己照顾。” 话音一落,玄也烈已运气,点了她出血的穴道,再把她扶起,从背后把自己所有的真气都传至她的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六兮青紫的脸色与双唇终于慢慢恢复成了白色,下面也已不再流血。 而后面的玄也烈,却脸色变的青白,在最后一刻,从他嘴里忽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全部喷在了床上挂着的雪白帷幔帐上,红白之间,触目惊心。 六兮昏睡在床,而也烈亦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一侧,唇角还留着血,只是这血不是鲜红,反而是一抹暗红色,像是损伤了内脏而流出的血。 门外的产婆等了许久,都未听到里面的动静,看来产妇是真死了,她怕担当责任,也不要酬劳了,连夜便跑下山去,算是倒霉了,遇上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 碟夜也没有时间管她,抱着婴儿进房内看,却见少主与六兮都昏迷在床上,忙把孩子啼哭的婴孩放在摇篮之上,过去看床上的人。 见到他们虽昏迷,但脸色都已经不再那么难看,且呼吸平稳,她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因为是男婴,所以哭声特别大而有力,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不停的啼哭,仿佛是知道自己的娘亲因他遭受了多么大的罪。 他的哭声终于成功的把床上两个昏睡的人吵醒。 六兮睁开眼,看到自己安然的躺在熟悉的床上,耳边又是婴儿的啼哭声,心中一暖,她没有死,真的没有死。是上苍的垂爱,但更是也烈的舍命相救。 这份恩情,她永生永世都难以回报了。 也烈似还十分虚弱,开口说话时,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声音,但他的表情却是愉悦的,碟夜忙把婴儿抱到他们俩的面前让他们看。 原本还哭闹的十分厉害的婴儿,在见到他们时,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声,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着六兮,小嘴吧唧吧唧,似饿了。 看到这样的小人儿,从前的,刚才的所有苦难都烟消云散。她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 “让干爹爹给你起个名字,将来你要永远记住他。” 也烈虚弱的笑,声音依然轻微说到 “就叫麒儿。寓意吉祥平安。” “好,麒儿好。” 她对麒儿没有任何期望,更不要他将来如何功名成就。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平平凡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过这一生。 第61章 通朝十年,小公主已满三岁,是个古灵精怪又可爱的女孩,皇上赐的名,叫芊柔公主。小小年纪的芊柔公主,因深受皇上的疼爱,在宫中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她的母妃莘妃娘娘亦是不敢说她半句。 偶尔莘妃也会貌似娇嗔的对皇上说 “再这么下去,芊芊要被宠坏了,可如何是好?”她说这话时,虽语气有抱怨,但满眼都是骄傲之色,自己的孩子受皇上如此疼爱,没有人会傻到真的生气。 “朕的公主,宠坏了又如何,将来谁敢对她说个不字?” 一旁的芊柔公主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未听懂,那双乌溜溜漆黑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似的,搂着她的父皇亲了亲他的脸颊,还不忘嘴甜的说 “我最喜欢父皇了。” 听到这话,向来严肃的皇上,眉眼间有很淡的笑意,这笑使他整个人看似踱上了一层暖意,不似从前那般冷硬。 他平日只要处理完公务,便会来陪芊柔公主,甚至后来,直接把芊柔公主带到这御瑄殿来,这可苦了安公公跟一众御瑄殿里执事的小太监们。 这芊柔公主实在是太调皮,经常趁大家不注意,便把皇上案几上的奏折扔的到处都是,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不注意,芊柔公主已翻了书柜,更要命的是放的稍高点的书砸下来,险些砸到她,她被吓的嚎啕大哭。 一见她哭,皇上便大发雷霆怪罪他们。他们真是百口莫辩,有口难言啊。 偶尔,芊柔公主还爱跟他们玩捉迷藏,杂御瑄殿外的院子里躲起来,让他们一番找。有次竟躲着躲着,就在草丛里睡着了,等他们找到时,她的小脸被蚊虫咬了一个大包,那次气的皇上差点砍了他们的人头。 从此以后,大家都有了共识,只要她一到御瑄殿,他们是里三层,外三层紧紧盯牢她,不给她任何捣蛋的机会。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皇上都觉得可爱极了,他的小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 哦,不,唯独有一次,也是这三年来,皇上第一次对小公主动怒,罚了她三天内不准进御瑄殿。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御瑄殿内有一个很长的锦盒,在皇上卧房的床榻旁,平日皇上绝不允许任何人打开那锦盒,更不允许打扫的宫女碰一下。 可芊柔公主,是越碰不得的东西,越要碰。有次,在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打开锦盒,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原来是一幅画。 看就看了,可这芊柔公主,天生是个捣蛋鬼,看了一会之后,竟给撕了粉碎。 众人呆若木鸡,看着小小的,长的跟天仙似的芊柔公主,坐在一堆废纸上,撕着纸玩。 那被撕碎的画中,似能看出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碎片上的画,有女子的白玉发簪,亦有一双女子的眼,灵动而沉静。 年头久的太监,一眼便看出是消失了三四年的兮妃娘娘,新来的太监,却不知画像上的女子是谁。 那日皇上与安公公一进御瑄殿,看到满地的碎纸,与一旁的锦盒,皇上的脸色倏然变白,只看着那满地碎纸的画像,半天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芊柔公主毕竟还小,见父皇这样的神色,早已吓得哇哇大哭,平日她一哭,父皇就会抱着她,但此时的父皇根本听不见她的哭声似的,只是一直看着满地的碎片。 还好安公公反应快 “抱芊柔公主回莘雀宫去。” 众人才反应过来,急忙抱着大哭不止的芊柔公主走了。 那一夜,御瑄殿的烛光整整点了一夜,皇上整整一夜未睡,就坐在案几旁,坐在烛光下,把那撕碎了画片,一张一张的粘接起来。 一室昏暗之下,只有案几前的是亮的,他的背影投射在纸窗之上,与外面婆娑的树影相辉映,显得格外的寂寥而孤单。 安公公劝了几次 “皇上,早些歇着吧。保重龙体啊。”安公公着急啊,从芊柔公主出生后,皇上的性情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更是从未再提起过兮妃娘娘。这几年,他一直以为很好。 “皇上,让奴才给您粘吧。” 皇上似没听见,依然低着头,一片一片的粘着。 “皇上,这灯太暗,等明日再粘也不迟。” 见皇上依然没有动,见他这样,安公公心中也难过,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又去点了其它壁灯,让光线充足一些。 他再回头看皇上,只见他粘贴的破碎的图片只到眼部。 而皇上没有再往下,只是轻轻的摩挲着粘好的那双眼,摸了许久,看了许久,忽听他暗哑这声音说 “朕以为不会忘记她的样子,可只要过了几年,便会忘记她长什么样。上次她离开,六年后才回来。这次已四年过去,朕再等她两年。” 安公公一听,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安公公,你说,再过两年,她还回来吗?” “会的,这里有皇上,兮妃娘娘一定会回来的。” “她若回来,朕再也不会说她半个字,只要她回来。”皇上说完,又继续从一堆碎片中开始粘贴那画像。 整整一夜,安公公在一旁守着,打了好几次瞌睡,每次瞌睡惊醒,都见皇上在烛光之下低着头,认真地粘贴那一幅画。 最后,烛光已燃尽,天也亮了,皇上终于起身,看着那副精心粘贴好的画,才神色放松。只是一夜,安公公发现他的下巴处竟长出了青青的胡渣。 “皇上,今早的早朝就免了吧,您赶紧歇息。” “嗯。” 破天荒的,皇上竟没有拒绝,而是接受了他的提议,他便急着去朝中告知那些官员退朝。 寅肃确实是精疲力尽的躺回床上,但意识确实越来越清晰,毫无睡意。他想着,若是他与阿兮也有一个小公主,会是什么模样?长的像她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私心里,他希望长的像六兮多一些。 想起曾经极小的时候,六兮比现在的芊柔大几岁,跟着甄将军进宫,穿的粉嫩粉嫩,乍眼一看,像是个乖巧的大家闺秀,但是一遇到他,便原形毕露,调皮的狠,比现在的芊柔有过之而不及。 若是有一个长的与她一模一样小公主,该有多好?哪怕她偶尔离开,至少还有一个与她一样的小公主陪伴着他。 他的这份情怀如今只能全部转嫁到芊柔的身上。 当然,毕竟是他的亲骨肉,除了这份情怀,亦是发自肺腑的喜爱这个来之不易的芊柔公主。况且,她长的那么像他,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他也充满感动,那是流着他血液的孩子,是他生命的继承与延续,更是他这世间最亲的,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只是那份孤单依然如影随形跟着他,只因那曾在少年时期照耀他的女子不在身边。 莘雀宫里,被禁足三日的芊柔公主,又在哭闹,非要去御瑄殿见她的父皇。莘妃见她哭的眼睛都肿了,叫她这个当母妃的心都碎了。但又无法,据说是芊芊在御瑄殿撕了皇上一幅画,皇上大怒让她禁足三日。她私下找过安公公想了解具体情况,安公公却劝道 “这几日皇上心情不好,别让芊柔公主过来,万一吓着了,回头皇上又要怪罪下来。” 她又问安公公 “芊芊撕的什么画这样宝贝?” 安公公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但莘妃却敏锐的察觉到,这幅画与那甄六兮一定有关。当即,她的脸色便不太好。 这么多年,尤其有了芊芊之后,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血,毕竟皇上平日是那么的疼爱芊芊,她原以为,在皇上的心中,芊芊已是无人可替代,但如今看着形势,难道芊芊竟不如那个女人吗? 她回到莘雀宫中,看着大哭的芊柔,再想到那个女人,忍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忽地起身,把身侧所有东西都砸了,那些花瓶,那些瓷器,那些首饰,那么多华丽的东西,把这莘雀宫衬托的热闹奢华,然而这一切,反而更像是讽刺她的孤独与寂寞。她什么都没有,空有这副容貌与这些金山银山,又有何用? 如今,连她的芊柔公主都不如那没有生命的画。想到这,她几欲发狂,所有理智都似被浇毁,歇斯底里的把莘雀宫中,所见到的,能砸的全都砸了。 芊柔被吓得所在奶娘的身上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而其它宫女,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她。 地上已狼藉一片,她忽地抬头看着芊柔,失去理智的她已完全没有为人母的半分样子,怒吼道 “给我闭嘴,不准哭。” “你听到没有,不准哭。” 她一把抢过奶娘手中得芊柔,像是怒骂,又动作极粗暴的擦她的眼泪,那弹指可破的细嫩的脸上,顿时被她用力擦的青紫。 芊柔已哭的岔气,唇色都变青色,吓得奶娘,再顾不得尊卑,抢过芊柔公主 “娘娘息怒啊。” 然后一手一直拍打芊柔的后背,她的唇色才慢慢地恢复过来。 凑巧这时,顾南封进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光景,他大喝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想让皇上知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吗?” 第62章 凑巧这时,顾南封进来就是看到这样的光景,他大喝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想让皇上知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吗?” 顾莘一见是自己哥哥,又听他提到皇上两字,刚才还魔怔的她忽地清醒过来,再看到芊柔那可怜的样子,心都碎了。 顾南封已从奶娘身上抱过芊柔,这孩子喜欢顾南封,刚才哭的撕心裂肺的,此时被舅舅抱着,便乖顺的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哭。 顾南封吩咐到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莘雀宫的事,谁也不许张扬出去。” “是的,顾大人。” 等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顾莘伸手去抱芊柔,把她揉在怀里,连声道歉 “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更对不起的是,她不受宠,连着她的孩子也低了别人一等。 顾南封见她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才放柔了声音说道 “你这么胡闹,就不怕皇上知道?” 顾莘低头,失魂落魄 “他知道又如何?他不会在意的。” “哪怕我死了,他也不会在意。” “皇上是面冷内热。退一万步讲,他不爱你,但你依然是他的妻,是他孩儿的娘。若是不关心你,那年,芊芊出生时,他便不会破了规矩,守在莘雀宫,等确定你安全了才离开。” 被顾南封这么一劝,顾莘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只是低头不语。 顾南封又继续说道 “那年,你因那只夜夜啼哭的黑猫而提前早产,虽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皇后娘娘找的猫,但你一口咬定是皇后娘娘的猫,皇上也依了你,从此冷待了皇后娘娘,现在这宫中,你的地位无人能撼动,除非你自己要作死,那谁也救不了你。” 顾莘一听,心里不服道 “哥,那黑猫的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你我都清楚,那猫绝对是皇后娘娘放来害我的,否则宫内怎会无缘无故有那么大一只猫?还有皇上冷落她,并非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后的北厥国,她的仓氏王朝已被藩王胡氏家族所取代,这一天天的没落,再也成不了大气。” 顾南封提醒她 “你别忘了,她现在还是皇后娘娘。说明皇上虽然冷落她,但还没打算废后。” 顾莘沉默了一会,一直盯着顾南封看,最后叹了口气 “哥,北厥国的仓氏王朝即便没落了,但藩王胡氏也依然是支持仓若钰的,毕竟还要靠她来维持与通朝的关系,仓若钰再不济也还有这一点可依靠。可,哥哥你呢?” 顾南封不明所以 “我?我怎么了?我已如你跟爹的愿,到这朝中来谋一官半职了。” “你继续装傻,我说不动你。但你自己清楚,从芊芊出生之后,你每年,总有几个月往外跑,是去哪里?你说你是做药材生意,远赴外地,但真正目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被顾莘这么一说,顾南封也神色不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哥,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唯独遇到那个女人的问题,你才会失去理智。我是你妹妹,你骗不过我。你早已找到那个女人了对不对?” 顾莘说这话时,已把芊柔交给外边的奶娘,用只有顾南封能听见的声音说。 果然,见顾南封一向明朗的脸上,此时暗沉下来,一直看着顾莘,想了解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这么多年,她竟能藏的这么深?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见顾南封紧张的神色,顾莘竟然笑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首先你是我哥哥,我不会说出去害了你,也是害我自己。其次,我希望皇上永远也不要找到她,永远。” 顾南封终于松口 “她如今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绝不会威胁到你现在的地位,你放心好了。” 看顾莘的样子,大概只知道,他找到了刘玥,但是并不知道刘玥也生了孩子的事情,这让他松了口气。 顾南封为什么会找到六兮呢? 这要从顾南封遍布全国的生意说起。他封府旗下有一块业务便是经营药材生意的。而凑巧,他在南方那个小城有一家药铺。那时,为了找刘玥,他也是把她的画像秘密传至他全国各地的店铺。 而就那么巧,这家药铺掌柜的夫人,竟是那日刘玥的产婆。那产婆那夜被吓破了胆,回来时,便与掌柜的细细描述了那惊心动魄的夜晚,等思绪平静之后,才越想越觉得那产妇面熟,最后才想起,那产妇,竟是书房里放着的那画中人。 当即,掌柜的便快马加鞭把消息告诉了天城的顾南封。 所以这几年,顾南封,倒是时常会借着做生意之名,跑到南方那个小城市呆几日便回来,时间不敢太久,怕引人注意。 只是去,看看刘玥过的好,他便放心。 --------------------------- 一直更新的很慢,对不起。 大家不用一直刷,晚上10点之前,一定会更新完当天的三章,来刷一次就好了。 爱你们。 顾南封记得,第一次在南方小城的山中找到刘玥,她开门见到他时,脸色刷的变白,愣怔望着他,竟是全身哆嗦想要阻止他进门。 尤其是当屋内,她刚过百日的孩儿大哭时,她本能的把他关在了门外,那样子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似的。顾南封是千里迢迢,避开所有人赶过来,只为见她一眼,却招到她如此的冷待,他却丝毫无法生气,只因看到刘玥脸上的惊恐,犹如惊弓之鸟。 那时,他在门外解释 “刘玥,只有我一人前来,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在哪里。” “刘玥,你相信我。” 许久之后,刘玥才开了门让他进去,红着眼对他解释到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南封便把那药铺,那产婆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最后为了宽慰刘玥,他又保证到 “你放心,我会保密。” “谢谢。” 自此以后,刘玥才真正对他敞开了心怀,亦把她的麒儿抱给他看。那一刻,刘玥抱着孩子的模样至今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种母性才有的光辉笼罩着她,她笑的那样暖与那样的柔,对他说 “他是我的麒儿,可爱吧?” “恩,很可爱。” 顾南封亦是在那一刻,明确知道了他与刘玥此生再无任何可能。 这么一晃,便又是三年过去。他会在每年的夏末初秋时去看她跟麒儿。 麒儿被教的非常好,即聪明懂事又十分乖巧,虽然一年才见一次或两次,但小小年纪的他却记忆超群,每次见到他都能直接认出他,小跑到他的身侧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封叔叔,你来了,麒儿好想你。” 顾南封则会把小小的他抱起来亲一亲,回一句 “封叔叔也想你。麒儿有没有听你娘亲的话?” “有,只可惜麒儿的干爹外出不在家,否则麒儿一定介绍干爹给封叔叔认识。” 顾南封想,麒儿口中的干爹想必便是玄也烈。只是他来了多次,或许是时间不对,他从未见过玄也烈,但他也不在意,甚至不好奇玄也烈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来看刘玥,来看麒儿。 刘玥在一旁笑着 “麒儿,快下来。封叔叔长途跋涉来看你,一定累坏了,让他先休息。” “好。麒儿替封叔叔捶背好不好?”麒儿已跳下顾南封的怀抱,跑到他背后去,小小的拳头敲在他的后背上,一点点麻麻的感觉,却是暖暖的感动。 刘玥真的把麒儿教的太好了,以至于顾南封会想到宫中被宠坏了的芊柔。或许是血缘,又或者是冥冥之中似一切都有注定,麒儿与芊柔长的有七分相似,芊柔长的像皇上,而麒儿亦是长的比芊柔还像皇上,甚至,他们的缘分凑巧到,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麒儿比芊柔大几个时辰而已,若是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像足了龙凤胎。 只是这些,顾南封只字未提,就像他亦不曾跟顾莘说过麒儿的存在一样,所以刘玥至今也并不知道有芊柔公主的存在。 六兮现如今似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她的眉宇间已不再清冷,更不会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反而时刻散发着笑意与一种温暖。这是她当了母亲,生活有了目标与寄托之后的变化,又或者是,那个可爱的,与她性命相连的小生命,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情感之后的变化。 仿佛这一生,这一世,不管历经过多少的磨难与苦痛,她的生命因麒儿的到来,有了这份安宁与丰盈。 此时,她坐在院子的石桌之上,正给麒儿做过冬的衣服,从前,她的针线功夫时常被嘲笑,甚至,有次,她自告奋勇要给寅肃缝一件外裳,针线扭曲的像是一条丑陋的小虫…寅肃? 她止住了自己这漫无目的的不相干的思绪,收敛了神,给麒儿做衣服。 旁边的麒儿正跟着碟夜在一旁练拳,碟夜的本意是教他几个简单的招式,当做锻炼身体就好,但是麒儿却学的认真 “我要练好功夫,将来才能保护娘亲与姨娘。” “好孩子。” 碟夜高兴的又教了他几个招式,那么小的身子,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精力与毅力,累的满头大汗也不休息。 六兮放下手中的针线,柔声叫到 “麒儿,到娘这边来。” 正在练功夫的麒儿一听,便停下,乖乖走到六兮的身边,甜甜地喊着 “娘。” 六兮见他额头冒汗,递了一杯水给他 “娘命令你喝口水,先歇息一下。” “好。”他也不用人喂,接过水慢慢地喝完。 六兮替他把额头上的汗擦了擦,不禁有些心疼他的懂事,声音更加轻柔 “今天不用练了,娘带你去洗澡。” “娘,我还想再练一会儿。”麒儿面露难色,不想违抗自己的娘,但又舍不得刚学会的招式,所以说这话时,便装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六兮说 “你今天练了太久,体力已消耗完了,若是再练下去,会伤害你的身体,干爹是怎么教你的?” 麒儿乖顺的回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这句话什么意思知道吗?” “干爹说,如果我生病或者受伤了,娘会心疼。所以为了不让娘心疼,麒儿不能生病,更不能受伤。” “对,所以不是娘不让你继续练,而是你今天练了太久,你骨络正在长,会伤害到它知道吗?” “可是麒儿想练好功夫,以后保护娘。干爹让麒儿要快快长大,才有能力保护娘。” 六兮一听,眼眶都红了,感动的把麒儿搂在怀里半天不撒手。 小小的他,懂事的让人心疼。在六兮的概念里,这么小的孩子就该是玩乐的年纪,她亦是一直身体力行的带着他玩,希望给他一个充满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体里流的是寅肃的血,麒儿的性格竟与他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从小就坚强,有自己的想法,摔倒了不哭,想要的便会努力争取去得到。 六兮只能放慢脚步带他,希望他慢一点,再慢一点长大。将来他的人生会遇到很多困难,要走很多弯路,要爬很多坎,但此时,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想让他过的开心自由,让他的童年是充满了爱的。 六兮庆幸的是,麒儿有坚韧不拔的一面,但心地善良,性格温良,懂得爱与被爱,六兮想,这样的麒儿,将来长大了,他有感知幸福的能力,这一点很重要。 但是让六兮又有一些发愁的是,麒儿最爱最崇拜的干爹玄也烈,却是主张让麒儿快快长大,能够替她分担所有事情。 有次她与也烈在育儿问题上,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第63章 两人观点不同,六兮语气不好: “他才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是一个还喜欢粘着娘讲故事,喜欢撒娇的年纪,可看看现在的他?懂事的让我心疼,也烈,你这是拔苗助长,会害了他。” 那天她是有些神经过敏,话赶话,便对着也烈说了重话。当时也烈便沉默了许久,最后,他叹了口气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们身边,麒儿已长大成人,不仅不需要你照顾,还能回头照顾你。是我太心急了。” 六兮认识也烈这么多年,从未听他叹过气,更没有见过向来阳光温和的他,如此哀戚的模样。 细数起来,也烈每年有大半年会闭关修炼,谁也见不着,所以这几年,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每次回来,便会把所有心思都用在麒儿的身上。 麒儿这么小,却几乎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各类书籍,不仅自己能看的懂,亦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的神童,那么麒儿绝对算的上。这些都是也烈一字一句,一个典故一个典故的教给他的。甚至,很多好的生活习惯,也是也烈手把手教给他。 也烈只要闭关回来,总是在赶世间,仿佛再不快一些把这些事做完,就再也没有机会做了似的。 最初两年,六兮以为也烈是担心她会带着麒儿离开他,所以才争分夺秒的把自己的一切传授给麒儿。但当她再三保证,她跟麒儿哪也不会去时,也烈竟笑着说 “我知道。” 六兮问他原因,他却什么也不肯再说。 从那次他们小小的争执之后,也烈也确实放慢了脚步来带麒儿。只要有他在,麒儿连洗澡都不再让六兮洗,而是跟着也烈去山中的温泉。 时常自豪道 “这是我们男子汉之间的秘密。”毕竟还是孩子,走出这院子,出去玩,哪怕依然是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他也会异常的兴奋。 “娘,我今天看到一只野兔子。” “娘,我跟干爹捡了一条小狗狗回来。” 有次,他兴奋的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回来跟六兮炫耀。六兮一看,险些背过气去,嚷道 “这哪里是狗?这是一只未成年的狼啊。你们从哪里抱来的,赶紧还回去,若是被母狼知道你偷了他们的孩子,或者母狼看到自己的孩子没了,会伤心。” 她本是想说会报复,但看孩子,改口说会伤心。 可没想到,麒儿红了眼眶道 “干爹说,他的爹娘都死了,才让麒儿抱回来。” 六兮看着也烈,后者回答到 “这狼从小家养的话,忠诚度不比狗差。放心,它不会伤人。” 六兮这才答应养了这只狼,主要是麒儿一个人太孤单了,给他一个伴。 麒儿在跟那小狼狗玩的不亦乐乎,此时的他,跟着小狼狗满地打滚,哈哈大笑的快乐样子,让六兮鼻头一酸。 这几年,为了避免见到人,从他出生到现在,不曾从这山中出去过,甚至,连这道院门都鲜少走出去。他的人生,他的世界,仿佛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禁锢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他只能从书籍或者从干爹的故事中懵懵懂懂的知道。每次看到他瞪大眼睛听着也烈跟他讲的故事,那么的小,可他的眼神已流露出向往或者好奇来。 六兮终于开口 “元宵节,我想带麒儿去集市走走。” “好。” 麒儿一听,元宵节终于可以下山,他终于可以看看那些书中的世界,看看除了干爹,娘亲,姨娘以外的人都长什么样子,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看着他露出的兴奋表情,六兮便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地。她不可能禁锢她的麒儿一辈子,把他锁在这深山之中。 只是彼时,他们谁也不曾想过,这元宵节,竟会使得他们分别。 在麒儿日日期盼之中,元宵节如期而至。几人大手牵着小手往山下走去。因有麒儿在,所以他们都没有乔装打扮,另外又这么多年过去,心中的警惕变少了许多。 这元宵佳节,山下的集市异常热闹,也烈一手抱着麒儿,一手牵着六兮,碟夜在身后跟着。六兮亦是很多年没有出来过元宵节,上一次,大约是她未进宫,还在甄府时,与哥哥一起出来的。 这又是南方小城,风俗习惯,人情世故全与天城有天壤之别。 一时间,不仅是麒儿兴奋的双眼都不够看,六兮亦是感染了这份快乐。 “干爹,那是什么?”麒儿指着旁边一个孩子拿着的糖葫芦问。 “干爹给你买一个。” “好。”麒儿兴奋。接过糖葫芦时,竟乖巧的递到他们的面前 “干爹,娘,姨娘,总共四个,你们先吃一个,麒儿吃最后一个。”他可是懂得分享,懂得孔融让梨的故事呢。 “谢谢,麒儿自己吃吧。” 麒儿明明快要流口水了,还是谦让了一番,最后见三个大人是真的不吃之后,他才张口吃,吃的表情心满意足的,到底还是孩子。 前面有捏糖人的,麒儿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过去,那糖人,连六兮都看不出捏的是什么人,但麒儿竟一眼就认出, “是镇国大将军,这是镇国大将军的衣服。” “娘,我想要这个糖人。” 这一声镇国大将军,把六兮听到心都颤抖了一下。所谓镇国大将军,便是她爹甄将军,在通朝被誉为镇国大将军。 只是这几年,她不孝,只顾着自己出来自由,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却从来不曾去给自己的爹娘报声平安。 这个糖人,除了那身铠甲之外,哪里有半分她爹的气势或神韵? 也烈已掏了银子买了那糖人,放到麒儿手中,嘱咐到 “这个糖人,我们拿回家,不吃好不好?” “为什么不能吃?” “因为你娘会伤心。” “哦,那麒儿不吃。”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吃了这糖人他娘会伤心,但是听到娘会伤心,便无条件的答应了不吃。 这么一来,六兮的情绪已不如刚下山时高兴,思绪飘忽而低落。如果爹娘哥哥看到这样可爱的麒儿,不知会有何感想。 夜幕逐渐降临,玩了一整天,本早该回山中,但看麒儿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六兮一时不舍得带他离开。 前面有处廊桥,桥上挂满了纸红灯笼,大家全都朝那廊桥走去,原来是元宵节中必不可少的猜灯谜。 六兮说到;“最后一个活动,猜灯谜,活动结束,咱们立即回山里,好不好?”她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自然是都同意的。难得带麒儿下一次山,都想让他玩个尽兴。 人山人海之中,怕把麒儿解散了,所以也烈一直紧紧抱着麒儿,另外再分神护着六兮避免让人挤到她。 碟夜在前面,撕了几个简单的灯谜给麒儿猜。 谜语:一人在内 猜一个字。 麒儿竟不假思索的脆生生的说 “是肉字吗?” 六兮一听答案,笑了,笑里是满满的自豪。 碟夜又说了另外一个谜语 “一人一张口,口下长只手,还是猜一个字。” 只见麒儿歪着脑袋,在手中比划了一下,依然是脆生生的,毫无犹豫的说 “是拿字。” 竟又说对了。 虽是简单的谜语,但他还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已聪慧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麒儿猜完了这两个谜语,又张开问碟夜 “姨娘,还有别的吗?这个游戏真好玩,麒儿还想再猜。” 碟夜看了看那一排灯笼底下,挤满了摇头晃脑猜字谜的人,她心中那份自豪感不比六兮少,觉得她们的麒儿简直就是奇儿,出奇的聪明,无人能比。所以她高兴的说 “好,姨娘再去给你拿几个灯谜过来。” 麒儿小鬼精灵到 “姨娘,我要难一点的。” “好。” 六兮见麒儿那自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小脸笑道 “你跟干爹在这等着,娘去给你兑换奖品。” 六兮挤出了人群,到廊桥下的灯谜兑奖处确认答案,然后兑奖。奖品是一个小风筝,麒儿一定会喜欢。 六兮刚把风筝拿到手,正准备往廊桥上去时,忽地,从廊桥下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让开,让开。” 街头蓦然出现一队精兵,纷纷朝廊桥的位置快速跑了过来。 原本人挤人的街道,因这队精兵的出现,显得更加拥挤不堪,行人想避开精兵纷纷往两侧退,但是因为人实在太多,越是慌乱的退后,越是出现了拥挤,甚至踩踏的事件,以至于街面上顿时之间,只有精兵的恐吓声,被踩百姓的惊叫声,声音嘈杂而纷乱。 六兮在见到精兵的第一刻起,她的脑子已嗡嗡作响。 不会的 不会是寅肃派的人来找她的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下山,不会这么巧 她虽是如此安慰自己,但身体已凉了透彻,本能的想往麒儿在的廊桥上跑,但跑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脚步,往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不论这队精兵到底是在执行什么公务,与她有没有关系,她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让麒儿暴露,不能让他陷入一丝一毫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朝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想着躲过这一劫,也烈与碟夜会照顾好麒儿,他们回山中的家里再聚。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一转身的奔跑,再见却是遥遥无期。 第64章 她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才跑了几步,便忽然肩膀一紧,似被人抓住。那抓住她的人,喊了一声 “兮妃娘娘,得罪了。” 这一声兮妃娘娘,六兮几乎要惊叫出声。果然是寅肃,果然是他派的人找到了她。 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想惊叫,想奋力挣脱那只钳制着她肩膀的那双手,想逃,逃的远远的。 但是她浑身僵硬而凉透,脚如灌了铅迈不开步子。 她缓缓的回头,看到抓着她肩膀的人,竟然是曾经,在玄国的边境小城里,半夜把她带到城门的那名武将。 难怪,他会在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兮妃娘娘,请跟我回天城。”他的声音亦如多年前,在那边境小城时的不卑不亢,不带任何感情。 六兮浑身都发抖,她不要回去,不能回去,这里有她的麒儿。 想到麒儿,她眼泪夺冠而出,哭道 “求你放过我。” “求你。” 她苦苦哀求。那武将不为所动,命令旁边的人 “来人,带兮妃娘娘回宫。” 几人忽地上来,直接驾起了六兮朝旁边等候着的马车而去。 六兮拼命挣扎,抵死也不肯离开半步,那武将不能对她用大力,但控制她是丝毫没问题。 周遭依然是喧闹的人群,她这边小小的躁动只引起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六兮本是死也不会跟着那武将走,但是,当她抬头,忽地望见了廊桥上也烈抱着的麒儿。 她浑身发软,再没有任何力气抗争。 只见廊桥之上,也烈抱着的麒儿,见到自己的娘,被几个人陌生人给抓着,双手奋力的想挣脱开也烈的怀抱,要朝她跑来。 她的麒儿在大哭,她的麒儿想要来保护她,看到麒儿这样,她的心疼的破碎了。 她的麒儿正被也烈搂着,他的嘴亦是被也烈捂着,深怕他喊她娘。 此时的六兮,是多么希望听到麒儿喊她一声娘,但是她不敢,不敢让人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像是忽然泄了气的人,没了任何生命力的任由那武将带她走上马车。 甚至,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麒儿,怕她的异样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廊桥之上的麒儿一直在挣扎,在大哭,因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一直流。他的娘亲被坏人抓走了,他要去救他的娘亲。 而也烈直到看着那队人马全都走了之后,他才放开了捂着麒儿的手,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到 “你娘会回来的,干爹答应你,你娘会回来的。” 其实从那队人马一出现,也烈便看见六兮朝廊桥上的他们跑来,而跑到一半的时候,又忽地往反的方向跑去。 聪明如也烈,一下便猜出了六兮的用意。她想引开那队人马,她不想让麒儿暴露,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麒儿的存在。 所以她没有走向他们。 也烈正是知道,所以他刚才没有出手救六兮,而是尽全力先保护麒儿。 麒儿哪里听的进去,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见到自己的娘被人那样抓走,只剩下担忧。 “干爹,我们现在就去救娘好不好?” “麒儿每天都有练功夫,麒儿会好好保护娘的。”麒儿哭的岔气,一抽一抽的,玄也烈抱着他,轻轻拍他后背 “好,你娘会没事的。” 麒儿本已止住眼泪,只是抽泣,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麒儿想娘了。都是麒儿不乖,娘才被坏人抓走。” 这一声哭,玄也烈也不禁眼眶微红。 六兮在马车之上颠簸,想到麒儿,想到他刚才的模样,这种骨肉分离的感觉,使她心如刀割痛苦难当,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一下。一滴又一滴,她根本控制不住。 她的麒儿想她了怎么办? 她的麒儿想娘了怎么办? 马车的速度一直很快,一路颠簸的厉害,甚至每过一个驿站,那武将都不曾停下歇息,只是所有人都重新换了一批新马,然后继续疾驰着朝天城而去。这么一个驿站,一个驿站的换马疾驰,不知骑了多久,已经离那南方小城越来越远,车窗外已逐渐见不到南方小城那种即便在冬季也依然满山绿色的景物,逐渐映入眼帘的是那种空旷而磅礴的北方平原。 这一路,竟由南到北,这样的快。 那武将一直在最前面引路,旁边有十多位铁骑跟在马车旁边。六兮知道逃不了,也不想逃。若是她逃了,这些人势必会回去继续找,万一再把麒儿找出来,她更万劫不复。 所以在她哭累之后,她强迫自己面对现实,要坚强起来。麒儿有也烈的照顾,不会出任何事,而她必须会找个时机回去,这个离别一定只是短暂的。 那武将见六兮的情绪终于平静之后,他才放慢了前行的队伍,骑马到她的身侧,在外说到 “兮妃娘娘,这里距天城不到百公里,明日我们会准时到达。臣已快马加鞭去宫内报信,想必此时,皇上已知道兮妃娘娘要回宫了。” 这武将说这番话,第一是告诉六兮天城马上要到了。第二也是告诉六兮,皇上已知道她找到了,这节骨眼上,不要再动什么心思,她逃也逃不掉的。” 六兮苦笑,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回了天城,回了宫里。这是她的命,逃不掉的。只是有一事她不明白,这武将是如何找到她的?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下山就被抓了正着。 所以她忍不住问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武将回答 “这几年,皇上不曾放弃过找兮妃娘娘,一直在暗中派各省官员注意你的动向。而微臣当年因在玄国那边境小城没有看好兮妃娘娘,这些年,被皇上贬职到南方来驻守。而一方面确实是皇上对微臣的惩罚,另一方面,也是皇上暗中查访您在哪里。” 原来如此,她当年与寅肃闹到那个份上,他不是恨她入骨吗?为何又如此执着的要找到她? “那么你是发现我的?”六兮反复问,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这武将既然已看见了她,那么到底有没有看见也烈,有没有看见麒儿? “这事也是凑巧了。微臣平日鲜少来这小城。那日正好是元宵佳节,军营里几位士兵拉着我去小城喝酒。那家酒楼下是一个布庄,娘娘当时正在里面买。可是那日中午,微臣有些喝多了,等下楼到布庄时,您已不见了踪影。直到晚上猜灯谜时,又见您从廊桥上下来。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经武将这么一提,六兮才想,元宵节那日中午,他们确实也在那酒楼包了包房吃饭,席间,她见楼下就是布庄,所以下去想买一些布回去替他们每人做一套衣衫。 竟是这样机缘巧合下就被碰到。唯一庆幸的是,这武将每次见到她,都是凑巧麒儿跟也烈不在身边时。 几日奔波,吃住都在马车上度过。终于,在六兮精疲力尽时到达天城。这一路,她所有心思,所有念想都在她的麒儿身上,直到此时,再看到城门上方,那天城两个金色大字,威严庄重的映入眼帘时,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回来了,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又要跟那个人见面了。 那个人如今是怎样的?脾气有没有变好一些?容貌有没有变化?身体是否还好? 时过境迁,那些曾以为不会忘却的伤痛,不会忘却的恨意,如今都随着时间,随时空间,或者随着麒儿的出生,而变的很空,很虚渺,甚至很淡。 那么爱呢?那个偶尔在梦里出现的人,那个偶尔她不经意中会想到的人,那个她在痛的快要死时想起的人,她还爱吗? 已经没有了答案,这些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已经没有答案。 在天城的城门口,当那武将在前面引路,经过守卫的检查,进入城里之后,那武将忽地叫停了他们的队伍。 六兮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掀开,她整个人便愣住。那武将面前站着的竟是穿着便服的寅肃与安公公。 他们就站在她的马车旁,定定看着她。 那武将似乎被吓到,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亲自出来迎接,甚至没惊动任何人,只是穿着便服站在城门口,而且不知站了多久。 因为他昨日快马加鞭进宫上奏,只说今日兮妃娘娘会到达,但是因为路程无法控制,所以他也并未写具体的时间。 而此时,已是午后近黄昏,那么如果皇上一早就来城门守着的话,一站便是一天。 六兮掀开帘子的刹那,忽地看到近在眼前的寅肃,她的第一本能便是直接把帘子放下,隔阻了外面的一切。 好在寅肃并未进来亦或是掀开帘子。 外面安静的出奇,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六兮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终于有了声音,是安公公喊道: “起驾,回宫。” 这一声起驾回宫,安静的世界被打破,刚才似静止的时光,终于开始流动。马蹄的嗒嗒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从城门到宫里,按照这个速度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走到一半时,已进市集,逐渐多了一些喧闹之声。六兮终于没有忍住,再次掀开了那帘子的一角,看了出去,前面就是寅肃,他骑在马上,六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第65章 虽是一身便服,但依然气宇轩昂,那份独属于他的傲然与天下的气质,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六兮看的心中微微的发颤,这个男人是通朝权力的掌握者,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亦是,她麒儿的爹爹。 麒儿因为有也烈的关系,所以对自己的爹爹,他并不好奇,只是曾经问过一句他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去了哪里? 那时,她回答麒儿 “你的爹爹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是啊,很厉害。 似乎感受到后面六兮的眼光,寅肃忽地回头看向马车,那目光依然是沉沉的,但已不如从前那么的冷,带着一丝丝的温和。 只是六兮不敢多看,赶紧放下帘子回避他的注视。 终于,在六兮日夜奔波的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宫里。到了宫门口时,马车便停在了门外,而寅肃未在安排人来抬轿子。 那武官与他的一队人马因未听到皇上的命令,所以驻足在宫门之外,不敢进去。 马车旁,只剩下皇上与安公公,还有马车里的六兮。 六兮知道已到了宫中,外面便没有了动静,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进退两难的坐在那不动。 直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她看到了寅肃的手伸进来,声音很轻到 “出来吧。” 他虽未看她,但是他的手伸进了马车内,落在了她的眼前。 六兮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在接触到她的手时,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牵出了马车。 他的手很大,握着六兮整只手绰绰有余,他的掌心是汗湿的,力气又大。六兮原以为下了马车,他会放手,但是他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手,还与的手十指相扣,牢牢牵着,放在了他的广袖之下。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就是这么静静的牵着她的手,朝六清宫的方向而去。 因为他太过于沉默,六兮看不透他的情绪,更无法猜透他的想法。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还误会着她,还恨着她?她不知道。 广袖之下,寅肃握着她的手依然没有丝毫的放松,甚至越握越紧。这一路,从宫门走到六清宫,这一路,想必看到六兮的人,早已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宫内。 兮妃娘娘回来了; 是皇上亲自去城门口接回来的,并没有生兮妃娘娘的气。这一消息,给沉闷的后宫带来了病毒似的传播。一时间,宫内所有人都已知道兮妃娘娘回来了,正朝六清宫而去。 直到六清宫时,安公公灵敏而聪慧的自动离开,他想,这一刻,皇上定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兮妃娘娘说的。所以他悄悄的离开了六清宫,在外面守着,不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寅肃停下了脚步,一直牵着她的手,但却没有转身看她。只是他的情绪已经没有刚才来的路上时那样的平静,他握她的手力道已大的让六兮掌心微疼,而他的胸膛已开始起起伏伏似的。 六兮刚想说什么来打破这份紧张时,寅肃忽然转身把六兮拥进了怀里。 喃喃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六兮被他搂的太紧,险些喘不了气,所以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等过了一会,寅肃的情绪似乎平静之后,又说了同样的话,六兮这才听清楚了。 原来,他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五个字 “阿兮,对不起。” 声音很小,而低喃,但六兮听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一声对不起,六兮的眼眶忽地全红。 她不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到底是因为怀疑她而抱歉,还是因为那年那日那夜,把她悬挂在城门之上当诱饵的对不起。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腰。 “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不管你是四年后回来,还是六年后回来,我都等着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 这三四天外出,所以发了定时,会继续稳定更新, 但你们的留言跟评论我暂时回复不了, 考验你们真爱的时候到了 请多多留言,多多评论 让我回来惊喜一下.爱你们... 这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寅肃对她说对不起,这是拥有天下山河,受万人敬仰的皇上对她说对不起。六兮只觉心潮涌动,她与寅肃之间,到底谁对谁错,根本是一比烂账,分不清楚的。 但现在,他竟主动放低了身段对她说抱歉,一切往事似都要一笔勾销,他想重新开始,重新来过。 六兮依然默不作声,只是原本红了的眼眶,忽地落下了一滴又一滴的泪。冰释前嫌,重新开始,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曾经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矛盾能解决吗?何况,他们中间,现在还有一个麒儿。 一想到麒儿,六兮的眼泪更加汹涌的流了出来,她很想麒儿,可现在,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她的麒儿。 这宫中的一切还是一个未知数,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她的麒儿来接受这帝王家的命运,不愿她的麒儿像寅肃这样过的身不由己,过的一天比一天冷血无情。 她希望她的麒儿像是一只在高空中遨游的鹰。自由驰骋,丰富所有的生命。所以她不能说。 寅肃的胸前已被她的眼泪哭湿了一大片,寅肃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轻柔的擦去上面所有的泪水。他的眼底有思念,有心疼,有失而复得的宝贝,更有会守护她的信念。这么多的情感聚集在寅肃的脸上,六兮渐渐看的呆了,看的痴了。 四目相对之下,寅肃渐渐升起了无数的爱意,这一次,他的爱不想再隐藏,不想再对着空无一人的六清宫表达,不想再对着一副毫无生命力的画作表达。 而六兮,却是想着,麒儿长得真像寅肃啊,这英挺的眉宇,这高挺的鼻梁,甚至那脸部的轮廓都像极了。因为太像了,六兮的双手不知不觉便抚上了寅肃的脸,从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到他的眼,轻轻的抚.摸着,真的很像,血缘关系骗不了任何人的。 因她的动作这样的轻柔,眼神那样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似,寅肃终于按捺不住,抓住了她的双手,不让她再继续抚.摸下去。 只是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唇边,轻轻的轻吻着。 六兮的手,因这四年来,一直在照顾麒儿,在做各种家务,以至于她的手比从前更加粗糙了许多,甚至掌心处都是厚厚的茧子。 她这几年过的不好,这是寅肃的判断;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她,这是寅肃的判断; 他要加倍对她好,把这些年的遗憾全都补回来,这是寅肃的决定。 两人相拥着过了许久,寅肃轻轻的推开了她,说到: “累了这么多天,先去梳洗,回来再好好休息,嗯?” “好。” 六兮答应。这六清宫此时安静的出奇,因为已没有一个宫人。但四年过去,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修剪的整整齐齐,这房内亦是没有丝毫的霉味,像是长期有人打扫有人住着一样。跟她四年前在时,没有任何区别。 寅肃带六兮到他早命令安公公安排好的温泉中去,替她消除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辛劳。这温泉,是平日寅肃独自前来的。今日因六兮来的缘故,所以在温泉上面洒了几瓣玫瑰花,伴随着这天然温泉的氤氲雾气,伴着这花香,六兮把整个人都浸入到这温泉之中。 水汽蒸的她全身都泛着一种浅浅的绯红色,连带这脸色也渐渐变的白里透红,她的乌发全都披散了下来,落在洁白,光滑,的后背之上。这副画面,无端便生出了无数旖.旎。 寅肃就隔着朦胧的纱幔看着里面温泉里的六兮。 其实早在天城城门口的第一眼,他便发现了六兮的变化,她的体态比之前丰盈了一些,脸也比之前变得圆润,气色也比从前好了很多。甚至,还有他不愿承认的一点是六兮的精神状况看似很好,即便这样奔波数日,即便是被那武将直接带回的天城,但是那种从眉眼之间都流露出来的安宁与温柔,依然存在,是他前些年未曾见过的样子。 其实,从城门口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几年六兮过的很好,那个男人把他照顾的很好。 这一点认知,让他即难过,又有些许的嫉妒,所以刚才在看到六兮手掌中的茧子时,他才终于找了一个没有他的这几年里,六兮过的并不好的借口,无非是想让自己不那么挫败,让把六兮困在这宫中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六兮在温泉之中泡了许久,把所有事都暂时抛诸脑后,酣畅/淋/漓的完全放松了自己。 当她赤/足从温泉里出来,身上只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绸之时,纱幔外面的寅肃, 忽地觉得口渴.难/耐,体/内有一/股/火/苗在四处乱窜,甚至要以他难以/抵御的气势侵袭他所有理智。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他随手拎了一件他平日用的宽大的浴袍,直接扔进纱幔去 “披上。”声音冷冷地命令到。 六兮刚才已忘记或者根本不知道寅肃就在外面,这会冷不丁被他扔进来的浴袍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堪堪接住了,直接披在身上。 直到见她穿戴整齐了,寅肃才掀开那纱幔,凉凉说了一句 “过来。” 六兮磨磨蹭蹭的踱着小步走到寅肃的身边。 寅肃又命令到 “坐下。” 她便乖顺的坐下,不知他想做什么。 结果只见寅肃取了旁边一个纯棉的干的布条,直接兜到她的头上,然后双手不停的揉搓她的头发。 原来是帮她擦干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又全都湿湿嗒嗒的,这种天气若是直接出去,势必会感冒。 寅肃擦了半天,只把发梢的水珠擦干而已。他看似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手法,力道都很不得其法。拽的六兮的头发生疼,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呲着牙,悄悄忍受。但她忘记了,她前面正好是一面铜镜,早把她的反应如实的反馈到寅肃的眼里。 看她的样子,寅肃的心便越来越柔软,手中的力度也渐渐便的很轻,直到铜镜里的那张脸不再呲牙咧嘴之后,他才放心继续。 她的头发乌黑又长,寅肃却极有耐心的一根一根擦干之后,秀发蓬松而带着一种灵动。然后寅肃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替她把头发盘了起来。 六兮见他的手法娴熟,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甚至不亚于她自己盘的头发,所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寅肃被她直勾/勾的看的有了一些不自在,转开了视线,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个发簪,插进她的发鬓之中。这发簪依然是六兮喜欢的素雅的颜色,像是一只小小的飞碟,在发鬓之中,似展翅欲飞,润白的珠子就垂落在左侧,随着六兮的动作,轻轻的摇摆着,美的不可方物。 六兮想起,这个发簪其实她在那南方小城有一只类似的,是碟夜有次下山给她带回来,她很喜欢,最初时,都舍不得戴,只偶尔有节气时,她才会拿出来,但被麒儿看到之后,麒儿拍着小手道 “娘好漂亮,娘最漂亮了。” 从此,她便天天戴着头上。有次帮麒儿梳头发时,她忽然心血来潮,给麒儿梳了一个女孩子的发型,然后还煞有其事的把这发簪戴到麒儿的头上。 麒儿小小的,生的就明眸皓齿,此时被这么一打扮,还真是粉嫩嫩的小姑娘形象。 当时她跟碟夜都觉得可爱极了,两人笑作一团。 但麒儿一看铜镜中自己女孩的模样,气的哇哇大哭起来 “麒儿不要当女孩,麒儿不要当女孩。” 第66章 六兮这才急忙把发簪拿下,把他的头发束成男孩的模样,麒儿这才停止了哭泣。 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当时的情节特别好笑,所以她竟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噗嗤笑了出来。 寅肃原本还一直看着她,忽地见到她笑,有些莫名的问道 “无端端的笑什么?” 六兮听到声音一愣,再看到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寅肃也整透过镜子与她目光对视,她心里一惊,镇定的把所有思绪都收回 “没什么,我是想你刚才要白忙活了,这都天黑了,好不容易盘起的头发又要拆了。” 寅肃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俯身,从后面拥抱住了她,嗓音低沉说到 “不白忙活。”能够亲手替她盘上发鬓,他做多少次也不会觉得是白忙活。 他的气息就拂在她的颈项,双手交叠在她的胸前,六兮抬手握着他的双手,就这么静静呆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竟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只是寅肃感觉六兮的手越来越冰凉,然后看着六兮逐渐低下了头去,在低头的刹那,他发现她的眼眶是红的。 寅肃一惊,抱着她与她面对面站着,这才发现六兮的眼泪几乎是汹涌而出的。 他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不知她为何忽然默默哭的这么伤心,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最后六兮不让他擦,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 她不想哭的,可是忽然就是想到麒儿了,她的麒儿是那么的孝顺,这些日子,见不到娘亲,他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到处找她? 她的麒儿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 想的她的心都快裂了。这么些年,她从来没有一分一秒离开她的麒儿,而这次,她离开的这么突然,甚至没有好好抱抱他,没有好好亲亲他,就这么仓促的离开了 越想,越哭,越哭,心就越痛的难以忍受。 她不想哭,尤其是在寅肃的面前,她不想哭,也不能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种骨肉分离的感觉,时间越长,越是难以忍受。任何一个微小的事情,甚至只是空气中的一种味道,也能让她想到她的麒儿。 这是一种肝肠寸断的思念。 寅肃不知六兮怎么了?为何忽然哭的这么伤心?甚至像是要晕厥过去。他把她的身体扶直了,不让她埋在他的怀里,怕闷坏了。但也不阻止她,依然任由她哭。 她为何哭的这样伤心?是在想念那个人吗?想到这,寅肃的心不禁收缩的厉害,面色也阴沉了下去,但拍着六兮后背的手,却是轻柔的,带着安慰的轻轻拍着。 六兮终于停止了哭泣,为了麒儿,她必须坚强起来,如果她都哭成了这样,那么她的麒儿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她以后再也不允许自己哭了。 她此时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发丝已有些乱,双眼红肿,眼泪鼻涕一把的。好在寅肃并未嫌弃她,而是拿出丝绢,替她擦干净。 他似怕弄疼她,所以擦的很轻,也很细。 六兮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他继续,看着他说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的眼因哭过,虽然是红肿的,但是漆黑的眸子更加闪着晶亮的光,定定的望着寅肃。 寅肃的心一凉,她想说什么?是想要离开吗? 本能的,他手指覆上她的唇,不让她说出口,他不想听,不管说什么,他都不想听,他可以接受她的任何过去,也可以接受她的心是否在他身上,任何事情,他现在都接受,但唯独不能接受,她要离开他。 六兮拿下他的手,依然看着寅肃,眼神里亦是浮上了一种坚决与执着,这份执着是寅肃熟悉的六兮曾经的样子。年少时的她,就有这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在寅肃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只听六兮已开口说道 “阿肃,我不想住在宫里,你放了我可好?” 她叫他阿肃,是曾经,他们最没有隔阂,最亲密时,她一直叫他阿肃,那时只有气急了,她才会连名带姓的叫他寅肃。甚至后来六年后她回来时,经常都是叫他皇上,甚至亲密时,也只叫他寅肃,从未交过阿肃。 但现在,她叫他阿肃,以最亲密的称呼,说出最残忍的话。 我不想住宫里,你放了我可好? 寅肃心里骤然疼的厉害,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想的一样,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说到 “阿兮,除了这一样,你所有要求我都答应,只除了这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虽是不容拒绝,但亦是夹着一丝乞求的。 阿兮听后,心中微微的疼了起来,但她亦坚决 “除了这一样,我什么都不要。” 寅肃终于发了狠 “阿兮,你不要逼我再去对付那个人。” 他的话微寒,六兮心中一愣,才知他误会的点在哪里,她回 “跟玄也烈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是因为他才想离开这皇宫。” 六兮现在依然不想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以寅肃的性格,如若知道了麒儿的存在,想必根本不会听她的任何要求,一定会强制把麒儿带到宫中来。可她不想,她见过太多这宫里的勾心斗角,这宫里的权谋斗争,这些帝王家的身不由己,她不要她的麒儿来接受这份命运。 寅肃的手已握成了拳头 “你不是为了他,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已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所有的脾性都压了下去,依然耐着性子问。 六兮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她与也烈的关系解释给寅肃听,那时,在寅肃知道也烈的存在时,她没有机会第一时间跟他解释,而造成了这几年无法弥补的伤害。现在,趁着寅肃主动提起也烈,她便开口说道 “我跟也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你调查过,该知道我与他是如何认识的,甚至也知道我们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我的兄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问我对他有没有情,我不想骗你,我对他有情。” 六兮刚说完这句话,还未说下一句,已见寅肃的黑眸忽地阴沉了下去,脸色亦是不好看。 六兮急忙说了下句 “但这情,无关情爱。只是他很重要,我不想骗你,他在我心中的重要不亚于我的爹娘跟哥哥。我以前不敢告诉你我跟他认识,是因通朝与玄国向来是敌对,牵扯太大。这是我的错,我道歉。” 寅肃的脸色有了一丝好转,但还是不太好看,所以他冷声问道 “所以他比我早认识你?” 小心翼翼的解释了半天,他的关注点竟然在这?六兮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六兮没回答,寅肃却又问了 “既然不是为了去见他,为何执意要离开?” “这么多年,我都不在宫里生活,所以我不喜欢,阿肃,你知道我不习惯的。”她编了一个理由,语气诚恳,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丝的娇气。 寅肃的声音也变柔了 “只要你不离开,所有事情我都答应你。这六清宫,你想一个人住,不想有宫人伺候,我不勉强你。宫里头的那些妃嫔,你不想应付,我也依你,以后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你。你若想出宫去玩,我一定陪着你。你若不想侍寝,我绝不勉强你。” 寅肃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可对阿兮,在重复的失而复得之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的脾气。只要她还好好的在他身边,其他一切都已不要紧,无所谓。 六兮没有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她知道寅肃肯这样纵容她,已是他的底线,她怕自己再执拗的要出宫,真的惹恼了他,反而永无出头之日了。 她在心中默想 “麒儿,你再等等娘,等娘想了法子,一定会去见你。” 有也烈,有碟夜的照顾,六兮其实对麒儿的生活并不会太担心,只是这思念会泛滥。 寅肃见六兮终于平静下来,他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他刚才对六兮所做的承诺,他说到便会做到。所以,六兮这次再回宫之后,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这份好奇比四年前,在六池宫之中出来更让他们好奇。 毕竟,当年,在玄国那边境小城,六兮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而这消失的四年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跟着玄国少主一起消失了四年的。 而现在,皇上竟把她又带回了宫中,重新住进了六清宫中,真的就毫无芥蒂了吗? 宫里宫外的人,尤其是那些妃嫔,无不好奇。 然而皇上却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六清宫。甚至,兮妃娘娘处,连个服侍左右的宫人也没有。 这表面上,兮妃娘娘好像是被禁闭在了六清宫,但又不像,因为她能自由出入,甚至她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安公公亲自服侍,皇上日常的饮食是什么标准,兮妃娘娘并是什么标准。 这像是一团迷雾,六兮的到来没人猜出皇上的态度。 第67章 六兮回宫,除了皇上高兴之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安公公了。虽然因为要多照顾一个人的日常起居,但是只要皇上每日的心情好了,一直陪伴左右的安公公也轻松了许多,再不用每日战战兢兢,深怕一点小事就惹得皇上大发雷霆。 人逢喜事精神爽,安公公现在见谁都是笑脸相迎,而且还有一点是,皇上有了兮妃娘娘的陪伴,除了打杂的重活需要他之外,别的时候真的没他什么事,所有他的时间凭空多出了许多,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没事就在宫中到处转悠,这么多年,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在宫中的地位甚至仅次于皇上了,所以所到之处,遇到的人全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极尽巴结之事。 这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离莘雀宫最近的一处花园内。 得,就是这么不巧,碰到了莘妃娘娘带着芊柔公主在那花园里荡秋千。他当即想转身就跑,可已来不及,被眼尖的莘妃娘娘看了正着。 “安公公,今日好有雅兴。” 莘妃已主动打了招呼。 “莘妃娘娘吉祥,芊柔公主吉祥。”安公公弯腰低眉顺眼的请安。 芊柔公主一见到安公公,竟笑着跳下那个秋千,朝他跑了过来,仿佛他是很亲的亲人似的。 “安公公,安公公,父皇怎么没来?” 芊柔公主是认得的他的,过来就熟稔的扯安公公的衣脚,然后还奶声奶气的撒娇到 “芊芊想父皇了,父皇好几天都没来看芊芊。” 安公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前阵子,芊柔公主做错了事,被皇上禁足在莘雀宫反省,后来又因有了兮妃娘娘的消息,皇上哪里还顾的上这位小公主,所以确实是父女俩好几日没见了。 莘妃在一旁说到 “芊芊乖乖的,可以跟着安公公去看你父皇。” 顾莘早已知道甄六兮回宫中了,而皇上保护的好,不让任何人接近她,想必她还不知道这宫中多了一个芊柔公主吧? 而向来疼爱芊柔的皇上,竟也因为那个女人,好几日不仅没来看过芊柔,更未召芊柔去御瑄殿玩。 既然这样,顾莘便主动一些了。至少,她有芊柔,而她甄六兮什么都没有。 安公公一听,便知道莘妃娘娘打的什么主意,不禁皱起了眉头,想着拒绝的措辞。 他依然不卑不亢,甚至低着头,谦卑的样子说到 “莘妃娘娘,恕奴才无能为力,最近几日,奴才也被皇上罚,不得靠近御瑄殿,所以奴才这几日没事,才敢到处走动。” 莘妃压根不信 “哦?这么说,只能我亲自带着芊芊去见皇上了。说来,她作为公主,亦有好几日未给皇上请安了。” 安公公脸色也沉了 “莘妃娘娘一向最明事理,亦是最懂皇上脾气的。若皇上没有召见,莘妃娘娘冒然去见,皇上发了脾气,再吓着芊柔公主了,得不偿失啊。” 顾莘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半是怒,一半是凉,冷声道 “难道那个女人一回来,皇上连这公主都不要了?” “莘妃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上疼的亲骨肉,不管多久不见,也是皇上的心头肉。” 莘妃这么一听,眼眶便红了,声音也放柔了,对安公公道 “那劳烦安公公有机会时跟皇上说说,就说芊柔想父皇了。” “好的。” 安公公终于离开那花园,加快了脚步去御瑄殿。这一路走下来,虽是受到所有人的礼待,但还是不如在这御瑄殿里当奴才来的自在啊。 安公公回到御瑄殿,见兮妃娘娘还在,并守在外面未进去。里面偶然传出皇上与兮妃娘娘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小,像是软言细语,听不清在聊什么。 其实他们并未聊什么,寅肃是面无表情在处理朝中事务,而六兮则是闲散的坐在一旁看一本古旧的书籍,是关于历年历代的一些民间风俗。看到兴趣索然,干脆站起了身子,四周走动,活络一下筋骨。 见寅肃丝毫不受影响,也没有要起身离开御瑄殿的意思,六兮只得又讪讪的坐回去,继续啃那本古籍。实在无味,便又再次起身,准备去找书柜中找一些其它的有故事性的书。 无奈,寅肃的书这本民间风俗已是最通俗易懂的,她找了一圈,最后决定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忽地见到书柜上方一个精致的玄黄锦盒,一时好奇心起,便踮起脚尖取了下来,准备打开看。 “不准打开看。” 不知何时,寅肃已站到她的身后制止她。 其实寅肃虽是在处理公务,但眼睛会不时的看向六兮,见她站在书柜前垫脚尖时,他就知道,她看到了锦盒,所以走过来想要阻止。 但他忽然在六兮身后出声,把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锦盒落地,哐当一声便打开了。 里面滚出一卷纸,在地上竟自己舒卷而开。 六兮一愣,看到那只纸上,竟是她的画像,而那画像似曾被撕过,而后一片一片粘起来的,交错复杂的碎片纹路,使得她的画像竟有一种残缺的,但更为极致的美。 寅肃像是自己的秘密陡然被六兮发现,竟开始不自在,急忙蹲下身子去捡了起来。 六兮却早他一步捡了起来,摊在一旁的桌面上,细细的看了起来,忍不住感叹到 “把我画的真好。” “嗯。”寅肃不多说一句话。 六兮又开口道 “你当时一定是恨透了我,才把这画像撕的粉碎吧?” 这次寅肃没有回答,这是芊柔撕的,而六兮回到宫中这几日,他一直不曾跟她说过有芊柔的存在。 他有些胆怯跟她说这个公主的存在。对的,堂堂一个帝王,他此时胆怯了,所以不敢告诉她,怕她难过,怕她又想离开。 想到这,寅肃又忍不住把六兮圈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搂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此时的两人,都是各怀了一份心思。寅肃是想如何在一个对的时机里,告诉她芊柔的存在。 而六兮想到的却是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麒儿,这副可以寄托相思的画,让她心中一跳,对的,她可以请顾南封帮忙,帮忙去告诉麒儿他的娘很好,正在想办法回去见他。亦是可以让顾南封帮她的忙,画一张他麒儿的画像给她看。 不,不,不,这些念头闪过,她便自我否认了。不能把顾南封拉进这个漩涡之中,不能让他冒任何风险。 寅肃大概感觉到她情绪这一刻的波动,低头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上去。 他的/吻/是缠/绵/悱/恻的,与从前总是富有攻击性的不同,现在的是带着无比的珍重与疼惜,像足了多年前,还是年少时,他们的样子。 六兮的性格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柔,所以对寅肃的温柔,她毫无任何抵抗的能力。 寅肃动/情/时,向来不分白天黑夜,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六兮面前都会分崩离析。 两人都各怀心事,又都在这份亲密之中沉沦。 外边是日光灼灼,而这一内殿里,却也无限的风光。 六兮是在第二日清晨,寅肃去早朝之后,她才回的六清宫。这六清宫因没有任何宫人,而安静的出奇。但是六兮却喜欢这样不被打扰的清静,在这个她独处的宫里,她高兴了就小笑,伤心了就哭,没人会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与她的喜怒哀乐。 甚至,她在这宫中,闲暇的时候,悄悄替她的麒儿做了很多衣衫,想象着她的麒儿穿上这些衣衫时,该是如何的帅气。这些想象能排解她一点点的思念,每当自己独守在六清宫中一针一线缝制麒儿的衣服时,便是她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六清宫紧挨着御瑄殿,所以平日,只要皇上去早朝,御瑄殿也是极安静的。但此时,六兮刚把裁剪好的绸缎拿出来,还未还是缝制,便听到好似有孩子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宫中哪有什么孩子?想必是她太想麒儿而出现的幻听了,所以摇摇头,拿出针线,集中精力对付手中的活。 但,不对。确实是孩子的哭声。这哭声清脆而透亮,应该跟她的麒儿差不多大。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开了门,走到外面,认真聆听,想听清哭声的方向,好像是东南角的位置。 这哭声一直晕绕在她的耳边,听的她心都快碎了,所以想也没想,直接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跑过去。 跑了没几步,离御瑄殿还有百米左右的地方,果然见到一个小女孩在哭。小女孩穿着红粉相间的衣裙,正捂着脸哇哇大哭,旁边站着几个宫女,似束手无策的样子,想伸手去抱小女孩,但小女孩的姿态像是,谁敢碰我,我就要哭的更厉害的姿态,以至于这些宫女都一筹莫展的紧张站在一旁。 六兮快步走了过去,这小女孩的身高只比麒儿矮了一点点,但年龄应该差不多,见她哭的都快喘不过气儿了,六兮的母爱泛滥,心疼的不得了,蹲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而一旁的宫女,有御瑄殿里六兮认识的,亦有六兮不认识的,见到她过来,似乎更加的紧张,退到一侧。 六兮顾不上她们,便伸手去拿开捂着脸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的手,声音轻柔的问 “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本来就是装模作样,一半真哭,一半假哭,让她们不让她见父皇?她捂着脸的手,忽然被一双很温暖的手握住,拿下了下来,她便一下忘记了哭,等着乌溜溜,亮晶晶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大人。 第68章 而六兮,在拿下小女孩的手,看清她的脸之后,她竟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愣怔了半天,然后浑身发抖,一下把小女孩紧紧的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她的麒儿,是她的麒儿。 是她男扮女装的麒儿。她从前给麒儿扮作女孩子时,就是这个样子。 六兮的心,都要跳的飞起来了,手也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紧紧把那女孩搂在了怀里。 原本只是假哭的女孩,这会不知是被吓到还是被搂的喘不过气了,吓得真的哇哇大哭起来。 六兮也是哭,虽没有声音,但哭的比那小女孩还惨。 一旁的宫女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的一下愣住。等听到芊柔公主的哭声之声,才如梦初醒。 御瑄殿的宫女们急着拉开六兮 “兮妃娘娘,小公主要喘不过气了。” 但没有用,她们越拉开她,她抱的更紧,像是怕她们把她的什么宝贝抱走似的,紧紧的拥在怀里。 但小公主的脸色都变了,这宫女再顾不得别的,更加使力的要分开六兮的双手。 另一个宫女也大声喊道 “兮妃娘娘,芊柔公主喘不过气了。” “兮妃娘娘,您放开芊柔公主吧。” 这一声大过一声的芊柔公主,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你们在这做什么?”一团麻乱之中,一声怒喝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原来是皇上跟安公公一行人,刚退了早朝回御瑄殿,便在这看到了这幅景象。 六兮半跪在地上,紧紧把芊柔公主抱在怀里,似失去了理智那般。 而被揉着的芊柔公主,马上要喘不过气儿了,在见到皇上的那一哭,她忽地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拼命朝着皇上张手要抱抱,嘴里还喊着 “父皇,父皇…” 寅肃眉心一皱,半蹲下身子,一把把六兮拽了起来。刚才那些宫女其实并不敢真的太使劲,而寅肃是真的用了力,所以一拽,六兮便与芊柔分开了。 寅肃一手拽着六兮,一手把地上的芊柔抱了起来。芊柔此时趴在他的肩膀上是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一声怒吼,比刚才还吓人,宫女被吓得全都跪地磕头。六兮见寅肃抱着那孩,忽地像是清醒了一般,再看那女孩子,不是她的麒儿,只是长的这么的像,但不是。 麒儿,此时脑海里这个名字掠过,都跟割了她的心似的,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哭了,哭的甚至比芊柔还可怜。 寅肃是一手拽着她的手,一手还抱着芊柔,一大一小都在哭,哭的他心烦意燥的,又心疼。尤其是看到六兮,不知因为什么伤心成这样,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失控过,此时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想安慰她,却又腾不出手。 只得厉声问那些宫女是什么情况。 一个宫女瑟缩着,战战兢兢的回答到 “今天奴婢几个陪着芊柔公主在外捉蝴蝶。捉着捉着,芊柔公主说想皇上了,忽然拔腿就往御瑄殿跑来。奴婢几个怕伤着芊柔公主,又怕她摔着,所以不敢阻止,就这么跑到御瑄殿了。因没有见着皇上,芊柔公主便哭了起来,谁知道,哭着,哭着,兮妃娘娘忽然过来了。” “然后呢?” “兮妃娘娘一过来,就直接把芊柔公主揉在了怀里,怎么劝都不肯放开,若不是皇上及时过来,芊柔公主怕是要出事。” 宫女倒是实话实话,也没有夸大其词,确实想起刚才是心有余悸,根本不知道忽然冒出来的兮妃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反正从前,这宫里,大家就传兮妃娘娘为人歹毒,心狠手辣,果然,这才回宫几天,便又差点害了芊柔公主。 “都退下吧,今天这事,谁也不许传出去。” “是。” 宫女们都退下了。寅肃这才一手牵一个,一手抱一个,走回了御瑄殿。 有父皇抱着,芊柔的情绪才稳定下来,乖乖趴在他的肩膀上不再哭,只是一直滴溜溜的看着一旁的六兮。 而六兮也终于冷静下来,情绪亦是平复了,只是,心想,她刚才失控的样子,一会该如何向寅肃解释。 这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寅肃一直一言不发,但是拽着六兮的手却像钳子似的那么用力,她的手掌都像快要被捏碎了。 他生气动怒了,这是六兮的判断。难道,他真的以为,她是故意想伤害这个小女孩?怎么可能?她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哦,刚才宫女叫她芊柔公主,再看她被寅肃这么抱着,还有那跟麒儿长的极像的脸,顿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这芊柔公主是谁的?皇后娘娘?莘妃娘娘?还是其他妃嫔所生? 见寅肃如此呵护这个芊柔公主,她的心有些发涩,有些发苦。最初时,这种感觉还只是淡淡地,但之后,便越来越浓烈。为她自己,更为了麒儿。如果麒儿也在他的面前,他也会这般呵护吗? 刚才好不容易调整的情绪,此时有苦上了心头,情绪更加低落。 寅肃本想把芊柔交给安公公带回莘雀宫去,但无奈,芊柔只是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小女孩这样全身心的依赖着他,使得他不忍心就这么强制的抱给安公公。 他有很多话想跟六兮说,甚至想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芊柔,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反而六兮先问了 “她..叫芊柔?” “恩。” “我猜,是莘妃娘娘的,对吗?” “对。” 听到莘妃娘娘,芊柔朝六兮看了看,还吐着舌头朝她做鬼脸,模样是古灵精怪又十分可爱。因她长的与麒儿那么相似,所以六兮对她的情绪很复杂,即觉得像麒儿那么的可爱,又想着她是寅肃与别的女人的孩子,心有芥蒂。 最后,她还是由衷地夸奖到 “芊柔公主很可爱。” “阿兮…”寅肃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心便皱了起来,很疼。芊柔的存在,是他对她的伤害。曾经,因仓若钰假怀孕,她恨的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如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公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恨也是理所当然。 那么刚才在外面,宫女所说的大概是属实,寅肃的心有那么一点沉沉的,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六兮开口道 “所以,你允许我在宫中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接触,你让安公公负责我的日常起居,你说是满足我的心愿,但其实,你只是不想让我跟这宫里的人接触,不想我知道芊柔公主的存在,是这样吗?”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寅肃的脸色刷的变白。不可否认,他这么做,最初虽是为了留下六兮才答应承诺的条件,而后,确实如六兮所说,他存有这样的私心,把她与这宫中所有人都隔绝,不让她知道芊柔的存在,至少不要这么快的知道。 六兮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是她高估了她在寅肃心中的位置,说到底,他还是防着她的。 这自嘲的表情,落在寅肃的眼里,更像是一道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 他不想让阿兮对他再有任何误会,可此时,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解释,却无能为力,因为阿兮说的不全是错的。- ------------------------- 到底有多少人把麒儿看成麟儿的? 都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麒儿 妻儿 仿佛能读心术,六兮能读懂他的心似的。她又问道 “所以,刚才在御瑄殿外,你是相信那些宫女所说,觉得我真的有可能会加害你宝贝的芊柔公主对不对。” 她再抬头,双目与他直视时,已布满血丝,又因刚才哭太过,双眼红肿。 “阿兮,你先冷静一下,我跟你解释。”寅肃此时抱起芊柔朝门外而去 “安公公,把芊柔公主送回莘雀宫去。”此时,他顾不得芊柔的哭,必须跟六兮把所有误会都解释清楚。 他知道,他们之间再经不起任何猜疑。 没了芊柔,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之下,气氛安静的出奇。六兮的眼里渐渐透出了失望与绝望,她先开口,声音依然是绝望的。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 寅肃大步朝她走过去,把她困在了怀里 “对不起,刚才在御瑄殿外,看到你似失去了理智,把芊柔抱的那么紧,以至于她脸色都变了,我才着急。芊柔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 寅肃不知该如何解释,似乎是越解释越乱,本已平静的六兮,却忽地又眼眶红了,哑着嗓子问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失控?你知道我为什么失控?”她连着问了两声,声声凄惶,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到 “为了那个曾经在六池宫中无缘出世,无缘见一面就离我而去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寅肃浑身瞬间僵硬,颤着嗓音问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六兮亦豁出去了,说到 “我说,我们之间也曾有过一个孩子,若是当年,我没有被禁闭在六池宫,如果我的身体稍微好一些,她便不会离我而去,那么现在,大概已有十岁。所以我今天在御瑄殿外,忽然看到芊柔,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若是我的孩儿没有离开,会不会也长的像芊柔公主那么的机灵可爱?” 其实,如今说到早年间那个无缘的孩子,只是会很遗憾,心已随着时间,随着麒儿的出生,慢慢没有痛感。若不是为了掩护麒儿,她打死也不会再说曾经那段苦痛的回忆。 而他的话刚说完,却见寅肃全身僵硬,脸色苍白的看着六兮,他们竟然曾经有过孩子,他与六兮的孩子,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可他曾经拥有过,而后,被他亲手摧毁。 当是想到这,他的心都止不住的疼,所以无法想象,当年,六兮是怎么一个人抗下这样的伤痛? “所以,你当年跳崖,便是因为这个?” 这次六兮没有再回答,寅肃只当她是默认,一把拥抱住了她,抱的太紧,以至于六兮快要窒息似的。 只是,忽地,她的颈项处一阵温热的湿润感,抱着她的寅肃胸前起伏,这湿润是泪吗? 六兮不曾想过,寅肃的反应竟会这么大,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拍他的后背以似安慰。 最后,寅肃的情绪丝恢复了正常,但依然只紧紧搂着六兮不松手。 六兮想了想,最后问了一个,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阿肃,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如果没有离开,而是顺利生了下来,还是男孩的话,你会怎么对他?” 寅肃听到她的话,放开了她,改捧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跟她都是比我的命重要的人。” 六兮没有再往下问,问到是自己想听的答案又如何?她肯把麒儿带到这宫中来吗?肯吗? 看到寅肃如此伤感的样子,整个人似乎瞬间被抽空的样子,好几次,六兮差点脱口而出说出麒儿的存在,好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 六兮曾经怀孕又流过的事情,对寅肃的打击似乎真的很大,很多次,在睡梦里,他会忽地搂过六兮,似梦似醒的对她道歉 “阿兮,对不起。” 连在睡梦中,他也觉得愧疚。而白日里,随着这次风波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悄然的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寅肃对她的爱护,或许是因为心疼,或许是因为愧疚,他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对她那些有理或无理的任何要求,都丝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一直很忙,但会用所有空闲时间来陪六兮。他的所有变化,六兮都看在眼里,她原本冰凉的心也在日复一日的温柔相待中,渐渐的有所松动,她对他亦是开始慢慢放开了心扉,唯独在麒儿的问题上,她有她的坚持。 第69章 她对麒儿的思念在与日俱增,但好在,她已能控制不表现出来。这天城,这宫中,唯一知道麒儿存在的便是顾南封,唯一懂她心事的也只有顾南封。 因为这一层的关系,有时,在她想念麒儿,想的心都揪成一团时,便会希望有个人能听她倾述表达一下。她身上有块丝绢,是给麒儿擦手擦脸的,跟着她从南到北,已有些脏,但她不舍得洗,因为有麒儿的味道,怕洗了,这味道就没了。 那日,她紧紧抱着芊柔公主时,娇柔的身子,与那淡淡地奶香味,都与她的麒儿如出一辙。 因为这份相似的感觉,又或者因为顾南封在莘雀宫的关系,她竟不知不觉站在了莘雀宫的门外。 莘雀宫的宫女见到她,如同见到洪水猛兽,只讶异的张着嘴忘了去通报。 六兮苦笑,她在宫中的名声一直都是声名狼藉,上次因她莫名抱着芊柔公主的缘故,想必又多加了一条谋害公主的罪名。 她对宫女说 “麻烦通报一声,我来给莘妃娘娘以及小公主道歉。” 那宫女听后,转身拔腿就跑去通报了。 不一会,莘妃竟亲自出来见她,但并未请她入内。 她站在层层台阶的最上层,六兮站在台下的最下层。 隔了一个台阶的距离,莘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六兮,眼里的神色有恨意,有鄙夷,声音清冷的问 “兮妃娘娘大驾光临,屈就我莘雀宫不知有何贵干?” 不知何时,芊柔公主站在了她的身侧,用莘妃的裙摆把自己包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台阶下面站着的六兮。 六兮看到这样的芊柔公主,心中暖暖的,不禁放柔了声音到 “上次在御瑄殿外,我有些失控,吓着了芊柔公主,所以今日特意过来道歉,希望莘妃娘娘原谅,也希望小公主不要生我的气。” 芊柔一直看着她,那双眼睛,对她似充满了好奇。 莘妃依然冷冷地回应到 “既然道歉完了,没事可以走了。” “这是我亲手为芊柔公主做的甜点,希望小公主会喜欢。” 六兮所说,直接打开手中木盒子的盖,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小蛋糕,这是六兮在现代学烘焙时学会的,虽然在这食疗与烤箱都没有,但也不影响她手艺的发挥。她以前便时常做给麒儿吃,麒儿非常喜欢,所以她才想着,给芊柔也做一个。 果然,到底是小孩子,原本还藏在莘妃背后的芊柔公主,被这个蛋糕所吸引了,往下走了两步,却被莘妃给抱了回去。 只听莘妃冷冷的说道 “兮妃娘娘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公主近几日肠胃有疾,不能吃。” 莘妃在芊柔的问题之上,一向小心谨慎,自是不会随便给她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六兮心中低落,但也没有再说话,盖上木盒子。 她正要转身离开时,迎面忽地走来了顾南封,四目相对之下,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看到刘玥,再看她手中拎着的东西,他便心中了然,刘玥来的目的。 他朝刘玥点头请安 “兮妃娘娘吉祥。” 抬头看向顾莘,似没看出来她们之间不隔阂,声音开朗的说道 “怎么不请兮妃娘娘到里头坐坐?” 不等顾莘反应,他已如主人一般,朝刘玥做了请的姿势。 “兮妃娘娘有请。” 这些年,顾南封是可以自由出入莘雀宫的,像是这宫中的半个主人,顾莘亦鲜少在外人面前拂了自己哥哥的意,所以强忍着怒意,让六兮进了莘雀宫里。 而芊柔见到自己舅舅,早已迈着小腿,跑到他的身边 “舅舅,舅舅。”嘴甜的能灌出蜜来,这世上,她最爱的是父皇,第二个爱的便是舅舅,第三才爱她的母妃。 顾南封双手抱起她,直接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莘柔高兴的哇哇大叫。 顾莘在一旁喊 “成何体统,没有女孩子家的样子。” 芊柔笑着朝她扮鬼脸,占着有舅舅的维护,对她没有丝毫的惧意。 六兮看着这一幕,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只微笑的看着顾南封与芊柔,心中暖暖的。 她的麒儿也很喜欢顾南封,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封叔叔每次去会陪他玩,会给他带那些新奇的玩意,所以在麒儿心中的排名,大概是干爹玄也烈排第一位,娘亲排第二位,碟夜姨娘排第三,而只见过几次的封叔叔,排第四。 就在顾南封与芊柔的嬉闹声之中,已走至莘雀宫里。顾南封放下了芊柔说 “我们看看,兮妃娘娘给你带什么好吃的?” 他接过六兮手中的木盒子打开,芊柔两眼巴巴的看着里面的蛋糕,想吃,又怕自己母妃不高兴。 顾南封是指的顾莘的心思的,所以自己先切了一块,一口吃下去,略夸张的道 “好吃,真好吃。” 吃完之后,才又切了一块给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芊柔吃。 顾莘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见六兮眼中的光确实是柔和的,并无恶意,她的心才渐渐放松了一些。 前几日,芊芊在御瑄殿外发生的事情,那些宫女有了皇上的警告,不敢告诉她,所以她只得慢慢引导芊芊说出那天发生的事情。 芊柔小,语言表达能力不是太强,所以在她的引导之下,断断续续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刚开始听的时候,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就爆了,甄六兮这个恶毒的女人,竟想害她的芊芊。其实当时她已失去理智,直接去找了皇上。 却见皇上,连眼也未抬起看她,冷冷地说道 “她若真想害芊柔,不会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选择在御瑄殿外。” 这一句话,就把她堵的哑口无言,但却倔强的不肯承认皇上说的有道理,心气儿一上来,她又问了一句 “皇上,若是她真想加害芊柔公主,皇上也会包庇她是不是?” 她的这句话,似激怒了皇上,只见他啪的一声,把手中的公文狠狠甩在案几上,看着她,阴戾道 “一派胡言。” 但是顾莘知道,自己是猜中了皇上心思的。 这才是她最寒心的。皇上面对那个女人,不会有任何原则可言。 有顾南封的帮忙与引导,芊柔对六兮的敌意或者害怕,已烟消云散。加上六兮喜欢小孩子,又有耐心陪孩子玩,所以把芊柔逗的十分开心,到最后,甚至牵着六兮的手不让她走。 “娘娘不要走,娘娘陪芊柔去放风筝。” 芊柔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六兮。平时她的母妃对她很严格,而宫中的那些宫女又只会跟在她的身后,告诉她这个危险,那个不能做,无趣的紧。 但这兮妃娘娘是不一样的,虽然只是刚才短短的相处,但她就是知道兮妃娘娘会制止她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 但这娘娘不一样,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她就是知道她跟那些无趣的人不一样,会陪她好好玩。 六兮见芊柔这样,心更柔了,这副样子,简直与她的麒儿一模一样。她心中一暖,蹲下身子,与芊柔平视着,笑道 “芊柔喜欢什么样的风筝?娘娘晚上给你做,明天一起放好不好?” 芊柔在六兮的面前,竟难得乖巧的回答到 “只要是娘娘做的,芊柔都喜欢。” 六兮一时有些时光恍惚,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麒儿啊,她忍不住轻轻抱了抱芊柔说 “好。” 一旁的顾莘粗着声音命令到 “芊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玩累了,快去休息。” 芊柔这才放开了六兮的手。 顾南封送六兮到莘雀宫的门外,用只有六兮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我明日去茶商那进茶,你可有话说?” 一听顾南封的话,六兮顿住了脚步,心一直不受控制的抖,许久之后,才从她的嘴里说出话 “告诉他们,我很好。我会找机会去看他。” “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没有。”刚说完,六兮又改变主意道 “帮我带一个麒儿的贴身物品。”看不见,亦是摸不着,但有一点点麒儿的气味,也能缓解她的思念。 “谢谢。” 因着有顾南封,她终于能与也烈,与麒儿他们有了这一丝丝的联系,让她的心雀跃不已,使得晚间,她在御瑄殿陪着寅肃时,这份小小的快乐隐藏都隐藏不住。 此时,她正在夜灯之下,描绘风筝上的彩绘,唇角都是微扬的。 夜灯之下,寅肃看到她轻笑的样子,不禁看呆了,他已有好长时间未曾见她这样的开心过。 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他决定今晚放下所有公务,只陪着。 所以从后面环绕住了六兮,柔声问 “什么事,这样开心?” 问完,他已看见她手中在做的是一个风筝,已有大致的框架,就差糊上她那张彩色的绘纸。 “在做一个牡丹仙子的风筝,你帮我看看,那骨架牢固吗?” 六兮正忙着,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 寅肃苦笑,他哪受过这种冷淡?但心里又爱死了这种熟稔的没有尊卑的关系。所以松开了圈着她的双手,走到她的身侧,帮她检查那风筝的骨架。一边不忘说 “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其实寅肃更想说的是,她什么时候去放,他也去。 六兮正认真地涂绘她的牡丹仙子,已有雏形,颜色已基本涂好。画中的牡丹仙子在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的衬托之下,美的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是送给芊柔公主的,明日陪她去放。” 寅肃的手一顿,看了看身侧的六兮,她今晚的好心情是因为芊柔吗? “你喜欢芊柔?” “恩,她很可爱。”六兮是想也未想就说的。无论他们身处这皇宫后院,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但孩子是纯净无染的,也是无辜的。 况且,其实,六兮对芊柔是有一定的寄情,把对麒儿那满腔的爱,在看不到他时,都寄托到了芊柔的身上。 但寅肃哪里懂她的心思?只以为她是深明大义,即心疼又感动,再次把她揉在怀里,低头轻轻的吻上她。 六兮/呜/呜/挣扎 “我的画还没画完。” “不着急。” “明天要陪芊柔放风筝。” “我说不着急,现在有其他更着急的事情要办。” 寅肃的温柔,反而让六兮有了一丝丝的不适应。 六兮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份感觉。 第二日,寅肃上完早朝,没有像往日那样回御瑄殿,而是转身朝莘雀宫的方向而去。跟在后面的安公公不明所以,甚至想,提醒皇上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但没有胆子问,只得跟在后面,一路到莘雀宫去。 直到到了莘雀宫外的花园处,见到兮妃娘娘正带着芊柔公主在放风筝时,安公公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那花园处的草坪上,莘妃娘娘坐在凉亭里避太阳,而兮妃娘娘跟小公主在草坪上放风筝。 因上午的风不够大,所以兮妃娘娘跑了好几次,那风筝始终都飞不起来。 小公主本来是有些泄气,苦着小脸看着那风筝,但兮妃娘娘却依然笑着,蹲下身子,不知对小公主说了什么,情绪低落的小公主一下高兴的笑了,蹦了起来,跟在兮妃娘娘的身侧一起跑。 那画面,像是兮妃娘娘才是小公主的母妃似的。风筝依然没跑起来,但是不妨碍她们的快乐。 皇上也坐到那凉亭处,看着她们笑。 莘妃不曾想,皇上竟然会到莘雀宫中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请安。皇上摆摆手,不再说话。 见芊柔小脸又垮了下来,皇上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出马了,起身朝她们而去 ----------------------- 为了感谢一直追文的你们,我打算9月6号之后,每天四章的更新。 虽然只多一章,但对于每天只有晚上9点之后才能码字的山谷君来说,已经是极限啦。 我在努力,也请你们不要嫌弃我慢.... 第70章 “父皇…父皇..” 芊柔见到皇上,高兴的朝她飞奔了过去。 “父皇来陪我们放风筝吗?” “恩。” 六兮拖着风筝过来,递给了寅肃 “你来放。”她的声音夹着一丝丝愤怒,但模样又似娇嗔,寅肃心中一跳,接过那风筝,便一下明白六兮为何这样了。 那风筝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做好,一边的翅膀上的骨架似没接好。 其实昨晚,六兮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做好这风筝的,但被寅肃一打扰,又折腾一夜,以至于今早匆忙起来未再检查一遍,就带芊柔出来。 寅肃看着六兮,那眼里又浮现的隐隐的笑意,让六兮的脸一红,别过了头不去看他。 寅肃把那风筝放在地上,重新调整了一遍,把散了的地方,或者没接上的地方,都再固定了一下,最后确定没问题了,才站了起来递给六兮 “拿起,试试。” 六兮狐疑他真的三两下就修好?所以接过来时,并未抱太大的希望。 正好此时有了一点风,不用助跑,六兮急忙把风筝的线打开,可是那风筝还未张开,又直直的朝地上坠落。 芊柔再次感到失望的看着六兮。 寅肃也看不下去了,站到她的身后,轻声说了一个字 “笨。” 然后直接从六兮后面伸出手,手把手的教六兮,这样六兮整个人被后面高大的他给牢牢圈在怀里。 他的双手握着她的双手,嗓音低沉而有魔力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一手慢慢地放线,另一只手,要不停抖动出去的这根线,不停轻轻抖动,风筝才不会掉下来。” 果然,在他的控制之下,那只风筝越飞越高。 芊柔高兴的在一旁手舞足蹈 “父皇好棒,父皇好棒。” 而她的父皇,此时的心思哪有半分在那风筝之上,全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风筝已飞的很高,他却不舍得就此放手。 与他相比,六兮便有些不解风情,她一高兴,直接挣脱开了寅肃的怀抱,拉着线,蹲在了芊柔的旁边到 “芊柔来拉着线好不好?”“好。”芊柔的小脸都要笑出花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凉亭里,莘妃娘娘紧握的拳头。凭什么?这个女人现在是要开始抢她的芊芊吗? ---------- 不擅长写甜腻戏,自己看的尴尬病都要犯了。 还是虐一虐有意思。 小孩子的心都是最纯真的,谁对她真好,谁对她应付,她都能敏锐的感受到。而六兮对芊柔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与照顾,所以芊柔自然是能感受到。 说的也奇怪,这芊柔公主从前在宫里是任性娇蛮的狠,甚至有时在她父皇面前,也敢闹。但是在六兮的面前,确实温顺的像一只猫似的,几乎六兮说什么,她便听什么。 连寅肃都奇怪的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六兮但笑不语。其实她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与芊柔相处时,并不拿出大人的威严来要求她做这个做那个,而是把自己当成与芊柔一样大的孩子,站在芊柔的立场想问题,自然就很快俘虏了芊柔的心。 寅肃在一旁凉凉的说道 “这么有经验,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带过孩子呢。” 六兮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控制的很好,没有表现出来。而寅肃说完这句话,顿时想到当年在六清宫中无缘出世的孩子,自知失言,心中愧疚,所以并未看到六兮的变化。 因为寅肃下了令,所以芊柔几乎天天都到御瑄殿来玩。每次看到六兮与芊柔闹作一团,寅肃总是有一种错觉,觉得芊柔是他跟六兮的孩子。 他跟六兮的孩子? 若是真的,那该多好? 她俩闹到晚上,芊柔便霸着六兮不肯松手,非要跟她去六清宫中住。 “芊芊要跟娘娘睡。” 六兮安慰 “芊芊乖,明天再来好不好?” “我不,我不要离开娘娘。”那小脸皱着眉头,装可怜,她最会了。 “娘娘也想跟芊芊睡,可是芊芊的母妃在莘雀宫,如果芊芊不陪她,她会害怕。” 说到自己的母妃,芊芊便低下了头,不再闹了,但是还是提了要求 “那娘娘送芊芊回去好不好?” 六兮犹豫了一下,不忍拒绝,便答应了。寅肃只得派安公公一路护送过去。 等六兮从莘雀宫中回来,寅肃也已处理完一天的事情,神情松快 “过来。”他伸手拉六兮坐到他的身侧,说到 “你很喜欢芊芊,芊芊也很喜欢你,我把她过继给你,以后就在六清宫陪你如何?” 六兮心中一惊,抬头看寅肃,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她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这万万不可。芊芊的母妃永远是莘妃娘娘。” 她知道寅肃是心疼她,关心她,甚至弥补她。但是她知道这骨肉分离的痛苦,更做不出从别人手里抢孩子的事情。 寅肃没想到六兮的反应会这么大, “最近朝中与边境有人闹事,我会比较忙,所以想找个人陪你打发时间。”寅肃想到朝中的事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这样就足够好了。”她伸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心,轻柔的说到 “不要皱眉,容易老。” 朝中的事,六兮不敢问,甚至她们甄家的事,她也不敢当面问寅肃,这些年,她流落在外,一心只保护她的麒儿,只得私底下让碟夜跟也烈帮忙查查她爹娘的状况,但一直杳无音讯。 而她回天城之后,在可以自由行动之后,她其实亦是偷偷叫人帮忙查过爹娘哥哥的下落,但一直没有结果。 其实,她知道,寅肃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他从来不说,她便不敢问。 本来日子就这么平稳的过下去,无波无澜对六兮来说就是一种福分。她只想,若是她真的逃不出宫去见麒儿跟也烈他们,她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能否把他们接到这天城来,让她偶尔出宫能见上一眼便好。 可日子当然不会随她所愿,在顾南封还没回来之前,她与顾莘因芊柔发生了一件事,以至于险些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那日,她按照往常,陪完芊柔公主,便送她回莘雀宫,本来一切都是正常,但是在深夜里,莘雀宫却忽然灯火通明,有宫人来御瑄殿汇报,芊柔公主病了,像是中毒。 当即,寅肃一惊,便从床上直接批了衣服就去,六兮心中也闪过强烈的不安,亦是跟着过去。 当时,好几个太医也已赶到了莘雀宫。 只见芊柔浑身软绵无力,脸色苍白,唇角有少量的冒泡,莘妃一直抱着她哭,见皇上进来,哭的更加大声而凄厉。而在看到皇上身后的六兮时,她整个人似疯了,放下芊柔,直接朝六兮扑了过来,凄厉的喊道 “你到底给芊柔吃了什么?你给她吃了什么?” 六兮被她一问,当即脑子有些发蒙,她什么都没给芊柔吃啊。在御瑄殿,芊柔的饮食一直与皇上,与她都是一样的。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处心积虑,假意对芊柔好,就是为了害她。芊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同归于尽。”顾莘此时面目狰狞的吓人,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闹够了?”寅肃大喝一声,成功制止了顾莘的歇斯底里。她浑身瘫软的坐在了芊柔的身侧。 寅肃没有再看顾莘,也没有再看六兮,越过她俩,直接问太医 “公主的情况如何?” 太医看了一会,说到 “公主不是中毒,倒像是食物过敏。” 食物过敏?屋里所有人都看着太医。 太医又问 “公主晚上吃了什么?微臣只有查出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顾莘一听,大声到 “芊柔吃花生会过敏,但这宫中,大家都是知道她吃花生过敏,谁也没有这个胆子给她吃花生。” 对啊,这是众所周知的,谁也不敢。 太医为难道 “那公主晚间了吃了什么?是不是对别的食物也会过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皇上与顾莘。 “她…晚上在六清宫吃了一块花生糕。”忽然,一个极小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朵。是六兮的声音。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芊芊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而寅肃只是看了一眼六兮,一言不发,表情阴冷的吓人。 六兮百口莫辩,她是真的不知道芊柔对花生过敏,并且会这么严重。傍晚时,芊柔看着她桌上的花生糕,她便随手给了她一块。 虽然是无心之过,但却也坐实了别人的想法,她想害芊柔。 见芊柔这样,她已内疚的要死,宁愿顾莘多骂她几句,或者打她,她也毫无怨言。 因芊柔小时候就有花生过敏的症状,所以太医很快就对症下药,又做了几处针灸,到了后半夜,芊柔才呼吸平稳正常。 寅肃与六兮这才离开了莘雀宫。 寅肃的脸色差的出奇,六兮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可她能说什么?说她不是故意的,没有人会信。 到了御瑄殿,寅肃似也没有让她进去的打算,她便只得回六清宫。 他相信她吗?还是真的也怀疑她这些日子对芊柔都是假的?她想加害于芊柔? 第71章 芊柔花生过敏这事,后来顾莘是找皇上闹过的,要给她一个说法。六兮不知寅肃最后是怎么跟顾莘说的。既没有再过问这事,更没有惩罚过她。 表面上这事已过去。但实际,他们刚建立的信任,似乎又出了很大一条裂缝。她在六清宫中独自过了几天,寅肃不闻不问。 芊柔再也不被允许到六清宫中来,甚至到御瑄殿来的次数也很少,并且每次来,都由顾莘亲自带着,呆上一会便走。 六兮也不敢再去看芊柔,这宫中,表面上一派宁静和谐,而实际上,每个人都讳莫如深,暗潮汹涌。她对芊柔无心加害,但不代表别人不会借用她的手去加害芊柔。 六清宫中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安公公会每日给她送三餐。安公公倒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客客气气,就像不知道皇上冷落了她,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六兮这几日有些神思恍惚,不是因为寅肃的冷待,而是因为顾南封还没有回天城。算算日子,这一来一回,他早该回来了。但至今没有任何音信,不知是否出了问题? 这使得她这几日都坐立难安,魂不守舍起来。 安公公见她这样,只以为她是因为皇上最近几日没理会她而生气,所以在送完晚餐之后,他没有立即退下去,而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 站了好一会,六兮才终于发现安公公的不对劲,抬头问他“还有事?” 安公公微躬着身子,恭敬的问她 “兮妃娘娘是否在生皇上的气?” “没有。”她并未生气,那种情况下,怀疑她是人之常情,只是不免有些失望又或者是失落,寅肃对她的不信任。 “兮妃娘娘,其实皇上并没有生您的气,更没有不相信您。您对芊柔公主的心,他都看在眼里呢。” “哦?那他什么最近几日都不出现?” 安公公叹了口气 “您是知道的,皇上的性格别扭,他这会正自己生闷气呢。” “生什么闷气?” 安公公没有往下解释,这皇上与兮妃娘娘的问题,得让他们自己去说,他一个奴才不敢掺合太多。 最后离开时,他只建议到 “奴才是想,如果皇上没来看您,您可以主动去御瑄殿看皇上。” “去御瑄殿?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想过去自找没趣。” 安公公竟微微笑了起来 “兮妃娘娘,您过去,奴才保证,皇上只会龙颜大悦,不会生气。” 安公公好笑的是看兮妃娘娘这哪里是真的伤心?只是跟皇上赌气而已。他也不多劝,反正兮妃娘娘再不主动去御瑄殿,他笃定,皇上不出两日,一定会过来。 待安公公走了没多久,六兮独自在六清宫中来回走了数步之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给自己简单的梳妆打扮了一番,起身去御瑄殿。 安公公是最了解皇上脾性的人,既然他说皇上没有生她的气,那便是真的不生气了。 她走的有些快,所以胸/口/起伏,掌心微微的冒起了汗。 她去见寅肃,想确定他是否真的没生气。 安公公见她来御瑄殿,脸上浮现了笑意,也不进去通报,只朝她做了一个姿势,示意她皇上在里面。 见兮妃娘娘进去后,安公公站了起来,望着漫天繁星的星空,松了松筋骨,嘴里念念有词到 “今晚可以轻松的睡个安稳觉了。” 这兮妃娘娘是他的救星,只要有她在皇上身边,他这奴才们的日子才好过。 他正准备离开御瑄殿到侧院的下人房时,忽听御瑄殿里,皇上朝他怒吼的声音 “安公公…..”这一声怒吼,底气十足,把安公公吓的腿一软,连忙回头大声回答道 “奴才在。” “有人来,为何不通报朕?你这奴才是越来越大胆放肆了。” 安公公这回是真吓的不清,他见是兮妃娘娘,自然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啊,他一片赤诚之心。 这会听皇上的怒骂,他是连爬带滚的爬进了御瑄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第三个奴才该死还未说出来,便忽地停住了嘴,之间兮妃娘娘正被皇上困在墙角,两人的身体贴近的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进?还是退? 正踌躇着,忽又听到皇上朝他吼一声 “滚..” 安公公果真便从御瑄殿内滚了出来,真是伴君如伴虎,奴才不好当啊。 而御瑄殿内,被困在墙角的六兮,睁着双眼看着寅肃,想起她刚才一进御瑄殿,忽然站在他的面前,十足把他吓了一跳,所以才暴怒的骂了安公公。 想到他那错愕的表情,六兮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寅肃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 “笑什么?”气息全洒在她的脸上,那神情温柔成水。 六兮收敛了笑容,佯装生气的问道 “这几日,你不理我,是真的觉得我想害芊柔公主?” 寅肃一愣,回答到 “没有。” “那你为何不来看我一眼?也不让芊柔再见我?” 这话把寅肃问住了,他依然没有放开她,还是额头抵着额头的亲密姿势,只是那双眼看着六兮时熠熠生辉,六兮从他那黑眸里,看见自己的红透的脸颊。 寅肃那双眼,慢慢覆上了一层暖意,低沉着嗓音回答 “我只是怪我自己。” “怪自己什么?” 寅肃终于抬头,不再与她头挨着头,而是抬手抚摸她的脸说到 “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六兮心中一痛,她一向觉得寅肃高高在上,甚至有些不可一世的自傲,仿佛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曾有过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六兮还未开口说话,寅肃又接着说到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给你世间最好的生活,如同那年带你回宫之后,所承诺的,给你一生妥帖的生活。可,随着我一步一步朝这至高的权力中心走上巅峰,而你却离我越来越远。甚至,我们的孩子,也因我的错误而痛失。当看到你那么喜欢芊柔时,我心中更多的是心疼你,我曾说,把芊柔过继给你,并非随口,而是希望能给你一点点的补偿。” 寅肃说这些时,六兮真真切切看到他眼中的伤痛,看的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有一瞬间,她差一些就要脱口而出麒儿的存在。 她伸手,轻轻的挡住了寅肃的唇,柔声到 “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六兮不愿见到寅肃这样的神情。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她看着寅肃从翩翩少年一步步变成了如今受万人景仰的帝王。 他眼底曾经的神采都被如今的孤冷所取代;他的下巴有了青青的胡子,他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纹。 这所有都像是一只笔,刻在了她的心间,她从未忘记过,对他的容貌,她不曾忘记,对他的情,其实她也从未忘记。 走到今天的样子,她又何曾没有错?她从未想过要留下来陪他,无论是上次进宫,还是这次进宫,她从未想过要留下来。这宫殿,或许华丽,或许贫乏,或者热闹,或者永世孤寂,她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像是一个局外人,从来不曾想过要陪着寅肃去承担这一切。 所以,她没有资格怪寅肃。 一室的安静,四目相对之下,他们清清楚楚看到彼此眼中深情的自己。寅肃终于忍不住,低头/攫/住/她的/双/唇,细细的吻起来。这一吻,无限的/绵缠。 只过了一会,寅肃似失控,放开了她的唇,猛地拥抱住了她,一如既往的样子,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双手紧紧的圈着她。 他依然继续了刚才未说完的话 “我虽是皇上,可有时却也无能为力,保护不了你。如那日在莘雀宫,我明知你是无辜,但阻止不了她人的想法,阻止不了她人对你的怨恨。我只能不让芊柔再与你见面,不让你再受伤害。我到现在,才明白,阿兮,纵使我有至高的权力,但在这宫中依然不能两全。你若选择要过的热闹,便会伴随着无数莫名的中伤与是非,你若想过的安全,便要忍受这孤单。” 其实这些,六兮早就懂,比寅肃更早就懂。 “可是,阿兮,我不想放手,如果你不在,这偌大的皇宫于我而言便成了人间地狱。” 寅肃的声音向来低沉,而此时说出这写感性的话,使得六兮的心微微的疼了起来。 她是依然想走的,如果是在从前,没有麒儿的时候,他们能够如此推心置腹的说出心中的感受与爱,那时的她,或许就留下了。 可现在有了麒儿,她便陷入到这两难的境地之中。是要留下来陪着寅肃,把麒儿接回宫中,受困在这四方城中,斗争一生或痛苦一生;还是让他像只飞鹰,自由翱翔在天际? 她的选择,已不是她自己。 或许是她眼中飘忽不定的光,让敏感的寅肃察觉到,他的眼,不可察觉的便的又冰又凉。 再次吻向她时,已带着重重的力道,似发泄,似惩罚,带着她浮浮沉沉。 到了很晚很晚时,两人才终于各自放松,相拥着躺在床上,虽累,但都睡不着。寅肃依然是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内。 在他高大的身型之下,她的身子总是显得那么的娇小,似一折就断。 一夜了,她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今晚的目的 “阿肃…” “嗯?” “我想出宫去甄府看看。” 她话音刚落,寅肃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亦没有拒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这甄府,早已今非昔比,甄将军一家被定了私通外族的卖国之罪,贬为平民,早已不知去向,甄府的宅院,怕是早就破败了。 想到这,六兮的眼眶便红了,她所有的家人都流落在外,她的爹娘哥哥,还有她的麒儿。 第72章 “阿肃,这几年,你有我爹娘的消息吗?” 六兮敢问,便是知道寅肃不会怪罪她,并且,她也笃定,以寅肃的性格,一定是知道她爹娘,哥哥的下落,不会放任自流的。这也是她回来后,不着急找他们的原因。 “不知道。” 但他竟然回答不知道,而双手不知不觉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或者哄着她。六兮本意是打着去甄府的名义,实则是去打探顾南封的消息。但此时,被寅肃这么一出,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爹娘,哥哥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她被他困在怀里,努力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 “我爹娘,哥哥怎么了?寅肃,你别瞒我?” 寅肃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字,丝毫不含糊的说 “我说了,他们没事。” 其实他的话语里,已前后矛盾,前面说没有他们的消息,这里又斩钉截铁的说他们没事,六兮本想反驳,但见他表情严肃,语气里的不悦,她便不敢再往下说。 一时间,她脑子嗡嗡的,一面是爹娘哥哥,一面是顾南封跟麒儿。 怎么就没有一样是顺利的呢? 她又把头埋进了寅肃宽厚的胸膛前,不自觉的缩成了一团。 最后寅肃似无奈的投降 “明日我让安公公给你找个机灵的太监,陪你去甄府看看。” 六兮在他怀里默默的点头表示感谢,又一想,他看不见她点头,所以轻声说 “好,谢谢。” “睡吧。”两人都不再说话,相拥着,终于沉沉睡去。 一早,六兮醒来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而寅肃早已不知何时离开去早朝。她起来,穿戴好衣服之后出去,才刚开了门,被门外站着的一个小太监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问道 “怎么站着?什么事?” 那太监恭敬的回答到 “兮妃娘娘好,奴才叫小和,是安公公特意指派奴才来等娘娘。安公公吩咐奴才今日陪兮妃娘娘出宫。” 原来是这样,寅肃昨晚才答应的她,今早便让安公公安排了,效率真高。 “你等一下。” 六兮很快折回自己的六清宫,换了一套非常素雅简单的衣服,这么一看,倒像是个翩翩公子,娇柔的翩翩公子。 那小太监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尴尬的跟在她的身后出宫。 一出宫,六兮并未直奔甄府,反正甄府里没有人,她去也不过是引人耳目。表面上,虽然只有小和跟着她,但她不会傻到真的只有一个人跟着,他们身后,隐藏在各处的,都是寅肃的侍卫,即是保护她,亦是监视她。 她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走。这天城,热闹的街道,百分之九十的商铺全是顾南封的,所以她故意往那些地方走,希望能得到关于顾南封的只言片语。他到底回来没回来? 她先是去了顾南封往常办公的那酒楼,结果转悠了半天,没有他的消息。 接着,她又去了顾南封最爱去的茶楼,那茶楼对面便是一卖茶叶的商铺。 她直接进去,问掌柜的 “今年的新茶上来了吗?我要南方的。” 那掌柜的说 “快了,快了,您过两日再来便有了。” “是还在路上吗?” “是的,每年这个时候,就差不多要上新茶了,今年倒是晚了几天。” 六兮想,难道顾南封真的还没有回来? 她的心担忧的不行,连走路都脚步虚无。小和伸出手让她扶着 “娘娘您累了,我扶您去茶楼休息一会。” “也好。”她半扶着小和,一半自己走,到了那茶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很安静,视野又极好,六兮落坐之后,难得感觉身心都舒畅的放空。而小和,果真是安公公选的人,勤快又机灵,跟店小二要来上好的茶水跟点心恭敬的摆上之后,便一直站在一旁,不打扰六兮。 六兮坐了一会,看着酒楼下那游人如织,一片繁华,心便微微有些凉,这是最平凡不过的市井生活,于她而言,却是她一生难以企及的一种奢侈。 酒楼下的墙角处,依然有乞丐在那行讨,她定睛一看,有些眼熟,再一看,想起是几年前,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太太,这些年过去,又显老了,脸色的皱纹如沟堑似的深。然而跪地的姿态却亦如多年前,不卑不亢。 也算是一个旧人,六兮把桌上的点心全都包好递给小和道 “送下去,给墙角那位行乞的阿婆。” 小和接过点心,看了看六兮,有些犹豫是否离开。 六兮摆手,命令到 “下去吧。” 小和逼不得已,才拿着点心朝楼下而去。 见小和一离开,六兮一刻也没有停留,直奔柜台那掌柜处。因那掌柜的旁边站着一个矮胖的身子,是封府里那位老管家。 这一趟果然没白来,六兮的心跳到嗓子眼了,这封府的管家在这,那么顾南封是否也在? 她强压下心中所有情绪,淡淡地看这那老管家,问 “你家封少可在这酒楼?” 那老管家看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而六兮此时穿的又像是一位公子。 但老管家毕竟还是有眼力的,想了不一会,便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看着六兮,指着她,眼睛瞪的老大 “你…你…刘玥?” 当年六兮是忽然离开封府的,后来顾南封再也没提过她,所以府里的人也慢慢的把她给淡忘了,如今猛一见她,还问起封少,这老管家便有些谨慎起来,盯着刘玥看 “你找封少什么事?他不在这酒楼。” 刘玥来不及多说一句,也来不及解释,只接问 “我知道封少前阵子去南方进茶叶,我只想问,他回来了没有?” 老管家想,难道封少与这刘玥一直有联系? 六兮见管家依然谨慎的打量看着她,她一急,说到 “我请他帮我在南方买了点东西,若是货到了,让他来找我,我好把银子给他。” 老管家这才松了口 “封少昨日已回来,在封府。我会帮你转告他。” “好,谢谢老管家。” 六兮听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微微的放松。 想必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暂时未进宫,又或者是刚昨日回来,还需要休息一下。所以虽然六兮迫不及待想去见顾南封,想听听麒儿的情况,她还是忍了,等过两天再说。 她跟老管家道了谢,恰好小和也上楼梯,她对小和说到 “我们回去吧。” “且慢。” 她们正欲往酒楼下走,却忽听背后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她本能的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却见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竟是那封府的蓝玉,曾替她挨了一箭,瞒过了寅肃的蓝玉。 今天可真是热闹,出来一次,竟把曾经的旧人都挨个见了一遍。 小和见有人直直朝兮妃娘娘走来,急忙站在她的侧前方,做出保护的姿势。 “没事。”六兮摆摆手,示意他放松。 蓝玉直接走到六兮的身边,看着六兮,说道 “刘玥?竟然真的是你。” 六兮面不改色道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刘玥。” 她的声音太过于平静,若是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以为是蓝玉认错了人。 蓝玉听到她的话之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面露嘲讽之色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你是男扮还是女装,都骗不了我,因你身上有勾.引人的狐狸味,你就是刘玥。” “你,说话小心点。”小和护主心切,见有人敢这么说兮妃娘娘,自是不肯放过,眼神愤怒的盯着蓝玉看。 六兮拦着了他,依然面无表情说到 “她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六兮的心中却有丝淡淡的遗憾,遗憾蓝玉这些年一定过的也不好,所以才会如此尖酸刻薄。似乎陷入爱情里的女人,如果得不到爱,便都会在这怨怼之中,泥足深陷,失去自我。 但蓝玉哪肯就这么放过她,一个抢步走到她的前面拦着她的路,声音已有些失控的看着六兮道 “你不敢认我,因为你心虚。心虚我当年替你挨了那一箭,对,一定是你,当年封少要掩饰的人一定是你,否则不会我受了那一箭之后,你便从此消失了。” 蓝玉此时说起往事,竟怒火攻上心头。那时,她以为替封少受了那一箭,以为拿自己的性命陪封少在皇上面前演了那出戏,她从此就会成为那封府的女主人,成为封少身边的女人。 然而,这些年过去了,她除了在丫鬟奴才们中的地位高一些以外,其余的,她想得到的,没有一样能得到,封少根本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昨日在封府,封少去南方回来,脸色奇差,把自己关在房内一整天都未出来,她看着心疼,想去安慰而已,结果却被封少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这气,这伤,她憋了一夜,却在刚才看到老管家跟刘玥在说话,她一眼便看出那是 刘玥,这才找了过来。 这边的骚动已引起了酒楼其他客人的注意,而这些客人中,不乏有寅肃从宫中派过来跟着的便服侍卫。 六兮曾住过封府,曾经叫刘玥的事情,本就是一个必须保守的秘密,现在蓝玉这么一闹,若是被有心人听见,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她看着蓝玉道 “借一步说话。” 然后不由分说的轻拽着蓝玉走。 小和要跟着,被六兮阻止到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过来。” “兮…”妃娘娘还没叫出口,小和被她瞪过来的眼神吓住,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六兮并未拉着蓝玉走远,而是找了旁边一个无人的包间,她的声音与面容都一样清冷说道 “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要找的刘玥,而且你记住了,这世间根本没有叫刘玥的人,那全是你自己的凭空想象。” 第73章 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态,让蓝玉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此时包间静谧的空间里,蓝玉竟还感到一丝丝的紧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只是一见到她,便冲动的跑过来,却不知自己到底为了何事。 六兮见她没有回答,她继续道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一句话说不对,满族灭门的事也是常有。你若知,大堂处便有听书的,你去听听看。” “这些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们封少想必也跟你说过。” 六兮始终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每句话说出来,便达到了震慑蓝玉的作用,使得蓝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六兮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话,起身开门而出。 外面大堂,小和还在克忠职守的守在外面等着她。 “走吧,回宫。”六兮一时忘了自己跟寅肃说的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去甄府。 倒是这小和比较细心轻声问道 “娘娘不去甄府看看吗?” 经他这么提醒,六兮才想起此行的重要一程。 “走,去甄府。” 其实去甄府,六兮便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只在甄府的大门口处停留了片刻并未走进去,甚至连马车都没有下。 只是掀起帘子看了看甄府那几个烫金大字以及门口那两尊石狮。烫金的字已有些脱落,像是褪了死皮。 而石狮也已经残缺失去了几块。 早有心理准备的六兮,看到自己昔日的家,想到昔日的繁华,以及爹娘哥哥在时的热闹景象,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还是不可避免感到一阵心酸。 她放下了帘子,不忍心再看下去,声音已暗哑 “回宫吧。” 这一日的天城之行,她的目的已达到,知道顾南封回来了,心情比前几日有了稍微的放松。但想起蓝玉,想起破败的甄府,心中又隐隐作痛。 晚间时,她洗漱完毕,正换了衣服,吹灭了灯,上榻准备睡时,寅肃来了。他连灯也没点,直接上了床,躺在六兮的身侧,黑暗中,伸手拉过六兮困在自己的怀中。 他身上有熏衣后的香味,干净而清爽,让六兮有些冷的心,有了那么一丝暖意。 只听寅肃问 “我听说你今天没有进甄府?” 果然,他的消息很灵通。 “嗯。” “为什么没进去看?” “爹娘与哥哥都不在,怕触景伤情。”六兮这也是实话。当年甄府最兴盛时,单是下人就几百,整个甄府一派热闹。如今的凄凉便更加凉透人心。 寅肃听出她声音的低落,所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唇很软,带着暖意,似能给她安慰。 “你怪我吗?” 六兮闻言,把头埋进他厚实的胸,听着那稳健有力的心跳之声,淡淡的回到 “不怪。”只是这声音毕竟是太小,小的寅肃很认真才听到,她说的不怪两个字。 “我护不了甄将军周全,护不了你们甄府继续的繁荣昌盛。那时,朝中各臣都上觐要处死甄将军,我却不敢,怕你回来会恨我,不原谅我。可若是不惩罚甄将军,以后这朝中的君威便是荡然无存。阿兮,我不得已。” “我知道。” 六兮没有再说话。那是通敌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而甄府一家已够幸运,有皇上的庇护。她不能再奢求别的。 “等他日,朝中稳定了,我一定替你找回甄将军,让你们一家团聚。” 六兮本能,或者也是敏感的问 “朝中现在不稳定吗?” 寅肃身体有微微的僵硬,但并未回答六兮的问题,********编辑********** 黑暗之中,六兮只感觉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只感觉他身体因常年练武而结实有力,只感觉,他此时对她的温柔之中,除了占有之外,还有一种怜惜,亦或者愧疚。 这些情绪夹在这暗夜之中,六兮逐渐,慢慢地,只剩下寅肃带给她的最初的,最本能的感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关于顾南封的问题,六兮再不敢轻举妄动,心中焦急如焚,但表面却要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着顾南封的召见。 终于,将近过了十天的样子,顾南封终于露面了,在莘雀宫陪着莘妃与芊柔公主。那时,六兮正在御瑄殿陪寅肃,心神不宁的想着法子,如何出去见顾南封一面。但看寅肃,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打算,她便不能离开。 眼见着,太阳快要落山,想必顾南封也即将要离开了,她依然一筹莫展,想不出好的办法,正在暗暗着急时,安公公来报: “皇上,边防莫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寅肃冷声命令道。 安公公出去请莫将军时,寅肃对六兮说 “阿兮,你先回六清宫去,晚些时候,我过去看你。” “好。”六兮自然是毫不迟疑且迫不及待的离开,即便她再掩饰,她的脚已不听使唤的转身出去。 当她走到御瑄殿门口时,正好与那莫将军打了一个照面。 莫将军见到她,神色一紧,微低下头,朝她请安。这莫将军是她爹一手培养起来的,对六兮也算是熟悉,可此时,他只生疏的站在一侧,请完安,连头也未抬起。 六兮因急着去见顾南封,并未发现这莫将军的异样,匆匆离开。 走出御瑄殿之后,她放慢了脚步,状似无意的闲逛着,一路赏花,看景。 一路上,亦有其他宫的人朝她恭敬的招呼,她似漫无目的的走。但心中有明确地方向,便是莘雀宫。 这莘雀宫,从上回芊柔食物过敏之后,莘妃恨她入骨,她再也没来过,甚至这些日子,连芊柔也没见过,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否还记得她? 远远的,在莘雀宫外的那座花园里,她便听见了芊柔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顾南封那明朗的说话声。 如果不看画面,只是听这声音,让六兮心中一颤。那时,在那南方小城,她的麒儿与顾南封也是如此,不知在哪个角落,顾南封能与麒儿混成一团的打闹嬉笑。 她的眼眶微热,渐渐走进了那花园。 那花园里,只有顾南封带着芊柔在荡秋千,秋千在芊柔的要求下荡的很高,一到至高点,芊柔便哈哈大笑。没有旁人在,六兮想,这应该是顾南封的安排,他知道她会来找她。 或许是有默契,也或许是心灵相通,六兮一出现,顾南封已看到了她。 六兮见四下无人,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顾南封扶着秋千,看着她在落日余晖之中,大步朝他走过来,脸色的神色焦急与期待,顾南封的心泛起了微微的疼,只是不曾表现出来。 芊柔亦是看到了她,从秋千上一下蹦了下来朝她扑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都不来看芊柔。” 说的同时,小家伙柔软的身体已牢牢抱住了她,似乎真的很想她这个娘娘。 六兮并非不喜欢芊柔,只是此时,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顾南封身上,都在她的麒儿身上。 所以她只是抱起芊柔说 “芊柔乖,娘娘陪你荡秋千好吗?” “好。”芊柔乖乖地回答。 六兮把芊柔抱上秋千,然后慢慢地替她晃荡着,顾南封就站在她的身侧。 -------- 六兮在上一世时确实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会找仓若钰闹,才会跳崖 但这一世,她的性格变为隐忍与顾全大局,虽然看似很弱,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强大,很宽厚,有自己去坚持的东西,我挺喜欢的。 六兮没有一句客套话,便直接问顾南封 “见到麒儿了吗?” 只问这一句,她的胸口像是有大石压着,疼的有些窒息。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她的麒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的想她?有没有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好好吃饭?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呼啸着,最后,却只问了这一句。 “见到了,他很乖。” 顾南封又怎么会不知道刘玥的心思?他回答的同时,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用竹子做的小小的笛子,笛子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 “这是麒儿亲手做来送你的。” 六兮接过那竹笛子的刹那,心潮涌动,再也无法控制的眼泪迸发而出,哭的不能自己。 她知道她此时不该哭,所以拼命的压抑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顾南封本能的想伸手去把她那断了线的泪水,但手举到半空之中,又颓然的放下,不去看她,转而专心的推着芊柔的秋千绳子。 他没有再看六兮,只轻声说道 “麒儿让我转告你,他很乖,很听话。还叫你不要担心他,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顾南封想起在南方小城见到麒儿时,他小小的个子,但是眉宇间已没有那份稚气,像个小小的男子汉对他说 “封叔叔,你告诉我娘,不要担心我,让她好好照顾自己,麒儿以后会去天城找她。” 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顾南封亦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六兮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心像是被石头碾压过似的,生疼生疼。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像是窒息一般,喘不了气。 她紧紧的拽着那根小小的竹笛子,不敢再呆下去,怕自己会在顾南封面前,在芊柔面前失控。所以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留下顾南封皱着眉头看着她飞快离开的背影,手无意识地晃着秋千的绳子。 他本还有更多的消息要跟刘玥讲,但见她只是听到麒儿的消息,便已失控如此,想必他带来的消息会彻底让她崩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顾南封强忍着没有说。 他之所以比平时晚了十多日回天城,是因为在那小城发生了一些变故。在他去见麒儿时,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玄也烈。他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来过多次,这是第一次碰见。只是,他看到的玄也烈,身型消瘦,脸色发白,但纵然是这样,反而衬的他有衣袂飘飘的超凡脱俗之感,不像个凡人。 后来,他才知道,玄也烈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玄也烈把他单独叫进房内对他说 “我恐怕再也无能为力去保护她们母子,请你秘密带着麒儿回天城,安排他们母子相见。麒儿未来的路怎么走,让六兮自己做决定。” “麻烦你。” 玄也烈当时用最诚挚的礼仪朝他鞠躬,拜托他帮忙。 顾南封自然是答应的,帮助刘玥,他从来义无反顾。 只是他不懂,好好一个玄国少主,好好一个仙人般的玄也烈,怎会病的如此严重? 碟夜在屋外哭的泣不成声,麒儿似乎也听见了玄也烈的话,冲进房间,趴在玄也烈的身上大哭不止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麒儿不要离开干爹。” 玄也烈只是伸出干瘦的手,把麒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慰。 有滴泪从他的眼角滴落。 玄也烈的身体大约在十年前,便已经开始逐渐的衰弱。只是那时,他肩负着玄国子民的大业不能倒下,所以一直强撑着。靠每年的闭关修炼,靠每天服用有噬身体的烈性丹药所控制,才得以支撑了这么多年。 从六兮跳崖身亡到六兮再回来后,他之所以派了碟夜去照顾六兮,自己却从不肯轻易出面,一是身体衰弱的力不从心,二是为了不让六兮担心。直到后来,玄国子民被寅肃所降服,直到寅肃逼他现身,他才出现。 ----------- 没事没事,玄也烈只是换了一个空间继续生活。 你们还记得,在现代时,有谁跟刘玥也这么形容过无玄大师长的超凡脱俗吗? 哈哈,是周成明 所以..... 第74章 他的身体已是极限,再加上六兮难产时,他几乎耗尽所有功力来救她,以至于身体衰败的愈加迅速,如今已不是丹药或闭关修炼能够修复的。 他知自己无力回天,大限已到,此生,有过锦衣玉食,但也历经坎坷,在他看来,生命便是这样,他来过这世间,他体验过这世间种种好与坏,然后他离开,不仅是他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如此,我来过,我体验过,我离开。只是,他有那么一点遗憾,不能看到六兮幸福,不能看到麒儿长大成人。 好在,顾南封来了,这个男人,他知道,他会接替他的遗愿,尽全力照顾那对母子。所以,他也算是走的了无牵挂。 玄也烈离开那日,整个南方小城下起了暴雨,而山上更似天崩地裂,要塌了似的。这山中的庭院也是风雨飘摇。 麒儿虽是小小的年纪,但已懂的生死离别,死死抱着玄也烈逐渐冰凉僵硬的身体不撒手。 而碟夜,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夜里,竟安静的出奇,只默默坐在玄也烈的身边,看着他。这是她的少主,是她一生追随的人,亦是她活着的目的。可,他病的这样严重,她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她不知她的少主受过多少痛苦的侵蚀,不知在那些闭关的日日夜夜是如何与病痛做抗争。他救过无数的人,却没有办法救自己。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声音依然清冷的说道 “少主,我带你回故里。” 是啊,这一次,她要违背少主的命令,也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少主的命令,不在这天朝的土地呆着,不再照顾六兮与麒儿。她要带着少主回他们的玄国,从此,再也不离开玄国。 麒儿哭累了,趴在玄也烈的身上睡着了,只是睡的不踏实,睡梦之中,他在喊 “干爹。” “娘。” “你们不要离开我。” 小小的脸,皱成了一团,被噩梦侵扰着。顾南封看的心疼,把他轻轻抱起到另外一个屋子的床上睡,握着他的手,才渐渐的睡的沉稳。 这是刘玥的孩子,这么小,快乐的日子竟只有这么几年,这么的短。将来他的命运如何?顾南封亦是无法知道。 这一夜,无论如何的地动山摇,而这庭院的屋子里,却安静的出奇。 玄也烈的身体火花之后,碟夜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小心翼翼抱着往玄国的方向而去。 麒儿挣脱开顾南封的怀抱,拼命的去追碟夜,哭喊着 “姨娘不要走,姨娘不要走。” 碟夜听着这喊声,不敢回头看一眼,加快了速度离开。 麒儿一直追,一直追,直到摔倒在地,起不来了才放下。 顾南封扶起他,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到 “麒儿,封叔叔带你去找你娘。” 麒儿这才强忍着泪水 “可是娘再也见不到干爹与姨娘了。” ------------------ 每天四更的时间 早上:9:00 中午:1:00 傍晚:5:00 晚上:9:00 大家一天刷一次,连着看四章就好。 谢谢你们的支持。 这一切,包括现在麒儿就在天城,就在他秘密找的一处房子内,他暂时还不敢告诉刘玥。 刚才他本想透露的,但只是提到麒儿的名字,她已失控,怕是不敢再受刺激了。所以顾南封决定先缓一缓,不急于一时。 而刚才的御瑄殿内,莫将军与皇上商议之事,亦是杀机重重。 寅肃之所以支开了六兮,便是知道莫将军求见要汇报的事,事关重大,而且,甚至与六兮有关。 御瑄殿内,安静的出奇,莫将军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到 “臣经过多年对无痕地杀的跟踪与调查,已查出,当年是谁雇佣了这个组织来暗杀皇上。” 莫将军敢说出这些,便是已有了完全的证据。这么多年,他精心部署,培养了几位人才,潜入到无痕地杀的组织内,成为其中的一员之后,当年暗杀皇上的事情,才浮出水面,水落石出。 寅肃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思绪,只是眼中骤然而起的寒意,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莫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但此时依然是被这冷气所煞到,浑身不自觉地僵硬,说到 “是大王爷寅豫与二王爷寅则。” 听到这个答案,寅肃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比他预想当中要好,当年,他是曾怀疑过六兮的,甚至这怀疑至今也有,只是他放下了,即便真是六兮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莫将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继续说到 “还有一位,臣暂时不能确定,就是甄六正当年,有没有参与其中。因当年他与大王爷走的近,但找不到证据他有参与。” 寅肃眉心微微皱起,问道 “他最近如何?” “他从甄将军手中拿了当年甄将军暗中培养的那精良部队的调军令,与大王爷一伙,而甄将军与甄夫人这几年,因年老,体力不支,所以一直深居简出,未曾管过甄六正的事。” “他们最近有何动静?” “近来他们与北厥国的胡氏家族走的很近。胡氏从仓氏手中夺得北厥国的执政权之后,地位也并不可靠,他们虽有意拉拢皇后,试图继续得到天朝的支持,但见无效之后,便与大王爷他们联盟,走动频繁,关系很密切。” 寅肃听完莫将军的汇报,未在说任何话,只是沉默的坐在那御椅上,整个人浑身都是戾气。散发出来的这个感觉,犹如是在战场上,对视着敌人时的狠戾与傲然。 大王爷寅豫从来没有放弃过这皇位,而如今,他终于找到支撑,北厥国的胡氏,加上甄六正。 寅肃并未把大王爷与北厥国放在眼里,他们真要是敢造访,他必夷平他们。然后现在这中间夹着一个甄六正,阿兮的哥哥,他便有了为难。 他与阿兮的关系,近来才慢慢好转,他不会让任何事,任何人而破坏。 莫将军走后,一旁的安公公似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不由的叹口气道 “这甄六正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闯那鬼门关,真是糊涂。” 寅肃没有再说话。他是知道甄六正自小便是大王爷的人,只是从前,他不反,是因为有甄将军,有六兮在。 如今在他看来,甄将军被贬为平民,六兮又下落不明,他不反才怪了。 这些纷扰,想的他头疼,先按兵不动,他倒是想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天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夺得这天下,就也守得住这天下。 风平浪静的宫中,其实是暗潮汹涌的,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谋算。 六兮从顾南封手中接过那竹笛之后,回到六清宫,所有情绪便开始崩塌,再也无法控制。 竹笛上刻着的小小的麒麟,她摸在上面,似乎能感到麒儿小手的温度,似乎能闻到麒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她把那笛子放在脸颊处,轻轻的触摸着,思绪翻滚,眼泪便不可遏制的汹涌而出,她想孩子,想的摧心蚀骨的痛,可这痛,她无人能替她分担一丝一毫。 整个六清宫,一片漆黑与寂静,只有她无声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整个枕头,她咬着唇,把整个头都埋进枕头里,这种窒息之感,才让她稍稍好一些。 因为太想麒儿,伤心的已完全不知周遭的变化,不知何时门已被寅肃打开,不知何时,他已坐到她的床边。 因开了门,月光洒进来,房内终于不那么漆黑一片,她蜷缩在床角,忽觉身体被一双手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传来 “阿兮?” 喊她的这一声里,有不确定,亦有心疼。 寅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来了六清宫,在漆黑一片之中,他敏锐的察觉到六兮在哭,且,哭的伤心欲绝。 此时,他拥着她,虽是在月色下,但他的手准确无误的替她把眼泪擦了。 六兮只是任由他擦,眼泪越擦越多,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停不下来。 “为什么哭?”他的声音含着足够的耐心与轻柔。 六兮不知是因为见了顾南封,听了关于麒儿的事,还是因为有了这只麒儿亲手做的笛子,更或者,是太久没见她的麒儿了,所以,此时在这样的夜色之下,在寅肃的温文软语之下,她再也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住的,对寅肃说 “我想出宫。” “放过我好不好?” 她话一出口,拥着她的人,手臂僵硬,力道加大,像是个钳子,把六兮困在怀里。 六兮感觉到他强压着的怒意与那…被伤了的心。可既然她已说出口了,便索性继续说道 “寅肃,我们不适合。这么多年,你在这皇权中心掌管天下,而我向往无拘无束。你心里也是知道我们不适合的,你一直知道。” 黑暗之中,寅肃只幽幽说了一句 “你还是想把我一人留在这永世孤独吗?阿兮,你不能这样残忍。” 他的话,没有丝毫往日帝王的霸气,只剩下哀伤。他是知道六兮从始至终不曾想过要陪他留下,他也知道,只有他放手,六兮才能得到幸福。可是他做不到,他还做不到能够那么大度的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奔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知道,六兮想离宫,无非是想去找玄也烈。她为了他,离开六年,又离开四年,这十年,整整十年,是那个男人陪伴着她。 寅肃平日不想这个问题,但是,今晚,却被六兮的眼泪,六兮的话,让他无法再逃避,必须直面自己不愿企及的内心。 六兮知道寅肃误解了她,她伸手抚摸寅肃的五官,在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冰凉,触着他的眉眼鼻梁与唇角。 “无论我身处何处,无论时间如何变迁,六年也好,四年也罢,我曾对你说过的爱,至今不曾改变。”这是这么多年,六兮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坦诚她对他的爱 。 寅肃眼眶一热,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低喃问道 “那你为何还执意离开?” 第75章 为何执意离开?上次她是自私,想要自由。这一次,她只是想与麒儿过着平平凡凡的日子而已。 “阿兮,不要走。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不会允许你走。” 寅肃似不再听她任何解释,已强制霸道的,甚至带着惩罚的堵住她的唇,不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六兮想推开他,甚至有刹那,六兮想告诉他麒儿的存在,可这念头一闪过脑海,便被她立即否决掉。 寅肃的动作又快又狠,直折腾的六兮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任由他予取予求,最后在六兮累的昏昏沉沉要入睡时,他似乎惩罚够了才停下来,拥着她一起入眠。 入眠之前,只隐约听到他极小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到 “除了离开,其他一切我都答应你。” 六兮悲凉的想,她除了离开,亦是一无所求。 一整夜,两人睡的都不踏实,寅肃即便此时拥着六兮,却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总感觉在某一个时刻,她会忽然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六兮除了对麒儿的思念之外,亦有对寅肃的愧疚。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已不是单纯的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中间夹杂着太多的人与事。 想着想着,直到快天明了,六兮才真正的睡着。这一睡,便日上三竿才醒来,身边的床是冰凉的,寅肃已不知何时离开。 她的枕头底下放着麒儿亲手做的那根竹笛子,还好,昨夜寅肃并未发现,她把这笛子用细线穿好,像是一个很小的饰品挂在胸前,离她心脏最近的位置,像是这样才能离麒儿更近一些,心才暖一些。 她几乎一个上午都没有离开六清宫,而不远处的御瑄殿,上午亦是安静的出奇,连安公公都不怎么露面。 御瑄殿内一片肃静,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寅肃一直坐在桌前,看着玄国官员上奏的奏折,那上面用墨黑的笔记清清楚楚的写着,玄国少主玄也烈已逝的字眼。 他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无法消化。 玄也烈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像是一把利剑,这些年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想起他在六兮心中的地位,这把利剑便会直刺他的心。 可这个人,他连一眼都没有清楚的看过,怎么就这样没了呢? 一时间,他心中的感觉是交错复杂,没有一个词能够形容。有释然,他不用再与一个死人争六兮;有惋惜,世间少了一个能与他平行而走的人;亦有隐隐的担忧,一旦六兮知道玄也烈不在世间了,会做出如何激烈地事情? 想到这,他的心冷了冷,抬头吩咐一旁的安公公 “封锁消息,不准让通朝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奴才遵命。皇上,只是…”安公公欲言又止。 “说。”寅肃命令到。 “那碟夜姑娘当年竟能金蝉脱壳没有被处死,可见本领了得。这次玄国的官员来报,也是她在闹事,抱着那玄也烈的骨灰,要把他葬在玄国皇家陵园里。怕是不答应,要闹大事,奴才担心,真要闹大事,迟早要传到兮妃娘娘的耳里。”安公公尽责的把玄国那边的情况如实的汇报给寅肃。 寅肃沉默了一会道 “那就把他葬在那陵园里。”这也算是他能对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果抛开六兮的这层关系,寅肃对他亦有英雄惜英雄的情怀。 他话音刚落,却听御瑄殿那半掩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只见六兮就站在门外,血色全无的问 “你们刚才说要葬谁?谁死了?” 寅肃一愣,还未回答,六兮似已疯了,脸色苍白,眼底的血丝骤现,厉声问道 “我问你,谁死了?” 见她这样,寅肃的脸色也奇差。 玄也烈死了,她就真的那么伤心? 那个人在她心中的地位真的比他重要那么多? 寅肃一时也不说话,就是定定看着六兮,想看她到底会因为别的男人如何对待他? 门口站在的六兮浑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抖的不行 “你们…说..玄也烈死了?是玄国少主玄也烈?…你们说的是他?” 六兮此时已经感觉天旋地转,强自挣扎着扶着门框,才得以支撑着自己即将要倒下的身体。 寅肃见她如此,心中已有怒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反而是旁边的安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两人这么僵持,所以开口道 “兮妃娘娘,您冷静一些。玄国那边官员来报,玄也烈确实已去世。” “不,不可能,他不会死,不会。你们一定听错了对不对?”六兮已走进了御瑄殿内,就站在寅肃的旁边,看着他桌前那个还摊开的奏折。上面赫然写着玄也烈去世几个大字。 不可能的。他不会死,他答应过会帮她好好照顾麒儿,他答应过会带麒儿长大成人。 她胡乱的扒着那堆奏折,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她面前站着的是谁,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方,玄也烈是个禁忌。她全部都忘记了。 见她完全失控的模样,寅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像一只巨大的钳子,牢牢把她的手腕抓住,不得动弹。 寅肃的双眼因愤怒已红透。 而六兮却是无知无觉,手腕再痛,哪敌得过心脏的剧痛?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完全不顾旁边人的愤怒,朝安公公张口问道 “是碟夜带着他回的玄国?你确定只有碟夜一个人带着他回玄国?” 那她的麒儿去了哪里?也烈如果真去世了,碟夜独自带着他的骨灰回玄国,那她的麒儿呢? “官员来报,是碟夜一人带着玄也烈的骨灰回去。” 听到这个回答,六兮已从玄也烈去世的心痛中惊醒过来,她的麒儿呢? 不不不,他们不会丢下麒儿走的,不会。 她必须去那南方小城,亦或者去玄国。这是她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唯一的念头。 此时寅肃一人抓着她的手腕,一直看着她,把她所有翻滚的思绪都收入眼底,看着她失控抓狂的样子,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看着她强逼自己坚强的样子,这些全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他的心渐渐的变的又冷又硬。看着她的眼神里,又有了许久不见的狠戾。 六兮的手腕已被他不知不觉抓的变的青紫,疼的厉害,可此时的六兮哪顾得上这个疼,她奋力想要挣脱开寅肃的钳制,想要离开这里,去找玄也烈。 可她的力气哪敌得过寅肃的?只听他声音严寒道 “你别逼我。” 很冷,很绝情的话,蓦然在她的头顶传来,像是一盆冷水直接从她的头浇灌到脚趾,人也瞬间更加冷静下来。 是该告诉他麒儿的存在? 万一麒儿现在独自流落在外,那便只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找到。 说或者不说? 说,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泡影,麒儿或许一生的命运也随之改变; 不说,万一麒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成了。 、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又听头顶上,寅肃的声音 “阿兮,你别逼我,适可而止吧。我说过从前那些事,我们都一笔勾销,重新开始。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如此有恃无恐,我便不会再护着你们甄家的周全,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他的话,是不夹杂着任何感情的,但平静的话语之中,却让六兮浑身一震。 “我们甄家周全?”她反问了一句,她不孝,一直未曾打听过爹娘哥哥的消息。 “你的好哥哥,现在做的可都是谋反的死罪。” 寅肃本不想拿这个来威胁六兮,但见她如此,他便只能让她知道轻重,吓着她,亦是为了留住她。他的爱已经卑微成这样。 果然,六兮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的哥哥,最终还是走向了这条不归路。再抬头看着寅肃冰寒的面容,他一旦发怒,往往便是六亲不认的。更何况她的哥哥犯的是如此大逆不道的杀头之罪。 所以她把刚蹦出的要告诉他麒儿的这件事,便又硬生生的搁浅了回去。 这一上午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六兮此时终于安静下来,整个人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任由寅肃拥着。 依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也烈去世了?怎么可能?可,细想起来,真的是毫无预兆吗?他明明一日消瘦过一日,他明明每年都要闭关修炼,他明明每天都在服药。她却粗心的一门心思都放在麒儿的身上,忽略了也烈的身体。 可,也烈,你怎么就不等我回去呢?哪怕最后见一面也不会留有这样的遗憾。 而她的麒儿呢?他那么小,而且鲜少走出那座大山,如果也烈不在,碟夜不在,那么她的麒儿呢?彼时,她完全忘记了顾南封的存在。 她虽平静下来,但心中对也烈感到的疼痛并未消失,反而有些慢热的慢慢啃噬着她,使得她心痛难忍;而对麒儿的担忧又使她坐立难安。 她维持表面的平静许久,寅肃终于相信她平静下来,吩咐安公公到 “带兮妃娘娘回六清宫,午膳准备一些清淡的,朕稍后过去。” “奴才遵命。” “兮妃娘娘,请。” 安公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六兮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 六兮起身,朝寅肃欠身算是告别,然后往六清宫的方向而走。 只是,她走着走着,在还未进六清宫时,门外有一条长廊,是通往宫门的方向。 趁着安公公一个溜神的机会,她并未往六清宫进,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宫门奋力跑去。 “兮妃娘娘,您这是去哪里?”发现没了六兮的安公公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 六兮虽听到安公公的声音,但她哪里能停下来? 她必须跑出宫去,必须见到碟夜。 她往宫门跑,安公公在后面追。 安公公不知道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兮妃娘娘怎么能跑的这样快?只是转眼的功夫,便甩了他百米远,眼见着她拐弯,就要见不到身影了。 却见拐弯处,忽然站出一个人,竟然是刚才还在御瑄殿的皇上。面容阴寒看着跑向他的六兮。 而六兮一时不备,便一头撞上他。 第76章 寅肃伸手扶住了六兮,胸前被她撞到的地方有些生疼,他闷哼一声,面不改色,只牢牢控制住了六兮。 六兮被猛的一撞,脑子有些晕眩,愣怔一下便看清了困着她的是寅肃,心顿时沉入谷底。因刚才跑的太快,猛地停下,所以心跳的异常的快,像是要从她的喉咙跳了出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 她抬头,望着寅肃,与他对视,思绪翻滚,开口说道 “放我出宫。” 她的这句话已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她坚定的态度。 寅肃看着她的眼神只是冷,亦看不出他此时真实的想法,甚至连她以为的愤怒都没有。只是拽着她,然后不由分说的朝六清宫而去。 他的力道很大,六兮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即使挣扎,也毫无用处,整个人的脚步浮空,就这么被寅肃拽进了六清宫中。 几乎是把她扔进了她的阁楼内,没有一点的怜香惜玉,动作更不轻柔。六兮脚步一踩空,整个人便趴在了地上。 从地上抬头看到的寅肃,终于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以及眼神里的怒意。六兮想,他一定在强忍着,如果不是强忍着,想必要将她碎尸万段了。 寅肃如果真正怒极了,反而是不说话的,他站在门口,看着地上趴着的六兮,一句话没有,只转身对身后的安公公命令到 “把门锁上,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是,皇上。” 安公公频频擦汗,连劝一句,都不知从何劝起。待皇上离开之后,他才拿了锁,正要锁门。 地上的六兮忽然爬了起来,挡着门不让安公公锁上。 “兮妃娘娘,您别为难奴才了。” “等皇上气消了,便会放您出去。” 但六兮不肯,她死死扒着门,她要出去看也烈,要出去找麒儿的决心,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挡。 她看着安公公说到 “放我出去,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快回宫,我只去送他一程。”她放软了自己的态度。 安公公叹气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为了送他最后一程,惹的皇上如此大怒,您觉得值得吗?” “娘娘,皇上对您已是够宽厚了,您就别再逼他了。他发了怒,最后吃亏受罪的还不是娘娘您吗?况且,现在外边,您哥哥甄六正,与那大王爷党,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上的皇位,您要真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劝劝甄六正收手。皇上为了您,所以有意包庇他,但若真是走出那一步,犯了大错,到时,怕是皇上想保他也保不了。” 安公公是出于好心来劝,他是真怕了,将来若真牵扯出甄六正的事,皇上与兮妃娘娘又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六兮听安公公说的话之后,便颓然的松了手,靠在门框之上,眼睁睁看着安公公把门锁上,把她困在这个如同囚牢的地方没有任何出路。 她现在无暇顾及她的哥哥甄六正,即便她能顾及他,能劝他,他便肯听吗?她知道,她的爹娘哥哥至今还能平安无恙,完全是寅肃护的他们周全,她怎会不知道他对她的用心程度? 六兮被锁在六清宫之中,午饭,晚饭都没有吃,甚至滴水未进。这样饿了一天,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难受,只是一直坐在阁楼的窗户边,这扇窗户下边便是六清宫的庭院,并不高,大概4米多的样子,在现代来讲,也就是将近两层楼的高度。 被困在这里,并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这一个下午,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出这宫去,而这窗户便是她唯一的出入。她在等天黑,天黑之后,她可以顺延着窗外的圆柱子爬下去,运气好的话,会毫发无损的逃出宫。运气不好的话,或许会受点轻伤。 即便是死,她也要逃出去。 终于,在远处,近处,所有宫苑的灯火都慢慢熄灭之后,整个皇宫进入一种静谧的状态,她开始行动。她爬上了窗,伸出手,想攀上窗外的那颗圆柱子,只要攀上那棵圆柱子,她便可以轻巧的顺着柱子滑落,跑走。 就在她整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伸手就可以够到那棵圆柱子时,忽听身后的门似被人打开,有人进来,她一着急,加快了动作去够那圆柱子,却听后面传来寅肃的声音 “你这是做什么?”那声音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深深的担忧。 六兮一听,身体本能的往前一扑,想直接扑过去抱着那圆柱。 她腾空的那一下,听到后面传来寅肃惊呼 “阿兮…”一阵风闪到她的身后想抓住她。 但她已跳出窗外,却因被寅肃的声音分神,而并没有抓住圆柱,整个人便直直往地下摔去。 “阿兮…”窗户上是寅肃惊恐的声音。 而她身体已经坠落,在坠落的那瞬间,六兮其实知道不会摔死,毕竟才4米的高度,如果运气好,还能安全着地。 只是,当她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她想爬起来时候,才发现,她左手的胳膊像是断裂了似的剧痛,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再次摔倒。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摔向冰凉的地上,而是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不知何时,寅肃已下了阁楼,站在她的后面直接护住了她。 他的脸色铁青,眼里有要爆发的怒火,烧的他的眼睛微红。六兮以为他会发怒,会骂她,但是他没有。就像是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马上要倾盆大雨了,却始终没有下下来。 反而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罕见的出现一朵柔棉的云,没有任何怒意 “有没有伤着?”这声音,有惊魂未定之后的强自镇定,寅肃已扶起他,上下打量起来。而六兮这才发现,她的左手,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断了,她一动就摧心的痛,皱起了眉头,看来横竖是跑不了了,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再次陷入谷底,连带的,人也消沉不见生气。手臂上的疼,哪及心中的疼痛? 但寅肃只以为她伤的严重,神情难看极了。 他原本是想关她到明天,但只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他便自己安奈不住的心疼,临要入睡了又跑到这六清宫中来,却不曾想,一开门,便让他见到那惊魂一幕,刚才在阁楼上,看她从窗户往下跳,他的心都快要崩出来,腿也发软,很多年前,她在他眼前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幕,与此时像是历史重演,他想也未想,直接从阁楼往下跳到她的身边。他武力好,这点高度不会伤及到他,但心却又被重重的伤了一次。 此时,看她皱眉,忍着痛的样子,他即怒又心疼道 “你活该。” 六兮低头并不答话。 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受伤的手朝阁楼她的卧房而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则疼痛一次,最后到了,直接把她放在床上时,他才开口说话,声音里已全是妥协,没有丝毫脾气 “阿兮,任何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六兮别过了头,没有再看他。因他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哀伤,让她有些不忍心看。是啊,寅肃并未做错任何事,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着他。 太医很快便来了六清宫,见她手臂的伤势并未太严重,暗自松了口气。却见皇上一直一言不发,只拥着兮妃娘娘,小心翼翼护着那左手臂,眉宇深锁,仿佛那伤是在他的身上。 “娘娘,您忍一下,会有些疼。” “好。”六兮已预感到会疼,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反而是寅肃听到太医的话,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手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安慰她,或者要缓解她的疼痛。 “那下官开始了。” 那太医已隔着衣服,拿起她断了的左臂。 那一阵的剧痛,简直是四肢百骸传来,她浑身一下冰凉,紧紧的紧绷着身体,死咬着下唇转移注意力,依然是一声未吭的强忍着。 而寅肃似乎比她还疼,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把她整个人都紧紧拥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抱着她的脑袋。 她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才发现他的心跳竟是鼓鼓的跳的厉害,只是这心跳,让她有了一丝丝的安慰与温暖。 太医本来面对这种小伤并不紧张,但此时见皇上与兮妃娘娘的样子,他被感染的也紧张了起来。 “皇上,您放轻松一些,已给娘娘接上了,现在只需要固定,近期不碰撞到就可恢复。” 听完太医的话,寅肃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恢复了一些,冷声问道 “会有后遗症吗?” “皇上请放心,只要不再次伤害,恢复之后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太医说完,本已打算告退,皇上又问了一句 “可有止疼的草药?” 六兮看着还是很疼的样子。 “下官会给娘娘开一些止疼的草药,但不可多服,会影响伤口的痊愈。” “恩,下去吧。” 太医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才退下,安公公几个也都鱼贯退下。 刚才一屋子人,现在只剩下寅肃与六兮,安静的出奇。 寅肃放下六兮,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左手臂躺下。只是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他的下巴竟长出了青色胡子,眼底亦有了疲倦。 六兮看的心疼,想对他说声谢谢,又想说声对不起,所以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 而寅肃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她是想解释,又或者还是开口想离开这皇宫,所以他伸手挡着她的唇,不让她开口说话。 “不要说话,任何事情等你伤口养好再说。” 寅肃此时的态度已软了许多,心中也是开始慢慢的松动了。如果她真的想离开这皇宫,如果真的想离开这,他答应。 在刚才,看她从窗户往外跳时,他便什么都看开,都答应了。他不想,也不能再次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伤害自己。他无法想象,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怎么过下去? 与其看着她伤害自己,他宁愿给她她想要的自由。 第77章 经历一晚上的惊魂,两人却毫无睡意。六兮是因想着麒儿与玄也烈,再加上手臂的疼痛,使得她睡不着。 而寅肃是担心她碰到伤口,所以一整夜都保持精神守着她,不让她乱动。 夜里,烛光暖黄,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六兮往里挪了挪,腾出一个位置 “你上来躺一会儿。” 寅肃看了看她,没有拒绝,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她的身侧,但依然时刻注意着她的手臂。 “阿肃…”她柔声喊他。 “嗯?” 一室的安静,六兮没有再开口说话,寅肃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六兮才开口道 “我从前告诉过你,我跟也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寅肃听到六兮忽然一句莫名的话,身体微微的僵硬,没有答话,而是静心等着六兮下面的话。或许是他刚才已决定放她走,给她自由,所以现在听到玄也烈的名字,他能坦然接受。 “阿肃,你一直无法释怀的是那六年我去了哪里,你曾问过我,可我也不知那六年我在哪里。从悬崖跳下后,我想我是死过的,又或者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我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我有其他父母,有其他亲人与朋友,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等我从那个梦中醒来,已是六年后。” “另外一个世界?” “是,一个梦里的世界。”六兮并不想解释她在现代的生活,只说是梦。也或许,现代二十多年的生活确实只是她的一个梦呢? 见寅肃没有再说话,她又继续道: “等我从那梦中醒来,通朝已是你的天下,已是如今这副样子。而也烈,我已很多年不曾见过他。但是我醒来之后,承蒙他的照顾,无论是我小时被抓去当了俘虏,还是后来长大成人,也烈救过我无数次。如果没有他,我已死了不是一次或者两次。 所以阿肃,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你…”六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想说的是,亦是你的恩人。 在南方那个小城,如果没有也烈的相救,根本没有她跟麒儿的存在。 不知是六兮说的话,寅肃一直难以消化还是因别的原因。他依然沉默不语,两人是并行躺在床上,六兮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的喜怒。 “阿肃?” “嗯?” 她喊,他答。 她继续说 “也烈之于我,是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就像他可以为我生与为我死一样,我也同样可以做到。虽然我们之间无关情爱,但这份感情亦是珍贵无比。阿肃,我一直知道,我爱的是你,可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就像你,我知道你爱我,可你不会为了我而放弃江山是一样的道理。” 寅肃听六兮第一次如此坦诚的把心中的话对他说,他胸口忽然窒痛,翻身,微微的低头轻轻的吻上了六兮的唇。 他想,六兮或许永远不知道,他可以为了她舍弃江山,只是他更清楚的知道,哪怕他为了她舍弃江山,她也一样不会守在他的身边。 六兮之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从一出生,便与生母离开,被奶娘抱走抚养,而父皇也并不喜欢他,一年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他虽然顶着皇子的头衔,但有几个人是瞧的上他的?他的身边,除了几个做事怠慢的下人之外,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只有六兮,只有她出现时,从不计较他的身份与地位,给了他当一个正常人的权利,让他能有一个说话的人,让他得到一种有家,被人依赖,被人需要,与被人喜欢的感觉。 有了她,他才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而这些年过去,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现在的天下,他身边有无数尊重他,恭维他,或者惧怕他的人,全是因为他皇上的这个身份,再没有人能像六兮那样给他最纯粹的情。 她至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很简单,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的存在。 此时,他轻轻的吻她,更多的是呵护,珍重与那难舍。最后,怕伤着她的手,他才抬身躺回了另一侧,只是手握紧了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并排躺着。 “阿兮,你若想去玄国看他,我陪着你去。” 寅肃心中已确定,他陪她去,若是她不想再回宫,他便独自回来,再不勉强她。是的,他要开始学会放手。 六兮没有再说话,晚上逃跑的计划失败,手臂受了伤,刚才又解释了她那消失的六年去了哪里,又解释了与也烈的关系与情感,现在的六兮像是被掏空了,除了麒儿,其他的一切都掏空出来给了寅肃。 他信或者不信,她无力左右。只是这掏空之后,她才慢慢想起,她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就是顾南封。 从早上得知也烈去世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直到刚才,她才想起顾南封来。 算一下日子,也烈去世的时间,正好是顾南封去见也烈与麒儿时,时间一定是重合的。那么顾南封一定早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她现在彻底冷静下来,头脑也越发的清晰。 既然也烈已不在,她去玄国见一下骨灰又如何?碟夜既然敢带着他的骨灰在玄国闹,想必也是想好要同归于尽了,毕竟现在的玄国已属于通朝,而也烈是通朝要捉拿的人,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么必然是已把麒儿安排妥当了,她才敢这样闹。 那么麒儿在哪呢?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一定是顾南封。 这么一想,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如果顾南封知道,那么,也许,她的麒儿就在天城,离她最近的位置。 那日,在莘雀宫外的花园里,顾南封告诉她麒儿时,是说麒儿很快会来找她。想必,当时,顾南封已给过她暗示的,只是她太激动不曾听出来而已。 现在想起,她那颗悬着的心,又充满了期待,又害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测,不是事实。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先见到顾南封。 耳边,寅肃说要陪她去玄国,她幽幽回答到 “对不起,今天是我失控了。有碟夜在,她会安排妥当的。” 说完,她心中依然疼痛不已。 对不起,也烈, 不能陪你走最后一程,等我找到麒儿,与麒儿团聚了,我一定去玄国看你。 没了干爹的麒儿,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在近郊一处宅邸内,麒儿已学会自己穿衣梳洗,看书写字,这么小的年纪,已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的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他的亲爹是当今皇上,所以他的血液里流淌的是当今最尊贵的血;而他出生后,又有学识渊博的玄国少主玄也烈的亲自栽培;如今小小年纪,便已经历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与由南到北的颠沛流离。经历甚至不亚一个成年人; 顾南封想,麒而最难能可贵的不是他的血统,不是他的学识,而是在经历这些之后,他还能保持他的纯真与善良。 顾南封因要避人耳目,所以只有偶尔才来这宅邸,平日是他请的一位奶妈与一位管家照应他的生活起居。 他偶尔来,见麒儿不是在帮忙那奶妈做家务就是在给那管家讲故事,俨然一个小男人的模样。只有见到顾南封时,他才会开心的笑着扑到他怀里,才有那么一丝的童真。 顾南封见麒儿这样,总有说不出的心疼。不仅心疼麒儿,更觉得愧对刘玥,没有替她好好照顾麒儿。 他知道刘玥想给麒儿一个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童年,可世事难料,他如今只能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麒儿,封叔叔带你出去玩可好?” 麒儿一听可以出去玩,眼里泛着光,但很快,这光便沉了下去,摇了摇头 “麒儿不想出去。” “为什么?”顾南封看出他很想出去。 但他这么一问,却见麒儿忽然红了眼眶,眼泪在眼底打转,说道 “是麒儿不好,麒儿贪玩,娘亲才被坏人抓走,干爹跟碟夜姨娘才离开了我。” 他的小脸有说不出的伤心,强忍的眼泪似要马上掉下来。 顾南封一听他的话,心里刺痛。原来麒儿已想了这么多,原来他心里放着这么多事。他忙抱起麒儿安慰到 “麒儿,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的干爹是因为生病才离开的你,而你的娘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办才暂时离开。你看,现在封叔叔带你来这天城,离你娘最近的地方。封叔叔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尽快见到你娘亲好不好?” “好,所以麒儿不要出去玩,就在这里等着娘亲。” 顾南封的话,麒儿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但是他依然坚持不出去玩。 顾南封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后来每次来,都会带着大量好吃的,好玩的给麒儿,以弥补他。 他已从宫里的人那得知刘玥的现状,知道她已知道玄也烈去世的消息,知道她想逃出宫,却伤了自己的事情。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他心中暗骂她,实则是心疼她。当年,如果他坚持一些,带着她远走高飞,不让她进宫,或许就没有现在这些苦难。 他每次进莘雀宫,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已起波澜,他必须尽快想法让刘玥见麒儿一眼,或者让她知道麒儿的现状也好。 所以他去宫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见刘玥,只得每天带着芊柔在莘雀宫外玩,试图让刘玥能够找机会见他一面。 第78章 六兮在六清宫中休养了几日,除了担心麒儿以外,心情已平复。她的受伤并无大碍,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才能好,但因寅肃悉心护理,又有太医精湛的医术治疗,已不影响她正常的行动。 她一直在找机会见顾南封一面,她知道顾南封最近经常到莘雀宫中来,只要她去莘雀宫,便能看的到他。 寅肃每日忙完都会到六清宫中看她,而她每次都似十分无聊在那叹气,寅肃问她怎么了? 她则幽幽的回答道 “手臂废了,什么也做不了太无聊。” “等你手伤好了,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六兮没有回答,反而状似无意的忽然问道 “好久没见芊柔了,她最近怎么样?” 寅肃一愣 “你想她了?” “嗯。”她不否认。 “我让她过来陪你。”寅肃没有丝毫顾虑的答应。六兮鲜少主动跟他提要求,若芊柔真的能陪伴她,何乐而不为?况且在孩子的问题上,他一直觉得亏欠她太多。 “不用特意让她过来,我最近一直足不出户呆在六清宫中,人都快发霉了,正好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她。” 六兮松了口气,她真正的目的是去见顾南封,逼不得已,无法顾及顾莘是否愿意。只要寅肃答应了,她往后去见芊柔也变得天经地义。 “恩,你高兴就好。多出去走走有利伤口恢复。但芊柔调皮,玩起来不知轻重,别让她伤到你。” 寅肃这话虽是关心六兮,但实则话语里亦是透露了对芊柔的爱。想来,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若是麒儿在的话,应该也会喜欢他这位父皇。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是否该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或者将来等见到麒儿,告诉他,他的爹爹是谁,是个怎样的人?让他们自己来做决定,而不是由她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她思绪翻滚,最后抬眸时,说的却是 “芊柔很乖。” 寅肃不再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带着无限温柔的神情。 有了寅肃的应允,午后,六兮便自己到宫中各处走动,她住在宫内的时间并不太长,所以很多地方她几乎未走过,这一走,本是想绕道,再迂回的走到莘雀宫,现在却被这各处的景色所吸引,一边走一边欣赏,倒成了真正的散心。 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人,有见过她的,也有没有见过她的,但都能猜出她是谁,能在宫中这样随意走动的,只有她。所以她走过之处,背后都有人在窃窃私语,有好奇,有探究,也有鄙夷或者害怕。 她也不在意,对谁都报以微笑,那样子,仿佛就是遇到了邻里那样的随和自然。 在这封闭的宫中,想必她早已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她的事情更是添加了无数色彩,添加了无数的版本传的神乎其神,她并不在意,她只做她自己,有眼睛,有耳朵的人会看见真实的她,而选择失眠失聪的人,只会看见她们愿意看见的她。 大概是她的微笑与随和的样子,让不曾见过她的人们都会愣在原地,不可思议之后脸红着跑远了。 这一路走,知道黄昏日落,她才走到莘雀宫附近的那座花园。很遗憾的是,那花园里并没有人,芊柔不在,顾南封亦是不在,带着无限失落折回了六清宫。 晚上寅肃来看她,竟笑了,柔声道 “今天听说,你到宫中各处走动?” “有人跟你报告了?我只是随处走走,并未惊扰任何人。” 寅肃依然笑 “惊扰也无妨。这宫里你不熟,我让安公公跟你挑一个知心宫女来陪你如何?你手臂不方便,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总也不放心。有人跟着你倒是好些。” “不要。”六兮想也未想的直接拒绝,她现在这样虽是有些不方便,但自由多了,何必找个人束缚自己。 “好,随你。” 寅肃自从那日她跳窗想逃走,又伤了手臂之后,现在对她简直是千依百顺。甚至,她若是提出要出宫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 寅肃越是这样,六兮心中反而越是忐忑没底,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寅肃忽然问。六兮才惊觉自己竟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许久,她忙收起了任何心绪,靠在他的身旁转移话题 “最近朝里忙不忙?” “还好。”寅肃拥着她,心中有些许感慨,他的六兮仿佛正一点一点对他放下戒备,从前的样子正一点一点回来。 或许感情真如指间流沙,你握得越紧,流沙越快,而松手之后,反而能留下。 他对六兮现在便是彻底松手,而她似离他近了一些。 心有感慨,胸间便盈盈充满了暖意,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眉眼与红唇,带着无限的柔情。 第二日,寅肃前脚刚走,六兮后脚便也跟着出去。有了昨天的经验教训,她今天很快的把宫中各处走了一遍,然后直奔莘雀宫外的那座花园。她确定这几日,顾南封都在宫中,她今天早去些,总能碰上。 远远的,便听到从那花园传出芊柔的笑声,六兮听后,心也跟着跳起来。不自觉的便加快了脚步朝那过去。 因为寅肃是答应过她可以随时来看芊柔的,所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避讳,远远的便朝芊柔打招呼。 芊柔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到她,便飞奔了过来。 “娘娘,娘娘,你好久没来看芊芊。” 她穿的鹅黄色的纱裙,衬的她明眸皓齿,整一个美人胚子。见到她,六兮都忘了自己的手伤,本能的伸出双手想抱起芊柔。却听芊柔身后的顾南封忽地叫住了她 “芊芊,娘娘手上有伤,别彭找她。” 芊柔这才顿住脚步,小心谨慎的看了眼她的左手臂,然后走到她右手边牵住她的右手。 顾南封看刘玥 “手好点没?” “快好了。”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若出事了,麒儿怎么办?” 一听麒儿,六兮的眼中已没有刚才的冷静,看着顾南封的眼神已变成了渴求与害怕。 她第一句问的便是 “也烈,真的不在了?”这句话,她问出口时,胸口依然剧痛。他曾说,花在,他在。他一直守在她的身后,在她有任何危险时,第一时间出来救她。那时,闻到春堇花的香味,便会觉得心安,如今,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闻到了。 在她的意料之中,顾南封点了点头,只说到 “他走的很平静,没有受苦。” 六兮相信也烈走的很平静,因为他向来把生死看的很淡,这也是六兮唯一值得稍微安慰的地方。 “麒儿…” 她没有往下问,只提了一下名字之后,便看着顾南封,等他的答案。 他的答案或许会让她幸福,也或许会让她万劫不复。 六兮虽是面无表情,但内心里已经波涛汹涌一般的紧张。她屏着呼吸看着顾南封,等待她的回答。 却忽然听到 “哇….”一声大哭,声音清脆,原来是牵着她手的芊柔哇哇大哭起来。因为她太紧张,以至于牵着芊柔的手,不自觉用力过度,把芊柔的手给抓疼了。 她忙蹲下身子,抱了抱她 “对不起,芊芊,都是娘娘的错,弄疼你了。” “娘娘帮你吹吹就不疼了好不好?” 她握起芊柔的手,轻轻的吹了吹,又放在唇边吻了吻,芊柔这才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个她喜欢的娘娘。 六兮见她不哭了,正在站起来时,忽听头顶上传来顾南封的声音 “他在天城。” 就四个字,六兮的心却跳的像是要飞了出来。正在站起的身体,忽然有些瘫软,整个人便坐在了地上。 她的麒儿在天城?她可以马上见到麒儿?这个消息简直太疯狂,又太惊喜,她一时却傻的发不出音。 等好半天,她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只说 “带我去见他。” 此时,哪怕是私自出宫,要她人头落地,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踉跄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扯着顾南封的衣袖到 “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顾南封向来不会反对她的意见,自然是二话不说道 “你先去宫门口等着我。我先送芊柔回莘雀宫。” “好。”没有任何思考,六兮转身就朝宫门而去,心越跳越快,随着脚步的奔跑,她整个人恨不得一下飞到她的麒儿身边。 这个巨大的惊喜把她淹没,完全顾及不到任何人。 一路上,依然遇到各路探究的眼神,可她此时谁也顾不上,只是扯着裙摆一路奔向宫门口。直到宫门口,那守卫看到是她,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跪拜礼之后,便不阻止她出入。 她只站在宫门口,一直等着顾南封。虽是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她却觉得自己望眼欲穿,度秒如年的急迫起来。 只可恨,顾南封竟迟迟没有到宫门口来与她汇合,心急如焚。 她不时的整理自己的衣袖,不时的整理自己的发鬓。 几个月不见,她的样子,麒儿会不会认不出来? 麒儿长高了没有? 听说男孩子要比女孩子长的快一些,那么应该比芊柔高。 麒儿是胖了还是瘦了? 来天城还习惯这里的饮食吗? 近乡情怯这个词,也适用于六兮与麒儿的情况。 她是强烈的惊喜可以见到麒儿,又怕看到他。又喜,又急,又虑,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六兮在宫门口反复的,来来回回的走动,甚至是坐立难安的盼着顾南封快快出来。 宫门的守位见她这副样子,过来问 “兮妃娘娘,您遇到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那守位的话,让六兮忽然冷静下来,这宫中如此多的耳目,她刚才那一路狂奔,想必早晚会传到寅肃的耳里了。 她冲守位微笑道 “我没事,我出宫去走走。回头人要问起来,你如实回答便可。” 这样,六兮便不敢在宫门口等顾南封,而是独自一人出了宫,然后朝顾南封的那家酒楼而去。 那酒楼,是顾南封曾经常带她去的地方,这点默契,两人还是有的。 她到了酒楼,连着喝了两杯茶之后,顾南封才姗姗来迟。 第79章 相较于六兮的焦急与忧虑,顾南封显得很气定神闲多了。走进酒楼时一派悠闲,见到六兮,他竟还能笑道 “还是这样的急脾气,刚才在宫门口,我若是跟你汇合,再跟你一同出宫,以宫里的耳目与留言传播的速度,皇上不出两个时辰便能知道你跟着我走了。” “对不起。”她刚才确实是太心急了,她的麒儿就在天城,离她最近的距离。 顾南封不如在宫中谨慎,这会在酒楼的包间,他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看着刘玥微笑着,只是这微笑慢慢变成了一抹心疼在他的脸颊划过。 可他现在是没有资格关心她的人,所以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异样,对她说道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分开过去。我把麒儿的地址告诉你,你沿着城东的方向一直往东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会有人来接应你。我随后会到。” 说完,顾南封递给她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详细地址。 六兮接过纸条之后,忽然眼眶湿红,站起身朝顾南封弯腰鞠躬深深的一拜 “谢谢你,你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也替麒儿谢谢你。” 顾南封对她做的又岂是一个简单的谢谢能够表达?说什么都是多余,都是不够。 “别啰嗦,快去吧,注意安全。” 顾南封是受不了刘玥这副样子的,催促着她赶紧走。 六兮也不再多说话,拿上那地址,就朝城东的方向疾步而去。 整个人的所有思绪都是漂浮着的,哪怕快一秒见到麒儿也好。 她一路上脑子里都是见到麒儿的场景,脚步一刻未停直朝东而去。很快便到了那三岔路口,果真见一妇人站在那等着她。 两人连句话都不用说,一看那眼神,便知是彼此要找的人。 “请跟我来。”那妇人淡淡说道。 六兮便随着她的脚步朝其中一条路而去。这条路很偏僻,越往里走,也是安静的只能听到远处飞禽鸟兽的声音,以及慢慢由小变大的溪流的声音。 那妇人走的很快,但对于此时的六兮来说,还是太过于慢了,她恨不得一下飞过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在她又急又累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空旷的平地上,有一处屋宇,像是与世隔绝。很熟悉的样子,像极了他们南方那个山中的家。 不知顾南封是如何做到的,能在隔了这么远的地方找到这样想近的房子。 那妇人一直不大说话,停下脚步之后,依然淡淡的说道 “到了,他就在里面。” 这一句他就在里面,六兮本想奔跑过去,但脚步却如踩着棉花,使不上力,日盼,夜盼,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里面,却忽然胆怯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为何,这样的时刻,她却忽然想到在现代时候,时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被拐卖的儿童,与被拐卖儿童的家庭,如果有幸能找回来的话,母子相认,哭的伤心欲绝的场景。那时,她只觉得人贩子该死,但没有此时的感同身受。 她的麒儿虽然不是丢了,但也这么长时间彼此没有音信,现在终于要见面了。 脚步虚浮的朝屋宇走去,她的麒儿就在里面。 她还未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麒儿读书的声音。正在背诵古诗,声音清脆,朗朗上口。 她停下了脚步听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可以见到自己的麒儿。 终于,在读书声停下之后,她人已站在了房门外,不知不觉的喊了一声 “麒儿…”这一声,直接喊的她心脏乱跳而生疼。 屋子里面忽然安静的出奇,外面院子里也安静的出奇,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娘…”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屋子里爆发出一声叫唤,接着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六兮推门而进,恰好门被打开,露出了她麒儿小小的样子。 真的是她的麒儿,真的是她的麒儿,脑海里千言万语,此时就剩下这一句。 “娘…” 麒儿亦是不可思议见到门口真的是他的娘,一下抱住了六兮,哇哇大哭起来。 六兮把麒儿抱起,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她浑身都在发抖,她的麒儿长大了,也瘦了。 麒儿哭的伤心欲绝,六兮亦是哭的快要失去意识。 “麒儿不哭,给娘看看。” 麒儿听话的从她怀里抬起头看着六兮,泪眼婆娑,又是哭,又是笑 “娘,你终于来看麒儿了,麒儿好想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娘错了,娘不该扔下麒儿一个人。” 麒儿又楼主她的脖子紧紧的不撒手,奶声奶气回答 “没关系,我知道娘是逼不得已。” 道理虽然懂,但毕竟是小,说到这又觉得十分委屈,趴在六兮的肩膀上默默的抹眼泪。 六兮抱着他往屋里去,看到麒儿这样,她的眼泪也越掉越凶。麒儿懂事的让她心疼。 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到 “娘对不起你,这么久才来看你。今天来的太匆忙,没有给麒儿带好吃的好玩的。” 麒儿从她怀里起来,伸出小手擦她的眼泪 “娘不要哭,麒儿在这住的很好。封叔叔每次来都给麒儿带好多吃的跟玩的。” 说到这,麒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下眼脸,表情很失落。 “怎么了?” 麒儿看了看六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嗓子都颤了说到 “干爹死了。” 他的情绪因为说到这个而变得伤心。 六兮忙安慰他 “娘知道。但是干爹不是死了,他是去了另外一个更美好的地方,那里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他自己。” 六兮的内心深处,一直相信,在拉萨的那位无玄大师就是玄也烈,或许是他的穿越,也或许是他的来生。 无论是什么,她知道他没有消失,只是在另外一个世界而已。 “真的吗?可是麒儿再也见不到干爹了。还有姨娘也走了。” “没有关系,姨娘是去陪干爹了。等将来有机会,娘答应你,一定带你去见碟夜姨娘。” “好。” 此时,两人终于都平静下来。六兮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慈爱。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而麒儿也开始跟自己的娘说最近自己都学了哪些东西,一一列给六兮看,在自己娘亲的面前,有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他又变回了孩子的天性,与六兮嬉笑着,很是开心。 顾南封是快天黑的时候才赶到这郊外的宅邸,远远的便听到六兮与麒而嬉闹的笑声。 他许久不曾见麒儿笑的这样开怀过,更从未见过六兮能如此毫无保留的笑。 所以驻足听了一会才进去。 “封叔叔,你来了。这是我娘,我娘也来了。” 诚然,麒儿很开心,也很自豪的跟顾南封说。 六兮看着他,也是笑,笑里有幸福也有对他的感激。 “我刚做好晚饭,你也来吃一点。” 顾南封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没有动。定定看着餐桌上的饭菜。 “因为太匆忙没有别的菜,只能简单的做几样,都是麒儿爱吃的。” 麒儿过来拉他 “封叔叔快来吃饭,我娘炒菜可好吃了呢。” 顾南封被麒儿拉住,但身子未动,只是看着六兮,开口说道 “刘玥,一天了,该回去了。” 六兮一听,拿着筷子的手变成僵硬,笑容也卡在了脸上。她低腰摆好筷子 “先吃饭。” 声音已没有温度。怎么一天这样的快?她才刚刚见到麒儿就要走了吗? 不,她不想走,就想呆在这里。 顾南封被麒儿牵着做到餐桌上,但却食不知味。 六兮仿佛是完全忘记自己还是兮妃娘娘,还有皇上等着她回去。她只一心陪着麒儿,不停的给他夹菜。 “娘,您自己也吃。麒儿够了,在夹就吃不下了。” 不知不觉,麒儿的碗里已经满满的都是菜了,六兮这才放下筷子,看着麒儿吃,自己却一筷也没动。 麒儿其实在这过的很好,衣食住行顾南封都是给他最好的。但是她看着就是心疼,一想到她要与他分开,她就心疼的感觉窒息。 “顾南封,我不回去。” 顾南封看着她一直沉默着,在几年前,刘玥为了救甄将军而出去时,他极力拉着,那时,哪怕是天涯海角,他也陪她逃。 但现在,他却想劝她回去,因为知道她逃不了,即便逃了又如何?一辈子战战兢兢,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就真的比宫中更好吗? 所以他劝到 “刘玥,回去吧。你可以经常过来看麒儿,顺便也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告诉皇上麒儿的存在,人的命,从出生那天起,就逃不过。” 六兮苦笑 “命?你一向不信命的。” “对,我从前不信,所以一心外逃出顾府,但现在,我信。我逃不过,你也同样逃不过,麒儿….他也有他的宿命。” 连顾南封这样的人,都说出这样无能为力的话,六兮又怎能不懂,只是总想争取一番,不肯就此屈服罢了。 “刘玥,很多事情是双面的,或许你说了,结果会不一样。” 顾南封沉默了一会,又继续道 “皇上…很爱你。” 这句话,顾南封说出口,用尽力气。这些年,他天天在宫中,又与皇上有了更深一层的联系之后,他才肯承认,他对刘玥有情,但不及皇上的深厚。 有了这个认知,才有今晚他劝她的话。 “如果他知道麒儿的存在,我想,他对麒儿的爱不会比你对麒儿的爱少半分。” 顾南封的话很诚恳,六兮听后,要与麒儿分别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说的有道理,她已开始动摇,要告诉寅肃,他有一个儿子,叫麒儿。 第80章 麒儿已吃完饭,他其实已敏感的感觉到,自己的娘今晚并不会在这陪他。所以吃完饭之后,他的眼眶便红了,一直搂着六兮不肯松手,亦是不肯多说一句话,就是搂着她。 六兮的心简直像要被撕裂了似的,她亲亲他的脸颊,又抱了抱他说 “麒儿,娘跟你保证,只要有机会,就来看你好不好?” “那明天能来吗?” “你就在天城,娘也在天城,可以随时过来见你。你在这乖乖的,有任何事都可以跟封叔叔说,娘会知道。” “好,麒儿会乖乖的,娘你放心。” 他的小手轻轻的擦六兮的眼睛 “娘,你不要哭。” “娘不哭。”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再不走,就要半夜才能到宫中,她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麒儿,在看不到他了,才加快了脚步回宫。 这一路回去的心情,已与之前不一样。毕竟是看到了麒儿,知道了他健健康康的在天城,只要有机会,可以随时见着。 离别的伤感已变的淡淡的,心情也比前几个月好了许多。 因为要赶时间,顾南封骑马带着她疾驰,所以比来时用的时间少了许多,直到快到宫门口了,远远的,顾南封才放下她,让她自己走过去。 她下了马,依然朝顾南封深深的鞠躬感谢,这份恩情,确实是永世难报。 直到进了宫门,她才想,她消失的这一天,寅肃会如何想?她该如何解释?麒儿的事情,她怎么告诉他? 一路朝六清宫中走,一路心事重重,直到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才顿住了脚步。 是安公公,他就在宫门内不远处,看到她时,那矮圆的身体朝她走了过来 “兮妃娘娘,您这一天去了哪里?急死奴才了。” 他已走至她的身侧,言语里没有平日的精干,确实是急了。 六兮心中一咯噔,脱口而出道 “皇上生气了?” 安公公叹气 “没生气,只是伤心了,以为您不告而别走了呢。” “我能走哪去?就是出宫散散心。” “奴才就知兮妃娘娘不会不告而别,奴才也是这么劝皇上,可皇上不信,不言不语一天了。奴才这才来宫门口等您回来。” “谢谢。” 安公公比六兮还着急,稍不注意就走到六兮的前面去,恨不得拽着她走。 “兮妃娘娘,皇上一天都没吃了。” “兮妃娘娘,皇上要是见到您,一定会非常高兴。” “兮妃娘娘….” 安公公是想催促她走快些,却又不敢直说,所以拐弯抹角的一直表达皇上的着急。 六兮心中有些好笑,这安公公是从寅肃年少时便开始侍奉的,对寅肃不仅是当成主子,当成皇上来伺候,还有一份很真切的情感在里面。 他是寅肃身边的大红人,连皇后仓若钰,还有顾莘都对他礼让三分,甚至是有意讨好,但他对她们向来是公事公办,颇有点铁面无私不讲情面。但对六兮,却又有很大区别,一则是因为皇上的独宠她的关系,还有便是,安公公也是看着她长大成人,所以后宫这些妃嫔之中,他对她也格外的好。 “安公公,皇上当真没有生气?” 已快到御瑄殿了,安公公松了口气,反而故意卖关子似的,不回答她了。 ------------------ 抱歉,更新晚了 调整好心情,继续码字。 虽然刚才在宫门口时,安公公说皇上没有生气,但是现在六兮站在御瑄殿外,却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即便近来寅肃变了许多,对她宽容了许多,但今天她消失的一天,按他以往的性格,怕是要大发雷霆了。几年前,她刚入宫,跟碟夜半夜去了一趟甄府回来,当时他气的差点让六清宫所有的宫人都陪葬。 这人的脾气会变,大概也不会变太多吧? 安公公只陪她走到御瑄殿外就不进去了,她只好自己推门而进。一室的安静,带着一股厚重压抑的严肃感觉,只听的见窗户缝隙里吹进的细风,拂动案上薄纸的沙沙声。 一屋子安安静静的,也空空的,寅肃好像并不在这。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被一股力量从后面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她的双.唇已被另一个柔软的唇堵住。 是寅肃,这怀抱,这气息,这样的触感,都是这样的熟悉,熟悉的让她心悸。她本能的反手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身上。 他的怀抱很紧,但吻她的动作却很轻柔。 只是他的唇一直是冰凉的,轻柔的吻,舌/齿搅动间,他的气息渐渐不稳,而他的唇,也由冰凉慢慢变的温热,最后炙热。 六兮以为他会继续下去,却在关键时候,他停了下来,抱着她,气息依然不稳,胸口起伏的喘.气。 他就在她的耳边,低低说到 “阿兮,你若要走,不要不告而别,告诉我一声。”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小,但是字字句句都如一个大锤敲在了六兮的心头上。 他是那个霸道的寅肃啊, 他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杀人不眨眼的皇上啊, 他是受万人敬仰的通朝帝王, 此时跟她说这话时,却是如此的卑微。 六兮忽觉心中刺痛,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主动,寅肃浑.身一僵,顺势搂住她,改被动于主动,亲.吻着她。 这一次,已不如刚才那样的柔情,而带着一股肆.虐的狠,不,是狠中又有百般.呵,护,柔中又有他的急切。 这一次的六兮,身随心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让她愉.悦而.满足。而她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更加刺.激.着寅肃,两人都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极致的快乐。 许久之后,两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寅肃有些担忧问道 “有没有伤到手?” “没有。”她的手伤,只要不是故意用力碰撞,就不会伤害到。 “还疼不疼?” 其实寅肃问的是她的手臂,而六兮却想到了别处,有些羞赧的往被子里藏了藏,脸色粉红,轻轻的摇头 “不疼。” 她的样子,让寅肃也瞬间明白她想的是什么,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白天的时候,有宫人来报她独自出宫了,当时他的心一直沉入到谷底,只以为,她还是寻了机会逃出去了。 其实那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把她追回来,但刚走到御瑄殿门口,他又顿住了脚步。他说过给她自由,不再束缚着她,所以即便心急如焚或者说心如刀割,他依然停住了脚步。 安公公曾提议是否派个人去她身边跟着,但这提议被他拒绝。 他说给她自由,就给她彻底的自由。 这一天,他在宫中如坐针毡,就想着,她或许是真的不回来了,天色从早晨到日暮,黑涌涌的朝他压来。 这皇宫里,一座连着一座的宫殿都没入夜色之中。一整天,他只说了这一句 “黑天下的皇宫,确实如同人间地狱。” 黑暗,阴冷,禁锢着所有人。 安公公当时有些吓坏了,急着说 “兮妃娘娘这几日的心情都不错,一定不会不告而别的,或许只是有事临时出去,肯定会马上回来。” 安公公说完后,便去了宫门口守着。果然,他带回了六兮。 此时,想起白日的事情,他叹道 “白日,我唱了一出独角戏,还好只是戏。” 六兮窝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那种成熟男子的味道,暖暖的,有很强的安全感。脑子里也翻滚着,是否告诉他麒儿的事,如何开这个口?如果真的说了,万一他不相信麒儿是他的亲身骨肉怎么办? 心中虽有答案,但是临到要说了,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想太多,刚才又折腾累了,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一夜的梦,梦里所有人都登场,有寅肃,有麒儿,有也烈,竟还有现代的周成明。 这个许久不曾梦到过的周成明似在朝她招手喊道 “刘玥,你死去哪了,快回来。” “快回来。” 这个梦太真实,她吓的一下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阿兮?做噩梦了?” 直到听到寅肃的声音,她才确定是梦。周成明那张脸果然是在梦中出现,差点吓死她了。 不是她不愿回到现代去,而是现在这里有了麒儿,她哪也不想去。 她点点头,躺了下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进了寅肃的怀里。 睡意全无,反而引起了她想聊天的兴致来,而寅肃本已睡的十分沉,但因她半夜想聊天,所以强撑起精神陪她聊。 “阿肃..”六兮也不知该说什么。 “嗯?”寅肃的声音因还在睡梦中,所以低沉得让人迷醉。 六兮问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不信。”寅肃想也未想的否认,他是一个无神论者,这些神奇杂谈或者鬼怪之说,在他看来都是无稽之谈。活在当下,他只信自己。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呢?又或者,这个世间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与时间,分别住着不同的人,发生着不同的事。而其中有人,因各种因缘际会,从另一个空间跑到这个空间,然后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你说有没有可能?” 六兮忽然说的话有些无厘头,但也是她一直在想的问题,她如何就回到了这一世的问题。 可寅肃显然是不懂她在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带着些宠溺到 “你半夜不睡,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我是说真的。万一,哪天我不告而别,那一定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只是因为梦到周成明,她便忽然害怕起来。就像她在拉萨,莫名跑到前世来。所以在这一世,会不会也突然回去? 第81章 她本就是因杞人忧天或者因为那个梦所担忧说的话,但落在寅肃的耳里,却只抓住了她说的最后一句,万一哪天不告而别。 原来她兜兜转转的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回答到 “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六兮渐渐进入梦乡,而寅肃反而彻底清醒,睡不着,低头看着身侧的六兮,皎白的月光照的她像是透明似的,不染一丝尘埃。 他心中有柔,又夹着痛,她不属于他,她随时会消失,不知为何,今夜这种感觉愈发的明显起来。 就这么看着她,看了一夜,却总是看不够,无数的情丝在他心间密密麻麻滋长着。 最好脑子里只剩下珍惜当下这四个字。 六兮清晨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寅肃那双看着她的眼,眼里有他没有收去的柔情。 “醒了?”她先开口。 “恩。”实则是一夜未睡。 六兮看出他眼底有淡淡的倦意,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眼角处那很细很细的皱纹。寅肃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吻了吻,四目相对,都不再说话。 许久之后,六兮说 “你今天早朝后早点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寅肃看她认真的表情,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恩,等你回来在谈。” 六兮是想告诉他麒儿的事情。 她想他有权知道麒儿,而麒儿也有权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谁。 她现在想通了,正如顾南封所说,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有自己逃不脱的宿命,挣不开,逃不了。 她告诉寅肃麒儿的存在,当然也会把自己期望麒儿过什么样的生活与他讲,甚至会极力争取与坚持,她理想的状态是通过与寅肃的积极沟通,两人能达成一致最好不过。 寅肃半撑着身子低头看身旁的六兮,有些不愿起床的看着她。他的目光灼烈,六兮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推着他,催促道 “快起床,否则安公公一会该来叫你了。” “不急。” 寅肃是真不着急,人已俯身,把六兮压在了身下,低头吻她。 六兮推他,他越是用力靠近。六兮越往里躲,他越是得寸进尺。两人正闹作一团,忽听门外安公公的声音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 六兮笑,果然安公公最是敬业的。 而寅肃却懊恼,甚至是恼怒 “越来越不像样了,没点规矩。” 说的同时,他已起身离开了六兮,安公公向来知道分寸,但今晨却来叫他,想必是出事了。这是寅肃起身时,脑子里就掠过的念头。 “你多睡一会。”他穿戴整齐之后,又折回床榻旁,替六兮把被子盖了严实,亲了亲她额头就走。 “你别忘了,早点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讲。”六兮还是忍不住叮嘱他。 “好。” 开门,关门,然后是安公公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有些焦急 “皇上,大事不好..” “出去说。” 安公公的话似乎是被寅肃阻止了,所以六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朝堂之上,寅肃端坐在那至高之位,冷眼看着底下排排站着的大臣们,在上奏各省事务。 上奏完毕之后,所有人都低着头,屏息等待皇上的意见。往常,他们上奏完,能当即决定的事项,皇上向来不拖泥带水直接下旨决定,当时解决不了的,皇上也会多征求大家的意见。 但今天的气氛安静与压抑的让他们心噗噗跳的厉害。皇上从上朝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听着,看向众人的眼神比往日更加的阴寒。 他们大气不敢喘一下,站的久了,脚有些发麻,额头上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上奏的都是一些小事,而真正的大事,却还无一人跟皇上汇报,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只怕会被殃及到。而皇上冷眼看着他们,也只等着看他们谁敢第一个站出来。 时钟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早朝已比平日多了半个时辰不止。 终于,在大家心里的防备都被耗光之时,忽听皇上冷声说到 “朕看这早朝今后不比再上。” 底下各大臣一听,心中更是惊骇,不知皇上忽然说这句话的寓意何在,这早朝可是历朝历代延承下来的规矩。 他们还未明白皇上的话,又忽听皇上厉声说到 “偌大一通朝,就找不出一个敢说话的人?朕看不仅这早朝不必再上,你们这些文武百官也不必再用。” 他的声音带着寒意与怒意,让一众百官吓得全部噗通跪在地上,纷纷表态到 “微臣罪该万死。” 声音此起彼伏,充满整个朝堂。 “够了,都给朕站直了,好好说话。” 听到他的话,这些大臣又都纷纷笔直的站了起来。一瞬间,又陷入肃静的状态。但是都不敢沉默太久。终于,守护边疆的一个大臣终于先站了出来 “皇上,近来边疆有几个不安分的外族侵扰,臣已加重兵力守护,不出几日便可把他们驱逐关外。” 这大臣战战兢兢的,轻描淡写的把边疆之事汇报了之后,见皇上脸色没有异样,甚至还一直看着他,像是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 “这几个外族,主要势力是北厥国新任的胡氏王朝。” 大臣的声音已变小,紧张的频频擦汗,但已开口了,而皇上没有动怒,他只好又继续说道 “北厥国的胡氏,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与通朝为敌,甚至入侵通朝边疆,是因为背后有大王爷的兵力支持。这一次,他们从北厥国发兵直接入侵,让边疆防守措手不及,兵力损失过半。” 之所以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是因为两国有连姻,这些年都友善来往,相安无事。 那大臣汇报完之后,抬头看皇上,见皇上依然面无表情,猜不出他心中所想,更是紧张的站着,不敢再往下说。 朝堂又陷入安静。 不过一会儿,其中另一位驻守天城的大臣也终于站出来说道 “除了北厥国的胡氏入侵边疆之外,大王爷亦是发动兵力在天城郊外,打算与他们里应外合。一旦胡氏打过边疆进来,与大王爷的精兵汇合,恐怕他们会直捣皇宫。” 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今天的重点。寅肃早间已从安公公那得知了消息,这些年,他安排在各处的耳目,会在第一时间,把各省的事情汇总过来给他。 所以他即便足不出户,得到的消息却是第一手的,也是最准确的。朝中的大臣,上奏的有些是为了自己利益,有些是经过加工改的面目全非的,他们上奏的,是他们想让他看见的样子,并不会是事情的真相。 今天,这样重大的突发事件,若是按照这些大臣往常的做法,会一直隐藏,隐藏,直到无可隐藏爆发出来之后,才会上报。 若真是这样,恐怕通朝就真的要灭亡了。 他依然冷眼看着底下的人,眉目一扫,傲然之气浑然天成。 “吩咐下去,加重边疆防守,不准北厥国的胡氏踏入通朝半步。退朝之后,立即让皇后仓若钰起身前往北厥国探亲。” “是。” 边疆大臣接了旨意,心中有些许的安定。派皇后娘娘回去探亲,实则是让她带着人马回去支持她的仓氏王朝。 北厥国内,一旦仓氏王朝与胡氏王朝内斗起来,便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进击通朝。 只要没有胡氏,而京郊外的大王爷军队,纵然是有天大的本事,敢在天子脚下闹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根本起不来任何作用。 但为了保险起见,谨慎的皇上依然下令,派重兵把守天城四周,而宫内亦是加强了侍卫队的把守,绝不会让大王爷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一个早朝上的似腥风血雨,大臣们明白,没有任何事情能逃得过皇上的眼睛,往后谁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有所隐瞒或者动外心思,否则真怕哪天便人头落地。 退朝之后,安公公跟在皇上的身侧,简直是佩服的不得了。早晨他来回报大王爷想造反,都已经排兵布阵,兵临天下了,他以为有一场大战要打,恐慌的不得了。 而皇上,当时听后,一路上一直沉默没说话,但实际上,竟然已把当前的局势看的透透彻彻,大王爷即使就带着部队在天城郊外,但若是没有胡氏的接应,他们根本不敢乱动,真要打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优势。 所以皇上竟能瞬间抓住这个核心的问题,派皇后娘娘回北厥过探亲,支持仓氏,以托止住胡氏。 高,真的太高明。 安公公已对皇上佩服的五体投地。 朝中的事情解决完后,寅肃才想起,清晨六兮说有事要告诉他,不知什么事,所以加快了脚步朝御瑄殿而去。 反而是安公公走的有些慢,他跟在皇上身侧说到 “兮妃娘娘清晨回六清宫了,不在御瑄殿。” “她不是有事要跟朕说?” 安公公停下脚步道 “早晨,兮妃娘娘起来后,一直问奴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奴才本来也不想说,但刚才宫中加派了侍卫队巡护,她也看出问题来了,所以奴才想,告诉她也无妨,让她最近也小心一些,还有就是少往宫外跑,近来不安全。” “所以她知道了大王爷的事?” “是的。” “那跟她回六清宫有什么关系?” “兮妃娘娘听完我的话之后,问了我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那皇上近期是不是很忙?这宫中,近期都不安全是吗?” 第82章 寅肃听完安公公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觉得不是什么事。提醒她最近注意安全,熟不知,他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事情。 六兮回到六清宫之中,才静下心来。 她本来是想在寅肃下朝之后,告诉他麒儿的存在,再两人商量一下,该如何安排麒儿的生活。 但从安公公那得知,他最近要处理这些会很忙,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散他的注意力,第二也是最重要的,近来宫中,或者说天城很不安全。虽然安公公说的很轻描淡写,但这些侍卫的重兵把守,让她知道,此时之事,不会那么简单,甚至,她的哥哥是否参与其中都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太危险,她不想让她的麒儿陷入任何危险之中。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告诉寅肃麒儿的事,等这次风波过去之后,她再说。 她在六清宫中,已听到寅肃走近的声音。她起身去开了门,他正巧站在门外看着她。 他因昨夜一夜没睡,今早又忙了一上午,所以眼底的疲倦比早晨还明显了许多。 她笑着请他进来,自己转身到另一侧去给他倒茶喝。 袅袅茶香,沁人心脾,寅肃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拥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柔声问道 “阿兮,你清晨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事?” 他大概是太累,声音低沉又有一丝懒懒的倦意。六兮握着他圈在她腰间的双手,轻轻抚摸着 “没什么事。我这段时间有些清闲,所以给你做了一套衣服,想给你一个惊喜。” “哦?拿来我给看看。” “你是不是很累?先去睡一会觉,等醒了,正好可以试试。” “好,你陪我睡一会。” “好。” 寅肃依然是搂着她睡,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不一会,竟真的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依然是紧皱着双眉。 六兮已习惯了,伸手去抚摸他的双眉,动作轻柔,让他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因她的安抚,睡梦中的寅肃似十分放松,呼吸变得更加匀称起来。 六兮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他,就觉得麒儿跟他长得真像啊,眉眼间,鼻梁与唇,都那么的像。她的麒儿长的以后也会这样的好看啊。 寅肃大概睡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安公公还来看了几次,都被六兮打发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次,安公公再来时,已面露难色,幸好寅肃也正好醒了。睡了一觉,整个人已神采奕奕,精力充沛。 “皇上,您可醒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寅肃看也没看安公公一眼,直接牵着六兮的手朝他的御瑄殿而去。 安公公在后面跟着,似欲言又止,又心急如焚。 就这样,三人走到了御瑄殿。 当看到许久不见的仓若钰站在御瑄殿的门外时,六兮才明白,安公公这一中午为了何事焦急成这样,也明白了他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皇上瞪了他一眼,像是质问他怎么不早说?又或者生气他竟然让仓若钰站在这御瑄殿外。 仓若钰看见他们进来,只朝寅肃问了声好,竟然单刀直入道 “皇上,臣妾有事相报,是关于兮妃娘娘与顾南封的一段往事。” 六兮一听,脑子顿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寅肃握着她的手似也僵硬了一下,随即怒声到 “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此时应该在前往北厥国的路途之中。谁允许你到御瑄殿来胡闹?” 寅肃平时若不说话就自带一股威严,此时说话声夹着隐隐的怒火,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紧张吓人起来。 仓若钰看着皇上,看着他与六兮十指相扣的模样,再听他的话里,全是袒护甄六兮,她忽然笑了,笑容凄惶,声音亦是凌厉 “十年…我嫁入通朝,进入这地狱似的皇宫整整十年,得到了什么?我兢兢业业维持这后宫稳定,安安分分一心扶持皇上您,可得到了什么?一声令下不准踏入这御瑄殿半步,一声令下,回北厥国探亲,恐怕这一去就是永远,再也回不来了吧?” 她声声凄厉的控诉,在这一刻,她不是皇后,她只是被抛弃的糟糠之妻,在这一刻,眼前的男人也不是皇上,而是她爱了十年的有名无实的夫婿。这十年的忍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寅肃冷眼看着她,声音亦是毫无感情 “得到什么?这十年的皇后之位,你扪心自问你得到了什么?是你们仓氏王朝这十年的执权与稳定。这十年的皇后之位,你真的做到问心无愧?当年你为了逼走六兮,都做了什么你心中最清楚,芊柔出生时,你做了什么你最清楚。” 皇上说到这时,眼里只有狠戾,这些年,仓若钰从未安份过,但念在北厥国曾帮助过他的情分之上,他从未真正惩罚过她。然后这些年,北厥国的仓氏恃宠而骄,更是得寸进尺,年年从通朝拿走的兵力与财力更是不计其数。 仓若钰依然哈哈大笑,笑的渗出泪来 “所以皇上绕了这一大圈,不过就是想把这皇后之位许给她对不对?我仓若钰不管做了什么,好事也好,坏事也罢,但对皇上从来是一心一意,没有二心。但这个皇上精心呵护的女人呢?你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她在宫外与别的男人都做了什么?” “住嘴。”寅肃怒喝一声,没有给她往下说的机会。 “马上给我滚。” 皇上的脸色已铁青,怒意似已要掀翻了这屋顶,安公公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大的怒火,那眼神已像是要杀了仓若钰,安公公怕她再说下去,会出什么意外,此时,还是用她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事,所以他急忙劝道 “皇后娘娘,您先回去,以后有话慢慢说也不迟。” “滚,轮不上你这个奴才来说话。”仓若钰一把甩开了安公公,眼神依然无惧意的看着皇上,她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不让她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她看了皇上之后,转眼又看着皇上身侧站着的甄六兮。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竟然也是一脸毫无惧色的对望着她,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置她于死地,但她竟也能如此波浪不惊。 这个淡定的眼神,让仓若钰心中一跳,有了一丝丝的浮动,难道她手中的消息是假的?不,不会的,绝对不会有误。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安公公正等着皇上下令,如何处理这皇后娘娘,不过一会的功夫,皇后娘娘不理会任何人,还是开口说道 “通朝六年,甄六兮,化名为刘玥,在莘妃哥哥的封府,也就是顾南封的家住了大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她是以封府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据封府内丫鬟的描述,她与顾南封曾当众搂搂/抱抱,关系亲密。” “那年,宕阳水灾,顾南封用莘妃的名义赈粮,亲自护送至宕阳,而与此同时,甄六兮,也是当时的刘玥与他同行,一同前往宕阳,途中数日,两人一直同住一个屋内。” 皇后娘娘轻描淡写的说这些话,说的同时,已见皇上的脸色更加的铁青,看她的眼神似被火烧着。 她心中冷笑,皇上看似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已经崩塌,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她还是了解他的。她知道皇上此时的内心接近崩溃,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她曾在他这受了多大的痛,她就要让他也尝尝这份痛。 她在转身看皇上身侧的甄六兮时,亦是发现她的面色不如刚才从容,而是脸色苍白,额头微微冒着汗,她顺着她的脸部再往下看她与皇上紧扣的十指,这才发现,她的手指已微微的泛着青紫,原来是皇上不知不觉中,紧扣着她的手已失去了控制,完全没有拿捏住力道所致。皇上长年练武,这力道没有控制,只差没有捏碎六兮的手掌,而他毫无自知。 六兮在忍着这手掌的剧痛,这剧痛让她完全没有多余的思绪去听仓若钰在说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寅肃的衣袖,然后再动了动被紧握的双手,手掌已麻木,再不松开,这只手恐怕是要废了。 “皇上,我的手。” 寅肃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松开了她的手,有些青紫的手掌,因血液流通,才缓缓的恢复了原有的颜色。 寅肃看她的手,心中一紧 “对不起,痛不痛?”他问的小心翼翼,只是那眼神里,依然是没有任何暖意,许是刚才仓若钰的话,让他心中已方寸大乱。 “不痛。”六兮甩了甩手,摇摇头。 “哈哈哈哈…”皇后娘娘看了这一幕,失控的大笑起来,笑的甚至比哭还难听,继续说道: “她当然不痛。皇上或许不知道,甄六兮可是与顾南封生死相随过。” “皇上可还记得,那年的宕阳,瘟疫肆虐,几乎全城沦陷,当时莘妃娘娘可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顾南封为何不回天城,非要在宕阳送死,因为当时甄六兮感染了瘟疫,险些丧命,而顾南封不离不弃照顾她,直到康复,两人才一同回的天城。” “兮妃娘娘,你说我有半句说错了吗?” “你与那顾南封的感情,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感人哪。” 仓若钰嘲弄的看着甄六兮,就想撕去她脸上那股淡然,就想看看她惊慌失措的神情。 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只见甄六兮不仅没有慌乱,却笑了 “皇后娘娘这出戏唱的可很真好,若是你说的是事实,说明你早已知道,却迟迟没有告知皇上,这么多年,你都藏着这些事,你的居心何在?你犯的亦是欺上瞒下的死罪。” 第83章 六兮在铁证面前,依然保持镇定,而且她绝不会在仓若钰面前承认这一段过去是事实,否则让寅肃如何自处?而且她也知道此时,寅肃不会相信仓若钰说的话,哪怕心里信了,面上也不敢信,否则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死不承认,之后再与他把事实说清楚就好。 仓若钰依然笑 “事到如今,我不怕死,反正活着也是生不如死,反而是你,刘玥,甄六兮,兮妃娘娘,这些年,无论在宫中,还是在宫外,你跟顾南封的感情真是让我这个外人也感动的一塌糊涂,顾南封为了你进了这朝廷为官,还有那四年,你在南方那小城,顾南封去见过你几次?而你回宫之后,表面上是爱芊柔公主,日日去莘雀宫陪着芊柔公主,但,主要的目的是什么?在莘雀宫暗渡陈仓,以芊柔公主,以莘妃娘娘为掩护,做着肮脏的勾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够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朕也不相信。” “安公公,送她回去,莫要在这胡言乱语。” 寅肃一把拉过六兮的手往御瑄殿而去,大踏着脚步,走的又快又急。 仓若钰已被安公公吩咐的侍卫控制住,要带离,可在最后一刻,她用尽力气说到 “皇上,您不要再自欺欺人。您可知,前晚,她跟谁出的宫,又谁送她回的宫。她与顾南封共骑一马深夜回的宫。” 她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见,所有人脸色都奇差,只怕她这话一出口,小命难保。 六兮的心此时终于狂跳起来,她与顾南封坦坦荡荡,根本不怕仓若钰说,但前晚,她是从麒儿那出来的,那么,仓若钰若是知道她从哪回来,那么也一定会知道麒儿的存在。 她定下了脚步,没有虽寅肃往房内去,而是转身蓦然看着仓若钰,她的眼底亦是冷光乍现,在寅肃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她转身大步朝仓若钰而去。 仓若钰被侍卫架着身体无法动弹,但是看六兮朝她走过来,她知道她赢了,她的话,终于让六兮失去了控制。 她正欲往下说,忽然,六兮朝她伸手,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 她还未反应过来,甄六兮又一巴掌打了过来,脸上又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眼冒金星,本能想反手打过去,但是无奈,被控制着身体,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见眼前的甄六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以往柔弱的模样,而是浑身都爆发出一种狠劲与戾气。 她开口说话,那声音像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 “这一巴掌,我替我在六池宫中无缘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打的。当年若不是你,我不会被禁闭,那个孩子也不会离我而去。” 六兮说这话时声音很大,也很冷。说给仓若钰听的同时,亦是说给寅肃听,她现在必须做这些博得寅肃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她知道寅肃心里是相信仓若钰的话,她不怕死,但不能连累顾南封。 仓若钰显然不知道六兮这一段过去,一时愣怔,没有还口反击。 啪… 六兮又一巴掌很大力的甩了过去,仓若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 哈,废话还是删了吧。 “这一巴掌替我自己打的。这么多年,我从你这受的委屈与冤枉,这一巴掌是打轻了。我不跟你争,不跟你抢,不代表我好欺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扣谁的头上都随你,但是叩我头上,不行!。” 仓若钰只觉得双颊都剧痛,再看皇上站在那不动声色,任由甄六兮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凌辱她,脸痛哪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傻,多么的傻?她能查到的甄六兮与顾南封的事情,皇上就真的查不到吗? 皇上或许早已查到,只是选择视而不见而已; 也或许皇上根本就没去查,因为不管甄六兮如何,他都会接受,所以压根不去查。 这次,她没有笑,只是眼泪忽然流下来,经过那红肿的双颊,火辣辣的疼痛不已。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啪… 甄六兮又一巴掌甩了过来,她头晕目眩,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这一巴掌,替顾南封打的。” 啪… “这是替芊柔公主打的。” 六兮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狠戾,动作打下来更是毫不留情。仓若钰已快要失去意识,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忽然顿悟到,甄六兮此时如此大的反应,势必是想隐瞒事实,或者在担忧她会说出什么让她真正惧怕的事情。 即便脑袋嗡嗡作响,但灵光一闪,她忽然知道,她原本要往下说的,没有说完的话,那就是顾南封在城郊之外的房子,那房子里住的孩子。 原来甄六兮怕的是这个? 而她最初从探子那得知的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并不知道这孩子与甄六兮是否有关系,但此时见甄六兮的模样,她确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皇上….” 她声音已哑,用尽力气,想说出这孩子时,但已晚了。 啪…一声 这一次,六兮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打在她的脸色,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六兮很轻的声音道 “这是替莘妃打的。” 六兮打完,手一直在抖。刚才仓若钰的眼波流转之间,她便已意识到她叫皇上,开口要说什么,所以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打了这最后一巴掌。 麒儿的事情,要告诉寅肃,也是她亲口告诉,而绝不能让仓若钰告诉。 另外,现在是内忧外患,外有大王爷的入侵,内有寅肃对她与顾南封的事情的怀疑,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告诉寅肃麒儿的事情。 她怕他怀疑麒儿的身份。 寅肃可以怀疑她,但绝不允许怀疑麒儿。 见仓若钰已失去意识,她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寅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他的神情,转而对安公公说到 “带皇后下去,找个太医给她瞧瞧。明日启程送去北厥国。” “是。”安公公挥挥手,让侍卫送皇后下去。有些担忧的说 “皇上,皇后娘娘这么一闹,她还愿意去北厥国说服仓氏对抗胡氏吗?” “说服?让她去探亲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仓氏如今的境况对通朝的支持是求之不得。皇后娘娘不傻,不会拿自己族人的命开玩笑。明天不用劝,她会乖乖启程去北厥国。” 所有人都走了,六兮跟在寅肃的身后慢悠悠的走回御瑄殿。经过刚才皇后娘娘这一闹,两人似都很疲倦,谁也不开口主动说话。 六兮在寅肃的面前,如坐针毡,忐忑不安,想着如何解释她跟顾南封的关系?如何把伤害降到最低,不让顾南封受半点牵连。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兮忽听寅肃说到 “你刚才打的可真狠。”这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六兮想,惨了,想必是惹他生气了,毕竟她没有资格,特别是当着他的面如此打仓若钰。 她低头承认错误 “对不起。我下手是狠了点。”还是乖乖认错吧。 “过来。”寅肃朝她伸手。 六兮听话的也伸手,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把她拉至他的身侧,细细抚摸着她的手,开口道 “你的手疼不疼?下次别那么用力。” 六兮不可思议的看着寅肃,只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不生气,我打皇后娘娘?” “不生气,她胡言乱语,该打。” “哦。可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六兮还是想跟寅肃坦诚她与顾南封的关系。 寅肃神情一僵,拉着六兮的手亦是僵硬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听不出喜怒 “她胡言乱语,我不会相信。阿兮,这事就到此为止,往后都不要再提。” 以六兮对寅肃的了解,知道他越是掩饰,越是不听,说明他心中越是在意。她不能让误会继续这么下去。 “我想跟你谈谈我跟顾南封之间的事情。” 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还是坚持把所有话都敞开了讲。 寅肃一下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猛地低头就吻上她的唇,带着一种惩罚似的用力,几乎不是吻,而是一种啃。 六兮拼命别过头,不想让所有的误解都以这样的方式去隐藏,表面云淡风轻,而内里却是腐烂至深。 “寅肃,你先听我说完。” 她别过头,用力推开他。 寅肃的头抵在她的肩膀上,每次的呼吸都传至她的耳边,他的声音终于变冷 “我说,我不想听,我信你。” 可他明明是不相信的啊….. 但他不容她任何的解释,抬头再次堵住她要说话的双唇,像是惩罚,像是发/泄,力道大的让六兮有些微微的疼痛,却无法反抗。 她是感觉到他的失控与怒火,却不肯给她任何一个解释的机会,直到六兮的力气都被抽空,他才停止了动作,依然压在她的身上。 低头看她时,眼底有微微的红,神情冷凝 “阿兮,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这些年下来,我曾经只关心你是否在我身边,而现在,我只关心你是否过的开心。那些往事,无论真假,并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知你是否能懂?” 六兮抬眼看着上方的寅肃,点了点头 “谢谢你对我宽容,也谢谢你对我的爱。我虽然一直想离开这皇宫,并非因为不爱你,也并非是因为外面的任何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跟顾南封一直是清清白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寅肃似有些动容 “你说你一直爱着我?” “是。” 寅肃的眼底有波光浮动,低下了头再次吻上她有些红肿的唇,很柔很轻,但并未往深了吻,而后只是侧头伏在她的肩膀之上,不再动。 第84章 仓若钰不知在何时才醒来,脸上依然是火辣辣的疼,似有了红肿,甄六兮是真狠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每一巴掌甩下来,都是剧痛。 太医已开了药方给她涂,稍微缓解了一点疼痛。 她站在铜镜之前,看着里面红肿的双颊,恨的咬牙切齿,哐当,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摔落在地上。 一地的狼藉,服侍一旁的宫女吓得哆嗦,不敢吱声说一句话。皇后依然不解气,双手撑在桌上大口喘/气,双目亦是刺红,整个人在暗夜里,显得尤为的面目可僧。 宫女们依然哆嗦站在哪那里,头都不敢抬起。 过了好一会,仓若钰听到身后有声音,似有人走进了御瑄殿。一旁的宫女齐齐喊道 “安公公好。” 安公公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宫女们如获大赦,纷纷拎着裙摆走了。 仓若钰见此情景,大怒 “狗奴才,我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安公公被骂也不生气,面带温和朝她一拜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命给您送消肿药来。” 她盯着安公公手中递过来的那瓶药,一时愣怔,喃喃问道 “皇上命你送过来的?” “是的,这是皇上专用的,整个皇宫仅此一瓶。您涂一次,明早肯定能消肿” 仓若钰接过药,苦笑到 “怕我顶着这张脸回北厥国丢人现眼吗?还是怕我仓氏不发兵支持?” 安公公依然不卑不亢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无论您有没有回北厥国探亲,仓氏不敢不发兵支持通朝,这是仓氏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皇上命您回去探亲,是念在与您多年情分上,特批让您回去父女相认,享受天伦。” “哈哈哈…”仓若钰忽然哈哈大笑,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脸颊刺痛,又转而冷静道 “在皇上面前当久了奴才,真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我这一去北厥国,还有回通朝的机会吗?这一去,这皇后之位,会落在谁的头上,安公公,你最清楚。” 安公公的脸色这才放了下来,声音以不如刚才温和道 “既然您清楚自己的处境,今日在御瑄殿外又何必闹的那么难堪?您只知道皇上对兮妃娘娘好,却不知皇上对她的的好能到什么程度。你争不过兮妃娘娘,在皇上的心里,兮妃娘娘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仓若钰一听安公公的话,原本红肿的双颊忽地变的苍白,雪白的肌肤之上,那血丝愈发的明显,在加上她眼底的寒意,整个人都透着瘆人的冷。 但安公公亦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后娘娘如此,他丝毫没有惧意,继续把今晚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这药是皇上送的,您好好用着。另外皇上也希望您明日启程去北厥国一路顺风。皇上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的发生,这是希望也是警告。奴才再转达皇上的最后一句话,他让您记着,您不仅是通朝的皇后,更是北厥国仓氏唯一的希望。” 这时的仓若钰听到这番话之后,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等到安公公即将要走出她的宫殿时,她忽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皇上真觉得她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倘若皇上知道,她跟别人在外面有了野种,还会一如既往吗?” 安公公听到这话之后,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时,眼神微寒,冷声道 “皇后娘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哈哈哈,我仓若钰从不乱讲话。” 她顿了一下,又开口说道 “那个野种,想必你们圣洁的兮妃娘娘也不知是谁的?是玄国少主玄也烈的?还是这顾南封的?或者是否是皇上的?想必她自己也不清楚吧,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东躲西藏,不敢进宫,不敢告诉皇上。” 从六兮这次进宫之后,仓若钰已把六兮调查了个底朝天,只差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孩子的面。她说这话,并不是诬蔑,而是事实摆在眼前,若真是皇上的子嗣,甄六兮怎么可能一直不开口?这可是能让她永保后宫之位,是能让她甄府飞黄腾达的机会。 这一次,安公公没有再说话,推门转身离开,只是这步履已不如来时那么的轻松,仿佛有千斤之重。 这个消息像是闷雷,在他的胸间炸开,在他还没有调查清楚之时,他不敢轻易把这事告诉皇上。 如果皇后娘娘所言属实,那么兮妃娘娘犯下的错比通敌,比株连九族更加的严重千倍,万倍,而安公公最担心的还是皇上是否承受得住,倘若真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倘若这个孩子真的不是皇上的,那对皇上的打击就是致命。 这一路,从皇后娘娘处走回御瑄殿时,全身已被汗水湿透。 御瑄殿内的光线从窗纸处照出来,皇上与兮妃娘娘的身影投在窗上,影影绰绰之间,安公公也是一时恍惚。 夜色又加重,他站了许久,心中已思绪清明。 若是真的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若真的不是皇上的血脉,他会暗自处理掉,绝不会让皇上知道。 他双拳紧握着,心中暗念 “兮妃娘娘,您别怪奴才,奴才绝不能让皇上再受任何伤害。” 第二日,皇后娘娘正式启程回北厥国探亲,这宫中,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这一去,怕是永期,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 这各宫的嫔妃都最是势利,又见风使陀,所谓人走茶凉便是如此,往日身后一众人跟着的皇后娘娘,此时只孤零零带着几个随身的侍女前往,从她的宫中到宫门口,空空荡荡,她没有回头,只是跟着马车一路奔驰。 直到宫门口,她忽见安公公背手站在那里,似等她许久, 她笑了,笑的十分得意,这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从马车上探出头到外面,扔了一块丝绢给安公公,说到 “安公公,这灰头灰脸站这做什么?快擦擦汗吧。” 说完,放下帘子,继续前行。这一生,这一世,真正彻底离开了。 而车外,安公公公接过那丝绢,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是京郊外的一处地址,他心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抓着丝绢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露,这哪是丝绢?这哪里是一行普通的字,这分明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办的好,或许能风平浪静,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若是处理的不好,这天下就大变了。 六兮知道仓若钰走了,但是她不会真的傻得完全放松了警惕,既然仓若钰知道麒儿的存在,那么势必会用这个大做文章,当务之急,她需要先给麒儿转移地方,先保他的安全,再想往后的事。 寅肃近来因为大王爷的叛乱,忙的焦头烂额,从那日之后,她亦是好几日不曾见过他。所以她此时独自出宫时,并未想太多。她直奔顾南封常去的那家酒楼,想问问顾南封麒儿那近期是否还平安,亦是要告诉顾南封,仓若钰已知麒儿的下场。 但是,她还未走到那酒楼,才刚到天城的集市时,便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却一时说不上来。 等她又走了两条街,才发现,这个不对劲源自于哪里。原来是这些集市的商铺上面的旗子全换了。 从前,这里十家商铺有九家是顾南封的,所以整条街挂的都是有封字符号的旗子。但此时全都换了。 她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本想加快脚步朝那家酒楼去,想去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走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脚步,整个人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回头转身,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若是顾南封真的出事了,她此时跑到那酒楼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那更是牵扯不清楚了。 所以,她停下了脚步往回走,往宫中走。 一路往回走,她开始静下心来听周遭的声音。在天城,顾南封富可敌国,这事业王朝若真的出了事,势必会成为天城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所以她虽没有停留,但一直竖耳倾听。果然,经过一露天茶铺时,有几人在那闲闲的喝茶聊天,声音刻意压的很低 “据说,那封少,今日清晨被流放到关外,此生再也不能踏进通朝半步。” “啧啧,真是令人唏嘘,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被朝廷如此打压?” 六兮听的,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索性不走了,在茶铺选了一处地方,要了杯茶凝神,然后继续听那几人闲聊。 “不知犯了什么事,前两日,皇上派人把顾府跟封府都查封了,本是要杀他,但念在顾家对朝廷多年的贡献上才放他一马。只是流放关外。” “哪有这么简单?按皇上的脾性,本是要满门抄斩,是顾丞相与宫里那位得宠的莘妃苦苦哀求,皇上念在芊柔公主的面上,才放过顾南封一命。” “那到底所谓何事?” 其中一人还是纠结这个问题,他话一出口,那几人又是沉默与安静,好半晌之后,只见其中一人左右相看之后,拉他们低下头,悄声说到 “我听宫中的太监说到,是顾南封与那兮妃娘娘私通,被皇上知道了,大发雷霆。” 那几人听到私通二字,立马鸦雀无声,但双眼冒着精光,一副探究想知道更多内情的模样。 第85章 这种八卦的心理,不论古代,不论现代,也不论男女,总是会成为人人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你们说,这兮妃娘娘怎么就如此不安份?你们还记得前些年,她与玄国少主私通之事吗?当时闹的满城风雨,给皇上扣了绿帽子,皇上当年为了这事夷平了玄国,但即便这样,还是原谅了她。但本性难移,又勾搭上了顾南封,皇上也只流放顾南封,却没有对她有半分惩罚。这兮妃娘娘的本事也够大的。” “再这么下去,皇上怕是要成为昏君了。” “那兮妃娘娘,哪里是正常人?想必是狐狸精转世,一代妖女啊。” 茶坊的这几人,依然低头窃窃私语的八卦着六兮的事情,她忽地站了起来,站在那几人的面前,说到 “在背后嚼舌根,说皇上坏话,我看不必等皇上处置你们口中的妖女,你们先丢了性命。这事天子脚下,你们说话都给我注意点。” 这几人被她严肃的声音吓的一惊,愣愣看着她,直到看到她远离的身影,几人才反应过来,怒声道 “你谁啊,多管闲事。” 六兮早已远离了。她大踏着步子回宫,脑子里嗡嗡响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寅肃竟在她毫不知情,不动声色的惩罚了顾南封。 如今这样的世道,流放到关外,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她就知道,寅肃不会轻易相信她,更不会轻易放过顾南封。他从前假装不知道,甚至不调查,但如今被仓若钰这么血淋淋的揭穿,就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洒了盐,他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呢? 是她太大意了。 她到了宫中,寅肃没有在御瑄殿,想必还在朝中处理公务,又或者是故意避开了她。 所以她又折回到六清宫,想等晚些时候再到御瑄殿来。 还没有走到六清宫,忽见前面是顾莘站在那里,见到六兮来,她双目一瞪,大步朝她走来,然后在六兮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狠狠的一巴掌打了下来。 这巴掌,比当时六兮打皇后娘娘还要狠上几倍,六兮一时没有防备,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她刚爬了起来,顾莘又一巴掌甩过来,又被打倒在地。 六兮的唇角已破,染着鲜血,但即便被打的头晕目眩,她没有丝毫的恼怒或者激动,只是看着顾莘,竟还能冷静的说道 “想打我,一会再打也不迟。我现在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况有多遭?我才能想到办法救他。” 顾莘憎恶的看了她一眼,吼道 “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给我离顾家远远的,我就感激不尽。” 顾莘说道这,刚才的狠劲忽然没了,眼眶也红了,一脸的哀戚,哭诉道 “因为你,我的哥哥声名狼藉,被流放,从此居所定所,衣食难安。我的爹爹被罢官,而我被打入冷宫。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现在满意了,知足了?” 六兮的脸上热辣辣的疼,心中更是疼痛,因为顾莘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她,顾家才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她站了起来,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撕裂的疼痛,但是她看着顾莘,也是一字一句的回答到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皇上还你们顾家青白。皇上最是明事理,这些都是误会,解释开了就好。” 顾莘不信她 “你最好说道做到。” 说完,转身离开,只是背影再也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莘妃娘娘了。 六兮捂着自己的双颊,又烫又痛。本是打算去六清宫的,但转念一想,便又走回了御瑄殿,既然寅肃这几日躲着她,她就主动一些到这御瑄殿守着。 她就不相信他会一直不回这御瑄殿。 她此时的样子大概像个鬼,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又是大红的手印,看起来触目惊心。所以御瑄殿别的宫人看到她时,都吓了一跳,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给她煮了鸡蛋来敷脸。 看着她,好奇当中又有些担忧。 皇上若是见到兮妃娘娘这样,不知会发多大的火? ----------------- 我擦,被易烊千玺圈粉了... 怪阿姨萌动的心啊.... 大概是有宫人去禀报了寅肃,她在御瑄殿等他的事情,并且把她的惨状告诉了他,所以不多一会,寅肃已急匆匆赶来御瑄殿。 六兮当时正用刚煮过的鸡蛋敷脸,疼的赤牙咧嘴时,正巧被寅肃看见。 他似倒抽了一口冷气,再看她的脸时,脸色异常的难看 “谁打的?” “谁打的不重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但寅肃似没听见她的声音,依然冷声问 “我问你谁打的?”他的音量拔高了几度,有不容抗拒的坚持。 六兮见他这样,语气亦是拔高了几分 “我说这不重要。” 寅肃见她这样,也不再理会她,转身对安公公道 “去叫太医过来看她。” 然后又问了另一旁的几个宫人,那眼神一扫过去,几个宫人噗通跪地,再顾不得兮妃娘娘的嘱托,全都如实的说了出去 “是莘妃娘娘刚才过来打的。。。。” 话音刚落,寅肃的怒意已上来,看着六兮红肿的脸,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六兮吩咐 “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与皇上说。” 没有寅肃的命令,那几人站在那,谁也不敢动一下,直到见到皇上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他们才逃也似的跑了。 寅肃看着六兮那倔强的模样,加上脸部的红肿,真是又气又急,最后只无声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她屈服。 “你就不能有一天让我省心?” 六兮没有接他的话,看着他,说道 “我求你,放过顾南封。” 寅肃凝眉,表情变冷,默不作声看着她。 她此时没有惧意,一心坦荡看着寅肃 “寅肃,你说你爱我,可你却从未相信过我。从我再次进宫开始,你处处防备着我,六清宫中哪个人不是你的耳目?我的一言一行从来没能逃过你的眼睛。你从前怀疑我与也烈的关系,要置他于死地,甚至当时不惜拿我当诱饵;现在呢?也烈走了,你又怀疑了顾南封,把他流放到关外,这几乎可以让他丧命。只要是在我身边的人,你没有一个是相信的。不,不仅是我身边的人你不相信,连我,你也是从来没有相信过的。” 她把这些年放在心中的话一口气说完,再抬头看寅肃时,只见他的薄唇微动,她以为他会解释一番,但是没有。他微张了唇,最后又沉默,只是一直看这她,眼底有哀伤浮动。 她问 “阿肃,到了现在,你信不信我?” “信。”很简洁的一个字,想也未想从寅肃那说出口。 “那你为何还要把顾南封流放去关外?” 寅肃看着六兮,眼底的光沉沉的,幽深的眼底已看不出刚才所有的情绪,他张口说到 “我信你,但不信他。你曾在他府上住过很长时间,你曾同他一起去的宕阳,这些仓若钰能查到,我又怎会查不到?但那是你入宫之前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我无意再提。只是近来,你们如此频繁的见面,我即便相信你,但我是男人,又怎能容忍你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阿兮,你对芊柔好,是发自内心,但你真的问心无愧,没有任何目的?” 寅肃说到这,没有再往下说,他的眼底一片通透,有什么事是能逃过他的眼? 六兮对芊柔是真心的,但亦是夹着目的,这个目的便是可以言正明顺的去见顾南封。 六兮听他说完,苦笑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可你却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六兮此时已打算把麒儿的事情告诉寅肃。既然仓若钰已知道麒儿的存在,纸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所有人都会指的麒儿。再者,顾南封今晨已被流放,那么京郊外的那处宅院,已是不安全。 兜兜转转这一圈,最后,不得不跟命运低头,不得不接受麒儿身上流着的皇室血脉,流着的是寅肃的血脉。 而她,也终于妥协,或许带着麒儿就这么安安分分的守在寅肃的身边,或许也并非那么难。毕竟她相信他爱她,亦会爱她的麒儿。 在寅肃还不知她所谓的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时,见六兮忽然毫无预期的跪在他的身前 “你…”他有些不明所以,只见六兮跪在地上,额头抵地,身体似在颤抖,好半晌之后,才抬起头,双目盯着他。 寅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看到她双眼之中对他深深的愧疚,还没有张口说话,她的眼眶先红了。 寅肃双拳紧握,见她这样,生怕她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他脑子里想到全是,难道她真的爱的是顾南封,她想求他成全她吗? 不,不会的。哪怕失去理智时,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他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有话起来再说。”他想扶起她,但是六兮摇头拒绝。 “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或许是瞒了太久,也或许是因为内心里反复挣扎了千百遍的问题,现在决定说出来,反而觉得难以启齿,或者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寅肃本能的想拒绝,任何使他不愉快的话,他宁愿选择从来没听过。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他该面对现实,他一再逼迫自己去面对现实,哪怕这个现实是鲜血淋淋。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四年前,在玄国边境,我也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一路逃到南方小城,安定下来后,我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六兮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才刚开了一个头,还未往下说,她整个人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上拎了起来, 只见寅肃红了的眼,与她四目相对,双手扶着她肩膀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似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六兮被他一吼,浑身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我在南方小城替你生了一个皇子,叫麒儿。” 她一口气说完,马上闭上眼睛,等待寅肃的狂风暴雨。 但她说完,好半天,整个环境是安静的,安静的出奇,连时间都静止了似的,她正在睁开眼,身体一轻,本是紧握着她双肩的寅肃松开了她。 还是没有任何声想,她睁开了眼,印入她眼帘的是寅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甚至连唇色都是苍白了。 “甄六兮,玩笑…不要开的…太过。”他说话的语调是六兮从未听过的轻飘飘而断断续续,似乎这简单的一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见他这样,六兮的心骤然疼的厉害,彻彻底底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如此的伤害他。 寅肃是这么盼着与她的孩子。从年少时,他就盼着与她组建一个家,替他生儿育女。而她,精心护着所有人周全,考虑了自己,考虑了麒儿,唯独没有考虑过他。 他一直太强大了,头顶着天,脚踩着地。她以为他是万能的,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言行会伤他如此之重。 此时见他这副样子,她的心痛的厉害,往前一步,投进他怀里,双手从他的腰环过去,紧紧的抱着他。因为环抱着他,她才感受到他全身冰凉,甚至在微微的发抖。 --------------- 山谷君是一个玻璃心啊玻璃心,看到不好的评论就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写的太烂了? 这挫败感偶尔会让我想放弃,不写了。 但是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就是去首页上,看那些很火的文底下的评论,原来也有很多负面评论,也有喊着要弃文的啊,顿时心理就平衡了。 套用一位读者的话,人物就是人物,没有起伏就没有可看性。 多谢一直追文的你们。 第86章 他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拥住她,而是轻轻推开了她,逼她与他直视着,他正想开口问什么,被六兮截住了,六兮继续说道 “这不是一个玩笑,是事实。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与她直视着的寅肃的双眼,蓦然变的通红,浑身抖的比刚才还厉害,似乎是情绪已彻底崩溃的看着六兮,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 “你说他叫什么?” “麒儿,他叫麒儿。” 说的奇怪,麒儿一直没有真正的大名,甚至六兮从未想过麒儿是跟她姓甄还是跟寅肃姓寅? 她一直就这么叫着玄也烈给他起的乳名,似乎是潜意识里,就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认祖归宗,也总有一天,要让寅肃亲自替他起名字。 寅肃喃喃道 “麒儿?” “对。他跟芊柔公主一样大,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而且,他长的也很像你。” 芊柔是早产,麒儿是足月生的,所以按照这么算日子,她是在宫中怀上的麒儿。她之所以又强调了,麒儿长的像寅肃,就是把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直接扼杀在摇篮了。 她的麒儿,绝不容许任何人的猜疑。 寅肃好久之后,才从这份震惊之中恢复过来,情绪也镇定了许多,这才抓着六兮问 “他现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六兮还未回答,忽听御瑄殿外哐当一声,有瓷器落地的声音。 寅肃皱眉,怒声问道 “谁在外面?” 竟敢在外面偷听。 六兮已跨步朝外走去。 “奴才该死。” 是安公公,已早她一步,噗通跪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一直朝地上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见安公公这副样子,连六兮也皱眉了,这安公公做事向来最有分寸,这还是头一遭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更让六兮不安的是,即便是偷听,安公公也不至于如此乱了分寸,如此磕头,额头已渗出血迹来了。 “什么事?起来再说。”后面出来的寅肃,也看出安公公的异样了,冷声命令道。 安公公这才抬起头,额头有鲜血,老泪众横的哭道 “奴才该死,小皇子…..” 一听到小皇子,六兮的脸色铁青,全部精神都紧绷了起来,厉声问道 “你知道麒儿的存在?他怎么了?” “皇后娘娘知道小皇子的存在,并且把小皇子所在地给了奴才。奴才以为,奴才以为…” 安公公声音已颤抖,一时不知如何往下说。他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逾越过,更未做过偷听之事。只是刚才经过,凑巧听到兮妃娘娘正跟皇上说着怀孕之事,他才停下了脚步听了一会儿。 却想不到听到兮妃娘娘说的那个孩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而他差点造成大错,死上万次也无法弥补的大错。 那日他从皇后娘娘那拿到那个地址,心中几乎百分百认定不是皇上的子嗣,否则兮妃娘娘为何一直隐瞒? 既然不是皇上的子嗣,他不敢想象若是皇上知道兮妃娘娘与别人生了这个孩子,对皇上的打击有多大? 这个孩子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是应该默默的消失了才好。 所以他已暗中派人去那住址把孩子秘密接走,藏至另外一个隐蔽的地方,计划等他出宫后,亲眼去见一见这个孩子,确定之后再秘密处决掉。 还好,还好,还没有酿成大错。 他脸上的风云变化让六兮看的心惊胆战,大声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你把麒儿怎么了?” “快说。” “奴才已接了皇子在另外一处地方,奴才这就去带皇子回宫。” 安公公也不等皇上下令,直接从地上踉跄着爬了起来,就往外跑。今天就是他这条命没有了,也要把皇子接回宫中。 “等着,朕跟你一块去。” 寅肃的脸色也不好,而眼神几乎可以凌迟了安公公似的。但安公公此时已不知道害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自己找的人能稳当点,能照顾好小皇子。 君君臣臣,他并非怕皇上杀他,并非怕死,而是真心的希望小皇子能够平安,真心的希望皇上见到这得之不易的皇子,真心的希望皇上能够幸福。 他在前面跑,皇上跟兮妃娘娘在后面紧跟着。三人出了宫,直接上了马车,飞驰着朝安公公所说的地方而去。 这一路上,外面是喧嚣的集市与嗒嗒的马蹄声,而马车内,却有让人窒息的安静。 安公公是又惊又忧,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拜佛,求佛主保佑。 而六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马上可以见到麒儿了,从此这一生,她再也不用跟麒儿分开,再也不用过以前躲躲藏藏的日子。 忧的是,还没有见着,怕有意外,只要没有见到他,心中那颗大石就是悬着,无法落地。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畅快。 而寅肃,是三人当中,看似最镇定的,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握着六兮的手心里冒着微微的汗,甚至他安慰六兮时,没有任何言语,像是个哑声之人,只一手握着六兮的手,一手拥着她轻轻的无意识的拍带着已示安慰。 “皇上,娘娘,快到了,就在前面的宅院。这宅院是奴才安置家中老人的地方,都是奴才的自家人,绝对安全,不会出任何事。” 安公公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解释了这些,也不知是想安慰皇上与兮妃娘娘,还是安慰自己。 六兮越过寅肃,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整个人的脑袋都探出车外,迫不及待想快些见到麒儿。 安公公指的他在宫外的住宅,在这一片显得尤为的豪华,占了很大一块地,远远望去,能看到豪华气派的朱红大门,而门内院子里的假山高耸独立,像是一座真的山峰,屋宇的建筑亦是一间连着一间,有数十间之多。 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积攒下如此的家业,也不算稀奇。反而是安公公有些羞赧 “这是奴才多年积攒的家当,就是希望家里人能过的好,等哪天,奴才侍奉不动皇上了,也可有一处去处。” 寅肃压根就不在意这些,所以连眼都没抬起看他。只有六兮问 “麒儿就在里面吗?” “是的,娘娘,为了避开所有人,奴才是让自家兄弟去接的皇子。” 247. 马车一在那朱红大门处停下,还未停稳,六兮已早了寅肃与安公公一步,一个跳跃就从马车上直接下来,迫不及待的去敲那大门。 寅肃一下马车,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上前一步拉住了六兮往后退。 “去开门。”然后冷声命令安公公开门。 安公公因今天走的急,根本没带钥匙,况且平日,这府里都有下人在门口把守着,今天奇了怪了,他们的马车这么大动静过来,竟没有人来开个门。 他大步向前,开始用力敲门。 “开门。” “陈子,出来开门。” 敲了好半天,喊了好半天,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丝声响。 他回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六兮,三人的脸色各异。 寅肃放开了六兮,直接走到那大门处,一脚踹了过去,那门竟然没锁,吱呀一声,打开了。 在打开的刹那,寅肃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色已大变,空气中都是血腥味,从他刚才下马车,他就已看出周围的不同寻常以及空气中飘出的那一丝丝的血腥味。此时,门一打开,那个血腥味已冲刺着整个空气。 与此同时,门一开,安公公亦是闻到了那股血腥味,然后一眼就瞧见了院子里,假山下,喷泉旁横七速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他嚎一声,箭步朝里跑去。 被寅肃挡在身后的六兮亦是意识到出了问题,顾不得寅肃的遮挡,她快他一步走进了那院子,亦是看到了满院子横尸遍野的感觉。 “麒儿…”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好被寅肃牢牢控制住。 “冷静一点。”他柔声安慰她。 安公公已朝主室奔跑过去,然后从主室发出几声凄厉的哭声 “爹…娘….弟弟….” “爹…” “娘…” 那安公公的哭声渗人。 “我的麒儿,我的麒儿…” 六兮也颤抖的走不动,双腿发软,可是此时不行,她必须往前走,去看看清楚,她的麒儿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 寅肃护着她走到了安公公那主室里,见安公公正趴在三具尸体上,哭的伤心欲绝,六兮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跟疯了似的,开始里里外外去找那些尸体。 千万不要有事,麒儿。 麒儿,娘来接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她似陷入癫狂,一边念叨着,一边一具具尸体的翻过去。 这些尸体已不知道多久,全都冰凉,僵硬的如同尸体。 安公公一边哭,一边诉到 “到底是谁下的狠手,杀了我全家。到底是谁,我绝饶不了你。” “爹,娘,弟,到底是谁杀了你们?” 安公公的声音似忽然敲进了六兮的脑子里,“我的麒儿呢?” “麒儿呢?你不是说带他来这最安全的地方吗?” “他人呢?” 安公公一听六兮的问话,忽然停住了哭声,看着眼前的皇上与兮妃娘娘,这才意识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见他没有回答,六兮似彻底疯了,推搡这安公公 “我问你麒儿去哪了?” 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六兮没有心力再去问他,转而又跑到另外一间房去找。 而一直默默无言的寅肃,此时一下抓住了茫然无措的六兮,不让她在到处跑 “别去了。” 第87章 248、 安公公的这一处宅邸,已被人满门暗杀,尸横遍野,每处屋宇都散发出让人发恶的血腥之味。 安公公此时的情绪终于平静,双眼布满了血丝,当他意识到他的家已被人洗劫一空后,当他意识到小皇子已不在这府邸之后,他的脸色比刚才还差数倍,整个人不停的发抖。 再抬头看皇上与兮妃娘娘时,只见皇上的眉心紧皱,脸色铁青,抓住已发狂的兮妃娘娘。他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罪该万死的罪。 而六兮被寅肃抓住,被迫回头看他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麒儿。” 这个府邸这么大,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找,一块地一块的找,一寸一寸的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麒儿找到。 只是她双腿软的根本走不动,寅肃拉住了她,把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里,不停的安慰到 “麒儿不在这里,他不会有事,你放心。” 他把不停发抖的六兮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浑身冰凉的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阿兮,你放心,我一定把麒儿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寅肃既然敢这么说,就有一定的把握与自信,从他下了马车,进了这个院子,这一路,踏着数具尸体过来,见了安公公的家人惨死,见到这院子里的尸体,都是被人一箭刺死,手法干净利落,他心中已大致有了判断,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是无痕地杀,有人雇佣了无痕地杀,悄无声息的在并不偏僻的地方把安公公一家老少斩杀于无痕。而他们的目的是抱走麒儿。 此时,他的心已完全的冷静下了,观察四周,再结合最近这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最短的时间内,他已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无痕地杀根据他的调查,是大王爷精心培育多年的杀手组织,只有大王爷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调动这个组织的所有成员。 而会抱走麒儿的人,也只有大王爷寅豫。他们之间的矛盾近来已彻底激化,当年他夺了大王爷的帝位,如今大王爷蛰伏这么多年,羽翼终于丰满了,也是时候要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帝位。 想必,大王爷最近是监视了他身边所有的人,这些人当中当然少不了与他最亲近的安公公。 所以最近安公公的一言一行都已被大王爷的人所监视着。 当麒儿出现在这府邸时,他们一定已意识到这个孩子与自己的关系。 唯一让寅肃宽慰的是,既然他们大动干戈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抱走麒儿,而在抱走麒儿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之前,他们绝不会动麒儿的一根寒毛。 想到这,他的眼神里暮上一层嗜血的冰寒,如果他们胆敢动麒儿一根寒毛,他并会让他们碎尸万段。 此时,他不知自己想到这些时的表情有多么的狠戾吓人,他只知道,他有了儿子,连接着他与六兮血脉的儿子。 即便没有见过,即便只是从六兮的口中说出的一个名字而已,他的心里已盈盈对这个不曾谋面的孩子充满了炙热的感情。 249、 六兮因他宽厚而温暖的胸怀,以及他温柔的呵护,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此时这番景象,她着急也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另一方面,因为有寅肃在身边,她便感到安稳与安心,既然他说麒儿没事,既然他说会把麒儿带回她的身边。 她相信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在麒儿身世的问题上,她与寅肃竟难得出奇的一致,也或者就是冥冥之中的默契存在。她其实从未担心寅肃会怀疑麒儿的身份,而寅肃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她说他有个儿子叫麒儿,他就彻底相信,他们之间有个儿子叫麒儿。 只要她说了,他就信。 六兮之所以有这个自信,也是因为麒儿跟他长的那么像,简直就是他的小翻版,不需要任何质疑。 “麒儿跟你长的可真像,如果你们相见,麒儿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自小就有英雄情结,每次跟他讲故事,他特别崇拜的都是那些骁勇善战的人物。如果麒儿知道自己的爹爹是比任何他知道的人物都优秀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 六兮埋首在寅肃的胸膛前,跟他讲了几句麒儿的事。 寅肃的胸膛起伏,轻拥着六兮到 “我们父子会尽快见面的。” 六兮点头到 “恩,我们一家会见面的。” 变成这样的情况,是六兮始料未及的,她不知道玄也烈会去世,不知道顾南封会带着麒儿来天城,不指的皇后仓若钰会比她更早一步行动,更万万没有想到安公公会有此一举。 走到这一步,她谁也不怪,只能说造化弄人,人算不如天算,怎么斗也是斗不过的。 我们一家会见面的,单单是六兮的这一句话,寅肃竟从心底涌生出无数的感动,细细密密的在心底滋长起来。 他终于是有家的人了,这个家有六兮,有麒儿。他紧拥着六兮,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血液之中的动容。 安公公已把前院后院所有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最后瑟缩着跪在皇上与六兮的面前 “皇上,这里没有小皇子,想必是被抓走了。” 明知是这样的情况,六兮的眼泪还是仓惶的滚落下来,心痛的厉害,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历了人生的曲曲折折与大起大落,面对了生离死别,现在又被抓走。 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对待他? 会凶他吗? 会饿着他吗? 会打骂他吗? 六兮不敢往下想,每想一次,心就剧烈的疼一次,她宁愿自己多受十倍百倍的罪来替代麒儿的苦。 寅肃冷眼看着跪地的安公公,没有说话。 安公公一直磕头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成全,让奴才以死谢罪。” 寅肃冷声回答到 “现在死了到是便宜了你。你想死等找到麒而再去死。” 六兮强忍心中悲痛,反而安慰安公公到 “你先把家人安葬好再回宫。” 安公公震惊 “娘娘不怪我?” “你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我有什么资格怪你?今天这样的局面,与你并无关系。” 麒儿迟早都会暴露的,即便没有安公公,也有仓若钰在后面推波助澜。 “谢谢皇上,谢谢兮妃娘娘。” 安公公不禁老泪众横,不停的磕头道谢。他犯的罪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够,但皇上与兮妃娘娘竟原谅了他。 只要找到小皇子,他这一生为他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250、 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回到宫中时,两人都已经疲软的说不出话来。 六兮反复问寅肃 “他们真的不会对付麒儿对不对?” “对,不会。”寅肃每次都很肯定的回答来安慰六兮。 “我觉得也不会欺负麒儿,他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任谁也舍不得对他下狠手对不对。” “对。” 六兮问一遍,寅肃则回答一遍。这宫中的夜里都是万籁俱寂的,尤其是今晚,安公公不在宫内,他又命令所有人都退下,所以显得他的御瑄殿愈发的空旷起来。 “寅肃。” “嗯?”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可以。” “你能不能放过顾南封,放过莘妃,放过顾家。” 听到她的发问,寅肃身体僵了僵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精力去想顾南封的事?”他反问,但情绪里听不出是好是坏。 六兮沉默了一小会才说道 “麒儿很喜欢顾南封,从麒儿出生起,顾南封每隔一阵子,都会去看麒儿,给麒儿带好吃的,好玩的,麒儿非常喜欢他,一直叫他封叔叔。我前阵子之所以跟顾南封走的近,也是为了从他那得知一些麒儿的消息。” 寅肃嗓音低沉到 “麒儿见过他们,他们也见过麒儿,可唯独我,没有见过。阿兮,你是不是有些残忍。” 他话音一落,就发觉六兮的身体凉了凉,他随即马上解释到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很遗憾。在我陪着芊柔的时候,在我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芊柔时,我的麒儿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过着一种我毫无所知的生活。我遗憾,又嫉妒玄也烈与顾南封。” “阿肃,对不起。”她反手紧紧的圈住寅肃的腰,整个人似挂在他的身上,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怕麒儿一旦进宫,就要走与你一样争权夺利的路。我不愿意他的人生永远都是打打杀杀,争争抢枪,我只想他能够做他自己。 “阿兮,你好傻。他是你跟我的孩子,我又怎么舍得让他陷入这样的争夺之中?我努力打下的江山将来都是他的,我会为他守护这片疆土,让他轻松继位。如果他无心朝野之事,那就让他云游四海,我另觅他人继位。” “阿兮,你有多爱他,我就会有多爱他。” 被寅肃这么一说,六兮后悔极了,连五脏六腑都后悔的颤抖起来。是她没有信任寅肃,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依然环着他的腰,依然埋首在他胸前,但喃喃的不停的说 “对不起,麒儿;对不起,寅肃。” 寅肃揉揉她的头发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等麒儿回来之后,我们一家三口重新开始,谁也不离开谁。” 六兮没有回答,只是拼命的点头。 “阿兮,累了一天,你先睡一会。我去处理几个外省官员上奏的奏折,很快就回来。” “好。”六兮确实精疲力尽的躺回床榻上,听到寅肃关门出去的声音后,她才渐渐的睡了过去。 朝堂之上,寅肃召集了所有的武将,一字排开站在他的面前。所有武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都凝眉安静的等待皇上的指挥。 第88章 251、 寅肃坐在那最高的权利中心,凝眉看着底下一字排开的武将们,脑海里一一掠过这些武将们都有哪些过人之处,各自擅长的是什么。只是片刻的时间,他已全部观察完,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 以他对大王爷的了解,如今他手中有了麒儿这张王牌,掌握了主动权,必然是有恃无恐的。原本他等着北厥国的胡氏来支援之后,才会真正的发动战乱,但如今胡氏被仓氏所绊住,迟迟不能来支援,大王爷原本已一筹莫展,却忽然柳暗花明又一村,让他们先找到了麒儿,此时他已如离玄之箭,定然会孤掷一注利用麒儿来达成目的。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之色,所有武将都等着皇上发号施令。 寅肃一直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开口说话,声音如穿堂而来,浑厚有力。 “下令下去,把去北厥国的兵力秘密折回一半守天城。” 他话音一落,武将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谁都知道,大王爷的叛乱指的便是北厥国的胡氏,如果一旦牵制胡氏的军队调回天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武将往前走了一步,谨言道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此时正值两军交锋之际,撤离一部分兵力回来,剩下的兵力怕抵不过。” 这个武将一开口,其它武将也纷纷表示 “皇上,请三思。” “皇上,请三思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响起,寅肃冷眼看着他们,等他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道 “你们是觉得朕乱用兵,还是怀疑朕不会用兵?” “臣不敢。皇上一生驰骋战场,杀敌无数,绝对是用兵奇才。臣等只是担心北厥国会有变数。” 寅肃表情严肃,但目光里有让大臣们坚定的力量说到 “如今守在北厥国的是程将军与费将军。大家可还记得,程将军的出身?他的父亲是被胡氏所杀,而他少年时为了报这杀父之仇一直潜伏在胡氏的军队里,直到通朝建立,他才回的通朝,成为守疆护土的将军,长年驻守在边疆。” “这通朝上下,你们当中,若是论到对胡氏的了解,没有一个人比他了解;若是论到对胡氏的恨,没有一个人抵得过他的恨。程将军比朕,比在座的各位都更希望胡氏的灭亡。所以,以他如今养精蓄锐这么多年,要拖住,甚至是歼灭胡氏,没有任何问题。” “朕把费将军调回天城,自有朕的打算。” 因为皇上的话,所有武将都认可,所以沉默不语。只有刚才那位敢于谨言的武将又上前一步问道 “皇上,是天城最近有变吗?” 大家都不在反对后,便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该如何去应对? 被武将一问,皇上脸色不易察觉的稍稍有变,现在一切都还未知,他暂时不解释太多,只是立即排兵布阵道 “费将军即可回天城等待朕的指示,而你们,在城东南西北各安排人马守着,不得让任何人出入,等待发号施令。” “臣遵旨。” 没有人再反对,都遵守着皇上的命令。 252、 “都退下吧” 寅肃安排好这些之后,便退朝。若是按照他以往一贯的作风,早已派兵直接夷平大王爷的人,但现在,因有麒儿在他手中,他便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伤麒儿一丝一毫。 武将们都退下之后,寅肃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之上一动不动,烛光逐渐燃尽最后一丝,整个朝堂上有让人压抑的黑暗朝他涌来。 安公公在自己的府邸给家人安排丧葬,所以此时无人去点那些烛光。寅肃也不动,更不走,一直让自己隐没在这黑暗之中。 一个人的时候,在这没有一丝亮光的地方,他才能允许自己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从知道麒儿的存在,从知道麒儿被抓走后,他的情绪如同过山车,最初是震惊不可思议,到惊喜与强烈的期盼,最后是没有马上见到他的失落与巨大的担忧。 是的,他很担忧。纵使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纵使他有万分的自信能够救出麒儿,但依然是担忧。 没有人看见他微抖的手指,没有人看的出他逼迫自己的强制镇定。 因为如果连他都失控了,六兮怎么办?麒儿怎么办? 所以他安慰着六兮,给了她最强的信心,告诉她,即使天塌下来了,也由他撑着,她什么都不要想。 在黑暗之中坐久了,他所有的情绪都调整好了,才起身,摸着黑朝御瑄殿而去。到了御瑄殿才发现六兮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榻旁边似乎在等着他回来。 见到他,她立即起身过来问 “公事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寅肃。” “恩?” “你不用太担心,也不要太着急。麒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六兮竟然回头安慰起了寅肃。原来,她也早已把寅肃的担忧全部看在了眼里。 “嗯。”寅肃还是一个简单的嗯字,但有些动容的紧紧抱住了六兮。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有句话叫,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我想这些都是麒儿注定要去面对的。你知道麒儿出生时,是什么情况吗?当时我难产,我们母子险些散命。后来,他出水痘,当时也烈去闭关不在,等碟夜从山下拿回药时,要是稍晚点,恐怕麒儿就没了。” 寅肃身体有些抖,只抓住其中一项 “你曾难产?” 他想起,那时顾莘早产芊柔,芊柔出生小,但顾莘却痛的死去活来。那时的场景他忽然想起那么难产的六兮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六兮听到他的问答,似有些云淡风轻的答道 “没什么。所以我说麒儿是福大命大,任何危险,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的。或许这些都是对他的考验。” 六兮说这话时,有那么一丝丝的心疼有一丝丝的骄傲。 寅肃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对,他是我寅肃的儿子,是真正的男子汉。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他。” 真正的男子汉? 麒儿一定非常乐意听到这个称呼,六兮轻轻的笑了,埋首在他胸前,低低的说了一句 “寅肃,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是谢他对她,对麒儿,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 也是谢他,已下旨让顾南封回天城,还原了他所有的家当与产业。 所以她谢他,这份情,即使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 京郊,一处房内,灯火通明,大王爷寅豫把玩着手中的羊脂球,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的他一派温和。他的身边坐着他的亲弟弟,也就是二王爷寅则。 与大王爷的温和比较起来,二王爷显然戾气较重。着黑色服饰,面无表情在那坐着,自有一股狠戾,同一母出,性格确实截然相反。 二王爷一口喝完茶,把茶杯放回桌面时,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声音,接着阴凉的说道 “大哥,你就是太妇人之仁,当年若是肯听我的,我们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大王爷听后,只是眉头稍抬,但没有开口说话。 寅则说的对,当年他若是有寅肃的一半狠心,这江山也不会让他轻易夺去。 “大哥,现在这孩子在我们手中,这多年的忍辱负重与养精蓄锐,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寅则的表情阴深不见底,只有一脸恶煞煞的杀意。 寅豫还是有些犹豫道 “这个孩子当真管用?寅肃向来无所畏惧,真会为了这么一个孩子退让?” 寅则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露,冷笑道 “大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一个人外表看似再强大,但一定会有不为人知的弱点。根据这么多年的观察,寅肃的弱点只有一个甄六兮。小时,向来不违背父皇的他,为了甄六兮犯过多少错?他夺得地位,继位之后,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没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但唯独,碰到甄六兮,尤其是前些年,提到她的名字,他都会失控。” 寅豫此时才有些恍然大悟 “难怪你近几年,一直拉拢甄六正。” “这个孩子是安公公花了心思找到,秘密藏了起来,必然是受了寅肃的命令。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孩子是寅肃与甄六兮的孩子。你若不信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你可拿他当诱饵一试便知。” 寅则早已想出了法子。 “你打算怎么做?”寅豫又问道。对于这些攻心之术,他尤其的不擅长。从小他是熟读四书五经,发誓要成为一代明君,又受先皇与皇后的爱护,所以他只懂如何管理这天下,却不知如何守住这天下,更不知如何夺得这天下。 这些年,还好身边有寅则替他出谋划策,布局这一切。 寅则回答道 “哥,我已拟好信,托人交至寅肃的手中,不出两日,他必然会主动跟我们联系。” 寅豫看他一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样子,继续问 “你的信都说了些什么?” 寅则一听,颇为自信的哈哈冷笑起来 “我不过就是为了试探他,看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我信的内容是,让他把长江以南的所有疆土都划给我们,用来交换这个孩子。” 寅豫一听,继续到 “这一招没用。寅肃最是冷血无情,爱江山不爱美人,何况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舍弃这些?” “哥,那我们拭目以待,寅肃到底是选择江山,还是选择这个孩子。” 寅则是信誓旦旦的,他早已安排好后路,即便寅肃不选择孩子,而是选择发动与他们面对面的攻势,他也不吃亏,据他得到的消息,胡氏很快会突破边疆,来天城支支援他们。 ------------------------- 这两天工作变故大,整个人累成一坨x, 评论没有一一回复了。 预告下,明天会5更,父子会相见。 你们总觉得让他们父子相见太拖沓, 却没有关注六兮跟寅肃之间感情的飞跃变化。 第89章 寅则是运筹帷幄,步步为营。自认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天衣无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与寅豫同坐一屋,静观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以便他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通朝上下,他自认自己的学识,胆识,野心,能力都不比任何人差,却生不逢时。上有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的哥哥寅豫,下有一只野心勃勃的宫女所生的寅肃。 寅肃一直觉得自己是婢女所生,能力再强却一直受到歧视而愤愤不平,却不知道有人比他更惨。 他们的父皇,所有的好事都会想到给他的亲哥哥寅豫,而所有受苦受累的活只会给宫女生的寅肃,使得他虽受欺辱,但年年月月一件一件的办事,却也积攒了很多人脉以及支持。 而他寅则,上有受尽恩宠的寅豫,下游受尽欺凌的寅肃,唯独没有他。父皇甚至母后都经常忘记有他的存在,而底下的下人或者大臣,亦是时常忘记有他的存在。 他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却活得跟透明人似的。 所以这一次,他会把这天下搅的天下大乱,让所有人都来认识他,崇拜他,听与他。这天下都是他的。当年寅肃如何从他们手中夺的这天下,他就要如何夺回来。 他的表情是晦暗不明,阴森而渗人,这暖黄的烛光都照不进他的隐寒。而一旁的,真正的主人寅豫,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此次的动荡,是寅肃成立的通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的最为棘手的问题。 此时,寅肃已收到了寅则送来的密函,他在烛光之下打开那密函,跃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就画着一张地图,地图南北二分,整个南边,也是通朝经济最发达的几个省份,寅则都画上了自己的旗帜。 而那张画着地图的纸并非只是如此简单,而是用这纸包着一缕头发,在这密函之中。 竟敢拿他的麒儿来威胁他? 竟敢把麒儿的头发剪了一缕包给他看? 因愤怒,寅肃握着纸的手,指节泛白,把那纸团成一团,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他说过,不准动麒儿一根寒毛的。既然他们已如此迫不及待,他倒是奉陪到底。 那手绘的地图里,其实捕捉到两个信息,一个是寅则要告诉他的,用麒儿换他的半壁江山,另外一个信息是寅则不小心暴露的,那便是那张白纸与那手绘地图的笔暴露了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早年间,寅肃为了能够分辨判断各府官员上交的奏折是否真实,是官员自己写的,还是找他人代笔写的?也为了能够看出,这各府的官员是否有结党营私的情况,所以寅肃其实暗中与当地最大的制纸商顾南封吩咐过,整个天城,每个官员管辖的地域范围下的用纸都是各有区别,而这些区别,只有寅肃与顾南封知情,其余的人并不知其中的玄机。 后来朝中的官员,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只要跟朝廷有关的上报事项,一律用纸,而不用绢帛。 寅肃没曾想过,当年的一个举动,如今竟能排上如此重要的用途。 他因心中已知寅豫寅则的窝身之地,同时也预测出,他们的部队大概会在哪个方向。因为城东那,只有一处山坳能够隐蔽的养着庞大的部队。 心中有数,紧绷了几日的精神才得以放松了片刻。 安公公已处理完家人的后事,赶回宫来,带着赎罪的心里,甚至是以死谢罪,但兮妃娘娘竟没有丝毫的怨他,更是求皇上不要怪他的罪。 皇上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兮妃娘娘的,所以并未对他有何惩罚。这让他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甚至是焦虑万分。 若是没有他擅作主张,小皇子如今也不会流落在外头,皇上也早与小皇子见面,一家团聚了。他愧疚的只能加倍用心的服饰皇上与兮妃娘娘,让他们能全力以赴去救小皇子而无后顾之忧。 六兮虽然着急,但怕寅肃担心,所以努力控制自己这份焦心。不过两天的时间,她度日如年,煎熬的是每一分每一秒,但是她相信寅肃,只要他说会把麒儿平安带回来,那就一定能平安带回来。 这种煎熬的日子里,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甄六正,倘若他真的与大王爷,二王爷是一伙的,那么想必会有麒儿的一丝消息吧? 当她把这话说给寅肃听时,寅肃只问她 “你想去见他?你可知道见他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最好的结果是他知道麒儿在哪里,看在我的份上能把麒儿救出来。最坏的打算是他也不知道麒儿的存在,但有可能因为我去见他,而导致大王爷对他的不信任而杀他灭口。” “你既然知道有可怕的结果,你还去?” “去,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迟早会出事,不是大王爷灭他,就是你灭他。我何不去让他帮忙找麒儿,找到麒儿,至少在你这,还可以将功补过,有一线生机。” 寅肃眼中有暖意,她终于越来越了解他 “我这就安排你回去见你的爹娘与哥哥。” “哥哥跟我爹娘在一起吗?”如果在一起,她的爹爹必然不会允许他做任何有辱家风的事。 “最近城中有些乱,我担心甄将军不安全,已安排他们住在有守卫的地方。你哥哥不时会回去看他们。” 六兮听后,心中不无动容。寅肃总是这个样子,不言不语,但却默默的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完全无需他去操心。 “阿肃,谢谢你。” 她照常扑进他怀里,双手环绕着他的腰,发自内心的感动与感激。 “傻瓜。我让安公公陪着你过去,你若觉得有必要,我不反对把他们接到宫中来住。” 六兮心中已涌满了暖意,缩在他怀中,无法用言语感谢。 她感觉曾经的甄六兮终于慢慢全部回来了,现在的她,对寅肃不仅是爱,还全心全意的信赖他,依赖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命运,自己的人生彻底交给他。没有逢场作戏,没有迎合,而是发自她最真实的内心。 她踮起脚尖,第一次,主动的吻上寅肃,带着无限的爱意。 她的动/情,她的变化,寅肃岂会感觉不到?他低头回应她时,眼眶已有些发热,他的阿兮终于彻彻底底的回来了。 这样的时刻,两人都没有言语,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是他们最亲密,走的最近的时刻。 ------------ 好了,两人终于彻底冰释前嫌了。 六兮独自去见的爹娘,他们之间将近五年未曾见过。一路上,六兮不禁有些自责,为人子女却从未尽过孝道。最初回来时,她只顾着自己,一心想逃离原有的生活。而这几年,有了麒儿,逃离在外,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麒儿的身上。 她大概是一个没有父母缘的人。在现代的父母,这一世的父母,都是缘分浅薄。 “兮妃娘娘,到了。” 安公公打断了她的思绪,不知不觉就到了。 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是一对弯着腰,有些佝偻的夫妇,白发已苍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的沟堑,风烛残年的夫妇,却是她的爹娘。 看着他们,六兮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觉得痛,呼吸困难。她的爹爹是英雄,曾经那么英姿飒爽;她的娘亦是珠圆玉润,风韵犹存。 只是几年的功夫,竟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兮儿。” 爹娘已伸手,颤悠悠的朝她走过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过去,与他们拥抱。父母的身体瘦弱的她一人就能拥着他俩。 她娘抹泪 “兮儿,看你现在过的这么好,又深受皇上宠爱,爹娘就放心了。” 他们自然是看到是安公公送她来的,想必,她当年信誓旦旦要跟着皇上进宫,一心相信皇上会给她最妥帖的生活,如今时间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听到这个,六兮心中歉意更多 “爹娘,对不起,兮儿不孝。” 她娘摸着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安慰 “你过的好,爹娘就放心了。只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 “进去说吧。” 六兮一手搂着一个与他们进屋子。这房是寅肃命人找到,虽不大,但足够他们老两口住的舒坦,而且也有下人在服侍左右,这让六兮稍稍宽了点心。 屋里,原来他哥哥甄六正也在。因要避人耳目,所以刚才不敢出门去迎接她。 六兮一看到他,怒火噌就往上涌起。 甄六正被六兮冷眼一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暗处,不肯出来。 他爹怒喝一声 “不孝子,你现在知道躲了,出来。” 甄六正慢悠悠的走出那墙角。 六兮看她哥哥这样,想必也是被人利用,翻不出多大的天来。她叹了口气 “哥哥,你真是糊涂。” 甄六正稳定了情绪说到 “你们是知道,我虽从小与大王爷交好,但也从未想过做谋反之事。直到前几年,妹妹你流落在外,爹被皇上贬职,又冠上私通玄国之罪,我逼不得已,才与大王爷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当年,皇上若真要以通敌之罪惩罚甄家,甄家早已株连九族,哪有现在?皇上当年即是因生我的气,也是为了堵住朝中百官的嘴保护你们。” 六兮的话,使他们全都沉默,尤其是甄六正,更是羞愧难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甄六正颓然道 “可皇上绝不会轻饶了我。我自己死不怕,可不能牵连了爹娘。妹妹,爹娘的周全将来就靠你了。” 他这话一说,一旁的甄夫人终于忍不住哭着打他 “你这个不孝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甄六正已后悔,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第90章 一旁的六兮劝道 “爹娘,哥哥,你们都先冷静。我这次出宫来看你们,是皇上允许的。” 说到这,六兮想起寅肃的种种,心中有阵阵的暖意涌动。她收敛了心神继续说到 “不知哥哥你是否已听说,我与皇上有一子,叫麒儿。如今在大王爷与二王爷的手中。”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爹娘惊呼 “兮儿,你说的是真的?” “对不起,一直未能告诉你们。” 六兮心存愧疚,朝爹娘深深鞠躬道歉。 “你这孩子…真是…” 甄夫人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话都说不利索。 “我以后再跟你们解释,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麒儿。”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甄将军终于开口对甄六正道 “你知道些什么,都全告诉你妹妹,不得有半点隐瞒。” 甄六正这才从震惊之中回神问 “那个孩子是妹妹的?” “你见过他?” “远远的见过,是前两日,大王爷从外边带了一个孩子回来,只告诉我这孩子有大作用,但并未告诉我是谁。我也就没在意。” 六兮一听,心又跳的飞快了起来,抓着他问 “他可还好?”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见,但不哭不闹的,应该很好。妹妹,他真的是你的孩儿?” 甄六正是又激动,又不免有了担忧。 这孩子,若是在大王爷那,还能保安全。但若是落入二王爷的手中,以他残暴的性格,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哥,这次无论如何你要帮我。而且皇上也应允过,只要找到麒儿,便可让你将功补过,过往你做的那些糊涂事,都一笔勾销。” “你都知道些什么,全告诉你妹妹。先不说将功补过的事,那可是你亲侄儿。” “爹娘,妹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权利找到他。” 甄六正也为难,关于孩子的事情,大王爷瞒的滴水不漏,他也无处得知。但为了妹妹,为了甄家,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他也要往里跳,在所不惜。 一家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甄六正忽然想起一事 “大王爷与二王爷近来一直在密谋,虽瞒着我,但我从别处隐约知道一些,他们大概是想以这孩子为诱饵,来个请君入瓮。表面上,是以孩子为交换条件,让皇上以半壁江山来换,但实则,他们最终的目的,是要取皇上性命,皇上若真的中了计,怕是插翅也难逃。” 六兮听后,冷汗盈盈。 寅肃向来是沉着冷静的,脑子更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在往常,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干扰他的思绪,但现在是麒儿的事,她怕他心中会乱了分寸,真被设计陷害了,真会如哥哥所说的万劫不复。 不,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为了麒儿,她也不能让寅肃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麒儿固然重要,如果可以让她一命抵一命,她绝无任何托辞,但若是要寅肃抵命,绝不可以。 她的面色已很难看,甄六正安慰到 “妹妹,你别担心。现在大王爷与二王爷还是信任我的。我会尽快找到机会把麒儿救出来。皇上那边,你去提醒一下。” “好。爹娘,兮儿改日再来看你们。” “好,你不要着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六兮告别完后,便让安公公快马加鞭的赶回宫中去。 此时,她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寅肃。所以赶回宫中,到御瑄殿时,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寅肃看她,皱了皱眉,拿了丝绢替她把额头上的汗擦了 “什么事?这样着急?” 六兮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问道 “大王爷那可有给你带麒儿的消息来?” “恩。”寅肃其实已部署好,但不愿让六兮过多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细节。 “可是要拿麒儿跟你换半壁江山?”她想确定他哥哥说的是否属实。 “嗯。阿兮,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会把麒儿给你平安带回来,你放心。” “那么哥哥说的是对的,大王爷与二王爷的根本目的不是这半壁江山,而是你的性命与整个通朝。寅肃,这是一个陷阱,你不能去。” “放心,没事。” 寅肃早已知道寅豫寅则的藏身之处,并已部署好,会提前直捣他们的所在地,根本不会给他们害他的机会。 他们下的消息是明日会见,而他今晚已准备开始行动。甚至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找到寅豫隐藏起来的家眷,实行秘密监控,控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六兮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看他越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越是担忧,抓着他的衣袖说到 “变成今天的样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能一错再错,让你再去涉险。你不要去见寅豫,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 寅肃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的眼,他的眼里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看着她,会让她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 “阿兮,你不要自责,这不是单单是你的错,我也有错,当初若是我给你多一些信任,多一些自由,你也不会一味想逃。” “还有,麒儿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即使没有见过,但你要知道,我对他的爱不会比你少。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六兮的情绪渐渐安稳之后,寅肃又把他的计划告诉了六兮。 今晚,他从北厥国调回的费将军,带着的军队会抵达,届时,费将军由外到内包围寅豫寅则一伙,而天城原有的兵力会由内向外突围。 这样里外夹攻,寅豫寅则根本是插翅难飞。 “把他们逼的狗急跳墙,伤害了麒儿怎么办?” “在没有见到我之前,麒儿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符,他们不会动麒儿的。” “阿肃,今晚我也去可好?” “不可以,倒时我顾不上你,没人能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阿兮,别乱来,你在宫中等我。” 看寅肃的态度很坚决,六兮并不再说话。理智上,她知道呆在宫中是最好的选择,但前方是她此生最爱的两个人,又系着生命安危,她怎么可能独自在宫中呢? 她与他们是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所以到天黑时,寅肃带着几名武将秘密出宫去部署之后,她也偷偷出了宫,独自前往。 白日,甄六正已告诉她寅豫寅则所在地,她能轻而易举就找到他们,并且提前潜入进去。 、 寅豫寅则所在的也是郊外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六兮并不会打草惊蛇,她跟玄也烈,还有碟夜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已学会了简单了易容之术。所以她化作成了一个士兵的样子,潜入到他们的部队之中去。 这支部队,是她哥哥甄六正带过来的,所以对其中的士兵,层级她都较为了解,混进去后,并未受到任何怀疑。 这处郊外,其实戒备森严,若不是她提前有准备,是肯定进不来的。此时,已是夜里,但各军营都打着火把,也有士兵一直在巡逻,没有要休息的状态。想必寅豫寅则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敢掉以轻心。 六兮混在军营之中,更是提着精神时刻关注周边的一切变化。这部队是曾经她哥哥亲自精心培育出来,现在在大王爷寅豫这边也是深受重用,算的上是最贴近他的部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在心中暗暗盘算着,想必再过一会,寅肃从城内带的人马与从外赶回来的费将军马上要汇合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浴血奋战即将要开始。只希望不要伤及到麒儿就好。 她屏息着听周遭所有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远处响起了号角之声,而她所在的阵营外面,亦是有脚步声有序奔走的声音。 她没有跟着走,而是就在原地先静观其变。 双方的兵力悬殊,寅肃是全力已对,把所有通朝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动过来,而大王爷寅豫却是临时应战,他的援军还远在北厥国,唯一的筹码便是他手中的孩子。 所以双方交战,如六兮所预料的,很快就分了胜负。大王爷的军队士气低迷,他们本来就都是通朝的子民,有着太平日子过,被逼上谋反之路,本就不乐意。再加上现在被皇上的军队打的节节败退,早有投降之意。 二王爷眼见着溃不成军的军队,怒火攻心,本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等到明日,这天下就要变主,不不曾想,寅肃早了一日攻进来。 他怒红了眼,大怒到 “把那孩子给我带上来。” 他的声音很大,本来就是叫给对面的寅肃听,所以更是加大了音量。 这一声把孩子叫上来,果然见对面的寅肃军队终于停止了厮杀,列队站在了寅肃的身后。 双方的列队都站在各自的后面。 寅肃的军队几乎未损一兵一卒,此时浩浩荡荡气势如虹,而大王爷寅豫的军队,伤的伤,残的残,每个士兵都耷拉着头,灰暗的站在后面。 六兮也同时也听到了寅则的喊声,她心一跳,立即起身悄无声息的潜入到寅豫身后站好。 她选择这个位置,便是想站在最近的地方保护麒儿,以防万一。 而她的这副妆容,从前跟麒儿玩过,所以他认的出来。 对面的寅肃骑在战马之上,即便是暗夜之中,也自有一股王者之风,他的身后都是精兵精将,士气直接把这边的碾压。 过了好一会,终于,从后面有人抱着一个孩子上来,直接递给了前面的寅则。 第91章 看到那个孩子,六兮心跳都快停止了,是她的麒儿没错,她不敢看太多,拍引人怀疑,只粗略的看了一眼,见他毫发无损,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再看对面的寅肃,从孩子一出来开始,他眼底的神情已有变化,六兮太了解他了,知道此刻的他是强自镇定,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绪起伏。 六兮见到这副场景,眼眶不可控制的泛着微红的光。 阿肃,那是你的儿子麒儿; 麒儿,这是你的爹爹寅肃; 她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的介绍。 麒儿年纪小,但因经历较多,所以此时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他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面坐在战马上气宇轩昂的男人。 寅肃亦是不着痕迹的看着麒儿,握着缰绳的手已是用尽力气才不发抖。 原来那孩子就是他跟阿兮的孩子。那副样子,像极了他。若不是在这样的时刻相见该多好?他一定上前抱一抱他。然而此刻,他想多看他一眼,仔细看他一眼,都不能。 他所有的情绪变化,都需要掩饰,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 这一刻,安静的只有马蹄偶尔轻踏着土地的沉闷声音。 六兮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了,恰好这时,麒儿往后看了一眼,认出了她。他的眼中亮光一闪,但在六兮的眼神示意之下,他则若无其事的转过头,镇定自若的完全超出这个年龄的孩子。六兮是心疼,又欣慰。她的麒儿注定不是平凡的孩子。 前方,寅则已开始跟寅肃谈条件,声音阴狠 “马上撤兵…”说的同时,抱起了麒儿。刀就架在麒儿的脖子上。那把刀明晃晃的闪着亮光,甚至比麒儿的脖颈的要粗。 麒儿见到大刀,毕竟是孩子,吓得脸色已变了,却偏要扭头看着身后乔装的六兮。 六兮心痛欲裂,却依然微笑示意他是个勇敢的男子汉,不要惧,不要怕。 接到她鼓励的眼神,麒儿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寅肃听寅则的,一声令下,让身后的队伍全都往后撤退。 一时间,空旷的地方,只有寅肃,一人骑着马站在那里。仿佛宇宙苍穹之下的天神一般,哪怕孤身一人来应战,亦无任何惧色。 “你马上下旨答应我昨日的要求。” “好。”寅肃似看着有求必应。他实则是在拖延时间,这个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他已分部了另外一队人马,从后包抄至敌方。当下,他只要保证麒儿的安全即可,寅则根本就逃不了。 他的旨意还未下,六兮忽听身后一阵动乱,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有一队人马,如同鬼魅,瞬间穿至寅豫与寅则的身侧。 寅则大惊,手中的大刀本能的去挡身后的攻击。 他一手挥刀,一手拽着麒儿。 六兮见此时时机成熟,正想趁着寅则不注意抢下麒儿时,却晚了一步,只见寅则高高举起了麒儿,怒声说到 “你不仁,别怪我不易。” 他举起麒儿,朝天空甩去,像是甩一件极其轻的衣衫,而麒儿的身体随着那股力道,飞向了天空。 寅则是骑在马上,而又使了所有的力气,就在那一瞬间麒儿的身体飞了出去。 像是电影的慢动作,六兮心都快炸了,本能的喊道 “麒儿…” 然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想接住从空中掉落下的麒儿。 麒儿是突然失去了重心,又被狠狠的甩到半空中,即便是大人也镇定不了,何况是一个孩子?他惊叫大哭出生,但声音却卡在喉咙上发不出来。 六兮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时,接住了麒儿,她被冲击倒地上。但却紧紧护着麒儿,这一跑,一动,她脸上的东西已掉落,露出她原本的样子。 她被撞击的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疼,全身更像是骨折了那般。但她顾不得自己疼,开口问麒儿 “有没有摔伤。” “娘,麒儿没事。” “好,娘带你去见你的爹爹。”六兮绝对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倒下,她咬牙,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抱起麒儿朝寅肃跑去。 只要跑到寅肃的身边就安全了 只要到他的身边就安全了, 她奋力跑着,而身后,似有无数的箭朝她射来,她的后背剧痛,像是有一支又一支的箭朝她袭来。 可她不能停下,牢牢把麒儿困在自己的怀里朝寅肃跑去。 这并不长的距离,她像是走了万万年那般的艰辛。 “兮儿…” “六兮…” 她朝寅肃跑去,而此时的寅肃亦是认出了那个抱着麒儿的士兵竟然是六兮。 他魂飞魄散,所有心神都崩塌,不顾一切朝六兮跑去。 此时的六兮,刚才因被麒儿从高空坠落压下,已是伤的不轻,浑身多处骨折。而后这一路,又被后面的箭所伤,到寅肃跟前时,她浑身留着血,面色青灰,只剩下最后一口强忍的气息在。 但后面,寅则与底下的人依然在放箭。见寅肃下了马,箭发的更多,眼见中,其中一支箭就要射中寅肃,六兮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寅肃的面前,那箭似从背后直刺她的心脏。 寅肃见此,似彻底崩溃,完全没有一代帝王平时的冷静自持 “不,阿兮,阿兮…” 他努力叫她。 六兮善有一口余气在,她努力睁眼,朝寅肃露出笑容,然后伸手,把麒儿的小手放在寅肃的手中 “我把我们的儿子给你带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相见了。” 说完,最后一口气没有上来。 “娘…” “阿兮,六兮,甄六兮,你醒醒。” 寅肃抱着麒儿,抱着六兮逐渐冰凉的身体,人已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此时是在战场之上。 这一变故,刚才被寅肃命令退下的军队又赶了上来,开始应战。 周遭所有的事情,寅肃已感受不到。 麒儿放声大哭,趴在六兮的身体之上喊着 “娘,你醒醒,不要丢下麒儿。” 寅肃一手搂着麒儿,一手抱着六兮冰凉僵硬的身体。 只是这身体,似在他的手中越来越凉,之后便是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怀里的六兮像是一个纸片人,慢慢变成了透明的,之后,竟在他一眨眼的功夫,从他怀中消息了。 麒儿顿时停止了哭泣,呆呆看着刚才他娘躺过的地方。 而寅肃浑身都在抖,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不可置信,但同时,心中又燃起了那么一丝的期望。 忽然想起,那一夜,六兮半夜之中问他的问题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或许这世间,存在着两个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住着不同的人,过着不同的生活。”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一定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去了另外一个空间。” 想到这,寅肃发抖的身体才渐渐好转了一些,抱起了麒儿说到 “麒儿,你娘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她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因为这里有你,有我。” “那你是我爹爹吗?” “是的,我是你爹爹。” ------------------ 对不起大家 从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三更了。 因为9月10月会很忙,写文的精力有限 希望大家理解,继续多多支持。 谢谢。 六兮是在剧痛之中醒来,身体像是被大车碾压而过的痛,没有一处是好的。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刺眼的光线使得她的眼睛没法完全的睁开,睫毛在抖动,手指也慢慢缩动,全身的痛一点一点在缓解,即便动弹不得,但她的思维已慢慢的恢复。 她心一痛,意识到最后的一刻,在那漆黑的夜晚,她护着麒儿跑向寅肃,无数的箭朝她射来,她全身插满了箭,而寅肃朝她跑来,满眼的心疼与惊惧。 哦,她以为她死了,竟然没有死,这浑身的剧痛想必是那晚的箭伤所致。她虚弱的张开口喊道: “阿肃…” “麒儿…” 这是她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人,可她声音像是卡在喉咙发不出任何音调,她努力喊也是徒劳,她的手在半空之中胡乱挥舞,努力想睁开眼睛,努力想喊出声。 蓦然,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这手不是寅肃的手。 是谁? 她在哪里? “刘玥,我在这。”那双手的主人说道。 六兮皱眉,这声音像是周成明的声音,而她平息,调动起感官,这才发现,鼻腔里全是消毒药水的味道,而她身下躺着的床是那么的柔软,不像是天城,不像是在宫内的御瑄殿或者她的六清宫。 似乎已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处,脑子轰然一炸,所有思绪都四分五散开。 不,不会,她不会回到现代。 “刘玥,你是不是醒了?” 六兮努力控制意识,这才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果真是周成明那惊喜的脸,还有一室亮白的光线。 她闭了闭眼,希望这只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可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她的床边多了几位白褂子医生。 周成明似非常激动,抓着六兮的手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然后转身询问身边的医生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一位年轻的医生说道 “既然醒了,休养几日可康复出院。” “好,谢谢。” 第92章 周成明起身一路送医生到门口,然后再折回来坐到六兮的病床边上,眼里全然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关切的问她 “好点没有?” 六兮只是睁着那双大眼睛,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被罩,窗明几净,哪里有半丝古代气息? 她不肯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现代。 她的寅肃,她的麒儿,还在通朝等她,她们一家三口才刚刚团聚。 不,她不要回来。 她流转的双眸忽然红透,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心里疼痛欲裂,一瞬间,枕头已浸湿。 周成明没有料到,自己简单的一句问话,会让刘玥哭成这样,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导致,附身查看她的身体,急切的问道 “哪里不舒服吗?” “我去叫医生。” 刘玥看着周成明,再听到他如此真实的声音,是的,没错,她真的回到了现代。 她的声音依然低弱,但已能发音 “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她还在通朝,还在寅肃与麒儿的身边。 周成明停下要外出找医生的脚步,看着刘玥,觉得她思绪涣散,精神还没有恢复,有些调侃道 “是不是摔傻了?” “你刚醒来,先别说话,把身体养好再说。” 刘玥扭头看着周成明,发现向来爱臭美的他此时穿的衣服没有熨烫,皱巴巴的穿着没有任何型,而发型也是凌乱的,甚至下巴处有青青的胡渣。这对于周成明来讲,如此不修边幅只有世界末日时才有可能。 但是,等等,她从拉萨回到通朝,有五年多近六年的时间,而眼前的周成明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他衬衫上的袖扣亦是她买来送他的,所以时间上,肯定不是六年后。 她开口问周成明 “现在是几几年?” 她话一问出口,周成明整个人愣住,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你问我现在是几几年?刘玥,你是真的摔坏脑子了?还是被雷劈中了?” 刘玥没理会周成明的讽刺,看着他,又认真的问了一句 “我问你现在几几年?”她的态度有不容置疑的强硬,周成明脱口而出 “2014年。” 回答完,他才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 “不是,刘玥,你真的假的?你上周在拉萨冒雨在外面跑,不小心滑下山失去了联系,昨天找到昏迷不醒的你,连夜专机送回的北京。虽然你是受了些伤,但医生并没有说你脑子出问题了,你不至于失忆到连日期都不记得了吧?” 见刘玥茫然的看着他,他心中一紧,不会真的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吧?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还认识我吗?” 刘玥没有理会他,心里在盘算着时间,按照周成明所说的,她在拉萨滑下山失去了联系一周,那么这一周,她是正好回到了通朝六年的天城。 正如她跟寅肃所说的,这个世界有两个不同的时间与空间在运行。而她却因为因缘际会凑巧在两个时间与空间之间穿梭。 对,就是这样,她消失是在拉萨,她被找到回来也是在拉萨,那么那边一定有符合她的磁场,能够让她来回的磁场。 耳边还是周成明的声音,他现在不似刚才的玩笑,而是认真对一直呆滞的刘玥比划到 “1+1=几?” 说的同时,还煞有介事的伸出两只手指在刘玥的眼前。 刘玥挡开他放在她眼前的两只手指 “周成明,别闹了。” 然后直接干脆利索的把手中的点滴给摘了,起身想下床。 “刘玥,你做什么?疯了?” 周成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刘玥。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刚才一动,顿时头晕目眩,身上的痛感又传遍全身。 “给我好好躺着。” 周成明命令的同时,已按了护士的服务台,让她们过来重新给刘玥挂上点滴。 “我要去拉萨。” “别动,躺好了。”周成明压根没理会她说什么。 “周成明,我要去拉萨。我要回通朝,那里有我的家人。” 她的话,成功让周成明停下了按住她的动作,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玥 “你在疯言疯语些什么?” “我说,我要去拉萨。” “我要去拉萨。我消失的那一周,回到了我的上一世,我的上一世叫甄六兮,是通朝皇帝寅肃的妻子,那里还有我的孩子,叫麒儿。” 她一说这个,心又痛了一分。不知寅肃与麒儿如何了?她当着他们的面死去,他们一定伤透了心吧? 寅肃与麒儿终于见面,终于父子相认了吧? 她想他们想的心痛。 而周成明却像是见到怪物那样的看着刘玥,打量了许久,最后叹气道 “你知道,谁把你从拉萨找回来的?是徐启凡。当时听到你失去联系的时候,我人在欧洲,赶不回来,思来想去,只有给徐启凡打电话求助,当时是凌晨,他一接到电话,当即就出发。当时已没有航班,他动用了所有关系,连夜安排了一架飞机过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但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他的情况不比你好,浑身是伤,浑身是血,把他底下的人吓坏了,但是送急诊时,却坚持让所有医生先抢救你,你才保住一命。你现在住的特护病房,享受这最好的医疗条件,全是他的安排。” “刘玥,你跟徐启凡那些破事我不管,你曾经为了他要死要活也就算了,但现在这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周成明,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周成明无语,以前只要说到徐启凡,刘玥会立即如被踩了尾巴动物,全身炸毛,反击过来,但这次,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刘玥却似完全没听见。 两人各说各的,各想各的,根本不在一个点上。 刘玥刚醒,周成明怕再这么僵持下去,耗她精力,所以劝道 “不管你要去哪里,先把身体养好了。你现在可是连床都下不了。” 刘玥又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看着周成明的眼里都要冒火了。但无奈,周成明说的对,她现在躺在这病床上,如同废人,动弹不得。 她的心虽已飞跃至寅肃那边,但无奈,眼下只能乖乖躺在病床之上。 这么一闹腾,确实精疲力尽,疲倦的她渐渐的再次进入梦乡。 她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梦,或许能得知一些寅肃的消息,甚至哪怕梦到通朝也是好的。只要是跟寅肃相关的事,她都愿意听到,看到,梦到。 只可惜,这一觉,睡的竟是没有任何的梦。等醒来时,依然是一室通明,拉着窗帘,根本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不像在古时,所有环境所有作息,都是随着大自然而进行。 周成明依然还在病房陪她,在一旁的沙发上斜靠着摆弄手机,也不知是在看新闻还是在看小说,神情严肃认真。 “周成明。”她叫他。 “醒了?” “恩,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刘玥朝他伸手要手机,她想上网查查关于通朝,关于寅肃,还有,是否有记录她的麒儿,以及她自己。 周成明却不给 “你一个病人,看什么手机?” “我想查个资料。” “查什么,我帮你查。” “你上网搜一下甄六兮。” 周成明一听,满脑子的黑线飘过 “刘玥,你真是疯了。” “你搜。” 刘玥态度坚决,周成明老大的不愿意,但还是照着她说的话打上甄六兮这三个字。网页显示无,他把手机递给刘玥看 “你看,什么也没有。” 六兮心中一沉,又说道 “你搜一下兮妃娘娘。” 周成明白了她一眼,但是依然听话的又搜了一下兮妃娘娘,还是显示无,没有。 六兮不肯相信,怎么可能没有?她是真真实实的存在那个世界上的甄六兮,兮妃娘娘啊。 “刘玥,你正常点行不?” “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甄六兮是我的上一世,是甄将军之女,从小与寅肃青梅竹马,后来随着寅肃入宫,这之后,成了兮妃娘娘。不会错的。周成明,我在那,还生过一个孩子,他叫麒儿。哦,对,你搜一下,麒儿。” 周成明本来是懒得理她。但还是照着做,搜了一下,依然显示没有。 刘玥不死心,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让周成明搜一遍。 “顾南封。” “这个不用搜,文献上有记载,通朝天城首富。” “顾莘,仓若钰,安公公?” “我把通朝皇帝寅肃的记载都调出来给你看。”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做文物工作,所以历朝历代的文献,周成明都是有记载资料的。他从存档里调出这一段历史,递给刘玥看。 刘玥接过记载,一字一句的认真看了起来。从寅肃的出生到如何夺得地位,与她所知道的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他的几个宠妃与皇后,文献上也记得清清楚楚。 但,却没有甄六兮,亦没有麒儿。可在通朝的那些生活都是鲜明存在的啊,甚至寅肃拥着她,对她说爱时,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是那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那么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些文献上的,漏记了她与麒儿而已。 “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些档案都是国家权威性的,没有你说的那人就是没有。” “不可能,那些都是我真切经历过的,不是这几篇文章就能抹杀掉的。” 那些真真切切流过的泪,流过的血,恨过的,爱过的,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 见刘玥如此固执,周成明是真的气疯了,骂她 “刘玥,你醒醒吧。这些都是你幻想出来的,都是你的梦境。你不要把梦与幻想的东西带到现实里来。” 周成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刘玥曾因跟徐启凡分手,精神出过问题,这次不知是因为摔傻了,还是因为徐启凡救了她,导致她出现这样的现象。 这些问题,只有等她身体的伤养好了,才能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些都是我真实的经历。” 周成明叹气 “你有什么痛苦就发泄出来,徐启凡就在隔壁病房,你想打他,想骂他就冲他去,这么折磨自己算怎么回事?你这是旧病,故态复萌。” 刘玥也被生气了 “你总提徐启凡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早在当年他们分手之后,就彻底没有了任何联系,周成明三番两次提他做什么。 “因为你现在不仅是身体病了,连心也病了。你精神不正常。你上次这样胡言乱语是什么时候?是刚跟徐启凡分手的时候。” “要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该找他去救你。” 刘玥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眼不发躺在床上。周成明不信她,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两人就在病房里僵持不下,周成明本来就是因为刘玥失踪后,临时从欧洲赶回来,一大堆的工作等着他做,但见刘玥这样,他哪里还有心思工作? 甚至他还的守着病房,以免徐启凡那边有人来闹刘玥。徐启凡为救刘玥是大动干戈,动用了所有关系,自己现在也是一身伤躺在病床上,他底下的或者身边的人,若是知道原因,迟早的来找刘玥闹,他不得不防,特别是刘玥现在的精神状况看似非常差。 这一个下午,她就是瞪着两只眼睛,出神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甚至连护士来换点滴,她也无知无觉似的。 周成明看她这样,比当年她大学毕业时,跟徐启凡分手后更严重。 “周成明。” 躺在病床的刘玥忽然开口叫他,把正在沉思的他吓了一大跳,回答道 “什么事?” “你真的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刘玥扭头看着他,问的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刘玥…”周成名怒声叫她的名字,喝止她往下说。 第93章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也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但是这次我是真实的经历,才发现,人有前世,有轮回。” 周成明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刘玥的眼神充满了沉痛。他没有再反驳她,在他看来,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你跟她解释什么都没用。她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刘玥跟周成明这么多年的情分,像是亲兄弟姐妹,所以对他并无任何隐瞒,甚至她看出周成明的不相信,他越是不相信,她越是想跟他解释。 此时,她说什么,周成明都是嗯嗯啊啊的应答着,完全无视她说的话,她气的想跳脚,想骂他,最后又忍了回去。 也罢,不相信就不相信吧,等她养好伤,能动弹了,自己去拉萨找无玄大师。 想起那把她引到拉萨的《残缺的历史》那些画,里面要修复的去全部物件,都是她在古时用过的。 不管无玄大师是否是玄也烈,但他一定跟她回到上一世有某些关联。只要把伤养好了,她去找无玄大师就一定有一线生机。 周成明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在病房有没有问题?我出去一下,大概两个小时回来。” “恩,去吧。” “护士每半个小时会来查房,你的床头上也有按钮,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按按钮知道吗?” “知道了。” 周成明还似不放心,又从口袋掏出一个手机 “你的手机找不到了,这是我平时工作上用的手机,你先暂时拿着,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啰嗦,你快走吧,我一个人静静。” 刘玥接过手机,随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这脾气还是这么臭。” 周成明一边损她,一边往外走。他是刚才联系了曾为刘玥治疗过的心理医生,他正好就在医院附近,所以两人约了见面的时间。 在周成明看来,刘玥就是精神出了问题,与她以前的症状很像,像是精神分裂症。当年,他接她出院时,医生就说过这病有可能会复发,不能接受任何刺激。 这次她滑下山,失去联系,周成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轻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得不抓紧。 刘玥直到见周成明关上门,消失在病房后,她才放任自己的情绪崩塌。就是想寅肃,想麒儿了,这份想念,如同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那么的痛与难受。 这一切的结局,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若是当时,她回通朝的天城,第一次跟着寅肃回到宫里之后,肯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肯放弃所谓的自由,肯一心一意跟着寅肃,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那时,她刚回去,又因上一世是跳崖而亡,心中对寅肃的恨与惧怎么可能肯屈就在那宫中?她拼了命想逃离那一切,甚至后来有了麒儿,亦是不肯让他接受这份命运,所以才有了这种种的误会与错过,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 实在太想他们了,她只得用周成明留下的手机上网查关于寅肃的记载内容。 网上亦是有他的照片,她沿着屏幕慢慢的扩大,再扩大,从全身到他的头部到他的五官,她都认真的看。 这是画像的照片,五官不如寅肃本人好看,气质上,气势上,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她还是认真看,舍不得松手,这是她唯一能够维系,或者抓住的关于寅肃的一点点消息。 正看手机看的出神,她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发出的巨响,让刘玥一愣,望向门口踹门的人。 她的思绪还完全沉浸在寅肃那里,这猛一看门口站着的人,有一瞬间短路,想不起来是谁。 踹门的是一个魁梧的黑衣男子,像是旁边站着的女子的保镖,而这女子,看似眼熟,刘玥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个女子已快步走到她的前面,二话没说,一巴掌甩在了刘玥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刘玥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功夫,瞬间想起来了,这个女子叫宁安容,是徐启凡的妻子。 若是在以前,她年少又无知,被打也就被打了,毫无脾气。但是她现在,被这么无缘无故一巴掌打过来,她还忍气吞声就不是刘玥。 但在她还没有还手时,宁安容已附身控制住了她的双手,把她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刘玥本就身体受伤,体力不支,现在又被这么按着,哪里还有反手的余地,只能双目怒瞪着她。 宁安容的妆容精致,五官精美,靠近刘玥的时,身体有淡淡的香水味,这香味的味道是刘玥曾经最喜欢的。 宁安容附身,跟刘玥离的很近,她的表情此时很平静,一字一顿的说 “他这次为了你险些丧命,这巴掌我替他打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阴魂不散呢?” 安宁容说这话时,语气是平静的,但内心已千疮百孔,尤其是此时看到同样躺在病床上的刘玥。那天半夜里,徐启凡接了一个电话后,跟疯了似的就往机场赶,她就知道他是为了刘玥,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叫刘玥的女人会让徐启凡失去任何理智。 一想到这,她按着刘玥的双手已咯吱作响。 刘玥冷笑道 “徐启凡?他若真是为了救我而死,该感激我感激他,该赔偿我赔偿。他若没死,医药费该怎么出,我一分不落赔给你们。” 安宁容此时放开了刘玥的双手,已起身,但双目依然俯视着刘玥 “赔偿?徐启凡的命值多少钱?你的命值多少钱?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 也许周成明是对的,那曾经的一切都是刘玥自己幻想出来的.... 带病上来更新,被自己的敬业感动了 对了,你们希望哪个时间更新?一切听你们的。 7、 刘玥冷笑出声 “安宁容,我再强调一遍,我跟徐启凡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的家务事自己处理,别扯上外人。还有关于这次,我替周成明跟你们道歉,他不该找徐启凡帮忙。刚才这一巴掌你若还不解气,那就继续打,打到你解气为止。” 刘玥是精疲力尽,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应付这些不相干的人与事?只想快点养好伤去找寅肃。 安宁容看着眼前的刘玥,与她印象之中的差别太大了。多年前,她第一次到她学校找她时,她像一只惊弓之鸟,连话都不太敢说。 但现在看着她的眼神里,竟是如此的冷静与无所畏惧,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内心的强大。 安宁容的内心已被刘玥的眼神所震住,不知不觉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陪同的保镖的旁边。 这时,病房的门又吱呀一声打开,那保镖最灵敏,往后看了一眼,退到一边,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徐先生..” 刚才还一脸趾高气扬的宁安容脸上的表情有些千变万化,似乎想解释一下,张了嘴,又没有说出声。 徐启凡虽穿着病服,但整个人的气质挡不住,一眼还是能看出事业做的很大。他没有看宁安容一眼,只是冷眼看了一下旁边的保镖,吩咐到 “带太太回家。” 宁安容气极 “启凡…” 但接触到徐启凡的冷眼,她只能一跺脚,转身气匆匆的走了。 整个病房里,就剩下躺着的刘玥与站着的徐启凡,两人的面色都苍白,又都穿着病号服,竟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徐启凡没有往前走,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刘玥问到 “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是刘玥记忆之中温柔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岁月是如此优厚他,不仅没有变老,反而增加了一些成熟的成功男性特有的沉稳。 想起他们曾经相爱时,徐启凡向来都是温柔的,只是,他是一个骗子,刘玥想,当年,她就是被他的温柔骗了,被他那层好看的皮囊给骗了。 这么一想,气就涌上来 “出去。”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声命令到。 徐启凡显然没有预料到刘玥会是这样,他们从当年分手后,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见面,他曾想,哪怕不热络,但也不至于如此冰冷。 所以,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踏着千斤一般的步伐走出了这个病房。 整个病房终于安静了,刘玥想到刚才的宁安容,想到徐启凡,简直是越想越气,拿起旁边的手机给周成明打了过去 “周成明,你在哪里?” “怎么了?我还有点事要办。” “你给我找的什么破医院?我要转院。” “发生什么事了?我马上回去。”周成明听到电话,还真是有些着急了。 听到他着急的口气,刘玥的气有些消了,才松口道 “算了,你办事吧,办完回来再说。” “好,我马上就回去。” 刘玥挂了电话,唯一的念头就是转院或者出院回家,她不想与徐启凡再有任何牵扯。 第94章 周成明对她的担心,她是理解的。从前她为了徐启凡做过多少糊涂事?最初认识徐启凡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在校大学生,平时除了忙课业,所有剩余时间就是去师父,也就是周成明的父亲那学古物修复,每天的时间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没有任何一点间隙,所以没有消遣,也没有什么朋友。 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每个周末去海边走走,沿着海岸线茫无目的走,踩着柔棉的沙子,踏着海浪,看日出日落,一呆就是一整天,任思绪翻飞。 最初时,她并没有注意每个周末的海边,有一个男子与她一样,在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直到有次夏天的傍晚,忽然下起了暴雨,刘玥没有带伞,冒着雨想找一处地方避雨。但她时常来的海岸线是没有开发过的,附近根本没有可避雨的地方,全身已被大雨淋湿,正跑着,忽然有人在她身后撑起一把伞,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徐启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徐启凡,他像是一位海神,在她被暴雨淋透之后,忽然得到的一丝暖意。 伞下的他是那么帅,被雨淋湿的发梢贴在额头上,还滴着水,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在意,而是把伞全部递在刘玥的上方,甚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刘玥淋透的身上。 很奇怪的是,刘玥平时不喜欢与人靠近,对陌生人更是防备着。但面对当时还是陌生的徐启凡,却觉得熟悉的没有任何的隔阂。 后来,他们谈恋爱时,刘玥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只以为他是普通的上班族,从北京调任到她上大学的城市,担任管理岗位。 因工作压力大,所以每个周末的放松方式与刘玥一样,喜欢来海边一个人走走。 那时徐启凡对她是那么的好,陪她挤公交从来都是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别人碰着。 去逛服装批发市场,在拥挤的批发市场,一逛就是一天,刘玥累的都腿疼,而徐启凡没有一句怨言,默默陪着她逛给她提意见。那时刘玥哪里知道徐启凡的资产足够买下n座批发市场。 刘玥爱吃辣,不会吃辣的他默默吃一颗胃药,然后若无其事陪着她吃麻辣火锅; 刘玥吃荔枝不愿剥,他默默替她剥好放盘子里给她吃; 她去师父那学习,有时候半夜才学完,他就在工作室外等到半夜,然后送她回学校; 她有时课业重不愿意做,他学她笔迹替她做好; 她生理期肚子痛,一个电话,他放下工作就赶来,给她送红糖水与暖宝宝; 他对她宠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吝啬,这让刘玥也越陷越深。 她从小因为自己的缘故,父亲早逝,母亲又清冷,上了大学又独自在外,师父又对她严格,唯一能聊上几句话的就是周成明。所以徐启凡的出现,简直是她生命之中开的最灿烂的花。 有了徐启凡,她甚至觉得,她从前所受的所有苦都是值得的,都是为了遇见徐启凡。 她总问 “你为什么爱我?” “你爱我什么?” 徐启凡总会温柔说到 “不知道,就是很爱。” “那你什么时候爱上的我?” “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就是每周都能看到你在海边走,踏着海浪的样子像是海的精灵,不知不觉每周去海边就期望能看到你的影子,甚至成了我每周工作的动力。” “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你。” “是啊,所以是我先爱上的你,所以我爱你永远都比你长一点。” 刘玥那时是多傻啊,为了这些甜言蜜语,爱的完全没了自我。那时候徐启凡就是让她去死,她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 哪曾想过,他会骗她? 那时候徐启凡过生日,她利用所有课余时间,瞒着师父接私活赚钱,给徐启凡买了一件白衬衫,那件白衬衫花了一千多,相当于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对那时还是学生的她来说,已是奢侈品。 徐启凡收到礼物后很感动,甚至是爱不释手,几乎每隔两天就会穿一次。刘玥哪里知道,这件在她看来是奢侈品的衬衫,但对于徐启凡的身份与所处的环境来说,是最廉价的东西,刘玥后来想,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穿着这样廉价的衣服出现在各个商务场合的? 当然,刘玥无从问起,也无从得知,因为知道他的身份后,他们就彻底分开了,再没有见过。 那时,刘玥已经大四,学校的课业非常的少,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在外面实习了。而徐启凡被公司召回了北京总部。 刘玥一个人买了火车票赶往北京,想给徐启凡一个惊喜。 刚下火车时,她给他打电话,响了两声他就接了,似乎在开会,声音压的很低说到 “稍等一下。”然后窸窣的走路上,想必是他避开别人到外面接电话。 刘玥笑 “开会时间,你出来接电话,会不会被老板骂?” 徐启凡也笑 “不会,老板知道是你打的不知道多高兴。” “徐启凡,你有没有想我?” “想,很想。”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刘玥当时听后,跟灌了蜜似的那么甜。 “你今天一天都在公司吗?” “是的。” “那你忙吧。” 刘玥挂了电话,直接就打车到徐启凡的办公地点,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北京,很爱聊天,正巧刘玥想到即将可以见到徐启凡,心情大好,所以与司机一路聊。 司机夸 “你男朋友在茂华上班?那一定非常厉害,那公司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去的,据说现在招的都是硕士以上学历的,连保洁都是大专或者本科学历。” “是吗?”听到别人夸徐启凡,她也高兴。 “可不,茂华的保洁工资比那些白领还高,福利还好。” 刘玥最后就只剩傻笑了。 她到了茂华,直接找前台说 “麻烦帮我找一下徐启凡。” 那前台听到她的话之后,活像见了鬼似的惊讶,上下打量着她,不确定的问 “您找我们徐总?” “徐总?不是,我找徐启凡,他应该只是普通员工。” “对不起,我们公司只有徐总是这个名字,没有其他重名的。您如果是找徐总,请麻烦跟他的秘书约一下时间。如果没有预约,我们不便通知,抱歉。” 那前台虽然语气很温和有理,但态度拒人千里。 “好多谢。” 刘玥没有继续纠缠前台,而是坐到大门处的一处会客沙发上,她刚才已经观察到,这公司的访客,都是坐在这个位置。 既然前台不给通报,那她就在这等。刚才在火车站通过电话,徐启凡说一天都在公司,肯定能等到他。 那前台不时看她,想让她走,又苦于职业素养不便开口赶她走。 刘玥向她投去歉然的眼神,身体却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大门又开了,进来一个女的,刘玥听那前台立即谄媚的朝进门的女子恭敬说到 “徐太太,您过来了。徐总在大会议室,让您直接过去找他就好。” 徐太太? 那是刘玥第一次见宁安容,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子长的精致,哪里会想到是徐启凡的太太? 她大概等了一小时,终于见到徐启凡出来,一高兴,想也没想就直接站了起来冲他喊 “徐启凡,我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的是前台女孩的惊呼 “徐总,对不起…她…” 然后刘玥也在后知后觉的发现,挽着徐启凡出来的女子就是刚才前台称呼为徐太太的女子。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盯着他们挽着的手臂,愣在了远处。 她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难看到僵硬的,连发出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徐启凡,我…” 她没有再往下说,不知道说什么。 而徐启凡脸色已瞬间变白,满眼里全是疼痛与惊惧,直接甩开了宁安容的手,大步朝刘玥走来。 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隔了这么远,她来看他。 但是当他靠近她时,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刘玥。”徐启凡的声音像是被刀剐过嗓子似的沙哑,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伸手想揽住她,但是她又后退了一步。脑子里很乱,那挽着的手臂,那声徐太太,似乎已把所有信息都告诉了她。不管她信或者不信,事实就是血淋淋的摆在了那里。 她往后退,退无可退,最后仓惶而逃。 后面是徐启凡要追出来,但似乎被那徐太太拉着,没有在第一时间追上跑的飞快的她。 那天,徐启凡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没有接,直打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才罢。 那天,她坐火车回学校时,哭了整整一路,甚至惊动了列车长来安慰她,最后见她哭的太厉害,怕影响其他乘客,把她带到了他们员工的列车室,而对这一切,她是毫无知觉,甚至如何回的学校,她几乎也是空白一片。 后来,徐启凡给她打过无数个电话,来找过她无数次,她都避而不见,甚至连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曾给过。 他曾带她上过天堂,然后毫无防备的一把把她推入地狱,永不得翻身。 等同学基本都实习完,回学校完成最后的论文时,刘玥的精神状况才稍微好一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生活就此平静与进入正轨。 像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她当了别人的小/三,破坏了别人的感情。所有同学都对她指指点点,平时走路,避开她几米远,在食堂吃饭,哪怕别处再拥挤,她的身边也总是空位置,甚至连老师也单独找她谈话,盘敲侧击告诉她,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不要走歪路,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甚至她从下了火车之后,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在学校瞬间成了众矢之的,但这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徐启凡的太太,也就是宁安容竟亲自找来她的学校。 第95章 宁安容是带着司机,开着劳斯莱斯直接进的校园,然后停在了刘玥所在教学楼的下面,引起了全部学生的围观。 然后她亲自上楼,亲自找到刘玥所在教室,指着她说 “喂,那位三儿,你出来。” 刘玥只当做没听见,压根没有理会宁安容。 宁安容靠在门边上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 在上大课的教师静悄悄的,安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宁安容的司机直接走到刘玥的身边,拽起她的头发就往外走。 全班一阵抽气声,连老师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没有一个人出去制止。 那是她永生永世也难忘的耻辱。她被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羞辱与踢打。那一瞬间她被仇恨牢牢抓住,当着宁安容的面给徐启凡打点好,她已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对电话那边的徐启凡吼 “你爱不爱我?” “刘玥,我爱你。”电话那边的徐启凡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那你跟她离婚,如果不离婚,你就没有资格爱我。” “好。”徐启凡依然是想也没想的直接回答,他当时或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的结发妻子就站在她的旁边。 刘玥握着电话,对安宁容道 “你听见了?他爱我,他要为了我跟你离婚。” 看着宁安容毫无血色的脸,她却没有丝毫的开心,她的心不知比宁安容疼上几百倍。 那时,全校都很安静,像是时光静止了一般看着刘玥与宁安容。 而电话那头的徐启凡似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玥以为他会跟宁安容解释,又或者用尽一切办法掩饰自己的罪行,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甚至完全没有顾忌到他的结发妻子就在她的旁边。他只对她说 “刘玥,我马上过去。你电话不要挂断,我需要知道你那边的情况。” 而过了不到几秒,那司机接到了徐启凡用另外一部手机打的电话,不知道他对司机说了什么,司机脸色都变了,挂了电话之后,没有在横眉怒目的看着刘玥,而是转身对宁安容说 “徐先生马上会到,他说…他到这,不想看到..您。” 宁安容整个人似被抽空,没有听到司机的话似的,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刘玥没有动弹。 在听到徐启凡与刘玥的通话之后,她整个人都是傻的,她从不知道,徐启凡竟会说爱字。 他那样一个从来不表露自己喜怒哀乐的人,竟然会毫不迟疑的对那个女人说我爱你。这个爱字,比要跟她离婚还让她难受千万倍。 “太太,得罪了。” 那司机直接扶着宁安容,甚至带着丝强迫把她带离了这教学楼。 她被司机拖着往外走的脚,犹如踩在云朵之上,是虚浮的,没有任何力气的。 宁安容与那司机走了之后,围观的人群才渐渐的散了,刘玥依然瘫软在地上,浑身都疼,心更疼,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拥住,那怀抱不如往日的温度,而是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冰凉。 是徐启凡,几日不见,似变了一个人,胡子拉碴,双目通红,哪里还有半丝往日的样子? 他抱着刘玥,似心痛极了,喃喃道 “对不起,刘玥,对不起。” 闻着他熟悉的气味,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刘玥的眼泪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掉,心里酸苦的厉害,徐启凡,你怎么就结婚了呢,你怎么就骗了我呢?你怎么就这么忍心让我遭受这全世界的唾弃呢? 她挣脱开徐启凡的怀抱,毫无防备的伸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徐启凡被她一打,没有任何动弹,更不可能还手,只是歪着头,有一瞬间没有回神。 刘玥冲他说 “徐启凡,我们就此结束,从此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再无瓜葛。” 说这话时,刘玥的心是裂的,她曾一心想着毕业后嫁给徐启凡,曾想着后半生都有徐启凡,而这个梦,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敲醒,不留任何余地。 她从徐启凡的身侧经过的时候,徐启凡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刘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刘玥冷笑 “解释?别忘了,你是已婚人士,任何理由都不能否认你已婚的事实。” 徐启凡听到她的话,手一抖,依然紧紧拽着她,声音说不出的伤感 “分手的话,你能好过一些?” “对。” “好,我放你走。可刘玥,你要记得,我这里永远等你回来。” 这一次,刘玥头也没回,大步的离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徐启凡整个人都垮了似的,只能扶着栏杆支撑自己的身体,好半天没有回过劲来。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刘玥。最初时,他没有说,是因为没有认真对待这份感情。在他们这个年纪,这样的身份地位,玩玩/女大学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会真的爱上刘玥。 为什么那么多女孩当中,他独独爱上了刘玥呢? 这个问题,刘玥问过他,他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 也许是最早在海边时,他看到她每个周末都孤独一人沿着海岸线走,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孤独的自己,那时就心动了吧? 后来,与她相处后,发现她孤独却从不寻找慰藉,看到她脆弱外表下那颗坚强的灵魂,还有她对他那全身心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他的心便一天一天的沉沦下去了。 沉沦到明知自己犯了错,却不敢承认,因为太爱,所以害怕失去。 他这段日子,之所以回了北京,就是想与宁安容讨论离婚的事情,希望自己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她的面前。 当然,他的离婚要求遭致家族的一致反对,而宁安容也宁愿死也不肯离。 就在他们僵持时,刘玥出现了,然后如此时这样,决然的离开,而他,这一生,从此失去爱她的权利。 刘玥当时的状况最糟时,连毕业论文都没写,而学校为了作风问题,为了影响问题,严肃的处理了刘玥,在大学最后一个月,被学校开除了。 那段日子,她像是一只过街老鼠,不仅人人喊打,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不敢告诉母亲以及周成明她的情况。 她独自住在外面的出租屋里,每天拉着窗帘,过的跟鬼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等周成明找到她时,她已不成人形。胖了将近40斤,精神也失常,像是分裂症,又像是幻想症。 当时周成明不敢告诉她的母亲与师父,偷偷带着她去治疗。 治疗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才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后来她母亲知道了这些事,痛心疾首的骂她 “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徐启凡那样的人,一看就非池中物,一看就是个人物,你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接着又心疼道 “分手了也好,你这样的性格,看似又硬又臭,但其实心软的要命,真要嫁给徐启凡,以后准是受欺负的命。” ------------------- 对不起,这几章说到她现代的爱情故事,是为了铺垫她之后跟寅肃的事情。 大家多点耐心哈..... 跟徐启凡的这段过去,真的好多好多年。当年,她爱徐启凡爱的要生要死,甚至分手后,她也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可如今想起来,却已是可以如此的云淡风轻,心里没有任何一丝涟漪,只因她的心中有了另外一个更强大的存在,那就是寅肃。 虽然此时隔着时间,隔着空间,可想起他来,她的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给了她莫大的信念与信心,她会回去,他们会再次见面。 而当下,她首要做的便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病房里,安静的只有旁边的仪器嗡嗡的声响,因刚才想起与徐启凡的过往,有些耗尽她的精力,所以现在闭目养神。 当周成明火急火燎从外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刘玥睡着的样子,但是睡的并不好,他一点动静,就把她给惊醒了。 这时周成明看到她脸上被打的手指印,一下怒火就冒了出来 “那个女人打的?” “我c,我去灭了她。” 周成明一向把刘玥当成自己亲妹妹,就是见不得人欺负她,说的同时,气冲冲的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刘玥叫住了他。 “刘玥,你几个意思?就这么白白被打了?不是你作风啊。” “我这条命是徐启凡救回来的,就挨这么一下,怎么算,都是我占了便宜。” 周成明见她说话语气正常,这才放下心,折回来坐在病床旁边的位置上: “刚才见到徐启凡了?” “见了。” “跟徐启凡相关的事,你还是第一次能这么平静。” 刘玥不想再提徐启凡,所以转移了话题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要是暂时不能出院就帮我转院。我想快些好起来。” 周成明讽刺到 “伤成这样哪有那么快好?你现在倒是知道疼了。” 周成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刘玥忽然红了眼眶 “要是寅肃知道我伤成这样,他一定会心疼,他最见不得我难受疼痛了。” 周成明被她这么认真一说,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他刚见过刘玥从前的心理医生,医生叮嘱他,千万别跟病人对着干,以免病情加重。 所以他闭着嘴没说话。 但是刘玥却没有停下了的意思,反而又说道 “周成明,你知道吗?寅肃..他真的对我很好。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他都会原谅我。” 说道这,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她不知道在通朝,现在过了几年,她只知道,对她来说,他们分开了几天,而这几天,她很想他,也很想麒儿。 她见周成明没有在跳出来说她是幻想的,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不信的神色,她心中放松,继续说道 “要是能介绍你跟寅肃认识就好了,还有麒儿。麒儿应该也会很喜欢你。” 说着说着,她又噗嗤笑了 “但是寅肃,他嫉妒心很强,若是知道我天天跟你同吃同住,可能也会像对付顾南封那样对你。” 当时身处那个环境之下,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无可奈何,那么无能为力,但是现在不在那个环境了,再回想起来,却又觉得是那么的温馨。 况且,她本是该担心寅肃与大王爷之间的战争如何,也是该关心,顾南封的命运如何,但是从周成明收集的文档里,能看到顾南封一生的荣华富贵,能看到寅肃一生成就的霸业,所以她现在丝毫不担心他们的命运安危的问题。 刘玥根本不知自己的言语,此时在周成明那听来,是多么渗人?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在自言自语说一些自己编织的故事。 周成明已维持不了表面的正常,垮着脸,削了一个苹果,又难得切成小块,用牙签插给刘玥吃。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到 “刘玥,你的这段经历,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刘玥吃下一小块苹果,瞪着周成明 “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这些?” 因为他是周成明,是这个世间,她最亲密的人,所以她才会毫无保留的对他说这些。 周成明自知自己又说错了话,刺激到刘玥敏感的神经。小时候她能看出每件古董的真假,被当成了异类看,以至于她的母亲时时耳提面命对她说 “你的这个能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想必,刘玥是听的腻烦了,甚至也会因为这句话想起过世的母亲而伤心了。他便什么也没再说,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身体看好,然后送去治疗精神疾病。 他刚才进来时,其实有看到徐启凡在廊道里抽烟,他的主治医师在一旁劝他不能抽,他的秘书站在旁边亦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第96章 徐启凡都没有理会,而是默默抽完一根之后,准备回病房时,看到了他。 周成明是于情于理都对他说了声 “谢谢.” 而徐启凡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只等到周成明抬脚准备走时,徐启凡忽然说了句 “她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请随时联系我。” 这次轮到周成明点点头,没有再回答。 周成明也是情场老猎手了,见徐启凡这副样子,大概是真的爱过刘玥的,可惜,是一段错缘,伤人伤己。 想起刘玥当年的鬼样子,就心有余悸,现在只盼着刘玥千万别旧疾复发就好,否则他还担心自己承受不住这煎熬。 之后的几天,刘玥很配合医生的治疗,见周成明并没有给她转院的意思,她也就不再提了。 徐启凡那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宁安容别说再来骚扰刘玥了,就连医院都没再来过。还有那些把他病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探访者,也都消失不见了。 唯独徐启凡的秘书在忙前忙后。 刘玥出院那天,与周成明去办出院手续,正巧徐启凡也在办出院手续。 刘玥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坐在一旁的位置等着周成明。这么嘈杂的一层大厅,按徐启凡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亲自来办出院? 她不傻,一下就猜到他是特意跟她同一天,同一个时候出院,甚至同一时间出现在这大厅处。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好笑,何必呢?他们之间早没有任何瓜葛了。 隔着嘈杂的人潮,徐启凡透着人群一直看她,刘玥无畏的与他对望,眼底很平静,没有任何一丝波澜,仿佛他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前面是周成明与徐启凡的助理在争执,大楷是助理要把刘玥的医疗费用给结了,而周成明不让,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助理很为难 “周先生,您别为难我啊。” “这是我亲妹子的医疗费,我不差这点钱。”周成明好歹也是一个工作室的老板啊。 “您这样,我没法跟徐先生交代。”助理不停的看向徐启凡。 这时,刘玥起身朝他们走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把所有医药单子从周成明的手中抢过来递给那助理,很简单的说到 “多谢。” 然后拉着周成明往医院大门走。 周成明因没有付刘玥的医药费,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耿耿于怀 “刘玥你真是,何必再欠他这个人情?这么点钱,我虽然平时抠,但对你,我可从来没有吝啬过。” 刘玥鄙视他 “也就你较真这点钱。况且当年,我们分手时,我连一毛钱都没要他的,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呢。这点医药费让他出一点都不过分。” 刘玥嘴上虽这么说,但实际上的原因是周成明跟那助理一直僵持,而她不想与徐启凡多呆一秒,更不想在那医院多呆一秒。 如果徐启凡真要觉得付这医药费能让他好受些,那就让他付。 周成明听她说的话,噗嗤笑了 “话说刘玥,他当年到底给你了多少分手费?” 刘玥想了想道 “在三环以内,买三四套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你是不是傻啊你,你不要三四套,要一套也好。真是傻子穷三代,清高毁一生。” “说的是。要让我再回到那年,我要他三四十套,我现在就是京城房姐。” “那我那破工作室就不要了,我给你收租去可好?” “不要,就你那德行,一遇到美女哪里还记得要房租?不把房子送给人家就不错了。” “还是你了解我啊。”周成明感慨。 两人就这么一路瞎侃到了他们位于三元桥的家。这处住所也是远近有名的高档小区,当年周成明花了所有积蓄购置的,原本给刘玥留有一间卧室,但是后来周成明开始交女朋友之后,刘玥则在他家的对面租了一套。 房主人在国外,但是人很开明,随便她如何布置与装修,只要不破坏墙体就行。所以当年刘玥也是把自己所有积蓄都拿来装修一套租来的房子。 被周成明骂了好几个月的脑残,直到房子装修好后,周成明第一次来参观时,整个人都愣着不动,像是被点了穴道。 刘玥当时颇为得意问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像不像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 她以为周成明是太震撼了,以为周成明会开口夸赞她。结果,周成明在目瞪口呆,像个木头人的呆滞几分钟之后,第一句话是 “刘玥,这个房主会从国外追来杀你吧?” 刘玥一头黑线,还没开口回答,周成明又说 “我先去看看我银行卡上的钱,要是赔款太高,我们就买下它。” 刘玥大怒,把这个完全没有品位,不动欣赏,满脑子都是算计的周成明赶出了门外。 这个房子的装修,她当然是把设计图都发给那房主,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才改的。后来过了两年,那房主告知她以后不会国了,若是她喜欢这房子的话,可以低价卖给她。 真的很低价,比市场价低了一半的样子。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成明时,他的疑心病又犯了 “这么低的价格?是不是闹鬼啊?好好的房子,没人这么傻卖这样的低价啊。”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请了风水大师来看,直到风水大师说这是一处好房之后,周成明才答应她买。 但周成明不喜欢她这一处的装修,所以这几年都鲜少来她家。 这次是看在她刚出院的份上,才跟着她进房内。 门一开的刹那,刘玥握着门把的手便抖的厉害,迎面而来的古代感,让她的鼻头泛酸,仿佛自己是身处在通朝。 后面周成明在催她 “真摔傻了?自己家都不认识了?进去啊。” 刘玥走进了房内,整个人都瘫在那沙发上说 “周成明,你知道吗?我在通朝的所住的宫叫六清宫,这里的摆设竟与那六清宫几乎一致,所以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早有安排的对不对?” “我没有回到上一世,没有回到通朝时,还是刘玥时,我的灵魂里就已经住着甄六兮了。” 从出院到这一路的放松,就终止在了这一刻。周成明放下手中的包,看着刘玥,蹲在她的身边,表情严肃道 “刘玥,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病了,很严重。你如果一直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如果一直活在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甄六兮的世界里,你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当初租这套房子,装修这套房子时,她的精神还不是太好,还在巩固期。而这套房子,周成明后来才知道,是徐启凡让那房主便宜卖给刘玥,自己补了中间的差价。后来刘玥也知道了这事,沉默了几个月,一句话都没说过。 刘玥的这个症状,心理医生说她是为了逃避现实受到的创伤,而给自己构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把自己躲在里面不出来面对现实。 听了周成明的话,刘玥的眼眶都红了 “我到底要跟你说几遍,你才肯相信?我没有病,我的精神状况很好,这些不是我的幻想,是我真真正正经历过的一切。” 她试图解释给周成明听,如果连周成明都不肯相信她,还有谁肯相信她? 但是显然,周成明的眼神告诉了刘玥,他不相信。 刘玥依然坚持 “你若不信,明天我们就去拉萨,去找无玄大师,他一定知道这一切。” “还有,你的那份《残缺的历史》,里面所有的物件都是我在通朝用过的,那个白玉牡丹簪,每个花瓣都刻着六字,是寅肃送给我的。那些背后的故事,我可以全部都讲给你听。” 刘玥说到这,已有些着急了,她现在拼命解释已不是为了周成明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这段经历,她的爱,寅肃的爱,麒儿的存在,周成明怎么能用一句是她病了,是她幻想出来的来抹杀掉? 甚至此时,她都能清楚的记得寅肃怀抱的温暖,与他看她时温柔的眼神,这些,周成明怎么能抹杀掉? 无论她说什么,周成明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刘玥,那份《残缺的历史》你看了无数遍,甚至也去了拉萨亲眼见过,亲手摸过,所以你对它们都很熟悉也很正常,甚至,你从那些具体的物件当中想象出了一个又一个关联的故事,也很正常。但你记着,那只是你的想象,不是现实,不是现实。” 刘玥脸色已发白,看着周成明不语。而周成明却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你大学毕业后,跟徐启凡刚分手时吗?你也是如同现在这样,精神出了问题,你终日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出租屋子不见天日。但你却一直觉得自己跟徐启凡结婚了,你在出租屋里,给他做饭洗衣等他下班,不停的做好吃的,不停的吃。而事实是,徐启凡那人在国外,而那些饭菜全是你一个人自己吃下去的。甚至你变成了一个大胖子,却说是怀孕了,怀了徐启凡的孩子。” “这些事,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却记得,至今都心有余悸。我陪你减肥,我陪你治疗,那么难熬的日子我们都走过来了。刘玥,你不能重蹈覆辙啊。” 刘玥呆滞的听着周成明的一番话,喃喃的,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怎么没有一丝印象?但这次不是的,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第97章 “清醒?你现在的症状比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玥的解释,周成明的不相信,两人根本毫无交集可言。最后刘玥精疲力尽,不再争辩。 周成明也离开了她家回了对面自己的家。 一室的安静之下,六兮环顾着这个现代的家,大部分的装饰,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物件,都与她在通朝时的住所一模一样。看到这些东西,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有一点点的放松与一点点的安全感,回到卧室便沉沉的睡去。临睡前唯一的念头便是明天,她要搭最早的班机去拉萨找无玄大师,她认定他是玄也烈,也许是本人,也许是来世。 但他一定知道她的前世今生。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周成明昨夜晚睡,此时还正在跟周公约会,却忽然听见他家门铃一声接着一声的响。他困的要死,就任它响着,不想动弹起来开门。 过了不到一会,似听到踢门的声音,伴着刘玥的喊声 “周成明,你给我滚出来。” 刘玥很少会对他真的动怒说出难听的话,但此时踢门跟喊声,都似有些歇斯底里。 周成明一听,更是把身体缩一缩,躲进被子里,试图当做没听见这个魔音,但是没有用,门外的刘玥似拿着刀要把他家的门给砍了似的凶悍 “周成明,你给我死出来。” 唉,周成明叹了口气,还是乖乖的起来去给刘玥开门。 门一开,刘玥劈头盖脸就问 “我的身份证跟银行卡呢?你藏哪了?” 刘玥昨夜已养精蓄锐,就等今天直奔机场了,结果发现身份证没了,连带的她平时的银行卡也没了。 周成明装傻 “你身份证没了找我做什么?你从拉萨被救回来,全身就没有一件东西,是不是丢在那了?” “我所有证件当时都放在寺庙里,根本没带在身上,怎么可能丢?” 刘玥又不傻,她昨天明明看到周成明拿着她身份办出院手续呢。 “快点给我。” “你想干嘛?” “我去拉萨找无玄大师。” 这一说,一大早的,周成明睡意彻底没了,勃然大怒道 “刘玥,你tm还有完没完?” 刘玥怒瞪着他,没有丝毫妥协 “你再不给我,我报警。” “你报,你报,正好我让警车送你去精神病院。” 刘玥被他一句话气的浑身发抖,看着他,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不给就不给,她就不信,她会去不了拉萨。 她正要转身离开,周成明却眼疾手快的把大门给锁死了。 “你哪也别去,一会有医院的车来接你。” 刘玥一听就怒了 “周成明,你这个疯子,你才是疯子。快给我开门让我出去。” 他无动于衷看她。 “开门,快给我开门。” 刘玥此时情绪已开始变得浮躁,声音的语调都变了。 “放我出去,我没有疯,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 周成明没有回答,反而安慰道 “你先冷静一下。” 刘玥哪里冷静的下来,她不疯也被逼疯了。她/操/起门口玄关处摆设的一个花瓶朝周成明砸去,她是有拿捏力度,不会砸到周成明,但这花瓶会碎。 这花瓶可是周成明的心爱之物,民国时期的。但是刘玥毫不迟疑朝周成明砸去。 这一砸,还真是把周成明砸的心肝疼,眼神都变了,冲着刘玥跑过来 “你这个疯子。” 他擒制住刘玥,不让她砸第二件。而刘玥已趁势从他口袋里掏出了大门的钥匙,干净利索的就把大门开了。 可是一开门,脚还没踏出去,门口站在一行人,全穿着白衣大褂,刘玥一愣,往后退了一步,已意识到这些人的来历。 “周成明,你真当我疯了?你真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 刘玥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当成精神病对待而难过呢,还是因为她所说的话没人相信,她爱的寅肃,爱她的寅肃,她的麒儿,怎么可能是她凭空捏造?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刘玥,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 “我不去,我没有病,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病。” 刘玥已被那几个医生给架住,她使劲挣脱,使劲朝周成明解释,已是有些歇斯底里。 “我没有疯。” “我没有病。” “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 她努力要睁开,但是哪里架的住这几个医生的力气。 周成明见她已似彻底崩溃,他也难受,但依然对医生说 “给她打一针镇定剂吧。尽量别弄疼她。” “周成明,你王八蛋。” 这是刘玥被带上120的车之前,骂周成明的话。 或许是打了镇定剂,也或许是起太早,又闹的这么凶,她躺在救护车上,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她被安排在一处独立的病房,病房是很干净,也一应具全,只是完全没有自由。她对唯一能见到的医生与护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真的没疯,不信你们试试。要我做什么,我都照着做好不好?” 她不能被困在这疯人院里,她已经回来太久了,万一再回去,寅肃已百年怎么办? 护士女孩倒是很温和,笑着说 “对,你没疯。”她的笑容里,更多的是敷衍。 刘玥更生气 “你们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病人就没有一个标准吗?正常人与疯子,你们判断不出来?只凭着别人一句话?还是你们自己的臆想?” 护士依然还是温和的笑 “只要没有生病,我们会很快给你办出院手续。” 护士其实依然是敷衍,甚至是安慰,根本没有真正回答刘玥的问题。因为在护士的眼里,刘玥就是病人。 这个病人,是他们院里最知名的代医生确诊的。根据档案记录,这个病人前几年也曾有过同样的症状住院过,当时代医生就是她的主治医师。 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不会错的。据说是感情出了问题导致的。 护士见惯不怪,在治疗期间,她不会去反驳病人说的任何话。 “那你帮我办出院,我现在,马上就要出院。” “你先休息一下。” 刘玥又说到 “我要见周成明,你把他叫来。” 她被忽然关进这病房里,有些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解释她没有疯,她是正常人。只是这医院里,好像没人会相信她,因为她有案例在这。 这个该死的周成明,她出去后,非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刘玥恨恨的想着。 ------------------------ 想一天分三个时间段来更新了,这样多增加几个点击量。 能接受吗?能接受吗? 周成明一路打着喷嚏开车去的精神病院。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先回了工作室,把这之后半年的工作都推辞了,想着一心一意陪着刘玥看病。 他恨恨的想,他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偿还给刘玥。若不是他父亲临终时嘱咐他必须要好好照顾刘玥,他真是懒得理她。 无论心里怎么怨念,其实内心里又是心甘情愿的照顾她。他在外面活的肆意潇洒,真正的亲人也就刘玥一个。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沦陷呢。他到了医院,并没有去看刘玥,怕她会求他办出院,他怕自己心软,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只是去见了代医生了解一下病情,然后给刘玥安排了最好的住宿条件之后便又驾车离开。 落在车上的电话一直响,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徐启凡的电话,本不想接,但想起刘玥这次是他救回来,于情于理,他都该当面感谢才对。 他们约在市中心的一处茶楼见面。周成明是八面玲珑之人,平时又时常在外应酬,所以在徐启凡面前,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真实的情绪。 “来,徐总,先喝杯茶。” 与周成明的八面玲珑不同,徐启凡是清冷习惯了。他是茂华的董事,平日都是别人对他极尽巴结之事,所以在应酬上,便有些冷漠。 但今天不同,对面坐着的是刘玥唯一的亲人周成明,所以他也亲自给周成明斟了一杯茶。 两人你来我往的,都显得生疏与客气。 周成明清清嗓子道 “徐总,我一直想当面跟你道歉,那晚,我不该找你帮忙。” 他当时人在欧洲,接到寺庙小僧的电话说刘玥掉下山不见了,他实在想不出找谁,只能想到找徐启凡,也只有他有能力救刘玥。 “来,我以茶代酒,即是道歉,也是道谢,谢谢你救了刘玥。” 徐启凡接过茶喝下, “是我该感谢你,让我有机会再见到她。” 周成明听到这句话,原本满脸堆笑的他,表情稍稍收敛起来,有些严肃 “徐总,这次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论需要我做什么,我周成明都没有二话。但…你跟刘玥之间,不该再有联系。这是为你自己好,也是为刘玥好。” 周成明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清楚的狠。当初,刘玥跟他谈恋爱时,他并没有见过徐启凡,只知道那两年,是刘玥最快乐的两年。每次给他打电话,语气里都是快乐与幸福。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周成明是感谢徐启凡的。 但是后来,当得知他们分手的原因是,他恨不得当场杀了徐启凡。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他这次又欠了他人情,所以也就不难为彼此。 徐启凡听到他的话,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放下了杯子,对周成明到 “我会离婚。” 他的声音很低,说出这几个字时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却又让人无法不注意。 周成明心中一跳,很清楚徐启凡说的是事实,但是他强调了一点 “徐总,你要离婚是你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无关,跟刘玥更没有关系。我想,这个消息没有必要告诉我。” 徐启凡笑,但笑容很苦 “对,是我自己的事。” 这么多年,他也曾努力想忘记刘玥,可是忘不掉,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他动心的人。 第98章 他跟宁安容的关系,不像夫妻关系,更像是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他的家族在商,宁安容的家族在政,官商结合. 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婚姻走不下去,但每次他提离婚,她以死要挟。后来他也心灰意冷,就这么耗着,反正如果不是刘玥,是谁都不重要。 直到这次刘玥出事,再次唤起了他内心这份强烈的渴望。不管刘玥最终是否接受他,他至少要有资格去光明正大的追求她。 对面周成明的电话响了,他歉然的看他一眼,接起了电话 “喂?代医生?” “什么?刘玥怎么了?” “好,我马上到。” 周成明挂了电话,脸色都变了,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就往外跑 “刘玥怎么了?” “她刚才服药过量,中毒了。” 周成明一边跑去楼下车库,一边说。 “我陪你去。” 徐启凡的脸色比周成明的更难看,两人都情绪不佳,开车怕是要出事,索性由徐启凡的司机在,一路送他们到那医院。 徐启凡直看到是精神病院之后,有些愣怔,不敢往前走再走,眼里是不敢置信与一份难言的痛,他定在医院门口没有再进去,而是靠在车边一直抽烟,像是只有这么抽烟,才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病房抢救室里,刘玥口吐白沫,正在洗胃,脸色青白,已没有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才抢救过来被推回了病房里。 周成明看到她这副样子,怒火都要掀了屋顶,再被她这么闹,他真的会英年早逝,提前去见他父亲。到时候,他父亲若是问起他,他就说是被刘玥活活气死的。 刘玥已从昏迷之中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他说 “我只是饿,看护手推车上有像糖果,我就拿了一把吃。” “你是不是傻啊?那是给楼下小孩吃的药,你当糖吃,差点毒死你。” 周成明还想骂她,被旁边的代医生扯了扯衣角,他才冷静下来。 是啊,刘玥现在就是精神病人,他怎么能跟精神病人一般见识呢?这么一想,怒火全消,只剩下心疼。 “以后医生没让你吃的药,不准再瞎吃。” “周成明,我想出院,我没病在这也呆出病来。” 她早上被按着打了镇定剂,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就迷迷糊糊的看到护士推车上的糖果,她拿起来看,并没有打算吃,当时只想着,等她回通朝,要带些回去给麒儿尝尝。结果却毫无意识的吃了好几颗下去。 “等你检查过身体了,好了,我马上接你出院。” 周成明起身想走,刘玥紧紧拽着他衣服要跟他一起走。 “你们到底要怎么相信我不是疯子?我可以把从小到大每年的事情说给你们听。我也可以跟你们讲讲我修复古物的专业知识。或者,你们问我问题,我来回答。不能这样无缘无故帮我当成疯子看。” 她的话,依然没有任何人相信。大家都面面相觑看着她。 她又对周成明说 “你若是真的关心我,就不该如此草率判断我患了精神病。我需要权威专家的诊断,我需要专业的报告结果。” “刘玥,代医生就是权威。” 周成明看着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刘玥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再说话,所有人都走了,病房安静了下来。这之后的几天,刘玥都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人摆布,护士带她去下面晒太阳,她就跟着去。代医生来找她聊天,她唯一做的就是重复的说 “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周而复始,这么过了几天,刘玥觉得自己真的没病也被憋出病来了。 这一日,护士照例带她到草坪晒太阳,与她并排坐着的是另外一个女孩,没有什么表情坐在她的旁边,眼神看她时,是冷静的,无波无澜的。 刘玥心里一惊,多看了她两眼。 女孩朝她礼貌的微笑了一下,笑容很真诚,但依然没有什么温度。在这个精神病院里,有歇斯底里喊叫的病人,也有呆滞双目无神的病人,但这个女孩,一双眼睛,很干净,虽看似很冷漠,但眼神是有聚焦的,会交流的,像个正常人。 刘玥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的手腕处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女孩没有理会她,悠然说到 “只有疯子才会拼命向别人证明她不是疯子。你看哪个正常人会去跟别人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刘玥因这话,一下愣住,想再与女孩交流时,就听旁边有护士喊她 “简知,去办出院了。” “好的,这就来。” 原来,这个女孩叫简知,她可以出院了,那么她是真的好了还是没有好? 刘玥脑海里只有简知说的那句话 “只有疯子才会拼命向别人证明她没有疯。”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刘玥如梦初醒。现在细细想来,她这些天的表现确实与疯子无异。 原来如此。 她笑,笑自己真的太傻,太着急想去见寅肃,以至于变成这样。 她的护士正巧过来,见她笑了,问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想通了一点事情。” “晒够太阳了吗?我送你回房间。” “谢谢,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她不再强调自己没疯,而是正常的与护士聊天。甚至与护士一路正常的聊回了房间。 后来的几天,刘玥是彻底开窍,让自己放松下来。代医生找她聊心理问题,她很认真的应对,甚至把很多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给了代医生听。 代医生每次跟她交流过之后,都欣慰到 “这两天的治疗效果不错,再这么下去,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刘玥,你这次的恢复效果比预期之中要快很多啊。” “谢谢,多亏有你的帮忙。” 她强忍心中的激动,有礼有貌的跟他道谢。 除了代医生的谈话,她平时也表现的积极主动与护士沟通,甚至偶尔会跟护士开玩笑,像个聪明的正常人。 “等下次周成明来看我,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现在还未婚,也没有女朋友呢。” 那护士被她说的,低下头有些羞赧,看来是见过周成明,还上心了。 周成明这个祸害,她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撕了他。 “这是他的手机号,你们有事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家里的灯坏了,水管破了,门开不了了,都可以找他。他会很乐意为你们效劳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用不好意思,我住院这么久,都亏了你们照顾我,我才康复的这么快,让他干点杂活就当报恩了,你们千万别客气,使劲打。” 就这样,在天天这样的欢声笑语之中,刘玥愉快的康复出院了。 --------------- 简知来客串一下,病友你好.... 周成明来接她出的院,倚在他那辆suv的车身上,朝她招手 “刘玥,这呢。” “刘玥,这儿,这儿。” 他拼命朝她挥手,刘玥当做没看见,而是伸手拦了旁边一辆出租车,还没进去,就被周成明从后面拽了出来,直接拽到他的那辆suv上。 这时,刘玥彻底爆发出来,踢打着周成明 “你还是不是亲人?把我送精神病院来。” 周成明被她打,不仅没生气,反而看着她开心道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看,现在病好了,不再胡言乱语了,你该感谢我才对。” 刘玥恨恨的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学聪明了,不再跟周成明强调自己本来就没病,不再强调那些过去是真实的。 但是依然一言不发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周成明扭头看了看她,最后语气放软到 “为了庆祝你重生,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改天吧,我想先休息两天。” “那随你。” 周成明正打算着如何告诉刘玥,徐启凡离婚的消息。 想起那日,徐启凡送他去的精神病院,当得知是刘玥住院时,整个人都垮了。他曾在电视上见过徐启凡的访谈,是一个意气风发,受万人追捧的商业奇子,但是那天在医院门口,他的样子像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低迷的不成样子。 后来周成明又跟他说过当年他们刚分手时,刘玥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甚至体重增加了三四十斤,成了大胖子,受了无数的罪之后才减了下来。 徐启凡一言不发的与他分别。最近一次,有他的消息是在网络上,看到媒体的报道,他已经离婚了,据说是几乎净生出户。 周成明想,刘玥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病,都是因为徐启凡的缘故,如果知道徐启凡现在离婚了,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她的病是否能根治? 开车到了家,刘玥想回自己家,周成明却不让,怕她家那古色古香的装饰会让她又胡思乱想。 但是刘玥坚持 “医生都说我好了,你还不相信?” “那好吧,不过你的答应我,改天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那些你喜欢的收藏,都放我家保管。” 刘玥讽刺他 “那是否我也改行不做古物修复师?否则我又触景生情发起病来?” “算了,随便你。” “周成明,我明天准时去工作室上班,最近落下太多工作了。” “你不多休息两天?” “不用。” 刘玥回到自己家,一关上门,看到家中那些摆设与古色古香的装饰,刚才佯装的所有坚强与若无其事,都崩塌。整个人瘫软的坐在地上,无声的默默流眼泪。 她不知还能否回到通朝,还能否回到她离开的那一年。寅肃现在如何了,她的麒儿如何了? 这一屋子里的摆设,有很多是以前帮客户做古物修复时,她高价买回来的,几乎全是通朝的物件,以前并不知道为什么只喜欢这个朝代的东西,如今再看,终于知道其中缘由,很多时候,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第99章 她一夜几乎没睡,醒来时,怕周成明唠叨她的黑眼圈,所以精心的给自己化了妆,尤其是眼部的妆容使她看去精神烁烁的样子。 她本打算自己开车过去,结果到了车库才发现,她的车钥匙丢了,备用钥匙又在周成明那,而周成明现在不允许她自己开车。 这个时间点,周成明准是没起来,她索性去坐地铁。正是早高峰,又是去往cbd,她许久不曾挤过地铁,刚进地铁里,她几乎被挤得胃抽筋。 正想往里走两步,忽觉背后一空,一股熟悉的气息把她包围着。她往后一看,额头险些撞到后面人的下巴。 竟是徐启凡?他竟然来挤地铁?而且是一大早,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见他双手握着拉杆,把刘玥护在身下,不让后面的人挤到她。 刘玥回头看他,他冲她笑笑,仿佛他一个身价过亿的人,早高峰挤地铁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仿佛他陪着她挤地铁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情。 也对,反正有钱人现在都实行绿色出行,就当锻炼身体了。刘玥故意忽略徐启凡真正的目的。 她也回头冲他微笑,正好到了一站,有乘客换乘,她从他的臂弯里钻到旁边的空位上,避开了徐启凡。她觉得她们之间,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徐启凡也没再说什么,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像极了上学那会,他每次陪她挤公交时的样子,只是时过境迁,早就物是人非了。 地铁很快就到站,而此时,车厢里的广告凑巧在播一个鉴宝节目,是一个青花瓷,本来要迈出地铁门的刘玥,却忽然像是被定住一样,呆呆看着那个青花瓷,双目灼热,那是她曾经修复过的一个瓷器,那收藏者是一位海外华侨,从国外拍回来的,当时破了一个小口,来找刘玥修复的,修复后,那华侨非常满意的付了高额佣金离开。 而现在再看,刘玥忽然想起,这瓷器是顾南封府里的。是她与顾南封亲手做的,上面的纹饰是缠枝花卉,是她亲手绘制上去的,当时顾南封还惊叹她的手艺好。 原来一切都早已经注定。 此时在地铁车厢里看到这样一个广告,她早已忘了自己要下地铁,早已忘记自己一脚在地铁里,一脚踩在外面。 地铁工作人员已吹口哨,而地铁的门亦是响起了警铃,但她什么都听不见,直到徐启凡眼明手快的在地铁快要关门启动时,把她抱下了地铁。 她才惊醒过来,愣愣看着徐启凡,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是双眼已红了。 徐启凡拥住她,柔声问 “怎么了?不舒服?”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彻底惊醒过来,收敛了所有思绪,甩开了徐启凡,根本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大步朝出口而去。 人潮拥挤中,徐启凡依然是最显眼,气质最出众的一位,甚至有人认出了他,不时回头看他,而他并未在意,只随着刘玥往出口而去。 直到了刘玥的办公楼的大堂处等电梯时,刘玥终于忍无可忍,回头冲他发火 “你跟着我来这做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她的声音很大,正好又来了一波人等电梯,都看了她一眼,然后朝一旁的徐启凡恭敬招呼道 “徐总,早上好。” 徐启凡没有回答,只是朝他们点点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 反而是刘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要命。 原来徐启凡不知何时已把公司搬到她工作室的楼下,而且更夸张的是,不仅是一层,而是这一栋,除了刘玥工作室的这一层,全是他公司的。 这导致刘玥的工作室像是借用了他的办公楼似的。 刘玥本来因为在地铁里看到顾南封的东西,心情就极度的低落,现在又看到徐启凡,心情更加的低落的无以复加。 进了工作室后,门被她甩得哐当作响。直到她开了电脑,直到看到之前周成明给她发的《残缺的历史》,看完之后,心情才平静了许多。 就这么上班,下班,每日沉浸在这些古物修复之中,时间倒也过的飞快。唯独让她不愉快的就是周成明不知哪跟筋搭错了,非要凑合她跟徐启凡。 他说的最多的便是 “刘玥,你给徐启凡一次机会。” “他真是一个好男人,至少对你,是可以为你舍命。” “反正他现在也离婚了。” “你不能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不管周成明说什么,刘玥都默不作声,绝不搭腔。 说到最后,周成明快要声泪俱下的上演了苦情戏 “刘玥,你要是一直单身下去,我对不起阿姨,对不起我爸。更对不起我女朋友。” 刘玥这才抬头看他 “你有女朋友吗?即使有,我单身不单身跟她有一毛钱关系?” “当然有。你单身,不幸福,我哪敢一个人去幸福?我一个人幸福,我心中有愧啊。” 刘玥一头黑线飘过,讽刺他 “那你是为了自己幸福,就把我往水深火热之中推?徐启凡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他现在离婚了,那户口本上写的就是离异两字,而我是未婚,你忍心把我嫁给一个离异男?” 这么一说,周成明似顿悟,一拍手掌道 “也对,是哥哥想的不周到。他再高的社会地位,再多的金钱,也配不上你。” “所以,你该去找你的小女朋友幸福就幸福去。我会为自己打算,你别管了。” 周成明又犯难 “可是,你别对徐启凡太狠,咱们这个工作室,现在是租的他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栋楼都是徐启凡的,他现在是我们的房主。他为了追回你,也是下了血本了。” 刘玥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坦诚讲,徐启凡是很不错的人,她也曾把最炙热的爱给了他,如果没有寅肃,如果不曾回过前一世,那么现在的徐启凡,她或许还是会如从前那样爱上他。但现在已不行,她的心中只有寅肃,哪怕一辈子回不去,哪怕一辈子就这么守着回忆过,她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所以她对徐启凡很冷漠,绝不给他任何机会。 她最近其实瞒着周成明在准备去拉萨找无玄大师。周成明表面看去嘻嘻哈哈,但其实干他们这一行的,心思跟观察能力比其他人要缜密细致的多。 她的身份证,银行卡,车钥匙,全部都被周成明控制着,怕他起疑,所以她没有再问他要过,而是偷偷的跑派出所,跑银行,去挂失,去补办。 这一等,大概是一个多月左右才能拿到手。 但是很不巧的是,派出所来电话通知她去取身份证时,鬼使神差的是周成明接的电话,然后他一查,便知道了刘玥最近正在补办身份证与银行卡。 “你是不是还幻想着上一世的事?是不是还幻想着去拉萨找无玄大师?” “你的病根本就没好是吗?” -------------------- 小剧场 寅肃:阿兮,你去了哪里?这么久还不回。 六兮:你一直以来太累了,我想让你中场休息一下。 寅肃:爱你一点也不累,不需要中场休息,你快回来。 刘玥被他猛地一问,愣了一小会,努力掩饰好,若无其事的说到 “我只是补办一下身份证跟银行卡,你不是说我之前丢在拉萨没找回来吗?没有身份证很不方便,最近北京又查的严格。”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 周成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刘玥,你从来都不擅长说谎,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你除了补办身份证跟银行卡之外,你还做什么了?你的电脑里,存放的全部是通朝的历史,你一遍遍的查看通朝的所有记载,经常看的痴痴呆呆的,我不是不知道。还有,你每晚在家都做什么?你抱着那些物件,自言自语,夜夜不睡的熬着,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在这么下去,我只能再把你送进医院。” 刘玥像是心事被人拆穿低垂着头很伤心,更伤心的是,为什么她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会被她在这个世间最信任的人否定? 周成明是她唯一的亲人,但他不信任她,甚至否定她。 “周成明,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哪怕一次?”她的声音里只有挣扎过后的乞求。 “好,那刘玥,我们心平气和的讨论一次,你的那些经历。你说,你叫甄六兮是吗?你的孩子叫麒儿是吗?” “对,我是通朝甄将军的女儿甄六兮,从小与寅肃青梅竹马,也是后来的兮妃娘娘。” “好,刘玥,我因你的话,我曾查过通朝的所有历史,甚至比你查的更仔细,甄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叫甄六正,并没有女儿。而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根本就不存在甄六兮,不存在兮妃娘娘,更不存在所谓的麒儿。这些,我甚至去问过大学教授,也去过不少博物馆,没有任何人,证明你曾存在过。” 刘玥依然坚持 “一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现在才没有对我的任何记载。但是我曾让你查过的顾南封,顾莘,玄也烈,碟夜,甚至安公公,对,还有芊柔公主,都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历史的,那么这些人,你怎么解释?” 周成明看着她,没有说话,而是啪的一声,打开了旁边的投影仪,打开了一个ppt给刘玥看。 “这是我为你做的ppt,这里面是从你入行,开始修复古物的工作开始,修复过的所有东西,或许,这里面有你要的答案。” 说着,周成明开始一篇一篇的讲述起来。 “这只风筝你有印象吗?” 刘玥一看,是她曾为芊柔做的第一只风筝,还是与寅肃在莘雀宫外的花园放的,所以她点头 “记得,是我为芊柔做的。” “不,刘玥,这是你修复的第一件古物。我印象很深,你当时为了能够尽善尽美,你查看了历史上关于芊柔公主的所有记载,包括她的出生,她的性格,她的爱好。你当时还对她羡慕的不得了,说她是通朝最幸福的女人,母妃家有显赫的家世,又深受父皇的疼爱。后来这只风筝修复好之后,你还不时拿着照片欣赏,感叹她的人生。” 刘玥听后,浑身有些发冷,因为周成明说的这事,她逐渐有了印象,她曾查过芊柔的所有资料。 第100章 周成明没有等刘玥回答,又打开了第二张图片,是一只白玉扳指,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顾字。 刘玥认出来,是顾南封最爱把玩的扳指。 “这个扳指,是通朝首富顾南封的爱物。当时你修复完了那只风筝之后,就对通朝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因为芊柔公主的母亲,是顾南封的妹妹,所以你把整个顾府的记载又找来看了一遍,也问过很多的学者跟专家。顾家当时在通朝,可以说是富可敌国,街上十家商铺,有九家都是顾家的。顾南封早年放任不羁,爱自由自在,后来因他的父亲在朝中势利大减,他不得不进入仕途谋了一官半职。” “这只扳指,相传是他最爱的女子送他的,但有情人并未成为眷属。最后这段感情不了了之。有传言这个女子是青楼女子,也有传言,这个女子是他们家的丫鬟。” “而这些故事,刘玥,你从前都仔细研究过,了解的比一般人要多很多。” 刘玥听到这,已犹如坠入冰窖,浑身冰凉。 难道周成明说的都是对的? 真的都是因为她太了解这段历史,而把自己代入进去幻想出来的故事吗? 不,不,她不相信。 周成明又开了第三张照片 “这个白玉牡丹簪,你虽没有修复过,但是我曾跟你讲过这个牡丹簪的由来,是寅肃替自己心爱的女子所做。我曾经就说过,那个传闻多半是野史,我近来跟一个历史学家探讨过寅肃的出生,很凑巧的是,他的母亲,是宫中婢女,而且名字中,有个六字。所以专家也断定,这个花瓣上刻着的六字,是他的母亲的名字。” 刘玥的脸此时已渐渐苍白。 因为周成明的话是那么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这个ppt有n张,在刘玥所有通朝接触过的,认识的人之中,这ppt里都有相对应的古物与相关的故事。 而她,曾经因为工作也好,因为兴趣也罢,都有细心的研究过这些物件,这些物件主人的故事。 她在通朝认识的人,原来是她早就知道故事的人。 听完周成明讲完,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她捂着耳朵对周成明说道 “不,我不相信,周成明,那些怎么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不可能,不会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她真真切切感受过的疼痛也是假的吗? 那么那么爱她的寅肃真的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此时,她浑身都在发抖,抖的根本坐不住,就像是灵魂硬生生的从她的身体里飘了出去,从此,她再也没有根系,再没有依靠了。 周成明过来拥抱住了她,不断的拍她的后背安慰 “刘玥没事,没事。” 刘玥死咬着下唇,下唇已经渗出血来,周成明吓了一跳,想掰开她的牙齿,不让她伤害自己,但是没有用,刘玥好像神经失调了一样,死死咬着,怎么也松不开,直到那里都血肉模糊了,她才忽然哇一声大哭出声。 失控的问周成明 “真的只是幻觉吗?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吗?” “是,医生曾经也给你诊断过。这些年,你时好时坏,只是这次的幻觉比以往更厉害一些。” 刘玥喃喃道 “是幻觉也好,是幻觉的话,寅肃不曾受过那些相思之苦,也好,也好。” 她全身的力气已完全被抽空。 这种突然间被抽空,无依无靠,没有根系的感觉使得刘玥恍惚了许久。周成明想,刘玥当初发病,就是因为跟徐启凡分手导致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徐启凡能够真正的根治好刘玥的病。 “刘玥,徐启凡离婚了,你再考虑考虑他?” 刘玥摇头否定,无论与寅肃的过去是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她对徐启凡的感觉已经变了,感觉不对,不想再尝试。 周成明劝她 “你试试,或许投入一段新的感情,你的病也就好了。你这么一直反反复复的下去,我不想再次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吗?若是再被伤害了,我是不是会彻底疯掉?” “你这些年把自己包的太紧,太压抑了自己。你试试敞开心怀,与徐启凡试试,最多就是不成,于你也没有任何损失。” 刘玥沉默不语。 周成名继续道 “你试着走出来,走出你的那段幻觉,把幻觉里的人都抹掉,都忘记。我想,这世间,唯一能帮你走出来的只有徐启凡,没有第二个人。” 刘玥已被周成明说动了,她曾以为自己很清醒,曾以为那些古代的过去都是她切身经历的,但是现在周成明的证据就在她的眼前,她所经历过的那些故事,全是周成明也知道的故事,她所认识的人,也全是周成明知道的人。 这些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知道,她输了,或许周成明说的就是对的,就是事实。那么她就尝试一下,再次与徐启凡在一起,她试试能否找回从前相爱的感觉,是否能忘记那些幻觉。 她工作室的楼上楼下都是徐启凡的公司,之前的几天,徐启凡每天下班会开车在楼下等她,但她向来无视着走开,但今天,她却主动走到他的身边,坐进他的车内。 徐启凡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愣了一下,随即唇角上扬,快速开了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车内很安静,徐启凡问 “晚餐想吃什么?” 他问的很自然,就像是每日都会做的事情那么寻常,就像中间分开的这些年从来没有存在过。 窗外是车流,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刘玥看着他的侧脸,努力想回忆起曾经在一起的那份记忆,所以脱口而出道 “西三环那有一家鲁菜馆,是从前我们常去的那家老板,在北京开的分店。” 徐启凡听了刘玥的话,眼光闪动,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在导航仪上开始寻找 “具体地址你有吗?我导航一下。” “你专心开车,我来开导航。”刘玥打开他的手,向前俯身认真的在导航仪上输入那家店的名字。 那家店,她也是无意之中跟周成明去的,其实味道并不地道,但是她就是故意说了一个远处的位置折腾徐启凡。 晚高峰,从东三环,开到西三环,用了他们将近3个小时,刘玥饿的前胸贴后背,自作孽不可活,而徐启凡,却一路心情极好的样子。 “是不是饿坏了?我去前面便利店先给你买个面包。” “不用,一会就到了。” 而徐启凡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等红灯的空档,从后座上给她拿了一瓶水。 终于到达目的地,徐启凡驾轻就熟的点了几样特色鲁菜,都是从前刘玥爱吃的。但刘玥后来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在减肥,已养成了特别清淡的饮食,与从前大不一样。 所以今天,绕了大半个北京城,点了这一桌子的美食,她却在吃第一口时就直反胃,怕被徐启凡看出来,她又强忍着吃下第二口,终于忍不住,直接跑到包间外的洗手间吐了起来。 徐启凡不知何时在她的背后,轻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递了一杯温水,刘玥接过温水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对不起。” 徐启凡没有回答,而是拥着她往饭店门口而走。 “里面的菜刚点,还没吃。” “不碍事,你胃不舒服,我带你去吃点清淡的。” “可是你也还没吃。” “我不饿。” 刘玥就不再说什么,又跟着徐启凡上了车里,浪费了那一桌子的美食。 晚高峰已经过了,所以徐启凡的车开的很快,并不像是去的饭店,反而像是住宅区,不一会,车就停在了一处小区的门口。 “进来吧,去我家给你熬碗粥。” 这还是刘玥第一次来徐启凡的家,有些诧异,他不住别墅,不住大院,而是住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区里。 徐启凡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释到 “这是我一个人喜欢来呆着的地方,房子小,才不会显得孤单。” 他的这套房子,与他的身份比确实太小,但是装修的非常温馨,很井然有序。 徐启凡在厨房忙,刘玥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发呆,随便按着遥控器换台,而最终,她的手又不听使唤的停留在一档鉴宝节目上,看的痴痴傻傻。直到徐启凡叫了她好多次,她才反应过来。 徐启凡把茶几上的杂志往旁边收拾一下,把粥跟凉菜放在上面,吩咐道 “趁热喝。” “谢谢。” 两人都盘腿在茶几上,刘玥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刚才的异样,所以挑了另外一个话题,单刀直入的问道 “你真的离婚了。” “嗯。” “为了我?” “不是。”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不离,偏偏现在离?” “那时对我来说,离不离都一样,连离婚的心思都懒得再动。” “那现在有不一样吗?”刘玥咄咄紧逼。 “不一样。”徐启凡回答的斩钉截铁。 “所以,你还是为了我才离婚,你还是把我陷入这种不堪的角色之中。” 不知为何,刘玥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充满了委屈,刚才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寅肃不会舍得让我受这委屈,他不会舍得把我陷入这样的境地。 但随即,她又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下去,她要忘记,要从这份幻觉里清醒过来。 “刘玥,我曾做过很多错事,伤害了你,但谢谢你现在的原谅,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刘玥听后不置可否,没有再说话。 与其说徐启凡是爱她的,不如说徐启凡是在救赎他自己,救赎他曾犯过的错; 而对于刘玥来说,与徐启凡的相处,更多的是想忘却,说到底也是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 所以他们之间,都是彼此利用而已。 第101章 吃过晚饭之后,徐启凡并未留她下来睡,而是开车送她回了三元桥处的房子。下车时,徐启凡来开的门,刘玥迈出车,正准备转身回家时,却被徐启凡忽然拉住,把她按在了车身上。 他附身与她靠近,月光之下,他的脸越来越大,他的呼吸已吹至她的脸颊,就在他即将要亲向她时,刘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徐启凡高大的身子,连声招呼也没打,就仓惶而逃。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紧张的差点找不到自己家的钥匙,直到开了门,看到一室熟悉的景物,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徐启凡竟要吻她?本也没什么,男女朋友之间最寻常不过。但是她就是抗拒,抗拒徐启凡的碰触,抗拒他身上的味道,即便是她曾经迷恋的,爱过的,她现在也抗拒。 而她抗拒的原因,潜意识里却是为了根本不存在的寅肃,她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她要守好自己,这竟是她刚才唯一的念头。 这一室的装潢,有寅肃,有通朝的影子,连墙上挂着的画,都是仿那个时期的作品。越看,她的心就越痛,与徐启凡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完全无法缓解她心中对寅肃的思念,她越是想忘记,却越是记得牢固。 最后,她睡觉时,是抱着ipad睡的,那上面有她在网上找的寅肃的照片。纵使一切都是一个假象,她偷偷放在心里想念就好。 因为藏了这样的心事,又不想让周成明或者徐启凡看出任何破绽出来,所以她在白天,在有人的地方都表现的特别正常,甚至也积极与徐启凡来往。 徐启凡早晚都负责接送,对于她幻想的那些故事,徐启凡并不知情,只知道她喜欢通朝的一切事物,所以,有一天,刘玥本是要去工作室的,徐启凡却忽然把车头调转,说到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去的是一处远离市中心的博物馆,这博物馆并不大,大门处写着通朝两字。 刘玥不期然看到这两个字,全身都忽然僵硬走不了路,不明所以看着徐启凡问 “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私人博物馆,里面收藏的都是这些年我找来的,有些是真,有些可能是赝品,你来帮我看看。” 徐启凡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这个私人博物馆,是他这些年最爱来的地方。最初他跟刘玥交往时,只知道她在学古物修复,后来又得知,她格外偏爱通朝的东西,所以他这些年,不论走到哪里,都会与当地的收藏家们了解,甚至高价买下各式各样的东西,最终建成了这个私人博物馆。 他想,有朝一日,他能把这个博物馆送给刘玥,哪怕送不出去,带她来看看也是好的。 而现在,他的目标达成了。 只见刘玥早已忘记他的存在,一个人在每个展位的面前细细的看,细细的揣摩,那神情,仿佛是已灵魂出窍,完全沉浸在这些古物之中。 徐启凡本想给她简单的介绍每一件的由来时,却看刘玥朝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不让他开口说话。 果然,他现在在她心中,连一只通朝的破碗都不如。虽苦笑,但还是一步步跟在她的身后一起看着。 这些物件,如果真正看进去了,知道其来龙去脉,到真像是一场与通朝历史的灵魂交会,连徐启凡最后也不知不觉被这些或精致,或鬼斧神工的物件所吸引,感叹那个时代的技艺之精湛,文化之宽广。 两人不知不觉就看了一个上午,像是穿越进了另外一段历史之中,完全忘了自我。徐启凡本打算叫上刘玥走,却猛然发现她正站在一把椅子前,默默的留着眼泪。 这把椅子,是整个博物馆里最贵的东西,相传是通朝皇宫内用的椅子,漂洋过海流落到英国,他高价拍卖回来的,世间只此一把。 而刘玥是因为太熟悉了,这把椅子,是御瑄殿里寅肃每日坐着办公的椅子,上面的雕工,上面的纹饰,甚至上面一处非常细小的裂纹,刘玥都根植在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 这不可能是幻想出来的啊?这把御瑄殿的椅子,此时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是那么的熟悉,不可能是幻想出来的啊。 她颤着嗓子问徐启凡 “这把椅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从英国拍回来的。” “一直放在这,没有第二个人看过吗?不可能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吧?” 刘玥问,就是想确定,她之前绝对没有看过这把椅子。 但是徐启凡的回答,让她再次失望。 “我收藏之后,一直放在这博物馆里,没有再给任何人参观过。但是,之前在它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英国时,因为要被拍卖,所以当时的报纸有进行一系列详细的报道,从它的由来,经历了哪些朝代,甚至它每一面的照片都被放大了在报纸以及网上。” “所以,所有人都可能见过,包括我?” “喜欢的人应该都见过,尤其是你,你对通朝的历史有近乎痴迷的迷恋。” 徐启凡的解释,让她刚升起的希望又全部被浇灭。 原来又是这样,顿时没了再呆下去的愿望,拖着徐启凡就走。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可一旦有些蛛丝马迹,她立马会再次想去证实,可每次的证实,只是让她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绝望而已。 现在不用周成明说,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心理出了问题。 偶尔逛个商场,看到童装店,她竟会想象,要是她的麒儿穿上该多好看?甚至当服务员过来问她想买给多大的孩子穿时,她脱口而出道 “四岁男孩,他长得高,快有一米二了。” 然后在服务员的指导之下,她买了一套童装,结了款,走到一楼时,才忽然惊醒,她这是做什么? 然后又拎着衣服去店里退了,遭了服务员一番白眼。 还有一次,同样是逛商场,她本计划给徐启凡买衬衫,然后兴高采烈的送给徐启凡,当徐启凡打开看到之后,脸上有异样的表情闪过。 刘玥一看那衬衫的尺寸,明显比徐启凡平日穿的大了许多,原来她不知不觉之中,又按照寅肃的身高与穿着习惯给徐启凡买衣服。 徐启凡的衣服,大多数是贴身塑型的,而寅肃在通朝穿的衣服,大多是宽松型的。 刘玥当即就有些尴尬,拿过衣服道 “我去换了。” 徐启凡却抢了过去 “不用,这样就很好。” 这样的事情,她不知不觉犯了无数次,直到后来,徐启凡已有了察觉。 有次徐启凡很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些迷茫问刘玥 “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而我只是他的替身?” 他问这话时,眼底的光是灰暗的,这几乎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他曾与刘玥相爱过,知道她若是爱一个人会全心全意,甚至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现在的她?即使就在最近的距离,在他能随手碰到的地方,她的深思是游离的,不知飘向何处。 所以他不是毫无根据的问这个问题。 刘玥被他一问,心中一痛,愣了一秒,但是她很快的掩饰过去,答道 “没有。” 她能爱什么人?她刻骨铭心的爱情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徐启凡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 “刘玥,我愿意等你,你不用逼自己,也不用急,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恢复如初。” 刘玥淡笑着点点头。 “晚上是集团的庆功宴,你陪我去参加吧。”徐启凡想起刚才秘书征询过他的意见,问他是否参加。这类的活动,他向来是不参加的,但是今天破例约刘玥,是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把刘玥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这也是他从前最想做,而没有做过的事情。 刘玥岂会不知道徐启凡的心思?所以她拒绝道 “我还是不去了,我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你知道的。” “庆功宴后,有一个慈善拍卖,你去看看,或许有你喜欢的东西。” 就这么一句话,就说服了刘玥,徐启凡越来越能抓住她的弱点了。 整个庆功宴,商贾云集,刘玥随着徐启凡一走进会场,立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男人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暧昧的打量,而女人们看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鄙夷。 不管大家如何看她,刘玥始终微笑着与所有人点头致意,然后落落大方挽着徐启凡的手臂款款走入会场落座。 她想,她在上流社会的名声早就声名狼藉了,抢了别人的老公,并且成功上位。这会场里,放眼望去,所谓的成功男士们,哪一个没有在外面偷腥?而这些外表鲜艳的女人们,谁没有斗小三的经历? 所以她们对她的恨,最正常不过。但她无所谓,她今晚的目的不是来跟这些女人们耀武扬威,更不是来当小三们的代表,而是来看拍卖会。 而徐启凡的目的就是为了介绍刘玥,所以他也毫不避忌的在所有人面前对刘玥好。有他捧着她,别人自然是不敢多说半个字的。 整个宴会下来,直到最后的关节,拍卖会才姗姗来迟。 今天展示的是一个手镯,是其中一位太太带过来的收藏品。 这手镯不是普通装饰带的,而是古时候女子骑马时,为了保护手腕而特别打磨而成,比普通手镯要宽上几倍,上面的雕工也颇显豪放。 拍卖师在介绍这件收藏品时,刘玥的脑海里早已把这手镯相关的资料理了一遍。 徐启凡看她眼神炙热,低头问她 “你喜欢?” “嗯。” “好,我知道了。” 徐启凡的所谓他知道了,便是要拍下这个手镯送给刘玥。 第102章 拍卖师很热情的煽动了全场的气氛,那些富商,还有太太们,叫起价格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不一会,这手镯的价格就水涨船高起来。 徐启凡倒是沉得住气,直到价格高到离谱,没人再往下哄抬时,他才最后一个举牌,给了一个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价格。全场的眼光都簌簌望下他,不可思议。 刘玥也看向他 “你疯了?”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没疯,我愿意给这个价。” 有钱任性,刘玥忍不住白了他两眼。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价格的数字,正好是她的生日的日期的数字。这么一个藏品,卖出这个价格,想必是收藏界的一大奇迹了。 拍卖师兴奋的音量加大了好几倍,例行公事询问最后一遍,无人再举牌后,他正准备敲下锤子,一锤定音,结果,忽然从门口进来一人,大声道 “这个手镯我不卖。”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想看看是谁,这手镯不是刚才那位太太的吗?此时却见那位太太在见到来人之后,低下了头,朝大家道歉 “我只是宁女士的委托人,这个藏品是她的,不是我的。” 原来是宁安容,徐启凡皱起了眉头,正准备起身朝她而去,却被一旁的刘玥拉住,示意他不要引起更大的混乱。 宁安容倒是很从容的直接走到拍卖桌上,拿起旁边的话筒,对全场说 “对不起各位,这件手镯,我可以卖给任何人,但绝不会卖给她。” 她一手直指刘玥,目光含恨,带着挑衅。 全场轰然,都看着刘玥在窃窃私语。 然而刘玥丝毫不为所动,亦是目光无惧的望向她。 宁安容看到她的样子,握着话筒的手像是要把话筒捏碎似的用力,因为她看到刘玥眼中对她的怜悯。 她竟然敢怜悯她? 宁安容的怒火已冲刺着她所有的思绪。从离婚之后,她没有一天是过的好,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几乎要将她毁了,所以她今天才委托了友人帮忙带了这手镯来,目的就是当众想羞辱刘玥。 但刘玥却能如此坦荡看着她,让她这段日子强压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怒火也越燃越旺盛。 徐启凡站了起来,一眼也没看宁安容,而是无情的对旁边的安保人员怒斥到 “谁允许无关的人员进来?马上带出去。” 这一句呵斥,是他对刘玥的立场,也是他对宁安容的立场。 宁安容站在台上,眼眶当即就红了,大声喊道 “徐启凡,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不能这么对我。” 安保人员已上台,想请她下去,但是她按着桌子不肯走。安保人员一时也没辙,这宁安容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实在下不去手来强硬的。 徐启凡听到她的话,神色更加的难看,他们的婚姻本就是建立在合作基础之上,甚至最初结婚时,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不一定能够走完一辈子,如今分道扬镳,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且,他未曾亏待过她,离婚时,他把能给的全给了她,足够她过上几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也给足了她面子,从未跟任何人讲过他们曾经的婚姻是怎么回事。但今天,她这样来闹,过去的那点情分,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了。 宁安容看着徐启凡那冰凉的眼神,她的心如被尖刀剐过。即使最初他们结合是各有目的,但夫妻这么多年,他不爱她,但是她爱他啊。 既然已是这样,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她再次把所有矛头指向了刘玥。 “大家看看,就是这个女人,从上大学时,就被她所谓的师父包养着,教她手艺,供她读书。后来因认识了徐启凡,便把她年岁已高的师父甩了跟徐启凡在一起。那时,她还是只是一个大学生,这么多年,她介入我跟徐启凡的婚姻这么多年。” 说完,她又忽然看向徐启凡,厉声问道 “徐启凡,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个女人,她当初为了你抛弃了一心栽培她的师父,你敢保证,她将来不会为了另外一个比你更有钱,更有权的男人抛弃你吗?” 徐启凡的脸色已经铁青,再看刘玥的神色,已没有刚才的淡定。 只见她忽然站了起来,朝台上的宁安容走去,她浑身充满了戾气,是徐启凡未曾见过的样子,表情亦是阴沉的吓人。 她直直走到宁安容的面前,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抬起一手,狠狠朝宁安容的脸色煽去。 宁安容的脸,顿时五个鲜红的手掌印,本能的伸出手要还手,但是刘玥又早了她一步,扼制住了她的手腕,使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只听刘玥说到 “向我师父道歉。” 她的声音与她的表情都是狠戾的,完全不是她平日的样子。宁安容似有些被震慑住,呆滞的看着刘玥。 “马上向我师父道歉。” 在刘玥的心中,周成明的父亲,也就是她师父,是她最尊重的人,甚至她对他的感情不比自己的父亲少。师父是把她带出水深火热的人,是给她技艺,悉心栽培她的人,是给了她另外一番生活的人,她怎能允许任何人去玷污他? 宁安容不知道刘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扼制着她的手腕,像是钳子,痛的她额头已渗出汗来。 “道歉。” 整个会场被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的一片肃静,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人上去阻止,都是静悄悄的看着两个女人的斗争。 大家心中都感叹,这么看来,宁安容完全不是刘玥的对手,难怪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场下一片安静,场上亦是剑拔弩张。 宁安容从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曾受过这份委屈,被刘玥拽着手腕动弹不得,手痛,心更痛,却也倔强的不肯开口说一个对不起。 直到台下的徐启凡走上了台,拥过刘玥,劝她放手之后,刘玥才放手。 徐启凡朝宁安容到 “跟她道歉,还有她师父。” 他的声音亦是冰凉的,不容置疑的。宁安容看他这样,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不得不低头说到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她的一切都输了。她转身仓惶准备离开这个拍卖会现场,却被那位她自己委托来拍卖手镯的太太给叫住 “宁女士,这手镯如何处理?” 宁安容听到这话,原本向外走的脚步顿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徐启凡,看了看刘玥,她已冷静下来 “有钱为何不赚?卖了。” 这个女人,也是冷血之人,受了那么大委屈与伤害,竟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调整过来。若不是她刚才出口羞辱了她的师父,刘玥都要佩服她了。 最终是按照徐启凡最初的价格拍卖下了那个手镯,回家的车上时,徐启凡便亲手给刘玥戴上。戴好后,执起她的手,落下一吻,喃喃道 “刘玥,对不起。” 车内气氛很沉闷,之后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更没有丝毫得到这个镯子的喜悦。 徐启凡安心开车,刘玥静心观察这手镯。 忽听耳边有人喊她 “阿兮,阿兮,明日在城郊见,你要早些起来,不许睡懒觉。” 是寅肃在叫她。 刘玥拼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少年,不是寅肃是谁? 她又回到了通朝?而且回到了寅肃还是三皇子时的通朝? “阿兮,发什么愣呢?刚才跟你说的话,听到了吗?” 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她连问了自己两声,然后兴奋的惊叫着扑向了少年寅肃的怀里。 她的动作很大,整个甄府的下人都看见了,抿着嘴偷偷的乐。而寅肃的脸已有些红,把拼命像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的六兮从他身上硬掰了下来。 轻轻捏着她的鼻子道 “知不知羞?” 而六兮就只是看着他傻笑,笑的简直像是个白痴,甜甜说到 “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比你早起,你现在快回宫去,免得落人口舌。” 寅肃这才骑马离开。 第二日,是艳阳高照。向来爱睡懒觉的六兮竟然破天荒的起的比鸡都早,偷偷一个人跑到马厩去牵了一批马直奔城郊。以前都是寅肃等她,这次,换她等他一次,只是,当她刚处城门,便看到了寅肃竟然比她还早等在城门外。 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妖孽与得意,这就是少年的寅肃啊,虽然成熟,但在她面前还是阳光的。 当两人骑得马并行时,他长手一伸,就把六兮从她的马上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六兮早已习惯了这种动作,但还是假装害怕的惊叫,然后顺势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乐此不疲。 “手伸出来。” 寅肃命令,六兮乖乖伸出手 “做什么?” 寅肃没说话,而是直接在她手上套上了一个手镯 “骑马时带上,保护你手腕。” “哦。阿肃,我们去哪?” “去摘野果子。” “什么?我没听错吧?堂堂三皇子,去摘野果子?” “宫里御医说的,用来酿酒,每天喝点,可以治你头疼的毛病。” 他说的云淡风轻,六兮却感动的一塌糊涂,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乱蹭 “阿肃,阿肃。”她叫他名字。 “嗯?” “我好爱你。”说完,她羞赧的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更加的不敢看他,但是表达的却是她最真实的心意。 寅肃浑身一僵,放慢了骑马的速度,霸道的抬起她的头,霸道的落下了一个深而缠绵的吻。 “刘玥,到家了。” “刘玥?” 是谁,是谁在叫她?是徐启凡。 “睡着做梦了?” 刘玥看着眼前替她松安全带的徐启凡,时光交错之中,才发现刚才那些美好只是梦,可那么的真实,就是她上一世年少时的记忆啊,不是梦的。 徐启凡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柔声问道 “不想回家?” 这一问,刘玥终于回神,看着这辆宽敞的车,不是马,窗外是高楼林立,不是那城郊外,她彻底清醒,然后认清这个事实。 还有伴随着的是心里撕裂的疼痛,痛的她弯下了腰,整个人都蜷缩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徐启凡焦急的问她。 她捂着胸口,连唇色都发白 “徐启凡,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怎么办。” “谁?” “阿肃,我的爱人。” 第103章 “阿肃,我的爱人。” 刘玥说出这句话,心中剧痛。明明知道是个幻想的人,是她幻想出来的,可就是顽固的根植在她的心中,无法忘记。 见她浑身都在发抖,脸色也是惨白,徐启凡皱眉倾身把她拥抱在怀中,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慰。而他的神色很差,并不比刘玥好。 阿肃?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是谁?是刘玥这几年的男朋友吗? 但不可能啊,他查过的,刘玥这些年,身边除了周成明,接触的全是客户,连女性朋友都没有,何来的男朋友? 但是看她蜷缩着痛苦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他轻轻一下一下的拍着刘玥的后背,直到怀里的人情绪似平静下来之后,徐启凡才开口问道 “阿肃?他是谁?” 刘玥从徐启凡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失神的看着窗外许久。窗外就是高楼林立,窗外就是灯火璀璨,窗外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不是她的通朝,不是她的天城。 那些所发生的一切真正是只是她的一个梦,或者她精神失常的幻觉。 一切真的只是幻觉。 她再转头看徐启凡的时候,已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但并没有回答徐启凡的问题,阿肃是谁? 只是说道 “徐启凡,我好像真的病了。” 她一说,徐启凡心中一紧,立即问 “哪里不舒服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刘玥竟点头道 “好,送我去精神病院。” “刘玥…”徐启凡不可置信看着她,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却见刘玥从未有过的认真 “周成明说我病了,医生也说我病了。我之前不相信,我觉得自己是正常人,是他们误诊,所以住院的期间,我假装正常,让他们以为我康复了。” “可是,徐启凡,我好痛苦,这段日子,那些幻觉不断的折磨着我,无日无夜,我快要疯了。那幻觉让我活的异常艰辛,我想念幻觉里的人,我甚至以为我与幻觉中的人深深相爱,可以生死相随。” “我想治好自己,徐启凡,你帮帮我。” 她抓着徐启凡的手臂,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神情里全是悲伤与哀求。 她要治好自己,亦是与她心中的寅肃,麒儿告别。像是与她的另外一段生命做告别,这无异于生离死别。 她现在很冷静,很理智,只有走出去,她才能好起来。 “刘玥…” 徐启凡心疼的叫着她的名字,她此时的样子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害的她如此。 很多年前,他跟刘玥刚分手时,周成明曾跑到他公司大吵大闹,甚至狠狠揍了他一顿,当时他与刘玥分开亦是痛苦的萎靡不振,被周成明狠狠打了一顿,却是酣畅淋漓,舒缓了他心中的苦痛。 那年,他只以为周成明打他,是因为他骗了刘玥。 但前阵子,周成明才告诉了他实情,那年刘玥病的很严重。首先是身体方便,因为幻觉而暴饮暴食导致体重急剧的增加,心脏负荷不了那急速增加的体重而导致了一系列的病症。 其次,也是最严重的心里疾病,刘玥产生了严重的幻觉,那幻觉里,他们结婚生子,所以当时周成明不得不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治疗。 徐启凡是早也察觉到现在的刘玥有些不对劲,时常一个人走神,时常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也会经常莫名就笑出来。只是他一直不在意,因为不管刘玥是什么样子的,只要她在他身边,让他照顾她,别的一切都不重要。 现在刘玥自己提出要去精神病院,徐启凡并不肯答应。在他看来,既然刘玥已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那就说明还不是太严重,还没有到要去精神病院的程度,最多请个心理医生即可。 所以在车内,他摸摸刘玥的头发安慰到 “不着急去医院,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家去休息,好好睡一晚,明天再说好吗?” 刘玥乖乖点头。 徐启凡起身绕道副驾驶座扶着刘玥下车,亲自送她回家。 她的家,他只在早年间见过她的装修图,并未来过。今天是他第一次进的她家。 门一口,徐启凡就愣住了,整个人已紧绷,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房子,哪里有半丝现代的气息?若不是挂在屏风处的黑色电视机,还有柱子上的壁灯,他只以为自己进入到的是古代的房子。 这一口冷气下去,他望着刘玥的身影,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病了,很严重,而周成明说的是对的。 刘玥坐在客厅的软榻之上,望着这一室她精心设计,精心布置的房子,时光恍惚交错,清池宫的一切,御瑄殿的一切,寅肃的一切,又如潮水朝她隐没而来,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她必须要自救,不能再这么下去。 而这房子,看来她并不适合再住下去,触景生情,每一处,每一个物件,都能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故事。 她把钥匙往旁边一扔,对徐启凡道 “带我去别处住吧,我不要住这里。“ 这想法,正中徐启凡下怀。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不疯了才怪。当初他看设计图,只是大致的架构,并不知道软装饰是这样,他迫不及待的带着刘玥离开了这处住房。 临走时,刘玥把今晚刚戴上的镯子又取了一下,放在柜子里之后才离开。 徐启凡没有带她去远处,就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一间套房。他睡外面,刘玥睡里面,刘玥对他并不防备,开着门,许是一天下来太累,直接就睡着了。 第二天,刘玥是被周成明的电话吵醒的,她刚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周成明河东狮吼之音,几乎要穿破耳膜, “刘玥,你昨晚没在家睡?” “嗯。” “你不回家睡,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一早,没看到你,差点吓死我…你在哪?” “酒店。”她声音是未睡醒的低喃。 “酒店?跟谁?”周成明好不容易降低的声音,这会儿听她说在酒店,又提高了分贝。 刘玥翻了个身,把手机拿离自己的耳边,咕哝道 “跟徐启凡。” “我,擦,刘玥,你长出息了。这么快就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周成明这话,不知是替她担心还是替他高兴,阴阳怪调的。 “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把电话给徐启凡接。”他好歹是刘玥的哥哥,既然自家妹子跟他去开了酒店,那该说的总的说两句。 “你自己打他电话。”刘玥好不留情就把他电话挂了。 不一会,果然听到客厅徐启凡的手机响,他早就醒了,一看是周成明,他立即就接了,还未等周成明开口说话,徐启凡先发制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放心。”他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在刘玥没有好,不是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强迫她。 电话这头的周成明悻悻的在心里嘀咕: 大哥啊,正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才不放心。发生点什么该多好?说明刘玥才真正好了。这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没底了。 这个徐启凡,关键时候,倒成了柳下惠了,哼!深深的鄙视他。 他鄙视归鄙视,但在徐启凡面前,却哈哈道 “放心,放心,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绝对的正人君子。” 与他的嘻嘻哈哈不同,徐启凡这边倒是面容严肃 “今天我会带刘玥去医院看看,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什么?刘玥又犯病了?”周成明一改刚才的没正形,问起话来,分贝又提高了几分。 “也没有,但是去彻底检查一下也好。你对她过去的情况比较了解,所以你今天有空也来一趟医院。”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嗯。” 刘玥的事情,两人都没有任何托辞与耽误。周成明挂了电话,又立马拨通了之前刘玥的主治大夫代医生的电话。 而徐启凡这边挂了电话,已在餐厅把早餐准备好了,敲了敲刘玥的房门 “醒了吗?起来吃早餐。” 他走到她床边,附身看着她,那神情里的柔光要溺出水来似的。 一大早,刘玥被看的颇不好意思,扭头背对着他 “你先出去,我马上起来。” “好,我等你。” 徐启凡很配合的出了房门。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从会场直接到的这酒店,西装西裤,此时有一点点的皱吧。 而刘玥倒是好的,她昨晚回家,有换了舒适的衣服才过来。早餐很丰盛,都是徐启凡一早去外面买回来的。 两人在餐厅安静的用着早餐,倒有一些像多年前,两人还相爱时的样子。 刘玥抬头看了眼徐启凡,忽地轻笑道 “徐启凡,你比以前老了。” 徐启凡正在抹花生酱,被刘玥这么一说,也不在意,反而回答到 “你不要嫌弃就好。” 其实他哪里会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成熟稳重,随便一件简单的衬衣,也能穿出他独特的迷人气质。 “不嫌弃。” 刘玥睡了一觉,精神已大好,而且心中也决定与过去道别,与幻想告别,所以,此时心情也比昨晚明朗了许多。 趁着徐启凡不注意,她用手沾了花生酱,直接摸到徐启凡的脸颊上,他英俊硬朗的脸颊顿时出现了三道胡须,像是一张猫脸,与他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 刘玥看着哈哈大笑,而徐启凡已忘记多少年没见她笑的这么开怀过,心情也渐渐暖了起来,并不介意牺牲自己的形象。 刘玥对他摆手 “你先去洗干净,我帮你衣服熨烫一下,免得这样穿出去,有失你身份。” “好。” 徐启凡自然是很高兴的答应,现在的气氛正慢慢变成他们最初相处的样子,他乐见其成。 一早上,就在这样稍显轻松的氛围之中度过,两人准备妥当之后,才驱车去医院与周成明汇合。 在车上时,徐启凡问她 “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 刘玥想也没想直接肯定的回答。 她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重新迎接自己新的生命。 第104章 相较于他们俩的轻松,医院门口的周成明反而紧张的直踱步,一见刘玥下车,他一个箭步就朝她走过来。 刘玥看到周成明关切的样子,心中暖暖的。她对周成明一直很冷淡,亦是很毒舌,什么难听就说什么,但是周成明从来不在意,把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照顾。 这世间,对她来说,最亲的,不离不弃的人只有周成明了。 以后,她不在对他毒舌,她要对他好一些。 周成明被她看的不好意思 “干嘛这么看着我?想以身相许啊?我不从啊。” 见她并没什么大事,他放下心来,恢复一贯的个性。 刘玥瞪他一眼,这人真不坚夸,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了啊,哼。 三人去找了代主任,然后给她安排了一系列的例行公事的身体检查,然后又单独与刘玥聊了很长时间。 具体聊什么刘玥记不大清楚,甚至她怀疑,中途里,代主任有给她做催眠,因为她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在御瑄殿,她看到寅肃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像是病的极其严重,而安公公在一旁焦急的站着,还有麒儿趴在他的身上,一直喊着 “爹爹,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麒儿一个人。” 刘玥想靠近他们,想抱抱麒儿,但是,他们竟然全都看不见她。那一屋子的人,都看不见她,仿佛她 是一个透明人。 她试图喊 “麒儿,娘在这里。” 但是没有用,她发不出声,别人也听不见,看不见她。她是一个局外人,更像是她闯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里。 她从那梦境之中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代主任的病床之上。 而代主任温和的冲她笑 “刚才谈到哪里?你的梦,你的那些故事。而我刚才也看到了你的梦与故事。” 刘玥回神 “所以那些真的只是一个梦?” 她这么问,是因为她以前每次都是参与到那些故事之中,而刚才,她在那个故事里,只是一个局外人。 这是第一次,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那个故事。 代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恭喜你,刘玥,你的病已不如之前严重。你自己已意识到那是虚幻,你自身的意识会控制你自己再沉迷下去,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我们再谈几次,你的病会彻底好的。” “好的,谢谢您。” 刘玥听到这又有欣慰,但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落之感,甚至带着一些不明所以的愧疚。像是她把那些虚幻中的人物都抛弃了一样。 这份失落与愧疚,让她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等出了病房,徐启凡跟周成明都担忧的看着她, “代主任怎么说?” “我去问问。”周成明转身就要去问代主任。 刘玥拉住了他 “没事,代主任说我的病情控制的很好,不需要住院,只要之后每隔一天来跟他聊聊,会好的很快。” 刘玥情绪依然低落,好的很快,意味着,她会很快的忘记那些人与那些事。 理智上她想忘记,可是心里依然很痛,很不舍。 “那就好,那你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做什么?” “你管不着。”刘玥白他一眼,这人天生就是欠抽哪。 两人斗嘴,徐启凡拥过刘玥到他身后,把她与周成明分开。 周成明故意阴阳怪气的调侃 “哼哼哼,有人护着了不起啊,我找我女朋友保护我去。” 转身,倒是毫不迟疑的离开。 周成明是放心离开,有徐启凡照顾刘玥,看来以后都没他什么事了。 这之后,刘玥每隔一天都会主动来找代主任,她还是会想起寅肃,想起通朝的那些事,但在代主任面前,她不用避讳,而是痛痛快快的一股脑把自己所有的想法与情绪都说出来。 代主任快50岁的样子,很温和,每次刘玥陷入那漫长的回忆之中,他从不打算,会很认真的听,甚至鼓励她说完。 “虽然是幻觉,可每次想起寅肃,我的心还是很痛,也很愧疚,因为是我不要他,是我执意要抛弃他。” “安公公说他曾因为我的离去而变的消沉,变得沉默寡言,甚至变得有些残暴。想起这些,我就难受。我明知道这些都是虚幻的,是假的,可是就是难过,就是愧疚。” 刘玥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默默的对代医生说出这些话时,眼眶都红了。 代主任微笑这,温和说到 “刘玥,你的变化你知道吗?” 刘玥摇头表示不知道。 代主任道 “你现在说起那些事时,已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哭不闹不歇斯底里。” 刘玥想想,确实是。 代主任又说 “还有,你还记得寅肃的长相吗?” 寅肃的长相? 这个问题把刘玥给问住了,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寅肃的长相,可依稀只记得他脸部的轮廓,依稀只记得他的身型很高大。 可,竟然真的不记得他的五官,不记得他拥抱的感觉,不记得他的气息,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她竟然已不记得。 她坐在那,浑身都冰凉,双目看着代主任,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她竟然真的把寅肃忘记了,只记得他模糊的轮廓。 这个发现,她本该高兴的,说明她向健康又迈出了一步,可,为何心中会如此的剧痛,难过的刚才只是微红的眼眶,忽然掉下泪来。 泪眼朦胧之中,她又听代主任说到 “你再想想别的人。例如麒儿,例如顾南封,例如安公公。” 代主任显然是为了转移的她的注意,所以提了这些人。 刘玥摇摇头,她好像真的忘记了,只有寅肃还有模糊的轮廓,而别的人,她甚至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好,很好。” 代主任刷刷的在刘玥的档案上写下了目前的治疗进展。 “以后一周来一次就可以。等你把寅肃的样子也彻底忘记,等你的心不再难过后,你基本就康复了。” “好。” 她已有些恍惚,走出了医院。 医院的草坪上,是徐启凡的车,正等着她看完出来。 看着倚在车上背对着她抽烟的徐启凡,她刚才的所有思绪收敛了一下,隐藏好所有悲伤,笑着走向徐启凡。 徐启凡听到身后的声音,急忙把烟掐了转身看着刘玥 “看完了?” “恩,看完了。走吧。” 刘玥的语气有故作轻松的快乐。但徐启凡不傻,他一眼就看出刘玥的双目是通红的,想必刚才哭过,但既然她掩饰,他也不拆穿。 一切都慢慢来,他有时间慢慢等。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刘玥说 “后天,我可能要出差,不能陪你过来。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麻烦了,代主任说,以后一周来一次就好,我的病情已好了许多。” “哦?那正好,你陪我去出差,顺便散散心,省得你一人在这胡思乱想。” “好啊,去哪里?”刘玥想也没想就答应。 “宕阳。” “宕阳?” 她反问,脑子里忽然掠过了幻境之中,她陪顾南封去宕阳城赈灾的事情。是同一个地方吗?从通朝一直保留至今的宕阳城吗?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徐启凡回答 “对的,前几年,我有次出差,带着你去过。” 这次刘玥如果也陪同,算是故地重游。 经徐启凡的提醒,刘玥依稀记得上学时,是陪徐启凡去过,当时他的公司在那有个水利工程竣工,他带着刘玥去验收。 原来又是这样,她幻境之中的所有事情,都能找到相对应的人与事。 “我忽然想起后天我还有事,还是不陪你去了。” 她心中想去,想去找找幻境中与顾南封住过的地方,也想去找找幻境中与寅肃的那处旧宅。但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去了触景伤情,万一刚刚好转的病又严重了,得不偿失。 她现在只想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变成一个正常的人。 “好,我会尽快处理好工作回来。” “嗯。” 徐启凡一路开车带刘玥到他那处公寓。自从刘玥搬出自己的家,又不去工作室工作之后,徐启凡就把她安顿在了这里。 每晚,刘玥在客厅看电视,徐启凡则在一旁工作,不管电视开到多大声,他都能心无旁骛,这定力让刘玥甚是佩服。 偶尔刘玥无聊,会拿他开玩笑 “你离婚时,真的净身出户了?窝身在这样的小公寓里。” 徐启凡抬头看她,一本正经的回答 “是啊,所以我现在要拼命工作,给你买大房子,给你最好的生活。” 徐启凡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离婚时,是把大部分公共资产给了宁安容,但他自己私底下的产业也不少。窝身在这小公寓,是觉得温暖,刘玥时刻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任何时候抬起头,都能看到她。 住多大的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住里面的人。 “那你继续努力,加油。” 刘玥已关了电视,准备回卧房睡觉。刚从沙发起身,忽被徐启凡拉住,按倒了在旁边的沙发之上。 她一时脑子空白,望着渐渐靠向她的徐启凡,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徐启凡的唇碰上她的唇,她才本能的一脚踹开徐启凡,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徐启凡没有防备,一下滚落到沙发底下,身体吃痛,爬起来看着戒备的刘玥,他心中一紧,开口的声音却故作轻松 “你想谋害亲夫啊。” 很多次这样了,在气氛很好时,他情不.自.禁.想.吻.她,就在他以为她也接受了他时,等待他的基本都是这种结果。 所以,他们虽然现在对外是恋人关系,天知道,他们最亲密也只限于拥抱而已。 徐启凡的失落,刘玥岂会看不出来? 很多年前,他们不是没有亲密过,可如今,刘玥就是不知为何,跨不过心里那道防线,每次都临阵脱逃。 此时,她忽然想起周成明对她说过的话,想要彻底忘记过去,就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而她的病是因徐启凡而起,只有徐启凡能治。 这么一想,她心一横,又坐回了沙发上,定定看着徐启凡,然后渐渐闭上了眼睛,等待徐启凡的靠近。 她不断的给自己心理建设,不就是一个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逃,不要躲,勇敢去面对,勇敢跨出这一步。 只要这一步走出去了,她的病也就快好了。 来吧,来吧,徐启凡。 第105章 她一直闭着眼睛,感觉到旁边徐启凡挪动身体,衣角碰触沙发的窸窣声,感觉到旁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感觉到徐启凡正慢慢的靠近她,所有气息都拂在她的脸颊上 她紧握着双拳,全身都在叫嚣着想离开,但是,必须坚持,刘玥,坚持住。她不停在心中默念。 久久的,徐启凡都没有落下那一吻,只听耳边他的声音忽然说到 “你这是要视死如归吗?刘玥?” 他竟然敢嘲笑她?不知道她鼓起多大的勇气迈出这一步吗? 不吻就算了。她睁开了眼睛,瞪着徐启凡。 徐启凡就近在眼前,他英俊的脸就在咫尺,四目相对 忽地,徐启凡一手搂着刘玥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霸道的吻上了刘玥, 这一次,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吻得/浓烈/而深情。 徐启凡的唇是灼热的,像是会烫人。 而刘玥的唇却是冰凉的,甚至她浑身都是僵硬而冰凉的。这吻很熟悉,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她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全是寅肃的影子,全是寅肃在喊她 “阿兮,阿兮…” 越是疼痛,越是难以忍受,她越是逼着自己接受,逼着自己把脑子里的寅肃彻底忘怀,彻底放下。既然已走出这一步,就干干脆脆的放下,所以她没有推开徐启凡,否则一切都是功亏一篑的。 但是,徐启凡却松开了她,他刚才已有些意/乱/情/迷,但是他感觉到了刘玥的冰凉与僵硬,所以他控制了自己放开了她。 依然是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徐启凡伸出手,划过刘玥的脸,刘玥才警觉自己不知何时,已一脸的泪水。 她开口相对徐启凡解释,她不想哭啊,这根本不是泪。 但徐启凡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唇,没让她开口解释。 “刘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强求你,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 说完,他兀自离开朝洗手间而去,刘玥也三作两步,像只袋鼠,跳回自己的卧室,扑进床上裹紧自己。 这一夜,她又光荣的失眠了,起初是一直侧耳倾听客厅里徐启凡的动静,听到他工作时,键盘噼里啪啦很小的声音,然后是他踩着拖鞋,伫足在她的门外。 刘玥吓的不轻,真怕他一脚踢开那门跑进房来,他要是敢进房内,她已把防范工具准备好了,就是床头柜上的台灯,砸人应该比较痛。 但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徐启凡只是站在她的门外一会,就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这才松懈下来。 刘玥啊刘玥,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想好好谈一场恋爱吗? 现在这样是闹哪样? 她一遍遍的问自己,结果就把自己问失眠了。 自己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当然要咨询她的狗头军师周成明,虽然她觉得他不一定能有什么好建议,但是,是他给自己出的这个馊主意,他有义务听她的唠叨。 向来夜猫子的周成明,往常这个时间是肯定没有睡觉的,但是电话竟然响了好多声,他才接。 “刘玥,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那声音,说不出的压抑与怪异,不用说,刘玥也知道他此时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不打扰了。” 她丝毫没有打段别人好事的自觉,反而一整天的抑郁心情奇迹般好了,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一夜虽然没睡,但是不影响她第二日起来时的好心情。尤其是徐启凡比她更早起来,出发去了宕阳出差。 不用工作,也没有人需要应对的日子,她过了两三天,顿时觉得无聊之极。既然无聊,那就去周成明那做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吧。 据他自己说,这次他是真的陷入爱河了,反正他每次谈女朋友,都会这么说,刘玥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次的女朋友,是个n线小明星,专门演那种主角身边的小丫鬟,端个茶,倒个水,偶尔还给女主小鞋穿那种。 情人眼里出西施,周成明跟刘玥介绍时,全是自豪 “你可别小看了我们演小丫鬟的,范bb不就是演小丫鬟一路走红的。” “那你的小女朋友估计没人家这天份。” “为啥?” “因为她眼瞎啊,看上你。” 刘玥话音刚落,周成明就抓狂了 “你还能再毒一些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周成明一路啊着进了餐厅,而他的小女朋友比他们早了一步在等他们。 周成明果然是一副陷入爱河的模样,过去就楼住了那个女孩,朝刘玥介绍到 “蓝玉。” “刘玥。” 刘玥一看到那个女孩,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变,但她控制着没表现出来,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不动声色的观察起那个叫蓝玉的女孩。 她收回刚才跟周成明开的玩笑,这个女孩,第一眼看,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双目清澈干净,很是单纯;但是看第二眼,她便看出女孩清纯外表下,一颗并不安分的心。 当她再看第三眼时,脑海里忽然闪过,她那幻镜中,似乎曾有一个丫鬟就叫蓝玉,现在看她的脸,竟刘玥模糊记起了顾南封府里的那个叫蓝玉的丫鬟。 这一认知,刘玥一下站了起来,直直盯着蓝玉看。这是她那幻境之中,第一次出现在现实里的人。 她脱口而问 “你是谁?” 周成明一看刘玥这样,怕是又发病了,所以急忙过来拥着刘玥坐下,安慰到 “她叫蓝玉,曾经演过很多古代电视剧的丫鬟。你是不是曾经看过她演的电视剧却没有印象?” 周成明的这个解释,让刘玥刚才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也对,如果在这看到那个幻境之中的无关紧要的丫鬟蓝玉,连她自己都觉得太扯了。 所以她抱歉的对蓝玉笑着说 “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没关系的。”蓝玉娇笑着倚在周成明的怀里。 本是打算来当闪闪发光电灯泡的刘玥,现在的心思都被蓝玉吸引过去。 她不爱周成明,这是刘玥的判断。 但是她为什么接近周成明?周成明虽是个小老板,但也只算是个小开,对她事业不会有任何帮助。 周成明倒是热心 “刘玥,最近徐启凡出差,你一人在家无聊。正好蓝玉最近没有戏,让她陪陪你。” 刘玥敏锐的发现,在周成明提到徐启凡这个名字时,蓝玉端饮料的手一顿,眉心挑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 有意思,这一发现,让刘玥觉得有意思极了。 只是看周成明的眼光,不免有些同情。 刘玥出于对周成明的感情,本想第二天约周成明出来聊聊,把她的看法告诉周成明。即使是逢场作戏,也要找个品质正的女孩。 但第二,蓝玉却早了她一步给她打电话, “刘玥,我正好在你们家附近,旁边有个商场开业,很多折扣,我们一起去啊。” 这声音,这语气,熟稔的好像她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好啊,我也正准备过去呢,那我们一会在商场见。” 刘玥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所以很爽快的答应,看看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远远的,她便看到蓝玉在商场的一楼等她,穿着一条长裙,丰乳细腰,衬得她摇曳生姿,颇有风采。 “嗨,刘玥。” 她也看见了刘玥,热情的打招呼。 刘玥亦是笑脸相迎。要演戏,谁都会,刘玥也不必她差。 刘玥本是没有购物的欲.望,但蓝玉兴致高涨,拉着刘玥一家又一家的逛。 “这个包,是这一季限量款,跟你的气质很搭,就当是我们认识的礼物。” 刘玥以为蓝玉是自己看中,结果却是买来送她的。 这个包的价格不菲,想必她也是下了血本。刘玥不动声色的接过包,故意感慨道 “我认识周成明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送过一件像样的东西给我,今天倒是沾了他的光,让他女朋友送我了,谢谢你,蓝玉。” 蓝玉表情有一丝尴尬,像是完全忘记了周成明这号人物的存在,干笑了两声 “不用谢,周成明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我照顾你也是正常的。” 这时,刘玥看到了另外一款价格更高的包,指了指包,对蓝玉说 “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免得周成明回头抱怨我欺负你。” 说的同时,她已不由分说让服务员把包包装起来,眼睛也不眨的递出银行卡刷。这卡是徐启凡出差前留给她的,她没打算用,也没去查过具体有多少金额。 她签字,自然是签上了徐启凡的名字,旁边的蓝玉看到那个名字,表情又是一闪而过的别扭。 这是刘玥第二次看到蓝玉因徐启凡的名字而变得异样的表情。所以并不是她瞎想,蓝玉接近她不是为了周成明,而是为了徐启凡。 这之后的两个小时,两人终于逛累了,找了一处咖啡厅坐下休息。 “听周成明说,你对通朝的历史很了解,我下个月要拍一部历史剧,是关于通朝的,有时间想请教请教你关于通朝的历史。” 蓝玉一脸的真诚。 刘玥眼神一顿,看着她,声音有些冷, “我也只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这蓝玉是故意来刺激她的。周成明现在最怕的就是刘玥旧病复发,恨不得历史上不存在通朝这个朝代,怎么可能会对外人说? 所以这个蓝玉不仅私底下调查过她,而且知道她的软肋,才故意来刺激她。 蓝玉到底是针对徐启凡?还是针对她? 这让刘玥不得不加强防备。 凑巧,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是徐启凡打来的,她假装腾不出手的样子,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按了免提键,就是想看看蓝玉的反应。 第106章 徐启凡那边的背景很安静,声音有忙碌后很淡的疲倦。 “刘玥,在做什么?” “跟朋友逛街,现在在咖啡厅。”刘玥说的同时,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打量蓝玉。只见她面无表情看着桌面上闪动的手机。 “别喝太多咖啡,晚上该睡不着了。” 徐启凡叮嘱她别喝太多咖啡时,声音关切里带着无法言喻的轻柔。 “嗯。” “刘玥….”徐启凡又叫她名字,没有再往下说。 “我在。” “你….我明天上午的航班回来。”徐启凡本是想问刘玥有没有想他,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我明早去接你。对了,徐启凡,我刚才用了你的银行卡。” 徐启凡轻笑道 “傻瓜。” 然后两人互道再见才挂了电话。 刘玥说完,再看蓝玉的表情,已不如刚才从容,而是变得惨白,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异样,有悲伤,有愤怒,有嫉妒。 这下刘玥是彻底弄明白,蓝玉的目的,是徐启凡。 刘玥默默的喝着咖啡,也不打断蓝玉的思绪,直到好半晌之后,蓝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刚才所有的情绪,笑着问刘玥 “你男朋友吗?” “恩。”刘玥轻轻点头。 “我听周成明说,你们很恩爱,果然是。” 又是周成明说,周成明你这个炮灰可真是被利用的淋漓尽致,念在多年情分上,刘玥这次直接问蓝玉 “那么你跟周成明呢?是什么关系?情侣?一ye情?” 蓝玉没想到刘玥会突然问这么直接的问题,眼神微闪 “他是很好的人。” 并不直接回答刘玥的问题。 刘玥冷笑,她今天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周成明,现在答案已如此明显,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 她这人就是这样,若是觉得没有交往的必要,她懒怠应付所有无关紧要的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等蓝玉反应,她已起身离开咖啡厅,也没有带蓝玉送的包。 “刘玥,等等我。” 蓝玉也起身朝门口而去,却只见到刘玥打了车扬长而去。 她站在街边,左手右手都拎着今天买的东西,眼神里透着寒光。她故意接近周成明,就是为了认识刘玥,她就是想知道徐启凡爱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她本觉得刘玥不过是徐启凡一时迷恋而已,但是刚才在咖啡厅听到徐启凡打电话的声音,虽然是简单的几句话,但却藏着浓浓的宠爱,让她痛苦难当。 徐启凡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她爱徐启凡爱了二十年,没有人比她更长久,甚至宁安容也比不上她长久。 她的父亲是徐家司机,在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徐启凡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她生活所有重心都是徐启凡。那时,徐启凡为了家族事业娶了宁安容,她虽痛苦,但并没有不甘心,只是默默祝福他幸福就好。 但前段日子,徐启凡竟然离婚了,为了外面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女人离婚,徐家当时闹的鸡犬不宁,但徐启凡力排众议,顶着巨大压力离婚,为了这个叫刘玥的女人。 这使得蓝玉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凭什么?她爱了他那么多年,从他结婚后从不敢跨越一步,小心翼翼守着这份感情,而这个叫刘玥的女人,却做出了破坏他家庭如此不要脸的事,竟然还成功了。 她不甘心,也不允许。 刘玥第二日去接徐启凡,在机场“巧遇”蓝玉,一点不足为奇。昨天在咖啡厅的电话,她肯定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蓝玉依然是热情的笑,刘玥则表现的淡定了许多。 出口人潮涌动,但一眼就能看出气质出众的徐启凡款款朝她走来。 刘玥已感觉到旁边蓝玉在见到徐启凡时,全身高度紧绷的样子。而那边的徐启凡直直朝刘玥走过来,在刘玥还没来的及朝他开口打招呼时,已旁若无人的紧紧拥抱住了刘玥,许久之后,才松开双臂,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 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拥着她的肩往外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刘玥旁边站着脸色铁青的蓝玉。 刘玥装作他们不认识的样子,给他们介绍道 “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蓝玉。” “这是徐启凡。” 徐启凡这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蓝玉,他双目微眯,眉心皱起看着蓝玉没有说话。 而蓝玉则怯怯的招呼 “徐先生。” 徐启凡没有理会她,依然拥着刘玥大步离开。 原来他们之间认识,而看徐启凡的态度,想必关系匪浅。他这人就是这样,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是冷血的无情的。 这根刘玥的性格倒是有些相似。 在车上时,刘玥小心翼翼多徐启凡说 “你认识蓝玉?她是周成明的女朋友。” 徐启凡皱眉 “周成明的女朋友?让他赶紧分手,这女孩心术不正。” 徐启凡并不多说,蓝玉前阵子纠缠过他,甚至有次打探到他入住的酒店,而在半夜穿着几近透明的/睡衣来他的房间。 当时若不是念在她的父亲蓝叔效劳徐家多年,他当晚就报警了,而不是叫服务员把她带走。 看他的态度,刘玥心里已大致明白了,蓝玉对他是爱而不得。 因蓝玉的事情,两人心中都想着各自的事情。徐启凡想的是,如何避免蓝玉的纠缠,他不想自己跟刘玥刚开始好转的关系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刘玥想的是如何告诉周成明蓝玉的真实面目。 周成明这人好面子,若是说蓝玉接近他的目的是为了认识自己,是为了徐启凡,不知会发什么疯,所以她一直在想措辞,如何婉转的告知他。 不等刘玥向周成明提,他反而先主动找上刘玥,开口就问 “你是不是跟蓝玉说些有的没的了?”周成明看似很不高兴。 刘玥一时愣住 “什么意思?” “你说她配不上我,让她离开我。”周成明一脸愤怒看着刘玥。 刘玥倒是震惊蓝玉黑白颠倒,搬弄是非的能力。再一看周成明的样子,她的怒火一下就上来, “她跟你这么说的?” “不管是不是她跟我说的,你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刘玥看他维护蓝玉的样子,更加生气,直接说道 “不管我有没有对她说过这句话,但是我告诉你,她就是配不上你,你趁早跟她分手。” “刘玥,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刘玥看周成明,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看看平时停精明的人,这会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浆糊, “你信一个演戏的,而不信我?有病的是你。” 周成明这才冷静下来, “你跟她不过认识几天,为什么这么诋毁她?” “我诋毁她?她爱你吗?她接近你是为什么?现在她利用完你了,想跟你分手了,却倒打一把,让我背这个黑锅,这个女人的心计真是高。这样也好,趁着现在赶紧分手。” 刘玥说完,看着周成明脸色不对,心里一惊,追问到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次是来真的,你真的爱上那个女人?” 周成明瞬间蔫了, “她给我的感觉很与众不同,是前所未有过的感觉。” “周成明,你真的是眼瞎了。” -- 作者的话: 这几章确实有些歪楼了,但是也是剧情需要。 不要着急,蓝玉是个转折点,会很快回到古代啦啦啦啦啦… 感谢一直没有放弃我的你们。 两人闹的不欢而散,刘玥是又气又急,气的是周成明不识好歹不信任她,急的是,怕周成明最终被蓝玉伤害。 周成明表面大大咧咧,但是实则很重感情,虽花心,但极少会认真投入,这次怕是遇到对手了。 到了晚上,周成明又主动给她打电话道歉,刘玥听着他道歉,也不回应。 “你说句话啊,真不原谅我了?我错了好不好,不该怀疑你,不该不信任你。” 刘玥这才开口, “你误会我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你想定下来,随便找谁都行,但蓝玉不适合你。” 也不知周成明信不信她说的话,只干笑两声, 就因为一个蓝玉,两人的关系第一次有了这样的隔阂。 “刘玥,算是赔礼道歉,晚上蓝玉请你吃饭,你一定要来。” 刘玥一头黑线,说到底,周成明还是执迷不悟。她本不想去,但转念一想,见见蓝玉也无妨,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了。她想找徐启凡是她的事,但别扯上周成明。 “好,晚上我过去。” 周成明见她答应了,很高兴的挂了电话。 徐启凡知道刘玥要去见蓝玉,直接阻止 “不需要你去,我会跟她把话说清楚,她不考虑自己,总的考虑她父亲母亲。” 听这意思,是蓝玉再纠缠下去,他不介意拿她父母当威胁。 刘玥急忙阻止 “别,就是一点小事,别闹的大家都不好看。我自己会看着处理,如果有需要你帮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徐启凡看了看刘玥,相信她能做好之后,才答应让她去赴约。 饭桌上,周成明一直给刘玥道歉 “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哥哥计较。” 刘玥哪里会真的跟周成明生气,她更多的是担心他而已。两人喝了一杯酒,算是冰释前嫌。 而全程,蓝玉都只是淡笑着看刘玥,那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带着审视与一股阴寒。一整晚没怎么说话的她,终于开口对周成明说 “我的包刚才落在你家里了,里面有我送刘玥的礼物,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他家离这饭店不远,来回半个小时的样子,所以周成明很爽快的答应了。 刘玥却知道蓝玉是故意支开周成明,正好,她也不想当着周成明的面跟蓝玉谈。 蓝玉此时放下所有的掩饰,看着刘玥,双眸全是怨怼,在刘玥还未反应过来,她忽地拿起她桌前的一杯水,隔着桌子,毫无预警的朝刘玥泼了过来。 这杯水,还好不烫,但是从刘玥的脸上顺着脖子流下,上身一下湿透。 这么精彩的画面,真应该拍下来给周成明看看,他眼中楚楚可怜的女孩是什么一副样子。 她正拿起一个杯子,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时,忽然从门口闯进来两个男人,钳制住了她,不让她动弹。 “你想做什么?”刘玥看着眼前的蓝玉,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蓝玉是有备而来的,这两人想必刚才一直埋伏在外面等着周成明离开。而刚才蓝玉泼她的水,也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带着迷.药,因为此时,刘玥的意识已逐渐模糊到最后不省人事。 第107章 刘玥也不知多久才醒来,头痛,浑身无力。等她意识真正清醒后,才警觉,自己被蓝玉下了药,然后被绑架了? 真是无法无天了,她稍挪动身体,才发现她是被绑在一处椅子上,像是在一个空旷的仓库里,放眼周边,没有一个东西。而她被绑着坐在正中央。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有种拍电视剧的感觉,她差点忘了自己是被绑架的对象。 过了一会,仓库的门被打开,一束光穿了进来,逆着光,她看到了蓝玉。 依然是满脸的阴寒,但看刘玥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狠戾。一个长的这样漂亮的女孩,有着如此不搭的眼神与表情,刘玥想,这大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已失常的表现。 介于她对精神疾病患者有那么一丝的了解,所以现在,刘玥知道不能再去刺激蓝玉,否则她今天真会在劫难逃,命丧于此。 蓝玉已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正面对,双手环抱着一直看她,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伸出手来,捏着刘玥的下巴 “让我看看,就是这张脸迷惑了徐先生吗?” 蓝玉的样子恐怖极了,这句话像是从她的牙缝里挤出来。 说完这句话,忽地,她又从口袋掏出一把刀,娴熟的在手中如转钢笔似的,转了几圈,最后定在刘玥的脸颊之上。 “这张脸,要是毁容了,徐先生还会爱吗?我倒是很好奇。” 这空旷的仓库,阴森森的,蓝玉的话,似有回音,伴随着刀的冰凉与她阴森的语气,刘玥这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强迫自己镇定,对蓝玉说 “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着误会?” “误会?你抢了徐先生,你抢了我的启凡,你抢了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你说有误会?” “我跟徐启凡…..” “嘘,你什么都不要说。”蓝玉拿了一个布,塞进了刘玥的嘴里不让她开口解释。 “今晚你必须要死,死在这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你死了,徐先生就是我的人,再也没有人跟我抢她了。” 蓝玉已魔怔了似的,眼里又狠又毒。 完了,今晚看来真的要命丧于此了。死,她倒不怕,只是这样不明不白,莫名其妙死在蓝玉的手中,让她心有不甘而已。 她在这心惊胆战,数着也是是生命中最后的一刻的时间,心中怨念 “周成明啊周成明,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枉你照顾我那么久,无以回报了。” “徐启凡啊徐启凡,这次也是被你害死了,你的爱慕者也太可怕了,你救我一命,是要让我一命抵一命啊。” 刚默想完这个,忽地,不其然的脑中划过许久不曾出现的寅肃的样子,依然是沉痛的看着她,像是在控诉她,为何迟迟不归? 她心一痛,低下了头,说不出的哀伤。明明是虚幻,却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蓝玉看她忽像斗败的公鸡萎靡不振,嘲笑她 “这样就对了嘛,省点力气,黄泉路上才好走,不会迷路。” 蓝玉的那把尖刀在刘玥的面前晃动,刘玥双眼一闭,横竖今天是逃不过了,要是运气好,就一刀毙命,运气不好,多捅几刀,死相难看而已。 与此同时,周成明快疯了,回家拿了一趟东西,回来包间里已空无一人,问饭店老板,问旁边的客人,全都不知道蓝玉跟刘玥去了哪里。两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消失掉啊? 打电话都不接,而他翻蓝玉的包,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明显是在支开他。正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徐启凡打过来的 “刘玥跟你在一起吗?怎么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周成明也不敢隐瞒,回答道 “今晚是我跟我女朋友请刘玥吃饭,她俩之间有些误会。但是刚才我临时出去了一下,回来两人都不见了,我现在也联系不上。” 徐启凡一听,心里一凉,立即说到 “把你们具体地址给我。” 周成明报了地址,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或许她俩只是暂时离开一下,也或许是提前散开各自回家了。 但是现在徐启凡的声音,那份焦虑与焦急,影响到了他。 “她们会发生什么事吗?” 徐启凡说 “你所谓的女朋友蓝玉,现在已失去理智,独自带走刘玥,怕是要伤害她。” 他没有再往下说,心中的恐慌已牢牢抓住了他。蓝玉会不会对刘玥下狠手? “她们才认识几天,哪来那么大的恩怨?不会的,蓝玉不会的。” 周成明说的已没有底气,这两天,他是感受到蓝玉与刘玥之间非常不和谐的气场,说实话,他当时是偏向与蓝玉的,因为在他看来,刘玥是有病的,还未痊愈。 但现在,他心中只有祈祷刘玥要平安归来。只要她平安归来,她让他跟谁分手他就分,绝不托辞。情/人是暂时的,亲人才是永远。 可惜刘玥是听不到周成明的心声了。 眼见着蓝玉像是一个失心疯,双目通红,拔出刀,朝刘玥的胸前刺了过去,刘玥紧紧闭着眼见,等待那剧痛而来。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那痛感没有如期而至,换来的确实她熟悉的怀抱。 是徐启凡,他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她们藏身之地,而且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好在他快了一步,一进来,就看到让他心惊胆战的画面。 只见蓝玉握着一把尖刀,毫不迟疑的就刺向刘玥,他都不知自己的速度有多快,只一下推开蓝玉,挡在刘玥的面前。 而蓝玉,在看清忽然扑过来的人后,手中的刀已不受控制,刺了下去,一刀刺进了徐启凡的后背之中,顿时血浸湿了整个后背。 蓝玉丢了刀,失控的惊叫。 而刘玥扶着那个因失血过多而浑身无力趴在她身上的徐启凡。 都已这样了,他意识的最后一刻是对刘玥说 “对不起。” 而刘玥不停的安慰 “徐启凡,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徐启凡的身体也越来越冰凉, 还好在最后的时刻,急救车也来了。 想必这都是徐启凡提前安排好的,现在反而刘玥用不上,他自己用上了。 急救医生一看 “情况危急,马上手术。” 徐家的人把医院围得水泄不通,这是刘玥第一次见识到徐启凡的家庭是多么庞大的存在。 她是后来才知道,蓝玉关她的地方,就在徐家住宅的附近,所以这一闹,徐家上下都知道徐启凡受了伤住进医院,纷纷赶来守着。 “今年启凡真是大灾小灾不断,前段时间,好端端的跑去西藏受了伤差点没命,回来后,又不顾家里反对,跟宁安容离了婚,你看,这没消停两天,又住院了。刚才院长说,是他福大命大,那一刀没有刺进心脏,要是刺进心脏,这会儿恐怕….” “伾伾坯,乌鸦嘴,我们启凡可是有福之人。” 几个像是徐启凡亲近的家人,在手术室外讨论,刘玥全身都是血,手上也是血,浑身冰凉的坐在那等着手术的徐启凡。 刚才警局已来人把蓝玉带走,而刘玥录了口供,徐家人大概知道了她跟徐启凡的关系,可能是在这关口,还没有一个人来质问她。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身穿旗袍,手中挂着一串佛珠,看着手术室的门,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给徐启凡祈祷。 这老太太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众人都要礼让三分这种。这让刘玥想起来,这老太太大概就是徐启凡最敬爱的奶奶。 他曾跟她说过,家里唯一爱他,不把他当成继承家族事业的机器的,只有徐奶奶一个人。 而此时,这老太太看了一眼旁边满身是血的刘玥,眼神里有怜惜与慈爱,说到 “这里有我们守着,你去洗洗收拾干净再来。” 刘玥摇头,她现在哪也不想去。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竟慈爱的说到 “好孩子。”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推着徐启凡出了病房, 一出来,家属全都围了过去看他,他已醒了,低声对医生吩咐到,把家属的关在门外,只让刘玥与老太太进去。 他的伤口因麻药退了而变得非常痛,但是看到刘玥安然无恙,他则放心的扯出了笑容,“让你们担心了。” 奶奶坐在他的床边,握起他的手轻轻抚摸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刘玥看到此情此景,鼻子泛酸,有些感伤与想哭。 “姑娘,过来。” 奶奶叫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与徐启凡的手相叠在一起。 刘玥的手是冰凉的,徐启凡的手也是冰凉的,但是他紧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奶奶在一旁说 “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旁的事情都不要理会。等启凡这伤好了,你们马上结婚,这事,奶奶替你们做主了。” 听到这话,刘玥心中一凉,本能的想拒绝,正要抽出手来,徐启凡却加紧了握住她手的力道,不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 她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去结婚,她现在虽刻意不去想起寅肃,但她知道,这个人依然在她心底深处。心里藏着一个男人,却要与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她很难做到。 然而,徐启凡却因奶奶说的话,眉心舒展,心情似好的忘记了伤痛。 刘玥愣住,徐启凡三番两次的舍命救她,他的恩情,她能拿什么回报? 第108章 徐奶奶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她既然提出要让徐启凡娶刘玥,自然是没人敢出来反对,只敢在私底下嘀咕,被徐奶奶听到后,她一跺脚 “我年岁虽高,但眼不花,耳不聋。我孙儿为你们背了这么多年的家族事业,牺牲自己幸福替你们卖命,这么多年,也够了。现在难得他想清楚了,你们谁也不准给我拦着,谁拦着,就是跟我老太太过不去。” 她声如洪钟,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她们,再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 “这事就这么定了,有问题随时来找我,但别去找那姑娘。” 奶奶都这么说了,晚辈们还能说什么?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找刘玥哪。 这就是刘玥还纳闷,以她跟徐启凡身份地位的悬殊,如果真要结婚,不知会有多少徐家人来打扰她呢。 她本已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狂风暴雨的轰炸,但直到徐启凡都快要出院了,也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周成明倒是隔山差五来找她 “我的好妹妹,你就原谅我吧。“ “不行。“ “算哥哥被鬼迷了心窍,差点害了你,害了徐启凡,我承认错误,我道歉。但是你们这也是因祸得福,患难见真情啊。” “没诚心。”刘玥撇他一眼,依然不原谅。 “诚心?那等你跟徐启凡结婚时,想要什么,哥哥买给你,以表示我的诚心。” “你就这么盼着我嫁人?” “遇到好人就嫁了吧刘玥,这世间找不出第二个肯为你搭上自己的命的人,你要懂珍惜。” “徐启凡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来当这说客。” 这周成明根本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当说客的。 “一点好处费没拿,我一是为了你好,二是为了给徐启凡将功补罪,他被蓝玉伤的事,我也有责任。” 刘玥没有再说话,她其实早已有了决定,从在病房里,徐奶奶说让她嫁给徐启凡开始,她就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徐启凡三番两次救她,徐启凡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使得她充满了感激以及依赖,这份情感或许称不上爱情,但能与徐启凡共度余生,想必也不错。 徐老太太虽年事已高,但是办事效率依旧是雷厉风行,徐家上下无人再敢拂她的意,都只得同意这门婚事。 徐启凡本是没想到与刘玥的婚事能这么顺利,奶奶最初提到婚事时,他没反对的原因只是想看看刘玥的态度,但让他没想到刘玥会这么快答应下来,这让他欣喜若狂。 等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他的爱情终于要开花结果了,这比他在事业上的任何成功都让他高兴与幸福。 所以住院的他,伤口奇迹般好的飞快。这些年,他的心已沉寂太久,现在分明感觉到它跳的快而有力,像一个毛头少年初尝恋爱。 婚期临近,有徐家在打点一切,刘玥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管等那天当个美美的新娘即可。她去医院做婚检时,本来徐启凡要陪着,却因公司突发情况,要比刘玥晚了一个小时。 因为是高档私立医院,所以全程有护士陪同带着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做,到最后妇科时,护士在外面等待,她一人进了检查室,负责她的是一位资深的妇科主任,本来已经检查结束,刘玥道谢完,正准备离开时,忽听那主任问了一句 “你第一胎是在哪个医院生的?” 被她一问,刘玥顿下脚步,不明所以看向主任,第一胎?她没生过孩子呢。 那主任推了推眼镜,说道 “你上一胎是难产吧?处理的不是很好,还好,并无大碍。” 主任说完,再看刘玥忽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忽然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了话。 这是徐家的新媳妇,据说也是小三/上位,想必徐家人不知道她生过孩子,而她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生过孩子。 这么一想,主任急忙收回了刚才的话 “你身体很健康,刚才我只是随口瞎说,你当没听见。” 刘玥的脑子已快炸了,她生过孩子,第一胎是难产;她生过孩子,是难产,是她的麒儿,没错,是她的麒儿。 她已失控,一把握住了主任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说我生过孩子,第一胎是难产,是不是?是不是?” 主任被她癫狂的样子吓着,愣了一下 “这个没法确定的。” 她只是通过多年临床的经验判断出来的,但如果没有经过专业的检查,她不能给病人明确答复。 “那给我安排最专业的检查,我要马上知道答案。” “这…我们医院目前没有这项技术。” 主任拿不准刘玥的真实想法,平凡女孩即将要嫁入豪门,难道不是千方百计的隐藏自己的过去吗? 有谁会大张旗鼓的要检查自己是否生过孩子,而且是否生过,是否难产,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刘玥脑子很乱,浑身又发软,此时虚弱的竟走不了路,坐在检查室里半天缓不劲来,一直看着那主任,主任被看的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办,是vip客人,她又不敢下逐客令。 许久之后,刘玥终于调整好心态,声音依然抖 “以您的经验,我确实生过孩子是不是?还是难产是不是?” 主任点头 “这只是我临床经验,一家之言。” “我知道了。” 刘玥说完这句话,忽觉胸口窒息的没有办法呼吸,眼泪已如泉涌。那些故事不是幻境,寅肃不是幻觉,麒儿不是幻觉。他们都是她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 而她,这段日子,离开他们这么久,竟然还试图要忘记他们,把他们当成一场梦,一场幻境。 他们在通朝等着她回去,而她竟把他们忘记,竟要嫁给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心中的剧痛传递至四肢百骸。 她哭的无声无息,哭的窒息喘不了气。 眼见着她的唇色已发青,主任急忙拍打她的后背。门外等候的护士也发现了异常,急忙推门进来帮忙掐她的人中。 好半天,刘玥才缓过那口气 “对不起。” “您没事了吧?徐先生刚才来电马上就过来。我陪您到外面透会气。”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徐先生如果来,你告诉他一声我先走了。” “这..”护士面露难色,但刘玥已起身踉跄着走了。 经过刚才在医院的事情,刘玥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脑子里全是寅肃,全是麒儿,手机一直在响,她已听不见。 街上人来人往,她望着这些车流,望着这些高楼大厦,恍若隔世,这里已不属于她,不是她该呆着的地方。 手机依然在响,是徐启凡打,打了无数个,她最终才接了,第一句话便是 “徐启凡,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你忘了我吧。” “刘玥,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徐启凡已快急疯,刚才去医院,护士告诉他刘玥已检查完先离开,而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现在接了,一听就知她情绪不对。 刘玥没有回答,她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起寅肃的事情,他们会当她疯了,会再次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她的寅肃,她的麒儿,不需要再跟任何人提起。 “对不起。” 她说完便直接把电话挂了。不到一会,电话又响起,是周成明,劈头盖脸就问 “你现在在哪?马上给我回家。” 刘玥握着电话依然没有说话,听到周成明的声音,她更加的伤心,她把寅肃忘了,她以为寅肃是假的,她竟然这样轻而易举的相信了周成明的话。 这么长的时间,她没有想过任何回到通朝的办法,反而积极的在现代生活。 如果寅肃知道她努力要忘记他,该有多伤心? “周成明,我恨死你了。” 她其实恨的是自己,恨死自己了。 此时,她一刻也呆不下去,她要立即马上去拉萨找无玄大师。 “刘玥,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有话回来好好说,别任性。” 刘玥依然是直接挂了电话。 她要去拉萨,即使徒步,甚至爬着,她也要爬过去。好在情况不那么糟,她有身份证,有徐启凡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现在冷静下来,她当即就上网订了最快的去拉萨的机票,然后打车直奔机场。 因为是傍晚的票,她心急如焚等在机场,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 无玄大师是也烈吗? 他能带他回到通朝,回到寅肃的身边吗? 无数的问题,无数的担忧一直旋绕在她的脑海之中,但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在机场开始四处走动。 看到药店,她突然想到当时跟顾南封在宕阳遇到瘟疫,束手无策只能等死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跑到隔壁卖箱包的店里买了一个巨大的拉杆箱,然后再去那药店,把所有她认为能用的到的药都买下,感冒药,抗生素,消炎药,处理伤口等等…这些药足够她在通朝用一辈子了。 店员目瞪口呆看着她装了一篮又一篮的药,心里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最后装了慢慢一拉杆箱的药品,药店几乎架子全空。 她去办了托运,然后又去逛了儿童区,给麒儿选了几样玩具,装在另外一个随身携带的箱子里。这才心安的等待时间。 她对见无玄大师即充满了期待,又充满了忐忑与不安,万一回不去该怎么办?又或者,真的回去了,回到的已是寅肃不在的通朝怎么办? 这些都是她不得不想的问题。 第109章 终于等到登机,她随着人潮往登机口慢慢挪动步子, “刘玥。” 背后有人叫她,很大声,所有人都不禁回头看。是徐启凡与周成明。想必是因为她订了机票,动用了他的卡,他查到了他的动向。 徐启凡站在人潮的最后端,只是看着刘玥,眼里有他掩饰过的悲伤,刘玥朝他鞠躬表示她深深的歉意。 周成明则是冲着刘玥喊 “你去拉萨做什么?是不是又犯病了?” “你若现在不想结婚,我不会逼你,他也不会逼你,我们都给你时间,你快跟我们回去。” 因为刘玥已走到登机口,而周成明他们被拦在外面的安检处进不来,只能扯着嗓子喊。 刘玥不想再解释任何一句话,只是朝他们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去。 只听背后徐启凡的声音 “你若想起拉萨,我陪着你。” 但刘玥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背影。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她的目的。 到了拉萨,已是夜里。 漫天繁星,清风拂面带着泥土的自然芬芳,远处就是成群寺庙隐约可见的轮廓,这一刻,虽身处现代,但已有些在古代时的错觉。 她先去找的曾经见过的那位小师父,小师父见到她很惊讶 “您找无玄大师吗?” “对。” “他外出多日,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外出?能联系上他吗?” “联系不上,无玄大师向来独来独往,云游四海,我们不知他的行踪。” 这一说,刘玥满腔热血与希望,顿时如被浇了一桶凉水,浑身凉透。 “那我在这等他回来。”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她也等他回来,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小师父正要与刘玥告别,忽看到她身后的人影,脸上一惊,急忙低头弯腰, “师父,您回来了。” 刘玥也顺着小师父的眼光看去,便看到了月光之下的无玄大师。穿着玄色长袍,立于广袤的星空之下,丰神俊逸,双眼澄清看着她。 这不是玄也烈还能是谁? 她双目已红,双唇微抖,半晌才叫出那个名字 “也烈…” 不等无玄大师回应,她人已张开双手扑向了他,紧紧抱住。 无玄大师就是也烈,不会错,就是他。 无玄大师身体僵硬,微微推开了她,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的身份。 只吩咐旁边的小师父 “带她下去休息。” “施主,这边请。” 刘玥却扯着无玄大师的衣角不肯走,无玄大师似无奈,只得自己亲自往西边的厢房而去,那是刘玥上次住的地方。 无玄大师在前面走,刘玥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在后面跟着,空气里传来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春堇花的味道。 她鼻头泛酸,又叫了句 “也烈,是你对不对?” 前面的无玄大师这才顿下脚步,回头幽深的看着她。 刘玥不知无玄大师到底是也烈本人,还是他的投胎转世。因为在通朝时,也烈并不知道无玄大师是谁,而无玄大师显然是知道玄也烈的。 他回头,终于回答 “是或者不是并不重要。你既然找到我,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也烈,我想回到通朝,你要帮我。” 终于,她可以放下所有心防说想回通朝,也烈不会说她是神经病。 “今晚先回去休息,任何事,等明天再说。” 一天的大起大落,一天的舟车劳顿,夜里,她竟然没有丝毫睡意,辗转难眠,透着窗,望着外面树影婆娑,红墙青瓦,时光恍惚,寅肃那边的夜,也是这样清朗吧? 到了后半夜,她有了一丝的困意,但还未闭眼,忽听远处传来喧嚣的声音,由远而进的穿来,像是有人在惊叫,有人在嘶吼,甚至有妇女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起身,推开门窗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见远处的火光冲天,整个天空都被染上一层红似的。 倒像是着火了,可这传来的声音,又像是发生了什么动乱。 她披着衣服站在门口,这座寺庙离的不太远,有几人已拎着桶朝火光处而去。 刘玥见那小师父也在队列之中,急忙拉住他问 “发生什么事了?” “施主,您回房歇着吧,藏/独闹事,正在纵/火,我们敢去看看。” 刘玥诧异,这事只以为存在电视新闻里,哪知会在自己身边发生。 “无玄大师呢?” “他正在房内做功课呢。” “他这么晚还没睡?” “无玄大师睡的少,这会许是被吵醒了。” 小师父顾不得再跟刘玥聊天,而是拎着桶,朝大部队跑去。 刘玥睡意全无,既然也烈也没睡,索性去找他聊聊。 他坐在一片烛光之中,见刘玥推门进来,只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在他的对面,之后便闭上眼神,像是在祈福诵经,眉心微皱,唇上念念有词。 刘玥坐在他的正对面,听着他迷迭的声音,所有浮躁的心都瞬间安静下来,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思绪飘散。 四周全是烛光,刚才还思绪万千,渐渐的,便被困乏侵扰,不知不觉似沉沉睡着。 外面依然喧闹,火光冲天,这火不知烧了多久,直到第二日快清晨时,这叫声,呼喊声,这火光,才渐渐沉寂下去。 远处是一片烧尽的废墟,外面停着几辆消防车在做善后的工作,昨夜被烧了房子的当地居民全都茫然的站在消防车外,看着已毁的房子,不知是被吓傻,还是一时无法反应,全都处在愣神的状态。 这是徐启凡与周成明连夜赶来,看到的景象。 而在机场时,他们已经得知拉萨这边有藏/独闹事,心中也有忐忑,只希望刘玥不要碰到就好。 下了飞机,一路上,他们一直拨打刘玥的电话一直没人接。现在到了这火灾现场,他们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只见消防员抬出一具尸体,他们本能的往后退让一步,让他们过。 但那尸体,忽然从白布那调出一只胳膊,手上带着一枚戒指。 徐启凡的脸色忽然刷白,一把抓住了消防员的手臂,颤着声音问久疏,唯愿一切康适。“这是谁?” 他这一问,周成明的脸色也变了,伸手就想扯开上面的布,被消防员拦住 “她是昨晚入住的游客,你们认识?” 徐启凡脸上的血色全无,他认得那枚戒指,世间只有这么一个,是他专门定制做好,刚刚昨天给刘玥亲手带上的。 不,不可能是她。 周成明这时也看到了那枚戒指,不顾消防员的反对,掀开了遮着那具尸体的白布,顿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 作者的话; 本来刘玥来找无玄,我最初的设定是历经千辛万苦,自驾或者徒步而来。 但是为了不再拖沓,早点回到通朝,所以辛苦的过程就省略了。 以至于前面的铺垫变得头重脚轻。 尸体已被烧焦,完全认不出死者的真面目。 但那身型,那戒指,他们心中已有了判断。 周成明一下瘫软在地上动弹不了,心如刀割的痛,这个傻妹妹,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呢? 而徐启凡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那只下垂的手,低头吻上那枚戒指,久久没有抬头,只是他全身都在发抖,也是伤心欲绝,却强压着自己所有悲戚不肯让任何人看见。 消防员本想扶起徐启凡,本想拉开他,但他紧握着那只手不肯松开,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尸体暂时放那,转身去处理别的事情。 徐启凡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本来要结婚的他们,本来要牵手奔赴幸福的他们,怎么就成了永别呢?机场那个背影,怎么就成了刘玥留给他的最后一个背影?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爱她,还没来得及弥补曾经犯过的所有错,就这样没了任何机会。 “刘玥,你真狠。” 而“狠心”的刘玥,并不知道自己被误认为死亡了。她只记得自己陪也烈做功课,听着他迷迭的声音渐渐睡着,而醒来时,她….竟然….在御瑄殿。 天哪,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她怕是做梦,使劲掐自己的胳膊,疼的她差点惊叫出声。 不是做梦,她是真的回来了。这一发现,她简直要欣喜若狂,历尽千辛,历尽劫难,她终于回来了,回到通朝,回到御瑄殿。 这御瑄殿里,此时很安静,只听得见熏炉烧炭时,火光飞灭的微弱的声音。书桌上摆着的奏折以及书籍,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这里的摆设,一景一物,都与她离开那夜时一模一样,所以万幸的是,她回来的时间,正好是那夜她离开的时间。 按照记忆,她离开时,是大王爷以麒儿做要挟,要寅肃让出半壁江山。寅肃已布局好一切去赴约,而她也偷偷混入大王爷的军营之中。 那么现在,到底是头一天,还是已经救出麒儿的第二天?这是她暂时还没法确定的。 整个宫殿,今晚出奇的安静,连远处侍兵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她推开了御瑄殿的门,想瞧个究竟。 却被门外的安公公吓了一跳,他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朝她鞠躬点头 “兮妃娘娘。” 这一声兮妃娘娘,六兮差点掉下眼泪,隔了这么久,她在另外一个世界,所有人告诉她,历史上没有兮妃娘娘的存在,她是疯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但是如今,安公公就站在她的面前,这一声兮妃娘娘是如此的真切,她即感伤有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连带的觉得安公公比以往更加的和蔼可亲了,若不是在宫中,此时,她真想给安公公一个大大的拥抱。 见她这变化莫测的表情,安公公不明所以,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仍然挡着门口。 六兮这才想起要问正事 “皇上呢?” 安公公听到她的文化,皱起了眉头,这兮妃娘娘是气糊涂了吗? 皇上去救皇子,怕她会偷偷跟着去,所以一早,就给她吃了药,让她在御瑄殿内踏实睡着,这一睡,直到傍晚才醒来。 第110章 刚才醒来时,知道皇上独自去救皇子,她也想去,被拦着大吵大闹了一顿之后,因药物作用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会儿醒来,怎么变的这么诡异? 不吵不闹也就算了,竟然还心情十分好的样子,甚至问他皇上去哪里了? 安公公有些忐忑的低着头,不知兮妃娘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不敢轻易回答她的问题。 六兮看他这样,有些好笑问道 “皇上去哪里了?这个时候不在御瑄殿,你又不肯告诉我,难道他去别的妃嫔那?你替他隐瞒?” 六兮是瞎说,却见安公公的脸色一变,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这娘娘睡一觉睡傻了?还是那药物使她产生了幻觉?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不会真让我猜中了吧?” 安公公只得实话实话 “皇上去救小皇子,命奴才在这守着娘娘,等他回来。” 安公公的话,瞬间让六兮愣住,脑子里飞快的掠过,她回现代那一夜的情况。 不对啊,她是紧随着寅肃的脚步之后,潜进了大王爷的军队,然后救下了麒儿的,那么现在按照安公公的说法,这时的时间就是她受伤回现代那一夜。 但是情况却有了太大的变化,她没有潜伏进敌军,而是服了药一直昏睡在御瑄殿,她隐约是记得有喝过安公公端来的茶水,但是她记忆中,并没有昏睡。 那么,真实的情况是,她昏睡,且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救了麒儿受伤,梦到自己回了现代经历了种种,然后又回来? 但现代的一切亦是如此真实。 所以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或许都是真实的,只是在时间轴上出了一定的偏差,反正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她现在在通朝,这就足够。 安公公看兮妃娘娘变化莫测的表情,以为是因为被困在御瑄殿里生气了,急忙解释到 “皇上也是为了您好,况且他答应会平安带回小皇子,就一定会做到。皇上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这不说还好,一说,六兮立即想起那夜,麒儿被二王爷高高甩向天空,若不是她快速冲出去,在麒儿落地时接住他,麒儿恐怕就没命了,而当时寅肃的距离是完全救不到麒儿的。 她的脸色刷的变白,尤其是她在现代时,努力查过所有资料,历史上根本没有麒儿的记载。 他是寅肃的第一个皇子,连芊柔都有记载,不可能会没有麒儿。 难道?这一晚,麒儿根本没有机会进宫? 想到这,她浑身都冰凉彻骨,颤着声音问安公公 “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是丑时。” 丑时? 那么就是已经过了子时了吧?也就是说已经过了凌晨1点。当时她救麒儿是在凌晨1点之前,所以,无论她是否在场,大局已定。 回来的所有喜悦,在这一刻,被担忧所侵扰。 只要麒儿平安,只要寅肃平安,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安公公看看她,又看看西边的天,劝她道 “娘娘先回去歇着吧,皇上一回来,奴才马上告诉您。” “你带我去城门口等着好吗?” 安公公面露难色 “对不起,娘娘,没有皇上的命令,奴才不敢让您跨出御瑄殿半步。” 皇上的一片苦心,只希望兮妃娘娘不要辜负了。这宫外今夜是最不安全,不仅是皇上亲自带兵去救小皇子,还有别的势利恐怕也想伺机而动,不得不防,只有在这宫中呆着才是最安全。 六兮也就不再说什么,事已至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任何人添乱,哪怕她心急如焚,也只能静静的坐着枯等。 一边是担忧寅肃麒儿,偶尔也会闪过徐启凡的样子,对他有那么一丝的愧疚,谈婚论嫁的新娘忽然落跑,论谁都会深受打击,何况是徐启凡呢? 只能祈祷他以后找到真心相爱的女子,过的幸福安康,这是她对他最真挚的祝福了。 思绪飘散之中,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窗外西边的天空,刚才还似有些红光,此时,已被凌晨的鱼肚白所替代。 她再次站了起了,推开御瑄殿的门。 安公公还是尽忠职守的站在门外等着。 “安公公,你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皇上归来。” “谢谢娘娘,奴才不碍事。” 其实两人表面冷静,内心里都是紧张忐忑的,这让她想起,那次在围场狩猎,也是她跟安公公一直守在外面等待皇上回来。 不同的是,那时的六兮对寅肃还心存芥蒂,并没有完全付出。而现在的六兮,对寅肃是毫无保留的爱。 又加上系着麒儿的安危,心情可想而知了。 两人数着时间,谁也不说话等待着。 直到天已大亮,御瑄殿的宫门,被层层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打开,而六兮看到寅肃顶着晨光,抱着麒儿从笔直的门外步步走了进来,走向了她。 他还身穿盔甲,身型高大,顶着一束光,仿佛是一位天神朝六兮走来。 而麒儿已被放在地上,伸出双手朝六兮跑来 “娘,娘….” 那脆生生的声音,使得六兮眼泪忽地下来,她蹲下身子抱了抱麒儿,没有受一点伤,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寅肃说过,他会平安带回麒儿,他一向说到做到。 寅肃已走至她的身侧站着,满眼的柔光。 六兮亦是回望着他,仿若隔世,哦,不,就是隔世,对她来说,隔了那么久,隔了那么多的人, 是她踏遍千山万水,终于再相见的爱人寅肃。 她朝他伸出手,环绕着他的腰,踮起脚尖,抬头便吻上了寅肃的唇,也不管旁边宫人的存在,她此时就是想好好吻他,把这些日子,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一吻之中,这一生,再也不要分开。 寅肃亦是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化被动于主动,柔情百转的吻怀里的女子,那么娇小,像是一揉即会折断。 六兮忘情投入是因为在现代走了那一遭,更加的确定心意, 而寅肃忘情投入,是因为他即便奉上自己的生命,也实现了对她的承诺,平安带回麒儿。 他的气息是热的,然而他的双唇确实冰凉的,直到后面,六兮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口的腥味,是他唇里流下的血,手上温热黏糊,是他身上流的血, “阿肃!” 她心中大骇,抬头看到的他苍白的脸色。 他是一路强撑着精神策马回宫,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受伤,看出他的异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把麒儿带至阿兮的身边,这是他承诺过的,直到现在,鲜血浸湿了盔甲,终于隐藏不住了。 他全身剧痛,伤的十分严重,刚才在战场上,寅则忽然把麒儿抛向天空,那一刹那,他本能的出去接住,万箭朝他射来,他一面抵挡,一面保护着麒儿,以异于常人的超强能力回到自己的阵营,甚至忍着剧痛,咬牙指挥最后的战争,在他快要坚持不下时,拿下了寅豫寅则等叛军,在未被发现异样时回宫。 他在见到六兮的那一刻,心神已恍惚,然而六兮眼中在见到他时的惊喜,感动与一种无法言语的深情拥抱着他,亲吻着他,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不舍得倒下,所以他拥紧她,回吻她,以自己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生命。 他意识模糊前,依旧撑起笑容对六兮说 “别害怕,我没事,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说完这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昏沉晕倒。 “阿肃。” 六兮俯身在他的耳边惊恐的叫他的名字,嘴里,唇上都是鲜血的味道。 一旁的安公公也看到了皇上的异常,被吓的脸色刷白,一时无法反应,还好,兮妃娘娘反应极快,惊慌过后,只见她很快冷静下来,吩咐他 “立即传太医。” “是,奴才马上去。” 安公公不敢有丝毫耽误,答应的同时,人已经往外跑去找太医。 御瑄殿内,其她宫人也都噤若寒蝉, 屏息看着兮妃娘娘不知所措。 六兮的手不停在发抖,心也在发抖,但她强自压下内心的恐慌,面色如常的看着那些宫人,冷声吩咐道 “今晚御瑄殿的事情不许往外透露半分,否则格杀勿论” “是,兮妃娘娘”几人齐声回答。 “都退下吧”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只有床上的寅肃与一旁有些被吓着在瑟缩发抖的麒儿,她心一痛,搂过麒儿坐在寅肃的床边,刚才强装的坚强在最爱的人面前有些崩塌,一手搂着麒儿,一手握着寅肃冰冷的手,低头在他唇间轻轻吻了一下。 她的唇此时也是冰冷的,昏迷的寅肃似乎有感应,虚弱的睁开双眼,朝她微弱的笑,安慰着她。 他的笑,麒儿的幼小,都在告诉她,这一切已经与她没去现代时不一样了,她必须强大起来,保护他们。 她亦是露出微笑握起寅肃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间,想用自己的温度捂热他的冰冷,他闭着眼,鼻梁英挺,面容依旧似隽刻般透着刚毅,即便身负重伤,也能给她力量。 六兮此时已经不害怕,却极是心疼他所承受的这痛苦,恨不得自己为他去受。 寅肃虚弱的睁开眼,看着六兮,眼里全是柔光,他反手摸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声音也很轻 “阿兮,别哭。” 六兮这才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她擦了擦眼泪 “我不哭。” 两人相视一笑,就那么静静的凝望着彼此,最后寅肃体力不支,再次闭上眼睛沉沉昏睡过去,而御瑄殿外终于传来安公公领着太医疾走而来的声音。 第111章 安公公额前冒着微微的汗,太医也是神情紧张,六兮退至一旁给太医让出位置。 太医一看床上躺着的皇上,刚才紧张的神色此时已是大骇,额间瞬间冒出了比安公公还要多的冷汗。他跪在皇上的床侧,伸手去摸皇上的脉相,又轻轻抬起皇上的眼皮看了看,脉相微弱,眼底的光已有些涣散,他知龙体已毁,无力回天,心中惊惧万分,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他放下皇上的手,从床侧的地上爬了起来,走至一旁,噗通朝兮妃娘娘跪下,他正欲开口说皇上的病情,却忽听头顶上传来兮妃娘娘的严厉的声音 “不管用任何方法,也要救皇上,不得有任何托辞。” 太医一听,所有要开口的话,已至嘴边,只得全部吞了回去 “臣遵命。” “皇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太医听兮妃娘娘问,他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 “皇上的伤势严重,外伤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伤,伤及五脏六腑,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怕是….” 太医还是说出了实情,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兮妃娘娘,只见她面色如常,眼神坚定的看着他说道 “皇上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些小伤难不倒皇上,你须尽全力不得动摇,其他一切我自会打点。” “是,娘娘。” 太医因有她的吩咐,刚才完全散失的信心,又逐渐慢慢找了回来,当即转身开始投入到救治当中去。 安公公立在一旁等着太医的吩咐打下手,榻上的皇上脸色全无,此时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哪里还有半分平时英武的模样? 他心中即害怕又心慌,皇上是天,皇上是地,若是就此倒下了,这天地就要变了。 他转身又再看兮妃娘娘,只见她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医给皇上疗伤,这个时候,她的眼神的安定自带一股力量,看着她,就觉得皇上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安公公觉得兮妃娘娘变了,却说不上具体哪里变了,明明还是那副容貌,但从前,她即便在御瑄殿内,即便陪着皇上,她的心也是一直游离在外,就像自己不是皇上的枕边人,不是这宫里的人;然而现在,她是这样坚定的站在这里,仿佛这里就是她的根系,皇上亦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变化是这样的明显,明显的让安公公不自觉的信任她,依赖她,仿佛有她在,即便天榻了,也有她撑着。 明明只是一个晚上,却不知她为何有如此大的变化? “兮妃娘娘,这边有我跟太医,您带着小皇子先回去休息吧。” 安公公劝她,六兮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手牵着麒儿,小小的他,此时的手是冰凉的,却一直一言不发跟在她的身侧,小小的他,瞪着眼睛看太医从寅肃的身上取出一团又一团被染红的棉条。 六兮蹲下身子,抱住了他,心疼道 “麒儿乖,娘先带你下去休息好不好?” “好。”麒儿的声音依然是奶声奶气,但有些发抖。 六兮抱了抱紧他,转身对安公公说 “这里交给你,我马上回来。” 不等安公公回答,她已抱着麒儿朝她的六清宫而去。 走出御瑄殿,外面的空气清新,没了刚才的血腥味,她却更加的觉得心凉,虚软无力,但是她命令自己不能倒下。 麒儿问她 “爹爹会死吗?” 她心中一痛 “不会,你的爹爹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比这更严重,更痛苦的伤都能熬过来,他不会有事。麒儿,你要对爹爹有信心。” 这话是她安慰麒儿的,也是安慰她自己的。 在六清宫中,哄麒儿睡着之后,她才起身折回御瑄殿,心中不是没有忐忑,即害怕不安,又充满期待。 整个御瑄殿的宫人都被支走,殿内只有太医与安公公。 太医与安公公都浑身湿透,旁边是一对染了鲜血的棉布条,好在皇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好,也换了清爽的衣服穿着,静静的躺在榻上,除了脸色唇色还是苍白之外,已看不出别的异样。 安公公见她进来,急忙退到一旁给她让出位置 “皇上的伤口已处理好,内伤,恐怕还需要养一阵时日。” 安公公没有全部都说,内伤不是养一阵的问题,而是能否养的好的问题,五脏六腑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大出血。 他不说,但六兮怎会不知?伤的那么严重,大出血,炎症感染等等都是未知数,伤成这样,即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很难保证,何况在古时? 但她不敢表露出半分她的恐惧,只吩咐他 “把房内收拾一下,另外给太医在御瑄殿内安排一处住所,皇上受重伤之事,一定不要传出去,否则朝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是。” 安公公躬身退下。 太医的工作也完成,站起身对她朝拜, “皇上果真是天子,伤成这样,若是凡人,恐怕早已无力回天,皇上的伤现在是暂时稳定了。” 暂时稳定,也就是还没有过危险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六兮挥手,让太医也退下。 一时之间,御瑄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俩,像往常无数次的样子,这殿里只有他们俩相互凝望,只是那时,她一心想逃,而现在全心想留在这,命运又给她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给她出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不停的摩挲着,低声说道 “寅肃,你要快些好起来,才有力气像从前那样保护我。” 她的声音很低,但一直昏迷的寅肃似有听到,睫毛微微抖动,很轻的睁开了眼睛,张嘴在说话。 六兮听不清他说什么,低头附身在他的唇边 “你在说什么?” 寅肃很用力又说了一句,见六兮并未听清楚,他又说了一句 “放心,有你在,我还舍不得死。” 这一次,六兮终于听清楚了,这句话,让她强忍的情绪瞬间崩塌,眼泪一下倾盆而下,低到寅肃的脸颊,流进他的唇内。 他眉心微皱,继续虚弱却是命令道 “不准哭。” 六兮手忙脚乱擦自己的眼泪,擦寅肃脸上她的泪 “我不哭。” 寅肃的眉心这才舒展开,闭着眼,面容已轻松。 他躺在床上,六兮爬在穿侧守着他,他时睡时醒,睡时或许是因为伤势痛,会紧皱眉头,醒时会跟六兮断断续续说几句话。 六兮就这么守着他一夜,快到天明时,寅肃再次醒来,看着六兮双眼下重重的黑眼圈,有些心疼, “今天我会下旨给麒儿一个正式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我跟你的皇子。” “这个不着急,等你伤好了再说。” -------- 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的体谅与关心,也希望大家身体健健康康的。 女人要爱自己,不是用钱买买买,而是要照顾好自己,因为你的病痛,再爱你的人也无法替你分担丝毫。 天亮时,安公公已在外面候着,这一夜他亦是彻夜难眠,时刻关注着御瑄殿内的动静,深怕皇上有个万一,好在这一夜,是安然无恙的度过。 里面太过于安静,他不敢出声打扰,只静静立在外面等候差遣,过了许久,天已大亮,终于见兮妃娘娘从殿内出来。 她的云鬓有一丝乱,眼底亦有疲倦,朝他看了一眼说道 “皇上让你进去。” “是。”他应着,快步朝御瑄殿内而去。 殿内开着窗通气,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那些明黄的物件之上,泛起一阵金光,而一束光正好落在皇上的榻前,皇上隐在那光的背后,即便是伤病着,也让人无法忽视,何况皇上此时双目有神,看着他。 他跪在皇上的榻前,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皇上….” 他的额头因用力而剧痛,只叫了一声皇上,便哽咽的说不出底下的话,他想说的是,只要皇上康复,他愿意折寿,或者拿他这条贱命去换皇上的健康,可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没法说。 皇上吩咐到 “扶朕起来。” 安公公看皇上的伤势不宜挪动,所以犹豫着没有动身,但见皇上眼中已有怒意,他不敢再犹豫,急忙起身去扶了皇上靠在榻前。 “你去取笔墨,朕要下旨。” “是。”安公公又急忙绕道外间的书房取了笔墨等回到皇上的榻前。 “第一道圣旨,废后。废除仓若钰之后位。” 安公公一听,心中已明白皇上的意图,废后,无非是为了立兮妃娘娘为后。但是废后,并非一道圣旨就可解决的,毕竟皇后背后还有北厥国,毕竟皇后在宫内也有自己的人脉,这一废后,总的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服众。 安公公的忧虑,皇上并未理会,意思是这种小事,他自己去解决。 安公公擦擦额前的汗,心想,也罢,北厥国早已无需忌惮,另外皇后在位多年,没有子嗣,这一条就已足够。 所以他认真的按照皇上的话,拟好第一条圣旨。 “第二道圣旨,立兮妃娘娘为后。” 果然,如安公公所料。寅肃还是大伤在身,此时斜靠在床榻上一会,便有些体力不支,但强撑着精神,把该说的话说完。 “第三道圣旨,立麒儿为太子。” 之前安公公就已预料到,皇上会给兮妃娘娘以及皇子一个无人能及的地位,但没想到,皇上会如此之快与着急,这三道圣旨拟好之后,他准备读给皇上听,却见皇上已躺下,双目紧闭,脸色亦是不好,他轻声的叫了一声 “皇上?” 皇上挥挥手 “下去吧。” 他已经累极,不想再开口说话。昨夜昏昏沉沉之中,他做了无数的梦,其中有个梦是他不在世了,而六兮与麒儿没有了依靠,不仅被朝中大臣排挤,更被宫中那些妃嫔排挤陷害,最后母子两人被关入天牢永不得超生,那个梦,真实的让他惊出一身冷汗,醒来,他唯一的意识便是,在他有生之年,在他有能力之时,必须给他们母子最好最大的保障。 第112章 御瑄殿外的六兮,早已听清楚了寅肃交代安公公的话,这哪像是圣旨?反而像是遗诏,让她浑身不禁有些发抖,本想拦住出来的安公公,暂缓颁布这些圣旨,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两人相视一看,错身而过。 六兮走进御瑄殿内,坐到寅肃的床侧,依旧是握着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希望能把那冰凉的手捂热一些。 寅肃亦是如昨晚一样,反手握住了六兮,把她小小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我不需要那些头衔与权力,我只要你快快好起来。” 寅肃笑笑,没有答话,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阿肃,我说真的,如果没有你在,这些权力地位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你若真爱我们母子,就必须快快好起来保护我们。” “好。” 他的一个字好字,说的并无太多的底气。他从小驰骋沙场,打过无数战,受过无数的伤,但以往的每一次,他都有信心好过来,唯独这次,身体似已到了极限,唯一支撑他下去的便是六兮。 他看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六兮又岂会不懂他现在糟糕的状况?但是她不能放手放任他就这么下去,她知道她于他的意义,所以她必须不断给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只要她不放弃,寅肃就不会放弃。 “麒儿的名字是当时也烈给的小名,大名还等着你来定。” “好,我想好之后告诉你。” 一室的安静,两人便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紧扣着十指静默着。 六兮忽然想到,在现代,她看到的通朝历史,寅肃并不会现在就死,他在皇位二三十年,带领通朝走向鼎盛,这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有了一丝丝的放松,历史不会改变的,寅肃的命不会在此戛然而止的。 只是,她脑子掠过了寅肃之后的继位者,记载的并不是麒儿,甚至,整个通朝的历史之中,便没有麒儿的存在,这一事实,让她刚刚放松一些的心情又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没有麒儿的记载? 如果寅肃给麒儿的名字正好是历史记载的那位继承者的名字,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所以她前所未有的热切期盼着寅肃给的名字是她知道的那个名字。 她本不该去影响寅肃的决定,更不应该是影响历史,但是她害怕寅肃给的名字不是她知道的那个,所以,她试探的问 “寅之珩如何?” 这是她所了解的,那位继位者的名字。 寅肃一愣 “珩?珩字好,寓意他是一块珍贵无比的玉,是你跟我之间最珍贵的人。” 寅肃这么回答认可她的名字,她心中的大石才落定,不管历史上那位寅之珩到底是麒儿还是本来另有其人,但现在,麒儿就是寅之珩,就是通朝之后的皇帝。 而为什么没有兮妃娘娘的记载,她以后再慢慢弄清楚。 之后是太医送药来,有煎好的口服药,亦有外用伤口的药,六兮接过太医手中的药,吩咐他退下后,自己亲自上阵给寅肃喂药涂药。 喂药还好说,寅肃很配合,每一口药都认真喝下去。而伤口的换药,却让六兮有一瞬间手足无措。 --------- 作者的话; 删了,谢谢大家的祝福。 她细心替他脱下衣服,那血缠着的纱布粘在他的肌肤之上,这一脱,扯的伤口疼,只见寅肃全身因疼变得僵硬,但一声为吭,甚至看着六兮的双眼亦是布满柔光。 六兮一咬牙,把粘血的纱布一口气撕了下来,手心都是汗,但见到寅肃的眼神,她的心奇迹般平静下来, “你忍着点儿。” “嗯。” 她抖着手上药,那些伤口经过一夜依然是通红,他原本壁垒分明的肌理,此时被大伤小伤所覆盖,看的她心疼,宁愿这些伤都是伤在自己身上。 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把所有伤口都上了药,再取了干净的棉条重新给他包扎好,这些事,她从前做的很少,但是此时做的却很得心应手,想必是因为对方是寅肃的关系。 “阿兮,这两日可有顾南封的消息?他回天城了吗?” 寅肃忽然问起顾南封,六兮不知他的意图,所以问道 “你找他?” “嗯” “我只知他回了天城,但未曾再进过宫,连莘妃娘娘也不曾见过他。你若要见他,我命人去带他回宫便是。” “你觉得顾南封学识如何?为人如何?”寅肃说自己的真正意图,只是又问了她一句。 但现在知他如六兮,已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顾南封的人品自是无话可说,他封府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本是树大招风,但偏偏所有生意上的人,甚至竞争对手都对他极佩服与尊崇,而他底下的工人亦也是对他竖起大拇指,他们常说的便是跟着封少不怕没饭吃,都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六兮夸了这些,怕寅肃不高兴,所以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常,甚至是鼓励她说下去,她才继续, “当年去宕阳赈灾,很多人以为他是为了仕途,或者为了莘妃,甚至是为了我,但这些并不是全部,他真实的目的是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是发自内心去给那的百姓送粮食。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他是善良的。” 寅肃听着她一口气说完这些,最终才说到 “让他给麒儿当太傅如何?” 寅肃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然而六兮却有些犹豫,顾南封越是面面俱到,越是说明此人心思深沉而缜密,他若是无害你之心自然是最好,但若有害人之心,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给麒儿找太傅并不急于一时,等你好了,亲自带他,况且你现在的状况不宜让任何人知道。” 不是她不相信顾南封,而是寅肃现在的状况,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不得不小心。 寅肃却说到 “麒儿从小就认识顾南封,对他有一定的信任感,而从之前发生的事上来看,顾南封对麒儿也是尽心尽力,有他带麒儿我很放心。” 寅肃没有说的另一个目的是,只有顾南封能保他们母子平安。 倘若他的身体一时不会好转,那朝中势必会引起一场纷乱,各方隐藏的势力会再次出来,他唯一能信任的竟是顾南封,他相信以他对六兮母子的情谊会护她们周全。 而另外,在宫中,有顾南封在,不会让莘妃乱来。 他为她们母子想的周全,却也不敢肯定这一步是对是错。 六兮没有再否认寅肃的说法,她虽有忧虑,但在她心中,顾南封确实如同家人一般,倘若他真的进宫帮忙照顾麒儿,她更能心无旁鹜的照顾寅肃。 她出了御瑄殿,吩咐门外的安公公, “皇上有令,让顾南封马上进宫。” 安公公一听,立即出门去封府,大概到晌午的时候,顾南封跟着安公公来,他一袭白色锦袍,丰神俊逸,腰间佩戴的玉与他相映成辉,依然是微笑着看六兮。 他比前些日子瘦了许多,整个人看去有些清浅,没有往日一切不放在眼中的桀骜,或许是那流放的日子,受尽了苦难,变成如今的样子。 六兮本想带他先去见寅肃,他却拉住她 “我先去看看麒儿。” “好,我带你去。”六兮也不坚持,转身带他去六清宫。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于顾南封而言,是他流放的日子彻底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于六兮而言,中间隔着的是她在回现代的几个月而生疏。 到了六清宫的宫门口,一直没说话的顾南封忽然说到 “这是我第一次来六清宫,来你住的地方。” 六兮没有太多印象,他之前是否来过,不过这不重要,以后他会经常出入这里,这也是寅肃对她真正信任的标志,这就足够。 房内的麒儿已经听见他们的声音,飞奔了出来 “娘,封叔叔” 然后直接飞扑进顾南封的怀里,顾南封抱了抱他,摸摸他的头 “麒儿在宫中是皇子了,不该再叫我封叔叔。” 麒儿不懂,睁着忽闪的大眼睛问 “为什么?” “以后你会懂。” “封叔叔,麒儿终于见到我的爹爹了,他是一位英雄。” 父子连心,哪怕是那么短的相处,麒儿说起自己的爹爹时,双眼里泛着崇拜的光芒。 六兮看着,有一丝的安慰,因她的关系,他们父子这么多年才相见,但他们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顾南封没有再说话,转身对六兮说 “去见皇上” “好。” 两人这又朝御瑄殿而去。 寅肃没让六兮进去,而是单独召见了顾南封。 她独自在外侯着,不知他们具体聊了什么?寅肃为何要避开她? 过了好一会,顾南封终于出来,一脸凝重,看了看六兮,点点头便走了,六兮忙进去看寅肃,见他亦是累及的样子闭着眼睛,她没敢打扰,默默站在一旁,不知刚才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变的如此。 门外安公公忽然有事来报 “嘘”六兮急忙阻止了他,避免吵到寅肃。 但寅肃已被吵醒 “什么事?进来说。” 安公公这才进去 “奴才今日去颁圣旨,但朝中无人肯信,废后立太子,朝中大臣都要求皇上在场。” 这些大臣之所以敢这样,无非是近几日,皇上一直没有上朝,他们有事要奏,却被安公公一直拦下,直到现在如此重大的凭空多出个太子的事情,给了他们必须见皇上的理由。 第113章 皇上迟迟不露面,现在安公公又忽然发圣旨,凭空多出一个太子,朝中大臣都不肯接受。这个麒儿,所有人都知道是甄六兮所生,但这些年,她一直流落在外,是否是皇上的血脉,谁也不知。 若是皇上的血脉,他们自是高兴接受,但若不是皇上血脉,他们绝不允许。 安公公站在皇上的床前,战战兢兢的把朝中大臣的意见说给皇上听。 “胡闹,朕的皇子岂容他们来质疑。” 寅肃即使病中,但发怒时的样子,依然让人发寒。六兮急忙劝道 “你别动气,他们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如果必要,可以做一次亲子鉴定,让大臣门心服口服,避免将来落人话柄。” 一旁的安公公犹豫道 “只是皇上目前的状况不宜让他们知道。” 六兮答道 “所以立太子之事不用急于一时,等皇上的伤好了再立不迟。” “皇上,朝中事务繁多,大臣都想亲自跟皇上汇报,奴才还能挡两日,只是怕时间久了,他们迟早要起疑。” 安公公一句话,让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六兮也是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寅肃的状况还是十分糟糕,一天醒来的时间并不长,即使醒来,也无法站立,根本无法上朝。 谈了这么许久,寅肃已累, “你先下去吧,朝中的事容朕再想想。” “是。” 安公公忧心忡忡的离开御瑄殿。 六兮坐回寅肃的身边,寅肃拍拍他身侧的空位 “躺过来。” 六兮顺从的躺到他的身边,寅肃本想把她搂进怀里,无奈身体动弹不得,只得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间。 “阿兮,这几日躺在这动弹不了,我想了很多问题,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尤其是纵观上下,竟没有一位大臣有能力替我分担半分,想来这些都是我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我一向自认无所不能,这么些年,我独权在握不肯放手,事必躬亲,以至于底下的官员没有一个能独当一面,现在我倒下了,才知其中危害。” 这是寅肃第一次跟她剖析他的内心,亦是第一次肯在外人面前放下他的高傲与自信,六兮反而有些心疼,他的皇位得来不易,以往朝中又大多是大王爷的党派,他不敢放权也是正常,所以她握紧了他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 “阿兮,我记得你会易容之术?” “以前也烈教过我一点。” “今早我召见顾南封,是想请他帮忙,暂代我上朝。” 寅肃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六兮一阵凉意,这是多大的信任与放权? 他是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是相信她的判断? “这风险太大,我不赞成。倘若露陷或者顾南封心存二心,这通朝的天下将会大变。” 六兮知道自己这么不信任顾南封是对不起他,但有关寅肃的一切,她不能不去堤防。 “他无权做任何决定,只是替我上朝,面见大臣们,朝中各项事务还是由安公公交由我来打理决策。” 六兮本还想说什么,但见寅肃脸色已发白,十分疲倦的样子,她只好忍下没再说话。 寅肃伤的太重,按照太医的话本是性命堪忧,但如今能保有这样的精力已是奇迹,六兮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而顾南封接了这个秘密圣旨之后,现在每日会到御瑄殿化妆,容貌上六兮能轻易给他乔装成寅肃,但身型与气质上,两人却相差甚远,身高虽不相上下,但寅肃是刚阳,而顾南封是偏清雅。六兮只好给他在着装上下功夫,穿的龙袍是特制的,能把那股龙威自然表现出来。 六兮给他系最后领口上的袖扣,细白的指尖在顾南封的眼前来回晃动,因身高的差异,所以一直昂着头,他一直低着头看她,除了晃动的手指,还有她浓而密的睫毛遮掩了她的双眸。 他不自觉的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想看清她的眼,手刚碰到她的脸,她便被惊吓到似的,一下跳离他的身侧,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戒备的看着他。 顾南封的手落空,自嘲的苦笑了一番,自己伸手系上最后一个扣子。 “怎么?我现在不像皇上?”顾南封开口即是调侃。 “像。” “既然像,你的反应为何那么大?连你都没骗过,怎么骗的过别人?” 这是顾南封对刚才举动的解释,但六兮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顾南封陌生极了,这不是她认识的顾南封,她认识的顾南封很洒脱,万事万物在他面前都能看的云淡风轻,甚至对她曾经产生的那份感情也能收放自如,从不逾越,何况是在御瑄殿内? 自从他流放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话少,看似阴郁而充满了一种掠夺。 这让她心中打了一个寒战,真怕寅肃这一步是走错了。 她收敛了心神,盯着他看,想看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顾南封却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说 “走吧,上朝。” 听到他的话,在外忙碌的安公公急忙迎了进来,看着站在那的顾南封,因乔装打扮,简直与皇上一模一样,几乎让他以为他就是皇上。 他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与顾南封介绍上朝时的注意事项 “顾大人,您尽量别开口说话,只需要听着就好,有任何需要回答的问题,奴才会先替您挡回去。” “嗯。” 顾南封一个嗯字,让安公公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得不佩服顾南封的能力,不仅外形神情学的像到极致,连声音竟也有几分像。 安公公自是没有六兮想的多,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他便十分高兴。 御瑄殿的六兮却是坐立难安, “麒儿,你觉得你的封叔叔跟以前有变化吗?” 顾南封每日要来御瑄殿,他是麒儿的太傅,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每日也把麒儿叫来,当是在御瑄殿内习课。 都说孩子不会撒谎,而且也是最敏锐的,所以六兮才这样问他。 麒儿拿着笔,正认真练字,听到他娘问他这个问题,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答道 “封叔叔对麒儿没有以前亲近了。” 果然,连麒儿也看出了顾南封的问题,六兮决定把这个担忧告诉寅肃,让顾南封替他上朝之事,还需要慎重。 ps,你们猜现在的顾南封是谁? 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一位大臣发现龙椅之上威严的人不是真正的皇上,连一直捏着一把汗的安公公也不知不觉忘了他是顾南封,而不是皇上。 大臣们一一汇报了各省事务之后,顾南封始终是一言不发的屏息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却在最后即将要散朝之时,忽听下边一大臣说到 “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有关立兮妃娘娘为后与立太子之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有一瞬的寂静无声,随后,也不知哪位大臣起了一个头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啊。” 一呼百应,他们纷纷跪地,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 安公公看着底下排排跪着的大臣,冷汗盈盈,这若是真正的皇上在这,看到这副场景,不知要发多大的火,这么想着,他偏头看了眼顾南封,却见他面色如常看着底下,甚至目光如一潭静水,没有任何波澜。 许久之后,在大臣们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之后,顾南封忽然开口到 “立后与立太子之事,按大家的意见,暂缓些日子,之后再说。” “皇上….” 安公公听他的回答,心中一惊,想阻止已来不及,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南封,他竟然敢擅自做主,竟敢在皇上最看重的事上私自拿了主意,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愠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顾南封似没听到他的话,自顾到 “还有事要上奏吗?没有的话退朝。” “皇上英明。” 底下自是大臣们雀跃的声音,本来以为要阻止皇上立后立太子,要颇费功夫,甚至已做好了皇上大发雷霆要怪罪下来的准备,熟知,一场暴风骤雨竟被这样的风和日丽所取代,他们不由的长长松了口气,鱼贯列队离开。 下了朝,安公公跟随在顾南封的身后,直走到一处僻静处,没有外人时,他才开口 “顾大人,请留步。” 顾南封顿住脚步,静静站着,回头看着安公公,这沉静的眼神使得安公公心中同样闪过一丝异样,与他印象中的顾大人相去胜远。 他清清嗓子,说到 “今日顾大人在朝中擅自做主恐怕有违圣意,顾大人应该知道,朝中一切事宜,不论大小,只有皇上能定夺。” 顾南封眉眼一挑看着安公公,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你指暂缓立后与立太子之事?” “正是,皇上对此事十分看重,亦是不容任何质疑的,还望顾大人今后在朝中谨慎行事,以免触了龙威。” 顾南封冷笑一声 “今日的情形,倘若我不暂缓,大臣要滴血认亲,难不成真让我与麒儿滴血认亲?” 他一句问话,顿时把安公公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说道 “这事奴才做不了主,还请顾大人亲自去跟皇上解释。” 谁知顾南封却说道 “想必皇上也累了,我不便去打扰,这朝堂上的事,还有劳安公公。” 说完,头也不回直接朝他在宫中的偏殿而去,留下安公公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真要在皇上面前也没法说他什么,安公公叹了口气回御瑄殿。 第114章 顾南封回到他的偏殿,看着铜镜中照射出的寅肃的模样,双眼暮上一层冰寒,恨恨的一手便把那铜镜扫落在地上,哐当发出巨响。他踏过地上的铜镜,用力撕扯了脸上,头发之上所有乔装的用具,直到露出自己那张俊雅的脸,他才罢手。 室内地上全是他刚才撕/扯下的东西以及扔在地上的那件黄袍,一片/狼藉。而他已洗漱更衣完毕,换上自己的衣服,这才觉得胸/口憋着的那口郁结之气得到舒缓,面色也由刚才的阴狠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他给自己温了一杯酒,慢慢饮着,烈酒下去,穿肠挂肚的难受,有些苦与痛,不禁有些自嘲的想,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太大的笑话。 他明明人在拉萨,看到刘玥被烧焦的尸体,痛不欲生,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失去所爱,孤独终老。 那日,他本是执意要给刘玥火化,带着她的骨灰回京好好安葬,但按当地的乡俗,以及寺庙僧人的说法,需天葬,返璞归真,给她自由,而不是把她困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 做了许多思想工作,他与周成明想到刘玥的性格,最终答应了天葬。直到当晚,夜幕降临之时,他本要乘飞机离开,却忽然下起了狂风暴雨,他在机场听到外面的雷雨声,再想到刘玥被丢弃在荒郊野岭,心中剧痛,如何也舍不得把她像一只动物似的丢弃,任飞禽走兽去噬啃她的骨血,所以他不顾大雨,狂奔至刘玥的安葬处,狂风夹着暴雨,夹着闪电,山路泥泞,又是夜里,他不知走了多久,却始终找不到刘玥的尸首。 那一刻,那份愧疚与绝望侵蚀着他,风雨飘摇,地动山摇之下,他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恰好一道闪电横空劈下来,就落在他的不远处,他失去了意识。 等他一觉醒来,他已不是徐启凡,更不在现代。 身旁有两个衙役对着他说 “顾大人,皇上特赦,免您流放,请速回宫里。” 他低头看自己一身褴褛衣裳,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确定自己真的穿到了某个时代。 真是见鬼了。 他虽心中因对未来的无知而感到一丝恐慌,但却没有任何表现出来,只服从两个衙役的安排跟他们回宫去见所谓的皇上。 这一路上,他断断续续从两个衙役那打听出了现在的情况。 现在是通朝时期,他是通朝首富顾南封,因犯了事被流放,今收到赦免可以回天城。 当时,他脑子一闪而过的是刘玥曾说过自己回了前一世,正是通朝时期,是兮妃娘娘。 而两个衙役的回答,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原来刘玥并不是疯言疯语,不是她的幻觉,是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前一世。这一点认知,让他感到欣慰,无论如何,刘玥活着,她没有死。 只是这份欣慰却在见到刘玥的那一刻,见到她深爱别的男人的模样时,被另外一种痛苦所取代。 即将要成为他新娘的刘玥,此时是别人的妻子,且全心全意爱着那个男人。 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当他以顾南封的身份被带入宫中,见到了那个男人,虽是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但全身从上至下散发出的威严与傲然,让他意识到,刘玥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让他意识到,要在这个世界重新夺回刘玥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彼时,他因刘玥而受到的种种冲击,让他忘了自己身处另外一个朝代,直到现在,阴差阳错,他成为那个男人的替身,既是一种耻辱,又是一个机会。 他是徐启凡,是在现代拥有无人能敌的事业王国的徐启凡,他同样有不逊于那个男人的能力与自信,他想要的,必然会去努力得到。 既然命运把他安排到这,他岂能辜负? 端起旁边的烈酒,一口饮尽,眸光之中带着微微的熏,有一种酒入愁肠愁更愁的情丝,恰到好处。 而正在此时,他的殿门被打开,一阵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他唇角微扬,放下酒杯,看着门口站着的刘玥。她的表情如他所料,带着一丝隐藏起来的愠怒,脸色因走的急,微微带着红。 穿着古时的白色纱幔长裙,发鬓插着极简易的发簪,衬得整个人素雅而飘逸。 徐启凡发现,她无论是穿现代简单的t恤还是古时的长裙,都是那么的好看。 他开口道 “进来吧。” 指指旁边的座椅,示意她坐下,他早料到刘玥会来,今早在朝堂上的事,安公公是不敢随意禀报给皇上的,定然会找刘玥商量。 果不其然,刘玥来了,兴师问罪的模样。 看她如此维护别的男人,他心里又苦又涩。他倒了一杯温酒给她,刘玥接过酒,慢慢的喝着,竟也沉住气,不开口说一句话。 一室寂静,只有温酒的炉子冒着零星的火光不时吱吱作响。 刘玥一杯酒下肚,刚才在外面受的凉气终于暖和了一些,杯子见底,她轻放在茶几上,一开口,便单刀直入的问道 “你是谁?” 这样直接,倒是把徐启凡问的一愣,扭头看她。她亦是回望着他,眼里没有温度,只有一股坚定,她坚信他不是顾南封,所以才如此的坚定。 “你不是顾南封。” 刘玥又加强了语气肯定的说。她认识的顾南封,是淡泊名利,最不屑做这些权力斗争,即便人心真的会变,但以他向来行事的风格,也是温和而进,绝不会在第一次就威慑十足。 徐启凡笑 “你很了解顾南封?” 刘玥没有回答,只问 “你是谁?” 徐启凡叹了口气 “我是谁?刘玥,你本该是我的新娘。” 他的一句话,让六兮瞬间变了脸色,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南封。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徐启凡?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老天看出我舍不得你,追随你来的吧。” 刘玥还在震惊之中,已忘了自己为了何事而来,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紧接着又想起一个问题 “那么顾南封呢?他在哪里?” 徐启凡耸耸肩, “不知道,我醒来时,就是这样,大概…去世了吧。” 刘玥只觉得脚步虚浮,整个人浑身忽冷忽热。 顾南封与徐启凡是什么关系呢?是他的前世今生吗?还只是陌生人? “能否只以顾南封的身份活下去?管理他封府的事业,足够你一生无忧无愁,也….正好是你的强项。” “一生无忧无愁?刘玥,钱财身外之物,我并不留恋,甚至早过腻了。上天既然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带到你的身边,我不可能放弃你。” 徐启凡来了通朝?顾南封现在是徐启凡?这个消息太过于冲击,六兮的思绪一时有些混乱,此时与徐启凡说什么都是无意,所以她起身准备回六清宫,想静一静。 当她走至门口时,正要跨过门槛,徐启凡却早她一步,从后面拉住她,把她困在自己的怀里,顺手把门也关上。 一时间,六兮被困在门与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她抬头怒瞪着徐启凡,而徐启凡正低头看她,满眼的柔光。 明明是顾南封的模样,却有强烈的徐启凡个人风格,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不容忽视。 六兮用力推开他,他却搂的更紧,低头朝她的唇间侵袭而来。六兮浑身冒着冷汗,这在现代,她是刘玥时,并不要紧,但现在,在通朝,她是甄六兮,是兮妃娘娘,是寅肃的妻子,徐启凡的举动让她异常愤怒,这不仅是不尊重她,更是不尊重寅肃,所以她抬手,毫不犹豫的打了徐启凡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又狠又用力,徐启凡的头一偏,眼里也有寒意,胸膛起伏,似在压抑怒火。 六兮真怕他情绪会失控做出什么事来,但好在,他很快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盯着六兮看。 六兮清清嗓子 “我不管你是徐启凡还是顾南封,但有一点,你记住,现在是在通朝,你是顾南封,我是兮妃娘娘。世间根本不存在刘玥与徐启凡这两人。” 听了她的话,徐启凡松开了她,依然冷笑到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过去的事,你跟我的关系,无论在哪朝哪代,都不可能抹杀掉。我想上天帮我安排到这里与你再次重逢,自然有它的意义存在,不可辜负,我们且看这命运会如何安排。” 六兮没有反驳,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否则她当时为何会回到现代匆匆走了一遭,与徐启凡相逢?而现在徐启凡的灵魂追随她来到这一世,这中间到底又有何因缘呢? 可是, “徐启凡,你不是这样善于掠夺的人,你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你从不勉强我,从不为难我。” “刘玥,这不一样,我在这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 “可无论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你认清这个事实,或许我们一起想办法,帮你回到现代。” 六兮已不知该说什么,徐启凡似魔怔,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陌生而新鲜,他在现代是商人,事业已到达顶峰,一生已能望到头;而现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他体内的征服因子又开始活跃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现在一心想得到刘玥,但更深一层的意识,是向寅肃挑战,向这个朝代最高统治者的挑战。 这一次,六兮离开他的偏殿,他没有再阻止。 外面的风吹的六兮有些冷,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汗湿。如果她告诉寅肃顾南封真实的身份,寅肃会相信吗? 相信她是来自现代的刘玥,顾南封是来自现代的徐启凡?而他们之间曾经有一段谈婚论嫁的恋情?现在的顾南封是有备而来,对通朝,对他们都充满了威胁? 这些寅肃会当她是疯言疯语,还是相信? 即便相信,重伤中的他是否承受的了? 第115章 “兮妃娘娘,兮妃娘娘…” 她兀自沉思,忽听背后安公公叫她 “安公公,什么事?这样急?” 安公公气喘吁吁道 “皇上醒了,正找您呢。” “好,我这就过去。”她应答着,转身朝御瑄殿走去。 “娘娘?” 走了一会,安公公在背后欲言又止,想必是想问她关于顾南封的事情。 六兮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说道 “顾大人那,暂时不用他上朝,我会跟皇上说明此事。” 安公公小心翼翼的问 “他真有问题?” 六兮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朝前走,没有回答安公公。 是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御瑄殿里的暖炉烧的很旺,一屋子的暖气,伴着黄灿灿的装饰,她身上所有的凉意都被冲走,全身暖暖的。 榻上的寅肃已看到她,伸出手冲着她微笑,六兮亦是浅浅的笑着,走到他身侧握住他伸出的手,十指相扣。 “外面很冷?”寅肃问,想必是她的手还有一些凉。 “嗯。” 六兮握着寅肃的手,发现他的手已不如之前那么的宽厚,这段日子以来,他消瘦了不少,六兮看着心疼,把他的手靠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掌心的温热触着她冰凉的脸。 “饿不饿?我给你去端碗粥过来。” “好。” 六兮扶起寅肃斜靠在床头上,然后端来粥,一口口吹凉了喂他。 寅肃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忽然幽幽笑道 “这样一伤,倒也因祸得福,能闲下来与你过这样寻常的日子。” “你快快好起来,以后都是这样的日子。” 六兮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坐到他的身边,寅肃顺势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外伤已好的差不多,太医说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身体依然太虚弱,需养个一年半载才能彻底好转。 六兮双手环绕着他的腰,整个人蜷进他的怀里,鼻息里全是他的味道,让她感到十分的安心。 “阿肃。” “嗯?” “顾南封,我想他不太适合替你上朝,我听安公公说,他今日在朝堂上,私自做了主暂缓立后与立太子之事。虽说,暂缓是明智之举,但他先斩后奏亦是违背了你跟他的约定。” 六兮暂时不打算告诉寅肃顾南封现在的真实身份,但利害之处,还是必须告诉他。 寅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已示安慰道 “暂缓之事,并非先斩后奏,他先前跟我提过这事,如果朝中大臣极力反对,该如何处理,这是我应允的。” 六兮抬起身,看着寅肃 “你们商量过?” “对。” 六兮沉默下来,徐启凡的城府之深不是她所能掌握的,他让她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却在寅肃这边不表露半分迹象。 “既然朝中现在暂时稳定了,我想没有必要让他天天替你去上朝吧?”她昂头看着寅肃,问的认真。 寅肃却笑,拍了拍她的脸颊 “放轻松,这些日子,你把自己绷的太紧了,草木皆兵,顾南封那边我会安排。” “你从前谁也不信,为何独独相信顾南封?”这是六兮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寅肃却反驳 “你从前谁都相信,怎么现在连顾南封都不信?” “我…” 六兮还未回答,寅肃又说到 “我相信顾南封,是因为我相信,在任何情况之下,他会护你周全,不会伤害你。” “可他若是对你图谋不轨呢?你这是引狼入室。” 寅肃再次把她拥进怀里 “除了你,我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 这是寅肃最真实的内心,一切为着六兮着想。六兮心中一热,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抬头吻上寅肃的唇。 两人虽都想靠近彼此,更加深入一些,却因身体的原因,只能浅尝则止,意犹未尽。 朝堂上的事,安公公与六兮的想法一致,只需要顾南封偶尔替代皇上上个朝,稳定一下朝中大臣即可,平日的事物,还是安公公处理些简单的,重要的事情挑着皇上精力好的时候来定夺。 这顾南封本就是一个替身,甚至是一个傀儡而已。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南封竟每日准时准点去上朝,甚至需要六兮才能完成的易容术,他竟也摸得其法,自己易容,着装,然后上朝。 在外人眼中,他就是真正的皇上,对他毕恭毕敬,而安公公站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顾南封在朝堂之上,只是听着,不时问上几句,但并不做任何决策。 好几次,安公公下了朝,面对皇上时,想控诉一番顾南封,让皇上禁止他再出现,但往往话到嘴边,见皇上苍白的脸色与疲倦的样子,他实在不敢再给皇上添乱,况且顾南封近来确实没有做任何逾越之事,遵守着与皇上的约定,只是每日上朝而已。 然而安公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所不知道的范围内,朝中大臣对现在的皇上颇为赞美,都说皇上近来性子变了。 从前,每次上朝,大家都战战兢兢,深怕自己一言不当惹皇上大发雷霆,甚至引来杀身之祸,但现在,他们细数过,皇上竟有许多日没有动怒,甚至愿意放权让他们处理所管辖范围内的事物,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兵部的费将军更是受宠诺惊,那日早朝之后,皇上竟与他并排一起走。 “费老太太的身体可好一些了?” 费将军浑身一僵,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问起家中久病的母亲。 “托皇上鸿福,家母近来身体已大好。” “那就好,宫里有最好的大夫与药材,费将军若有需要不必跟朕客气。” 费将军心中一热,跪在皇上的面前 “谢谢皇上关心。” “起来吧。” 过了几日,皇上竟亲自命人送了名贵药材上费府,受此恩宠,费府上下都对皇上感激不尽。 后来,又陆续有朝中重臣受到皇上亲自召见,谈心,谈朝中事务,谈家庭困难等等,似乎一夜之间,皇上变成了体恤官员的好皇上。 最初时,几个谨慎的大臣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发现并不是糖衣炮弹,逐放松了心情。 从前伴君如伴虎的紧张心情,现在被一种轻松所取代,在朝中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启凡学过心理学,又有多年理论与实践基础,想控制或者说收买人心,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 他在朝堂上不发言,只是静静听着大臣汇报,对当今局势,利弊关系已有了全局掌握,这朝中,更对几位重臣做了详细调查,往往几句话,就能直戳他们的心。 这些大臣这么多年在寅肃的高压之下,常年精神紧绷,如今他这温和的行政,让那些大臣们如沐春风,自是更加的听命于他。 不仅是朝中之事,连他的偏殿里,原本并无宫人,但现在,他每天顶着寅肃的面孔在宫中生活,旁边伺候的人也逐渐增多,甚至,他从费将军那组建了一队御前侍卫听命于他。 在安公公与六兮还未反应过来的很短的时间里,他已在宫中与朝中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以及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寅肃因伤病中,并不知道御瑄殿外的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安公公亦是有苦难言,顾南封的肆意妄为,如果此时揭发,大局怕是控制不了,因真正的皇上还动弹不得,更不想去打扰他休养,怕他着急身体受损。 只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否则照这样发展下去,怕等皇上伤病好了,这通朝也不姓寅了。 安公公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却见兮妃娘娘不急不缓,没有任何行动,每日只是尽心照顾着皇上,似乎对外面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她沉得住气,安公公可沉不住气,有次在皇上精力还算好时,他不管不顾把当前朝中之事都如实讲给皇上听。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皇上似早有预料,完全不动声色,只是闭着眼朝他挥手 “朕知道了。” 安公公毕竟是跟了皇上这么多年,此时见他这样,想必是早有防备。也是,以皇上的性格,做任何事都走一步,想三步,甚至想十步的谨慎,又岂会出什么大乱子?原来是他杞人忧天罢了,想到这,安公公近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缓解,只要有皇上在,就出不了事。 当时六正在殿外,把安公公跟皇上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此时,见安公公出来,她才进去坐到寅肃的身侧,端起旁边的药一口一口吹凉了喂他。 一时间两人都无言语,中间隔着袅袅的氤氲药气与清苦的味道在空气之中弥漫,过了稍一会,六兮放下药碗,握着寅肃的手把玩着。 寅肃任由她摆弄他的手,低头看她,知道她有话要说,耐心的等待着。 终于,六兮踌躇了半天才开口 “我想去一趟玄国。” 她话一出,便感觉到寅肃的手一僵,但他并没有开口说话。她继续道 “你也知道,玄国自来在医术方便要胜于通朝许多,你的伤势虽外伤已好,但内伤却迟迟不见好转,再这么拖下去,怕是要把身体拖垮。碟夜在玄国,她原本就得玄也烈的真传,医术精湛,我想去找她试试。” 寅肃听她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声音沉沉的问 “你决定了?” 他现在不会阻止她去做任何事情,只要她想清楚了,他便支持。 玄国的医术高明?但玄也烈却连自己的病都未治好,寅肃并不对六兮此行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她想去,她便放手让她去。 甚至,他想,她只是单纯的去找碟夜治病吗?想必没有这么简单,但他亦是不拆穿,耐心等着她愿意告诉他的那一天。 “嗯,决定好了。”六兮态度坚决的肯定回答。 这是她想了许久才做的决定。这次的玄国之行,首先最重要的任务确实是为寅肃寻找良药,其次,她的另外一个目的是见见碟夜,想看看她是否知晓一些关于时空转移之事,如果能让徐启凡回到现代,让一切恢复原位,对谁都好。 所以她此行的决心很大,没人能阻拦。 第116章 得到寅肃应允之后,六兮便开始着手准备去玄国之事。她想速去速回,所以行装怎么轻便怎么准备,甚至她只打算带两三个贴己的人随行即可。但寅肃岂能放心她独自一人前往玄国? “阿兮,去玄国路途遥远,颇多凶险,所以在安排随行人员之事上,不能由着你来,我已替你安排好,由程将军带上护卫护送你去,不准拒绝。” 他的态度坚决,六兮又岂有拒绝的道理,她叹口气缩进他怀中 “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乔装打扮过去,并无危险,但是带着这么一大批人过去,更引人注目,危险也就越大。况且有程将军在朝中,它日若是有变,他好歹算是能信任的人。” 程将军一门忠良,誓死效忠皇上,即使有变,他亦会相信安公公所说,真假皇帝,他能分清。 “朝中有费将军足矣。” “费将军?”六兮以为费将军已被顾南封收买,将来也分不清虚实。 寅肃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六兮的问话。 “所以,你安心带着程将军去,有他保护你,我在宫中才能安心。” 六兮不再反驳。想起从前,她跟顾南封去宕阳赈灾,在太平盛世之下,不也遇到过半夜劫匪?当时好在有碟夜救她们一命,安全起见,带着有备无患。 因第二日要启程,这一夜,两人都有些感伤而难舍难分。想来,她跟寅肃一直是聚少离多,从前相聚的日子,又在太多的怀疑争吵之中度过,一直分分合合,好不容易冰释前嫌了,她又回到现代走了一遭,时隔几月再回来,又遇寅肃身受重伤,真正在一起的日子竟是屈指可数。 想到这,她不禁哑然失笑,很是苦涩。 “笑什么?” 头顶传来寅肃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温存。 六兮心中一动,往他身上靠了靠,用惯用的姿势,蜷缩进他的怀里,低低说到 “舍不得离开你,我会很想你。” 寅肃低头吻她的光洁的额头,吻她的鼻尖,再到她的唇,这温柔的缱绻里,亦是他浓浓的不舍。他终于还是开口道 “你可以不去。” 他微微的喘、息声之中,夹着一丝请求。 六兮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更加浓烈的回吻向他,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样的亲密接触。 此心,彼心,天地可鉴。 许久之后,她才说到 “我会很快回来。” 临睡前,六兮又忽然说到 “麒儿初来宫中,还颇多不适应,也不懂宫中那许多的规矩,还需要你们多费心照顾他。” 六兮之所以这么说,是担心,她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他不懂宫中规矩,万一冲撞了谁,给欺负了去。现在有多少人视她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包括一直么露面的顾莘,都不得不防。 “阿兮,麒儿是我的皇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在这宫中,没人敢动他分毫。况且,麒儿被教育的很好,往后一定会是一代明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寅肃的言语里全是骄傲,是真心的夸赞麒儿,六兮即高兴又自豪,她没有告诉寅肃,将来麒儿的成就。 第二日一早,六兮与寅肃依依不舍道别之后,便到宫门口与程将军汇合。 “娘娘有请。” 程将军一身便服,并未穿戎装,毕恭毕敬站在一匹马的前面请六兮上马。 她原以为寅肃会让程将军带上一队人马护送她去玄国,没曾想,只有程将军单独一人。这样也好,正符合她的心意。 她跨上马,与程将军并行着朝城门外而去。直到出了城门口,她才知自己想简单了。表面上虽是只有程将军一人,但实则,在城门口早有几位便衣着装的侍卫在他们周边秘密随行,保护着他们。 “皇上怕人多眼杂,所以故此安排,还望兮妃娘娘谅解。”马背上的程将军如是解释道。 “劳烦程将军。”六兮致谢。这还真是符合寅肃的性格,心细如发,布局周全。 两人骑行了不到几步,忽见程将军拉住马的缰绳,急急下马,在前方一匹马前叩首跪拜。 六兮朝那匹马看过去,骑着它的竟是寅肃,哦,不,是顾南封。 他怎么会在这? 来做什么? 她也下了马站到了程将军的旁边,冷眼看着乔装的顾南封。 一旁的程将军叩首完站了起来,他此次接到护送兮妃娘娘去玄国的任务,是由安公公交予他的圣旨,并未与皇上打过照面。此时见皇上在城门口站着,双眼盯着兮妃娘娘看,眼里似有怒火,这让他心中微跳,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只好退避到一边,给皇上与娘娘让出空间。 城门口恰好起风,顾南封骑在马背上,发丝被吹的飞扬起来,透着一股凌厉,六兮只觉裙摆的被风吹的亦是飞扬起来,她昂头看着顾南封,因风太大,微微眯着眼打量他,想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顾南封没有下马,而是赶着马向她靠近两步,在近距离时,一下弯腰把六兮拽上了马背,然后奔驰着朝城郊而去。 一旁的程将军以及那些隐藏的侍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皇上与兮妃娘娘骑马而去,想追又不敢追。 只听兮妃娘娘朝他大声喊道 “程将军,请在这等我。” “是。”他大声应允。 骏马奔驰中,六兮被顾南封搂在怀前,动弹不得,只厉声问道 “你敢挟持我?” 顾南封却慢慢放慢了速度,慢悠悠说道 “劫持?无论我是徐启凡还是寅肃,今日都算不得劫持。” “徐启凡不曾这样对待过我。” “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玄国,见一位老友。”六兮见顾南封似并无恶意,所以不想与他闹的太僵。 “我陪你去。” “怎么?舍得放心天朝这九五之尊的身份?” “身份只是虚名,是实现目的的途径,你知道,我并不迷恋权力,我只是要你而已,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六兮本是随口说,但转念一想,让顾南封陪同而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一来能让他避开朝堂,二来直接去玄国,若是碟夜真懂一丝空间转移之术,顾南封在那更为便利。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顾南封,谁知他竟又改变了主意 “你先随程将军去,我把朝中的事安排妥当之后再去跟你汇合。” 六兮不敢多说,怕自己态度的转变会让他又改变了主意,所以当然说到 “随你。再不出城,天晚了赶不上下个驿站。” 顾南封这才掉转了马头,把六兮送回城门口,临下马时,他贴在她耳边柔声嘱咐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说完才一揽她的腰,跃下了马。 “皇上,娘娘,时辰不早了。”程将军见他两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照顾好娘娘。”顾南封命令。 “是,请皇上放心。” 六兮头也没回上了自己的马,绝尘而去。 已是入冬,两岸山峰是苍茫凋零,越是往玄国边境深入进去,越是荒凉,这一带人迹罕至,一路上,只有她与程将军的马蹄嗒嗒声。 “娘娘,前面看似有个茶馆,是否进去休息片刻?” 程将军指着前方一处若隐若现的小木屋问。 六兮本想尽快到玄国找碟夜,所以这一路,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她鲜少休息。从远处看,只见小木屋外挂着一面因常年风吹日晒而破败不堪的旗帜,上面有个茶字,而屋顶上方冒着袅袅炊烟,在这寒冷的荒郊野外,有这么一丝生活气息,心中生起些许暖意。 “进去喝杯热茶。” 这深山里的店很是简陋,只有一对老夫妇以及他们有些痴傻的女儿,老夫妇头发发白,似许久,围着火炉似已昏昏入睡,见有客人来,急忙起身招待。这荒郊野岭,想必鲜少有人来,所以老夫妇格外的热情。 六兮与程将军落座后,便让老夫妇随便上点茶与饭菜。 上菜时,六兮见他们的手被冻的已龟裂开,又干涸,像是大山中的沟壑,看着便疼。而程将军却不动声色的趁着老夫妇不注意时,用银针试了一下茶水与饭菜,见无异之后,才让六兮喝。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是他们出门在外需谨记的。 一旁那痴傻的女孩一直冲着他们笑,六兮吃饱之后,把剩余的另外一个包子给了那女孩,她接过之后大口的吃了起来。 程将军看似正在吃饭,但他的注意力时刻都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不敢有半点马虎。他们的行程比原计划快了许多天,他是没曾想过,看似娇弱的兮妃娘娘在马背上奔驰了这些天,竟没有喊过一丝累,他多次劝她休息一阵再走,都被拒绝,所以此时,见兮妃娘娘吃完饭后没有立即动身,他便随她。 火炉旁,老夫妇已经整理完,也坐到一旁烤着火。 “这深山里的生意可好?”六兮问。 老夫妇叹了口气 “夏季还稍好些,不时有人经过进来喝杯茶,还勉强能维持生计,这入了冬,天寒地冻的,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影。” “冬天既然生意惨淡,为何不回村子里呢?” 那老妇见六兮这样问,顿时流下两行泪,用破烂的衣角擦了擦眼角,答道 “前些年,村子里来了一伙强盗,杀伤抢劫,把整个村子都洗劫一空,而且霸占了村子,村名们都被赶走了。我们老夫妇死里逃生,能在这觅得一处落脚之地,已是万幸。” 六兮一听,心中起怒,在朗朗秦坤之下,竟还有这样强盗之事 “当地官员不管吗?” “他们保命要紧,哪里敢吭半声?就是这座山,也被那些强盗控制。” 老夫妇接着说道 “姑娘,你们趁着天未黑,赶紧出了这座山,万一碰上那伙强盗,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六兮沉默了下来,若不是因为赶路要去玄国走了这条小道,她又岂会知道在太平盛世下,依然有人过着这样的生活。 此时,她有事缠身,否则必与程将军去会一会这群强盗。 临走时,她把身上的银子拿了一部分塞进那老夫妇的手中,又嘱咐了几句,才与程将军离开。 第117章 “程将军,您把这苍岗山的地理位置记下,等回天城之后,禀告皇上,这毒瘤必除。” “是,娘娘。” 程将军的话一直不多,两人之后都专心赶路。 程将军一直不解的是,兮妃娘娘放着宫中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要独自前往玄国,而且看似十分急迫,阳光大道不走,而走这些险峻的古道。 皇上与安公公也未与他透露任何消息,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兮妃娘娘的安全,他不敢多问,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一路上尽忠尽责的保护兮妃娘娘。 只是这一路,让他对兮妃娘娘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与改观。兮妃娘娘在宫中的口碑并不好,而他也略有所闻她的种种事迹,但这十多天的日夜相处下来,才发现她与传闻中的兮妃娘娘胖若两人。 这些天,一直赶路,连他这样长年在外的男人都感觉身体有些疲惫吃不消,但兮妃娘娘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每次累的精疲力尽时,也只是笑笑,歇息一会,然后继续启程。 好不容易到了玄国,他们找到了下榻的地方,原以为她会休息,哪怕一晚,却见她放下行来,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对他说 “程将军,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程将军哪敢让她一个人去,急忙起身到 “我陪您去吧。这是我的职责。” 六兮笑 “这玄国我很熟悉,不会出任何事。况且我去见几位老友,不方便带着人,你就安心在这休息,我晚些时候,事情办完便回。” 看兮妃娘娘如此坚决,程将军只得作罢,但依然派了那些隐藏的侍卫暗中保护。 六兮与碟夜早已断了全部联系,所以并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玄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只能凭着从前的记忆,去找玄也烈的故居,以及他常去的地方看是否能找到碟夜。 玄国现如今也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她原以为也烈的故居会是一片狼藉,毕竟皇室没落,实际并不存在玄国之称,哪曾想,当她走进时,远远便看到故居打开着门,门外有络绎不绝的市民,似来烧香拜佛。 陆续有人从她身边经过,隐约听见她们的谈话 “还是少主最灵验。前些日子,刚来拜过,回去我爹的病就好了。” “说的是,少主一直护佑着我们。” 六兮一听,心跳加快,浑身的温度似全涌向了脑门。 什么意思? 也烈没有死? 他还在玄国吗? 这么一想,她大步朝里走去。一进门口处,有一个烧香的大鼎,香烟袅袅,弥漫在四周,不停有人虔诚在地上跪着,匍匐前进。 当她走至内殿,猛然顿住了脚步,她看到了玄也烈。 哦,不,是玄也烈的雕像。 雕刻的栩栩如生,双目澄澈,带着一股温雅看着底下虔诚朝拜的他的子民。即便是石雕却依然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六兮一时看的有些愣怔,她原以为碟夜带着也烈的骨灰回到故土,会悄然找个地方埋藏,哪曾想会如此大张旗鼓把宫殿改为了一座寺庙。 正当她有些不解的站在也烈的雕塑之下时,有个住持模样的僧人走了过来,朝她低头一拜问道 “施主有何难事需要解惑?” 六兮指了指那雕塑问道 “这可是玄国少主玄也烈?他的雕像为何会在这?” 僧人答道 “少主是我们玄国的精神领袖,即便玄国已不存在,但在子民的心中,他是我们的信仰。这尊雕像,这座寺庙,是通朝皇上命人修建改造而成,以此感激他对玄国的贡献,让后代子孙都不要忘记,即使少主已不在,但他的精神依然还在。” 僧人嗓音浑厚低迷,娓娓道来。 六兮复问 “是通朝皇帝命人修建?” “是的。现在玄国通朝是一家,不分你我。” 六兮点头,心中涌起无限的感动,原来寅肃在她看不见,不知情的情况做了这样多。也烈是她的救命恩人,是麒儿的干爹,并且把麒儿教的这么好。他的突然离世,六兮没有见上最后一面,这是她这辈子都藏在心中的一道伤口,想不到,寅肃都看在眼里,并且默默的把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此时,她感动的想立即回到通朝,立即回到寅肃的身边去。 在眼眶微湿,还未掉下泪时,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又问僧人 “您可曾见过碟夜姑娘?” “碟夜?我已许久不见她,她鲜少来。” “那么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碟夜姑娘向来来无影去无踪,平时又不爱说话,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听到这个回答,六兮有些失望,又夹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曾经,她与碟夜形影不离,更是生死相依,一起走过那么多难熬的岁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如今,竟隔得这样远,远的连一丝踪迹都遍寻不着。 她跪在也烈的雕塑前,双手向上着地,额头匍匐在上,虔诚的默默的拜着,因低着头,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整个掌心全是泪。 玄国的也烈,拉萨的也烈,无论是前世今生,是也烈陪着她走过这千年,即便他现在不在,但是她想,他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求能让她快快见到碟夜, 她求寅肃的身体能够快快恢复健康, 甚至,她希望徐启凡能够回到现代,过属于他自己的人生,走他应走的路。 她的愿望那么多,多想全部都说过也烈听,可她不能贪心,此间,唯一的,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寅肃快快好起来,哪怕让她减寿十年二十年。 她拜完之后,又去买了几柱香,点燃插进大鼎之中,又拜了三下之后才离开。 走出那也烈的故居时,太阳已下山,天空已泛着晕黄,天色暗淡,路上的小商小贩已陆续在收摊回去。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已是傍晚,无所获,所以暂时回客栈,以免程将军担忧,等明日再想办法找碟夜。 他们住的客栈是玄国最好的,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因为她是秘密行动,所以不想惊扰当地官员,程将军倒是会意,安排的是一处单独的别院,起居饮食都有足够的私密空间。 她曾在玄国呆过,那时又与寅肃有误会,在城墙上闹过一出,这里的官员大概都是认识她的,所以程将军这样的安排,倒是缜密。 一直在外奔波近半个月,没有一日睡过安稳觉,此时躺在暖/床之中,只是疲倦,但竟然没有丝毫的困意,脑子里呼啸闪过无数的画面,前世今生,如电影慢动作在她的脑海里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如水中之花,镜中之月,她有些恍惚抓不住重点,甚至一时恍惚,她是谁,现在在哪里? 最后画面定格在寅肃那张含情看着她的双眸之中,有宠爱,有宽容,有支持,有安全。就是这双眼眸,让刚才还陷入无边无际恍惚中的六兮清醒过来。 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身处何地,只要有寅肃的地方,就是她所在的地方。 此时如果有电话该多好?让她听一听宫中寅肃的声音也好,哪怕只听一句。 噗嗤 黑暗之中,她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笑到,这一笑,压抑许久的心情有了片刻的舒缓,她现在必须要睡觉,养精蓄锐,等明日开始找碟夜,一刻也耽搁不得。 心中有事,根本睡不踏实,一夜里,她总共睡了两个多时辰,天才刚蒙蒙亮,她便醒了,程将军比她起的更早,早早在院子里练功,见她出来,急忙收了剑,躬身请安 “娘娘早上好。” “早上好。”六兮也简单的打过招呼,两人去用早餐。 程将军其实很好奇兮妃娘娘来玄国的目的,也想看自己是否能帮上忙,但是娘娘不说,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自己在这客栈里闲的实在无聊。 这会儿见娘娘用过早餐,又要出去,便有些着急,想跟着出去。 六兮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停下脚步问道 “程将军是否还记得从前我身边的一个宫女,碟夜。” 程将军思索一会,实话实说道 “印象不深。只有模糊的影子。” 当年兮妃娘娘在宫中如同禁忌,他虽是经常出入宫中,也很难见上一面,何况是她身旁的宫女,只一次远远的遇见,他便避让过,没瞧真切。 “我这次来玄国,主要是寻找她。我们素来姐妹相称,有一段日子不见,甚是想念,如果程将军还记得她的模样,能帮忙一起找更好。” 程将军对她的话是持怀疑态度的,看她日夜兼程来玄国,怎可能单单为了见一面夕日的宫女?但他按下疑惑,说到 “这不碍事,只要娘娘画一副碟夜的画像,我看一眼便可,这玄国不如通朝大,想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好,那多谢程将军。” 六兮这又回房,凭着记忆画了一副碟夜的画像,她画画功力只能勉强画出大概模样,但程将军看了一眼便记住说 “没问题。” “好。” 找碟夜的事,六兮并没有对他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怕他闲的无聊,安排一个差事给他。 这样,两人才分头行动。程将军独自一人,其余的人依然如昨天那样,在暗中保护六兮。 出了客栈,外边便是玄国最繁华热闹的街头,小商小贩赶着早集吆喝着客人,而沿路的店铺也陆续开门做起生意,路上行人如织,六兮驻足在其中,一时没有思绪该去哪里找碟夜。 第118章 她昨晚想了一夜,决定今天的路线保守起见,挨个去一遍以前也烈经常带她去过的地方。 碟夜回到玄国,就是为了追随也烈的,那么她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也烈常去的地方。只是这些地方,她若都找一遍,大概的花两三天的时间,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大海捞针。 她随着人潮往前挪着步子,走着走着,忽觉得空气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她心狂跳,是春堇花的花香。 这香味即便在玄国也是极珍贵,不是满大街都能找到。她急忙抬头看向周边,想寻着气味过去,但是这香味一闪而过,遍寻不着。 难道是幻觉? 她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忽又闻到那香味,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一直飘散在她的鼻尖,越走几步,香味越浓。 这下,六兮走不动,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哪里有碟夜的影子?再低头时,忽见不远处一个墙角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正在卖花,她的面前是一篮子的春堇花,想必是刚摘的,上面还滴着晨露。 看到这花,六兮不免有些失望。 “姑娘,买朵花吧。” 她本想离开,却听老奶奶朝她招呼道。六兮这才停下脚步朝老奶奶的蹲着的墙角而去。 她蹲在对面,指着花,明知故问道 “这是什么花,以前不曾见过。” 老奶奶微笑 “我以前也没见过,不过我听说它叫春堇花,好看,好闻,还能当药材。” “哦?”六兮心念一动 “那这花您从哪里摘来?是谁告诉你它叫春堇花呢?” “我们村子里的小夜姑娘,她在我们的田埂上,河边上,种满了这种花。” 六兮一听,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这小夜姑娘就是碟夜不会错,一定是她。 六兮没有表露半分情绪,只说 “这花很漂亮,这一篮子我全要了,不过我家人多,我想再买一些,您能带我去多摘一些吗?” “当然没问题。” 老奶奶一听,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立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就领着六兮去了。 六兮挎着一篮子的春堇花,这香味熟悉的让她有些感动,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见到碟夜,却又走不快,因为老奶奶毕竟年岁高,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走了约一个时辰,才到老奶奶的村子,果然,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春堇花,像是徜徉在一片花的海洋之中。 “到了。” 老奶奶指着自家门前的一片空地 “姑娘想要多少自己摘吧。” 六兮放下花篮,塞了一锭银子给老奶奶到 “能带我去见见那位小夜姑娘吗?” 拿着银子的老奶奶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辈子没见过这么一锭,跟做梦似的,连声说 “好好好,小夜姑娘就在隔壁的医堂。” 她们走了不远,到了那医堂,很简陋,外边用篱笆泥土围成的小小院子,屋檐下,挂着医堂二字,再无其它。 “小夜姑娘,小夜姑娘?” 老奶奶连着叫了几声,里面都没有回应,转身有些歉疚的对六兮说 “小夜姑娘可能上山采药去了。” 说完,又赶紧补上 “她一般傍晚会准时回来,您要么晚些时候再来?我替你转告一下她。” “不用了,我就在这等她吧。” 老奶奶犹豫了一下,踌躇道 “要么您去我家等,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等到傍晚人该被冻僵了。” “也好。”六兮想想跟着老奶奶去了她的家,主要是想跟老奶奶了解了解碟夜最近的日子。 “小夜姑娘可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前些日子,有几个村民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疾病,全身红肿,脸色青灰,村里的大夫一筹莫展,远近的大夫也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从发病到去世只短短7天,整个村子都陷入恐慌之中,还好小夜姑娘经过把他们治好了。” “现在她在这开了一个医堂,免费给村子里的人看病,她就是我们村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给六兮倒了茶水,让她暖暖身子。 六兮只是笑,没有说话,这就是她认识的碟夜,平时不爱说话,看似冷冷的,但实则外冷内热,心地善良。 老奶奶递完茶水,做到一旁开始编花,她的手与脸都长年干活变得粗糙而干涸,编花的手也颤悠悠的编的很慢。 “小夜姑娘说这花是今年的最后一季了,天气再冷些,全部被冻死,来年是否还有,全看缘分。” 确实,春堇花的花期比别的花要久,而且它极有灵性,不是随便一块地都能栽培出来,想必碟夜当初留在这村子里,也是看花在这村子里开的兴盛才留下。 “您就一个人住在这吗?” 光线之下,老奶奶的脸暗淡了许多,开口到 “我家老头前几年病死了,小子…….” 似提到她的伤心处,她说到儿子时,干涩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前些年,玄国与通朝交战,我家小子战死了,如果没死,早已娶媳妇生子了。” 她叹了口气,那滴泪在她的眼角很快融入皮肤之中消失不见。 六兮心中也是感慨,两国交锋,受伤害最大的便是这些平民百姓,她爹当年一直没有进攻玄国,采取怀柔政策,一年拖一年,便是顾虑这些。但是寅肃不同,寅肃是长痛不如短痛,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一刀切下去彻底解决。 她小心翼翼的问 “那么你恨通朝吗?恨通朝让你们失去了玄国,失去了家人?” 老奶奶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一心的编织那花篮。 想必是恨的吧?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她们并不关心这国土属于谁,她们只关心自己的家人是否平安。 想到这,六兮有些愧疚,放下茶杯,蹲在老奶奶的身侧,帮她一起编,简陋的屋子里,全是熟悉的春堇花的香味,让人感觉暖暖的。 到了下午,六兮才起身去碟夜的医堂门口等着,怕她提前回来。 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过去,风吹的她全身都凉了,冷的她直打寒颤,直到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她才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远而近的走来。 是碟夜,即使看不清面容,她依然是一眼就看出那是碟夜。 她眼眶发热,一句话未说,只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人。 碟夜亦是看到了她,愣愣站在她的前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眼中亦是有一份沉淀的情感在里面浮动。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彼此一个心神领会。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南边那个小城,一起历经生死共同生活了三四年,而六兮当时是不告而别,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从此两人音信全无。 此时再见,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话。 碟夜开了院子的门,先开口道 “进来吧,外边太冷。” 六兮这才进去。 医堂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碟夜忙着放下今天采摘的药材,又忙不迭的去生炉子供暖气。 六兮拉着她的手 “先别忙,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不急,你先暖和一下。” 碟夜似知道她的目的,所以并不着急,六兮只得作罢。 看着碟夜在一旁忙进忙出的熟悉身影,像极了当年在南边小城时的样子,只是身旁少了也烈,少了麒儿。 “麒儿很想你。” 碟夜的身子顿了顿 “他还好吗?” “他入了宫,皇上很疼他。” “麒儿是个招人疼的孩子。” 麒儿是碟夜一手带大的,感情自是非常亲厚,只是她此时压制着并不表露出来。 她的一通忙活儿,炉子点着,屋子里顿时暖暖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碟夜终于安静的坐到了六兮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 “碟夜,跟我回宫吧。”六兮握住碟夜的手,言辞恳切。 碟夜低下眼眸轻轻的摇了摇头 “少主在哪,我就在哪。” “可是也烈已经…” “不,他在这里,他一直守着玄国的疆土。” 碟夜说完站了起来,示意六兮跟她去另外一间屋子。 那是医堂后面的一个别院,跟医堂的简陋比起来,这个别院显得精致多了。 开了别院的那间屋子,其实是一个正堂,门一开,竟是满眼的烛光,燃着暖黄的光芒,而正中央摆着也烈的一副肖像,他的周边全是烛光。 一时间,六兮有些恍惚,影影绰绰之中,仿佛是在现代,在拉萨,无玄大师平日做功课的地方。 一旁的碟夜开口道 “在南边小城,少主离世时,我知道他想回玄国,想回故土,所以我带着他回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寻找适合少主长眠的地方,所以在无数个地方撒下了春堇花的种子,其他地方的种子都腐烂,唯独这个村子的种子开了漫山遍野,我想这就是少主给我的指示,他想留在这里,所以我留下了,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他,陪着他。” 六兮从那阵错觉恍惚之中清醒过来,她想告诉碟夜,她曾在另外一个世界见到了也烈,他过的很好。 碟夜说完,回头看着六兮问 “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竭尽全力。” 她问的很直接,这是少主在世时给她的任务,她亦从未忘记。 六兮这才把他们分开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说给了碟夜听,包括现在寅肃的伤势,顾南封的谋权夺势,只是暂时隐藏了她曾回过现代,顾南封是徐启凡之事。 碟夜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如果少主在世,皇上的伤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我的医术远落后于少主。” “他的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内伤难医,我不求他能完全康复,只求他能好好活着,慢慢养着,以他的意志,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碟夜这才说 “在南方小城时,少主每年闭关修炼,除了修炼自己身体之外,亦是在炼一些丹药,有一些对内伤的疗效甚好,只是少主并未告诉我这些丹药所对应的病症,我无全部的把握能够对症下药。” 第119章 六兮把寅肃受伤的情形,现在的状况,以及在服用的药物都详细的给碟夜又说了一遍,她并不大相信宫中的太医,只有相信碟夜。 碟夜在听完之后,这才转身又进了刚才那个别院,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拿着四个药罐,上面分别有标签,递给六兮 “这四瓶丹药的药性是逐级递增的,先服用第一瓶,若是身体没有出现排斥的反应,服完后,再服用第二瓶,以此类推,药性逐渐加强,达到根治的作用。” “这药是少主研制出来,还未正式的投入使用,我亦是看了他写的说明来判断的,所以有哪些危险暂时还不可预知,我只能帮到这。” 六兮拿着药踌躇了一会,果断的收下了。以他对也烈的了解,若是研制出来的药物对人体伤害很大的话,他一定一粒也不留,更不可能精心用瓶罐装好。 六兮收下药后,天早已经漆黑,她怕自己在这留太久,程将军着急,所以对碟夜说道 “我先回去,明日再来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商量。” “好,我等你。” 这样六兮才快步离开,一天的功夫她就找到碟夜,找到药,运气还不错,比她预想的要快许多。 到了她们入住的客栈,果然见程将军焦急的在门口翘首期盼的等待着,见到她回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六兮心情颇好,微笑的回了一声,便进了客栈。 “您找到人了?”程将军一天一无所获,再看娘娘的心情,想必是找到人了。 “嗯,找到了。” “那太好了。”程将军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看来可以马上回天城了。 “程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您请说。” “我在这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但手中又有皇上要的东西,十万火急,想请程将军替我先送回宫中给皇上。” 程将军一听,立即拒绝道 “娘娘,末将恕难从命。末将的职责就是保护娘娘安危,不得离开。若是先回天城,皇上怪罪下来,末将难咎其职啊。” “这事事关皇上安危,我是娘娘,你必须听命于我,有任何责任,我回宫会跟皇上禀明,你无须担心。” “娘娘,您别为难我。”程将军还是不肯。 “这是命令。” 六兮亦是没有任何反驳的坚定。这药能早一天送进宫给寅肃,便是好一天,况且药在他身上比在自己身上来的安全。其次,那日在天城城门下,顾南封说他随后会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她需要留下与碟夜讨论或者寻找帮助徐启凡回去的法子,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通朝。 程将军见六兮态度强硬而坚决,又说事关皇上安危,他不敢再违抗,只说 “我留下他们继续暗中保护您,但娘娘,您千万要小心,回去别再抄近道。” “好,我知道了。” 两人吃了饭,六兮把手中的药罐小心翼翼包装好递给程将军 “你明日就启程,一天都不要耽搁,务必把这东西给安公公,记住,只能给安公公。” “遵命。” 第二日,六兮送走了程将军,这才松了口气,拿上自己的行装直奔碟夜的医堂。 此时的医堂正是碟夜就诊的时间,来了不少远近的村民。碟夜示意她先去后面别院等待,她就诊完马上过去。 后面别院的那间屋子里,依然是烛光摇曳,也烈的画像在一片烛光之中熠熠生辉,仿佛他就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 那一袭白袍衬得他有丝仙道侠骨之风,六兮很奇怪,走进这间屋子,她便有时光交错的错觉,忽而觉得自己在现代,忽而觉得自己在古代,这奇异的感觉让她很心惊,所以在感觉自己是六兮,自己在通朝时,她急忙走出那间屋子,把那一室的烛光都屏蔽在身后。 她在空旷的院子里等了许久,碟夜终于从前面医堂回来了 “外面冷,怎么不进屋子里等?” “出来透会儿气。” “进来吧。”碟夜把那屋门打开,等着她进去。 六兮踌躇了一下,还是跟着碟夜走了进去。其中一支烛光已灭,碟夜在那点燃了那只烛。 “你对也烈了解多少?”六兮问。 “所有。”碟夜简短的回答。 “那么对我呢?又了解多少?” “所有。”碟夜依然如此回答。 两人目光对视,都是奇异般的冷静,不夹一丝尘埃。 “那么,你知道也烈现在在哪里?” 既然碟夜回答了解所有,所以六兮也毫不避讳的问。 这一问,碟夜闪了一下神,然后定定看向玄也烈的肖像,眼底里全是伤痛,但她没有回答六兮的问题,反而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既然了解我,想必也知道我的前世今生。我曾在另外一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才回到通朝,而我在那个地方,见过也烈,我不知那是这一世的也烈,还是他的另一世,但有一点,我敢肯定,我之所以能回到通朝,跟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六兮说完,看着碟夜,想从她平静无波的神情上,看出一丝端倪。 但碟夜只是沉下了眼帘,并未回答。 见她这样,六兮反而松了口气,因为她未把自己的话当成神奇怪谈,似早已知晓这一切,那么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我在那一世,也有过一位爱人,现在不知为何,他竟也来到了这里,但他不属于这里,更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 “所以,碟夜,我想,你是否有方法能让他回去。” 她话音一落,碟夜终于回头看她,但她的神情已不如刚才平静,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的怨恨看着六兮,这丝怨恨,似要把六兮碎尸万段似的。 六兮从未见过碟夜这副样子,心中也是一惊,疑惑的看着她。 碟夜由刚才的怨恨转而为放声大笑, “少主到底欠了你多少?今生来生都不得安宁。你这一世的爱人,你另一世的爱人,他们的死活与少主何干?” “碟夜?” 此时碟夜的情绪已失控,双目染上了一层红,恨恨看着六兮,这恨是从她心底深处发出的,没有任何掩饰。 “甄六兮,如若不是少主的嘱咐,我此时恨不得杀了你。” “碟夜?” 六兮看着此时如此陌生的她,有些不明所以。 而此时,满室的烛光竟忽然全部熄灭,一室昏暗,只有窗外的光影影绰绰照进来。 这时的碟夜似终于冷静下来,颤抖着手把那些熄灭的蜡烛一支一支的点燃。六兮上去抓住她的手 “碟夜,我们之间是否有误会?我们好好谈谈。” 六兮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直与她生死相依的碟夜刚才何以性情大变。 碟夜抽回了被她握着的手,冷声到 “我帮不了你,你请回吧。” “碟夜,你有什么隐瞒我的吗?” 碟夜终于把那一室的蜡烛全又点燃,玄也烈的肖像在一片烛光之中仿佛是铎上了一层金边。 碟夜朝肖像默默的躬身跪拜之后,许久才起来站在了六兮的面前。 “你曾跳崖身亡,在另一世生活了二十多年,你知道你为何能够回来?” “是少主用他的元气护住你的心魂,你才有机会回来,因为他知道你前缘未了,不忍让你冤死。” “而那时,少主的身体已开始虚弱,却为了你,不顾自己安危,每日给你的心魂输送元气。整整六年的时间,才把你带回了通朝,带回了这一世。” 碟夜说这话时,唇角都是颤抖的,她从前并不知道这些,直到少主去世之后,她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少主的记录。 “少主的魂魄一直穿梭在两世之间,才损害的如此严重,否则也不会无力回天再也回不来。” “你为了救麒儿,身受数箭而死,是少主把你带回了那一世保你一命,而你,却变本加厉,又央着他再次送你回来。你知道,这一次,少主即便在那个地方,也已心神俱裂,灰飞烟灭。” 六兮心中一痛,脱口而出 “也烈不在了?” 在任何时候,即便玄也烈在这一世去世时,六兮虽痛,但却知道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继续活着,所以并不真正的那么难过,然而,此时听到碟夜说的,他在背后默默为她做了所有事,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却不曾透露过半句。 她浑身感到冰凉,蚀骨之痛逐渐蔓延至全身。 “少主因违背了天意,甚至无法六道轮回,只能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这世间飘荡着。而你,却还来问,是否有方法送那个人回到他该在地方?那少主呢?” “我问你,少主呢?有谁能帮他?” 碟夜说到玄也烈又是控制不住的情绪激动, 但说完这些,把这些年放在心里少主不让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后,终于得到一丝释放。 “你回去吧,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话已至此,六兮还能再说什么? 她亦是无话可说,无论在她心中,玄也烈,碟夜是多么重要的存在,甚至是她心底很深的依赖,但这份情感,这份依赖,却成了一把利剑,害死了玄也烈,也害惨了碟夜。 她想在也烈的灵前,在碟夜的面前说一声对不起,但一句对不起太轻,太微不足道,所以她连一声对不起也未说,便起身离开。 这一趟的玄国之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拿到治寅肃的药,但同时心也如压上一颗巨石,时时让她喘不过气儿来。 她最初的计划是等着与顾南封汇合,一同去找碟夜看看是否有法子让他回去,但现在已没有等他的必要,所以她又抄小道回通朝,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寅肃与麒儿。 第120章 来玄国时,因有程将军一路的陪同保护,所以她几乎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但现在独自一人回去,她不敢再冒险,途中,如果天色已暗,她一定会找最近的驿站或者是途中小镇休息一晚再走。 这是小道,又是冬季,所以来往的商旅并不多,即便是遇到的小镇,也是人烟稀少,虽有程将军留下的人暗中保护,但是她每入住一家客栈,晚上不敢睡的太沉,只是稍作休息,第二日清晨便匆匆上路。 这样走了大约五六天都一路平安无事,此时是清晨,远处的山脉被层层大雾笼罩着,像是一团迷雾,看不真切。 所以她放慢了骑马的速度,等着大雾散尽。前面的影影绰绰之中,仿佛看到一面旗子,挂着一个茶字,有些熟悉,她才想起来,是来时,进过的那对老夫妇的小茶馆,这荒郊野岭之中,平添了一丝暖意,所以她停下马,进去。 老夫妇显然没有想到这大清早,才一开门,便见到了前些日子的姑娘,也颇为高兴,热情的招呼她进去坐。 六兮进去之后,发现只有老夫妇俩,并未见到他们那痴傻的女儿,想必是这么早还未醒。 “姑娘事情办妥了?” “恩,办好了。” “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老妇递给她一杯茶, “谢谢。”六兮想也未想接过来直接喝下。 “怎么不见先前陪着你的那位?” “他在后面,马上过来。”毕竟是荒野,六兮不敢说她是独自一人,但转念又想,既然在这荒野,程将军留下的人没有必要暗中追随,这天寒地冻的,请他们出来一同饮杯茶也好,所以,她正准备拿出程将军留给她的可以召唤那些人的哨子时,忽觉头脑一沉,有些晕眩。当时她并未想太多,只以为是连着赶路有些疲乏导致。 当她准备吹哨时,那眩晕感再次袭来,她整个人已有些迷糊,眼前的老夫妇,眼前的小木屋,茶桌,全都像是虚幻在摇摇晃晃,天旋地转之间,她手中的哨子落地,整个人软绵无力的趴在茶桌上。 这时,她才想,怕是中计了,刚才那杯茶水有问题,只是她千防万防,却疏忽了这对老夫妇,直到此时,她也不敢相信,看似如此淳朴善良的老夫妇会加害她? “姑娘,对不住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老夫妇已用绳索把她捆的结结实实的,把她带到火炉旁坐着,只留下老妇看着她,那老头拔腿出门就走。 老妇坐在六兮的对面,一直给火炉加着柴,让那火烧的旺旺的,六兮意识模糊,昏昏沉沉的,似看到老妇在那抹眼泪,一边哆哆嗦嗦的说着 “姑娘,我们知道你是好人,可你别怪我,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出了什么事?”六兮努力集中精力,废了所有力气问了这句话,她始终不相信这老夫妇会要害她。 “小女前些日子被苍岗山那群劫匪给抓走,想要救回她,必须找别的姑娘去换。这山路人烟罕至,我们也是没有法子。姑娘,就算我们今天不绑你,你孤身一人走到前面的苍岗山也是凶多吉少。” 老妇说完,眼里噙着泪,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六兮面前 “姑娘,对不住。” 老妇跟老头一辈子都与人为善,淳朴善良,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却想不到隐蔽在这深山老林里,还会遭遇如此横祸。 苍岗山的劫匪那日到这小茶馆,把能吃的,能用的全都洗劫一空,而后,看到他们痴傻的女儿竟然也不肯放过,直接抢着就走,他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几日,他们老头子终于找到那帮劫匪的地方,所以上门求他们放过他们女儿,当时那劫匪说 “这痴傻的女人真没啥意思,你们找个正常的黄花姑娘来,爷立即放了这傻子。” 老头被气的差点丢了性命,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回来与老太婆商量这事。这些日子,他们是日夜都寝食难安,去哪给他们找正常的姑娘来换啊? 老两口正在发愁,说巧不巧,这时六兮就这么出现了,他们逼不得已,才用了如此下策。 “放…放开我,我帮你们救…” 六兮也大概听出了原委,她现在只想拖延时间,等到她的人发现她的异常来救她。 那老妇并不听她的话,只是自顾的朝她又拜了拜,一直呢喃着 “对不住。” 六兮这时的意识已无法再强撑,彻底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中,模糊的只觉得周身又暖又热,之后又是彻底的冰凉彻骨,她似在一辆露天的马车之上,身上铺着杂草,一路颠簸,周边的雾气越来越大,湿气也越来越重,她拼命告诉自己必须清醒过来,必须清醒过来,但徒劳,她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下了,六兮身上的药效也失去了作用,她终于醒了过来,只是头脑依然有些昏沉,但意识是清醒的。 原来驾着马车的是那老头,他见六兮醒了,眼里满是愧疚,所以一眼不发的扶着六兮下了那辆车。 她身上被捆着,全身上下都是草,连头发上也是枯黄的草,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她想,她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她失踪了,会很快找到她。 所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默默的观察了地形,发现这四周全是巍峨的山峰,一座连着一座,大雾弥漫,她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她站着的地方,正是那群劫匪所住的在半山腰的一个寨子。老头走向前,用力的敲门,门内有个粗矿的声音嚷道 “谁啊。” “我是山下茶馆的。”老头如是回答。 吱呀一声,那道厚重的门从里面打开,只见出来一个彪形大汉,这样冷的天,竟光着膀子,一身横肉。 打量了一下老头,以及被捆绑着的六兮,两只圆眼一瞪, “等着。” 然后转身离开,只听里面他粗矿的声音喊道 “快禀报寨主,山下的王老头带来了押寨夫人。” 接着门里面似一阵惊呼闹哄哄的声音持续传来。 六兮安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而老头一直低着头,颤抖着身子,像是被冻的,又像是被吓的。 许久之后,那闹哄哄的声音消失了,一阵脚步声走到门边。 随着脚步声与开门声,一道浑厚的嗓音传来 “爷的押寨夫人呢?” 那道声音是问那老头的,那老头瑟缩着指了指旁边的六兮。 “抬起头来,给爷瞧瞧。” 六兮依然低着头不肯抬起。 那人不过一瞬间就走到了六兮的身边,捏起她的下巴 “抬头给爷瞧瞧够不够资格做爷的押寨夫人。” 六兮下巴吃痛,那捏着她下巴的手,都是粗粝,力道又不着痕迹的使她的下巴像是要碎了一般,她逼不得已抬头看向那寨子。 虽是吃痛,但她也只是皱了皱眉,目光清浅看着那寨主。 那寨主身型高大,满脸胡渣,但那双眼却没有想象中的阴狠,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六兮, “这妞有意思,爷要了。” 旁边那老头战战兢兢的问 “小女….” 寨主转身对旁边的人说到 “去放了那傻子。”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老头如获大赦,跪地直磕头,磕了一会儿,又默默的朝六兮磕了几个头。 六兮被那寨主一路拽着走进寨子。原来那道门只是一个关口,里面还别有洞天。那门之后,是一座山,山中只有一条石头砌成的阶梯,层层而上,而每个几米,就有人在那守岗。 爬过石梯,翻过这座山,山后才是他们真正的寨子。 想来抢匪也不是随便能当的,这层层的关卡,也是戒备森严,外人想进来,或者里面的人想进去,都异常困难。 六兮发现自己刚才低估了自己所处的风险,即便她的人找到这,想要找到她,救出她,一点也不容易。 寨子里的人见到六兮,全都两眼放光,吹哨,大笑,敲锣打鼓呐喊着,仿佛是一件极大的盛世。 “来,你们都来见见寨子夫人。” 那寨主丝毫没有避讳,一边粗鲁的拽着六兮,一边朝身边的人炫耀着。 一路欢送着他们走进那寨主的居所。 六兮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寻找一切可以逃走的机会,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她不会傻得强烈反抗,否则越反抗,受的伤会越大,越是羊入虎口。 那寨主见她一直不言不语,而且神色平静,本是兴奋的他,却莫名感到一丝的压迫感,但转念又想,爷出生入死怕过谁?区区一个小女人能奈我何? 所以对六兮凶狠的吼道 “好好在这给爷呆着,别想玩花招,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六兮答道 “你放心,你这寨子里,我便是插翅也难飞。” “算你识实务,你好好给爷当押寨夫人,爷亏待不了你。” 六兮没有回答,她并无太多害怕,唯一担忧的是这人会强/占/她,到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这寨主似有别的事情耽搁,竟然只把她扔在这房间里,便走了,这让六兮松了口气,暂时躲过一劫。 外面传来一声声整齐的呐喊声,六兮透过窗户缝隙往外望,就见那寨主正带着几十人在外面的场地训练,而且井然有序。 六兮暗想,现在的劫匪也已经变得如此专业与训练有素了吗?这些人如不是动了歪心思走了歪道,如果能效力朝廷该多好? 第121章 想到朝廷,便想到了寅肃,程将军应该已经把药递到他手中了吧?他服用了没有?身体有没有好转一些? 本来并无焦急的心,这么一想寅肃,顿时心焦,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飞到他的身边。 而此时的宫中,并不风平浪静,安公公跪在皇上的榻前,磕头谢罪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叫程将军立即回去找兮妃娘娘。” 躺在病床上的寅肃,脸色发青 “他胆敢把六兮一人放在玄国独自回来,视朕的圣旨为何物?” 安公公又磕头 “皇上,程将军答是娘娘命令他先回来,说事关您的安危,程将军才不敢违抗,快马加鞭回来。” 安公公见程将军也是一片忠诚,这么些日子,满面尘埃从玄国赶回,连口水都未喝直奔宫中,把药给他,所以为他解释了几句。 “朕的病,晚吃几天药死不了。”寅肃斜靠在床榻上,刚才见程将军独自回来,急火攻心,险些要了程将军的命。 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以六兮的性格,她若真要让程将军先独自先回来,想必程将军也是违抗不了的。 而且,她独自留在玄国?必有不想告知别人的事情处理,会是什么事?寅肃暂时也无法得知。 “程将军人呢?” “回皇上,程将军在外头跪着呢。” “他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程将军只说这一路都很顺利,他留了人手在暗中保护娘娘,娘娘会很快回来。还有这些药该如何服用。” “让他回去歇着吧。” 寅肃已有些疲乏,挥挥手让安公公也退下。 这一算,六兮离开已一个多月,最初时,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怕她累着伤着,但后来这份担心变成了不安,害怕失去她,总隐约预感到,她不会再回到这宫里。 直到安公公来报,说程将军回来了,他以为六兮会一起回来,谁知只有她委托程将军带回来的药。 这些正好验证了他的不安与预感。 她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 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据之前安公公所说,顾南封也离开了天城,前往玄国,他去做什么? 这与六兮会有关联吗? 这么一想,他坐立难安,所以又起身叫到 “安公公..” “奴才在。” “去把程将军叫回来。” “是。” 安公公不敢丝毫耽搁,立即去叫程将军,想必他现在还未走出宫外。一路小跑,终于在宫门口截住了程将军。 两人大步回到御瑄殿,依旧是安公公进去汇报 “皇上,程将军回来了。” “让他进来 。” “这…”安公公有些犹豫,毕竟皇上现在的情况不宜让外人见到。 “不碍事,让他进来。” “是。”得到皇上肯定的答复,安公公这才把程将军请进了御瑄殿内。 寅肃已支撑着身体勉强坐了起来等着程将军。 “皇上万岁。” 程将军一进门,并未抬头看皇上,只是本能的磕头跪拜。 “起来吧。” “是。”程将军这才起身,看了一眼皇上。这一眼,把他吓了一跳,纵使是在沙场上杀过无数的敌人,也没有此刻的心惊,只见皇上消瘦了许多,而脸色毫无血色,苍白的吓人,只有那双眼盯着你看时,不损丝毫龙威。 程将军一句话不敢多说,这才想起兮妃娘娘为何着急让他先回天城,为何会说这事关皇上安危,此时他才真正明白。 但,不对啊,那日他们出城时,皇上明明还龙体安康来送他们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将军满脑子疑惑不解,他的样子被皇上瞧了正着 “程将军有何疑惑?” 程将军再次跪地 “末将不知该不该说?” “说。”寅肃的声音是没有任何情感与温度的,又带着一丝丝的病态,以至于更加让人不敢反抗。 “那日出宫,在城门口,皇上可否来过?” 他这一问,寅肃与安公公已知大楷,一定是顾南封乔装打扮他的样子去见的六兮。 所以寅肃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把你们在玄国的一切都告诉朕,越详细越好。” “因为兮妃娘娘想尽快赶到玄国,所以这一路,我们一直抄的小道而走,路上几乎没有停,日夜兼程的赶路,兮妃娘娘从没叫过一声苦一声累。这一路都十分的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困难,所以我们比预计的早了数日到达玄国。” “到了玄国之后,兮妃娘娘要找碟夜姑娘,为了加快时间,所以我们一直分头行动,好在不过两日,娘娘便找到了碟夜,拿了药,便命令我先回朝。” 程将军如实回答了这些日子里的事情,因为一直赶路,确实没有什么可多说。 “在玄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吗?” “没有。兮妃娘娘说,她事情办完,会尽快回天城。” 因为他在玄国不过两日,这两日确实没有发生任何事。 但寅肃想了解的是,顾南封是否与六兮汇合?据他所知,顾南封前几日也去了玄国,想必一定与六兮有所关联。 但看程将军的样子,并没有说谎。 “你再原路返回,务必把兮妃娘娘安全带回宫中。” 这是寅肃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劳烦程将军再跑一趟。 “是。” 等到程将军退下了,寅肃才问一旁的安公公 “你觉得六兮支开程将军,独自留在玄国是为了何事?” “奴才不敢妄加揣测。” “让你说你便说。”寅肃下了命令。 “按奴才的猜想,兮妃娘娘此次去玄国,重要之事是为了皇上的病去寻医,另外想必有其他事需要办。” “什么事?” 安公公磨叽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这次皇上病了之后,总感觉娘娘变了,跟以前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这么一说,寅肃倒是真的有些好奇。 “感觉娘娘更爱皇上了,一切事情都以皇上为主。所以她支开程将军要办的事,想必一定是为了皇上的事。” “有说等于没说。”寅肃听安公公如是讲,心中的担忧有了一丝的放松,人也随之躺下休息。 “皇上,这是娘娘带回来的药,您一定要按时吃啊。” “啰嗦,退下吧。” 有了安公公的话,竟像是有了定心丸,使他心情舒畅了许多。想想,他与六兮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终于彼此心意相通,还能有什么事能把他们分开呢? 他现在一心只盼着六兮平安归来。 六兮在那间屋子里等着,耳边是外边广场上操练的声音,思绪却早已飞到天城寅肃的身上,想着他的病是否好了一些,是否会惦念迟迟未回的自己? 她孤身被困在这山寨里,没有丝毫恐惧,一是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二是,她其实给自己留了余地。 在山寨门口,那彪形大汉去寨子里面通报时,她的意识已恢复,所以抓紧了时间跟那茶馆的老汉说: “我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把我送到这山寨来,换你的孩子,我能理解,所以我也配合你救出你的孩子。” “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是孤身一人在这苍岗山,有几人紧随我身后,这个时间,他们一定已发现我失踪了,你即使带着孩子回去,也未必能够安全,他们狠起来比这劫匪要厉害的多。” “所以,只有我安全了,你们一家三口才可能安全。” 那老汉看着六兮不像说谎的样子,从她的谈吐就知她的身份绝非普通人,而且上回在她身边确实有个看去武功了得的男人。 这么一想,老汉已冷汗盈盈。 六兮继续说道 “想必我的人现在已经在你的茶馆,所以,你回去之后,只要把我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们,只要我安全出去,他们不会为难你。” 那老汉还没说什么,山寨的大门已开,走出了那个寨主。 虽然没有得到他的承诺,但六兮笃定,他不敢违背她。 其实,有一点是六兮失误的,就是她并不知道程将军给她留了几个人,这些人的资历又如何? 但以寅肃的性格,以程将军的能力,能够让他们安排来暗中保护她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窗外的广场终于安静下来,没有口号声再响起,想必是训练已结束,之后是熙攘的笑闹之声,盆碗与筷子碰撞的清脆之声,甚至有吆喝之声 “开饭了…” “开饭了…” 一副市井平民的生活景象,让六兮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们与抢劫放火的匪盗连接在一起。 外面闹了许久,始终没有人进来理过她,直到天已暗,六兮盘算着,她的人应该已从茶馆老汉那得知她的信息了,此时山寨的平静不知会在何时被打破。 过了一会儿,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冲撞进来一人,六兮定睛一看,正是那寨主,喝的有些微醺,但并没有醉,走到六兮身侧嚷着 “走,跟爷去拜堂成亲。”他拽着她的手力道很大,六兮完全反抗不了,只得说 “晚上拜堂不吉利,明日清晨可好。” “哈哈哈哈,爷觉得晚上拜堂比白天有意思多了。”他笑里带着一股暧昧不明,让六兮心惊。今晚她的人若是赶不到,她怕是要任人鱼肉了。 外面光火通明,偌大的广场中央,点着篝火,周边围绕着无数的人,似整个山寨的人都聚集在这了。他们的脸颊被火光照的通红,神情兴奋,更有一些人围着篝火绕圈在跳舞。 一片欢歌笑语,见到寨主与六兮出来,全都冲着他们喊 “寨主好,寨主夫人好。” 也有人喊 “拜堂。” “喝交杯酒。” 那寨主被一阵吆喝的异常开心。 第122章 顺着那些小弟的话语,他一把搂住六兮,一边嚷道 “给爷上酒来。今儿是爷大喜的日子,大家尽情放开了喝。” “寨主威武..” 话音一落,已有十几人去抬了一个大缸上来,大缸的盖子一掀开,酒香四溢,所有人更加的兴奋,开始惊叫。 每个人都很豪气的端着大碗,一饮而尽。 “你也喝点。”那寨主递了一碗到六兮的面前。 “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也给爷喝下去。”不容她反抗,直接掐着她的双颊,把一碗酒倒入六兮的口中。 那酒有的顺着她的口腔喝下下去,灼烈的像是会烧伤她的胃,还有一部分因为她的挣扎,从脖颈流下,倒了一身。 “再给爷喝一碗。”那寨主明显是有备而来,要灌醉六兮。 逼不得已,六兮又被灌下半碗,好在她酒力还行,否则早已晕倒。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寨主,明着好像是强抢了她来做押寨夫人,但实则,并未对她怎样。六兮担心再这么下去,会被灌醉,所以第二碗下去时,她假装晕眩与意识不清, “还真不会喝酒?” 说着一把扛起六兮往她刚才的房内而去。 “洞房,洞房….” 篝火一片通明,所有人见到寨主扛着六兮往房内去,都兴奋的惊呼,然后继续喝酒,继续大口吃肉,好不热闹。 六兮被扛着扔上了/床,那寨主忽然倾身在她的上方,掐着她的脸道 “别给爷装。” 六兮这才睁开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满身的酒气晕绕着他,双目赤红,似醉非醉,六兮稍稍别过了头,冷静的说到 “放过我,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放过你?爷不乐意,你奈我何?” “你不过是想要一个女人,漂亮女人多的是,你想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六兮此时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着人来救她,所以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 “哈哈哈哈哈….”听到她的话,那寨主放声大笑了起来,接着又附身,以及微小的声音对她说到 “世间漂亮女子多如牛毛,任爷挑选。但身份尊贵的只有你一个,是不是,兮妃娘娘。”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她的耳边响起,这一声兮妃娘娘,像一颗闷雷,凭空炸起,六兮瞬间浑身冰凉。 他早知道她的身份? 所以并不是误打误撞抓了她来当押寨夫人? 而是早有预谋? 是谁? 无数的疑问在六兮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放轻松,不用如此紧张,兮妃娘娘。” 他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股戳穿别人的爽快。兮妃娘娘?哈哈,他在心中冷笑,真是天助他也,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荒郊野外,那茶馆的老头送来的女子会是通朝的兮妃娘娘,他第一眼看到时,还不敢确定,但通过这一日的观察,千真万确,就是通朝最得宠的兮妃娘娘。 若是让那通朝的皇帝寅肃知道,他的娘娘落在他的手中,会有何感想?单是想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会方寸大乱,只是想象,他心中便有肆意的快/感。 要问他为何会认识兮妃娘娘,那要从多年前玄国战败沦陷那一夜开始讲起。原来这寨主本名叫玄康,是玄国皇室的一支干系。虽无皇室玄也烈那般的声势显赫,但也是皇室一支,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生活无忧。 谁知那通朝皇帝竟收复了玄国,规划为省,皇室没了,他赖以生存的地位也没了,这才逼不得已带着一帮不愿归属通朝的兄弟们上山当了劫匪,占地为王。 而在那一夜的战火之中,当时他亦在城门楼下,见那通朝皇帝把这个兮妃娘娘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引出玄也烈。 那日风大,这女人被挂在城门之上,衣炔飘飘,发丝凌乱,两眼里全是绝望,他想,玄也烈到底会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来冒险,放弃家国,所以他当时紧盯着城门上的这个女人,便就这样记住了他的容貌。 这辈子,他万万没有想过,这个女人会自投罗网跑到苍岗山,误打误撞进了他的地盘,他还是否能翻盘,这可能是老天给他唯一的机会了,他需好好筹谋筹谋。 玄康的心思在百转千回,六兮的心思同样绕了几道弯。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把我困在这山寨里,你可知后果?” “后果?爷等的就是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你在手,我还有何可惧?” 他虽在深山里,但信息可一点都不闭塞,那通朝皇帝对这个女人可说是情真意切,为了她可放弃半壁江山。 “你想做什么?”六兮问。 “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的语气里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自信,六兮这时才庆幸,还好寅肃现在病中动弹不得,否则若是知道她落入这人手里,必会亲自前来,把自己置身在这危险之中。 既然已知她身份,又想以她为人质,那么说明她暂时是安全的,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耐心等着便可。 玄康这时已起身坐到一旁盯着六兮看,只觉得这个女人冷静异常,由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即使刚才被拆穿身份,也只是一瞬间的闪神,而后恢复平静。 他是真想试试,把她逼到无路可走时,这表情会不会有丝毫的变动。越想越有趣,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外面一直热闹喧闹的人们此时酒足饭饱都安静了下来,有的回房,有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也有的直接躺在篝火旁边睡成猪样。 这副懒散松懈的景象,没有半丝的防备,如果她的人能够在这时候进来,正是他们最容易攻破的时候。 但一夜里,出来外面打呼的声音,平静的出奇。六兮等了一夜,没有任何的动静,难道那茶馆的老汉没有告知他们?亦或是他们正在筹划?还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无数的可能,她猜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好在一夜相安无事,这会儿清晨,外面响起人们晨起的熙攘之声,而她精神放松下来,开始补眠,养精蓄锐等待着,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觉,她睡到晌午,这中间有人进来,她没有理会继续睡,来人看了一眼默默关上了房门而走。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这周边安静的出奇,四周没有任何声响。 她正好奇推开门想看个究竟,门一开,便被门外两个大汉拦住,一声怒喝 “进去。” 六兮又不是被吓大的,不仅没进去,还反问了一句 “出什么事了?” “进去。”没人回答,依旧是这声怒吼。 而六兮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厮杀的声音,隔得太远,这声音只偶尔传来。 他们终于来了,她松了口气。 “进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俩大汉见六兮一直不进房内,又怒斥了一句,接着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朝六兮看来。 不妙,六兮正准备关门回房,但已被那俩大汉抓住。 “寨主有吩咐,不准她出这门半步。把她绑起来最稳妥,以免她乱跑。” “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六兮层层捆了个结实,抬到床/上放好,用丝绵把她的嘴堵上,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六兮说不了话,又动弹不得,只得干瞪着两只眼睛怒视着那两人。 那两人再次关了门站在外头守着。 六兮全身动不了,只能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声音。那厮杀博斗的声音此时即便隔着门窗,依然隐约能传进来,由远到近,渐渐的越来越清晰的厮杀之声。 很近了,他们就在周围,六兮的手心已隐隐冒汗,她记得这里的山势,要突破玄康的重重关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他们依然闯了进来,能有多少胜算,六兮并不清楚。 她紧绷着神经,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时刻准备着逃离。 而在外迎战的玄康,被打的措手不及,他抓到六兮那一刻,被兴奋冲刺了头脑,没有往深了细想,兮妃娘娘怎么可能独身在这苍岗山上行走呢? 一时疏忽,没有料到她身后有人暗中保护,而且以如此快的速度找来,杀他个措手不及。他与山寨的弟兄们还在谋划着如何把那通朝皇帝引到苍岗山,如何在这一举歼灭他,还在筹谋之中,看门的小弟一路跌跌撞撞跑来汇报 “寨主,有人硬闯山寨。” 那小弟鼻青脸肿,说完便倒地不起,可见是强撑着一口气跑来。 “哪个不怕死的敢闯爷的地盘?” “你带几个弟兄去看看。”他随手一指旁边的副手,当时完全没把这些外闯进来的人当回事。 直到他的副手缺了一只胳膊,鲜血淋淋来汇报 “寨..寨主,不好,来人凶猛,寨口的弟兄们抵抗不了。” 这才引起他的重视。 “来者何人?” “不清楚,一个个穿着黑衣,蒙着面,身手了得 。” “来了几个人?” “五六个人。” 他大怒, “五六个人你们都打不过?一群废物。” 他骂咧一句,抄起旁边的家伙,出门迎战。副手拦住他 “寨主,来人凶猛,而且是有备而来,万万不可大意啊。” 副手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他在这山寨这么多年,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胆敢闯进来,而这些黑衣人是有备而来,那必然是为了房中那兮妃娘娘了。 他转身对还残留一口气的副手吩咐到 “派人去把寨主夫人看紧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去,更不允许她出来。” 之后又安排了几个武功了得的人跟着他前去会一会那些黑衣人。 第123章 这一番功夫,此时这些黑衣人已通过第一层关卡,冲过那层层的阶梯,闯入到了山的这一边,正站在山顶之上,似在观察地形没有再往下走。 而山的下边,是山寨的弟兄们,已由刚才的慌乱镇定下来,训练有素的列好方队,静静等待着。 这是以一对百的战争,那些黑衣人,纵使武功高强,面对底下怒目圆瞪的数百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剑拔弩张的等待着一个突破口。 玄康骑着马,在最中间,一种莫名的兴奋的血液在他体内奔腾。他是玄国的皇室,一朝落难变成了山大王,然而他骨子里有玄国最原始的骁勇好战的血脉。玄也烈是他们玄国的耻辱,他向来看不上玄也烈做事温吞不果断的模样,若不是玄也烈,他们玄国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他何至于要在这驻寨扎营成为人人喊打的劫匪? 现在,他翻身的机会来了,他那一身本领终于有了永无之地,这些年,隐藏在这山寨中日夜操练他的队伍,终于有人用武之地。 这区区六个人,他不会全部歼灭,好歹留一个回去汇报那通朝皇帝,只要那兮妃娘娘在他手中,他就不怕通朝皇帝会不来。 他冲山上喊 “你们乖乖投降,爷给你们留条狗命回去。” 山上的黑衣人为首的那位同样喊道 “把我们的人放了,否则别怪我们血洗山寨。” “这些狗奴才,好大的口气,爷就不放,你们奈我何?”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双方谁也不退让。 这时,玄康一声令下 “放箭。” 顿时,无数的箭如雨一般,朝山上射/去。 那六个黑衣人竟无所畏惧,只是轻轻腾起身体,轻易的躲过那些射过来的箭,甚至躲不过时,就迎头而上。 那些箭射在他们身上,仿佛只是射在一块铜铁之上,刀枪不入。 转眼间,这几个黑衣人已跃至玄康的前面,刚才还列队整齐的队伍,此时有一丝乱了阵脚。 六个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所以他们一致朝玄康而来。 玄康虽外表是个粗汉子,但实则也是自小受着玄国皇室最严密的训练,并不是无能之辈,就在他快被擒住那短短的时间内,玄康已看出黑衣人们的破绽。 他们虽然身穿铠甲,刀枪不入,但他们的头部是最脆弱的,而且此时这样近的距离,如果只攻击他们的头部,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所以他厉声喝道 “射击他们的头部。”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而黑衣人们也顿时后退了几步,对抗着朝他们射来的铺天盖地的箭。 找到他们的软肋,又是以寡敌众,所以黑衣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其中两人皆是被箭一击击中,脑仁开花,当场倒地。 而另外两个黑衣人,已突破重围,打乱他们的方阵朝山寨的住宅而去。躲过那个方阵,在箭不是那么密集的射来时,他们才有抵御的能力。 为首的黑衣人已巧妙的避开了重重包围,独自前往那片房屋,虽已离兮妃娘娘很近,但这么多间屋子,他要一间一间找,也不容易。 这时的玄康对突出重围扰乱方阵的另外两个黑衣人实行了围剿 ,团团围困住,那两人背靠背,在原地转圈。 他们也在找突破口逃离这里,无论如何,他们的首领已突破出去,他们做善后掩护即可。 这时玄康已发现少了那首领,所以他也无心恋战,这两人留给他们处理,他转身去追那首领。 而此时,六兮在房内,只听到外边的声音时大时小,时有时无,最后是哐当一声巨响,她的房门被撞开。刚才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顺着撞开的门扑倒在地。 六兮不能动,只能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 门外的光洒了进来,伴着光,她看清了来人,一身白衣胜雪,被阳光照的踱着一层金光。 六兮不可思议的看着来人,竟然是顾南封。 竟然是顾南封? 她努力看了一眼,是他,真的是他。 他是怎么找到这的?外面刚才厮杀的都是他的人吗? 那么程将军留下的人呢? 无数疑惑在六兮的脑海里闪过。而顾南封已走到她的身边,附身对着她,把她嘴里的丝绵抽走。 “你怎么在这?”这是六兮问的第一句话。 顾南封一边替她松绑一边回答 “我告诉过你,会来找你。” 六兮这才想起当时离开天城时,在城门口顾南封说会很快来找她的话。 “程将军的人呢?” “先出去,再慢慢细说。”顾南封已替六兮松了绑。六兮被捆绑了太久,全身已有些僵硬,这猛地一起来,有些晕眩,险些跌倒,好在顾南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两人身体贴的太近,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顾南封还是徐启凡。 待那阵晕眩过去之后,六兮推开了他 “快走吧。” 顾南封握住了她的手,不容她反抗的带着她离开了这间屋子。 顾南封虽也有武功,但只是平日自己防身所用,况且现在他是来自现代的徐启凡,那功力还剩几分,六兮真是完全没有任何自信。 但现在两人必须协心同力一同逃离这里。 这寨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跑去外边迎战了,所以他们躲躲藏藏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碰到一个人。 直到拐角处,忽见前面的玄康神色冲忙跑了过来,顾南封拉着六兮躲在一处暗处。因为是一个角落,空间狭小,六兮被顾南封围在那个角落,整个人都似被他压着。气氛一度紧张,直到玄康越过他们,才稍稍放松。 两人的姿势太过于紧密,顾南封一低头,唇便碰到了六兮的额头,两人都一愣,最后还是顾南封沉着嗓子道 “快走,他很快会发现你不在。” “跟我走,我对这笔你熟悉。” 这两天六兮也不是白呆着的,她已摸清了这山寨里的地形,知道如何快速的离开这里。 这山寨从正前门进来是死路一条,层层把关严密,唯独有个后院连着后面的山脉,山脉外是一片杳无人迹的森林,如果能逃到那森林去,玄康的人想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这时,顾南封似看出了她的想法,截住了她说道 “山后的路已经堵死,玄康派有重兵把守,而且那片森林,如今迷雾缭绕,即便跑到那去也是死路一条。你放心跟我走,我敢进来,就是有完全的准备。” 顾南封说完,把手递向六兮,眼里有从容与自信。六兮看向那双递过来的手时,心中闪过一丝犹豫,这是要把自己的命运全数交给他。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顾南封似看到她的犹豫,认真说道 “刘玥,我既来这里,即使赔上自己的命也会带你安全离开。” “对不起。”六兮终是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放在了他的掌心。 递过去那一刹那,顾南封很快就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软绵,他的手刚硬有力。这一次,六兮毫不犹豫的跟着顾南封走,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生死都有她自己承担。 跑了不到一会儿,顾南封停下了脚步,原来前面来了一个黑衣人,正是那首领,他也找到了他们汇合。 顾南封与他并未开口说话,而只是一个眼神交汇,彼此已知道该如何走。 黑衣人在后面善后,为他们做掩护,而顾南封与六兮一路朝正门跑去。 那些原本在山下打的火热的劫匪,此时已被另外两个黑衣人引至别处,所以山下反而没人。 顾南封带着她几乎是狂奔朝山上跑去,只要跑过这座山,到了另外一头的阶梯那,会有人来接应他们。 其实黑衣人是程将军留下的,他们个个武力高强,所以直接杀进山寨。而顾南封的人守在山寨外等着接应。 他们一路向山上爬,直到半山腰时,忽听山下有声音在喊,只见玄康带着一队人马朝他们追来。 而那为首的黑衣人带着另外两个黑衣人陷入混战之中,试图阻止玄康的队伍跟上他们。 六兮不敢再回头看,只是拼命朝山顶跑去,而顾南封始终把她护在自己的前方,不让她遭遇任何风险。 山下的厮杀声由刚才的猛烈渐渐的变的极小,就在快要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六兮回头望了一眼,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山下已是横尸遍野,玄康的队伍损失过半,而那三个黑衣人皆是倒在血泊之中,只见玄康带着剩下的人朝他们追了上来。 玄康本是想留活口的,毕竟那兮妃娘娘是他手中的王牌,但此时,经过一番浴血奋战,他知自己的实力有限,而且人数有损失过半,这时候,什么恢复玄国大计都是扯淡,保命才是最要紧,如果让他们活着出去,回头通朝皇帝若是要来夷平他的山寨,如捏死一只蚂蚁轻松,他连最后的落脚之地都没有。 所以,必须让他们死,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随着他的想法,开始有无数的箭射上了山头。 六兮被顾南封护在身前,她只觉得无数的箭穿过她的身侧,纷纷坠落,而后面顾南封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凉,有血从他的身体冒出,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想回头,顾南封却抱紧固定她的身子,不让她转身,低着嗓子说 “大胆往前走,别回头。” 两人拼尽了全力,终于越过山头,到了山的这一边。而这一边,顾南封的人早已在那接应。 “封少…”他的人见到满身是血的他,惊呼。 “别说话,趁着他们还未上来,快快离开。” 他们利索的把顾南封抬上了一辆马车,六兮也坐了进去,一路狂奔着离开。 第124章 玄康追下这边的山时,只剩下顾南封留下的几人来对抗他们拖延时间,顾南封与六兮的马车早已经绝尘而去。 他们不敢再走小路,而是转而朝大路奔驰,这一路的颠簸,六兮只感觉顾南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无数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滴在马车上。 六兮的心随着顾南封的体温不断下降而变的冰凉,低头去撕自己的裙摆,来给顾南封止血。 她低头时,顾南封的手颤悠的抬起来抚摸上她的脸颊,声音极虚弱的说到 “别哭。” 六兮这才惊觉自己满脸的泪水随着低头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她这一次回到通朝,为何一次又一次让她遇到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 寅肃如此, 顾南封如此, 而他们都告诉她,别哭。 她怎能不哭,看着他们一个个这样,心里又气又难过。 她一用力,裙摆已被撕裂,她扯出一块想给顾南封包扎,可是那么多的伤口,那么多的血,她竟然无从着手。 哪里在流血,她便胡乱的包到哪里,最后情绪终于控制不住 “你傻不傻?为了我,不值得。” 顾南封却只是笑,伤口在疼,脸色的笑容把脸部扭曲的有些难看,说到 “刘玥,我们一起找方法回到现代如何?这里有什么好呢?不说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就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定。 六兮答道 “纵使这里千般不好,但那个人在这里,我割舍不下。” 顾南封黯然 “即使我为你丧命,你也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刘玥,不是顾南封,我是徐启凡。” 是啊,这个男人为了她,追到千百年前的陌生朝代,这个男人为了她,肯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对她的情,她却无法回报。可此时,这个浑身是血,脸色全无的男人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用自己全部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六兮冷不下心拒绝他,更不忍再说出伤害他的话,所以承诺到 “你撑着,我们找最近的大夫给你疗伤。我保证,只要你的伤没有康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好,说话算数。” 得到六兮的保证,顾南封终于昏迷过去。 六兮掀开马车的帘子,把这一车的血腥味都散去,这才觉得胸口的气闷有了一丝好转,她问马车车夫 “现在到了哪里?离最近能找到大夫的地方还需要多久?” 那车夫一边扬鞭快马朝前奔走,一边回答到 “我见远处有烟火,这周边的植被也是被人开荒过种的粮食,想必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找到人。封少不会有事的。” “有劳。” 六兮放下帘子,坐到顾南封的身边,等待命运的安排。 细想起来,徐启凡除了最初与她相识相恋时,有所隐瞒之外,后来却是次次拿自己的命来赎罪。 他深夜去拉萨救她回来,结果自己浑身是伤躺了大半月的医院, 后来蓝玉要杀她,他为了救她,替她档去蓝玉那一刀,又被送进急救室抢救才活了过来, 而这一次,他追到这个陌生朝代,不在意她的身份地位,到这危机四伏的山寨救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档去无数的箭。 这个男人一直用行动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六兮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毕竟他们有同样的生活背景,而且曾经也相爱过。可她的心,现在只被寅肃占据,她给不了他任何。 正如那车夫所说,他们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看到前方有个小镇,一看标识,已经是通朝的地界,他们都松了口气,算是安全了。 小镇不大,但是应有尽有,所以他们很快的找到了镇上最好的一家医馆,当务之急是先帮顾南封止血疗伤,保证他的性命无忧,才能回天城。 顾南封被抬下马车时,身体已很凉,脸色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衣服全被血浸湿,每经过的地方,都是长长的一溜血迹,触目惊心。 当把他放在平坦的病床上时,大夫皱了皱眉头, “伤的太严重了,怕是无力回天哪。” “求您救救他。” “我尽量试试。” 说着,大夫又找来他的帮手,帮顾南封那血淋淋的衣服脱去,血肉模糊之中,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好,哪里是坏。 六兮不忍心看下去,想转身到屋外等着,但是这时,顾南封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 “别走,陪我。” 他是闭着眼,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但是抓着她的手却用尽了力气。 “好。”六兮又折回,坐在了床侧,反握着顾南封的手,希望给他一点安慰。 空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在大夫处理伤口时,许是太痛了,顾南封额前的汗如大豆般一粒一粒的冒了出来,六兮取来手绢,不停给他擦。 有痛感,说明还有救。这是她安慰自己的话。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却让她心头忽然冒出对寅肃的想念来,这份想念密密麻麻的占据在她的心间,如万蚁啃噬,难以忍受,恨不得此时就守到他的身边去。 那时,他的伤比顾南封的还严重,太医在治疗时,他亦是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如果碟夜的药管用,他现在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握着顾南封冰凉的手,心思却全部飘到了寅肃的身上。 这期间顾南封多次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有人叫她 “姑娘?” “姑娘?” 连着叫了几声,她才听见,原来是那大夫,已替顾南封把伤口包扎好了。 “万幸的是这些伤都没有伤及内脏,都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失血过多,伤者近期需要好好养着。” “谢谢大夫。”听了他的话,六兮总算是松了口气。 “给他换套干爽的衣服吧,我去抓药。” “好,谢谢。” 随行而来的马夫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 “我们封少就是福大命大,谢天谢地,否则回去没法给老爷交代。” 封少?顾南封? 六兮心中再次恍惚,现在躺在这的是徐启凡,而真正的顾南封去了哪里?真的已经不在这人世了吗? 如果真的不在人世,万一徐启凡的灵魂回到了现代,那么顾南封的这具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问题,如果一把冷剑,她不敢往深了想。 顾南封与徐启凡,无论是谁,她都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车夫去取了顾南封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给他换上,他躺在那,脸色依然惨白,但是呼吸已渐渐平稳。 这几日,大家都精神高度紧绷,谁也没有休息好,此时才真正的放松,都感到异常疲惫。 所以她吩咐到 “这几日,我们就在镇上休息,等他的伤情好转之后再赶路。” “是。” 顾南封醒来时,一进入眼帘的便是在他的床边趴着的刘玥,想必是累极了,似已进入深度睡眠。他不忍心叫醒她,就那么安静的看着身侧趴着的她。 在通朝的刘玥与他在现代认识的刘玥,虽有同样的样貌,性格上却有很大的区别。 在现代的刘玥,现实而薄情。当年他们爱的最深时,知道他的身份后,不给他一丝余地的转身就走,连最后分手也是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如果当年,她肯多付出一些努力,多表现出一些难舍,他会义无反顾为她离婚而娶她,而不是等到多年后,变得一切都无可挽回。 而在通朝的刘玥,为了寅肃,却是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无论外界有着怎样的阻力,她从没退缩过。 所以他对寅肃是又羡慕又恨。 他是真的想要掠夺他的皇位吗?当然不是。他全部的目的只是刘玥一个人而已,既然上天把他带到这个朝代,带到刘玥的身边,想必也是因为他们前缘未了。 所以,刘玥在天城,他在天城。刘玥到这偏僻的玄国,他也随她而来。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你醒了?” 他正兀自沉思,忽听刘玥抬头问题,原来她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 “醒了。” “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 一问一答,气氛一度尬尴,都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你怎么会在苍岗山?怎么知道我在山寨里而来救我?” 这是刘玥一直的疑惑,她在玄国没有跟程将军一同回朝,是因为等着他到玄国与她汇合,一同寻找让他回到现代的方法,却反而在苍岗山遇到了他。 “这事说来话长,可能就是注定我们之间永远都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 原来,那日,顾南封在城门口与她道别,便承诺会随后到玄国找她之后,他回了封府,把相关事情都处理妥当之后,才去的玄国。 他本是走大道的,却因为在天城耽搁了多日,所以想,抄小道去,也许正好能跟走大道的刘玥同时到达玄国。 只是他没有想到,刘玥会来回都走小道,而且在玄国事情办的很顺利,已经原路返回。 如果他早一天出发,早一天遇到刘玥,兴许她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当他赶到苍岗山时,正巧在那间茶馆遇见了程将军留下的那几个黑衣人,当时茶馆老头正战战兢兢跟黑衣人汇报刘玥的情况。 他一天,便知道了大概,所以跟黑衣人表明了身份,可以一起到苍岗山的山寨去救刘玥。 当时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没有当晚行动,而是让那老头把那的山势地脉详细的说给他们,而他们也悄悄去探了路,制定了周详的计划之后,才在第二天行动。 至于那几个黑衣人,至今是生是死,他们也无从得知了。 “原来是这样。” 若不是顾南封在,单凭那几个黑衣人,还真不能确定是否能安全救刘玥出来。 “我又欠你一条命。”六兮如是说。 “那你打算怎么还我?”顾南封问。 若是在以前,刘玥说这话,徐启凡大约只会说一句“傻瓜”。但现在,形势逼人,有个劲敌寅肃在那,徐启凡也改变了策略,对六兮是步步紧逼。 第125章 被他一问,六兮的手僵硬了一下,最后说道 “一命抵一命,将来你若要我的命,我绝不推脱。” 顾南封笑 “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爱。” “你好好养伤,过几日好点,我们启程回天城。” 六兮转移话题,说完准备起身去屋外给他拿药,起身的时候,却被顾南封再次拉住了手臂。 他低低的问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六兮一愣,想起在马车上时,她保证的,只要他的伤没好,她便寸步不离陪着他直到他他好。 “算数。” “那过两日回到天城,你随我回封府,别进宫。” 顾南封承认自己有一丝丝的卑鄙,以伤来要挟刘玥,但没有办法,他现在无计可施,唯一的优势就是利用刘玥对他的愧疚中心。 六兮全身僵硬,好半晌之后,才挤出一个字 “好。” 她想回到天城之后,会把这一路的情况告诉寅肃,想必他能理解的。 在小镇过了三日,顾南封的伤口终于不再一直流血,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之后,他们才决定启程回天城,毕竟天城的医疗条件要比这里更好一些。 他们买了一辆更大更平稳的马车,让顾南封能够舒适的躺在上面。六兮虽然归心似箭,但为了顾南封的安危考虑,一路不停的嘱咐车夫 “走慢一些,别太颠簸。” 到了能休息的驿站,必然会停下来,休息。 马车内,顾南封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清醒时,他看着六兮,眼里全是深情 “刘玥,我真希望这条通往天城的路永远没有尽头,就这么我跟你,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六兮没有作答,地老天荒?她的地老天荒只有寅肃。 不管顾南封是多么不愿意回到天城,不管他们走走停停多么的慢,但是该来的总会来,大概过了十多天的样子,他们的马车抵达了天城,回到了封府。 六兮本打算先回宫见一面寅肃与麒儿,把情况与他们说明之后,才回到封府履行对顾南封的承诺。 但是许是路途劳累,顾南封在回到自己的封府时,被发现竟然高烧不止,昏迷的不省人事。 她走不开,急忙让管家找来大夫看,大夫脸色难看 “他已经发热好几日了,怎么这儿才发现?” 管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门还好好的封少,怎么过了一个月回来就变的奄奄一息了? 而六兮却只更加愧疚,最后几日,顾南封在马车内还一直跟她说话,丝毫没有看出异样,原来他早已不舒服,只是不愿让她担心,不告诉她而已。 大夫接着说 “伤口发炎,有炎症。再晚一天,性命堪忧。” 老管家一听,眼泪差些掉下来 “你一定的救救我们少爷啊。” “我先给他退热,再抓几副药。这几日可千万要小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意外了。” “好好好。”老管家连连点头。 在顾南封没有脱离危险时,六兮哪也不敢去,也不能去,就这么守在他的身边,至少希望在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老管家熬了退热药,六兮喂他喝下之后。那大夫来给他的伤口换药,伤口此时已经化脓,惨不忍睹。 六兮愧疚的更加自责。 宫中,御瑄殿内,寅肃的伤病已好转了许多,不用他人的帮忙,能够自己坐起来。除了比之前消瘦以外,整个人的威严感丝毫没有减退。 此时,他想下地走走舒展一下躺了许久的身子,一旁的安公公本能的想去扶他一把,被他大手一挥拒绝了,竟然真的自己站了起来,沿着床榻走了两步。 安公公看的激动不已 “还是兮妃娘娘的药管用,才这些日子,皇上已大好。” 寅肃没有说话,走了两步额头已冒汗,耗尽他的体力,万事不能太急,所以他又折回床榻上坐着。 身体正在慢慢恢复,一切便能如常了。 这时门外有公公来报 “皇上,程将军求见。” 他回来了?那六兮呢? 安公公急忙去请了程将军进入御瑄殿内,他一进来,便跪地请安 “皇上万岁。” “起来吧。” 见他似很着急,又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喝的样子,寅肃心里一咯噔,难道六兮出事了? 他派程将军再次去玄国是为了带六兮回来,而此时他却独自一人回来,这让寅肃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深怕程将军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话。 这时安公公端了一杯茶递给程将军,示意他有话慢慢说。安公公也是怕,这皇上的病才刚好转,别这个当口又出事才好。 程将军没敢喝茶,说到 “末将这一路快马加鞭赶去玄国,计划在娘娘没回来赶到。但是我还未进入玄国的地界,便看到了娘娘。” 程将军欲言又止没有再往下说。 “然后呢?为什么没带娘娘回来?” 程将军匍匐在地,猛的磕头,颤悠道 “末将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寅肃的神色已变的冷冽,寒声道 “该讲的不讲可是死罪。” 被这句话一威慑,程将军这才抬起头说到 “末将是在玄国与通朝的交界处看到兮妃娘娘,当时她并不是孤身一人,与她在一起的是顾南封。” “原本想带兮妃娘娘一同回天城,可是…” 他顿了一下,见皇上脸色铁青,又急忙开口 “可是兮妃娘娘当时与顾南封状似…状似亲密,末将不敢上前,只是跟随在他们马车后,护送他们一路到了天城。这才进宫禀报皇上。” 说完这些,程将军已吓得全身湿透,有些战兢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的皇上。 整个御瑄殿死寂般的安静,连安公公也大气不敢喘一下,只心里想,这程将军真是一介武夫,糊涂啊,怎么能在皇上面前讲这大逆不道的话。 但见皇上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问道 “娘娘安全回天城了?” “是的。” “那现在人呢?” “她随着顾南封的马车一同进了封府,未在出来。” 程将军确实是实话实话,他在那个小镇看到兮妃娘娘,本想上前,却见她车内有个顾南封,两人动作亲密,他怕上去了,使得娘娘尴尬,索性就这么一路尾随着他们回到天城。原以为回到天城之后,娘娘会回宫,却见她直接去了封府,他这才进宫汇报。 安公公是后悔的要命,刚才要是他先见了程将军,也可以避免他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但现在为时已晚,皇上听完之后,摆了摆手 “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他们谁也猜测不出皇上此时的心情,都忐忑的退出了御瑄殿。安公公与程将军并行而走, “奴才从将军到宫门口。” “谢安公公。” 两人一前一后往宫门走,快到时,安公公这才问道 “兮妃娘娘当真去了封府?不曾出来?” “是。” “封府出了什么事?”安公公想兮妃娘娘一定是被事情羁绊住来不及回宫,否则绝不会置宫中的还在伤病的皇上于不顾。 “等我去查明情况,再告诉公公。”此时程将军已做出要告别的姿势。 “有劳程将军了,之后关于兮妃娘娘的事需要禀报皇上的,还请将军先知会奴才一声,避免皇上过虑。” “好。” 说完之后,程将军起身朝宫外而去。 安公公回御瑄殿时,一路在思索是否该亲自去一趟封府,当面与兮妃娘娘聊一聊,即便有天大的事,也先回一趟宫内,见皇上一面,好让皇上能安心养伤。 不过他这会儿抓不准皇上的心思,所以不敢冒然提出去封府的事,想着先观察两日再提。 待他到了御瑄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皇上着装整齐,正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似在练字。 他的笔尖每落下一笔,都是苍劲有力,身体虽因伤病中而有些许的微抖,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他的神情亦是平静无澜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越是这样,安公公越是心里发毛, “皇上,您身体刚恢复,太医吩咐要多卧床休息,不宜久站或久立。” 他说完,却见皇上毫无反应,继续在那白纸上挥笔写字。 他只得站在一边陪着,时光静默中,只有笔尖在白纸上游走的细微的声响。 安公公不敢抬头去看皇上写的什么字,只是被这气氛吓着大气不敢喘一下。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多年前,兮妃娘娘还未出现时,皇上常去的六池宫,在夜深人静时,静静的在纸上画着兮妃娘娘的样子。只是那时,安公公尚且能知道皇上思念的心情。而此时,他完全猜不透皇上的想法,他是信任兮妃娘娘,所以听完程将军的话后无动于衷?还是因为愤怒而刻意表现出来平静的假象? 安公公正兀自思考,忽听皇上说到 “站久了累,扶朕回榻上。” 安公公急忙过去搀扶着他回到榻上斜靠着,即使累了,皇上也并没有闲着,而是又命安公公去拿了奏折来审阅。 他之前躺了太多日子,朝中的事除非大事才会亲自过问,别的事务基本是安公公在打理,这会儿见皇上要亲自审阅,安公公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 即便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但是只要皇上一沉默不说话时,他仍旧是猜不出皇上的心思,尤其是在兮妃娘娘的问题上。 但又不能这么干等着,所以他旁敲侧击的说到, “这几日芊柔公主不知从哪知道了小皇子的存在,每日闹着要去见见小皇子…没有皇上的允许,奴才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他们是兄妹,又都是朕的孩儿,是该多见见,建立兄妹情谊。” “是,那奴才这就去办….另外….是否让莘妃娘娘见小皇子?” 安公公其实是想揣测皇上对顾家的态度,但却见皇上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怒目瞪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又低头看奏折。 聪明如安公公,大楷对皇上的心思也猜出了七八分。当下,他一个奴才,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静观其变。 第126章 安公公这边揣测不出皇上真实的想法,选择了静观其变,随时待命。 而封府里,六兮也是静观其变,她刚进封府时,本打算先回一趟宫,跟寅肃说明一下情况,再回封府,但顾南封当时已高热陷入昏迷,生死未卜,她哪也不敢去,只能守着他,等他脱离危险。 她当时已吩咐老管家去一趟宫中,叫安公公出宫见她一面,避免寅肃担心,但老管家即便拿着她的令牌,守宫门的侍卫只以为是假冒的,哪准许来如不明的人随便进出宫中?而且要见的不是普通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安公公,所以自然是阻止的。 六兮当时只得作罢,既然出来了这么多日,也不差这一时,所以安心在封府陪着一直顾南封。 好在顾南封或者说是徐启凡,命硬,九死一生大难不死,过了两日,已慢慢退烧,人也不再昏迷,清醒了过来。 老管家高兴的不得了,直接出门去叫大夫了。 “醒了?” 六兮见他醒来,如是问道。 顾南封还很虚弱,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刘玥,便听到她关切的话语,心中一暖,伸出手握住了她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让你担心了。” 顾南封没有说的是,在昏迷之中时,有一道光,无数次的吸引着他往黑暗的沼泽地上走,他走了无数次,可就在马上要碰触到那道光时,身后刘玥的声音一直在喊他 “顾南封。。。。” “徐启凡…..” “顾南封…” “徐启凡…” 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让他惊醒的往回走。他想,如果没有刘玥守在他的身边,那束光会带着他去到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身体舒服点了吗?”六兮见顾南封握着他的手,面色柔和的看着她,她怕这种眼神,所以转移了话题。 “好多了。” 顾南封扯着微笑,只是微笑依然是虚弱无力。 “管家去叫大夫了,马上过来给你瞧瞧。” 两人继而都不言语,一室的安静,顾南封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真好。” “嗯?”六兮莫名看着他。 “有你在身边真好。” 六兮便不再说话,无论是顾南封还是徐启凡,她都欠了太多,好在很快管家就领了大夫进来,打破了让她尴尬的气氛。 她退至一旁给大夫腾出了位置。 大夫看完伤势,再看完的的神色之后,似松了口气 “还好,封少已脱离了危险,把外伤护理好,不能让它再感染发炎,身体慢慢调养,过一两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老管家一听,颇为激动,红着眼送大夫出门。 而六兮想的却是,需要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 她答应过顾南封,会一直陪着他,直到他伤势全好,既已许下的承诺,是她欠他的,她不会反悔,可满心满眼里,又全是寅肃。 这两日在封府,守着昏迷的顾南封,她是无数次想趁着他昏迷之际回宫中,可每每一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又会想起顾南封对她牺牲的总总,便停下了脚步。 她颇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神思游离。顾南封又岂会看不出来?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即使心不在又如何? 即使心不在又如何?只要留着她的身,他便有自信能够重新得回她的心,因为毕竟他们曾经爱过,他们有深厚的感情积累,他需要的只是机会与时间。 他对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真正的顾南封了解的并不十分详尽,所以不是很清楚他的行为方式,但现在他是徐启凡,徐启凡做任何事,都有明确的目的与计划。 他在宫中扮演皇上的日子,现在看似对他毫无用处,因为皇上已快康复,而他没有得到任何。 但,错。他在那段日子,已为自己铺好了无数条的路,这其中便包括了程将军。 他去玄国,在苍岗山,程将军手下的那批黑衣人肯配合他,肯听命于他,是因为他早已打通了程将军的关系,否则他在苍岗山,想从劫匪手中救出刘玥,会千难万难。 而程将军为何受命再次回玄国接刘玥,明明在通朝的境地看到刘玥,却不仅不露面,反而直接奔回宫中,在皇上面前说 “见兮妃娘娘与顾南封状似亲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呢。 这些全是他的安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对通朝皇上寅肃并不熟悉,但来到这个朝代,短短数日的时间,他已打听到,寅肃平日冷情,但唯独对刘玥,也就是对兮妃娘娘格外的上心,甚至在兮妃娘娘的问题上,好妒,所以他抓准了寅肃的这个缺点,也是寅肃唯一致命的地方,让程将军回宫中演了这么一出戏。 而刘玥想带消息进宫给寅肃,怎么可能?他在昏迷前,早已部署好一切,即便刘玥想亲亲自回宫,也走不出他的封府。 他步步为营,不过就是为了多争取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争取她重新喜欢上他的机会。 他的所有心思想法,所有的作为,六兮自然是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她现在莫名的感到一丝心慌,必须要回一趟宫中。 所以在顾南封精力算好的时刻,她主动提出 “今天我想回一趟宫中。” 顾南封听后神情黯淡了许多,让六兮有些许的不忍,但依然坚持道 “我出宫太久,再不回去一趟,我担心麒儿会闹。” 顾南封没有拒绝,只幽幽问了一句 “非要今天回去不可吗?” “是的,算算日子,即便我当初没有走小道,而是走正常的路线,现在也早该回宫了。若是现在不回去,不仅麒儿会闹,我担心皇上着急迁怒程将军,怪他保护不周。” 顾南封依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盯着刘玥看,许久之后,似乎极其无奈的叹了口气,满眼的落寞。 六兮再次说道 “你放心,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既已给你承诺过,会一直照顾你到你的伤势好转,便绝不会反悔。我回一趟宫,马上会回来。” 六兮只想回宫见一眼寅肃,再把自己这一路的遭遇以及顾南封的相救与寅肃说,想必他会理解她。 “刘玥,我该相信你吗?”顾南封问,目光直视着刘玥,似要拨开她的心,看个清楚。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刘玥承诺他的,便一定会做到。 他看着她,以一种低姿态,甚至谦卑的神情看着六兮问 “刘玥,我该相信你吗?” 他的态度谦卑到尘土里,他深知刘玥不忍拒绝这样的他,这是他给她的心理暗示,甚至是心理引导。 所以,六兮回答 “能相信,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我等你回来。” “嗯。” 就这样,六兮带着一份对他的愧疚,对他的承诺,回到了宫中见寅肃。 从宫门到御瑄殿,并不太长的时间里,她走的那么快那么急,但这条路却仿佛变长了,仿佛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一路上,有宫女,有公公,侍卫,见到她都恭敬的弯腰鞠躬问好,想必早有人去告诉了安公公,她回来了。 所以,当她还没走进御瑄殿,便看到了安公公在外边等候着她,满眼的焦急,甚至有六兮说不出的焦虑。 “兮妃娘娘吉祥。”安公公朝她问好。 “皇上在吗?”六兮问,问完之后,看到安公公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接着听到他支吾的回答 “皇上刚睡着了。” 彼时六兮并未多想,只觉得不凑巧,她归心似箭回来,满心期望第一眼见到他,但是却睡着了。 “皇上的伤好些了吗?我去看看。” 但安公公阻拦住了她 “娘娘,皇上的伤用了您的药之后已好转,并无大碍,自己也能下地走几步了。只是,他近来觉浅,一点声响也会惊醒,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 安公公没有往下再说,但六兮已听出他话里的话,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强求,所以说到 “那我稍晚些再来,我先去看看麒儿。” “好的,娘娘辛苦了。” 安公公目送六兮离开,松了口气才转身回到御瑄殿。其实他知道皇上并没有真正睡着,但是听到宫人来报兮妃娘娘回宫了,皇上既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想必是不想见娘娘,所以他便先帮皇上挡一挡。 从那日,程将军来报之后,皇上从未提起过兮妃娘娘,安公公是真的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这两人要是真的再闹个别扭下去,他夹在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一方面要服从皇上的安排,但另一方面,又要揣测皇上真实的意图,对兮妃娘娘近了,疏了,都不是。 叹口气也无法排解他的忧愁。待他回到御瑄殿,果然见到皇上已起身,坐在案前,又是在审阅奏章,他鼓足了勇气说到 “皇上,兮妃娘娘回宫了。”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皇上的反应。 结果,一如既往没有反应,只听他眼皮未抬,只从喉间发出了一个 “嗯。”字。 “娘娘刚才在宫外求见,见皇上睡着了所以未来打扰。奴才这会是否去请她过来?” 安公公再次不怕死的直接问,终于见皇上有了变化,抬头看着他 “多事,你没别的事可做?” 被这一呵斥,安公公立即回 “那奴才忙去了。” 一边退出御瑄殿,一边想完了,完了,看来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否则明明这么长时间不见娘娘,一定想念的紧,这会儿人就在宫中,他反倒不见了。 哎,有时候皇上使小性子,最折磨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啊。 第127章 话说,六兮本是迫不及待回宫见寅肃,没有想到会遭遇闭门羹,当时安公公跟她说话时,她没有往深了想,但后来一琢磨,不对啊,即便寅肃睡着了,她向来也是来去自如,安公公不会也不敢阻止的,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寅肃交代了安公公不让她进,不想见她。 心里有些微妙的情绪闪过,她跋山涉水,走遍千山万水,甚至只身涉险,全是因为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全是因为想早一些回来见他,但现在回来,却与她想象的有了一丝差别,这种情绪很微妙,一方面会自责自己的猜忌与多疑,一方面又会失落,原来他并没有如她这般的迫不及待。 但是六兮这种低落的情绪很快就烟消云散,因为在六清宫,麒儿已看到她,张着双手,朝她跑来, “娘,你回来了,麒儿好想你。” 软软的身体还带着屋内的暖意,驱逐去她在外这些时日的所有寒意与倦意。 “娘也想你,麒儿在宫中有没有乖乖的?” 母子二人大手牵小手,回到屋内,麒儿似憋了许久,叽里呱啦不停跟六兮讲了许多最近的事情。 当二人到了屋内之后,六兮忽见一个一个粉红的小小的身影朝她奔了过来,她还未看清是谁,便听到一声软糯的声音喊道 “娘娘,娘娘,你是不是不喜欢芊柔了,好久没来看芊柔了。” 她心中一暖,低头看到抱着她大腿的正是芊柔公主,她正想蹲下身子与芊柔说话,却忽觉拉着她手的麒儿绷着力,不让她蹲下,小眼里闪着光挑衅似的看着芊柔。 而芊柔抱着她的大腿,同样不甘示弱的瞪着眼看麒儿,两人都像是向对方示威自己的所有权。 六兮觉得好笑,握着麒儿的手说道 “麒儿,这是你的妹妹芊柔公主。” “哼。” “哼。” 他话音刚落,两个孩子都分别别过了头去,互不理睬。 六兮毕竟对他们都太了解,麒儿相对成熟懂事一些,而芊柔自小被宠的有些娇惯蛮横,这会儿又是在六清宫,想来是芊柔做了让麒儿不高兴的事,才会如此,所以她握了握麒儿的手,柔声对他说 “麒儿是男子汉,又是哥哥,让着妹妹一些好不好?” 麒儿又是何等聪明的孩子,自然是听出娘知道他的委屈,所以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六兮又对芊柔说 “娘娘渴了,先去喝一杯水好不好?” “好。” 芊柔这才乖乖的放开一直抱着她大腿的手。 孩子毕竟是孩子,刚才上一秒还在打闹,下一秒会立即和好。六兮大概也从宫女那得知了芊柔最近常来六清宫。 她本来在莘雀宫,天天闹着要见皇上,而皇上便让她每日都到御瑄殿跟着麒儿听讲。只是下了课后,她更不愿意回莘雀宫,而是缠着麒儿,跟到六清宫来玩。 皇上觉得可以促进兄妹感情,也就应允了这事。 但六兮却从那宫女口中听出了一些不平,所以问道 “这六清宫还有别的事发生?” “倒是没有,只是奴婢有些心疼小皇子,芊柔公主从小在宫中生活习惯了,也自然是觉得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小皇子又懂事,公主一哭闹,自己再喜欢的东西也会给她。刚才因为是娘娘,小皇子才会跟她争,不肯放手。” 六兮听后,心中有些酸涩。这些年,她们母子一直流落在外过着隐居的生活,而麒儿自小就成熟懂事,甚至很大度。她带他回宫,在这陌生的环境之中,她本该多陪陪他一些,但因为寅肃受了重伤,她的所有心力都放在了寅肃的身上,并未花太多时间陪着麒儿,之后又独身前往玄国,再次把麒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宫中。 她相信,寅肃也很爱麒儿,会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但与芊柔比起来,他与麒儿之间少了这份共同生活的基础,爱,但生疏,所以不知如何相处。 寅肃不懂,麒儿更不懂。 所以麒儿看似懂事,但实则他的内心没有丝毫安全感,对他而言,最亲的人都不在身边,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力求不犯任何错误。 想到这,六兮的心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不自觉的便把麒儿再次拥抱进了怀里,心中的愧疚让她的眼眶有些湿红,甚至,她之后,还要暂时离开一阵子,心中的自责与愧疚,让她忘了芊柔公主的存在。 正当她抱着麒儿想说声对不起时,忽听旁边传来芊柔公主的哭声,她一见自己最喜欢的娘娘竟然抱着哥哥而忘记了她,心中委屈的嚎啕大哭。 宫女们被吓了一跳,急忙过来安慰她,但是她就是扯着嗓子哭,白净的脸因哭声而变的通红。 一边哭,一边还嚷着 “娘娘不喜欢我了,娘娘不喜欢我了。” 在六兮怀里的麒儿这时也抬头看着六兮说 “娘,你也抱抱妹妹。” 这一句,让六兮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多希望自己的麒儿能够自私一些。 麒儿见她流泪,又急忙说 “娘要是不想抱妹妹,就不抱,娘不要哭。”伸手来替她擦眼泪。 六兮摇摇头,放下了麒儿,正要转身安慰大哭的芊柔,却见芊柔忽然起身哭着往外走。 “芊柔…来娘娘这边。” “公主,您要去哪里?” 芊柔不管不顾的哭着往外跑 “我要去告诉父皇,娘娘不喜欢芊柔了,呜呜呜…” 六兮真是哭笑不得, “娘娘还是喜欢芊柔的。” 但芊柔不听,一直往外跑,几个莘雀宫的宫女急忙跟了过去,深怕她摔倒。六兮也只得跟着她跑,试图安慰她。 但御瑄殿与六清宫本来就离的近,宫女们又怕强制去抱她会不小心伤到她,所以任由她在前面跑。 不过一眨眼,芊柔已经跑到了御瑄殿内,一众宫女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往里闯,只有六兮,心里只有芊柔,所以直接跟着跑了进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 忽听一声怒喝,六兮顿时停下了脚步,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寅肃。他正站在殿门口,已近傍晚,光线昏黄,把他一身黄袍照的熠熠生辉,但是他的目光是冷的。 六兮接触到这个目光,心中一颤,不知该说什么。 而前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往寅肃的身上靠 “父皇,父皇,娘娘不喜欢芊柔了。” 小小的身子像八爪鱼似的抱着寅肃,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六兮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何况寅肃? 寅肃一手抱起芊柔,一手温柔擦了她脸颊的眼泪。 芊柔是小鬼精灵,这会儿见终于有人替她出头了,不仅没有停下哭泣,反而变本加厉的哭道 “娘娘欺负芊柔,哥哥也欺负芊柔。” 六兮站在原地,真是百口莫辩。她本来就喜欢芊柔,从未对她有任何防备,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孩子,但是她忘了,芊柔的亲生母亲是顾莘,在孩子成长的阶段,往往是不辨是非,只会有样学样,她现在渐渐长大了,如果再耳濡目染,以后想纠正更是难上加难。 寅肃已抱着芊柔往内殿而去,由始至终,几乎没有正眼看一眼六兮。 六兮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哪里会知道他的气从何处而来?难道真的相信芊柔的话?她也抬脚进了内殿。 此时芊柔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因为刚才哭的太过凶狠,所以还在一抽一抽的吸鼻子,尤其可怜。 六兮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伸过双手 “娘娘抱抱好吗?” 芊柔看了看她,眼泪又在眼底打转,但还是伸出了双手让六兮抱着。 六兮轻轻拍她后背安慰到 “芊柔不哭,娘娘还是喜欢芊柔的。” “真的吗?” “真的。”六兮微笑着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那么你告诉父皇,刚才娘娘跟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公主是不会说谎的对不对。” 芊柔这才摇了摇头,低声回答 “没有。” 六兮又抱了抱她才放开。 而寅肃已叫来莘雀宫的宫女带芊柔回去。 待她们都走后,寅肃冷冷说了一句 “有出息了,威胁一个孩子。” “你觉得我威胁她?”六兮只觉得不可思议,寅肃会这么看她。 她眼里的震惊与那隐藏似的受伤,让寅肃看了更烦,所以又加了一句 “那么你跟我解释解释,芊柔为何在六清宫哭的那么伤心跑到这来?。”这本不是事,何况芊柔的性子,他又怎么会不懂?只是这会看到六兮,就想找个理由,以宣泄自己心中那莫名火气。 六兮从他的眼神里,终于看出他真实的意图,终于看出他正在发脾气,只是她真的不知他的怒火从而何来? 明明,她去玄国之前,还好好的。她甚至一度以为他会想她,如同她这一路心心念念着他一样,所以归心似箭,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尽快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回来了,得到的是他的冷言冷语。 她后知后觉的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甚至她把自己的姿态也放低,去轻轻扯着他的衣袖。他现在瘦了很多,所以衣袖也宽松了许多似的,明明还生着他的气,但同时又觉得无比心疼。 见寅肃没有回答她,她又关切的问道 “你的伤好了没有?” 她话音一落,寅肃忽地转身,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低头朝她的唇袭来,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吻,更像是在啃她,带着他满腔的怒火,他刚痊愈,不知哪来的力气那么大,六兮完全抵抗不了他,其实,她也不想抵抗,任由他有些粗暴的侵袭着她。 六兮深知,这次寅肃是真的在生气,他往常只有真正的生气时,才会如这般失去理智。 或许是心里有事,也或许是大病初愈,所以很快便结束了,他气喘吁吁,甚至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也不如刚才好看。 第128章 他已精疲力尽,但依然不放开六兮,只是紧紧拥着她。六兮本该生气他的蛮横与霸道,但此时更多的还是心疼与一份难舍。 她轻柔的擦去他额角密布的汗水后,反手揉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如鼓的心跳声,心才觉得稍微安定了一些。 寅肃什么也没有说,依然保持搂着她的姿态。这几日,对他而言亦是一种煎熬,他承认在六兮的问题上,他过于小心翼翼,甚至过于患得患失。她最初去玄国,他日夜替她担心,担心路途艰苦,担心遇到不测,种种担忧在见到程将军独自提前回来时,达到最大的爆发点。在他命令程将军再次返回去接她时,他的担心多了一份不安,因为他知道顾南封也去了玄国,他从前猜疑,嫉妒过六兮与顾南封的关系,但自从顾南封流放,自从麒儿的出现,他受伤之后,他已十分确定六兮对顾南封并无男女瓜葛。 只是,他的不安,在程将军再次独自回来时,得到证实。六兮与顾南封之间有事瞒着他,六兮与顾南封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之中更加的深厚。 这一想法,这几日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但同时,他又深知不该猜疑六兮,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才走到今天毫无芥蒂的接受彼此,所以只得靠批阅奏折来转移注意力。 今日六兮回来了,安公公老报时,他竟有些心慌,日思夜想的人回来了,就在眼前,却在那思虑的一刻失去了勇气,不知该如何面对,好在刚才芊柔替他走了这一步。 而现在,只要她平安回来了,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心中的那些别扭都可以抹去,不想再提起,伤了两人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 “阿肃。”六兮依然如以往那样叫他。 “嗯?” “……,麒儿最近在宫中乖不乖?”六兮本是想开口说,她最近的遭遇以及顾南封的相救,而明日她要回封府一段时间,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急忙转移了话题。 “麒儿一直很乖。”寅肃因身体的原因陪他的时间并不太多,但也一直关心着他。 “他从小的经历与别的孩子不同,后来又与我失去联系独自生活,再加上被大王爷他们绑架,而刚来宫中后,我又不在身边陪着,其实他的内心并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与芊柔不一样,他受了委屈,甚至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你觉得我冷落了他?你觉得芊柔欺负了他?阿兮,他是我的皇子。”寅肃的语气也不自觉的加重了一分,为六兮这样不相信他。 “是,我从不怀疑你对他的爱,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全是我当初的错,我….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弥补,所以见不得他受一丝丝的委屈。” 六兮说到这,情绪也有波动。 “阿兮,你到底想说什么?” 六兮沉默了,她想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想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可以更多的关心一点麒儿,甚至,她私心里希望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尽量不要让芊柔去找麒儿。 纠缠的问题,全是难以说出口的问题,两人即便紧拥着,却忽然觉得彼此的距离太远。 静默,尴尬的静默。 “你想听听我去玄国的这段经历吗?” “恩。” “去的时候,有程将军在,所以一路都平安,很快找到碟夜,很快拿到给你疗伤的药。我在那也见到了你替玄也烈建造的庙宇,香火很旺盛,给了玄国子民一份寄托。” “只是回来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因为独身一人,又一时疏忽,路过苍岗山时,被苍岗山的劫匪劫了去,当时因为苍岗山地形的独特,所以程将军留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冒然来救我。” 她说道自己被劫时,很云淡风轻,但是寅肃却再次拥紧了她,有些后怕。 “然后呢?” “我在苍岗山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原来那劫匪的头目早已认出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通朝的兮妃娘娘,所以想以我来要挟你。那两日,也算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后来程将军派来的人终于找到我,但毕竟寡不敌众,局势一下陷入危机,那劫匪的头目大约看局势不利,所以想杀人灭口,好在这时,顾南封出现救了我。”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但如果没有顾南封替我档去那些箭,想必,我也活不到回通朝,更不能与你再见面。” 六兮终于把话题转到了她一直想表达的问题上,然而寅肃听到她说的顾南封救她的问题上时,却又瞬间的失神。 原来她绕了这么多,重点在这一句上。他刚才恢复温暖的心又跌入到微凉之中,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的问道 “他为什么也去玄国。” 他的问题一出,六兮与他同样感到了一丝微凉。她该告诉寅肃顾南封是徐启凡吗?该如何解释徐启凡?他来自哪里?与她曾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 或许以后要解释,但当下怎么开的了口? 寅肃再次问道 “他为什么会去玄国?为什么会在苍岗山?” 六兮虽没解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也不打算骗寅肃,所以说到 “他为了我去的。” 这时,寅肃放开了她 “他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 他的冷言冷语,六兮也终于急了 “阿肃,你知道我对顾南封没有任何男女之情,这是你知道的。而且因为你的信任,顾南封才得以自由出入宫中不是吗?无论去玄国这一路发生过什么事,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有变。” “他三番两次救我,对我有恩。” 寅肃冷笑, “所以,你为了这份恩情回了封府,却不先回宫?” 原来他早已知道她回了天城,知道他在封府,却如此不动声色。六兮忽然觉得心累,这副样子,像是回到最初她刚回来时的样子,两人的不信任,互相猜忌,让彼此都千疮百孔。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吗?对,我是回了封府,但是你相信我,我有苦衷。” 寅肃沉默着不说话,与六兮一样,有很深的挫败感。明明爱她如命,明明心中也是相信她,可却又抵挡不住心中的那份不安。 这份不安,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让六兮不断的承诺,不断的承认,她爱他,才有些许的放心。 他见六兮有些抓狂的模样,心中又疼又愧疚,再次伸手拥住了她,他的下巴依然如往常那样抵着她的额头,把她整个人都蜷进自己的怀里。 他终于放低姿态 “阿兮,对不起。不管怎样,你回来就好。” 他主动道歉,六兮同样是心疼。两人都像是刺猬,对方一碰触便伸长的刺要回击,但一旦对方收回武器,两人都觉得刚才刺过的地方疼痛不已。 可是该说的还需要说,这是她欠了顾南封的,是他用命要求的这个承诺,她没法食言。所以待到两人都平静之后,竟然已夜深,可都毫无睡意,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份安宁有可能会随时被打断。 而打断它的正是六兮。 “我之所以回天城却没有先回宫,是因为顾南封救我时,深受重伤…” 她还没说完,寅肃已附身忽然吻住她,制止了她往下说 “阿兮,今晚不谈他可以吗?就今晚。” 他说完,再次想来吻她,但是她别过了头 “我…明天要回封府。” 寅肃因她的话,全身僵硬,然后重重的躺回了床上,不再说任何话,安静的像是旁边没有人存在一样。 六兮在黑暗之中握住了他的手,他没有拒绝,只是手掌冰凉, “他救了我,当时一度昏迷不醒,所以我承诺过他,会在封府照顾他,直到他康复。” “我不想再欠他更多的人情债,所以这次我照顾他到康复,此后,与他不再会有任何瓜葛。” 六兮在黑暗之中摩挲着寅肃的手掌,骨络分明而微凉。她靠在寅肃的胸前,之后再一路向上,吻上他同样冰凉的唇,当她的/舌/想探进他的齿中时,忽被寅肃一把推开,她没有防备,摔回自己的床侧,额角碰到床沿,痛疼不已。 但是她不管不顾,一鼓作气,又爬了起来,再次朝寅肃吻过去。 而寅肃依然推开了她,之后却猛地把她/压/在身下,黑暗之中,只能模糊的看到彼此的眼睛,以及感受到彼此粗/喘/的气息。 六兮闭上了眼,她以为寅肃会要她,但是没有,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寅肃终于还是放开了她。 “不去不行吗?”语气里已全是妥协。 “他为你受的伤,给他请最好的御医去照顾,甚至可以把他接到宫中来疗伤,你不要去。” 六兮只觉得再纠缠这个问题并无意义,她主动的继续了刚才的动作,这次,她没有直接去吻他,而是伸手解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再伸手去解他的。 她的动作轻柔,甚至摸到他后背上那些刚刚痊愈的疤痕时,也是柔情万分。黑暗之中,一室之下,寅肃鼻息之下闻到的只有她的香味,意识早已被她微热的气息所迷惑。 再顾不得别的,一个翻身换被动为主动。 最后都是精疲力尽,寅肃依然搂着她不肯松手,只怕这一松手,她便会真的离去。 六兮也不动,就那么任由他抱着,一夜两人都是无眠,直到第二日晨光照进来,才看清彼此都神情疲倦。 寅肃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而六兮的额头红肿了一块,几乎是同时,两人都伸出手同时抚上对方,六兮想熨平他的眉,而寅肃想消除她的肿。 第129章 昨晚他们那么亲密过,六兮想,她对他的心意,寅肃必然是懂的,不必再说更多。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寅肃却忽从背后搂着她的腰,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不要去。” 但这声音已不如昨晚强硬,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明知不可能却还要努力一下最后的挣扎,听着显得更加卑微。 六兮眼眶一热,转身与他拥抱。此时这个男人不是通朝的皇帝,不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皇帝,只是她心中热爱着的小男人。 她回答到 “我会很快回来,这是我欠他的。” 她也想食言,也想漠不关心,但怎能做到?那人毕竟是徐启凡,是为了她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空间追随她而来的徐启凡。虽无爱情,但又会有一份牵挂。 把他扔在那里任由他生死,她确实做不到,即便她知道徐启凡的适应能力比她想象之中强。 寅肃最终还是放开了她,声音已恢复如常 “六兮,你记着,你是兮妃娘娘,当今无人敢威胁你。你不要去太久,他若敢威胁你,不会再是流放如此简单。” 寅肃的立场很明确,你去封府,不管是自愿还是被逼,都不准去太久,否则所有帐都会算在顾南封头上。 六兮点头答应。 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她只身去了封府。 封府的老管家见到她,如获救星, “您可回来了,封少从昨晚开始闹脾气,到现在一滴药都未喝,您赶紧去劝劝他吧。” 六兮本就因为离开寅肃,心情郁结,这会儿听老管家这么一说,更是火上心头,大步就朝顾南封的屋内走去。 即便是白日,门窗都紧闭着,一屋子的昏暗与药味让六兮开了门,停顿了一下脚步才走了进去。 顾南封如老管家所说,不知在闹何别扭,脸色苍白,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六兮看了更气,她拼尽全力才从寅肃身边来到这,不想看到这样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人。 所以她过去,床侧一旁的药,也不管是热,是凉,就舀了一勺直接对着顾南封的嘴喂了下去。 顾南封因为躺着,不其然被这么一灌药,一部分从嘴边流了下来滴到枕头,一部分喝了进去,但却进了气管,一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的太厉害,以至于全身都疼,那些包扎过的伤口,似全都崩裂开。六兮站在一旁想给他拍拍背,又怕拍打伤口,所以就那么站着。 顾南封已痛的血色全无,最后平静后,死死盯着六兮看,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六兮也不惧,凉凉问了一句 “现在知道疼了?多大的人,还闹孩子脾气。” “…..”顾南封张了张嘴说话,却因刚才岔了气,发不出声音,他忍了一会,才又开口,声音又哑又小 “你答应我昨晚回来的。” 六兮看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回来了?把这些药喝了。” 见她这种态度,顾南封张了张嘴 “喂我。” 六兮只得再次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喝了下去。等药喝完时,六兮才发现,顾南封白色睡服上,一片片的血迹,想必刚才是真的把伤口咳裂开了,所以心中有了一丝愧疚,急忙放下碗去叫大夫。 大夫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把他的伤口重新止好血包扎好,一边嘱咐到 “封少,这伤口可不能再这么折腾,本就有炎症还未全好,在这么下去,若是感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顾南封没有说话,而是双眼一直看着站在旁边面露愧色的六兮。 老管家连声说 “是是是,我们一定会注意的。” 恭敬的送大夫出门。 这边,六兮替他把衣服整理好,盖上被子,叹了口气道 “你活该,自己找罪受。” 顾南封不仅不反省,还很有理的道 “谁叫你说话不作数。” “你有这精力跟我闹,想必我也不需要留在这陪你了。我走好了。” “你敢?” 六兮有时看着顾南封,竟分不清这到底是顾南封还是徐启凡,徐启凡从前不会这样使性子,如今这样的做派,更像是顾南封的风格,所以她真怀疑,他两是不是同时都存在这具身体里面,不时换个角色出来逗她一下。 她盯着顾南封看,许是眼神犀利,让顾南风假装闭眼睡觉。 六兮无论是出自对他的关心,还是出自想尽快回宫的目的,尽心尽力,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 甚至完全不亚于当初照顾寅肃时的认真。 在封府,大家都知她是刘玥,像老管家,还有几位从前的丫头也都知道,她曾在封府住过。但现在,大家又都心知肚明她是通朝的兮妃娘娘,是与他们的小姐莘妃平起平坐,甚至比她地位更高的娘娘,如今却屈尊在这封府照顾他们的封少,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知道她是兮妃娘娘,却又要把她当成刘玥来看待,他们是下人,不是顾南封,哪有他那样的心理素质? 所以他们一面隐藏着自己的好奇,一面又小心翼翼伺候着六兮,总之对她好不会有错。 所以六兮在封府之中,几乎所有时间就是陪伴顾南封。 他的伤已开始慢慢好转,不再渗血,更不会动不动就崩裂开,算是稳固住了。 “真希望我的伤永远不好。”顾南封感慨。 六兮沉默没有回答,她只盼着他快快好起来。 顾南封忽然正色道 “刘玥,当初你刚来通朝时,想过回到现代吗?” 这还是顾南封第一次跟她谈这个问题。 “想过,但我与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问的认真,所以六兮也回答的认真 “我不知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你来到这个朝代,但是顾南封,哦,不,徐启凡,你本不该属于这里,这里与你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你在现代有你辉煌的事业,有你的家族责任,有你要尽的义务,来这,于你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刘玥,你呢?” “我本就是这个朝代的人,我叫甄六兮,这里有我生活过的足迹,有我的家人,有我需要去完成的遗憾,我不是到一个陌生的朝代,我是回家。反而在现代的生活,只是我一时的游离。所以我跟你不一样,你该回去。” “不,刘玥,在那里有我的一切,有世俗眼中的荣华富贵,但没有你,我便是什么都没有。无论在哪里,有你的地方,才有我的家,才有我的责任。” 他的话,让六兮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逻辑。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事,不是两情相悦,你明白?” “我们也曾两情相悦过。” 总之无论六兮说什么,顾南封总有话来回应她。 有时给一些无法实现的希望反而更残忍,六兮自认,从徐启凡来这之后,她从未给过他任何希望,但他却当盲哑之人,不看不听。所以六兮再次认真的说到 “我现在之所以在封府照顾你,是因为我欠你,我希望你的伤好了之后,我们之间不要再牵扯不清,我与你没有可能。退一万步,即便没有寅肃,我与你也没有可能,希望你明白。” 六兮说话一向不够强硬,但她要表达的都已表达清楚。所以这次,顾南封没有再回答。 算算时间,她在封府已有六七日的样子,府中的人表面上都当她是刘玥,但实则个个都心知肚明,她是兮妃娘娘。封少伤了了,莘妃娘娘未来,反而是兮妃娘娘来尽心尽力的照顾,纸是包不住火的,不知在哪一日,天城的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这件事,兮妃娘娘在封府照顾封少,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所以在民间被绘声绘色描述成一段动人的凄美爱情故事,广为流传。 故事的大概内容是,甄六兮本与封少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是一度住在封府。后来因莘妃娘娘带皇上回封府时,被甄六兮所迷惑,强抢豪夺,甚至以甄将军来威胁,甄六兮为了自己的爹,为了封少,才含泪与封少分手,进宫当了兮妃娘娘。但两人一直心意相通,从未忘记过彼此,过了这么多年,封少为了救兮妃娘娘而身受重伤,兮妃娘娘旧情复炽,如今没有甄将军了,所以也无惧皇上,回到了封少的身边。 他们的感情真的感天动地,茶馆上,酒楼里,评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在讲这个故事时,都不免感动的落下泪来。 这时有人问了, “那皇上能就此善罢甘休?” “谁说不是呢?皇上怎能容忍自己的妃子在外伺候别的男人?别说是有损颜面的事,这是满门抄斩之事啊。” “我听宫中小太监说,皇上极爱这位兮妃娘娘,而皇上多年未有子嗣,只有兮妃娘娘替他生了一个小皇子。他是舍不得杀了兮妃娘娘的,但他也有王牌在手,一是小皇子在宫中,兮妃娘娘不会不要这儿子吧?而是宫中还有个莘妃,不会允许自己哥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皇上只需要等兮妃娘娘自己回宫。” “要说皇上对兮妃娘娘也是仁至义尽了,这要换成别的娘娘,早就株连九族了。” 茶馆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极热闹,只有评书先生闭着眼,故事讲完了,可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甄将军之女甄六兮,可是早年间,在皇上还是皇子时,便已进宫,何来的在封府住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故事有起承转合,有人爱听就好,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第130章 民间的这些传闻不可避免的传到宫中,别说外边的人不知情,连宫中的人都不免怀疑是否是真的,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偷偷讨论的资本。 在宫里,面对这些传言,最早有反应的是顾莘,这毕竟触及到她的哥哥,触及到顾家的荣辱。顾家这一年大起大落,哥哥被流放刚回来,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这些事情,她不会傻的去问安公公,跟不会傻到去问皇上,所以在听到传闻的第一时间,她便直接去了封府,想看看甄六兮是否真的在封府?因为她与别人一样,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放着宫中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折腾到封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去的路上,她甚至还心存侥幸,或许只是一个传言,也或许只是长的像的女人在封府,然后当她真正看到甄六兮在封府忙前忙后,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时,怒火几乎烧毁了她的理智。 “你怎么在这?” 她的声音愤怒而冰冷,这个女人是她这辈子的克星,不知是否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债,所以这辈子来偿还。 在宫中,因甄六兮而使得她永无出头之日也就算了,连她的娘家也不放过,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们顾家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六兮没有因她的态度而有丝毫的变化,她平静的面对这顾莘的怒火, “他刚醒了,在屋内躺着。” “你为什么在这?”顾莘执着于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你去问顾南封比较合适。” 六兮并不想理会顾莘,更不愿接受她的指责,她没有义务告知全天下,她为什么在封府,这些日子,她已精疲力尽。 顾莘见从甄六兮这问不出什么,即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转身朝顾南封走去。整个封府因顾莘的到来,安静的有些诡异,所以下人都想看热闹,假意在干活,却都偷偷聚在院子里想探个究竟。 六兮正从药方给顾南封取了药端回他的卧房。而此时,里面的顾南封与顾莘之间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六兮刚才忘了,现在的穿上的不是顾南封,而是徐启凡,他对顾莘不会念及任何兄妹之情,甚至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所以当顾莘以兴师问罪之势站在他的床前问他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在封府?” “你还嫌她害咱们顾家不够多吗?” “哥,你醒醒吧。” 她恶劣的语气,让顾南封皱起了眉头,眼里更多的是无情,冷着声音问, “谁允许你进来的。” 他的态度,让顾莘一下懵了,以前哥哥再维护那个女人,至少对她也是和颜悦色的,何曾这样冷面过。她在宫中受的委屈,如今回娘家,还要遭受这样的委屈,顿时哭了出来,呜呜咽咽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让她进来的,你们兄妹有话好好说。” 六兮说完,狠狠的瞪了一眼顾南封,意思是不论你是谁,但你现在是顾南封,是顾莘的亲哥,就拿出亲哥的样子来。 顾南封被六兮一瞪,态度也放软了一些,看了一眼顾莘,语气平缓, “别哭了,坐下吧。” 顾莘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坐下。 六兮觉得,她没有义务去安慰顾莘,所以送来药之后,便直接离开了,留了空间给顾南封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屋内一度安静,顾南封对这个陌生的妹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想拂了刘玥的意而已。顾莘也是倔脾气,觉得刚才哥哥对自己冷言冷语,这会不主动开口说完,等着他。 顾南封看了看顾莘,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更在意顾家的荣辱还是更在意皇上的恩宠? 这两个在她心中各占了多少比重?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便主动先开了口 “你这样三番两次往娘家跑,若是让皇上知道,怪罪下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莘委屈 “你以为我愿意三天两头出宫,管家里的这些破事?你不好,总惹皇上生气,我在宫中能好过?” “你若在宫中能好过,顾家的生死,你便事不关己?” 顾南封已大概了解,顾莘现在无非是自保,她只求娘家不惹事,不给她拖后腿,她在宫中也好过一些。 不等顾莘回答,顾南封再次说道, “妹妹,你至今未明白,你在宫中好不好过与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你看刘玥,甄府倒了,甄六正叛变,她依然在宫中好好的,凭什么?只凭皇上的宠爱。你不好过,是因为皇上的心不在你身上,为什么不在你的身上?因为有刘玥在。” “你想想,前些年,刘玥不在宫中时,皇上对你,以及你在宫中的地位。所以,你尧明白,你与哥哥虽然目的不一样,但目标是一样的。我要带刘玥出宫,你也要让她离宫,目标一致。” 他不长不短的一番话,似撬动了顾莘的态度,她的眼神透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是啊,当年,甄六兮还未回宫时,她是通朝最得宠的妃子,是陪伴寅肃最多的妃子。她地位的变化,是在甄六兮回宫之后开始,如果她真的不在,她是否还可以重新得到皇上的心? 她的态度开始动摇, “你有什么方法?” “让刘玥永远回不了宫,不过一切也都需等到我伤势好了之后,届时,你只管配合我就是。” 顾莘已下定决心,不管哥哥做什么,她全力配合。再差不会比现在更差,即使失败了,她也不过还是那个受着冷落的莘妃而已,不会再差了。 现在跟着哥哥拼一次,或许还能为余下的人生拼的一丝机会。人生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场豪赌,赌赢赌输,有上天来定。 莘妃来了一趟封府,已不想知道甄六兮为何会在封府里,这些都不重要。她如脱胎换骨,这些时日的压抑,终于算是有了一点点曙光与期盼。 皇宫深苑里,只要善存一丝曙光与希望便能支撑着她走下去,这无比重要。 当她回到宫中,才知道芊柔去了御瑄殿,而皇上竟然破天荒的召见了她,她急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朝御瑄殿而去,想必是皇上从芊柔那知道她回了封府。 果然,御瑄殿里,芊柔被安公公还有宫女们带出去玩,只有皇上一人在,他的表情阴暗不明,见到她,开门见山的问 “你去了封府?” “是。”她小心翼翼回答。 “那你来说说,这坊间关于兮妃娘娘与你兄长的故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上的语气平缓,但是顾莘却惊的一身冷汗。 她一身冷汗跪在皇上的面前,心中惊惧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本能的,她想矢口否认,但是转念又想到自家哥哥说的,如果宫中没有甄六兮,她顾莘是否有出头之日? 她若是矢口否认自己哥哥与甄六兮有瓜葛,明面上是护住了娘家周全。但她否认有用吗?她的哥哥根本不会收手。 皇上问完的这一瞬间,她的心思已百转千回了几次,最后决定不承认亦是不否认,只是跪在那,故意支支吾吾不说话。 她疑虑而不说话的神情,在寅肃看来,无疑是火上浇油,民间的传闻,像一个故事,把真的,假的全都揉到一块成为完整的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他寅肃是一个掠夺者,是一个外人。 他本是不在意这种谣言,但却从各种版本之中,他看出了实质的内容,因为这些传言之中,有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例如六兮曾在封府住过,例如他当初为了迫使六兮回宫,而以斩杀甄将军为由,还有这次六兮去封府。这些事,只有当事人知情,旁人根本无从知晓,那么就是有知情人的有意为之了。 这知情人会是谁?自然不会是宫中的人,只能从封府传出去。答案显而易见,只有顾南封知情,只有他有动机做这件事。 所以寅肃找来顾莘,便是想看看她今日走了一遭封府,会给他什么样的答案。 他蹲下身子,捏起顾莘的下巴,迫使顾莘与他双目注视,他的表情威严中带着一股狠戾,顾莘吓得闭上了眼,浑身都在颤抖。反正往前一步或后退一步,都是个死字,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按照她哥哥的意思办,这一刻,眼泪一下从她紧闭的双目之中流了下来, “请皇上绕了我哥哥一命。” “哦?你说来听听,你哥哥到底做了什么需要饶命的事。”寅肃依然没有放开,只是手中的力道变轻了许多,他倒也想知道六兮在封府到底做了什么。 “哥哥与兮妃娘娘确实是情意相投,还请皇上成全。”顾莘自知说这话是死罪,但既然要赌,就赌大一些。 果然,她话音一落,已见皇上脸色铁青, “你再说一遍?” “兮妃娘娘在封府细心照顾哥哥,若不是因为真的爱,又怎会抛开皇子,抛开皇上,抛开这些荣华富贵,而去封府担惊受怕,还要忍受那些闲言碎语。” 寅肃知顾莘的话中,亦是有真有假,可猛的一听到这话,心中依然如针刺,想起自己受伤躺在床上时,六兮细心的照顾,如今,她是用同样的方式在照顾着顾南封? 不管他们之间感情如何,寅肃这一瞬间突然嫉妒若狂,他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爱她,尊重她,以至于在她的事情上,忘记了自己是通朝皇帝,正如他对六兮所说,“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够逼你。” 既然六兮无法拒绝顾南封,那么他何以在宫中坐以待毙?他的妃,理应呆在宫中,呆在他的身边,谁也阻止不了。 他放开了顾莘,警告道 “你最好老实呆着,别像顾南封一样,跟朕玩花样,他还不是对手。” 顾莘看他洞察世事的神情,心中早已吓的魂飞魄散,哪还敢再多说半句。 --------------- 作者的话: 19楼组织了一个作者评选活动,请各位看文的亲帮山谷投上一票, 不要让我死的太难看,不求选上,但求不要倒数,不要倒数,不要倒数.... 具体方法: 1、点开以下链接: *** 2、选择我图像下面的笔名:山谷俗人 投上一票。 多谢。 第131章 寅肃既然已想明白,六兮的事情不能全然按照她的想法做,不管她对顾南封有多愧疚或者有什么责任,都不是以自己为代价来报答。 所以他当即就带了安公公以及侍卫直奔封府,今日必须把六兮带回宫中。否则以现在顾南封的心计,六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怕再晚些就真的被攻城略池了。 当皇上亲自带着侍卫进入封府时,吓的整个封府的人都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安公公大声呵斥道 “顾南封呢?不来接驾,好大的胆子。” 肃静,一片肃静之后便见到跪在最前面的那老管家瑟瑟缩缩的说到 “回皇上,封少受了重伤正卧床不起。” “带路。” “是。” 老管家见到这个阵仗,双腿发软着爬了起来,险些站不稳,踉跄着在前面皇上与安公公去顾南封的院落。 其他侍卫被皇上留在了外面守着。 待他们走到顾南封的院落,老管家本想说话通报一声,但是被皇上制止,示意他直接开门进去。 “是,皇上。”老管家无奈,只得在没有任何通报的情况下,直接打开了顾南封卧房的门。 而卧房里面,六兮刚给顾南封喂完药,正扶着他躺下,这本是最普通的动作,但此时,六兮忽见门打开,而寅肃竟奇迹般的站在那门口,她一失神,整个人便顺着顾南封的体重而压了下去,堪堪摔在他的胸、前。 门外的寅肃并不知情,他看到的是六兮卧在顾南封的胸.前,两人举止暧昧而亲密。那一刹那,像是有双手扯着他的心脏,全身都冒着怒意,恨不得一脚上次踹开顾南封。但是在顾南封的面前,他需要维持最正常最威严的姿态,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在袖子底下握紧了拳头,面色却如常的看着前面两人惊慌的分开。 六兮定睛一看,确实是寅肃,不是眼花,她第一反应是高兴,从顾南封身上爬起时,直奔门口的寅肃,颇为兴奋道 “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碍于安公公也在场,她已拥抱住他。 寅肃浑身都僵硬,但见六兮的笑靥,强压下刚才陡然升起的怒意,伸手握住了六兮的手答道, “来带你回宫。” 他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可六兮依然在他牵住她的手,在他开口说话时,感受到了他熊熊的烈火。 “我们去外面说。”她想带寅肃到一旁,避开顾南封。 她往外走,但寅肃巍然不动,把她又拉了回来, “有话在这说。” 六兮只得作罢,用极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你答应过我的,他的伤一好,我马上回宫。” “他的伤若一辈子不好,你便一辈子守在这?他若真要人照顾,我马上派最好的御医过来日夜轮番照顾他,不差你一个。” “他的伤已好大半,很快就会康复。”六兮不知寅肃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最近外间的传言,她也有所耳闻,只是那些在她看来是无稽之谈,难道寅肃相信? 寅肃冷冷看了她一眼, “怎么?不舍得离开?” “阿肃?” 寅肃附身在她耳边说到 “是你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让侍卫护你回去?” -- 他的话充满了威胁,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见他如此,六兮的脾气也上来, “我现在不会离开。” “好,很好。”寅肃怒极反笑,他转身看了一眼安公公,呵道 “还愣着做什么?” 安公公被呵一声,马上明白皇上的意图,这是要强行押兮妃娘娘回去啊。安公公虽不想违抗圣意,但皇上要真强行把兮妃娘娘押回去,以她的脾气,两人又不知要闹成什么样,有话好好说不好吗? 皇上平时顶顶精明的人,但是只要遇到兮妃娘娘的问题,则会理智全无。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再次感叹下人难做。 迫于圣威,他只得去把侍卫叫来。 一众侍卫排排围在顾南封的院落,寅肃一声令下 “带兮妃娘娘回宫。” “皇上?”旁边的六兮没想到寅肃会来真的,不可思议看着他,不由自主做出了抵抗的姿势。 而那些侍卫与安公公有一样的踌躇,不想强硬对待娘娘,怕弄伤了她,回头罪责还是他们的。但是又不能指望着娘娘自己主动跟他们走。 他们正犹豫着,见安公公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皇上这会儿正盛怒,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办吧。所以他们上前围在了六兮的身前 “娘娘,请。” 六兮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盯着寅肃看,想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寅肃没有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便准备离开。 侍卫见皇上准备他们,他们也只能动手“请”娘娘回宫了。 他们还未真正的动手,忽听身后的房内传来一声闷响,噗通一声,似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之后便听到一声虚弱无比的声音在喊 “刘玥,别走。” 是顾南封,他见侍卫要待刘玥回宫,情急之下从床上摔了下来,全身剧痛,声音也变的薄弱。 六兮本能的转身跑去扶顾南封,本已快好的伤,别再摔出好歹来。她跑的很快,侍卫又不方便去强硬拽着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再看皇上的脸色,已由刚才的冷峻变成了铁青,双目如冰寒看着屋内六兮小心翼翼的扶起顾南封。 如果说之前民间的传闻,他完全不信的话,那么此趟来了一次封府,眼见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已相信了大半。他让六兮回宫本是为了杜绝他们日久生情,而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六兮心里是有那个男人的,不是愧疚,不是责任。 这一切,是他引狼入室?错信了顾南封? 第一次,他陷入了这样的思考之中,当初在生死弥留之际,他能想到护她们母子周全的人只有顾南封,那时,顾南封是他弥留之际唯一能想到,能信任的人。 他所认识的顾南封,丝毫不迷恋任何权术。甚至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有着绝对可靠的忠诚。 但是现在的顾南封?跟他玩权谋,跟他明争暗斗。跟他认识的顾南封有着天壤之别,人真的会变的这么快?变的这么彻底吗? 在识人的问题上,他的内心第一次浮起了一丝丝的不自信。 彼时,他哪里知道这个顾南封早不是封少,而是与他一样,在权谋之中成长的现代人徐启凡。 --------- 安公公见皇上神色恍惚,所以私自命令那些侍卫先退下,自己默默站在皇上的身旁,与他一样,看着屋内的娘娘与顾南封。 那顾南封看似确实伤的很重,但与当初皇上的伤想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养了这些日子,应该早已没有性命之忧。他刚才从床上滚落下来,不知是情急之下的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安公公早在皇上还在病榻中不能行动时,便已经察觉现在的顾南封与之前的顾南封大相径庭。 让他疑惑的是,如果皇上与他都能察觉,兮妃娘娘何以察觉不到? 里面的六兮已费劲力气,把顾南封安顿好,她的眼神看着顾南封有微微的凉意,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到 “我既已答应你会照顾到你康复,便一定会做到。但今天这种苦肉计,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你发现了?”顾南封苦笑着问。 “别把我当傻子。” “你别走。”他再次拉着六兮的手,刚才被摔到脸,右脸磨破了一些,渗着血丝,看去颇有点吓人。 但六兮此时没空再理会她。寅肃对她的误解越来越深,她希望能够与他进行一次深入的交谈。他们的关系如同在冰上行走,一路跌跌撞撞过来,早以为能够放心的把自己交给另一方,以为能够相互扶持着走到彼岸,但发现,冰面除了冰滑,还有更为恐怖的冰裂,一不小心,踏碎了,摔进河中,更是万劫不复。 她收了心绪,平静的走到门口,主动牵住了寅肃的手,柔声问道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她还有他所不知道的故事?这一想法,让寅肃的心再次凉了些许,但是他没有拒绝,而是跟着六兮到了另外一处屋宇,当下只有两人时,气氛似紧张又似尴尬。 六兮清清嗓子说到, “我的这个故事会很长,甚至会超过你的想象,你有心理准备吗?” 寅肃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神情已告诉六兮,他在听。 “很早以前,我曾跟你说过,这个世间会有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人在并存着。这不是我的想象,而是真实。” 六兮从前只跟寅肃提过只言片语,并未详细跟他说过她这些年的所有遭遇,以至寅肃对她有种种误会。所以现在,她觉得是时候跟他坦白她的一切,不管他是否能接受她的说法。所以她继续开口, “多年前,我从悬崖跳下之后,其实已经粉身碎骨而死亡,并不是你认为的我不回宫在外游荡6年。是那6年里,我投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生活了20多年。” “另外一个世界?”寅肃反问,这确实超出他接受的范围。 “对,另外一个世界,与通朝截然相反的世界,那是几百年近千年后的另外一个世界。我在那生活了20多年,在那里我的名字叫刘玥。那20多年,我全然不知自己曾叫甄六兮,曾在通朝生活过。直到我在那个世界的母亲去世,我时常做梦,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叫着六兮的名字,那个梦太过于真实,真实的让我彷徨,所以我去找了无玄大师。” 第132章 “无玄大师,也就是也烈。我不知他为何会在那个世界里存在,是他的后世还是他自己,我至今并不十分确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我之所以能够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是因他的帮助。” “我回到通朝时,正好是我离开的六年,也就是你找到我的那一年。所以这六年,我不是避开你,不是在与任何男子在一起,而是真真切切的离开了通朝,在别处以别的身份生活。” “顾南封是我六年后回到通朝,无处可去时,他收留了我。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甚至去宕阳时,冒着危险,舍命陪我守在那里。之后,我跟麒儿在南方那个小城,他多次往返去看看望我们。 “在不知道我真实身份时,他或许对我想法有情,但在知道我是兮妃娘娘之后,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像挚友或者亲人而非男女之情。” 六兮回忆起与顾南封过去的种种,忽然眼眶变红,真正的顾南封如今生死未卜,那样一个玩世不恭,万事不放在眼里的洒脱男子,此时在哪里?她毫无所知。 “现在的顾南封….阿肃,你不要觉得奇怪。他不是原来那个顾南封。” 她说完,果然见寅肃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我不知他为何会在通朝,为何会在顾南封的身上。其实并不奇怪,我能回到这个世界,他也能过来,这个世界的种种,我们都无法猜测与想象。” 寅肃只抓住了她的重点,反问道, “他?他是谁?” 寅肃其实已不太在意六兮曾去过哪里,从哪里来,他心中已大概有数。但是她口中的他是谁? 对,六兮想,这个才是关键,才是她与寅肃至今心存芥蒂的地方,既然已讲到这,六兮就不愿再有任何隐瞒。 “我说过,我在那个世界生活了20多年,他,也是那个世界来的。他叫徐启凡,在那里,我们曾经相爱过,甚至….甚至谈婚论嫁过。” 她说到这,忽见寅肃的脸色变的铁青,眼神已是震惊,她急忙解释道, “在那里的20多年,我是另外一个生命的存在,与现在的甄六兮,并无任何关系。” “既然无关系,你现在何须照顾他?”寅肃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即便我以刘玥的身份活在那个世界,对他的感情也已不是爱情,正因为我对他已无爱,但他却仍然为我做了许多,他救我险些丧命,他拿命救我,甚至,他放弃自己所有的荣华富贵,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依然拿命救我。正是因为我不爱他了,所以无以为报,才想尽自己所能照顾他到康复。” 六兮不知自己敞开心扉对寅肃说的话能否让他理解她,说完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徐启凡对她的恩太厚重,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然而六兮对寅肃的了解始终欠了那么一分,寅肃已习惯这个世界的中心是他,在他的世界里,每次对六兮的宽容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与让步,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最重要的女人,曾与别的男人谈婚论嫁过?甚至怎么能允许,别的男人对六兮做的比他还多? ---------- 拉票 具体方法: 1、点开以下链接: *** 2、选择我图像下面的笔名:山谷俗人 投上一票。 这一番的谈话,彻底把寅肃与六兮的关系逼至了死角。六兮希望自己的坦诚能够得到寅肃的理解,甚至希望他能支持她,陪着她这么做。 但寅肃却是遭致了无限的打击,他的感情事情很简单,爱就是唯一而天长地久,不容有一丝瑕疵。这么多年,他只守着她一个女人,无论她人在何方,他无论身与心都只守着这么一个女人。后宫佳丽三千,比她好,比她爱他的女人多的是,可他从未动摇,哪怕最初最绝望时,以为她不再人世时,他守着她的画像也要过一辈子。 可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却与别的男人相爱过,甚至谈婚论嫁过,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疼的厉害,何况现在这个男人跨越了时空追随她到这里。 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六兮见他神思恍惚,似灵魂游荡,她拉住了他,想唤他回来。 但是寅肃甩开了她的手,这一次,他是毫不犹豫的甩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屋宇,离开了封府。 安公公跟侍卫们不知兮妃娘娘与皇上谈了些什么,但见皇上面如死灰的出来,都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他的脸色如此只差过,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 而跟随出来的兮妃娘娘更是不知所措,安公公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跟在皇上的身后,起驾回宫。 封府的这一趟回去,皇上又大病了一场,这一场病来的毫无预兆,只是每日高烧不退,太医瞧不出究竟,皇上自己又不肯多说半句,只是每日沉默寡言,除了上朝处理公务之外不见任何人,连麒儿与芊柔都不再见。 许多日过去之后,急的团团转的安公公忽然想起,皇上现在的病症与多年前,以为兮妃娘娘去世了一模一样,也是每年无缘无故的发烧,生病,吃多少药也无用,最后自己会康复。 只是安公公又觉得有些地方是不一样,那身后,皇上尚且能每日去六池宫呆一会,平静思绪,但这次的皇上是彻底的绝望甚至心死,绝口不提任何关于兮妃娘娘的事情。 这兮妃娘娘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让皇上绝望至此?安公公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干着急。 好在过了许多日,皇上的病终于慢慢的好转起来,只是…这性子又恢复到他刚登基那会儿的模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中大事小事亲力亲为就算了,如果有大臣稍有不慎做错了事,他会毫不留情当庭责罚,让大臣们一个个苦不堪言,感觉好日子没过几天,皇上怎么又变脸了呢? 这不仅是朝中大臣之事,连宫中的人也一个个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深怕一点小事就引来杀生之祸。 最难的莫过于麒儿新请的太傅,皇上自己虽不见皇子,但是每日必召见太傅来了解皇子学习的进展,更要看皇子学习的结果,学习偶尔没进步,必然要责罚。但他责罚的不是太傅而是责罚太子,例如让他彻夜背诵,或者彻夜抄字,直到学会为止。 太傅跟安公公都心疼小皇子,孤零零一人在六清宫,哭了,委屈了,累了,痛了,连个撒娇说话的人也没有,时常是小小的身子含着泪默默抄字。 这皇上现在是完全失去了理智才这般对待小皇子,安公公是疼在心里又不敢言语,只能得空就去看小皇子。 小皇子倒真是乖,不哭不闹,有时因跪着抄字,膝盖红肿了一片,疼的走路一瘸一瘸也不吭半句。 见到安公公时,这才眼眶红了,低着声音问, “我娘什么时候回宫?” “快了,快了,事情办完,娘娘就回宫陪小皇子。”安公公安抚他。 “但是他们说,父皇不喜欢娘了,娘再也不会回宫了。”还很稚嫩的声音说这话时,夹着说不清的坚强。 “不会的,娘娘会回宫的。” 麒儿点点头,更加小声的说道, “安公公,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哦?什么话?” “其实麒儿虽然很想娘,但是娘如果不想回宫,那麒儿就不希望她回。”他的话一片坦诚,但是惊的安公公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皇子,在宫中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麒儿虽聪颖,但哪里懂大人之间交错复杂的情感,他继续说道, “自从娘回到宫里之后,一点都不开心,我好久没有见娘笑过了。以前跟也烈干爹还有碟夜姨娘在南方那个小城,大家都很开心,娘每天都笑,她笑起来最好看了。还有跟封叔叔时,也比在宫中高兴开心。” 他不懂大人的世界,他只知道自己的娘在这里不开心。 安公公只差没有给小皇子跪下了,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皇子,刚才你跟安公公说的话,可有跟皇上说过?”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那日,父皇来看我,问我最喜欢什么,我说最喜欢娘的笑,父皇说他也最喜欢娘的笑。我就把刚才的话告诉他了。” 安公公冷汗盈盈,难怪,难怪,他听着都觉得心里别扭,何况皇上哪。 “我的小祖宗,刚才那些话以后可万万不敢说了,尤其是在皇上面前,半个字都不敢说。” “可他们说宫里父皇最大,大家都听他的,只要他允许娘不回宫,娘就可以不回来。” “小祖宗啊,您在这里,娘娘不会不回宫。” “那我让娘带我走。” 安公公只差没给小祖宗跪下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不生气才怪,看来还是要多跟他讲讲宫中礼仪跟规矩,否则哪天真要惹怒了皇上,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他语重心长的说到, “皇子您啊,这一辈子有重要的责任要担,这天下将来要您来撑着,这地下将来任由您踏,这天下的百姓幸福安康要靠您来创,刚才那要离宫的话可再也不准说了。” 小皇子似懂非懂,他流的是帝王家的血,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自由可言,他的一生,从他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躲不开,逃不过,他的娘亲兮妃娘娘深知这一点,最终才认命带他回宫。 所以安公公现在就开始给他灌输这份责任,从娃娃抓起,把他所有别的想法都扼杀在摇篮里,有朝一日继承皇位时,才会尽心尽力,毕竟皇子只有一个,以皇上现在的性情,恐怕这辈子也不会让第二个妃子替他生皇子。 第133章 安公公真是为朝廷为通朝操碎了心,那边安抚完小的,这边还的来伺候这大的 ,他想,从他服侍皇上开始,从他初夺皇位到后来稳固江山,一路走到今天,受着万人敬仰,可真正快乐的日子并没有两天,他的快乐总是稍瞬即逝。 有时,他想劝皇上放下执念,才能真正的得到,可对于一个多年身处沼泽的人,要爬起来谈何容易?他对兮妃娘娘的执念太深,已身不由己。 叹了口气,静静的站在了皇上旁边等候差遣。 “去把户部的龚大人叫来。”一直沉默看书的皇上说到。 “是,皇上。”安公公虽不知道皇上这大半夜里叫龚大人有何事,但也丝毫不敢多问一句,急忙出了御瑄殿亲自去传。 好在户部龚大人的府邸离皇宫并不算太远,他快马加鞭很快便到。龚大人本已入睡,忽听下人来报,宫里来了圣旨,吓得他外衣都来不及穿,急忙出来迎接。 一看是安公公亲自来,倒是更吓了一跳,想想自己兢兢业业,克忠职守,虽掌管全国经济,但从来没做过一件贪污利己的事情,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这么一想,刚才的惊慌很快就收了起来。 “安公公里边请。” “不用了,我来传一道口谕,皇上令你速速进宫,有要事商量。” “好的,请容下官去换套衣服。” 龚大人这才转身急忙去换了一套官服出来随着安公公进宫。 虽说是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终究是第一次遇到皇上半夜传旨,所以扔不免忐忑,颇为小心的问, “安公公,不知皇上传下官有何要事?” “龚大人不必紧张,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安公公哪里知道皇上所为何事?皇上近期的反常,他也是抓不住他心思的,所以只得这么安慰着龚大人。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进了御瑄殿, “臣叩见皇上。” “起吧,安公公,赐座。” 安公公急忙帮来座椅,让龚大人坐下,心中稍微放松,既然赐座,想必不是要责罚,而是真的有要事商量,他默默的退到了门外候着。 里面的龚大人,见皇上神色平和,还赐了座,也放下心。 “不知皇上召见下官,有何指派?” 皇上似并不着急说出他的真正目的,而是慢条斯理的说道, “先帝在位时,一直强调农业是百姓的生存之本,所以整个通朝都重农而轻商;但从朕这里开始,主张的是农商平等,百家齐放,而且你也看到,这一主张,百姓的日子过的比从前好,天下繁荣昌盛。” “是,皇上管理天下有方,是天下子民的福分。”龚大人认真的听着皇上的每一句话,想从中得出重要的信息。 “不,这样的繁荣昌盛只是一个假象,朕要的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一家独大。否则只会如昙花一现,终是过眼云烟。按照龚大人管理户部多年,你觉得朕说的有无道理?” 龚大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放松,后背已渗出冷汗,这是多么深的一个陷阱啊,怎么回答都是错。 如果他回答,皇上刚才的话有道理,那么就是否认皇上多年来农商平等的治国之策;如果辩解皇上刚才的话并无道理,那么就是公然反驳他,所以怎么回答都是错。 果然,这半夜叫他来商议事情,就不会那么的简单。龚大人一时有些一筹莫展,脑子闪过无数的说词,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但忽地,他抓住了皇上前后两句话的重点,一是,农商平等;二是,一家独大。 那么皇上真正的意思是,他依然支持农商平等,而反对的是一家独大。 一家独大?这天城,这通朝里,一家独大的还有谁家?不正是天城首富顾南封吗? 他如同茅塞顿开,顿悟了皇上的真实意图,便是通朝不允许有顾南封这样富可敌国的商人存在。 所以他小心回答道 “皇上所言正是,一家独大虽然暂时看不出弊端,但终究像是一个蛀虫,会慢慢的腐蚀掉原本平衡的关系,下官这就去查,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回答完,见皇上脸色无异,所以不知自己是否抓住了重点。过了一会,只见皇上点了点头,继续说到, “如今在天城,谁掌管着最大的经济动脉?” “回皇上,是封府的顾南封。”皇上的明知故问,其实也是从另一个角度给他明确的信息,皇上要查,要办的人就是封府的顾南封。 果然,又听皇上命令道, “尽快彻查此事,朕不希望一家独大的事再次发生。” “下官遵旨。” 这龚大人紧张了一个晚上,此时才真正明白兜了半天圈子,便是要整治顾南封,有了明确的旨意,他也好办事。 回龚府的路上,龚大人就想,看来坊间关于皇上与顾南封还有兮妃娘娘的传言是真的,难道兮妃娘娘真的情变转投到顾南封的怀抱?以至于皇上恼羞成怒,要置顾南封于死地?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皇上此举的目的,否则,顾南封虽然一家独大,但是每年上缴到朝廷的税可一分不少,虽然他控制着几乎各行各业,但各行各业都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做过店大欺新的恶劣事情,他向来是敞开着大门,欢迎各路豪杰来公平竞争。 龚大人不愧是官场老狐狸,这事他看的明白,既然明白了,就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皇上由始至终没有提过顾南封的名字,自然是不想给别人留下诟病,更不会亲自参与这事之中,那么这事办的好与不好,这个黑锅都要他来背。 他必须想出最好的对策来对付封府,而又丝毫不牵扯到皇上,这真是一个难题。 宫里的安公公从他们的谈话之中,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这次皇上是来真的,要置顾南封与死地。 想起当初,皇上最生气时,只是流放了顾南封,简单而粗暴,没有丝毫的顾及。而这次,却大费周章,转了几弯,把这事交给龚大人来处理,用尽手段。 以前是一掌毙命,而现在是凌迟处死。要让顾南封看着自己的基业一点一点的被蚕食,从富可敌国到沦为街头乞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种惩罚,确实要比一掌毙命来的痛苦许多。 天城一派繁荣的景象,依旧是十街有九街是顾南封的地盘。顾家,封府,是荣极一时,声名显赫。从顾丞相到莘妃到富可敌国的封府,无不是天城人们心中的象征。 然而外人看到的这些荣华富贵与显赫地位,身处其中的人却是如履薄冰,因为他们全都清楚,这天下不是他们的,是皇上的,他可以让你生,亦是可以让你死。所以顾家的人,封府的人,上到顾丞相,下到仆人,无不小心翼翼,低调行事。 即便从前顾南封再玩世不恭,也把握的住分寸,从不参与朝政,更是在朝廷需要时鼎力相助。而这次,他与兮妃娘娘的事情却闹的满城风雨,更有传言,皇上曾经亲自率兵进出过封府,这顾家,这封府,看来天数已尽了。 这是坊间传言,而实际上,封府的人也已隐约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之感。先是封府旗下一家连锁的酒楼,相继有人闹事。 最初时,只是有个客人来了,迟到一半,忽然大声嚷嚷 “这菜里怎么有只苍蝇?”受到所有客人的关注之后,他假装恶心大吐,装腔作势引人注意。 掌柜的明知是故意滋事,但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依然好声好气的道歉, “这位客官,这桌算我请,马上给您换一道菜。” 但那客人依旧不依不饶 “我是差这顿饭的钱吗?这么贵的酒楼,连街边小铺的卫生都不如,你们还有脸吗?” “是是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掌柜的依然态度亲和。 那客人还是得寸进尺, “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我们告诉所有客人,以免他们继续上当受骗。” 当即,他往酒楼门口一座,见到每个进酒楼的客人诉说一遍刚才的情形。 掌柜的在这酒楼打工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看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朝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店小二马上会意,去后院里叫来几人,悄无声息从门口把那客人绑走。反正也不算大事,点到为止,绑到远处便放了人。 而到了第二日,正午吃饭高峰时间,酒楼又连续来了三拨人,与昨日找茬的不一样,这三拨人都是有备而来,各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面色苍白,捂着肚子,大声嚷着,肚子疼。 “他们都是昨日在你这酒楼吃了饭,食物中毒导致的腹部绞痛,你们说怎么办?”其中一拨人喊道。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你们这是谋财害命。”另一拨人继续喊道。 “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我们别怪我们砸了这家店。” 他们的叫嚷声伴随着担架上那三人痛苦的喊叫声,整个酒楼所有客人都在围观,包括外边街道行走的游人都停了下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 掌柜的本来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来处理,但今天一看这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特意来闹事的,那么对不起,这关系到酒楼的生意,关系到封府的声誉,他自然是不能服软,所以在万众的眼光之中站了出来。 第134章 “本酒楼经营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任何一道食品,任何一道工序,都是严格把关,从未出错。他们如果真是在本酒楼吃了坏东西食物中毒,本酒楼绝不推脱。但若是有人非要把这屎盆子扣在我封府的酒楼上,那对不住,我们不买账。” “另外,这三人要真食物中毒,现在性命堪忧,何不先抬去医馆治疗?” 他话音一落,那三拨人又嚷开了,咄咄逼人 “你这意思是我们讹诈你了不成?现在抬医馆,这医药费谁出?” 这是明显的想讹钱,想讹钱也就罢了,但是他们不该拿酒楼的声誉来讹钱,这是掌柜的所不能忍的,所以他也同样粗着嗓子说到, “这医药费,我那私人银俩给你们先垫付。先垫付这钱不是因为我们酒楼的过错,而是不想这三人死在这酒楼里,晦气。我会让医馆的大夫彻底查查这三人的病因,若不是因为吃了我们酒楼的食物而中毒的话,我们官场上见,必须还我们酒楼一个清白。” “报官就报官,你们店大欺客,我们还怕了不成?公道自在人心。” 闹事的人倒是不嫌事大,嚷嚷着要报官。 这还是掌柜的第一次看到如此嚣张的滋事者,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已一下涌入了十多名官兵。 掌柜的一看,是平日与他们来往密切的官兵,想必是听到有人在这闹事,所以特意赶来帮忙,心下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只听为首的官员说到, “把他们都带到官府,听候大人判决。” 不仅把那些闹事的带走,连带的把掌柜的也带走。一时间闹的纷纷扬扬,满城风雨。大家对这封府的酒楼原是持着观望的态度,但见官府把掌柜的也带走,会不会是酒楼真的除了问题?大家疑惑重重。 即便在官府,掌柜的也还是颇有自信,他们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从未亏待过这些管事的官员,更何况朝中还有顾丞相与莘妃娘娘,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现在酒楼不是真的做了为非作歹的坏事,只是被人陷害,他们只需要官员公正,秉公办理,还他们清白即可。 然后,最后,掌柜的还是大失所望,那平日受了他们无尽好处的官员此时翻脸不认人,问都未问,直接判定是酒楼的食物出了问题,导致这三人食物中毒,要求酒楼不仅不仅要支付他们的医药费,赔偿费,还要在酒楼门外粘贴公告,向受害者道歉。 “冤枉啊,大人。”掌柜的疾呼冤枉,对这个判决不服。 “你好自为之。”那官员已让人强押着他的手指按了指印。掌柜的真是欲哭无泪,受此耻辱,连反抗的话一句都未说出口。 那些闹事的都耀武扬威的从他身边经过走了,两旁的官兵也都撤了,他跪在那还有些回不了神。 这时,原本已经走远的官员又折了回来,对他说, “你们封府近期是否得罪了人?我也是逼于无奈,上面下了命令必须这么做。你们赶紧找人解决解决,我可是收到消息,不仅是你们酒楼出了问题,封府的其它产业也都会相继出事。” 官员小声说完便走了,留下这酒楼的掌柜的有种被浇了凉水似的透心凉。 掌柜的不敢多耽搁,当即就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去告诉大管家。这大管家是替封少管理这各行各业的,是封少的左膀右臂,他们这些掌柜的平日鲜少能直接找封少,都是找这位大管家。 大管家听到这掌柜说的来龙去脉,又听那官员的一番话,也是脸色不好,忧心道, “封少近期身体不适,我们也不便去打扰。实话跟你说,这几日,不仅是你们酒楼出了事,其它产业也出了事,比你们酒楼大上百倍。” 原来这两日,封府旗下的一家红楼,有个客人在寻欢作乐的当晚,光着身子,死在了红楼里,而当晚服侍他的人,也都不见了踪影。现在死者的家属知道此时,天天披麻戴孝来红楼里闹事,不管他们出动多少保镖来阻止也无济于事,闹事的家属越来越多,甚至把死者的棺材挡在了红楼的门口。大管家报官多次,官府袖手旁观,根本就不管,任由他们闹,这红楼已经好几天没营业。 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边一家丝绸店,半夜着了火,一夜之间,不仅把店里的所有丝绸都烧了个尽,也把客人定制的衣衫也全部烧了,现在那些着急要穿的客人亦是天天来闹事。 粮仓,酒窖,医馆等等,只要是封府名下的产业,几乎是一夜之间,都受到各种各种的侵害。 这大管家扛了两日,眼见着就要抗不下去了,也正准备进封府汇报这些情况。所以安慰掌柜的道 “你先回去,这酒楼该开门营业就营业,官府那边的事,你先别管,我今日就进府看看封少的意见。你放心,封府这颗大树,不会如此轻易倒下。” 大管家虽然安慰掌柜的,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有一点底。既然官府敢这么做,又说是上头的命令,想必这上头不是普通官员,否则以顾丞相,莘妃娘娘的地位,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么一想,敢动封府的人,屈指可数。 他一路焦灼着心赶到封府,正巧封少今日身体舒适,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的身旁坐着那位传闻中的兮妃娘娘,所以他有些踌躇,是否该当着她的面汇报。 “坐吧。”封少指了指另外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有事直说。” 大管家看封少并不避讳兮妃娘娘,所以也毫无顾忌的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最后加了一句道, “不知是谁要置封府于死地,且有这么大权力。” 徐启凡越听越皱起了眉头,想不到寅肃会跟他玩这招。他原以为,他惹怒了他,以他的性格,不过是再次把他流放甚至痛快下令杀了他,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陪他玩。 徐启凡摩挲着指尖的羊脂玉指,陷入沉思之中,想对策。 身旁的六兮忽然站了起来,对他说, “你们聊着,我去厨房看看药煎熬了没有。”不等徐启凡反应,她已提着裙摆转身走了。那大管家虽然对她的身份非常好奇,却又不敢问,只觉得她出奇的安静,刚才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六兮转身去了厨房,今天上午的药,徐启凡还没有服用。厨房里几个管事的厨娘正在窃窃私语,见到她进来,急忙散开,假装各自在忙。六兮也不在意,从她进了封府,从皇上亲自带着侍卫来了又走,这封府上上下下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在背后不知诋毁了她多少事。 反正她也不久呆,更未把这里当做家来看,所以根本不在意,更懒得理会。但是徐启凡有次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当即气的要把封府所有下人都辞退,在他看来,养着这些人毫无用处,留着几个真正干活的便是。 但六兮阻止了,这毕竟是顾南封的人,有朝一日真正的他若是回来,也不想看到府里冷冷清清的。 其中一个负责熬药的笑逐颜开的对她说, “药刚才已煎好了,这会凉的差不多了,现在端出去吗?” “再熬一次,这药不能凉。”六兮吩咐后,自己站在了药炉旁等着煎药。 刚才在外面,那大管家把近期的封府的事一说,其实她心知肚明,多半是寅肃干的,但她并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因为与她毫无关系。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徐启凡的伤快快好,然而她回宫。 回宫?想到这两个字,忽觉路途遥远。曾经她刚回天城时,是万般排斥回宫,而今,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就像是回家,她心之所在的地方。 但那日寅肃冷冽的神情,她心中刺痛,那个家,她还回的去吗? 寅肃对徐启凡的惩罚,何尝不是因为对她的恨?她的坦白,却彻底伤了他,他眼中对她的失望或者绝望,让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如坠冰窖,不知该如何去修复这份残破的感情。 药罐里的药正咕咕冒着热气,整个厨房顿时弥漫着一股药香,她回过神,小心翼翼的端起药,再服十副,也就是十天,徐启凡的伤便会彻底好了,她便可以彻底离开这里。 想到这个,刚才的伤感又化作了一股力量。 前厅里,大管家与徐启凡已聊的差不多,她端药进去时,只听到大管家说的最后一句 “我来时已查过,这些事都是受了户部的龚大人指使。封少,您看是否知会老爷或者莘妃娘娘一声,朝中有人照应也好办事。” “不用,你等我安排。” “是。” 大管家这才告别了徐启凡离开。 六兮端了药放在一旁吹了吹,递给徐启凡 “喝药。” “刘玥,你真沉得住,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 “你还是这么绝情。”徐启凡低头把药一饮而尽,因有些热,所以额前渐渐渗出汗来,他的心情似乎完全未受到任何影响,也或者说是深藏不露,从不把自己真实情绪表露出来。 在看到六兮端着空碗准备出去时,他忽然说到 “你希望顾南封的产业受到牵连,全部落败吗?” 六兮端着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虽然她一句话未说,但眼神里有些许凉意。顾南封会走到这一步,如今生死未卜,全都因她而起,她本想置身事外,但徐启凡却残忍的撕开了这个口。 他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寅肃还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命门,才会处处牵制着她。但她不能再被他所左右,所以回答道, “如果是顾南封在,他不会让我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这是实话,也是她目前所能做的,绝不会因为徐启凡而再去打扰寅肃。 第135章 封府名下所涉及的各行各业,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以不可抵挡的方式遭受到了重创。街上他的酒楼全都关门,无人问津,门口罗雀;粮行,丝绸店,红楼,药铺等,全都关门大吉。 这些店的掌柜的以及店小二,最初时还抱着观望的态度,苦苦守着这些店,毕竟偌大的封府不可能说没就没了,但是过了两日,官府一纸公文下来,每家店都因非法经营被查封,封条贴满了整个天城的大街小巷。 这些掌柜的才真正的按耐不住,见找大管家也无用之后,上千人集中在了顾南封的封府,想要个公道。 开始每个人都还是静静的等待,希望能讨个说法,这一下没了活了,让他们将来如何养家糊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府的大门一直紧闭,大门外的整条街已经聚集了众多的人,吵吵闹闹之中,原本安静等待的人逐渐变的心浮气躁,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开始去敲打封府禁闭的大门。 “封少,出来。” “顾南封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所有人一边嚷着开门,一边不停的撞击那厚实的大门,那大门怎么撞都是纹丝不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撞击,终于,大门变得摇摇缓缓,眼见着,马上要撞开了,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前面的几人一步留神摔倒在地。 随着大门一开,原本吵闹的门口与大街上,都忽地平静下来,所有人看着从那扇门里出来的人。 先是封府的管家出来,本就上了年纪,加上最近没有休息好,似乎连腰都挺不直,但是声音洪亮的喊道, “都别吵吵,封少马上出来。” 他吼完一句,见人群彻底安静下来,随即侧身往院内打了个手势,顾南封才出现。但是他不是走出来的,而是由佣人抬着座椅出来。 佣人把他抬到正门的石阶中间才放下,顾南封似想站起来,但是双手撑着座椅,试了几次,额头已出汗依旧没有站起来。 他的样子,让原本已安静的人群更加的安静了,长长的街面上,密布的人群,此时安静的透着一股怪异,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坐着的顾南封。 没有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身材消瘦,不仅脸色苍白,而且瘦的那双眼睛显得更大。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顾南封会变成这样,一时间都无法反应。 而顾南封,也就是徐启凡,默默的看着这一街仿佛随时要把他吃了口中的人们,心中微冷。这些平日见到他,对他俯首贴耳的人,居然敢上门闹事,几个领首的绝对是受人指使才有这个档子,而剩下的人,不过是跟风或者凑热闹而已。 他轻轻咳了两声,才开口说话,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两句。我封府从最初在城西的一家小小的药铺发展到今天,大街小巷都是我封府的店,这其中并非一帆风顺,是从重重的打击挫折甚至失败走到了今天,我们遇到的困难有些甚至比今天的还严重百倍,但是我封府依然没有倒下,我顾南封依然没有倒下。今日封府遭受了一些误会,甚至遭到有意者的故意打击,但这些都是暂时的,你们相信我。” 他此时看去虽然弱不经风,仿佛随时会从椅子上摔落。 但是他的声音是铿锵有力的,带着一种天生的,与生俱来的自傲与自信。这让原本浮躁的人心顿时安稳下来,毕竟,受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以封府的实力,怎么可能说倒下就倒下?谁做生意还没有遇到困难的时候? 街上原本大多数人只是跟着来瞎闹的,这会儿都冷静下来,甚至隐隐有些觉得对不起顾南封,只有那些背后有主谋的人依旧不依不挠, “那封少,你给我们一个准信,这些店何时能再营业?我们这个月的工钱何时来给?” 徐启凡习惯性的摩挲着指间的羊脂玉扳指,眼神深处有一闪而过的凉意,但是开口说话时,依然是温和的, “这个月的工钱,我顾南封一分不少会发给大家。但是我希望大家能跟封府共进退,度过此次难关。想领了这个月工钱,一会到各自的掌柜那领取,但是我顾南封把话放在这,这个月领完,我们就两清了,之后封府永不录用。如果能愿意与封府同舟共济的,封府以后也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其实顾南封虽为天城首富,但是正因为生意做得太大,大部分银两都在外面周转,府里能拿出来的现银并不多,如果全发放下去,恐怕封府维持不了太久。 底下的人大部分听了,都默默的离开了,毕竟不要只顾着眼前一个月的工钱这点利益,还是以长久为计。 而带头闹事的,本就不依不饶,但是眼见着大部分的人都散了,大势已去,任他们再闹,也闹不出天来。所以恶狠狠的对着椅子上坐着的顾南封道, “既然封少都如此说了,我们也不为难你,但是必须在7日内解决这些问题,否则我们绝对不伤感罢休。” 徐启凡冷眼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命令旁边的人帮他抬回院内。 这些人终于走了,封府恢复了平静,刚才一直佯装强大的老管家哆哆嗦嗦的把大门关上,加上门锁门把,关了个严实,真不敢想象,刚才这些人若是不听劝,冲进来,会变成一场暴乱,把整个封府都洗劫一空,想想都觉得后怕。好在封少沉着稳定,能控制的住大局,逃过一劫。 这徐启凡一回到自院子,立即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虽不能像从前那样稳健,但至少已无任何障碍,行动自如,完全没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他虽面色如常,但是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眼下,要面对的敌人并非是他所擅长的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而是一个帝王,这个时代最大的人物,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人物,单凭他一己之力,只能凭着巧劲来取胜。 他对封府的事业,财产并不感兴趣,但是,如果当他失去了这些,想得到刘玥,又少了一个筹码以及很多便利的条件。 眼下封府所有的经营之地都被查封,又有官员重重把守,这背后的所有,都是户部的龚大人在执行,包括刚才这些人的闹事都是他的指使。 这龚大人,他之前也有接触,是个认死理的老头,自命清高,整个户部只有他是油盐不进,想必这也是寅肃看中他的地方,所以想从这人的身上着手攻破,基本是毫无可能。 坐以待毙不是徐启凡的性格,他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细细想过一遍,寅肃之所以要对他赶尽杀绝,不过是他自以为刘玥的不忠,以此来惩罚。寅肃与刘玥之间关系的恶化,正是他的计划,也达到了他预期的目的。 但是一个帝王,尤其是寅肃,真的只会儿女情长吗?如果心里只有儿女情长就不会坐到现在的帝王之位。从他的了解,寅肃虽是情深,但江山社稷于他而言,同样的重要。 徐启凡想了又想,当下他想赢,只能抓住寅肃的这一点,他不可能为了刘玥而放弃大好河山,尤其是在他们的关系如此恶劣之时。 这是徐启凡比寅肃唯一的优势所在,寅肃是这个时代的帝王,身后所背负整个朝代的兴衰,并不能成为一个自由独立的人。而徐启凡,对这个朝代,对封府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他的目标非常单一而明确,便是刘玥,以及带着她找方法,回到现代。 想通了这些,接下来,便很简单了,他要感谢户部的龚大人,以刚才庞大的闹事给他灵感。 首先是,他所经营的各个行业都是涉及到百姓的衣食住行,封府一旦倒闭,百姓的生活必然受到很大的影响与不方便,想再重建一家能与封府相匹敌的,根本不会是一朝一夕能完成。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封府一旦倒下,便会有数以千计的工人同时失业,他们的生活难以保障,必然会引起社会动乱。 而龚大人,刚才给他的灵感,便是如何利用这些工人给朝廷施压,一旦朝廷受到压力,那么自然会把压力转嫁到寅肃的身上,之后便不会由他一人说了算。 当即,徐启凡便招来了大管家,与他商量对策,如何组织封府的这些工人上街游行,以向朝廷施加压力。 这些人都只有很简单的愿望,不管你们朝廷之间如何争斗,他们只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与收入来养家糊口。本来见封府全部被查封,都人心惶惶,担心往后的日子怎么办,这时大管家与各掌柜的给他们出了这个法子,上街游.行,只要能保住饭碗,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说干就干,毫不迟疑的,第二日,整个天城的大街小巷都布满了封府的工人,他们举着牌子游走在所有场所。 为了防止朝廷的镇压,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散开,以小分队的形势,分散着走。 所以朝廷的官兵想镇压,这里抓完几个,那又出现了几个,犹如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整个天城弥漫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百姓怕封府一旦倒下,他们的衣食就出了问题,所以几乎去把各个小店仅剩的少量粮食全部买空,囤在家里,而有些不法小商小贩,见此情景,更是坐地起价,价格抬到平日好几倍,依旧被抢空。 那些游.行的工人,在大街小巷上喊着口号,越来越规律有序,这关系了自己生存问题,所以喊起来也格外的卖劲有力。 第136章 相较于整个天城的动荡,有两个地方出奇的平静,那就是引起事端的封府与宫内。徐启凡有种大局在握的自信与从容,任由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他只收不管,坐等收成。 而宫中的寅肃,亦是早已知道天城目前的局势,每日上朝,朝中文武百官都纷纷上报,连直接参与此事的龚大人这时也颇沉不住气,怕这么再闹下去,天城稳定堪忧。 但无论朝廷上每日上报的人数越来越多,皇上从始至终都只是听着,一言未发,甚至神情不变,谁也不知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与打算。 有武将直接谨言,这是明着造反,再不派武力镇压,恐怕会愈演愈烈; 有文官谨言,封府并无大罪,干脆随了这些人的愿,接触查封,继续经营; 总之是你一言我一语,吵的好不热闹,但奈何皇上不下旨,他们只能眼巴巴的干着急。 顾南封的冷静,寅肃的沉稳,任谁也看不出,这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谁胜谁负都不可定论,看似皇上权大,想灭了封府是分分钟的事,但看封少的反击又实在干的漂亮,似乎把皇上逼得退无可退。 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还有一人,也是这事的起始者,那就是甄六兮,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更稳健沉着。 从开始封府闹事,被查,到现在游行,皇上的骑虎难下,闹的沸沸扬扬,她始终如同一个局外人,从不关注,更不过问,仿佛这事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 她的冷静已可以用冷漠来形容,纵使是府里的下人津津乐道的讨论,她也当做完全没有听见,终日沉迷在汤药与照顾徐启凡的身上。 徐启凡现在除了有些许的虚弱之外,伤势已全好。这一日,六兮给他端了最后一碗药看他喝下去之后,才开口到, “你的伤已好,我下午回宫。” 她不其然的一句话,让徐启凡一愣,有些措手不及 “这么着急回去?” 六兮没有再回答他的话,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准备转身回屋收拾行李。 “刘玥,你觉得你现在还回的去?” 徐启凡这冷声一问,让六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她的神情依旧平静, “回不去也要回。” 她说完,再次转身,决然推开离开。但手才握着门把,徐启凡已从背后拉住了她,把她困在门上,因为有些用力,六兮的后背撞到门,咯的生疼。 “放开。”她冷声命令。 但徐启凡哪里肯听她的,不仅不放,反而更加靠近,低下头想朝她吻下来。他不知是急是怒,朝她吻来时,更像是要咬她,表情晦暗不明。 六兮毫不犹豫的抬手一巴掌打过去,他的头一偏,这才没真的吻下去,但是依旧不放开她,低沉着声音说, “刘玥,你回不去的。那里已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回不去?徐启凡你别把我当傻子,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是谁?是你,一切都是你的手段。” 六兮并非看不懂他的那些伎俩,只是念在从前的情分上,她从不拆穿让彼此难堪。她信守承诺照顾他到康复,也希望他能信守承诺放她走,从此两清。 “你既已看出是我的手段,怎么不告诉他?” “我相信他。” 六兮相信寅肃,相信他解决问题的能力。他是做任何事都小心谨慎,一步想十步的人,如今天城的动.荡.局势,他会真的预料不到?或者毫无对策吗? 不,六兮想,或许徐启凡早已陷入寅肃布的局里面而毫不自知。他能凭着一己之力登上帝位,把通朝管理成现在的太平盛世,筹谋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所以她看似冷血的观望着这一切,实则是因为内心对寅肃太有把握,太自信了,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他。 徐启凡继续到, “你信他?信他对你的感情如磐石从不动摇?那么刘玥,你尽管回宫试试。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徐启凡确实抓住了六兮的软肋,她信他的所有能力,唯独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迟疑。他们兜兜转转这么久,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还是信任二字。 徐启凡说完这句话,才放开了六兮让她走。六兮是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徐启凡摸着掌心的余热,有万分的自信,刘玥会再次回来。在他的眼里,她就像天空中横冲乱撞的风筝,而他握着那根线,无论飞的多远,始终会落回到他的手里。 六兮收拾好行装,走出封府的时,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去过她自己的人生。马不停蹄的直接回宫。这一路上,她遇到了很多拨游行的工人,一拨又一拨,而官府的官兵见镇.压不过来,居然也不再理会。 这种局面,若不是寅肃有意放任,怎么可能出现?而街上挂着封字的商号全都关着门,往日繁华热闹的天城,竟有了那么一丝萧条。六兮知道寅肃一定有他计划,但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在等待什么?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当下,还是先进宫要紧。 就在她紧赶慢赶,赶到宫门时,向来来去自如的她,此时却被宫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对不起,没有皇上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宫。” 六兮掏出她的令牌给那侍卫看,而那侍卫看了一眼,依旧是面无表情 “对不起,这是皇上下的命令。” 六兮心里一凉,想必是寅肃确实命令过不准她入宫,否则这些侍卫借他们十个脑袋也不敢拦她。 眼见着太阳马上要下山,这宫门也即将关闭,她有些急, “那麻烦帮我状告安公公,我要见他。” “对不起。”侍卫只会机械似的回答这三个字。 既然已看过她的令牌,就知她的身份,却连一个通报都不肯去,难道真如徐启凡所说,她回不了宫? “我有要事要禀报皇上,你拦着,如果耽误了正事,你负责的了吗?” “对不起,这是皇上的命令。”侍卫再次坚决的拒绝。 太阳已下山,六兮的心更凉,寅肃真的已绝情至此了吗?不让她进宫?是打算一辈子不与她见面了吗?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坦诚会遭致他如此的绝情。向他坦白与徐启凡之间的事,是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他当时听后勃然大怒,但这些日子,彼此不见,还不足够他时间冷静下来吗? 进不了宫,她又无处可去,只好在宫门外站着。已经夜幕降临,大多宫门时辰已到已关上,只留其中一道供出入,侍卫重重把关。 寒冷的冬季,又在宫门口,长长的通道恰如风洞,冷冽的寒风吹的她浑身冰凉彻骨。整个人被冻的麻木了,反而没有之前的感觉那么冷,只是静静看着宫门口,今晚无论如何要进去,她想寅肃,也想麒儿。 夜里,整个宫殿照出的光,璀璨异常;与宫内相比,宫门口却如一座威严而冷清的雕塑,安静的出奇,连站着放岗的侍卫都沉默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这岗位他们每一个时辰会换一班人来值夜班,每换一般,六兮都试图去沟通一番,但可想而知,效果为零。 直到夜已很深,她忽见宫门口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竟是程将军,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黑夜里,她走向前,很轻的叫了一声 “程将军。” 程将军刚从宫中跟皇上谈完正事出来,正兀自思考着皇上刚从话里的话,被突然一声叫,顿住了脚步,这才看清,几乎要融入夜色中的人是兮妃娘娘。 “兮妃娘娘。”他鞠躬行礼。但是心知肚明,并不问她为何深夜在这里不进宫。所以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六兮自然是知道没有寅肃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带她进宫中,所以也不强人所难,只求他知会一声安公公, “程将军,可否麻烦你跟安公公通报一声。” 只要跟安公公见上面,她自然就清楚寅肃到底怎么想,到底打算之后如何对待她。 “这…”程将军本是有些为难,但是转念一想,毕竟是娘娘,两人又曾共赴过玄国,这一路,也算是交情颇深,所以答道, “那娘娘稍等,我这就去找安公公。” “谢谢。” 程将军又转身折回了宫内。这个时候,皇上必然还没睡,安公公一定还服侍在左右,他不敢冒然前去找,打扰了皇上。 所以一直守在御瑄殿内,等候了好一会,才见安公公出来,手里端着暖炉,正要去换。他急忙上前招呼,把安公公吓了一跳, “哎呦,程将军,您不是出宫了?” “正是,但在宫门口遇上了兮妃娘娘。”他放低了声音接着说, “在宫门口侍卫不让进,所以让我进宫找您。” 安公公把手中的暖炉交给了一旁的太监, “去给内殿换一盆炭火,今晚冷,烧旺一些。” 交代完了,才看向程将军, “娘娘跟皇上的事,将军也一定有所耳闻,我去了,也不管个事。”安公公也左右为难,情理上当然想去见见娘娘,但又怕被皇上知道怪罪下来,正有些犹豫。 “那公公要是不便,我出去转告娘娘便是。” 宫里的人情冷暖,向来是最现实的,程将军懂,却不免有些可怜那兮妃娘娘。 “将军且慢,我去看看。” 反正这个时候,皇上还不会马上去睡,不会叫他,所以趁着这个时间去见一见,快去快回便是,毕竟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想着也是怪可怜。 第137章 安公公很快就到了宫门口,看到夜色之下的兮妃娘娘,此时已被冻得似浑身僵硬,脸色也变白。这两人每次闹别扭,都是大动干戈。 “真是作孽。”他心里嘀咕一句,朝六兮走去。 六兮也已经看到了安公公,两人都客套了几句,安公公这才说到, “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先找个地方住下?” “安公公,我想见皇上一面。” “唉。”安公公叹了口气,继续到, “今儿已经这么晚,皇上已就寝,奴才不敢再去打扰,等明日他醒了,奴才帮您转告一声。” 安公公已如是说,六兮便不好再为难他,只是, “皇上为何禁止我进宫?” “这…”安公公无言。 “有话直说无妨。” “娘娘,不是奴才不告诉你,而是奴才确实也不知。皇上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有任何事都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奴才哪能知道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皇上近来确实变了许多,这性情比刚登基那会儿还冷酷无情,这些变化是从那日他去封府接您,而您没有跟他回宫开始。娘娘,奴才一直不明白,您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原来那日的话果真是他的心结,误会不仅没有解开,反而增加了许多。六兮也叹了口气, “有些事,只有当面跟皇上说清楚了,才能解开他对我的误解。我今晚就在宫门口等着,只要他不让我进宫,我便不离开。”六兮知道安公公会把这话传达给寅肃,她其实内心笃定,寅肃不会舍得让她在这冰寒之地呆上一夜。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这寒冬的天气,在这呆上一夜,冻着生病了,还不是您自己遭罪吗?” “不碍事,多谢安公公。” 六兮不再理会安公公,朝宫墙一脚走去,那里的过堂风相对较小,没有这刺骨的寒风。 安公公再次叹了口气,提着灯笼回宫,他是骑虎难下,哪边都不想得罪,真是为难死他了。 他回到御瑄殿时,当值的太监告诉他,皇上已经就寝了,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之后便立在了御瑄殿外。 皇上今日反常的这么早就寝,他有话又不敢去打扰。但要是不说,这兮妃娘娘真在宫外吹上一夜的风,身子骨也受不了,劝她先回去更是不肯听。 他忧心忡忡的在御瑄殿外来回踱步走着,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正一筹莫展时,忽听御瑄殿内皇上不悦的声音传来, “有何事?” 安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御瑄殿外 “奴才该死,惊扰皇上。” “有事说事。”皇上的声音怒意加重了一层。 “禀告皇上,刚才宫门口有侍卫来报,兮妃娘娘在宫外求见。她从下午一直等到了现在,还没离开。” 他小心翼翼的说了这句,见里面皇上声音,他大了点胆子,继续说道, “今夜大风,又是寒冬,这娘娘身子向来就单薄,奴才怕再这么等下去,要扛不住。” 他说完,心惊胆战的等着皇上的话,要知道,从封府回来之后,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一句兮妃娘娘,她如多年前的六池宫般,已是宫中禁忌。这安公公也是逼不得已,斗胆说了刚才的话。 但是许久之后,皇上依然一句话未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刚才安公公的话,御瑄殿里没有一丝动静,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刮着院子里枯枝的呼呼声。 安公公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他对当值的太监比了比手势,让他们退下,今晚他值班,万一皇上夜里要外出,也好及时准备。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以及这些年皇上对兮妃娘娘所做的事,他笃定,皇上这会儿的沉默绝对维持不了太久,在兮妃娘娘的事情上,他向来最容易出尔反尔,没有任何原则。 所以这一夜,安公公在外殿守着,不敢熟睡。但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皇上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能听到皇上偶尔翻身的声音。 越等,安公公心里越是没底,他的笃定似乎完全错了,这次皇上再没有为任何事,任何人,任何话而动摇。 一夜里,安公公不曾闭上眼睛,直到天亮了,他才确定,皇上确实不会再理会娘娘了。 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最近他叹气的频率要比前些年加起来都多。 见皇上也起来了,他急忙替他洗漱更衣,然后陪着他去上早朝。跟在皇上的后面,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上,想看出蛛丝马迹,看的正出神,忽见皇上回头瞪了他一眼, “朕哪里不得体吗?你双眼快要把朕盯出一个洞了。”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 他急忙认错,皇上这才转身继续走,没理会他。 他暗自松了口气,皇上完全与平日无异,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完全不受昨晚的影响。 看来这次皇上是铁了心不再理兮妃娘娘了。娘娘还是自求多福吧,别傻傻的继续在宫门口等着了。 上完早朝,皇上又如同往常那样回了御瑄殿处理公务,被他召见的还有程将军与龚大人。 两人都在揣测皇上召见他们的目的,想必是跟封府有关。 “龚大人,近几日天城情况如何?” “回皇上,臣正积极重新构建新的商圈,百姓很快能恢复日常生活。”他回答的颇没有底气,这各行各业,要恢复到封府的营业状况,哪有那么容易。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程将军呢?闹事的人现在如何?” “他们依旧是满大街行走,但还为构成威胁,如果需要镇压,想必不是难事。” 这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然后皇上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最后才说道, “你们准备准备,近期朕会下旨,具体如何处理再商量,都退下吧。” “是,谢皇上。”两人缓缓退下,但到了门口,程将军又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皇上,似有事要禀报,皇上抬头看他 “还有事?” 程将军今日进宫早朝,在宫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在宫门墙角蜷缩着的兮妃娘娘,想必是从昨夜一直等到今晨,他颇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才大胆的想向皇上禀告, “臣昨晚出宫与今晨进宫,看到兮妃娘娘一直等在宫外,想必是等了一夜,想求见皇上..” 他说到这,见皇上依然脸色无异,心里打鼓,没有往下再说。 “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 最近写到新的章节,又深深爱上这篇文,大家耐心把这几章看完,精彩在后面,哈哈。 还有,有时间的话,麻烦帮我投票,帮我投票,投票..... 程将军这才真正的退下,不是他不帮兮妃娘娘,现在该做的他已经做了,皇上怎么安排,他们谁也不知道。 他出宫时,只见兮妃娘娘依然蜷缩在那个墙角,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晨光照在她的身上,像是铎上一层层的金边。他内心有些自责,皇上对她如今的态度,与他当初听命于顾南封在皇上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一定的关联。可是走错了一步,已没法回头了。 他只得转身跟身边跟着的侍仆说, “回将军府,给娘娘送件披风过来。”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 兮妃娘娘被皇上拒绝进宫,在宫门外守了一夜这个消息,在第二天传满了整个皇宫,更有几宫的妃嫔的奴婢有意无意从宫门口经过,想确认虚实。 唯有莘雀宫的顾莘,没有任何行动,最为镇定。甄六兮走到这一步,似在她的预料之中,又在她的预料之外。预料的是以皇上的性情,这次不会再轻易的原谅她,预料之外是没想到甄六兮会如此执拗,这样冰寒的天,在屋内不点暖炉都受不了,何况在外头?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寅肃在御瑄殿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处理了各类公务,终于忙完停了下来。 从昨晚到今晨,所有人都告诉他兮妃娘娘的宫外等着进宫,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大寒的天,继续这么下去,恐怕真会冻出一个好歹。 是啊,这天真的很冷,连带着,人的心也变得很冷,安公公点了再多的暖炉也驱逐不了体内的寒气。 他喝了一口茶,冷笑着想,她还是来了,以这样倔强的方式站在他的面前,再次想以自我折磨的方式逼他屈服,这就是他爱的女人。 她永远知道他的软肋,知道他会如何屈服于她,但这次,她错了。 他命龚大人去打压封府,使其无立足之地,便早已预料到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状况。他真实的目的并不是打压封府,他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试试六兮会如何做?会来他的面前替顾南封求情吗?还是置之事外?他一直在等,等她的反应。 哪怕顾南封最近搞了那么多事,把整个天城搅得天翻地覆,他也一直放任着不管,就是想等着看六兮会如何解决,就是想等着看她是否会来替顾南封求情。 他预料她会来,但又怕她真的来,直到昨夜,她还是来了。 那个男人不管是顾南封还是她所谓的前世爱人徐启凡,她会为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他。是他太纵容她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她可以予取予求。 但这次,他铁了心,不再屈服。 所以无论谁来告诉他兮妃娘娘在宫外,无论谁来告诉他这天气有多冷,他都无动于衷。 正午已过,他想,是该出宫看看整个天城的状况如何了?是时候该对朝中的文武百官,对天城百姓有一个交代了,这种混乱的日子该结束了。 顾南封?你真的以为可以在朕的天下为所欲为吗?那是大错特错。 做出这个决定时,心中有些凄然,终归是要走这一步。 第138章 他命安公公备了马车,准备出宫。 安公公一听,只以为皇上是要出宫接兮妃娘娘,大石落下,心中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皇上终归是不可能不顾娘娘的,昨晚一夜的忍耐,想必已是皇上极限。 所以安公公喜滋滋的去备马车,动作比往日快了许多,末了还问皇上, “皇上,要不要带上太医?”他想的是兮妃娘娘在宫外冻了一夜,带着个太医以备不时之需啊。 “带太医做什么?”皇上一句反问,他顿时语塞。 皇上出巡是大事,所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宫外而去,颇为壮观,皇上的御用马车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几排侍卫,以及一些宫人。 走到宫门口时,守门的侍卫全都纷纷跪地 “皇上万岁,万万岁。” 朝拜,然后目送皇上的队伍从一道又一道的宫门经过。 六兮是被这声音吵醒,昨夜在这宫门外冻了一夜,想必是发烧了,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头痛欲裂又浑身发寒,连谁在她身上披上的风衣,她也毫无所知。直到这声万岁,万万岁的声音骤然响起,她才惊醒。 抬头一眼便看到寅肃的座驾正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眼眶顿时红了,她就知道他舍不得他在这挨冻,她就知道他会亲自过来接她回宫的。 所以她目光炙热看着那稳稳而来的人,刚才的头疼,寒冷,这一刻,见到他的这一刻,都仿佛无药痊愈,只剩心中的感动。 当马车走至她的身侧,当她看到帘子里面端坐着的寅肃,侧脸英挺,俊眉星目,她本能的喊 “阿肃。” 然后伸出了手,她以为他会开停下马车,然后如同往常一样拉着她的手上车。 但…这一次没有,她叫阿肃时,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应,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她的叫声。而她伸出的双手,亦是落空,在冰寒的天气里,双手瞬间冻结了似的动弹不得。 他的座驾就那么从她的眼前,从她的身旁经过,连片刻的逗留都没有。而寅肃亦是,似完全没有看到她,连一眼都不曾瞧过她一下。 很多的人随着那辆马车而过,有她认识的脸庞,有她陌生的脸庞,所有人,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这眼光里有怜悯,有同情,有幸灾乐祸,有事不关己,她就想一个小丑,站在最中央,任所有人把她的狼狈看了个透彻。 “阿肃…” 她不甘心,喊了一声,提起裙摆朝那队伍中的座驾跑去。 “皇上…”她提起裙摆,抬腿跑的那一刹那,头晕目眩,脚似灌了铅。 她才走到队伍,便被尾随的侍卫拦下。 “皇上…”她奋力喊,嗓子被风刮的已嘶哑如同一只垂死的鹅。 “娘娘,别让我们为难。” 侍卫拦着她,前面就是寅肃的座驾,她知道他能听见她的声音,但是他绝然的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只有安公公回头看她,摇了摇头。 她浑身如坠入冰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想再次上前。如果有误会,如果有心结,至少给她一个机会,不能就这么判她死刑。 六兮觉得自己此刻根本不需要什么自尊,她的自尊已被寅肃当着所有人的面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踏一遍。 她想朝寅肃跑去,可是身体被侍卫架住,她又浑身无力,最后终于瘫倒在地上动弹不了。身体饥饿寒冷的折磨,心里的疼痛,无一不让她感到万念俱灰。 可她依旧不死心,她不相信,她跟寅肃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会如此的不堪一击?更不相信他们之间的信任会是这么的薄弱?不见棺材不掉泪大概就形容她的,不见他一面,不跟他把话说清楚,她就不会走。 她趴在地上许久,直到有了一丝丝的力气,才蹒跚着走到一处墙角,紧靠在那里等待不知何时归来的寅肃。 而寅肃一路浩浩荡荡的去了许多地方,把整个天城都走了一遍,整个队伍里,安静的出奇,只有马蹄的嗒嗒声与人行走时的脚步声,严肃的让人压抑。 皇上一整天,一言不发,他们更不敢开口说话,只能随着皇上漫无目的的在这街上走。再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侍卫的领头朝安公公使了个眼色,让他问问皇上接下来的打算 安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在帘子外面轻声问, “皇上,这天色已暗,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马车内是沉默,皇上没有回答。 他们无法,只得继续走,就当是巡城了。皇上出巡,街上倒是干净,连平日出来抗议游行的封府工人,一见皇家座驾,都纷纷散开躲在暗处不敢出现。 走了这一圈,也不知皇上有无收获。 就在他们以为皇上还要继续走下去时,忽听马车内传来皇上低沉而威严的声音道, “回宫。” 这个命令让他们都如释重负,安公公清清嗓子喊 “起驾回宫。” 一行队伍又浩浩荡荡的往宫中走。一路上,安公公都在祈祷,兮妃娘娘可别再守着宫门了,要是再闹一出,他们这些下人都没法活了。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皇上面上是对娘娘冷血无情,在折磨她,实则是折磨他自己。这半日,在马车内,皇上虽一言不发,但是凭着他多年的经验,皇上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他默默祈祷了上百遍,希望娘娘不在宫门口,然后….当他们的队伍走近宫门口,看到眼前的景象是,安公公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因为宫门口前,现在不仅是兮妃娘娘在那,怀里竟然还抱着他们的小皇子,一纵侍卫以及小皇子的宫人们,都一筹莫展的站在旁边,想抱起皇子又不敢,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 原来小皇子不知从哪个多嘴的宫女口中,得知自己的娘亲正在宫门外而不能进宫时,哭喊着就直奔宫外而来。 那些宫女太监们也试图想拦住他,但是他挣扎的太厉害,毕竟是皇子,怕伤着他,只好放了他,让他出宫。 守宫门的侍卫也是不敢轻易去拦着他,他人小,三两下就钻了出去。一看到宫门口的娘娘,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一边哭,一边朝六兮扑了过去,投入她怀里。 六兮本是昏昏沉沉,忽听麒儿在叫她,开始,还以为只是做梦,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子投入到她怀里,她才确定这是她的麒儿。 “娘,娘,你怎么这么凉?” 麒儿小手不停的摩挲着六兮的脸,他的小手暖暖的,让六兮冰寒的心也有了一丝暖意,即使被这个世界遗弃,终究世间还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爱着她。 “娘,你怎么在这不进去?” “娘在等你的父皇。” “麒儿陪你等父皇。”麒儿的小手一直握着六兮的手,想把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给她。六兮此时浑身忽冷忽热,冷时如坠入冰窖,热时又如火灼烧着她的身体,加上头痛欲裂,两眼看眼前的事物已有些天旋地转,但在麒儿面前,她控制着自己的所有不适,想认真看清楚她的麒儿,只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直到马车踏踏声,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传来,她才惊觉,她的身边何时站了这样多的人,乌泱泱把她跟麒儿围在了中间。 是寅肃的御驾回宫了,正经过宫门口,她抬头便能看到在马车内的他,正怒视着麒儿, “带皇子回宫。” 他一声喝令,团团围着的侍卫朝六兮跟麒儿走的更近。 “我要跟娘在一起,我不走。”麒儿见这些人要来抓他的娘,死命抱着六兮不肯松手。 “我不要跟娘分开。”他挥动着小手不让那些侍卫靠近。 六兮抱着麒儿,定定看着寅肃,眼底有着期冀,期望着寅肃能带她一起回宫。这两日她的心已很冷,如果再拒绝她回宫,再让她们母子分离,她恐怕会彻底绝望,对这个男人绝望,对这一世感到绝望。 然后那个男人,并不正眼看他,只是死死盯着麒儿,他的眼里有控制不住的怒火,那怒火似要把麒儿燃烧。 六兮被他看麒儿的眼神吓了一跳,只觉得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作响,那是她此时唯一的知觉。 “还愣着干什么?带皇子回宫。” 他再次朝侍卫大喝一声,那些侍卫再顾不得小皇子的拼命挣扎,顾不得兮妃娘娘死死搂着小皇子的手,硬是从她的怀里把哭的声嘶力竭的小皇子给抱了起来。 “娘…”麒儿拼命蹬着腿,张着双手朝六兮喊。 “麒儿..”六兮亦是拼足了力气想去抱麒儿,但无奈,被一众宫人给拦下。 麒儿被抱上另外一架马车,从马车内传来他的哭声震动着六兮的耳膜,她整个人因心疼而有些恍惚。 推开拦着她的宫女,一下跪在了寅肃的马车前, “皇上…”她只喊一声,觉得全部血液都冲到她的脑前,刹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息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才觉得血液流通。 但此时,寅肃的马车已越过她朝前走。她站起来再次拦住了他的马车, “皇上,求您原谅我。” 她现在低微的不是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遭致寅肃这样的冷待,但不管是对是错,为了麒儿,为了能与麒儿在一起,她无条件,无原则的低头认错。 第139章 寅肃马车的帘子是拉起来,所以他坐在马车内,一眼就能看到车外六兮狼狈的模样,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青灰,发鬓因为没有打理而蓬乱,衣衫亦是有些脏乱,她看着他,求他原谅。 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请求,而是透着一股倔强,无奈的说出这句话。 寒风冷冽,宫门口的风刮得他的帘子四处飞扬着,寒风吹进马车内,即便有暖炉,他依然觉得冷的彻骨。 不再看眼前跪着的六兮,他手一挥,把帘子放下,把那外面的世界,能撬动他心的所有世界都隔绝在了帘子外面。 见他如此绝情,六兮往前又跪了一步,更加靠近他的身旁,她知道,今天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想要进宫,想要见麒儿会更加的难。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 “娘娘,请回吧。” 安公公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伸手去扶她,把她扶到一边,然后尖着嗓子喊道 “起驾回宫。” 马车停在宫门外,换了轿子,再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紧朝宫门口走去。 六兮被安公公扶着,其实也是强行控制着,完全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寅肃,看着麒儿消失在宫门。 她浑身瘫软,再无力做任何挣扎,心如死灰。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皇上这会儿正生气,您回避几天,奴才一定会帮您想办法。” 安公公也是实在没辙,只好在这劝两句,免得娘娘再闹一出,谁也受不了,不说别的,这皇子今日这么一闹,回去不知又要被皇上如何惩罚了。 “娘娘,您不为自己考虑,也为皇子考虑考虑,您这么一直在宫门口守着,皇子成天想往外跑,受罪的是他啊。” 麒儿?她想到刚才寅肃看麒儿时的眼神,她终于回神,问了一句 “麒儿在宫中可好?” 以寅肃的多疑,她担心他会不会怀疑麒儿的身世。 “放心,皇子在宫中好的狠,倒是娘娘您,别这么折腾,好好保重身体,等过两日皇上的气消了,自然会请您回宫。” “多谢安公公。” 六兮推开了他,不再说一句话,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皇上的气消了?他是一个多么绝情的人,她早该清楚的,只是一直占着她自以为的爱,以为他爱她,他的绝情不会针对她,就是抱了这样一份自信,让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样不堪的处境。 很多年前,他为了得到江山,而娶了北厥国的苍若钰,把她扔在六池宫自生自灭; 后来,他为了要多的玄国,为了逼玄也烈出现,把她挂在玄国的城墙上,置她于万箭穿心的危险之中; 如今,顾南封闹事,整个天城陷入一片混乱,是她引起的,他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了她? 世事变迁,然而在寅肃的心里,始终是天下最大,为了他的天下,他可以舍弃任何人。 自嘲,苦笑,已不足以表明她此时心情的万分之一,这份感情,一直是她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后果的投入,她在寅肃面前摔了多少次跟斗,被伤了多少次?已记不清。 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的绝望而放弃。 安公公见兮妃娘娘踉跄着走了之后,才快步跟上皇上的御驾。浩浩荡荡的侍卫宫人行走,依旧是安静的出奇,在偌大的宫中,一层一层的宫墙,一座又一座的院落,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打破这份安静的,只有小皇子不时传来的哭喊之声,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娘。” 他不时的喊声,不时敲打轿子的撞击声,回荡在这绵延不绝的宫院之中,带着层层的回音。 所有侍卫与宫人都默不作声,任由小皇子哭闹,而皇上这一路亦是默不作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声声的哭喊。 直到了御瑄殿,他从轿子上下来,看了一眼那被麒儿撞击的一直不停晃动的轿子,剑眉紧蹙,冷声到, “关小皇子禁闭一个月,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来。” “是,皇上。”照顾小皇子的太监跟宫女急忙磕头应下,然后抬着小皇子往六清宫而去。 整个御瑄殿里除了远处麒儿已有些嘶哑的声音外,一片肃静,肃静的连皇上脱下披风时,带动的风声都能隐隐听见。 太监跟宫女们急忙去点了暖炉,泡了茶端来。安公公亦步亦趋大气不敢喘的跟在一旁等待差遣。 “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安公公见皇上并未去榻上躺着,而是坐在案几旁,不知在想什么,想必并不是真的累了,而是想一个人静静,所以他退到了门外。 寅肃本想休息,可又没有丝毫困意;想拿起案几上的奏折看,思绪却如何也集中不了,只得愣愣的看着案几。 今天在天城走了一圈,一切都如他所料,亦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唯独在宫门外,遇到六兮,她所说的话,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原以为,她固执的顶着冰寒在宫门外守着,想进宫,想见他,无非是为了顾南封求情,但是在宫门外,他故意停下,故意磨蹭了一会,便是给她时间,给她机会给顾南封求情,他就是想看看,她为了别的男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出乎他意外的是,她只字未提顾南封,完全没有替他求情,只是请他原谅她。她没有替顾南封求情,让他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但又气她的认错没有丝毫诚意,只是为了敷衍他,所以他一时忍着,依旧不去理会她。 麒儿一路的哭闹,哭的他心烦意乱,好几次,他想让轿子回头,去把六兮接回宫,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轻易的原谅她,又或者,他心中还没有完全释怀,她曾与别的男人相爱过,谈婚论嫁过,所以他忍住了,想等着时机成熟了再接她回宫。 静下心来,把今日累积下来未处理的奏折都看了一遍,无非是两个派别,一派是求他放过封府,尽快恢复天城的秩序,少数一派是让他出兵镇压街上闹事的刁民。他看看,并未批复给任何意见。 奏折处理完以后,已是夜里,他还是没有丝毫睡意,开了窗,寒风吹进来,全身瞬间冷透。而窗外,竟在簌簌的下着雪,雪花很大,一瞬间,已挂满了枝头。 他不由的想起宫外的六兮,心头一阵刺痛,拎起旁边的披风,想也未想便出了门。 他里面穿的很薄,只披了一件风衣便开门而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见她。 门外的安公公被忽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见到皇上只披着风衣就出来,更是吓了一跳,急忙拦着, “皇上,天寒地冻的,您这是要去哪里?” “让开。”寅肃一手就推开拦着他道的安公公,一头扎进那冰天雪地之中,疾步朝宫门外走。 安公公被推了一个踉跄,回过神来,依然尽责到, “皇上,您去哪里,让奴才给您拿件厚点的衣服。”转身就去内殿里给皇上又找了一件更厚的披风追了出去。 这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头上,脸上,都是鹅毛大雪。寅肃走的又快又急,心里想着事,反而没有感觉到冷。 前两日虽没有下雪,但温度并不比今天高,六兮是怎么熬过这深夜与寒冷的?直到此时,他之前被愤怒与不甘所蒙蔽的心,渐渐恢复了它最初的样子,是无尽的担心与心疼。 “皇上,您等等奴才。”安公公已小跑这追了上来,手里拿着厚风衣与灯笼,后面更是跟着数个太监。 然而皇上对他们置若罔闻,只顾着往前走,看这方向,安公公已猜出皇上要去宫门口接娘娘。 他加快了步伐跑到皇上面前,喘着气到 “皇上,娘娘已经走了,不在宫门口。” “奴才明天就去把娘娘接回来,您回去吧,别冻着。” 然后皇上依旧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似的,大步朝前走着。 安公公也没则,皇上只要碰到兮妃娘娘的事,就从来没有正常过。 宫门口当值的侍卫本因下雪,被冻得蜷缩在一角,猛然看到从宫里急冲冲往外走的人就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皇上与他宫中的太监们,更是吓得寒意全无,不知这大半夜里出了什么大事,皇上亲自来出来,所以急忙迎了上去。 “皇上,有何要事?” 这一声皇上,让所有当值的侍卫都惊醒过来,纷纷排了队过来问皇上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皇上并未理会他们,而是直接朝宫门外而去,朝白日见到六兮的地方而去。 宫门前,被白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寂静的夜里,似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但空空荡荡,哪里有人影? 他不禁大声喊了一句 “阿兮…” 回音在雪夜里通过宫门的弯道层层叠叠的传来,无人回答。 他又往前了一步喊道 “阿兮…” 依旧是只有回音而没有任何的回答。 “皇上,回去吧,娘娘不在这里,奴才这就出宫把娘娘带回来。”安公公其实也不知道娘娘会去哪里,或许会回封府,也或者住在外面。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现在已融化成了水,渗透进他的身子里,冰寒彻骨。他知道六兮不在这里,可他并不想就这么回去。 他想体会一下这种冰寒彻骨的感觉,体会一下六兮前两日是怎么度过的?体会一下想见而不得见的心情是如何的,所以他就站在原地不动,任大雪铺满他的头发,铺满他的肩膀,任大雪一点一点从他的脚底蔓延到他的小腿处。 安公公急忙拿了纸伞撑开在他的上方,伸手去把他身上的雪给拍开, “走开。” 见皇上要发怒,安公公只得退开站到一旁。 冰天雪地,所有人都陪着皇上淋着大雪,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更不敢多问一句话。 第140章 积雪越来越厚,好几个跪在地上的宫人,雪已经把他们的膝盖隐没,冷水渗进去,被冻的已毫无知觉。好在皇上终于回神,说了句, “回去吧。” 他们如获大赦,起身时,膝盖麻木无力,险些摔倒在地。安公公忙让人给皇上撑着纸伞,又给皇上批了一件风衣,提着灯笼回宫,往御瑄殿走去。 这一路还是安静,安公公忍不住劝道, “皇上别着急,娘娘肯定是找了一处地方住下,明日天一亮,奴才就出宫找娘娘,一定把她带回来。” 寅肃没有说话,脑海里浮现的是,白日,六兮看他时那绝望的眼神。 他心头一窒,忽然顿住脚步问道, “她还会原谅朕吗?还肯回宫吗?” 安公公亦是不敢肯定,所以只回答, “一定会回来的,何况宫中不仅有您,还有小皇子在,娘娘会回来的。” 这一句话,让寅肃如梦初醒, “走,去看看朕的麒儿。” “皇上…小皇子已经睡了。”安公公怎么觉得今晚的皇上有些神思恍惚呢? “不碍事,朕不打扰他睡眠。” 安公公清开一部分人,只带了两三个随从去了六清宫。 因为已是半夜,所以他们并未通知任何人,安静的跟在皇上的背后走到小皇子的床榻旁。 小皇子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睡前哭过,两行清泪还挂在脸颊。 寅肃抬手轻轻的把他的泪擦干,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竟有几分六兮的模样。麒儿长的很好,完全继承了他与六兮的优点。 “父皇对不起你,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他低低的说着。床上的小人儿流着他与六兮的血,是他们最稳固坚实的关系纽带,是除了六兮之外,他最爱的人。可这些日子,他却迁怒于他,对他万般挑剔,惩罚严厉,真不知道小小的他是怎么扛过去的。 他满心后悔,再摸了摸他的小脸,然后起身离开。 “明日开始,让小皇子住进朕的御瑄殿。” “是,皇上。” 皇上这一刻的醒悟,安公公自然是最高兴的,只愿以后能够事事顺利,不要再出叉了。 深夜的宫里,几经折腾,终于恢复了平静。 在宫外的某处墙角,六兮已冻到在地,全身都被白雪覆盖着,冷的全身已没有知觉。这漫天的雪花簌簌飘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只只飞舞的白色蝴蝶,带着她要飞向不知明的地方。 今夜,她会不会被冻死在这街头?从此世间就真的没有甄六兮,没有兮妃娘娘了。她闭着眼,已认命,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努力,最终都是无济于事,索性把命交给命运,等待着它再一次的安排。 这一次,她若冻死了,会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呢?魂飞魄散,灰灰湮灭?还是再次把她送回现代?如果再回现代,她无论如何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刘玥,你醒醒。” “刘玥?” 有人在拍她的脸颊,她虚弱的睁开眼, “顾南封?哦,不,徐启凡?” “刘玥,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我是死了吗?徐启凡,我死了吗?” 她整个人已被徐启凡紧紧搂在怀里,他怀里的温度很暖,她忍不住靠近了他。 “刘玥,我说过,我没死,就不允许你先死,无论在通朝,还是在现代。” “徐启凡,你以前没有这么霸道。” “别说话,我带你回封府。”徐启凡着急的把自己带来的毯子以及身上的衣服都盖在刘玥的身上,可是她依然浑身冰凉,像是一具死尸,僵硬没有任何温度。 他把她紧紧的拥抱在怀里,希望自己的体温都能够给她传递一点点的暖意。 “我不回封府,放我下去。”她虚弱的挣扎。 “闭嘴,你还想回宫里去?这两日的苦你还没受够?那个男人的绝情,你还没体会?”徐启凡当时放她回宫,是知道她进不了宫,只要吃了闭门羹,哪怕再固执,但她的自尊心会迫使她放弃,所以这两日,他并未去关注她的消息,直到今天,他才从老管家那得知,这个固执的笨女人,竟然两天两夜就守着宫门口饿着,冻着。 所以他一路寻找了过来,直到在白雪皑皑的墙角边上找到已奄奄一息的她,顿时愤怒与心痛相互交加,恨不得把她打醒,让她不做这样的傻事。 “可是我的麒儿在宫中。” “他是皇子,是这世上唯一的皇家血脉,他会过的比任何人都好,你放心吧。” “刘玥,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个朝代,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中去。”徐启凡最会抓住人心,在六兮最脆弱的当下,诱她回现代。 但六兮并未听见,她此时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徐启凡连夜把她带回了封府,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卧室里面有一间暗室,刘玥最初回到通朝时,被寅肃的箭误伤住过,极其隐蔽,这次,徐启凡再次把她藏在这里,任谁也找不到,从今往后,刘玥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不知自己的模样,在这幽暗的光线之中,带着一种渗人的阴深,似陷入一种癫狂之中。曾近儒雅的徐启凡,经历了这些变化,早已不复存在。 他点了灯,端来几个暖炉围在床侧,替六兮把湿透的衣服全都换成了干爽的衣服之后,才稍松了口气。 她的身体由开始的冰凉僵硬慢慢变的暖,变热,最后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小心翼翼扶起她,给她为了温水,然后在她额头上敷上一块毛巾降温,听她呼吸平稳之后,他才起身离去给她煎药。 厨房里值班的厨娘见他大半夜来,吓了一跳, “封少?您是饿了?” “把这副药煎了,我一会过来取。” “是。”厨娘一看是退热药,也不敢多问,急忙升了火。 徐启凡一会回去看看六兮,一会回到厨房去看药煎好了没。 “封少,您还发着热,现在房内休息,我煎好药给您送过去。”厨娘以为是他生病了。 “不用,快好了吗?” “马上就好。” 徐启凡便一直守着那药炉不再走。这一碗药真的能退烧吗?效果好吗?这种时刻,他更想带着刘玥回到现代,有便利而先进的医疗条件,能让刘玥的身体马上好转起来。 “好了,封少我给您端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 徐启凡端着药,正准备离开厨房时,又忽然回头朝厨娘说到, “今晚的事,不准跟任何人透露。明日一早,再煎一份药送到我那。” “封少请放心。” 徐启凡这一夜几乎没有合眼,他自己本来也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一夜,到了天明时,见刘玥已不如昨晚那么高热后,心情放松了些,趴在她的床侧,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徐启凡…” “徐启凡…” 有人在推他,他皱着眉有些生气,但又一听,好像是刘玥在叫他,他猛地惊醒过来,果然是刘玥在推他。 “你醒了?”他脑子还有些晕沉。 “这是哪里?”刘玥虚弱的问,觉得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 “我房内的密室。” 因为冻了两日,又发了高烧,这会,刘玥全身还冒着虚汗,不仅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徐启凡看着心疼,柔声问道, “饿不饿?我让厨房做点粥。” “不用了,我想出去。”刘玥掀开被子,想下床,一阵头晕目眩。 “你给我好好躺着。”徐启凡比她早一步扶住了她,强行把她按回床上躺好。 “好好躺在这休息,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昨晚要是再冻着,早一命呜呼了。” 说到昨晚,六兮不自觉感到一阵寒意。徐启凡见她眼神暗淡,劝道,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把身体养好了,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他虽语气平缓,但眼神里是六兮不可抗拒的威严。六兮确实也累,把身体蜷缩进了被子里以求温暖。 与外边的冰天雪地不一样,这密室里,暖和的不像话,不一会的时间,她已呼吸匀称,徐启凡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出门,忽听她问, “徐启凡,你有方法回到现代吗?” 徐启凡的手一顿,回头看她,幽暗的密室里,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不待他回答,六兮再次问道, “如果有方法,可以带着麒儿一起回吗?”六兮也不知为何,忽然突发奇想的问了这两个问题。她想,以徐启凡的性格,真的会随命运的安排,把他安排在这陌生的,毫无施展之力的朝代吗?他不会甘心的,不会让命运主宰他的。 半晌之后,徐启凡才说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你知道吗?”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 “如果想到办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幽暗之中,徐启凡每说的一句话,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击六兮的内心深处,能回去也好,最好把这一世的记忆都消除,让她在现代,只以刘玥的身份好好活着。 这是她睡着之前唯一的想法。 这间房子,虽是暗室,当年因为顾南封建它时,就是为了能够长住生活的,所以设计的十分合理,除了光线不是非常充足之外,空气却是能循环流通的,冬暖夏凉,很舒适。 整个封府除了徐启凡,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她的药一直是那位厨娘在煎,因徐启凡本来也在服药,所以没有人怀疑他的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最近封府看似太平,但每个人又都人心惶惶,先不说那偌大的封府产业如今如同一盘散沙,就说这封府的里里外外,被一些不知名的人暗中监视着。 这些监视的人,不分白天黑夜分散在封府的周边,既不打扰他们的日常生活,也不散去。 第141章 封府的老管家终于按耐不住,在门口抓住一个监视的人怒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天天在我们封府外瞎走?” 被抓着的人回答 “你抓错人了,我只是路过这。” 老管家再一看,果然,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不像是那些监视之人,确实只是路过。他讪讪的放了手,在四周张望,明明感觉无数双眼睛盯着封府,但是街上却空无一人,让他浑身凉的起了鸡皮疙瘩,急忙把大门关上,回去汇报了封少。 老管家几近传神的把近日在封府外面的事说给封少听,但见封少却清闲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管家着急啊, “封少,您看这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加害封府?” 他一连串的问题,遭致顾南封一个冰冷的眼神,但是他不回答,反而问道, “之前派去在街上游行的那些工人,现在还在街上走吗?” “走倒是走,但是人已少了许多,声势不如之前。” “嗯。” “封少,还需要再去组织一下吗?我看朝廷里很重视这事,几个官员也每日上报皇上为咱们封府求情。” “不必了。”徐启凡喝完最后一口茶,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羊脂玉指敲出小而翠的声音,见他似沉思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 “府里现在还有多少下人?” “前些日子,打发走了一些,还有一百余人。” “这几日抓紧时间都打发走吧,多给他们一些银子,别亏待他们。” “封少??”老管家听到他的话,大惊失色。 “你也收拾收拾走,回家买块地养老。” “封少,出什么事?老奴从您小时开始照顾您,又从顾府跟着您到了封府,就曾发誓要伺候您到死,不管封府发生了什么事,老奴不走。”老管家说的已声泪俱下。 徐启凡叹了口气,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忠诚,心中有丝感动,可正是感动,他才更要让他们离开,不要陪着他白白送死。 这封府外日夜监视的人,除了当今皇上寅肃还能有谁?看来他要出手了,这封府恐怕是难逃一劫。 “封少,我这就去找老爷,或者找莘妃娘娘,他们一定有法子,即使这封府真要没了,还可以回顾府。” 顾府?徐启凡不是顾南封,所以对顾府陌生的紧,经老管家这么已提醒,他倒是想了起来, “你若不想回家乡养老,先回顾府也行,等我这度过了难关,你再回来。” “老奴家乡早已没有亲人,既然当年陪您从顾府出来,如今就没有扔下您再回去的打算,我陪您在封府度难关。”这老管家即忠诚也固执,徐启凡最后答应他留下,其他下人还是按照原计划,全部清理出去。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封府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很多下人都是在封府做了许多年,这是他们引以自豪的地方,也做出了感情,原本以为封府家大业大,他们能够一辈子在这工作养家糊口,谁知飞来横祸,老管家一句话,所有人都要卷铺盖走人。 一片哀戚之声,都不想就这么走。 “请你们体谅体谅封少的难处。封府的生意如今已全都没落,封少想留你们,也留不敢留,发不出工钱耽误你们的日子。况且,封少让你们离开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这封府里里外外,最近的不太平,你们也是感受到的。但是你们放心,只要有朝一日,封府能够度过难关,一定还请大家回来。” 老管家说的有情有理,几个不想离开的家丁也无法再拒绝,都乖乖多领了一个月的工钱收拾收拾离开封府。 往日繁华热闹的封府,偌大的院子,顿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老管家在门口送走最后一个人时,关上门的刹那,老泪众横。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说没就没了。 “都送走了?” “是。”老管家急忙擦干眼泪。 “以后辛苦你了。” 徐启凡说完转身又回来房内。现在他是真正的无事一身轻,就等着那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封府的所有变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至宫中安公公的耳里。在府外监视的人,确实是皇上派去的。 这事还要从那日的雪夜开始说起,皇上半夜从雪中回到御瑄殿,并未真正睡着,第二日,天一亮,已命安公公去宫外找娘娘。 安公公不敢有耽搁,带了几个人沿路去找。 这偌大一个天城,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他先把所有营业中的酒楼都翻查了一遍,并没有娘娘下榻的信息。 接着他又把娘娘平日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一遍,亦是没有。甚至他们去了早已人去楼空的甄将军府邸,只见大门紧闭,根本不见个影子。 这找了快一整日,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安公公这才着急了。按理说,以娘娘的性格,已在宫外守了两日,即便走开,也不会走远,会在附近住下,但是快把天城翻了一遍,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全都没有。 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安公公心惊的想着,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他只怪昨晚劝她先离开时,没有给她找好下榻的地方,或者找个人在旁边跟着伺候,现在也不至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 没找到兮妃娘娘,他不敢回宫,又加派了人马,就是把天城翻个遍,也要把娘娘找出来。安公公一行人在找时,遇到了另外一批人马,那是皇上派出来的宫中侍卫,见到安公公时说, “皇上让您先回宫,这里我们来负责。” “好,那有劳你们了。” 皇上派了别人来,又让他回宫,想必是早知道他这一天毫无所获。昨晚他可是信誓旦旦的对皇上承诺今天一定把娘娘平安带回宫,但眼下….他也着实无能为力,所以心惊胆战的回到宫中,不知会受什么惩罚。 但回到宫中之后,却出乎他意料的,皇上完全没有生气,看着他,忽然说道, “她一定是恨朕的绝情,不肯回宫。她有意要躲,怎么可能让你们找到。” “皇上,娘娘怎么可能躲着您呢?她一定是不知道您在找她。” “是吗?” “一定是的,宫中有您有小皇子,这里是她的家,她不回来能去哪里?” “她能去的地方多了,不差这宫里。” 寅肃说这话时,是认清了这个事实。外面的世界对六兮来说是海阔天空,甚至按照她的说法,她能经历百年千年,不是只有一个通朝。 然而他呢? 他的可悲是,这天下地大物大,海阔天空,然而他哪里也去不了,他的这一生被困在这个四方城里,哪也去不了。如果这个四方城里,连六兮也不在了,这一生不知该如何过。 “皇上?” 安公公把他叫回神。 “封府那边?”他想娘娘会不会再次回到封府去。 “派人去监视着封府的一举一动。”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才有了封府日夜都被监视的情况。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监视的这几日下来,封府里根本没有娘娘的影子,即便是封府的下人也没见过娘娘。 “你们都看清楚了?”安公公问。 “看清楚了,确实没有。” “那顾南封有何异常?” “他的伤还未全好,所以偶尔会到院子里活动活动,但是大部分时候,都在屋子里躺着,与往常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今日,他忽然辞退了封府所有的下人,只留一个老管家在那照顾日常。这点比较奇怪,即便封府的产业未经营,但是顾南封这些年积累下的家产,足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并不需要过的这么凄凉。” “不足为奇,他那人本来就不是铺张浪费的人,既然下人们没用处,打发走了,也确实符合他风格。不管怎么样,你们继续监视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告知。” “是,安公公请放心。” 就这样,又找了几日,整个天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杳无音讯。 “娘娘会不会出了城?” “又或者,出了天城,她还能去哪里?” 这是那些侍卫的疑问。 安公公想,如果不在天城,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玄国了。可玄国的少主玄也烈早已不在世,只有一个碟夜姑娘在。难道娘娘真的会去玄国?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其低,但是安公公还是派了几人一路寻去玄国,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皇上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寻找兮妃娘娘的事情上时,莘妃与顾丞相纷纷来求见皇上,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安公公本是不去通报皇上,但是皇上已听见, “让他们进来吧。” 两人这才得以进去。顾莘请完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她是不愿意来,不想再因为哥哥的事情而得罪皇上,但她爹在莘雀宫坐了整整一日不肯走,她迫于无奈才陪他来见皇上。 如今这样的局面,哥哥被皇上打压的无路可走,而她在宫中的地位要仰赖自己孩子芊柔公主而活,这样的局面,都是她咎由自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样子。 所以她爹在莘雀宫坐了一日,她就劝了一日,可她爹固执的不听, “你以为皇上只是打压他的事业吗?皇上不是要打压他,皇上要的是他的命。”顾丞相倒是对皇上了解透彻。 “那也是哥哥自找的,从前我们劝了他多少回?他哪怕听一次也不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第142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先跟我去见皇上,求得皇上的原谅,只要保住他的命,别的再说。” 顾莘是被顾丞相半推着来到御瑄殿,站在皇上的旁边,想起多年前受到的种种恩宠,全是假象,心中黯然,更加不愿意开口说半个字。顾府,封府,她的娘家好坏,都已不能影响她在宫中的地位,从前的飞扬跋扈,如今只剩下这点觉悟,安静的过日子,了却余生,再不多想。 顾丞相一见到皇上便噗通跪地,磕了几个响头, “皇上开恩。” 他的额头因磕头已渗出血迹来,但他来不及擦,只是跪在地上求着皇上。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对皇上的了解比一般大臣要多很多,皇上的心思、手段,足够让他心惊胆战。这些日子,他想起许多往事,当年,皇上刚登基时,朝中一半大臣是先帝的老部下,对皇上是各种抱团排挤,而后来,这些旧臣的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有的满门抄斩,有的株连九族,最轻的也被派到沙场战死,死无全尸。这些惨剧顾丞相都历历在目,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效忠皇上,效忠朝廷,就是为了避免自己也落得那样的下场,谁知,老了,老了,千防万防,终归还是被牵连进来。 这天城最近被顾南封搅的天翻地覆,朝廷日日有人上奏请皇上处理,而皇上却始终没有动手,太平静了,越是这样的平静,顾丞相越是知道皇上酝酿着的是何等大事。所以他押上自己的姓名来求皇上。 哪怕一命换一命,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无所谓,但是那个不孝子顾南封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即便不孝,即便有辱顾门,但是毕竟是顾家唯一的血脉,只要能活着,不让顾家香火断了就好。 想到这,他又老泪众横,往前又跪了一步,拼命磕头。 “求皇上开恩哪。” 皇上只是坐着,对下面磕头的顾丞相似无动于衷,双目冰凉,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旁的顾莘终于看不下去了,也跪倒顾丞相的身边,扶着他,不让他继续磕头,开口到, “皇上,请您看在臣妾的份上,看在芊柔公主的份上,绕我哥哥一命。” “皇上,求您看在老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那不孝子一次机会,哪怕让他做牛做马也行,只求给他留条活路。” 父女二人都在皇上面前跪着,都流着泪,这场景感人肺腑,连一旁站着的安公公都为之动容,不忍看他们父女继续跪下去。 他见皇上面色无常,又不知在想什么,所以大着胆子向前走一步,劝道, “娘娘,顾大人,您二位都起来吧,好好说话。” 安公公之所以敢自作主张让他们起来,是怕他们再这么求下去,把皇上惹急了,后果更严重。 但是顾莘与顾丞相哪里肯听,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看着皇上,大有一种皇上今天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就不走的态度。 安公公摇了摇头,心想你们这么逼皇上,不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果然,只见一直沉默的皇上,眉心不易察的皱了皱,开口说道: “既然你们都觉得朕要处死顾南封,倘若朕不处死他,岂不辜负你们的心意?” 这翻杀人不见血的话,从他嘴里慢条斯理的说出来,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的敲在顾丞相与顾莘的头上,两人身体不自觉的发抖。都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像是一个恶魔,把本来已经在悬崖边上求生的他们,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下了悬崖。 “皇上…”顾丞相一声嚎叫,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爹,爹…”顾莘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皇上依旧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的一切闹剧都与他无关。 安公公急忙叫了别的太监过来帮忙, “快扶顾大人回莘雀宫去,叫上御医。” “娘娘,您别着急,小心身子。” 安公公一边吩咐,一边催促着,快把他们两人弄出御瑄殿,以免再触了皇上禁忌。今日在御瑄殿这般闹腾,他们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的性情他们是了解的,这么来求,只怕是火上浇油,这顾南封的命,早晚要丢。 皇上本来就因为没找着兮妃娘娘,而急火攻心,再被顾家父女这么一闹,怕是真要对顾南封不利。 待他急忙赶回御瑄殿时,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已召集了一批近前侍卫,整装待发。 “皇上,这是…” “去封府。” 果然,顾南封这命,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顾丞相跟莘妃今晚若没有来闹这一出,或许皇上还能多留他几日,但现在?无力回天。 皇上召集的全是宫中的御前侍卫,个个武功高强,又亲自带队去的封府,这顾南封今晚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封府,原本就埋伏在外的侍卫,见皇上亲自前来,全都现身,纷纷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封府什么情况?” “回皇上,封府这两日很平静,府里就一个老管家与顾南封。” “开门。” 一声令下,几人开始狠力撞击封府的大门,撞击声太响,里面传来老管家惊呼的声音,似踉踉跄跄的朝门口而来 “谁啊?谁啊?” 还没等他开门,外面的侍卫已把门撞开,里面的老管家被门一撞,摔倒在地,他正准备破口大骂,抬头一见是皇上的御驾,顿时惊慌的跪在一旁,忍着身体剧痛一声不敢吭。 皇上一行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顾南封的院落而去。这封府,皇上来过数次,算是轻车熟路。 到了顾南封院落的房屋前,皇上便一直一言不发,安公公摸不准他具体想做什么,但他的御前侍卫知道,朝屋内喊道 “顾南封,快出来接见御驾。” 一声喊,整个院落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 “顾南封,再不出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侍卫又一声喊,依旧没有声音,整个院落静的能听到他的回音。 那侍卫回到皇上的身边禀报 “皇上,顾南封似乎不在里面。” 只见皇上双眼一直看着前面,始终是沉默没有说话,过好好半天,他似从沉思之中清醒过来,似下了一个决定,很简短的两个字,简短的安公公甚至没反应过来皇上在说什么。 这两个字是 “放火。” “是,皇上。” 侍卫一刻不停,在房屋的前后院都放了干草,然后举着火把,看着皇上,只等他一声令下。 几个火把的火在他们的手中燃的旺盛,把整个院子都照的明亮起来。 在火光之下,皇上的脸忽明忽暗,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狠戾,这份狠戾,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御前侍卫与安公公心中都很熟悉,那是他做出重要决定时才会有的神情。 随即,皇上扔给了安公公一份圣旨,安公公接住摊开一看,额头冒汗,果然,皇上心中早有计划。 他颤抖着手,把圣旨里的话一字一字用他尖锐的嗓子读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府顾南封扰乱秩序,结党营私,攻击朝廷,罪不可赦,伺以火刑,即刻执行。 钦此。” 整个院子里,除了火把霹雳作响的声音,只有安公公尖锐的声音,一字一句宣读着顾南封的死刑。这道圣旨合情合理合法,任何人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这是顾南封自己寻死,他日若有人要替他伸冤,亦没有立足之地。 “皇上饶命啊。” 封府的老管家在那哀嚎,被侍卫挡着不得靠近皇上。声声凄厉的喊着 “皇上饶命啊。” 他的声音随后隐没在一片火光之中。圣旨一下,整个院落已经点着了火,火光四溅,霹雳作响,火势越烧越旺。站在一旁的人能感受到火光强烈的温度, “皇上,这火太大,要么您移步到外?这里交给奴才。” 但皇上似未听到,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那熊熊烈火。火越来越大,燃烧的黑夜的天空红透了半边。这精雕细作的院落,已慢慢被火烧的颓败,墙柱一根一根的倒塌,屋檐也倒塌了一半。 火光与红透半边的天,逐渐引起了外边的注意,附近街道已隐隐有人在疾走,有人在喊叫 “着火了,着火了。” “是封府着火了。”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聚集在外,但又戛然而止在封府的门口,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御前带刀侍卫排排守在封府外。 这不是着火,而是执刑。那些本来怕被封府的火势殃及池鱼的邻居,此时纷纷收起了手中的盆与水,闲闲的站在外看热闹。 这一夜的天城,几乎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知道封府被执行了火刑,堂堂一代天城首富,就此陨落。 与外边街道熙熙攘攘看热闹的景象不同,封府里肃静的只有火势蔓延的霹雳声响。 安公公似恍然大悟,顾南封近期所闹的事,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是皇上要处死他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为何独独用火刑?以如此残忍又引人注意的方式来处死他?想必是一石二鸟,以此来引出兮妃娘娘。 因为按照兮妃娘娘的个性,一旦知道顾南封陷入此境,一定会现身出来救他。皇上向来是以此极端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然而,当封府的院落已烧至倒塌时,并未见到任何人影。 还有一个问题时,顾南封到底在不在这院子里?如果在的话,烧了这半天,竟没有一丝动静? 但如果不在,那些侍卫的情报也不可能出错,再看老管家那哀戚的青灰色的脸,想必顾南封就在里面。 一个人若是被火烧着,是多么巨大的痛苦?真能忍着一声不吭?若真是这样,安公公不得不从心底佩服他。 第143章 其实安公公猜的没错,顾南封不仅在里面,连他们苦寻多日不见的兮妃娘娘也在里面。从皇上的大批人马进入封府,到他们颁圣旨,点火,两人一直在里面。 最初,六兮是不敢相信寅肃会如此狠心而残忍,要把他们活活烧死在这院落里,但是当圣旨落下,火光四起时,她才真正相信,寅肃的残忍之处。 “看清楚了吗?你还对他抱着希望?”徐启凡在她耳边同样残忍的说着。 “我出去找他。”她挣扎想出门,就想看看,活生生的她站在他的面前,他是否下的去手亲手杀她。 “你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刘玥,留下最后一丝自尊,不要让自己死的太难看。” 大难当头,徐启凡竟能如此镇定,没有丝毫的混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不怕死?”六兮问。 “你怕死吗?”徐启凡反问。 “死有何可怕,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六兮早已死过多次,再无任何可惧。所以她依然想出去,当面问问寅肃,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死的其所就值得,刘玥,我说过,我会带你一起回到现代去。” 徐启凡的话,成功让六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外面的火已越烧越大,整个屋子开始摇摇晃晃。 “你去玄国时,我也去过,我在苍岗山救你时,并非刚到,而是从玄国过来。我在那找到能回现代的方法,便是用大火烧身,肉身毁灭之后,我才能回去,而你,亦是。而这把大火,不能自己点燃,只有最权贵的人烧的火,才有用。” 徐启凡说道这,抑制不住有些兴奋,他终于可以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中去,而且能如愿带着刘玥回去。 “谁?是谁告诉你的?难道是碟夜?” “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刘玥,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这,他用尽方法激怒寅肃,挑拨他们的关系,以至刘玥彻底对寅肃死心,甘心与他回到他们的世界中去。 这荒谬的一切,都要结束了,火光照的他漆黑的双眸变的通红,他紧紧搂着刘玥,生死相随。 大火蔓延,周边的房屋已纷纷倒塌,六兮逐渐已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如果推开门,门外就是这一生给予她所有苦难的寅肃,亦是她到死也还在爱的男人,但推开门又如何,外面那个男人既已决心处死她,她留在这一世,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所以她决心不推开门,人大火焚烧着自己这身肉躯,烧成灰烬,回去吧,回到那个自由的世界中去,但愿能把这一世的所有都忘记,更愿孟婆给她一碗忘情水,永生永世不再想起这前世的总总。 烈火熊熊,烟雾弥漫,徐启凡一直护着她,紧紧抱着她,大火焚.身,并无太大的痛苦,因为意识已被浓烟熏入昏迷。 “刘玥,别怕,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刘玥,别怕。” 徐启凡努力保持着清醒,最后时刻依然紧紧拥抱着刘玥不松手。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是徐启凡曾说过的一句话,原来早已注定。 原本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因为顾南封与六兮的对话,隐隐从屋内传来说话声。 原来顾南封真的在里面。 众人倒是松了口气,如果他不在,这火就白烧了。 但等等,里面说话的是谁?除了顾南封还有谁在?与他们之前观察的不一样,难道顾南封的屋子里一直还住有人? 一时间,大家都屏蔽着呼吸,想听清楚里面说话的声音,但许久之后,再无一丝声响,只有大火噼里啪啦以及房屋逐渐倒塌的声音。 这时,一直在旁边跪着的老管家,忽如大梦初醒一般喊道 “一定是兮妃娘娘在里面,一定是她。” 他的一声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他,安公公掌心已冒汗,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因为这句话,但见皇上也忽然脸色铁青看向老管家。 “说清楚了,里面除了顾南封还有谁?” 老管家被大喝一声,全身颤抖了一下,心里充满了恐惧。其实他并不敢确定里面的就是兮妃娘娘,只是当下,他觉得想救封少,只有这么一线生机。 所以哪怕冒着要砍头的风险,他也要把这谎言圆下去, “里面的是兮妃娘娘,封少的屋内还有一间暗室,娘娘前几日夜里在外头街上昏迷不醒,封少秘密把她藏在这暗室里休养。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才辞退了府里所有的下人,只留下奴才在这伺候。” 他话音一落,只见皇上已起身往熊熊烈火里冲, “皇上,小心。”安公公疾呼。 “皇上…” 那房屋已倒塌大半,甚至一半已烧成灰烬了,即使兮妃娘娘真的在里面,也早已被烧死,这火势又凶猛,皇上如果这时候冲进去也就是白白受死。 所以那几个御前侍卫紧紧拽着皇上不让进。 “放手。”寅肃大怒,一拳就击向那拉着他的侍卫脸色,那侍卫顿时喷出一口血,但是却依然牢牢拽着皇上不松手,又几人见此情况,也纷纷上来钳制住皇上。 “你们想违抗圣旨?放快手。” “皇上,今日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能让您进去冒险。” 这时,安公公也噗通跪在皇上的面前, “皇上三思啊,您的身体可关系到江山社稷。他们已经开始灭火….” “放开。”寅肃大怒,已烧红了眼,整个人都有些癫狂拼命挣扎,但纵使他武力高强,也无法摆脱这些同样武功高强的侍卫们。 “阿兮..” “甄六兮,你给我出来。”他挣脱不开,浑身的戾气如同能杀人一般。那身边的人都为之胆颤,但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哪怕之后要杀他们的头,他们也在所不惜。 像是一只敢死队,牢牢控制着皇上,不让已发狂的皇上靠近火源半步。 就在他们急着扑火时,轰然一声, 整个院落的房屋全部倒塌,烈火熊熊之下,这片地已夷为平地。 这轰隆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像是慢动作或者时光静止了一般,都停下了动作,然后缓缓看向皇上,而皇上,似情绪难以控制,随着那房屋倒塌,他整个人亦是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皇上..” “皇上…快叫御医。” “来人,快叫御医。”安公公大惊失色,扶着皇上,朝他们喊。 他们这次出行,根本没带御医,侍卫急得一时乱了分寸不知是去扶皇上,还是去叫太医。 好在这时,昏迷的皇上慢慢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瘫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那燃烧成灰烬的房屋,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 “皇上…”安公公小心翼翼的叫他。没有反应。 “皇上,您醒醒。”他再次叫皇上,之间皇上双目无神,眼神涣散的看着前方,依旧一动不动。 看他这样,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守在一旁,一点声音也不敢弄出来。 那房屋倒塌之后,大火依然烧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这火才慢慢的灭掉,剩下一堆灰烬冒着烟,不时几个火苗乱窜。 这时,坐了一夜的皇上,忽如得了失心疯,一下起身朝那些灰烬之中走去。虽然已成灰烬,但是温度依然很高,侍卫怕烫着他,又想阻止,但是安公公劝道 “让皇上去吧。” 再不发泄出来,憋在心里,别憋出什么毛病来。 他亦步亦趋跟在皇上的背后,确实是烫,踩起的灰烬飘起来,似能把衣摆烫出个洞。侍卫急忙上前去清理开,让皇上走。 走着走着,走到最中心的位置,皇上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神定定望着地上。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地上是一只羊脂玉指以及一个牡丹发簪,只一眼,安公公便能认出,那是顾南封带的戒指,以及娘娘从来不离身的发簪。 本来他的心绪全系在皇上身上,但此时看到这个发簪,竟由心底感到疼痛与悲哀,娘娘真的死了?这次真的死了。 只见皇上慢慢蹲下了身体,从灰烬之中捡起了那个牡丹发簪,那个花瓣上刻着的六字,已烧的漆黑,他蹲在那,慢慢摩挲着这个发簪,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头越来越低,肩膀开始起伏,安公公知道皇上这是在哭,他也控制不住的默默流下了眼泪。 好半晌之后,才听皇上沙哑的声音道, “这次,是朕亲手杀了她。” “她一定恨死朕了,所以宁愿被活活烧死,也不肯出来见朕一面,哪怕叫一声也不肯。” “皇上,娘娘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您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宫里还有小皇子在等着您呢。” 皇上似乎没听见,说完那两句话,再也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轻轻抚摸着那个发簪,发簪被烧黑的地方,已被他用衣袖擦干净,露出了一个个六字。 “皇上,回宫吧。” 在安公公不知说了多少次回宫之后,他才站起身。或许是蹲了太久,也或许是悲伤过度,站起来的刹那,天旋地转,险些摔倒,好在安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这一夜,在封府发生的所有事情,再无人提及过,仿佛那一场大火根本就不存在,不曾发生一样。 宫里的人更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皇上忽然大病了一场,甚至得了失语症,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 待他病好了,他身边的所有御前侍卫都换了新的,甚至连安公公也被换到离御瑄殿最远的宫中去照顾小皇子。 而小皇子住的地方,也就是原本兮妃娘娘住的六清宫,竟然也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从此宫中再无六清宫,连兮妃娘娘都似不曾存在过。 --------- 这篇文这次是真正的虐完了,之后的风格会比较轻松一些,再也不虐了。 第144章 通朝十五年,国泰民安,繁荣昌盛。正值元宵佳节之际,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热闹非凡。 皇上早已下旨,元宵当日要盛情邀请皇亲国戚,朝中功臣来宫中相聚,而周边小国的元首得知消息后,亦是争先恐后带着奇珍异宝来朝,希望能得到通朝的庇护。 这样一个大的盛典,宫里的太监宫女,各部执事的在年前便开始着手准备,连被冷落在偏远宫殿的安公公,过了大年初五也加入到帮忙的队伍之中,整个皇宫一派欣欣向荣。 现在跟在皇上跟前服侍的公公是于二喜,进宫不过十年,因为人机灵实诚,做事又麻利,所以一路晋升,在安公公被皇上发落去照顾小皇子后,便提拔到了御瑄殿,照顾皇上左右。 于二喜这两三年之所以能够在皇上跟前站稳了脚跟,最主要的经验还是来源于安公公。即使自己现在得宠,但并未像别的太监那样冷落安公公,反而每隔几天,得空就去与安公公联络联络感情,把皇上赏给他的赐品,别人上供给他的宝贝,一个不留,全往安公公那送。 安公公看他是个实诚人,讨好自己,无非就是想从他这得知皇上平日的喜好,生活习惯,有何禁忌等等,看他倒是一心一意想服侍好皇上,只要是真心为皇上好,安公公并不吝啬传授经验给他,所以两人一直以师徒相称。 这会儿,于二喜正在司衣部忙着准备皇上晚宴时的龙袍,正愁着腰带该选何种颜色时,远远便看到安公公背着手走过来,心中大喜,连忙迎了出去, “师父,师父…” 安公公一抬头就看到了于二喜正咧着牙笑着朝他招呼。 “师父,您来的正好,我有个主意拿不准,正不知如何是好。” 安公公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腰带,立即明白什么事, “皇上不喜好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按照平日的样式即可,但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场合,玉石上的龙纹要正龙。” “是,师父。但是二喜还有一事不明白。” “什么事?” “师父常说,皇上喜静,不喜闹,但二喜服侍皇上这三年多来,感觉皇上是喜闹,不喜静。”于二喜唯独在这件事上对安公公的话存在疑惑。就拿这次元宵佳节来说,皇上恨不得万国来朝,把整个皇宫挤得满满当当的,只恨不得在各宫各殿都摆上一台戏,锣鼓喧天闹到天明。 还有平日,皇上只要处理完正事,便会乔装打扮一番,带着他偷偷出宫,天城哪里热闹,就往哪坐上一日。这明明是喜欢热闹啊。 安公公听完于二喜的话,心思一沉,眼光暗淡。这几年,他虽然被皇上禁足,不准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但皇上的种种变化,他又岂会不知道? 这皇宫,尤其是后宫,原本冷冷清清,寥寥无几人,但这几年,皇上一连新晋,赐封了几宫妃嫔,把三宫六院都置办齐了。 如今后宫里,只有皇后的位置空缺着,其余有莘妃,容妃,徐妃,元妃, 四足鼎立,统领后宫,莘妃虽不受宠,但论资历,尤其是她还有芊柔公主这张王牌在手,所以其她妃嫔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这四位妃子,之所以能够在后宫四足鼎立,又不完全是因为她们本身有多受宠,而是她们一个个家世背景显赫,她们在宫中能够相互牵制,也正是因为她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能够相互牵制着。 想到这,安公公就思绪万千。皇上这些年也算是想通了,不再事事亲力亲为,而是分权下去,在朝中培养了几大派系,每个派系都权力极大,但又能互相牵制,谁也别想统揽大权。这种权术平衡,玩的好,皇上便可轻松自在一些,若是玩不好,就像走钢丝一着不慎,粉身碎骨。而当然,皇上属于前者,对这类权术掌握的游刃有余。 “师父,安师父?”于二喜见安公公眼神飘散,不知在想什么,连着叫了他几声。安公公这才回神,看了看于二喜回答道 “那是因为皇上心里太静了,你尽心陪着皇上便是,不该问的别问。” “是,师父。” 于二喜显然并不太明白安公公所说的,皇上心里太静了?是什么意思,但看安公公的表情,他又不敢多问,想来还是自己的道行太浅了,修炼不够。等他服侍皇上的年头能达到安公公那样,大概才能明白。 这边,他欢天喜地的去给皇上准备晚宴服装。 而那边,安公公依旧背着手在宫中转悠感受一下这节日的气氛,他虽地位不如从前,但好歹也是在皇子、未来太子身边的公公,所以自然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这一转悠,竟习惯性的走到了御瑄殿的附近,看去还是一样的雄伟而充满威严,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不停的进进出出很多宫女与太监,忙忙碌碌的样子,完全没有从前的肃静。 安公公心中凄然,转身朝另外一边的拱门而去。这拱门背后,安公公认识,是曾经的六清宫,但此时已完全没有楼宇,是一片很大的池塘,池塘里种满了荷花,在花团锦簇之下,露出池塘中央的亭子。 宫里的每一物,每一景,都有讲究的名字,唯独这片池塘,这座亭子,孤零零在热闹的御瑄殿旁边,连个牌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如同它消失的主人一样。 六清宫与当年的六池宫一样,是个禁忌,连兮妃娘娘也是个禁忌,无人再问起她的去向,也无人再提起,仿佛那个曾把宫里闹的翻天覆地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连皇上也再未提及过。 如果安公公还在皇上身边伺候,想必他也不会再提,或者再想起。但是,他现在服侍的人是小皇子,这个宫里,这个世界上,唯一证明兮妃娘娘存在过的小皇子。 前几年,小皇子还会隔三差五问安公公 “我娘呢?她真的不回来了吗?” 而这几年,小皇子长的已及他的肩膀,他不轻易问他的娘亲去哪了,只偶尔太傅讲到孝道时,他会私底下跟安公公说, “我会每日祈福愿我娘亲在外,能够自由安康,过她想过的日子。” “安公公,这皇宫就如地狱,我很庆幸,我娘没有回来。” “皇子,这话您以后千万别说。” 安公公因为心疼,不曾指责过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知道他的娘亲已不在世,也总有一天,他或许会明白,他的父皇为何把他放在这远离御瑄殿的偏僻宫苑里,不闻不问。 今年的气候暖和,才到元宵,这一池子的荷花已含苞待放,有些更是迫不及待的开出了花朵。一池荷花争相要开的热闹,反而显得这连一个命名都没有的池塘更加的清冷寂寥,安公公收起思绪,叹了口气,对着满池子的花说到 “也不知是娘娘的心狠,还是皇上的心更狠。”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他转身快速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夜幕已降临,各宫各殿早已高高挂起了灯笼,远远望过去,绵延不绝,把整个皇宫照的灯火辉煌,尤其是御花园那,聚集了通朝所有的权贵以及周边各小国首领,好不热闹。 于二喜依旧是咧着嘴笑,对每个上来对皇上说奉承话的人都笑。其实,他以前虽然也爱笑,但从不像现在这样笑的跟白痴似的,只差没流哈喇子了。原因无二,因为皇上命令过, “你既然爱笑,今儿个就给朕好好笑着,不许停。” 说这话时,正巧被容妃听见,容妃也撇着嘴说道, “对,二喜公公笑的喜庆,大伙儿看着也高兴。” 所以于二喜这一晚,笑的腮帮子都抽搐了,也不敢停,奴才不好当啊,尤其是皇上身边的奴才。他一边帮皇上收贺礼,收到手软,一边继续僵硬的笑着。 好在过了不一会儿,这些达官贵族们终于在皇上面前表完忠心,晚宴开始,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望着堆积成山的贺礼问道, “皇上,这些贺礼怎么处理?” “给各宫分下去。” “是。” 皇上对后宫的妃嫔向来大方,这些贺礼里面也不乏有些奇珍异宝,皇上连正眼也不看,便全打发了。于二喜收贺礼时,早在心中对贺礼进行分门别类,各位娘娘的喜好,他也早了然于胸,所以只皇上一句话,他便计划好如何办。这种“技术活”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把各宫娘娘都伺候的高高兴兴的,都觉得自己得到的是皇上精选挑选的,一高兴,少不得赏赐他一些。 这也是于二喜跟安公公的区别,他算是与时俱进,以往安公公不需要面对后宫女人们的争夺,一心服侍好皇上就好,现在这后宫是百花齐放,他不得不周旋在其中,这方面,安公公着实没有经验传授给他,他只能自己琢磨,算是自学成才。 此时围绕皇上坐的是容妃,徐妃还有元妃,而莘妃的座位则有宫里头“最大”的女人,芊柔公主坐着。7,8岁的年龄,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依旧喜欢鹅黄色的衣衫,衬的她肤如凝脂,明眸皓齿,再加上那骄傲的神色,个子虽小,气势却完全不输各宫娘娘。她的生母莘妃虽不受宠,甚至皇上一年到头不会见她一次,但是对芊柔公主是极宠的,所以那些娘娘们,也不得不对她好,一个个摆出慈母的角色来。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桌子的妃嫔各尽本领,把皇上哄的极开心。为什么说皇上开心呢?于二喜判断的标准是,这一晚,皇上都没有皱眉,这表明他心情不错。 皇上心情好,底下的人心情自然更好,酒过三巡,圆月已当空,时候也晚了,皇上这才与大家告别离席。 第145章 于二喜急忙跟在皇上的身后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着。走着走着,于二喜便觉得不对劲,皇上的步伐似越来越沉重,越走越慢。他今晚是看着皇上的,并未喝太多酒,不至于喝醉,但眼见皇上步伐沉重,快到御瑄殿时,却脚风一转,从近旁的拱门而过到了那片无名的池塘边上。 于二喜阻止了身后别的太监跟宫女们继续跟着,只有自己提着灯笼静悄悄的跟在皇上的身后。皇上一言不发,到了池塘边上时,只是站着,月光倾斜照在他的身上,春寒料峭之中,那一身明黄的龙袍,那九五之尊之躯,隐在夜色里,与刚才在御花园中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于二喜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安公公所说的, “皇上现在喜闹,是因为他心中太静了。” 这个静,让于二喜心中有些不知名的难过,劝道, “皇上,天凉了,回去吧。” “嗯。” 皇上也没有再坚持,转身回了御瑄殿。这时的皇宫已没有喧嚣,陷入一片沉静之中,于二喜伺候完皇上就寝,正要退下时,忽听皇上说道: “准备准备,明日出宫。”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准备。”于二喜答应着,退出了御瑄殿。皇上要出宫,最高兴的莫过于他。这几年,只要朝中无大事发生,皇上便会出宫呆上十天半个月,出宫的日子,皇上只带上他,乔装打扮一番,微服出巡,有时体察民情办公事,更多的时候,只是游山玩水。因为是微服出巡,所以皇上不如宫中威严,性格也更亲民。只要他不犯大错,皇上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所以皇上出宫,对于二喜来说,无异于放假,心情无比的好。深夜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开始给皇上整理行装。一切从简,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带的东西,因为前几年,皇上在宫外秘密购置了一处院子,生活所需一应俱全 。 第二日,天还未亮,于二喜已起来服侍皇上梳洗更衣,他们会在宫人们还未醒,不被人察觉时出宫。宫门当值的侍卫见于二喜驾着马车出来,急忙出来迎接 “于公公,是有何要事吗?” “给皇上办差。”他也不多说,拿着出入牌,又往侍卫手上塞了一锭银子,侍卫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的给他开了宫门。 马车迎着东一路奔驰,东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出现了霞光,朝阳,他们到了那处庭院。于二喜停下马车,掀开帘子恭敬的说到: “皇上,到了。” “嗯。” 皇上自顾下了马车,于二喜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讪讪的手回了手,谨记着皇上说的话,现在在宫外,在宫中的那一切繁文缛节都不需遵守。 “皇…黄爷。”他自动改了称呼,这声黄爷,最初是他自己叫的,见皇上并未反驳,所以他便黄爷,黄爷的叫,连这栋宅子,也是以黄爷的名义买下。 宅子里,有两个家奴,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卫生,是夫妇两。打扫卫生的家奴王德一早起来开门,就见到自家主人在门外,即惊讶,又高兴 “黄爷,您来了。”招呼打完,急忙从于二喜的手中接过行李,让出道来给他们进去。 一进院子,做饭的王大娘正在院子里淘米,见到他们,亦是高兴的放下水, “黄爷,二喜,你们可回来了。” 皇上点点头,直接朝自己的卧房而去。 那大娘犹是热情的问道 “黄爷,我马上做饭,你们先休息一会儿。”转身又拉着二喜偷偷的问 “你喜欢吃什么,大娘给你做。”那样子,仿佛就是于二喜的亲娘似的。于二喜也高兴,点了几样皇上爱吃的东西让她做。这大娘虽在民间生活,但是手艺可不比宫中的御厨差,再加上于二喜每次给她银两时都嘱咐食材必须买最好的,所以他们在外,吃的并不比宫中差太多。 “你们先休息,做好了,我来叫你们。”王大娘喜滋滋又麻利的去厨房里忙活起来。 用早餐时,于二喜还是不习惯与皇上同一桌,也或者说不敢,只站在一旁伺候着皇上吃。却见皇上看了他一眼,伸手递给他一双筷子道: “坐下吧。” “是,谢皇..黄爷。”于二喜接过筷子,受宠诺惊的坐下。虽然每次出来基本都是与皇上平起平坐,但是只要一回宫,再出来时,又会不适应,毕竟眼前的人是皇上啊皇上。这些经验,他也无法从安公公那得知,毕竟以前皇上不这样,还是的自己琢磨。 王德与王大娘在一旁看着他两吃,越看越喜欢。尤其是王大娘,看着黄爷,两眼都要冒出星光了,一副中老女人的花痴样,心想,怎么会有人长的这般好看?这好看不是是五官,而是那浑然天成的气质与举手投足间,跟画中的人似的。连吃个早餐都这般的优雅讲究,她越看越是喜欢,所以只要黄爷跟于二喜在这,她一日三餐都是变着花样做。 这于二喜开始时,还吃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可吃了几口,人放松下来,嘴边也开始变甜了 “大娘的厨艺又进展了,堪比御厨。” “好吃你就多吃点。”大娘只被这一句赞,心里就乐开了花。 “嗯嗯。”见皇上已经吃完不动筷子了,于二喜急忙往自己嘴里最后塞了一个包子跟着皇上起身走了。 两人正要出门,王大娘又跟在后头问 “黄爷,你们中午回来吃饭吗?” 见皇上没有回答,于二喜也不知道啊,但是按照往常,应该是不回来,所以替皇上回答道 “回来的话,我会提前来告诉你。” “好的。” 说罢,两人才出门,天城已开始一天忙碌而喧闹的生活。他们没用马车,亦没用轿子,只是步行着朝城中心热闹的地方而去。 这一路,眼睛所见之处都是一片繁华,商铺整齐,街头小贩也不拥挤嘈杂,十分井然有序,在这市井杂陈之中,每个人脸色都洋溢着喜悦与希望,于二喜跟在皇上身边,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禁感到万分的自豪,是他身边这个男人创造了这样一个伟大的盛世。 等他们走到城中心,已近中午,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酒楼,腾越楼,这楼与它的名字一样,大气而壮观,楼顶四脚,犹如要腾空起来冲破云霄。 腾越楼,在天城颇有名气,是达官贵族最长来的地方,所以寅肃与于二喜每次出宫,怕见到熟人,所以从未去过。 但昨日元宵节时,听那些皇亲国戚与达官贵族们都提起腾越楼,却谁也不曾来过。原因无二,皇上一直主张勤俭节约,谁都想保持清正廉洁的形象,所以都不敢去腾越楼着这种高档消费的地方,只怕被冠上铺张浪费之嫌。 所以腾越楼就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来这消遣的全是生意人,而没有一位官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们这才来。 于二喜一进门,便惊叹,这腾越楼果然名不虚传啊,刹眼看去是让人眼睛迷醉的富丽堂皇,但是第二眼,却又觉得虽然富丽堂皇,但并不庸俗,反而因为中间是高高的穹顶设计,显得大气磅礴。 眼尖的店小二看到有两人进来,其中一位气宇轩昂,虽未说话,但眉宇间的贵气直入人心,他天天在这看门,看到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所以识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这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商人,所以急忙走到他们的前面,哈着腰恭敬的问道 “两位爷里边请。” “请问两位爷今儿个来腾越楼想消遣什么呢?”店小二拿着一个本子跟在他们的身侧。 “你们这都有什么好玩的?”于二喜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本子瞄了一眼,好家伙,还以为这酒楼就是吃饭喝茶的地方,想不到竟别有洞天。 除了惯常的吃饭喝茶以外,还有赌场,红楼,戏班子,杂技团,评书楼等等。原来腾越楼只是对外一个名称,一栋楼,穿过这栋楼,后面是一个长长的曲折廊道,沿着廊道走,廊道旁边就有相对应娱乐项目的院子。 这叫于二喜为难了,皇上到底想去哪一个啊?他拿的本子上,正好翻到的页数是赌场,见皇上正看着它,那店小二比于二喜反应还快, “两位爷真有眼光,来,跟我走。” 店小二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廊道最深处的一座院落,那里就是赌场。 于二喜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皇上,见他脸色无异,这才放心的进去。话说,于二喜进宫也有些年了,未在御瑄殿时,他也时常与底下的小太监闲着无聊赌一赌,那时就对坊间的赌场颇为好奇,今天总算是可以见识见识了,心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们进去之后,并不急着往赌桌上凑,而是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着,正好能把赌桌上的一切收入眼底。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寅肃的坐姿依然挺拔,轻轻的喝着茶,姿态悠闲。耳边是赌桌那传来的阵阵惊呼声,喧哗而热闹。 “来….再来一局,爷就不信这个邪了。”一个声音传来,音色很奇怪,嗓音似有一点点哑,像是被炭火刚呛过似的,但又出奇的不难听,语调亦字句有力,让人忽略不了。 寅肃与于二喜都不自觉的往那个声音望去。 只见在一群赌的面红耳赤的大老爷们中间,一个个子娇小,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夹在其中,也正赌的面颊绯红,头上的帽子被挤的斜歪着挂着,整个人几乎匍匐在赌桌上,眯着眼睛看手中的牌。 第146章 只见她握着牌的手慢慢的放开,双眼越眯越小的看向自己手中的牌,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于二喜在远处看的都为他着急,恨不得直接过去掀开他的牌瞧个究竟。 这时,赌桌的其他人也看不下去了,嚷嚷道; “快开牌,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开就开,谁怕谁。”清秀男子还是那样的嗓音,把牌一翻,顿时两眼发直,那双眼睛水蒙蒙的,直直看着那牌好半晌 “他娘的,又输了,不玩了。”一句粗鄙的话,他倒是豪气的从口袋里掏出钱袋扔在赌桌上。 于二喜还以为有多少钱呢?结果那个彪形大汉打开一看,全是铜钱,一袋子的铜钱,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愿赌服输,给你们,自己数,剩下的还给我。”清秀男子说完,舒服的往椅子后背一靠,开始督促他们数钱。 这输钱的比赢钱的谱儿更大,那几个彪形大汉敢怒又不敢言,真不知道腾越楼怎么就让这样一个人进来。 这个清秀男子有个简单粗暴的名字叫莱前(来钱),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腾越楼这赌场开始时,他就在这混,每天都来,每天都输,而输的再多,都是用铜钱来还。气的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寅肃几杯茶下去,那边也正好数完了,数的眼冒金星,颤抖着手把空袋子扔给莱前。莱前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嘟嚷道 “竟然一个子都不给爷留下,太不厚道了。” 那几人无语的猛翻白眼,一致决定,下次只要有莱前在,他们绝对不来,绝不陪他玩。 他也不甚在意,把空袋子往衣袖一塞,从人群中走出来。 于二喜看着他从身边经过,哈欠连天,活像好几日没有睡过觉似的,直叹息,挺好一副皮囊,怎么说赌博就赌博了呢?真是可惜了。 他刚想完,忽见刚才哈欠连天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莱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子的旁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 “赌了一上午,口渴死了。” “你…你..你…这…这…这…”于二喜看着她端着的杯子,大口大口的喝茶,一时语噎,说不出半句话。 这…他拿的可是皇上的杯子啊。直接从皇上的手中把杯子端走就喝,这世上还没有一人敢这么做,尼玛,要是在宫中,杀你十次头都不够。 于二喜还未从震惊之中醒过神来,又见这个莱前,熟门熟路的推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上的身边,凝眉看着皇上,像在沉思什么。 “走开,走开。”于二喜被气的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还好,皇上虽只是皱眉,但眼底并未有怒气。 寅肃今日心情还不错,面对这突如其来,也是人生第一次的骚扰,竟未大怒,只是有些嫌恶的把那茶杯推远了一些,身体往里挪了一点,与那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莱前似没听见于二喜的声音,只是盯着寅肃的面容看了一会,忽然说道, “一生荣华富贵,奈何过不了那桃花劫,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走。” 于二喜真是气炸了,这人简直是胆大包天,敢随意评价皇上。他恶声恶气,那莱前也不生气,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盯着寅肃说到 “我看面相很贵。” 怎么着?你看面相很贵,还想要钱是不?谁让你看了?于二喜压抑着奔腾的怒火。 果然,见那莱前,睁着两只大眼,水汪汪的看着寅肃继续说到, “二两银子。” 这是次果果的敲诈啊,皇上,别理他。 但是,这个不要脸的莱前,今天真是走大运了,皇上不仅没怒,反而让于二喜给了二两银子给他。 这都能得钱?天理何在啊,皇上。于二喜悲怆的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扔给了那莱前,见她施施然的走远了,气的更是咬牙切次,下次绝不给你好看。 一生荣华富贵,奈何过不了那桃花劫,想到这,寅肃只觉胸口压抑,不自觉的伸手拿过杯子,又喝了一杯。 皇上…这个杯子刚才那刁民用过的,您一向有洁癖,今儿个怎么就察觉不出来上面沾着别人的口水呢?于二喜默默在心里念叨数遍,不敢说半个字。 话说,那莱前拿了这二两银子之后,心情极好,一路吹着口哨回到走廊最外头的一处厨房。厨房里正在炖东坡肉,他沿着气味站在了炖锅旁边,一旁的厨娘似与他极熟悉,主动掀开锅盖,给他夹了一块肉 “馋猫!” “好吃!阿娘,我爹娘呢?”莱前大口嚼着肉吞下之后才开口问。 “在前厅,正等你用餐呢。” “给你。”他往阿娘手里塞了个东西就直接走了,那厨娘一看,正是二两银子,笑了笑,放了起来。 前厅餐厅内,莱前正低着头站在他爹娘的面前,一副低头认罪的模样。只见他爹吹着胡子瞪着眼道 “还不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女孩子家的,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老爷,你消消气,我这就让前儿去换。”她娘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去换。 “爹娘,我不换。” “什么?你要气死我啊。” “谁叫你们帮我生的这般好看?我若换成女装,不知会招惹多少男人,且不说上门提亲的人会踩踏这腾越楼,就是您那红楼的生意以后还有法做吗?”莱前大言不惭的说着这话,她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事实,所以女扮男装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你…你…”莱老爷子别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尤其还是个女孩子,他这一生做生意,从南到北,都是老实本分,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 “真是不害臊。”她娘说这话时,嘴上是抱怨,声音里却说不出的自豪。 此时正好厨娘端了饭菜过来,全是莱前爱吃的,她最懂察言观色了,立即抱着她爹撒娇道 “我饿了。” 他爹便什么也没说,推开她自顾做到正中央开始吃。莱老爷子是老来得女,所以对这个独生女是刀子嘴豆腐心,哪里真正去责罚过她? 莱前狼吞虎咽的吃完,嘴一抹,脚底生风就走了。 “没个样子。” “老爷,你就随她吧。你忘了前些年,她得了大病,我们举家往天城来寻名医之事?那时,她已断了气…哎,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不过当年,我就发誓,只要前儿好好活着,万事都随她,只要她开心就好。”莱夫人想到那时,不禁流下泪,好在上天保佑,她们的前儿如今活的好好的。 她的一席话,让莱老爷子沉默许久,一言不发。 莱前吃饱喝足,逃出她爹娘的视线范围之后,便开始琢磨,今日在赌坊那人,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又大气十足,以她天天混迹在人群中,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此人不是非富即贵,而是大富大贵之人。 既然你自投罗网,落入我莱前手中,就别怪我心狠,她暗戳戳的想着,心中已有主意。这一日,她闲来无事,上午逛完赌场之后,下午决定去红楼看看,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就要到了,今年她可是下了巨资与兄弟们赌谁能夺得花魁,这要输了,她这几年存下的银两全部付诸东流,她也活不成了。所以她必须每日去红楼转一圈,看看她的老相好红舞姑娘,也是她这次押注的对象。 “红舞啊红舞,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哪。”她抓着红舞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来回抚摸着。 红舞姑娘娇俏一笑,抽回了被她吃豆腐的手 “你放心,这放眼过去,除了我,还谁有资格得这花魁。” 看她自信骄傲的样子,莱前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 “爷没白疼你。” 这红舞姑娘,亦是在风尘圈里混的如鱼得水,对付男人向来游刃有余的,但唯独对这莱前公子,琢磨不同,觉得他亦正亦邪,亦富亦穷。长的清秀看似无害的年轻男子,但又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若说他好色吧,相识这么久,他也从不动她,每日就是来喝喝酒聊聊天就走,若是说他不好色吧,又时常动手动脚。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谁也不知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因为自从有腾越楼开始,她就在。整日流连在各个场所,出手时,该阔绰就阔绰,该小气时,连个铜子都别想从他身上扣到,人家也没做错什么,所以各场所管事的们也说不上他什么,久而久之,她跟这里所有人都混熟了,去哪都畅通无阻。 这也是莱前最得意的地方,谁都知道莱老爷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因身体不好,所以长年在屋中呆着,足不出户,所以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这“男儿”身上来。再者,每当莱老爷子气她没有女孩样时,她又多了一个反驳的理由 “我这是帮您监督他们,这腾越楼这么大,那些管事的们要是心存二心,您管都管不过来,我这叫潜入敌人内部,他们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这双慧眼。” 莱老爷子每每看到她如此大言不惭的话,都无语问苍天,还好生的是个女儿,还有机会找个靠谱的女婿来继承家业,要是儿子的话,这家产早被败光了。 “前两日,谁把评书楼的评书先生骂的狗血淋头?让那先生好几日不敢出现?” “爹,他评书也不能胡说八道吧?说当今皇帝最深情?我伾!自古皇帝多风流。” “那上个月又是谁把赌场搅得鸡犬不宁?” “这多亏了我及时阻止那死老千,否则您定的那些规矩早被抛弃了,这赌场迟早变乌烟瘴气。” “谁去调.戏红楼的老妈妈?人家都告到我这,说红楼来了个小流氓,必须赶走,要不是我制止,你今后连腾越楼的门都别想进。” 第147章 “爹,这可真是冤枉我了,那老妈妈非让我夸她长的国色天姿,您知道的,我素来不会撒谎,实在说不出口啊,她就恼羞成怒,反咬我一口。” 啧啧,那个老女人还恶人先告状了,国色天姿?这世间除了她莱前,还有谁配这四个字? 话已至此,莱老爷子已无话可说,叹了口气,随她去吧。莱前只见她爹转身离开时的背似乎驼了一些,腰板没有刚才那么直了,嗯,看来她爹是缺钙了,得补补。 第二日,一到正午,她又溜进了赌坊,果然,见昨天那俩人又来了。她一溜跑过去,站到了于二喜的面前,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于二喜经过昨天的事,对他本就没有好感,再见他今日这般模样,更是厌恶,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莱前也不生气,她昨天试探的是那位,哦,好像称黄爷,她昨日试探过,想玩他?他的脸上大写的一个冷字,属于面瘫型,玩不起来,所以只能从他身边这位小哥着手。这小哥看似脾气也不太好,但对付这类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激将法。 她坐在赌桌旁,旁边一溜除了几个生面孔外,全是昨日那些人,见到她,纷纷让出一个空位,想离她远一些。 她也不甚在意,径直坐到那个她专属的作为上,朝于二喜说到 “来玩一局?” 有皇上在身边,于二喜哪有胆子去赌,所以别过了头不看他。 那边声音又传来了 “来赌坊,却不赌?难不成来偷艺不成?” “你…”于二喜本想发怒,但看皇上在身边,他不敢惹事,只好又选择了闭嘴。不过,他转念又想,既然皇上连着两天都来赌坊,难道只是单纯的来看看,而不玩吗?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会意明白了,所以对着皇上说 “这厮太嚣张了,要么黄爷上去杀杀她的锐气?” 寅肃心里本来想着别的事,压根没有注意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他昨日是抱着到处看看的心态被领到这赌坊,今日来是不想再选地方,而这赌坊不错,吵闹的他心里乱糟糟的,没空想别的事。所以这会儿听到于二喜这么问,当即站起身,往赌桌去。 他一过来,气势逼人,莱前心里颤抖一下,不会是遇到什么赌神了吧?下意识的,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几个铜板,看来难逃一劫啊今天。 但是输人不输阵,她面上依旧保持着自信的笑容,说了声 “请。” 寅肃便坐在了她的对面。这下于二喜傻眼了,据他所知,皇上平日的消遣也就是骑骑马练练剑,这种民间的玩意,他可从未碰过。这要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让皇上的颜面何存啊?他本想自己上场,输赢无所谓,但皇上? 他着实捏了把汗,默默站在皇上的身后,希望那厮的赌技真如昨天表现的那样,技艺差又运气背,好让皇上有赢的可能。 “黄爷想玩骰子呢?还是玩牌?”莱前问。 “随便。” “那就骰子吧。” 已有人把骰子端上桌。 “押大小吧。”莱前又说。 话音一落,这整个赌坊里,除了寅肃与于二喜之外,所以人都站在了莱前的身后,包括昨日赢了钱骂骂咧咧的那几个彪形大汉。莱前押大、他们押大;莱前押小、他们押小。 于二喜见这阵势,心中暗道,不好,看来有诈。他以往仅有的赌.博经验都是在宫中与小太监们小打小闹的玩,哪里真枪真刀上过阵?而皇上?更不用提了。 “大,大,大…” “大…” 掷骰子时,对面桌的人,尤其以莱前为首,两眼死死盯着那盘子,大声嚷着,十几人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的传来。 于二喜恨不得过去把那些人的嘴巴缝上,好清静一些。 相较于他们的激烈,这边的寅肃则是端坐着,纹丝不动,面色亦是没有任何表情,双目颇为威严看着那盘子。 “黄爷,这局结束,咱们走吧,小心对面有诈。”于二喜不得不提醒“单纯”的皇上。况且,堂堂一个皇帝,跑出宫来赌?万一传出去也不好听,朝中那些言官还有宫中那些妃嫔不敢说皇上,但是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说他护主不周,想到这,于二喜不禁全身一冷。 在即将要揭晓答案时,莱前忽然朝前抱住了即将要掀开的盖子,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 “大,大,大。” 因为她的动作,她身后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动静。而对面的寅肃,因为他的这一动作,看着他白皙的面颊,与闭着眼虔诚的表情,心中猛然抽痛一下。 有个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似在脑中要呼啸而出,他拼命想压回去,但压不回去。那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青春年少时,曾与那个人来过。那时,她好奇这赌坊是什么样,所以央着他带她来,两每次到要揭晓答案时,她都会整个人趴上赌桌,对着那盘子念念有词的祈祷。 这是多么遥远的记忆?遥远的,他以为早已忘记了,连那个人的模样他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怎么今天,却忽然因为眼前的画面冒出了他的脑海之中。 “黄爷,黄爷?”于二喜见他双目发直,盯着那骰子看,叫了他几次 “我们又输了。” “来,继续,继续。”相较于这边的低气压,对面是热情高涨,叫嚷着继续。 于二喜见皇上没有要走的意向,又不敢催促,只好继续陪着皇上玩。寅肃此间的心思早已不在这赌桌上,心里空,手中的动作更是盲目跟随。 所以,直到最后,全场一片安静之下,他才真正的回神,只见于二喜哭丧着脸看他。 “怎么了?” “黄爷,全输了。”您这手气也太差了吧?按他观察,对方确实没有作弊,您怎么就一输再输呢。 莱前坐在那,观察对面桌上的两人,一个万年的面瘫,输赢都不在脸上。而另外一个哭丧着脸,像是家里死了人,至于不?输个几百两而已。 他们刚才不是用真金白银押注,而是用赌坊自己发行的赌币,最后兑换算出他们输了几百两。 “给他们银两。”皇上倒是大气的吩咐。 “可是….”于二喜不是不给啊,而是,他出来根本没带这么多。况且他们身上的物件又不能拿来抵押,件件都是有标志的,别人一看,会立即知道他们的身份。 莱前想,这两人不会想赖账吧?不像没钱的主啊。 于二喜把带的银两都拿了出来,远远不够赌债。 “没有银票?”莱前不敢置信,看他们人摸狗样,不至于穷啊。她身后的那几人也气势汹汹盯着对面的人看。 “没带身上。这样,我稍后给你送过来成不?”于二喜态度倒是转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当我莱前这颗脑袋是白长的?”开什么玩笑,让他回去?还不是有去无回。莱前身子一探,把桌上的银两都扒拉到自己的前面,数了数,对身后的几人说 “这些银子你们先拿去分了,等我跟着他们去取了银票回来再分你们。” “你,你,要跟我们去取银票?”于二喜膛目结舌,这可如何是好。皇上那处住宅可是从来没让外人进去过。 “不然呢?”莱前见他脸色有异,更加确定要跟着去,否则今天就白干了。 于二喜正一筹莫展之际,忽见皇上起身,接着听到皇上清冷的声音说到 “走吧。” 竟然答应一个陌生人跟在身边?于二喜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皇上了,回宫后,第一件事还是要去请教安公公。 “这就对嘛,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莱前大咧咧跟着他们出门。 这一路,跟着他们走,她快没走死。她在腾越楼虽然是生龙活虎,鞥活蹦乱跳,但其实体力有限,按照她爹娘的说法是,前几年的一场大病,导致她身体虚弱,不能远行,她反正是没有印象大病之前自己是何模样,因为她失忆了,是的,这么矫情的病,就被她给摊上了。这几年,她爹娘倒是四处寻找名医,希望能够治好她的失忆症,反而是她不上心,这失忆就失忆呗,现在的日子过的跟神仙似的快乐,有没有记忆丝毫不影响。 这会儿疾走了这么久,她已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渗出了汗,他娘的,不得不虚弱的问道 “还要多久才到?”赚点钱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于二喜斜睨了她一眼,嘟嚷道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走这几步路就成这样。” 你才是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莱前心里骂着。 寅肃也看了他一眼,看似确实不舒服,不像是装的,所以放慢了脚步走,甚至还回答了莱前的问题 “前面转弯就到。” “谢天谢地,要么我就要命绝于此了。” 寅肃则不再说话,按他的经验,这莱前不是身体虚的问题,而是有轻微的哮喘,走了这许久,怕是哮喘发作,所以他才好心搭理。 终于回到黄府,于二喜去取银子,而寅肃则让王德给莱前端了把椅子坐着休息。 “黄爷,家中有客人啊?”王大娘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脸色有些白,又气喘吁吁的莱前问道。 “给他倒杯水。”寅肃又命令。 “马上来。” 莱前看着眼前这个冷面男,原来也是面冷心热啊,心中有一丝丝的感动,但也仅限于一丝丝而已,况且她现在可是债主,对她态度好点也是自然的。 一杯水喝下肚,又休息了这一会儿,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终于缓过劲来。这时于二喜也拿了银票,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 她接过点了点,一分不差,所以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袖子里。 第148章 于二喜见她收了银票,竟没有要走的意思,所以扯着嗓子说 “前边是大门,慢走不送。” 眼见着天色已渐渐暗了,按照这路程,按照她走路的速度,怕是要走到天黑,况且,她这样娇弱的身体,虽然男儿装,但万一路上遇到个变态,叫她如何抵抗?毕竟,即使身着男装,也是秀色可餐哪。 想了想,颇为不情愿的把刚才已放入袖子内藏好的银票,忍痛抽了一张出来,递给于二喜。 “做什么?”于二喜不接。 “你走路快,帮我去腾越楼叫个人来接过,记得,要抬轿子来。” “不去。”于二喜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看清楚,这可是银票。”她莱前最讲道理了,绝不会让别人做亏本生意,这张银票,够走好几个来回了。 但于二喜别过了眼,他岂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低头之人?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今日是走不了了。”莱前把银票又放回了袖子里,自言自语道 “看来今日,我只能在这住下。只是赌坊那些兄弟可是看着我跟你们来的,要是一夜不回去,不知他们会不会报官。” 于二喜气的跳脚,怎会有这样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但是晴天霹雳的是,皇上竟然命令道 “去给他叫人。” 这,这…难道皇上也受这小人威胁不可?没有天理啊。 寅肃之所以答应他的要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这人的气喘要是再原路走回去确实困难,二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人很熟悉,但他又百分百确定不认识他,所以想观察观察,凡事有了疑惑,不解决,不是他寅肃的性格。 “还是黄爷心地善良。”莱前颇为狗腿的奉承着。 于二喜无奈的出门帮他去腾越楼叫人来接。 寅肃坐在另一端,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喝着茶。没有于二喜在,气氛安静的有些怪异,莱前爱热闹,人越多,她越疯。但是一安静下来,她就如坐针毡,尤其是对面的男人,气魄压人,那双眼偶尔看她一眼,似要把她看穿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然有些颤。开什么玩笑,这么怂可不是她性格。 她忽然干笑一声,打破这沉静到 “厨房在做烧鸡吗?好香,我去看看。” 也不等寅肃开口,自动开了门就往厨房去。她的鼻子奇灵,王大娘果然在做烧鸡,刚完成,正准备去叫他们吃饭。 “矣?二喜呢?” “出去了。”莱前双眼盯着那油滋滋的鸡腿,饿了。 “黄爷,吃饭了。”王大娘朝莱前身后的寅肃喊道。 寅肃点点头,坐到了餐桌上,而莱前,根本不用招呼,自动自发的也坐了上去,毫不客气的开吃。 王大娘厨艺如何根本无需多说,单看莱前狼吞虎咽的吃,就知是人间美味。王大娘看着高兴,这是对她莫大的认同。 而寅肃的关注点却被莱前的一双手给吸引过去。在赌场时,他就发现,她的双手都带着手套,十只手指都只露出一截。初看以为是服装造型,但这两次近距离看,却又不像是为了好看而戴的,反而像是为了遮掩住什么东西。 莱前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手看,立即收回了手,对他说 “这是普通手套,今天在赌场,我可没使老千啊。” 以为他是怀疑她今日赌场作弊,所以急忙解释道。 她是不会告诉别人,她有一门独门绝技,那就是听骰子的声音,能判断大小,这门独门绝技可是她在赌场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所以心情好时,她就去赌场输点小钱给那些兄弟们,心情要不好,就去赢一把大钱。而那些跟她混熟的兄弟也知道,她输赢全凭心情,但如果有哪个冤大头误入赌场,绝对会被她往死了赢,所以兄弟们看到这情况,都会一股脑跟着她押注,屡试不爽。 她护着手套盯着寅肃看,双目澄净,脸上皮肤干净不染一丝尘埃,倒十足像个女孩子。但寅肃是看不出来的,他常年在宫中,妃嫔,宫女们都是妆容精致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谁敢素面朝天给他看。反而是那些太监们,长相清秀。所以在他眼中,这莱前不过是跟那些太监们一样,有些娘而已,到从未怀疑过。 寅肃摇摇头,表示并未怀疑她。但是却依然看着她的双手,那露出的十指,修长而白皙,倒是像…六兮的手。 他曾替她涂过指甲,豆蔻丹红十分妖艳,衬得她的十指更加白皙而柔腻,如今…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却连细节都这般清晰。 清晰的让他的心瞬间像是被五指抓着撕扯般的疼痛,逃了这么久,逃了这么远,终究是逃不过的。 “黄…黄爷?”莱前见他脸色忽变,像是要窒息过去,急忙伸手推了推他。 寅肃这才回神看着眼前的莱前。 很奇怪的是,这些年,他刻意的遗忘,刻意的不接触任何有关六兮的消息,确实很成功,每日在喧哗热闹之中,他已越来越少想起六兮,就在他以为他真的忘记了之后,这次出行,这次遇到这个叫莱前的,却总在不经意之中触碰了那隐藏起来的记忆。 于二喜进来时,便看到皇上脸色不好,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问道 “黄爷,您身体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 “不用。送他回去。” 寅肃独自离开,不让于二喜跟着。在月色之下独自走着,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心中痛的难以自持,很多不敢想起的事,却在今夜,在远离皇宫,远离封府的地方呼啸而来。 封府那把他亲自点燃的火光,在他胸中燃起了熊熊烈火,他不敢往深了想,六兮对他抱着多大的恨,以致在大火.焚.身时,竟未曾叫过一句,在生死之际,是如何狠得下心不肯喊一句让他知道她在里面? 这么多年,他不敢想。甚至,他希望,哪怕永生永世再不能见,只要她回到她所说的那个世界,过着极乐的日子便好。 腾越楼来接莱前的人已经到了,莱前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的那一刻,忽见那抹影子,像是融入月色里,鬼使神差的她朝那影子喊道 “喂,我走了,后会有期。” 万千的思绪,被这突兀的一声招呼打算,寅肃回神朝她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莱前得了银票,回去自己只留了两张,余下的又很仗义的全分给了底下那些兄弟们。但是连着好几日,她都在唉声叹气。那黄爷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那赌坊,她倒不是惦记那个人,也不是惦记那人的银子,而是,惦记那王大娘的烧鸡…. 想起来就流口水,要知道腾越楼的厨娘,厨艺已是远近闻名,但与黄府里,那王大娘的手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她从不曾吃过那么好吃的烧鸡。 那两人不再来赌坊,她也没有理由直接上人家家里去讨吃的吧?哎,真是,那天该给自己留条路,以便日后再去蹭吃蹭喝的。 此时,她正趴在红舞的房内,幽怨的想着。 “莱前,想什么呢?口水流了一地。”红舞打趣她。 “饿了。” “我叫厨子给你弄点吃的来。”红舞倒是很体贴。 “算了,还是想想过几日的花魁大赛如何的冠吧。”这比赛可是压着她毕生积蓄哪,她打算赢了这大赛,凑足银两之后,要干一件“惊动动地”的大事,所以成败在此一举。 “你对我没信心?”红舞斜睨她一眼。 莱前没有回答,她已从老妈妈那打听到,这两日刚进来一新人,长的倾国倾城,即便不用任何才艺,也能迷倒众生。听的她心里有些发虚,但也不能临阵倒戈,做人嘛,还是要有点义气的,这红舞在红楼这些年,人气已有下滑的趋势,这会儿又来了新人,要是她也舍她而去,那红舞之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所以她颇仗义拍怕红舞的肩膀安慰道 “你放心,你虽没有人家美,但你有群众基础啊。” 红舞翻白眼。 “再说了,虽然对于男人来说,旧不如新,但也有人就念旧不是?” 红舞一头黑线,她不劝还好,这一安慰,红舞顿时觉得靠吃青春饭不靠谱,这一行向来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想到这,心中悲戚,哭的不能自己。 “哎呀,你怎么说哭就哭了呢?就算全天下抛弃你,你这不是还有我吗?”好歹算是她红楼里的小相好,她还是很仗义的。 “那你娶我。”红舞抽泣着看她,那双眼睛雾蒙蒙的,真是我见犹怜,莱前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她不是不想娶,可惜她是女儿生不是? 见她犹豫的模样,红舞推了她一把 “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莱前急忙应和着 “对,男人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话要是能相信,母猪都能上树。”她与红舞同仇敌忾也骂的起劲,完全忘了自己此时是男儿身。 红舞以为她是为了哄她,所以破涕为笑,噗嗤笑了一声。 “好了,不生气了,不管有没有新人来,你都是当之无愧的花魁,有我在,你放心。”莱前又安慰了几句。 看来要求她爹,暗箱操作一番了。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先去探探那新来的绿舞,到底是有多倾城,让老妈妈如此夸她。 老妈妈说的话,虚虚实实,一般只听三成就好。这次不管她弄来的是绿舞还是蓝舞的,想必都是一个幌子,吓唬吓唬她,叫她别赌太大。哼,她偏不信。 第149章 莱前去见了那绿舞之后,着实消沉了几天,确实如老妈妈所说,美啊,美的惊为天人,不染世俗一点尘埃。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她动用自己在腾越楼里混出来的关系,对绿舞进行了一番调查,她原是京中大官家的丫鬟,因与那大官好上,所以被大老婆设计陷害赶出家门,卖给了红楼的老妈妈,被带到这红楼。 要说那大官也是一痴情汉,见自己喜欢的丫鬟沦落到红楼,碍于家中母老虎的淫威,他又不敢私自替她赎身,只好私下找了老妈妈恩威并重的吩咐到,必须让这绿舞得个花魁,以后在这红楼里,才能安身立命,只卖艺不卖.身。这红楼还是第一次有官员来访,还是大官,老妈妈吓得,当然是满口答应了。 莱前知道后,气的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她爹是明确表态不会给她暗箱操作了,况且现在的形势,谁也不想得罪那大官啊。 唉,得知这个内幕的莱前第n次叹息,她白花花的银子哪就要打水漂了?如果现在倒戈,把赌注都压在那绿舞身上,才是万无一失。但,她已答应要让红舞今年夺得花魁,岂能背信弃义? 唉,又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去红舞那一起想想法子。 这才刚走进那红楼,便觉得今天的红楼安静的出奇,门口没有迎客的姑娘,里面亦是没有一点声音,她左右看了一眼,才发现,今天好似不营业,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正纳闷时,却见似有官府的官员与衙役在走动。 难道是那大官包场来见的绿舞姑娘?这么大排场?不应该啊,腾越楼的规矩是不给包场的,难道她爹晚年节操也不保了?屈服于这官员的淫威? 她正胡思乱想,忽见平日红舞身边的丫鬟小翠朝她看了过来,见到她之后,双眼忽然一瞪,喊道 “就是他,就是那莱前杀了红舞姑娘。” 什么???红舞死了?被她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衙役气势汹汹朝她过来,大有要拘捕她的意思。 小翠还扯着嗓子说到 “昨晚他一直在红舞的房内,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红舞姑娘房间的。” 妈呀,这不是血口喷人吗?莱前本想上前理论一番,但见那些衙役来势凶猛,再想到自己的女儿生,要是被抓住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要被拆穿?当务之急,她脚底生风,转身跑了。 她虽不能走远路,但却是短跑的小能手。后面衙役,还有几个红楼的姑娘都在后面追着 “站住。” “你给我站住。”衙役边喊边追。 你们当我傻子啊,我站那给你们抓?这红楼,没人比她更熟,她朝红楼后面,北边的门跑去。 这门是留给平日送菜,送柴的伙夫们用的,一出去,外面就是一条宽敞的街道,谁也别想抓住她。 一溜烟的功夫,她已甩开他们跑到外面的街道。 街道平日走动的人少,这会儿一看,空空荡荡的,也不利藏身,说巧不巧,前面正好有一辆马车经过,她二话没说,哧溜一下,竟巧妙的爬上马车,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先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于二喜正驾着马车,准备回黄府,外面街道闹哄哄的,马车通过动静太大,所以这才选了这条偏僻的小道。车才走了一半,忽见一团不明物体朝马车内钻入,吓得他立即勒住了马,回头朝马车内喊了一声 “黄爷?” “走吧,没事。” 于二喜纳闷,那不明物体,分明是朝马车内滚进去了,怎么皇上没看到吗?还是他自己眼花?摇摇头,继续驾着马往府走。 莱前这才发现,她逃出来,上的马车,正是那日赌场的黄爷,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她抬着脸,笑的灿烂 “黄爷,好巧,好巧啊。”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内,那人的脸色。 寅肃本是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这几日出宫,除了前两天还清闲一些以外,余下的时候都在微服私访,投入市井之中,体察民情,了解民生。后又马不停蹄的对朝中风评不好的官员进行暗中调访。 这几年,他虽把手中事务交由旗下的各大官员处理,明面上是全部放手,但实则,对被他重用的官员,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本是积累的一天,在回府的路上,忽见一人直接闯进他的马车内,整个人如同八角鱼趴在他的身上,他本能的伸手推开,却在那一刹那,有股幽香传入他的鼻尖,让他失神。这幽香不是熏香之类的人工香料,而是一种体香,是六兮的香味,根植在他的脑海之中。 心中颤抖,再看怀里的人,却是那莱前,第三次了,他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身上,感觉到六兮的样子。 莱前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姿势是多么的古怪,甚至没有察觉到被她搂着人,身体是如何的僵硬,她一副心思全在躲避外面追捕她的衙役那,还好,还好,眼见马车把他们抛的远远的,她这才松了口气。 寅肃已从那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清醒过来,觉得怀里这个男人身体怎么比女人还要柔软,有些嫌恶的推开了她,保持一定距离。 莱前拍拍他的肩膀 “谢啦。还好遇到你们,否则我莱前今日就要冤死在那红楼了。” 里面的谈话,外面驾车的于二喜早已听见,这会儿听她提到冤死在红楼,他不禁翻了白眼,在车外问 “你还去红楼寻欢?” 看来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下啊。 寅肃本就有些累,再加上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心中倍觉疲乏。再听她如是说,心中却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样一个人,怎会让他三番五次联想到六兮?他也配? “下…。”他怒斥一声,本想让莱前下车。 但“去”字还未说出口,却见莱前此时眼眶发红,正垂着泪,要出口的字,却发不出音。 莱前此时倒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伤心 “你说,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她刚才只顾着逃命,没想太多,现在安全下来,才意识到红舞死了,好歹她们认识多年,没基情也有友情不是? 怎么突然就死了?她的身体好的狠,绝对不是病死。但就是被人谋害了?为何要谋害她?而且看她身边丫头小翠的表情,一口咬定是她杀的。 奶奶的,想让她背黑锅?门都没有。 这一路,她的表情是阴晴不定,从最初上车讨好寅肃的狗腿模样,到后面悲悲戚戚的哭泣,再到现在咬牙切齿的模样,真像是一个调色盘,千变万化。 寅肃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转换的这么快,倒是想看看他后面还会有什么表情。莱前自顾想的出神,把这几天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花魁大赛马上开始以外,唯一的不同就是新来了一个绿舞。 难道跟她有关系? 任她怎么想,也没想出其中的关系,顿时有些泄气,愁苦着脸,呆呆盯着寅肃看。寅肃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任何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么盯着看,心里都会不自在吧,哪怕这人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我这几日,日思夜想一件事,想的吃不下,睡不着…” 就在寅肃以为他要开口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时,忽听莱前说道 “王大娘做的烧鸡真好吃。” 她现在之所以思绪混乱,都是饿的,只要她吃饱了,任何疑难杂症也难不倒她莱前。 寅肃听后,只觉得脑仁突突的跳着,有些生疼。他严肃惯了,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更是对他毕恭毕敬,循规蹈矩的说话办事,这不其然遇上这样一个章法全无的人,他只有无可奈何。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黄府。 于二喜过来掀帘子,有些不明所以,为何那莱前一路跟到黄府来?而皇上竟再次破天荒的允许这莱前跟着。 一回生,二回熟,这是莱前的本领。所以第二次来,她已熟门熟路的跟到自己家一样,缠着王大娘做烧鸡吃。 王大娘耳根最软,加上看这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嘴巴又甜,又是黄爷带来的,哪有不从的道理,所以喜滋滋的去给他做烧鸡。 寅肃已回书房,只有于二喜在一旁看着,第n次翻白眼,怎么有人的脸皮如此之后?而且,而且,皇上竟好几次破天荒的容忍了他? 于二喜,左看右看这莱前,除了长了比一般男子俊美之外,真的一无是处啊,性格不好,又爱偷奸耍滑,市井小民的样子,皇上怎么就能容忍他呢? 难道?难道? 于二喜心中闪过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难道皇上喜欢上了男人? 呸呸呸,于二喜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这可是杀头之罪哪。罪过罪过,他念念有词,把这想法压下去,深怕回宫之后,做梦当梦话说出来,他就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边于二喜吓的战战兢兢,那边莱前正吃的开心,而书房内的寅肃,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感觉太奇怪了,每次见到莱前,他的心便会变的柔软,不似平日的刚硬。从赌坊那日开始,到今日,尤其刚才在马车内,他闻到的幽香,都让他的心变软,这份感觉他是清楚的,这一生,他只对六兮有过。 而进,竟在一个男人身上? 难道是他太久没有碰过女人?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他,此时不得不想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的。 否则太离奇了。 第150章 叩,叩,叩。 他正思绪万千之际,听见了敲门之声,还未等他回答,莱前探了个脑袋进来,笑嘻嘻对着他笑。 寅肃一看,更是心烦,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但莱前显然没有那么好打发,她自顾推开了门进去,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放到了寅肃的书桌上。 “给你留了两个鸡腿,你趁热吃。”看在他是主人的份上,毕竟吃人嘴短,所以忍痛留了两个鸡腿给他。 寅肃连头也未抬,直接说道 “我让于二喜送你回家。”他可不打算留他过夜。过两日手头的事情办完就回宫,这辈子不要遇到才好。 “黄爷…”莱前一听,立即泪眼婆娑,情绪失落道 “您先把这鸡腿吃了再说,别浪费食物。” “拿走。” “你真不吃?那我来负责它们吧,浪费食物可耻。”早知道刚才她在厨房就吃了,刚烤出来时,味道最美,可惜了。 寅肃膛目结舌看着坐在他前面吃的津津有味的莱前,他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有问题?他再想开口下逐客令时,只见莱前放下了鸡腿,依旧泪眼婆娑看着他,说道, “黄爷,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莱前并不知道这黄爷是谁,但是就是相信他,她这次遇到的事情,他能解决。 寅肃心里一冷,难道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不成?为了判断虚实,所以他沉声问道 “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 他这一问,莱前又想起了她可怜的小相好红舞,刚才还是泪眼婆娑,这会儿是大颗的眼泪掉下。 若是平日,一个大男人在寅肃面前哭的这么我见犹怜,大抵会被他直接轰走,但是这莱前哭成这样,反而没有一丝违和。 寅肃清清嗓子, “有事快说。” “是这样,我在那红楼有个小相好,叫红舞,昨日我去见过她之后,今早再去,她已死了,而她身边的丫鬟小翠一见我,不分青红皂白,就跟衙役说是我杀的,所以我就逃了出来。” “人不是你杀的,你逃什么?” “哎,说来话长,我不能让他们抓着。况且,更重要的是,这事儿明显是有人事先计划好,想让我背这个黑锅的,我要不逃,万一被他们抓住,屈打成招就惨了。我最怕挨打,一板子,我就会招认。所以先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你想了这许久,可有想出是谁杀了红舞,又谁想嫁祸给你?” 莱前听他这么问,摇了摇头,确实现在毫无头绪。 “那我怎么帮你?” “我是担心,这腾越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影响生意,所以想请您派个人去看看腾越楼如今的情况。” 她被人冤枉逃走了,不知他爹会不会担心她?这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你管的也太宽了。” 寅肃讽刺一句,便叫来于二喜,去看看腾越楼如今的情况。于二喜自从被自己那个想法吓到之后,更是言听计从。 之后寅肃又问了几句关于红楼,关于红舞的事情,莱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都详尽的告诉了他,包括新进的那绿舞以及她的来历。 寅肃沉思了一会,又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如果想让我帮忙,就不要藏着掖着。” “没。没有了。”莱前连忙摆手,除了她是女儿身,以及是腾越楼东家的女儿之外,别的她全说了。她的身份并不影响案件吧? 只是这几日,她暂时不宜露面,先看腾越楼与她爹那边的情况,再做打算。见她这样,寅肃也不好打发他走。另外他对这杀人案件也颇有兴趣,倒想看看,在这天子脚下,是否真的有冤假错案的发生。 莱前在黄府休息了一天,到夜里,并未因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失眠,反正现在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好好睡觉养精蓄锐呢。 但是睡到一半,她忽然醒了,清醒无比,案情在她脑子里渐渐从原来的混乱变为清晰。 首先是关于红舞的死,她向来玲珑八面,在红楼这些年并未得罪过任何人,不至于有人要置她于死地,甚至那新来的绿舞,也完全没有杀人动机。 夜里的思路格外清晰,莱前换了一个角度想问题,如果红舞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不是要让她背黑锅,而是一个陷阱,目标就是她呢?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她-莱前,而不是红舞呢?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冷,冒出了些许冷汗。但是谁要这么处心积虑的害她?她自认这几年,虽然在腾越楼的各个场所走,时不时闹出点事情,但都有分寸,无伤大雅,没做过真正得罪人的事。 难道,是有人识破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腾越楼的小姐,唯一的继承人?所谓树大招风,她爹当年带着她娘与她只身来到天城求医,正值官府低价转出当年在天城赫赫有名的封府的产业,她爹在老家本就经营生意,看这机会难得,就盘了这处房产,改为腾越楼。这几年经营的越来越好,规模越来越大,难免会被人觊觎,尤其是她们在天城没有任何背景,膝下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如果真如她猜测的这样,那么他们真的目的,不是红舞,不是她,而是她爹,是腾越楼?想到这个,她哪里还躺的住,一咕噜就爬了起来,朝于二喜的房内走去。 但走到一半才意识到,于二喜今日是去腾越楼探过消息的,回来并未告诉她任何异常,反而跟那黄爷说了许久,想必是有事想瞒着她,现在去问他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脚风一转,往另外一处房内而去。 那一处,正是寅肃的住房,已是后半夜,整个院落都一片沉寂。寅肃正在睡梦之中,被梦靥纠缠着,满头大汗。那梦,依旧是漫天火光,六兮的脸隐没在那火光之中,他拼命朝她伸出双手,想把她拉出那火光之中,但是六兮只是冷冷看着他,任他疯狂,任他撕心裂肺的痛,却不肯伸出手给他。 他朝火光中的她扑了过去,却落了空,人向无底的深洞跌落。 “阿兮…” 最后一声喊,惊醒过来,全身冷汗盈盈,睁着眼看向四周的黑暗,毫无知觉,整个人都是空的,茫茫然看不到任何前方。六兮走后,这时间犹如度日如年,他时常被这梦靥纠缠,痛苦之中,又有一丝欣慰,无论如何,他至少能偶尔在梦中看到她,哪怕梦中的人,是那样的恨着他,不给他一丝活路。 莱前本未多想,直接去敲寅肃的门,但还没抬手敲门,便忽听里面一极痛苦的声音传来。 阿兮?谁啊?感觉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谁在外面?”寅肃已从那窒息之中恢复过来,听到门外有窸窣的声音。 “黄爷,是我。”莱前老实回答。 他?寅肃皱眉,刚梦见六兮,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再理会他。这次出宫,他克制多年的心情,却屡次被他而破坏,使他不时想起过往的种种,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所以,他冷声答道 “有事天亮了再说。” “您这会儿不也睡不着吗?”听他刚才准是做了噩梦。她也经常做噩梦,每次醒来都格外害怕,就希望有人在身边陪她聊聊天。所以特别感同身受。 一感同身受,手自然就推开了他的房门,月光随着房门浅泻而进,她此时也是身着睡衣,一身纯白,飘飘然就坐到了寅肃的床边。 一阵熟悉的幽香沁入寅肃的鼻翼, “你离我远点。”因这幽香,他再次呵斥道,且不再正眼看莱前,所以并未认真看莱前,否则大概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莱前想,大半夜的,确实男女有别,所以起身坐到床对面的椅子上。 “有话快说。” “我想问一下,今天于二喜去腾越楼,有没有探到什么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腾越楼有没有什么变故?”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的那宗命案。”寅肃真觉得自己疯了,竟有耐心在这听他讲话。 “我今天左思右想,觉得红舞的死太离奇,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腾越楼,而不是我。” “哦?”寅肃提起了兴趣,今日于二喜去探的消息确实是说腾越楼一片混乱,却不知这中间到底有何关联。 “其实,其实,腾越楼的东家是我爹。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以我去要挟我爹,让出腾越楼。我是杀人犯的消息一旦流出去,不仅会影响腾越楼的声誉,届时我爹为了护我周全,以及腾越楼的声誉,势必会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 寅肃没有再回答,而是在想他的这个思路正确的可能性有多大?但不得不承认,有这样的可能。彼时,他并不知道腾越楼的东家,只有一个女儿。 “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想查出这背后的人主谋是谁。”她爹身边的人,全都可疑。她暂时还想不出谁的嫌疑最大。不过,她本想在这躲避,等风头过去再回去,但若是牵扯到她爹娘的安危,必须立即回去。 “你明天能送我回腾越楼吗?” “嗯。” 幽暗之中,两人终于结束了话题,莱前心情稍放松了一些,见天还没亮,回去补眠正好。而被她打扰的寅肃,则是睡意全无。 这案件,他并不太关心,他更关心的是莱前这个人。那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刚才在黑暗之中听他说话,竟有那么一刻,恍惚是六兮坐在他的面前说话。而他,并不排斥这份熟悉感。 安公公觉得他狠心,把宫中六兮所有的遗迹都清除干净,连麒儿他也从不去看一眼,不是他狠心绝情,而是不敢,触景伤情只能算是小伤,真正的伤是他已腐烂而麻木的内心,每触及一处过往,都像是在腐烂的伤口处撒上一把盐,痛得难以自持,加上那蚀骨的想念与悔恨自责,以至他厌世,想随她而去。但麒儿还年幼,还不足以扛起这江山,所以他必须熬着,熬到麒儿大了,他方能放手。 第151章 莱前带给他的这份熟悉感,有那么一丝宽慰他,像是饮鸠止喝,哪怕治标不治本,至少有所缓解。 去腾越楼的马车一路晃荡,车内的莱前,难得安静的坐着不言不语。而寅肃看着他,心中却百般惆怅或者说矛盾。惆怅的是莱前是个男儿身,矛盾的是,他并非爱他,只是依赖这份熟悉感,男女又有何关系?但是莱前这副安静的样子,他的内心又涌起别样的情愫,有点甜,有点苦,如果他是个姑娘,会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双目竟不自觉一直盯着莱前看。 莱前本是聚精会神看着外边,沿路上的商贩已开始出来营生,正是清晨,早点的香味从路边不时传到莱前的鼻尖,饿了。 她正准备回头想问问那黄爷,要不要先下去吃个早点再去腾越楼,结果一转身,便看到那黄爷看着她,眼神里有她陌生的让她害怕的东西,似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你,你,你看什么?”莱前双手环胸,警惕的看着他。虽然她现在还穿着男装,但是她昨晚说了她的身份,已告知他自己是个黄花姑娘,他现在这么看着她算怎么回事?难道有非分之想?这马车颠簸,空间又逼仄,莱前被他看的紧张兮兮的往旁边角落缩了缩,哎,都是美貌惹的祸。 寅肃被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再看他的动作,不觉失笑。他再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对一个男人怎么样。 “你笑什么?”莱前又往里面缩了缩。 马车似听到他的内心语,又一个剧烈的颠簸,缩在一角的莱前,身体失去控制,整个人往前扑去,还好寅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因为惯性,莱前整个人都被他拽进了怀里。 那胸膛很厚实,带着一种踏实而安全的感觉,本想骂他流氓的莱前,却忍不住,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顺势还用手指戳了戳,完全忘记刚才自己的窘迫,笑眯眯道 “不错。” 寅肃大囧,他这是被调.戏了吗?他堂堂一个通朝皇帝,被一个男人调戏了?当下他脸色就不好看,一把推开莱前,周边的温度也跟着自动降低十度。 “别生气,你也不吃亏。”她莱前可是很矜持的人,尤其是女儿身时。 所以我该感激?寅肃愤愤的想着。这些年,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甚至连六兮在他面前说话都小心翼翼,深怕出错。想到这,心中一窒,脸色比刚才更差,任何人都可以畏惧他,可唯独六兮,不可以。如果六兮能像年少时那么活泼开朗,能像眼前这个莱前一样,不把他当成帝王看,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莱前并不知寅肃内心的千回百转,见他脸色不好看,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他的样子,让她心中有那么一点害怕,空气都凝滞了似的。莱前最怕这种冷场,正绞尽脑汁想怎么突破时, 她的肚子很是时宜的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两声,寅肃回神,看向她。 莱前讨好的笑 “饿了。” 寅肃看了她一眼,让于二喜把马车停在了路边,莱前早就饥肠辘辘了,连蹦带跳的就下了马车,坐在了路边的摊位上。 于二喜见状,有些不满,皇上怎么能在这路边摊用早点? “黄爷,我给您找个别处。” “不碍事。”寅肃阻止了,自顾坐到了莱前的身旁。 “老板,给我们上三屉灌汤肉包,三个卷饼,三碗豆花…….”在吃的面前,莱前的底气十足,一口气报了数样吃的,几乎把这小摊上能见到的食物都点了一遍,老板见这大清早的,开门大吉啊,所以笑意吟吟上的极快,不一会儿就全齐了。 寅肃与于二喜膛目结舌看着这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早点,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莱前。于二喜想,这哪里是喂人啊,这是喂猪啊,够七八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况且,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皇上吃的东西向来精致,这叫皇上如何吃? 于二喜是越想越气,又忍不住开口到 “黄爷,我去给您买点别的。” “不用。”寅肃再次拒绝,他不是没有吃过粗糙的东西,当年,还是皇子时,去宕阳新建水利,吃的比现在还差数十倍。 “赶紧吃,别浪费粮食。”莱前已开吃,利用嘴巴空余时间喊了一句。 于二喜再次翻白眼,这人怎么能活的这样没心没肺呢?一点通缉犯的自觉都没有,大咧咧再这吃上了,况且还有正事要办。 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吃的正香的莱前忽然说了一句 “这大清早的,衙门的人睡的香着呢,不会出来,你们放心。而且,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对不对,来,你们快吃,别浪费。” 连头都不抬,继续跟食物作战。 看她吃的那么香,皇上也在吃没说话,于二喜动摇了,真有那么好吃?所以他也坐了下来。 一点也不好吃啊…. 勉强入口而已…. 于二喜的胃,这些年在宫中也养刁了,本想吃两口就算,但是见皇上面色如常,跟在宫中用膳没有任何区别,他也只能默默的跟着吃了。 他勉强吃了一个包子,这时,忽听对面的莱前心满意足的声音 “好吃,吃太饱了。” 一桌子的早点,吃了还剩一半,你就饱了?早干嘛去了,点这么多,浪费。于二喜在心中腹诽,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吃饱了,赶紧走。 这时,又一个晴天霹雳的声音传来 “二喜,你驾车辛苦了,这些早点都吃了,别浪费哈。” 于二喜简直想掀桌了,但是,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他早看出皇上对这莱前不一样,所以内心有千万只草泥马经过,也不敢吭声,因为,果然,皇上也开口了 “慢慢吃。” “谢黄爷。”这要是在宫中,可是皇上赏赐的恩典啊,当然要感恩戴德,于二喜含泪感谢。 所以最后悲催的是,于二喜正埋头苦吃,肚子已撑的圆鼓鼓的,却不敢违抗圣旨,今天就是撑死,也是他的福气,虽然,他很怀疑,是那个叫莱前的故意陷害他。真是同人不同命,凭什么他于二喜要在这伺候那个从街上捡回来的逃犯?如果那天,没有踏入腾越楼,没有踏入那赌坊,今天他还在陪着皇上游山玩水,吃尽天下美食,而不是在这吃猪食。 于二喜决定化悲愤为食欲,这力量是强大的,他风卷残云的把桌上剩下的早点都吃了。 而在马车旁闲闲坐着的莱前,这时过来,看到一桌子的空盘子,拍了拍于二喜的肩膀说到 “咦?全吃完了?这家店,没有动过的食物可以退回去的,刚才忘了告诉你。” 于二喜的内心在流血, “皇…黄爷….”你要替我做主啊,这人就是故意整我的。他稍有些尖锐的嗓音这么一声吼,见皇上似心情颇好,硬生生把后面两句话吞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所以,在往腾越楼的方向上,有一辆马车是这样,驾车的马夫,一手握着绳,一手抚摸自己的肚子,佝偻着身体,看似十分痛苦。 而马车内,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声音不清脆,但是却格外好听。 吃饱喝足了,莱前的心情自然就好,尤其是看到于二喜不好的表情,她的心情就更好了。寅肃似也感染了她快乐的心情,眉眼已不如刚才时那般冷峻,莱前跟于二喜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对付,刚才莱前的小伎俩他是看在眼里的,反正无伤大雅,他便睁只眼闭只眼任她闹。见她得意的样子,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放软。 因吃了早点,又赶了一会儿路,整个天城已热闹起来,街上已有三两个衙役在行走,莱前眼尖的看到,最繁华的一处城墙处,竟然贴着缉拿她的告示。 天噜啦,这就把她定性为杀人犯了?还重重有赏?她越想越气,这不是明摆着的冤假错案吗? 寅肃见她刚才还眉开眼笑的的脸,这会儿皱成了一团,刚想安慰她两句,还没开口,便听到她忽然说到 “停下。” 于二喜拉住了缰绳,有些幸灾乐祸,看你刚才嘚瑟的样子,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现在开始着急了? 因为幸灾乐祸,开口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有些上扬 “请问什么事?” “前面有家商铺,专门买姑娘的衣服,你去帮我买一套。” “你买姑娘家的衣服做什么?”于二喜不解,难道她想男扮女装?不过也是,以他那长相,扮成女人想必更合适。 “我这身打扮下去,还没到腾越楼就被抓了,当然要换衣服。”她从未在别人面前穿过女装,所以如果换上女装,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去给他买。”寅肃也开口。他此时的想法与于二喜是一样的,甚至他还有些期待,他穿上姑娘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于二喜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买了。要说一个太监,本来对买衣裳之类的事是不在行的,可是,于二喜不一样啊,他当年在宫中,还不到御前伺候的时候,是可以经常出宫的,一出宫,宫中的宫女经常托他买这买那,其中也不乏衣服之类的,虽然他不解,这些宫女都是统一着装,买衣裳回来做什么?那些宫女们回答,穿宫服穿腻了,要是不当值的时候,能偷偷穿点别的衣服,过过瘾而已。 所以他那几年,买的多了,基本一看身型,也大致知道要买什么尺寸。 “喂,颜色要素,白色最好,千万别买艳丽的颜色,我不喜欢。”莱前不忘对于二喜嘱咐到。 过了不到一会儿,于二喜便来了,果然不负众望,买的东西全是大红大绿大黄,炫丽的不得了。 哼哼,还穿素色?我偏给你买艳丽的,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自己下来买啊。于二喜觉得自己终于报了早上的仇,心里畅快极了。 但是,莱前见到衣裳时,并未出现于二喜以为的愤怒,反而乐滋滋的,似爱不释手。 “二喜,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谢谢啦。” 于二喜大怒 “你故意的?” “是啊,要么你怎么肯给我买颜色这么漂亮的衣裳?” 于二喜已气的浑身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站在马车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得意。 第152章 马车内,莱前难得扭扭捏捏,不肯换衣服。看着寅肃,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那个,黄爷….”她好歹是姑娘家啊,难道在一个大男人面前换衣服?这人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快换,再晚,腾越楼人多,进不去了。” “那个,你先出去一下。”这人是根木头,还是想觊觎她的美色?非要她明说。 寅肃看她一眼,依然没有动,只是凉凉的说到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言外之意就是你放心的换,我不会看你。这里是天城最繁华的中心,寅肃不愿下去,怕万一碰到朝中官员。 莱前一头黑线,管你对雌还是雄感兴趣,本姑娘要换衣裳,你就必须的下去。 在她一脸你不下去就是想占我便宜的表情之中,寅肃无可奈何的下了马车。 于二喜见皇上竟然也下了马车,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向来冷血的皇上,竟然这样纵容一个无赖?于二喜是越来越不了解皇上了,看来还是功课没做好,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下安公公皇上这些反常的行为,难道真的如他所想,皇上喜欢男人? 这一想法再冒出来,他就无法淡定了,偷眼看着旁边的皇上,见皇上神色亦是不好,正在极力压制怒火的样子,他吓得一动不敢的动。 寅肃确实龙心不悦,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被人牵制着走,这完全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对自己的反常,他也颇为忧心。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站在马车外,直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团艳丽的东西从上面轻盈的跳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先震惊的无法说话的是于二喜,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个美得清闲脱俗的人是那个讨厌鬼莱前?果然,这个变态,还是女装适合他。 而寅肃也同样震惊,看这莱前脂粉未施的干净脸颊,还有那双灿烂的眼眸,心中有些恍惚,穿上女装的莱前,除了那张脸不像六兮以外,身材,身高,气质,竟都与六兮一模一样,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只觉自己心在抖,控制不了的,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下左右的摸。她就是六兮吧?是她在跟他开玩笑吧?恍惚之中,六兮的脸与她的脸交错相叠,下手的力道不自禁的加深。 于二喜一看皇上的表情不对,像是跌落到一个久远的地方,双目是炙热,然而脸色发白,连唇都在抖,所以急忙出声 “黄爷,您没事吧?”他是真着急了。 拜托,你的黄爷没事,我快被捏的窒息而死了好不好?莱前哀怨的看着于二喜。她知道自己的女装就是容易惹祸,你看,又一个被她的美颜震撼的得了失心疯的人。 “黄爷,您没事吧?”于二喜再次问,又不敢去阻止皇上的动作。 “咳咳咳…”莱前拼命挣扎一下,才终于脱离寅肃的魔掌, “我知道我长的好看,但您也不至于这样吧?”莱前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让它血液流通一下。 这时的寅肃似回神了,看着莱前问到 “你是谁?” 莱前无数次的翻白眼,但鉴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太高大,气场太强,又看他似得了失心疯,所以不敢再翻白眼,乖乖的回答到 “我之前就说过,我是腾越楼的少东家,莱前。不信,你们现在跟我去腾越楼。” 她现在换了女装,一时半会儿不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在前面走的大摇大摆。见寅肃与于二喜都没有跟上来,她有些不耐的回头看着他俩。 于二喜是因皇上没有动,他也不敢动。而寅肃则是慢慢收回自己的心绪,刚才那一刹那的感觉那样真实,真实的让他以为是真的,但是此时再看莱前,又觉得,她怎么会是六兮呢?六兮早已没了年少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莱前以为这俩人还在纠结她的身份,为何一下变成女的。她昨晚都讲得那么明显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这如果是平常的百姓,早就看出她是女儿身,但唯独,宫里的皇上,见过的女人外貌全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妆容打扮,言行举止全是端庄得体,他哪会想到莱前是女人?况且,还有于二喜这种长相清秀的太监在身边,莱前的长相也是合情合理。 “好了,好了,我本来就是姑娘,一直乔装打扮成男子而已。”见那两人都不开窍的样子,莱前只好直说了,反正一会儿见了她爹,也会知道。 但是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两人知道她是姑娘之后,表情更加诡异莫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于二喜听到她的话之后,心中着实轻松了一下,原来她是个姑娘,那么皇上是正常的?这个认知使得他对莱前所有的憎恶都化为乌有。 寅肃的心跳的更厉害,明知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六兮,但心中依旧汹涌而出许多的情绪,如果他希望她是,她就是。这是最后在他心里冒出的想法。 “快走了,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再说。”莱前等不及,拽着寅肃的胳膊往前走。她虽换了女儿装,但是她手上依旧带着那个手套,只露出十个纤长的手指, “为什么带着手套?” “面目全非,见不得人。”莱前无所谓的回答,全部心思都在快快去腾越楼上。 “什么叫面目全非?” “以后有机会给你看,我的黄爷,咱走快点行不?” 因为在闹市区,于二喜在后面弄马车,行动不如他们步行方便,寅肃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不宜在这暴露太久,所以也未再说话,跟着莱前去了腾越楼。 腾越楼,确实如于二喜所说,现在经营惨淡,一片混乱,外面没有迎宾的小二,而且门口到处贴满了要缉拿莱前的告示。 莱前对这熟,看了眼那门口, “走旁门。” 这腾越楼其实四面都临街,而临街的地方,都有旁门,只是这些旁门隐蔽,一般人看不出来而已。 她今天走的这门,正是连接她们住的院子,所以她轻车熟路的开了门进去。一进院子,便见到她娘正在院子里,默默抹泪。见到莱前进来,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浅浅?” “娘。” 莱前的真名叫莱浅浅,若不是碍于爹娘,她早把名字改为来钱了,简单直接表达她的理想。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她娘本来还只是默默垂泪,这会儿见到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过来拥抱着她 “浅浅,你受委屈了。” “这两天你都去哪了?爹娘都很担心你。” “可怜的浅浅,又瘦了。”莱浅浅这时不能感动,否则她一感动,她娘会更感动,眼泪也会更感动,她新买的衣服就要遭殃了。 “娘,您先别哭,我爹呢?” “你爹被官府带走了,也不知是谁知道了你的身份,告到衙门,连夜就被抓走了,说是,如果不交出你,你爹也别想回来。” 莱浅浅一听就怒了,还有王法吗? 红舞的死还未查清楚,就给她定了罪?她不认。早知道会连累到她爹,说什么也不能逃走。 “爹被关在哪个衙门?” “浅浅,这些事你别管,你先找个地方避避,千万别自投罗网,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娘,我没有杀人,我不躲,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在这呆着,看谁敢冤枉我。” “你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爹娘当然都相信你没杀人。但是这红舞的死,也是离奇,那日晚上,你是最后一个从她房内出来的,之后,她当晚再没有跨出那房门一步,便被杀了。” “我没有杀她的理由,大家都知道我可是赌了重资在她身上,我恨不得她活的千秋万代呢。” “傻孩子,这正是问题所在。因为红楼里来了一个绿舞姑娘,她夺冠的呼声最高,一旦她夺得今年花魁,红舞落选,你的银子也就全输了,所以这才起了杀机。”她娘把自己听到的话,都告诉了她。 “这简直就是诬陷,我赌的银子即使再多,那也抵不过一条人命。” 莱浅浅气的直跳脚, “红舞的尸体放在哪里?”她必须去查清楚。 “浅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显然是个阴谋,你现在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找到真相又如何,那衙门早就被人收买了。” 她娘说到这,眼泪又开始流下。他们来天城也就几年的时间,莱老爷又不爱与官府还有地方权贵来往,没有半点依靠,如今被关起来,想找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就在天在脚下,一个小官也敢这么嚣张?说到底还是官风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可见那所谓圣节神明的当今皇上也是一副德行。” 莱浅浅一生气,就把寅肃也骂了进去。寅肃尚且能忍,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出现,确实有他一点责任。 但是于二喜一听就不干了,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骂了皇上都不行 “你别胡说八道。” “关你什么事。”莱浅浅瞪了回去。这次的事情,她是必须去查个水落石出,救出她爹。这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直没有说话的寅肃也看出了她的决心,所以开口说道 “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家先别着急,尤其是莱前你,你现在若是冲动去衙门或者去找所谓的证据,只是自投罗网,对救出你爹,对你的清白都毫无益处。” 第153章 莱浅浅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眼下,要让她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她做不到。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也暂时还没有头绪,所以并不会轻举万动。 于二喜听皇上说要从长计议,心中已明白,皇上要直接插手这件事,只能说这莱前的运气实在太好,遇到了皇上,而皇上又破天荒的愿意去管她的事。 当然,莱浅浅是不知道,贵人就在她的眼前,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她正愁眉苦脸靠在她娘的身边,哀怨着自己“多劫”的命运。据说,当年在老家时,她已病的奄奄一息,马上要见阎罗了,她爹娘一咬牙,变卖了家里所有产业,带她到天城求医。 这好不容易,病是治好了,却也留下一身伤,而且还得了失忆症,她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竟然会失忆?好在她心大,失忆就失忆吧,过好当下最要紧,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年,又摊上这事。 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寅肃竟有些于心不忍。 莱夫人并不认识寅肃,但从他进院子里,她看的第一眼,就知此人不凡,所以问莱浅浅到 “这位是?” “哦,咱们腾越楼的客人,这两天幸亏他们收留我,否则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谢谢你们。”莱夫人致谢完,又对莱浅浅说到, “这两天,你还是先避一避,娘这边有任何消息都会及时告诉你。” 还未等莱浅浅回答,于二喜早已参透了皇上的意思,在一旁说到 “是啊,莱夫人说的对,莱前你先跟我们回去,我们想好万全之策再回来。” 莱前抬头,看向寅肃,见他并未说话,但是看着他,眉眼间不似之前的深沉,而是带着一种柔光,甚至带着鼓励..莱前也不知为何,心中一暖,便答应先跟他们回去了,这个人能给她安心,能帮她,这是她的判断。 “娘,那你在这里,万事要小心,腾越楼的事你先别管,相信我,一定会把爹救回来。” “恩,好孩子,你自己要小心。” “嗯。” 娘俩二人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告别。 莱浅浅一出腾越楼,又变的生龙活虎,即使穿着女装,也丝毫不影响她。这一路,坐在马车内,也丝毫不闲着,只要透过车窗看出任何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让于二喜停下马车,去帮她买回来。 于二喜抱怨归抱怨,但同时,他是个聪明人,见皇上对她的宽容,指不定哪天会带她回宫,成为娘娘,那….想到这,他就觉得深深的忧伤,更忧伤的是,从现在开始,他不能再得罪她。 一路折腾,他们很快就到了黄府,莱浅浅抱着一路的战利品直接跳了下来,而寅肃却没有下车,掀开帘子对她说 “你先在这住两天,别出去乱逛。我这会有事要去办。”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喂,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莱浅浅一见马车缓缓朝前驶,气的跳脚,把她晾在这算怎么回事?不想帮她就早说啊。 但是无论她如何叫,那辆马车已越跑越快,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寅肃与于二喜出了黄府,一路直奔宫内。于二喜心中已明白皇上的想法,想必是直接回宫处理莱浅浅的事情,只是一宗小小的命案,却引来皇上如此的重视。他不懂的是,正是因为是一宗小小的命案,所以寅肃才想速战速决,不想拖泥带水。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红舞是谁杀的,也不是关心腾越楼今后的营生如何,他只关心,这个莱浅浅到底是谁?跟六兮到底有何关系? 所以必须给她自由之后,他才能明确。回宫时,天色已晚,寅肃还未等休息一下,便直接吩咐于二喜 “去把督察院的范大人叫来。” “皇上,这会儿太晚了,要么您先休息,等明日奴才再传范大人?”他们这次出宫,基本没有闲暇之时,这好不容易回宫了,他便想让皇上好好休息一日。 “去吧,越快越好。” “是。”于二喜逼不得已,只得派人去传范大人。心中无数个哀叹,等范大人进宫,想必已经深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朝中发生了多大的事呢。 正如于二喜所想,都察院的范大人接到圣旨之后,一路忐忑去宫里面见皇上,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惊动了皇上亲自过问,这一路,范大人脑子把近期天城里所有他接受的案件都想了一遍,却是毫无头绪,这些案件里头,一没皇亲国戚,二没朝中大官。因为没有头绪,便没有心理准备,只能抱着兵来土挡火来水淹的态度进宫。 他先见到的是于二喜,所以赶忙问 “于公公,这皇上夜里叫我,可有重要的事?” “范大人不必担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二喜看范大人焦急的神色,又因赶路所以气喘吁吁,不禁有些同情他,所以开口安慰。 “那就好,那就好。” 等范大人进了御瑄殿,果然见皇上神色平和,并未动怒的样子,心中稍稍放轻松了一些。 “臣叩见皇上。”他跪拜施礼。 “起来吧。” “谢皇上。”范大人站了起来,双手立前,等着差遣。 “这里有些资料,你看一下。”寅肃已把莱浅浅事件的相关信息整理出来。 范大人小心翼翼的接过,原以为是什么大案件要皇上亲自过问,当全部看完之后,更有些惊讶,这是小到他的下级都不会管的事。 “皇上,这案子有何问题吗?”范大人想知道皇上的意图。 “案中的莱浅浅被人冤枉,明日把这事解决。” “是,皇上。” 自此,范大人才真正松了口气,领了资料叩拜后出宫。皇上说明日必须解决,但他岂能等到明日?所以出了宫之后,也不管时辰多晚,当即命令下去,把管辖腾越楼那片区域的陈大人叫进了自己的府里。 范大人与皇上一样,只说这莱浅浅是被冤枉的,明日清晨必须解决此事,这个案件,陈大人是有耳闻的,是他底下的一个小官接受,因为案件太小,连陈大人都不用管。但此时见到范大人深更半夜,把他叫来,再小的事也是大事,所以连声答应 “下官这就去办。” 就这样,一层一层传递下来,案件本身的事实根本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了腾越楼的莱浅浅大有来头,谁也动不得。 陈大人底下直接管这宗案件的小官,见陈大人半夜敲门,本就吓坏,再一听是关于莱浅浅的事,心中更是心虚不已,他只是贪图钱财,人家给了钱,他照着办,哪里会想到这腾越楼这么有背景,能直接惊扰到陈大人。 “我这就去把莱老爷放了。”他脚步踉跄就跑去牢房。 “慢着,我还有事问你” “陈大人且问。” “这莱浅浅是什么身份?”陈大人很是好奇,如果真是民间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可能惊动都察院的范大人?而看范大人的神色,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甚至让陈大人怀疑,不单纯是惊动了督察院,或许是更高的指示。 那小官便一五一十的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案件上都写着呢,我问的是她真实的身份?背后有无背景?”陈大人没敢往皇上身上想,只想到的是跟哪个皇亲国戚沾边。 “按小人的观察,此女没有任何背景,来天城也不过三年多而已。”小官老老实实的回答,如果有点根基,他也不敢收这贿。 “你这回可闯了大祸了。” 陈大人一说这话,那小官吓得腿都软了 “求陈大人救我一命,小的到现在并未收到任何银两,那班人只是承诺事成之后,会给我腾越楼两成的利益。” “这事已惊动了范大人,能不能保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求陈大人明示。” “范大人既然已下了命令,那么就不只是放了莱老爷,还莱浅浅清白这么简单。这幕后的主使是谁?你的主动告诉她们,要如何发落这幕后主谋,不是你,也不是我能说了算。” “小的明白,这幕后主谋让范大人来发落。” “不,要让莱浅浅来发落,给足她面子,让她把这些天被冤枉的怨气都发出来,方能解恨,你才有一线生机。” “是是是。”那小官命到临头,自然是言听计从 “快去办吧。” 黑暗之中,陈大人的脸上有鄙夷之色,这小官无论如何做,怕是小命难保。当今皇上最痛恨这些为了一己之私而草芥人命的官员,在这皇城根下,他还敢顶风作浪,不死都难。况且,这天城范围内,再不起眼的人,或许都大有来头,千万别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而随便得罪人。 莱老爷在昏暗潮湿的牢里关了两日,身体已虚弱不堪,加上咳嗽旧疾,这一夜里辗转反复,咳了数次,被旁边牢房里的犯人骂了数回,这会咳嗽刚消停会儿,正要入眠时,只听牢房的门被打开,俩个狱卒加上一个官员恭恭敬敬的走到他的跟前对他说 “莱老爷,辛苦了。”狱卒给他把手铐脚链取下。 而那官员则对着他鞠躬 “莱老爷,这两日得罪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莱老爷正不明所以,但既然能出去,便先出去了再说。 这一夜,在黄府的莱浅浅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吃饱喝足后,跟王大娘在院子里聊了会天,不由的哀怨到 “那黄爷真是没良心,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便什么也不管了,还指望他能帮我出个主意呢。” 第154章 “黄爷或许有事忙。”王大娘解释。 “对了,那黄爷是什么人?看着像是大富大贵之人,但这府邸又十分的低调。”她把清贫两个字吞了回去,按理来说,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哪个府里不是成群的下人?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黄爷在别处还有宅邸,他每天也就来这一两回,住上几天便走。”王大娘确实是实话实说,她连黄爷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他的身份? “他不会是什么朝廷钦犯吧?到处躲吧?”莱浅浅脑洞大开,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看他天天那么神秘,话又少,人又低调,身边向来只带着一个于二喜,看似在躲避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如果真是一个犯人,呃,那她要远离他一些。 “黄爷当然不会是坏人,你可别胡说啊。”王大娘打心眼里尊敬黄爷,谁敢说他一句不是,她就跟谁急。 莱浅浅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见王大娘真生气了,便闭嘴,回房睡觉去了。其实她最近睡的不太踏实,可能是红舞的死,也可能是被冤枉,总之一入梦,就各种噩梦纠缠着她,好几次被吓醒,好在她心大,醒了也就忘了,继续睡。 这一觉便睡到天明,有人敲她的房门,她才醒过来。 “莱前?” 是黄爷的声音,他回来了?莱浅浅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开门,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模样。开了门,见到外面的人,她不由得咧着嘴笑,昨晚她真以为她被抛在这不闻不问了。 寅肃见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倒也不介意,嘱咐道 “去换件衣服,回腾越楼。” “出什么事了?”莱浅浅感觉有些不安,昨天才回这,不是让她避几天吗? “去了你就知道。” “好。”她有些狐疑,但还是听话的去换了衣服,简单梳了一下头发就出门。等上了马车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跟着这黄爷来的,除了于二喜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人年纪已有些大,样子很祥和,但眼神有些锐利,又带着一种睿智,不时看向她。 她不知这人是谁,说是黄爷的长辈吧,看着又不像,因为他对黄爷是恭恭敬敬的,说是下人吧?看着也不像。所以她只朝人家笑笑,算是招呼。 马车还是由于二喜驾着,只是今日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马车比前两日的大了许多。这车内的老者,不时别人,正是安公公。 于二喜不明白,这次出宫,皇上为何把安公公叫来,难道是因为自己伺候的不周到?想到这,他心里就有些没底,但是好在,这一路出来,皇上什么也没说,他还是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看来是他多想了,反正皇上这次总是有些不一样,常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情,慢慢习惯就好。 而安公公,更是有些受宠诺惊,要知道,从前几年,封府的那把火之后,皇上就再也不见他,他带着小皇子在离御瑄殿最远的地方住着,平日都是小心翼翼绕着皇上走,深怕碰面引他不高兴。所以当于二喜来叫他,说皇上请他一起出宫时,他险些掉下泪来。 直到现在,他的心绪还是有些无法平复,他这一辈子,从入宫开始,从皇上还是皇子开始,他就开始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伺候了这十几二十年,他对皇上的感情已不是简单的对君主的感情,更多的是把他当成自家孩子。这几年虽然未见,但他心里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皇上。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安公公自然是不敢主动开口说话,而皇上,从今晨见到他之后,直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皇上叫他出宫的目的到底是做什么,便一直保持沉默。 反而是车内那个姑娘,似乎并不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双眼滴溜溜的在他与皇上的身上转来转去,他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越看,越是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始终想不起来。 车内很安静,只有马车行走时的嗒嗒之声,还有越来越近的人声鼎沸的的声音。原来不知不觉时,他们已经到了城中心,前面便是腾越楼。 莱浅浅这时掀开马车的帘子,冲于二喜叫到 “走昨天那条路的旁门。” “不用,走正门。”寅肃开口。 莱浅浅一听,恨恨看着他 “你昨天还叫我别自投罗网,今日就走正门,你是想让我早点被抓,你好去邀赏?”想到昨晚,一句话不说,把她一人扔在黄府,今天这一路过来,还是一句解释都没有,莱浅浅就有些生气。 但是寅肃没有理他,而是先下了马车,然后在车下伸手亲自扶她下车,她直接忽略了他的手,自顾跳下,因没有注意到裙摆,被自己踩了一脚,整个人没站稳,直直朝前扑去,好在寅肃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 这一幕,恰好被最后下马车的安公公看见,他顿时愣住,看着这个画面。 于二喜冲他扮了个鬼脸,意思是 “看吧,皇上变了,跟从前不近女色,冷血的样子千差万别吧?” 但是安公公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是多年前,皇上还是皇子时,兮妃娘娘还是甄将军的女儿时,兮妃娘娘就经常故意摔倒,让皇上去扶,有次,皇上一时手慢,没扶住,导致她摔倒,哭的惊天动地。 多年前那一幕与现在的这一幕相交叠在一起,安公公终于明白,那份熟悉感来自于哪里,甚至也明白了,皇上突然叫他来的目的。因为,这宫中,除了皇上,想必只有他对兮妃娘娘是最了解的。 想到这,安公公的心情便有些压抑,皇上终究还是没走出来啊,皇上怎么就不明白,即使再像,也不可能是兮妃娘娘了。 被扶着的莱浅浅,这么近距离的靠着寅肃,整个人的重量又几乎都压在他的身上,不由得脸有些红,但她是不会承认自己脸红的,所以一把推开了他, “谁要你扶,多管闲事。”说完大步朝腾越楼而去。 她一走进腾越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门口贴着的那些要缉拿她的告示一夜之间,全撕了。腾越楼里也不如昨日的冷清,今天不仅不冷清,还多了许多人,当然这些人都不是客人。 “浅浅,你来的正好。” 迎面,她娘见到她,也没有了昨日哀愁哭红了眼的样子,反而笑灼颜开的叫着她。而且,她再往里一看,她爹正坐在那里,慈爱的看着她。她揉揉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前两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都是她做的梦吗?现在醒了,一切如常? “孩子,过来。”她爹竟然朝她笑着伸手。 “快过来,发什么傻呢?” 她回头一看,发现黄爷,于二喜他们并没有跟了进来,但她现在无暇顾及他们,眼前的情况让她一头雾水。 “浅浅,来拜见陈大人,这次幸亏是他还了你的清白。” 莱浅浅这才发现,这堂内,除了她爹娘以外,还有别的人。地上跪着几个他们腾越楼的掌柜的,而坐在她爹身边的人,正是陈大人,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过去拜见,心中想的却是,要不是因为你这个贪官,我跟我爹也不会沦落自此,有什么可道谢的,这是你的职责。 那陈大人一看到莱浅浅,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已经热情的说到 “这位就是莱姑娘?久仰久仰。这次是下官失职,下次绝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这背后的主谋,下官也都抓了回来,正等您发落。” 陈大人的态度,让莱浅浅浑身疙瘩,而莱老爷夫人更是不明所以,不知自家女儿有何能耐,能让陈大人这般卑躬屈膝的。 莱浅浅虽不明白陈大人这唱的是哪一出,但既然已把陷害她的人抓到了,先处置再说,所以清清嗓子道 “都把头抬起来。” 那几人抬起了头,莱浅浅一看,好啊,赌坊掌柜的,红楼老妈妈,还有那评书先生,都是她爹最信任的人,却合起伙来,想把腾越楼占为己有,她大怒 “谁出的主意?” “她” “他” “他” 三人相互指着,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红舞谁杀的?” 三人沉默不语。 “谁杀的?” “小翠。”终于老妈妈开口了。 莱浅浅气的说不出话来,这些人的心怎么这样狠?为了一点小利,如此大费周章,也不嫌累?她余怒未消,看着这三人,心中盘算着,如何处置才能还红舞与自己一份公道。 “莱姑娘,您看,怎么发落他们?”陈大人在一旁,做好听她差遣的准备。在这之前,陈大人并不知道这莱浅浅是何身份,甚至在刚才,都以为是莱老爷有背景,直到刚才,他在门口,看到了安公公。安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前些年是远远见过一回的,而安公公身边那位气宇轩昂的人物,想必就是?皇上? 这一认识,他吓得回到这正堂,心里还跳的不频繁。他的上级是范大人,而他是没有机会面见皇上的,单是这样的猜测,就把他吓了十足,恰好莱浅浅进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心中已明白一二。 按照莱浅浅的原则,是杀人偿命,但是一看她爹的神色,这些人毕竟是从最初腾越楼开业时,便跟着他干的,有一丝不忍心。 第155章 莱浅浅叹了口气,毕竟要顾及她老爹的心情,所以跟陈大人说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他们这辈子都与牢房为伴吧。但那小翠,不仅亲手杀了人,还诬陷我,虽是受人指使,但心狠手辣,杖毙。” 说出杖毙时,莱浅浅心中咯噔一下,不明白这些话怎么会从她的口中说出,仿佛曾经说过似的。 “是,我这就去办。”陈大人如同领了圣旨似的。 “等一下,小翠,,,还是跟他们一样吧。”不是她莱浅浅手软,而是她从不杀生,她如此安慰自己。待那些人都被衙役抓走之后,莱浅浅问她爹 “这是怎么回事?”一夜间,峰回路转。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近期整治严格。” 这回答,莱老爷自己都不信,莱浅浅更加不信,但是她心大,反正现在化险为夷,这些破事不想也罢。 问题虽解决了,莱老爷却是忧心忡忡,这太不合常理,况且看那陈大人对浅浅的态度,想必其中有缘由,他心里惶惶的,总感觉要大难临头,而这大难比关他进牢房还来的严重。 果然,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刚才已出去的陈大人,又忽然现身,额头冒汗,脸色亦是不太好看, “莱老爷,下官还有事相问,请您跟我走一趟。” “什么事?” “你来了便知。”陈大人也并不知道什么事。他刚才出门,便遇到了一名公公,他认得,正是刚才站在安公公身边的一位,叫他去把莱老爷叫来,有事相问,那公公虽未亮明身份,但是陈大人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已猜测到,请莱老爷的是皇上,这叫他如何能不紧张? 莱老爷见左右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跟着陈大人去他的府邸。 要说莱老爷紧张,这陈大人更加的紧张,他只是分管一片区域的官员而已,哪曾见过真正的圣驾?甚至,他刚才想拐去都察院报告范大人此事,但那公公却不允许,说这事必须保密,他只好作罢。也好,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或许他日能对他的仕途助有一臂之力。 陈大人安排妥当之后,本想参与其中,却被那公公拦下, “陈大人请留步,皇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连他于二喜都不得进入,只有安公公陪着皇上在里面。 “是是是。”陈大人退了几步,站在外边候着,还是有些恍惚,皇上竟然真的在他的府邸?这真是祖上积德替他修来的福分哪。 莱老爷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看着请他来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且这两日发生的命案,能够这么快解决,想必也是出自他手,但是彼时,他万万不会想到这是当今皇上。 “不知大人找小人来有何事相问?” “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 。。。”男子身边一个稍年长的人如是说到,但还未说完,便被旁边的男子给制止了。 只见那男子目光如同一池寒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莱老爷子不自觉便感到害怕,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前,弓着腰。 35、 这屋里的两人自然是寅肃与安公公。在莱老爷还未来时,两人有了多年来第一次的交谈。是寅肃先开的口问 “这莱浅浅,你觉得如何?” “奴才不知皇上指哪方面?”安公公是真的不想皇上还陷在那往日的悲情里面,那么多年,他看着皇上在苦海里挣扎徘徊,更是看过那把大火之中,皇上面如死灰般的绝望,他不想皇上再来一遭,他想劝皇上还是彻底把兮妃娘娘忘了吧。 “说实话,”皇上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安公公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依然不敢违抗。想了许久,他终于开口说到 “与兮妃娘娘很像,不,是跟兮妃娘娘还在甄府时像。” “哪里像?”寅肃步步紧逼的追问。 “性格上,与当年还是甄府小姐时像。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身型与兮妃娘娘极像,只有容貌有区别。” “你觉得这中间有何关联?” “皇上。。。娘娘已死,即使是长相相似,性格相似,也不可能是他。奴才求皇上放下。”被步步紧追着问的安公公,突然情绪失控,他已一把老骨头了,不怕死了,只求皇上以后能好,所以这会儿是豁出去的说出这番话,说出这番他前两年就想说的话。 “闭嘴。”寅肃脸色忽然铁青, “朕说她是谁,她便是谁。”即使不是六兮又如何?只要他说是,就是。即使是自欺欺人,也好。 “皇上!这又是何苦呢?”安公公老泪纵横。 “朕当年并未亲眼见过她的尸体。”虽有她随身带着的发簪,但没有见到尸体啊。 那样的大火,早烧成灰烬了,又何来尸体,安公公如是想,但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寅肃神思已恢复,依旧再次问道 “你也觉得像,不是朕一个人的幻想是吧?” “是。” 得到安公公肯定的回答,寅肃终于松了口气,这次他特意把安公公带出宫,就是想证实一下这一点,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两人谈完话,正好陈大人也带了莱老爷进来。 寅肃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一家何时来的天城?” “三年多前。” “为何而来?” “为小女的病而来。” 两人一问一答。 “何病?为何要到天城来救治?” “一种怪病,全身逐渐腐烂,神思不清,当地的大夫束手无策,所以我们只能举家前往天城,寻找名医。” “找到名医了?” “是的。”莱老爷是莫名其妙,不知为何这人会问这些问题?难道他家也有人患了这个病?想让他推荐神医?只有这么想,才能解释的通。所以莱老爷又多加了几句 “当时小女病的已不省人事,又从南方到这天城,一路颠簸,到天城时已经奄奄一息,一度断了气,幸而遇到了神医,帮我们救下了她,只是也留下了后遗症,身体腐烂的疤痕如今还在,而且失去了记忆,不过能得回一命,我们已知足。” 莱老爷不知道他的这番话,让寅肃与安公公顿时心跳加快,仿佛答案就在眼前,眼前就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但寅肃依旧沉着性子问道 “是何名医?可否介绍给我们认识。” 莱老爷想果然猜的没错,原来是家中有人也得了此病,但是,他也爱莫能助,那神医,治好浅浅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他为难道 “这神医来无影去无踪,这些年,我们也不曾见过。” “如果我们要找呢?如何找得到?”寅肃想,一切的关键点都在这神医身上,在这莱浅浅身上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有这神医能够知道。 “我们也许久不见那神医。”莱老爷子实话实话。 “那神医长何模样?”一旁一直沉默的安公公似想到什么,忽然一问。这一问,寅肃的心头也一紧,与安公公想到一致,只有于二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莱老爷摸着他有些发白的胡子沉思了一会,才说道 “那神医虽然穿着男子衣服,但却是一个年轻女子,长的很漂亮,喜欢穿暗黑色的衣服,衣袖上有一只暗红色的蝴蝶。” “是碟夜。”安公公已有些激动的看向皇上,只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脸上有了松动,似乎十分的紧张,双眼紧紧看着莱老爷。 “还有,那神医,说话的口音,细听之下到不像是我们通朝子民,有些像是异域口音,像是。。。”莱老爷摸不准所以没有往下说。 “玄国口音吗?”安公公再次问。 “对对对,就是玄国,与来我们酒楼的玄国客人一样的口音。”莱老爷焕然大悟。 已无需再说任何话,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莱浅浅的病,是碟夜治好的。 而一向孤冷,甚至这些年已隐居的碟夜为何会出手相救毫不认识的莱浅浅?只有一个可能,她救的不是莱浅浅,而是六兮,是甄六兮。 想到这,寅肃的心跳的异常的快,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膛而蹦出来。 他的六兮没有死,这是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唯一的,仅有的想法,其它再也没有做任何的想法。 安公公见他这样,急忙命于二喜把莱老爷请走,给皇上安静的环境平复心情。 许久之后,寅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开口道: “安公公,此事你如何看?” “皇上,如果莱老爷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奴才斗胆猜测,这莱浅浅便是咱们的兮妃娘娘。” “你也觉得是?”寅肃仿佛的确认,反复的问,只有得到一遍又一遍肯定的答复,他才能从这做梦似的虚幻之中冷静下来。 “是的皇上,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现在的莱浅浅?”安公公欲言又止,怕自己的话会被皇上当成胡言乱语。 “但说无妨。” “奴才曾听闻西域一个传说,叫灵魂互换,就是人死之后,灵魂不散,而附身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继续生活着。所以,奴才再想,现在的莱浅浅到底是兮妃娘娘本人?还是兮妃娘娘的灵魂附身在这莱浅浅的身上。” 安公公的话,也正是寅肃当下在思考的问题。如果是在前两年,他会大怒这种妖鬼怪谈,但现在,他却是相信,世间存在很多他所不能理解,或者他所没有见过的神奇之事。就拿这灵魂互换来说,并不是什么西域传说,而是真真实实的在他的身边发生着。 从前六兮跟他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她曾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了许许多多年,而后来的顾南封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徐启凡,附身在顾南封的身上。 第156章 有了六兮曾经的经历,现在一切奇异之事,寅肃早已能淡然接受,所以他再次开口问安公公 “那么以你对兮妃娘娘的了解,你觉得这是兮妃娘娘的真身,还是那莱浅浅的真身?” “这。。。”这安公公踌躇,不敢轻易下定论,而且,他想皇上早已有判断。 “说。”寅肃再次命令。他需要从一个也同样熟悉六兮的人嘴里听到答案,看是否与他想的一致。 “那奴才斗胆说两句。莱浅浅的脸虽然不是兮妃娘娘的脸,而且言行举止与兮妃娘娘大相径庭,但是,她的身型,她的许多动作,许多习惯,却又与兮妃娘娘一样。我想世间长的像的人极多,但是身型能如此一模一样的实在少见。还有一点是,莱浅浅长年带着手套,是因为她的手臂上有伤痕,这伤痕,莱老爷解释是得病所致,但是那伤,奴才白日不小心看了一眼,并不像是的病所致,反而像是烧伤。” “烧伤。”寅肃重复了这两个字,眼眸中闪过一丝伤痛。 “那么她的脸与她的记忆呢?为何认不得朕,是真的忘记?还是有意隐瞒?”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身上找到了她,而她竟真的不认识她吗? “这个,奴才会尽快命人去玄国找到碟夜姑娘,我想只有她能解释这一切。” 寅肃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头,眸光闪动 “不用,朕想,除了碟夜,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详情,去把莱老爷叫来。” “莱老爷?”安公公重复问一句。 “他刚才没有说实话。”寅肃早已看出刚才莱老爷有所隐瞒,但是当时这些问题他也未想明白,所以没有深究。但是此时,真相就在眼前,他必须马上知道。 安公公很快又出去把莱老爷给叫来了。这时,整个会客前厅里,只有寅肃,安公公与莱老爷。为了让莱老爷说实话,安公公亮明了皇上的身份。 莱老爷一听,眼前的人竟然是皇上,当下脸色就吓得青白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起来吧,朕有话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你可知道。” “知道,皇上请说,小的一定如实回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你刚才在这所讲的话,再重复说一遍。”寅肃也不问任何问题,如是吩咐到,但是他话语里那股浑然天成的威严,让莱老爷心里有些颤抖,他强忍着不安,踌躇了好一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说道 “刚才,小人并未把事情的所有始末都说出来。” “那现在说,朕要听的是所有细节,一丝一毫都不准遗漏。” “是。”莱老爷已不敢再有所隐瞒,这件事,他瞒过了所有人,甚至瞒过了莱夫人,想不到,今天却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说出来。 “小女确实是莱浅浅,多年前得病,来天城寻求名医也是真,后来遇到那位神医,得到她的相救也是真的,但是。。。”莱老爷说到这忽然哽咽的说不下去,两行泪从他已显苍老的脸上滑落。 他用袖子擦了擦那有些浑浊的泪,接着说道 “但是浅浅已不是当年那个浅浅。当年她病的不省人事,到了天城时,已断了气,纵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当时她娘因为长途奔波又心力交瘁病倒了,我不敢把浅浅已断气的事告诉她。就在浅浅断气的当晚,那位神医主动找到了我,她说可以救我的浅浅回来,但今后如果浅浅有任何变化都必须接受,且真心实意对她好。我当即就答应了,只要浅浅能活着,让我减寿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后来浅浅果真活过来了,但是,除了一张脸还是一样的之外,已不是我的孩子莱浅浅。在我的追问之下,那神医才说了来龙去脉,原是她的一位朋友因一场意外,在大火之中,被烧得面容全毁,她便把浅浅的脸移植到她的朋友脸上,所以。。。虽然是与我的浅浅同一张脸,但已经不是我的浅浅了。” 像是说到了他的伤心事,莱老爷已止不住的一直掉眼泪,他的孩子早已死了,这些年,他就靠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安慰着自己,骗着自己。 “皇上,求您替小人保密这事,孩子她娘并不知情。只以为还是是因为大病一场,才导致性情有所改变,她若是知道实情,怕是也活不了了。这些年,我们都把浅浅当成亲生孩儿来疼爱,从未给她吃过任何苦。” 寅肃已听不清莱老爷后面的话,他满脑子里只有一句,烧的面容全毁。只这简短的一句话,犹如万箭穿心般让他的心剧痛起来,他的阿兮,他曾用如何残忍的方式对待着她? “皇上,皇上?”安公公在旁边叫他,他已置若罔闻。不过一会儿,又忽然回头看着安公公 “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对不对?” “是,是,是皇上,兮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她没有死,她活的好好的呢。”安公公又悲又喜。 “对,朕的娘娘怎么会轻易的死。”纵使她容颜已变,纵使她是真的忘记他也好,是假的忘记他也好,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还好好的活着。 “马上带她回宫。”寅肃命令。 这一声命令一下,首先反应过来的是莱老爷,这两日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已让他脑子一片浑浊,这会儿忽听皇上要带浅浅回宫,他更是一时反应不了。 “皇上,浅浅虽已不是我的小女,但这些年,我们视他如己出,入宫,这,恐怕。。。” “莱老爷,你有所不知,今日我替皇上把这些话告诉你,也希望你能保守这秘密。莱浅浅,真实的身份是甄将军之女甄六兮,是皇子的母亲兮妃娘娘,更是皇上的爱妃兮妃娘娘。你所说的神医便是当年兮妃娘娘身旁伺候的一位宫女,叫碟夜,来自玄国。” 莱老爷听后,如同做梦一般,呢喃问道 “浅浅真是兮妃娘娘?” “千真万确。所以这是天意,让皇上再次遇见,可见他们的缘分未了。既然皇上下了令,这宫就是不想回也必须的回。” 安公公最清楚皇上的脾性,不用皇上开口,他已替他开口。 安公公已经如是说,莱老爷知这其中的深浅,他一个平民百姓,能涉及到皇上,本就心中胆颤,哪还敢有所拒绝?但又毕竟涉及到浅浅,所以他鼓足勇气,硬着头皮朝皇上又说了一句 “我做梦未曾想过浅浅是这样的身份,她是兮妃娘娘,进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她现在的性格,自由散漫惯了,怕是如果强硬让她进宫,反倒让她反感而抗拒。况且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莱浅浅,这要是忽然告诉她她的身份,我怕她接受不了,或者,根本就不会相信。” 还是莱老爷熟悉莱浅浅,以她现在的性格,怕是会气的跳脚,连夜逃走。 “你说的对,暂时不要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回宫的事,朕再想想法子。”寅肃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六兮已不是那个万事替别人考虑,只会想着要周全的六兮了。 现在的她,更像最初他们认识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兮。福祸相依,虽变了容貌,但是如果能变回那个天真的六兮,不管她叫莱浅浅,还是叫甄六兮,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寅肃又问了莱老爷一些关于六兮这几年的情况,得知她确实在这过的无忧无虑之后,他揪着的心才稍有了些松弛。待莱老爷走后,寅肃想着一些往事,眉眼逐渐有些舒展开,对安公公说到 “从朕坐上这皇位之后,看似坐拥天下,一生都是一帆风顺,但是因为六兮,朕何曾过过一日称心的日子?想来确实是不公平,当年,朕以为她跳崖身亡,难过的日夜不能寐,而那时,她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着极乐的日子,现如今,朕以为她被朕一把大火误杀而死,朕过的生不如死时,她在这以莱浅浅的身份逍遥自在。” 寅肃说到这,免不了笑着摇了摇头,好在,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都是他一人承受,而她过着另外一种快乐自由的人生。 “皇上,现在这些都是陈年往事,重要的是娘娘活的好好的,比任何事情都强,皇子若是知道他娘还活着,不知要多高兴呢。”安公公是发自内心的替皇上,替皇子感到高兴。 “这些事急不得,容朕好好想想。” 这次,他不着急,绝不做从前逼她回宫之事,容他慢慢想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跟他回宫,不管以任何身份。 “于二喜。”寅肃忽然朝门外喊了一声。 “奴才在。”在门外一直贴着耳朵,扒着门想听清楚里面在讲什么的于二喜,猛不然被皇上这一声吼,吓得连滚带爬进到前厅内。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莱浅浅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于二喜并未听清刚才里面到底在讲什么,只偶尔听到兮妃娘娘几个字。这说到兮妃娘娘,却去叫莱浅浅来是何事? 他虽疑惑,但也不敢多耽误,脚底生风就去叫了莱浅浅。 此时莱浅浅正抱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觉悟,在啃着一只烧鸡,吃的满嘴是油。 莱夫人宠爱的看着她,不忘关心道 “你慢点吃,别噎着。” 而莱老爷看着她,却说不出的心酸,这要进了宫,以后想再见一面都难。而且,宫里的三宫六院,那皇上又能宠她多久?想到这,莱老爷就止不住的叹气。 “爹,咱两都平安无事,你该高兴才对。” “对,爹高兴。” 第157章 于二喜脚底生风,一路飞奔去找莱浅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莱前,莱前,跟我走,我家黄爷找你。” 莱浅浅已吃完烧鸡,凉凉看了于二喜一眼 “你们黄爷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刚才怎么不见人影?害我一人面对那些大官。” “我家黄爷那会儿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吗?快跟我走吧。”于二喜作势要来拉莱浅浅走。 “不走,想见我就自己来这见。”莱浅浅是典型的过河拆桥,现在自己的冤情已解除了,跟那黄爷也就毫无瓜葛了,她才不去浪费时间。 一旁的莱老爷这时开口说话了 “浅浅,别任性,黄爷找你有事,你就去见见。” “他能有什么事?不去。” “唉。”莱老爷叹了口气又说 “爹跟你这次能有惊无险,全靠黄爷出手相救,于情于理,你都该当面去感谢一下人家,快去。” “他救的我们?” “对。没有黄爷,咱们莱家这次就要受大灾了。” “那好吧,我去见见他。” 在莱老爷的催促之下,莱浅浅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跟于二喜走。 于二喜这会儿对莱浅浅的态度要比之前好了许多,他是聪明人,从皇上对莱浅浅的态度,再加上这次安公公随行,他也看出这莱浅浅的身份地位不同,所以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他引了她到皇上所在的前厅时,便退了出来,一同退出来的还有安公公。 “师父,这莱浅浅是什么来头?”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该问的别问,今后你要把她当主子侍奉,她好了,皇上才能好,你也才能好,你可记住了。”安公公说的很认真。 “记住了,谢谢师父。”于二喜还有很多疑问,这怎么就忽然成了他主子呢?但看安公公一脸正色,也不敢多嘴再问,反正以后自己慢慢观察了。 “找个时机,你跟莱姑娘透露透露你的身份。” “啊?”于二喜更不明白了。 “以你的观察,这莱姑娘平日喜欢些什么?”安公公又问。 “她?喜欢整人,喜欢银子,视金钱如命。”于二喜想起她在赌场时的样子,想必是极爱银子的人。 “那就好,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这些。”安公公很满意这个答案。 “真要让她进宫?” “对,你去想想法子,让她心甘情愿跟咱们进宫去。” “师父,这皇上同意吗?” “你说呢?”安公公斜睨了他一眼。 “小的明白了,等她出来,小的自有办法引她入宫。” 师徒二人在外聊得正欢,里面前厅里,却一片安静。 寅肃现在确定了莱浅浅就是六兮之后,这会儿再见她,心思便有些难以控制,心绪激动之下,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她。 莱浅浅被他看的有的莫名其妙,这黄爷,往日虽然高冷不爱说话,但对她也是一直淡淡的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今天这样目光灼热的看着她,还是第一次,这让她心下不自觉的有些别扭,甚至想甩门而走。 好半天,寅肃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这时莱浅浅终于憋不住了, “那个,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她问完,再小心翼翼看向寅肃,见他还是保持刚才的样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终于忍不住,站到他的面前,双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喂,说话。” 她的脸忽然在寅肃的面前放大,寅肃这才回过了神来,抓着她在他眼前乱晃的手,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还疼不疼?”这句话,他是本能的问出口,按照莱老爷的话,她当年在封府,被那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一定很痛。这句话,也是这些年,他一直想问,却无处可问的话;也是这些年,每每噩梦醒来,浑身冷汗的原因。 “什么?”莱浅浅抽回了被他握着的手,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走了。” 这副样子的黄爷,让莱浅浅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与无所适从,还是赶紧逃走为妙。 见她这样,寅肃才恢复神思,定了定神,清清嗓子说到 “我救了你跟你爹一面,你该如何感谢我?” “你想怎么感谢?先说明,我身无分文”反正只要不是让她拿银子出来感谢,其他都无所谓i。 寅肃沉默片刻才回答: “等我想好了告诉你,不过你记住了,你欠我一次。” “那好说。” “这几日你也累了,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见。” 听他说这句话,正合莱浅浅的心意,连声再见都没说,直接往外跑了。 跑到门外,却被于二喜给叫住 “莱前,等等。” “莱前,等等我。” “喂,跑那么快做什么?” 于二喜跑的没有莱浅浅快,追到她时,已累的气喘嘘嘘,但是这是师父下达的任务,他不得不完成。 “你跟着我做什么?”莱浅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唉。”于二喜在她身边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歹相识一场,莱浅浅很有良心的关心了一句。 “唉。”于二喜再次叹气,这一声表达除了无尽的忧愁伤心。 “快说,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被你们黄爷揍了?”想想极有可能,那黄爷看似冰冷,要是打起人来,恐怕力道不小,刚才被他抓着的双手,现在还感觉有些隐隐作痛呢。 “莱前,你陪我到这集市走走可好?我想散散心。”于二喜放软了态度,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这我最拿手,走。” 就这样,两人逍遥的上了集市,于二喜把这次出宫准备的银子基本都带在了身上,见到什么买什么,而且专挑贵的买。 看的莱浅浅膛目结舌又无比心疼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于二喜,不管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啊,你看你,买的都是些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买这些胭脂花粉不是浪费吗?” “哎,莱前,你有所不知,我已经不是什么大老爷们了。。。”说到这,他像是难以开口似的欲言又止。 “难不成你也是女扮男装?”他虽不太像女人,但又有一点像,这年头,什么怪事怪人都有,不足为奇,莱浅浅心想。 “这一言难尽,我请你去喝茶如何?” “好啊。”莱浅浅摸摸自己的肚子,刚才在家吃了一只烧鸡,正好油腻着,喝喝茶清清胃。” “走吧。”于二喜一步一步的引着莱浅浅朝他预计的走。 作者的话: 最近因为身体原因,所以每天更新的比较慢,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 于二喜心中颇为得意,看来他的演技又要更上一层楼了,将来回宫之后,靠演技就能让各宫的娘娘们对他掏心掏肺。 “等等。”前面的莱浅浅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于二喜,狐疑的问道 “不对劲啊,于二喜,你平日最讨厌我的,今天这么巴结我,不会是想趁着你们黄爷不在陷害我吧?” “哎呦,你可冤枉我了,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陷害你啊。” “你发誓。” “我发誓,我于二喜要是敢陷害你,对你不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信誓旦旦的发誓。 “我随口问问,你别放心上,走,喝茶去。”莱浅浅是变化莫测的,刚才还一脸严肃,现在又笑容满面。 于二喜想,这莱浅浅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看似无害,实则心思一层又一层的,捉摸不透。 两人去到集市一家富丽堂皇的茶馆,要了一壶茶,几个点心,吃下肚之后,于二喜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晚些时候,我跟黄爷就要离开天城了,这一走,以后不知何时能再见。”别离之情溢于言表,眼角几乎要淌出眼泪了,这精湛的演技,于二喜再次的佩服自己。 “哦,一路走好。”莱浅浅根本没有看他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喝着茶。 “其实,莱前,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实在不想瞒着你,我们的身份。” 于二喜见莱浅浅没有要打算他说的话,又继续道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他试探着问。 “什么身份?太监不成?”莱浅浅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却一语击中,使得本想再演绎一番的于二喜顿时愣住了,之前想好的所有台词都没有了用武之地,愣愣的看着莱浅浅,他就说,这个女人不好对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切都看透。 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莱浅浅忽然笑了 “不会是真的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难道你真的是太监?”她放低了声音,满脸止不住的笑意 “但黄爷很有阳刚之气,不像是个太监啊?”她状似认真思考黄爷是否是太监的可能性。 “你,你,你。。。”于二喜气的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我,怎么了?”莱浅浅学他结巴说话的样子,还不忘扮了个鬼脸。 “黄爷是当今皇上。”于二喜所有想好的台词,在她面前没有一句能用的上,直接把最关键的一句话甩了出来,想以此震惊住这莱浅浅。 但见莱浅浅只是眉心挑了挑,并未因为这句话而有所震惊。这下于二喜蒙圈了,正常人听到这句话,不是惊喜也至少有一点点震惊吧?除非她提前就猜出皇上的身份了,才会如此淡定。 所以他又问 “你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莱浅浅如实回答。其实,在之前,她只知道这黄爷来历应该非富即贵,但并未往皇上身上想。但是今天,她的案件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已让她猜出他的身份绝非普通老百姓,而后,又见到安公公之后,便基本已确定他是皇上的身份。同样是太监公公,于二喜毕竟还年小,又穿着便服,身上的气质还不明显,但是那安公公,一看便与常人不同,他的动作,他说话的语调,都有异与别人。 第158章 他的气质,是常年累月积累下来,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再加上黄爷,黄爷,可不就是皇爷吗。 于二喜不得不对莱浅浅刮目相看,他跟皇上出宫这么多次,连黄府的王德与王大娘都不曾察觉过,他们这才见过几次,她已看了出来。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你说的没错,黄爷确实就是当今皇上,而我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 “疼不?”莱浅浅忽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 “你们身为公公也挺惨的,当年一定很疼吧?” 于二喜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被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安公公交代下来的任务,他真想拂袖而去,他又没有疯,把这样的女人弄进宫里,不是自找罪受吗? “我懂,我真的懂你不能作为一个真正男人的难处,但是也没什么,毕竟能近身伺候皇上不是?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哪。”莱浅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于二喜已气的浑身发抖,却不得不拽着拳头强压下这些怒火,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思绪之后,才笑容颜开的再次说到 “其实,我们宫中的公公,平日不当值的时候,最是无聊,所以时常聚在一起赌一赌,奈何,大家赌技都很差,我正愁回宫之后,根本找不到你这样能一较上下的竞争对手,实在是无聊。” “就你那赌技在宫中还找不到对手?”莱浅浅哀叹,这宫中的太监们智商的多低啊? “是啊,每次都赢,赢的多了,实在没有意思,这次出宫在腾越楼见识到你的技术之后,我才真正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可惜了那些银子。”莱浅浅不禁感叹。 “还有,你瞧我今日买了这些胭脂花粉,可不是给自己用的,是宫中那些宫女们委托我帮忙买的,这一回宫,到手卖给她们,都是翻倍的价钱。这宫中,别看戒备森严,赚钱的机会却是很多,奈何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却得不到。” “这事情倒是不好办。”莱浅浅已被于二喜成功的代入到那个赚大钱的世界之中去,脑子里正在想,如何能把那些流失的银子赚回自己口袋。 “莱前,你脑子活,帮我想想办法。” “别说话,我想想。” “要么这样好吗?我跟皇上求求情,让你也进宫,随便你是想继续女扮男装当公公,还是当宫女,你在宫中,咱两一起把这些宫人们的钱都赚了。” “这个,皇上能同意吗?”莱浅浅早就想进宫去瞧瞧,听说宫中遍地是黄金,柱子是黄金做的,连走路的台阶都是汉白玉所砌成的,能去住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反正,她以后想出来,以她的身手,区区一个宫墙,能奈她如何?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让我进宫之事,你跟你们皇上好好说说,不行的话,我去说,相信他也不是那么小气之人。” “你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于二喜想不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心中大喜。 “对了,在宫中,是当公公轻松,还是宫女轻松?”这个很重要啊。 “当然是宫女。”于二喜毫不犹豫的胡扯。其他宫的宫女都不轻松,但若是御瑄殿的宫女,想必会是极自由轻松的,他暗笑。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要去宫中当宫女。” 莱浅浅如此爽快的决定入宫,倒是出乎了于二喜的意料之外,原以为要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才能把她劝入宫,想不到会如此顺利,所以他当机立断,没有给莱浅浅任何反驳的机会,就拍板道 “那行,我这就去跟皇上汇报。” 当他把跟莱浅浅谈话的来龙去脉都详细汇报给皇上之后,只见皇上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接着问 “那莱浅浅的身份是?” “随她吧。” “好的,那就以宫女的身份先入宫。皇上,咱们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启程。”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这边于二喜完成任务欢天喜地的去准备回宫之事。 而莱浅浅也同样欢天喜地的回到腾越楼,跟莱老爷莱夫人说明自己要进宫之事。莱老爷沉思着没有说话,而莱夫人却以为是玩笑话 “浅浅,你说什么?你想进宫?你以为进宫是想进就进的地方?” “娘,这外面的世界我也玩够了,去宫里看看新鲜。” “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胡话了。”莱夫人完全不明所以。 一旁的莱老爷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到 “浅浅,你可想好了,这宫门一旦进入,再想出来可就难了。”短短几日,莱老爷不仅外形老了几岁,连声音也苍老了许多。 “爹,你放心,我可是莱浅浅,别说只是区区一个宫门,便是地牢我也能逃的出来。”莱浅浅信誓旦旦。 “你们父女俩到底在说什么?” “孩她娘,随她去吧。”莱老爷的声音里有无尽的沧桑。现在的浅浅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儿,如今又得知她的真实身份,皇上就在这,他想拒绝,想阻挠也无济于事,好在浅浅现在是自愿进宫,让他放心不少。 “谢谢爹。你们放心,我很快会回来。” “恩,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对了,爹,你们年岁也大了,这腾越楼若再经营这么多项目,太庞大,我担心你们以后吃不消,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腾越楼名下的产业都分包出去给别人做,您每年收点分红就好,轻轻松松够你们养老。” “是啊,爹娘确实干不动了,你说的这也是个法子。” 一家三人又聊了会,听到于二喜来报,说明日就进宫,让她准备准备,她这才起身回自己的屋子收拾行李。 到了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她还在梦乡之中,便被于二喜敲门的声音吵醒了 “莱前,快快,皇上要动身回宫了。” 她急忙随便梳洗了一番,便起身跟着于二喜走。 “你没有要带的东西?”于二喜看她两手空空的,好奇的问。 “带什么?宫里不是什么都有吗?”她问的理所当然。 “好吧,走吧走吧。” 莱浅浅想的是,进宫就跟去游山玩水一样,过几日也就回来了,所以只简单的跟莱老爷莱夫人道别,便头也没回的走了,不曾看到后面莱老爷悲戚的神情,与莱夫人默默抹眼泪的样子。 “老爷,你说咱家浅浅到底是个什么命?将来是要大富大贵还是会凄苦一生?”莱夫人始终看不透自己家的孩子,连把她的生辰八字给算命先生看,算命先生都一脸茫然,说她的人生曲曲折折,看不清未来。 “一切都是命定,随她吧。” 回宫的马车上,安公公已命人换了一辆,是从宫中直接过来的圣驾,不同于之前的简单单调,这马车装饰的富丽堂换,里面的座椅用的是金丝缠绕,宽敞到足够躺在上面打滚。 驾车的人也不是之前的于二喜,而是穿着御前侍卫的衣服,马车前后都有御前侍卫护着,安公公与于二喜在另外一辆马车上,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浩浩荡荡的气势,果然不同凡响,皇上就是皇上啊,连随便一辆座椅都如此奢华,那宫中可想而知了。 她笑眯着眼,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进宫之后,如何敛财。她并不大会花钱,她赚的银子几乎全都随手给了别人,但却极爱赚钱的这个过程。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远远的便看到了宫门,而宫门上的守卫看到皇上的圣驾,早已全都跪在地上朝拜,把莱浅浅吓了一跳,当走进宫门时,莱浅浅才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皇上。” “嗯?” “那个,我看于二喜腰间挂着一个令牌,好似可以自由出入宫中的是吗?”她本想进宫之后,从于二喜身上讹一个过来,但是如今看到宫门口这样的阵仗,还是提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比较好。 “你也想要?” “是啊。”她献媚的朝寅肃笑着。 “回宫之后给你一个。” “比于二喜的好?” “嗯。” “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 “嗯。” “有免死金牌吗?”听说宫中的宫女并没有什么地位,万一做错事,各宫的娘娘们想让你死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似的简单,这会儿见皇上似心情不错,赶紧开口再要一个。 “有。” “给我一个?” “嗯。” 真是有求必应啊,莱浅浅发现她有些喜欢这个大方又好说话的皇帝了,那些评书说皇上手段残忍又暴戾,果然只是评书而已。 莱浅浅的到来,最初在宫中并未引起任何的注意,这宫中的宫女成百上千,多一个少一个谁会去注意?只有御瑄殿的几个宫女知道忽然多出了一个宫女,是近身伺候皇上的,所以对她颇有些好奇,因为皇上的日常起居,平日都是于二喜亲自负责。 “二喜公公,那个莱浅浅看着很面生啊?”御瑄殿负责膳食的宫女终于忍不住问了于二喜。 “她原先是皇陵里扫墓的宫女,每日尽忠恪守,皇上出宫拜祭时颇为欣赏,所以我这正好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跟皇上要了她来帮忙。”于二喜编故事的能力也不错,这就给莱浅浅一个名正言顺进宫当宫女的身份了。 “二喜公公就是偏心,怎么不跟皇上要我过来帮忙呢?我们相识了这许久。” “等你修的这福气再说。” 于二喜心中也是苦啊,本来伺候一个皇上就够了,这会来了一个莱浅浅,明面上是宫女,但实则比皇上还难伺候,最重要的是,皇上似乎是无条件满足她的要求,让他叫苦不迭。 这不,他给她拿了两套宫女服,这是宫中最高级别的宫女才能穿,她不仅看不上还嫌弃了起来 “去,再给我拿两套公公服来。” 真是当男人有瘾啊,于二喜不得不又去给她拿了两套太监服,她这才心满意足。最让于二喜气结的是,她才刚入宫,皇上便赏了她一块出入令牌与一块免死金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啊,别说是他,就连安公公都不曾得到过这免死金牌。 第159章 于二喜气的不得不去皇子的偏殿把这事告诉安公公,安公公听后反而一脸祥和, “你啊,平日怎么伺候皇上的,如今就该同样伺候她,我跟你说过,要把她当主子看待,她以后的殊荣,可不止这些。” “那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吗?” “她,她是皇上最重要的人,在皇上心里,比这江山都重要,而且,她若是想要你的脑袋,皇上也会毫不犹豫答应,你记着便是。” 最后两句话对于二喜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百思不得其解时,见安公公不是开玩笑,他最后才认真消化了这个消息。 “你就认命吧。”安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做安慰。现在的莱浅浅虽是小事不断,但是比当初的兮妃娘娘好应付多了。 于二喜低垂这脑袋,不得不认命的回到御瑄殿。 安公公这几日倒是睡的极舒服,压在心里多年的心结终于揭开,兮妃娘娘好了,皇上就好,皇上好了,他们这些奴才才能好。想起那日还在宫外,他问皇上,何时告诉娘娘她的真实身份? 皇上摇了摇头 “从前的事,她若忘了就忘了吧,何须再提。” “可,她也把皇上忘了。” “只要她现在快活,平安的在朕的身边,记不记得朕并不重要。” “何时让她跟皇子见面呢?”照顾了麒儿这几年,安公公已对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日看他孤零零一人在那偏殿里,他都很是心疼,若是能让麒儿知道他的母亲还活着,能让他们母子相认,自是最好。 安公公的话,让寅肃再次陷入沉思之中,他把麒儿晾太久了,他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只是之前即是怕看到他而触景伤情,更是对他心怀愧疚,是他亲手杀了他的母妃。 “朕暂时不敢让她恢复记忆,怕她对朕的恨意没有丝毫消减,所以暂时不让她见麒儿。这宫中,能让她恢复记忆的景物或者人,你都尽量不让她接触到,给朕一些时间,也给她一些时间。” “是,皇上,奴才明白了。” 好在御瑄殿前几年翻修过一次,里面的格局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还有兮妃娘娘住的六清宫也早已变成一片无名的荷塘,想找回记忆,怕是也不容易。 寅肃交代完这些,心中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做梦也不曾想过,六兮没有死,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间,上天对他终究还不是那么的残忍。 他让于二喜把她安排在御瑄殿做近身宫女,好让他能随时看到她,而她也是唯一一个在御瑄殿有自己寝室的人,她的寝室就在皇上寝室的前面一间,这里本是皇上更衣的地方,所以中间只隔着一道帘子,有等同于无,但是由此,于二喜也终于确定安公公话里的真实性,这莱浅浅将来是要当娘娘的,甚至照此发展,封她一国之母不是不可能,于二喜暗自下了决心,之后无论这莱浅浅如何惹他生气,他也绝不反抗,把她当成太皇太后般的伺候着。 在宫中呆了两日,莱浅浅过的颇为自由自在,看来那些说宫中规矩多,戒备森严之事,全是评书先生的胡编乱造。这一日,她吃饱喝足之后,拉着在御瑄殿外正在忙碌的于二喜悄声问道 “赌坊在哪里?” “什么赌坊?”于二喜脑中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你之前在腾越楼说的,你们太监中不是有赌坊吗?里面的人赌技都奇差。今儿天好,你带我瞧瞧去。” 于二喜听后一脸黑线,当初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如今要把自己埋了。 “莱前啊,这宫中不比外面,大家哪敢明目张胆的赌啊,何况现在大白天,大家都忙着,等晚些时候,我把他们都找来。” “你当我傻,晚上夜深人静,动静大容易引人注意,白天才没人注意。你们不是轮班吗?快说,在哪里?” 于二喜见骗不过她,只要又找了一个借口 “我这会走不开,万一皇上找我呢?找不到我,可是死罪一条。” “别啰嗦了,皇上这会正在处理公务,我刚才问过了,他不会找你。再说了,我这不是有免死金牌吗?倒时借你一用。” 于二喜无语问参天,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带着她去。 还没走到一半,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又怎么了?” “等等,我去换套衣服,穿这样不合适。” 她噔噔噔又跑回了御瑄殿,找出那套太监服换上。寅肃本是在处理公务,见她跑来跑去,放下公文问了句 “你做什么去。” “没事,没事,你继续忙你的。”一边说一边撒腿就往外跑。 她换了太监服,学着于二喜的样子,掐着嗓子说话,倒是有那么两三分像。 于二喜带她绕了许久,才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找到他们平日聚赌的地方,其实他这几年,在御瑄殿伺候皇上之后,已经很少来了,所以那几个太监见到他,都吓的连忙起身,把牌藏到身后,以为他是来抓他们的。 “于公公,您怎么来了。” “给你们带一位兄弟过来认识认识,你们好好照顾他。” 原来不是来抓他们的,几个太监放松下来 “好说好说,只要是于公公的兄弟,我们一定好好照顾。” “呵呵,我初来乍到,还望你们多多指教。”莱浅浅还是扯着嗓子颇有礼貌。 就这样,于二喜放在一堆活没干,陪着这个莱浅浅在这赌。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有些自律的,所以看里面玩的热火朝天,他手痒心痒,都忍着。 眼见这太阳就要下山,已在这玩了快两个时辰,于二喜终于忍不住了 “莱前,走了。” 无人理会他。 他又扯了扯莱浅浅的衣服 “莱前,太晚了,皇上该着急了,赶紧回去吧。” 依然没人理会他。 莱浅浅正玩的高兴,虽然玩的都是小钱,但是这些太监们,真如于二喜所说,毫无牌技,逢赌必输,她赢的不亦乐乎,哪里还会管什么皇上与于二喜。 “莱前。。。”于二喜忽然大声朝她喊了一声,她才从桌上抬起头来,看了眼于二喜,有些纳闷说到 “你在这做什么?怎么还没走?” “我,我,我。。。”他被问的哑口无言。 “我一会自己回去,你放心,我找的到路,你赶紧回去吧,皇上要是看不到你怪罪下来,我可帮不了你。”说完,又继续开战。 于二喜看看天色,真的该回御瑄殿了,本是想等莱浅浅一同回御瑄殿,但见她还在恋战,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权衡之下,他还是先回去,否则皇上见不到他,怪罪下来,他会死无全尸。 但是于二喜完全想错了,他消失了多久皇上也不会管他死活,皇上现在眼里只有莱浅浅,所以看到他独自一人回来时,顿时脸色就不好看,怒声问道 “莱浅浅呢?” “她,她,她,”于二喜有些结巴,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在哪里?” “在跟别的公公们赌博。”于二喜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寅肃一听,顿时有些无力之感 “去把她叫来。” “是。” “算了,朕亲自去吧。” “皇上,使不得啊。”堂堂一个皇上,亲自去找一个太监,这传出去多少是不好的。 寅肃岂会不知道影响不好,但这天快黑了,他记得她向来没有什么方向感,在这宫里要是迷了路,怕是几天也找不回来。 他正要出门时,却见莱浅浅忽然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寅肃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于二喜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大摇大摆进来的莱浅浅,等着他被皇上骂,但是,却见皇上的脸色渐渐变的缓和,丝毫没有刚才的怒色,甚至温和开口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累不累?” “累死了,这皇宫也太大了。”莱浅浅差点迷路,好在一路问过来,大家都知道御瑄殿的位置。 “你先休息一下,晚膳到了我叫你。”皇上不仅没有生气,还替她擦了擦她额头上细细的汗水,这让于二喜大跌眼镜,再次感叹同人不同命啊,默默的退了下去。 晚膳时,寅肃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闲聊 “在宫里无聊吗?” “不无聊。”莱浅浅吃着饭,头都未抬的回答。 “白日于二喜带你去哪了。” “去,”她正想说去赌坊了,但是一想毕竟是宫中,不同外面,所以闭上了嘴 “随便走走。” “以后别乱走,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好啊。” “阿兮。。。”寅肃开口,忽然意识到叫错了,便又停住了话语。 “啊?” “没什么,吃吧。” 莱浅浅觉得有些奇怪,皇上对她的态度明显与之前大不一样,每次看他温柔对她说话时,她即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同时又会感到一丝丝的害怕,想来,人家毕竟是皇上,皇威浩荡,有所畏惧也是正常。 转眼,莱浅浅来宫中也有一段日子里,在很短的时间内,她已跟各宫的公公,宫女们都混熟了,在赌场上,为了他们能够长久的陪她赌下去,她偶尔也会故意输几次给他们,不让他们太惨。而各宫的宫女们,在于二喜的牵线搭桥之下,越来越多人找她买东西,反正她能出入自由,所以隔三差五的便会出宫一趟,正如于二喜所说,这些人的银子最好赚,多贵都不嫌弃。 在宫里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也是流连忘返。 第160章 莱浅浅的名字,很快就在宫人们私底下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她来自御瑄殿,能够自由出入宫中,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晚上竟然能留宿在御瑄殿之中,这让宫人们就百思不得其解了。既然没有正确的答案,那么只能开始编造故事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监们以为她是男的,便觉得皇上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而宫女们知道她是女的,便觉得她能留宿御瑄殿,一定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迷惑了皇上。 一时间,宫内谣言四起,这些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各宫的妃嫔耳里。这几年,宫中的气氛不如以往沉闷,大家走动的也频繁,先是为首的四宫嫔妃,当然,莘妃在外,聚在了一起。这几人,平日掐的厉害,但是一直也未定出输赢,反正皇上一碗水端平,没有独宠谁,大家身份平等。但如今,凭空冒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宫女,白日整天伺候皇上也就罢了,连晚上都留宿御瑄殿,这个事态可就严重了,这么多年,没见皇上如此专情过谁,三人立即组成了统一战线。 先是徐妃发言 “这个贱蹄子,据说从前是皇陵扫墓的,皇上前段时间不是出宫去皇陵了吗?正巧遇见她一边扫墓一边对着太后的墓碑哭,哭的很是伤情,皇上当时就动了恻隐之心,皇上在皇陵住几日,她便在那伺候了几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皇上给迷住了。这才带回了宫中。” “照此下去,小小一个宫女岂不是要爬到我们的头上来。”元妃也发表了意见。 只有容妃,依旧面带笑容,不说一句话,更未表态,她向来如此不表露心迹,但是既然来这了,可见也是想与她们统一战线的。所以徐妃跟元妃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想着,让谁先去御瑄殿探个虚实,看这莱浅浅究竟是何方神圣。 徐妃见容妃一直不说话,只是微笑这,便有些急了,她平日就看不惯这容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端着,所以她开口说到: “容姐姐,这平日皇上最是器重你,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容妃看了看徐妃 “妹妹这是折煞我了,皇上平日对妹妹也是极好的。” “要我说,你俩都别推脱了,反正总需要一个人去探探,我去好了。”元妃性格比她们冲动直接,反正去一趟御瑄殿又死不了人。 “妹妹要是肯去,那最好不过了。” 这一日,是莱浅浅出宫的日子,她把各宫要采买的东西全都收集好之后,兴高采烈的满载而归,怀里,兜里都是些胭脂水粉,还有一些香料,还未走到御瑄殿,忽被几个宫女拦下。 “有事?”这几个宫女她未曾见过,不是找她要东西的。 几个宫女没有回答她,从她们身后出来一位穿着打扮像是娘娘的人物,莱浅浅看了看,心想,难道这娘娘也要找她买东西不成?所以立即换上笑容看着她。 “大胆,见到元妃娘娘还不下跪请安。”旁边一个宫女呵斥道。 莱浅浅一愣,这宫中的规矩她还真不是太懂,她见皇上都从未下跪过,却要跟一个娘娘下跪?所以她挺了挺腰板,依旧保持这微笑,找她买东西可以,要她下跪?等下辈子。 “哪里如此嚣张的贱蹄子?给本宫跪下。”元妃看莱浅浅那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跪下。”宫女已按着莱浅浅的身子,强迫她下跪,这么一躬身一弯腰,她怀里,袖子里的东西全都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运东西进宫,给我带走。”元妃自认是抓到了铁证,她就不相信,区区一个宫女,她会治不了她? “等等,你们带我去哪?” 没人理她,元妃在前面走,她被押着跟在后面走着,无论她怎么开口说话,都不见元妃回头看她一眼。不一会儿,她就被她们押到一个昏暗的房内,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倒像是一个柴房,像是要在这对她用私刑,不会吧,她不过是倒卖了一些生活用品而已,不至于犯了死罪吧。 这时,她已被绑在一个架子上,全身动弹不得,前面烧着一个火炉,正吱吱冒着火星。 莱浅浅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到火,一看到火,她就浑身都疼,此时又在这昏暗的房内,被火光照的,已是脸色有些苍白,额头冒出汗来,看来今天要命丧于此了。 元妃见她刚才还一副不惧任何事的样子,此时还没用刑,就已经变成这样,心中颇为得意。 “你们抓我来做什么?”莱浅浅虚弱的问,额头的汗已越来越多。 “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元妃其实并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纯粹就是想吓唬吓唬她,顺便看看她的胆量,哼哼,也不过如此,还没用私刑就已吓得脸色苍白了。莱浅浅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一个发现,让元妃非常的满意。 “放了她吧。” “是,元妃娘娘。” 莱浅浅有些莫名其妙,这元妃闹这么一出所为何事,不过她现在完全没有精力想任何问题,只想尽快远离那火光。 “今天的事,不准跟外人提半句,否则,就不是今天这么容易把你放走。” 元妃把话撂下,拍拍手便走了,这莱浅浅不是什么狠角色,她很放心。 莱浅浅走出那昏暗的柴房,绕了许多弯路,才找到御瑄殿。出宫一天,再加上刚才的惊吓,她现在精疲力尽,只想闷头睡一觉再想事情。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寅肃看到莱浅浅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关切的问。 “什么都别问我,我先去睡一觉再说。”她挥挥手,径直朝自己的房内而去。 “是不是不舒服?我叫太医来。” “不用,不用。”莱浅浅这是心病,一看到稍微大点的火光,便会这样,她爹说她是小时候被火吓过,落下的病根。说话间,她已躺到自己的床上,捂着被子睡了。 “于二喜。” “皇上,奴才在。” “去查查,今天她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寅肃很少见她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是,奴才马上去。” 莱浅浅迷迷糊糊睡着,睡到半夜,忽然做起了噩梦,梦里自己被大火包着,周身全是火,她被烧的全身都痛,痛不欲生。 “不要,不要。。。” “皇上,救我。” 黑夜里,她胡乱的张着双手,不停的喊着,她知道是梦,梦里被大火烧着,却是如何也醒不过来。 “阿兮,阿兮,醒醒。”有人在推她的身子,但是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阿兮。”这个声音很熟悉。 “莱浅浅,醒醒,莱浅浅?”终于叫的是她的名字,声音是皇上的。她的在梦中已感觉到,但挣扎着醒不过来。 接着,她的身体一轻,像是被人腾空抱了起来,落入到一个怀里,梦里的大火终于渐渐的小了,她浑身疼痛的感觉也终于消失了,那个怀抱很温暖,熟悉又温暖,她忍不住紧靠着那个胸膛,再次沉沉睡去。 她睡的极好,却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整夜无眠,手臂被她枕的已发麻,却不敢动一下,怕吵醒她。 寅肃是被她梦中的惊叫给惊醒,见她似陷入噩梦之中,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身体更是蜷缩在一起,像是极其的痛苦。寅肃叫她,却怎么也叫不醒,只好把她抱到自己的床榻上,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他们是面对面的姿势躺着,这么近的距离,寅肃能看到她白皙的脸颊上,睫毛投下的影子,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抚摸着 “阿兮,你真的忘记我了吗?”他的声音小的像是没有发出来。 “可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现在的你,是不是过的比以前快活了许多?” 寅肃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疼,有东西堵着他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被她忘记是极痛苦的事情,可若是她忘记他才能过的快乐,他甘之如饴。 他轻轻的握起她的双手,她睡觉时摘了手套,此时清晰可见她手背上延伸至手臂的疤痕,疤痕还很明显,有些触目惊心,这一眼,像是一把刀,直接插进他的心,赫然传来剧痛,他的双眼不其然流下了一行泪。 他轻轻握着那双手,在他的唇边摩挲着, “阿兮,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已无话可说,搂着她一夜,心中便疼痛了一夜。 这一夜,莱浅浅都没有再做噩梦,而是睡的十分香甜,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在皇上的床上躺着,而皇上已不知何时起身走了。她怎么在这?不会是梦游自己爬过来吧?皇上没有生气吧?她想了想,应该没有生气,若是生气,早把她踹回自己的床上了。 这床真宽敞,比她的床大多了,还有这床也比她的床躺着舒服,这么舒服,她就有些不想起来,反正皇上不在,她就多躺一会。躺着躺着,忽然想起昨天的事。 她昨天出宫回来,遇到了那个叫元妃的,不分青红皂白把她关押到那个小黑屋,用火吓她,还有最可恨的是竟然把她出宫带的东西全数没收,那些东西可值不少银子,若是要不回来,她可就赔大发了。 想到这,她噌的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把那些东西拿回来,再报被关小黑屋之仇。她胡乱了的梳洗了一番,便出去了,打算去打听打听这元妃的来历。 所谓冤家路窄便是这样,她才刚到御瑄殿的庭院,还未出去时,元妃已带着两名宫女来了,手里还拿着她昨天被她拿走的东西。 元妃见到她,朝她冷笑了,莱浅浅也朝她笑了笑,这会在御瑄殿自己的地盘上,她可不怕她。 “元妃娘娘来了?我这就去禀报皇上。”于二喜说完,就去正殿找皇上。 不一会,他扯着嗓子喊 “娘娘请。” 元妃整理了一下衣袖,便跟着于二喜进了正殿。莱浅浅也在另一侧准备进入。 元妃怒瞪她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161章 莱浅浅只当做没听见她说的话,先她一步走进了正殿。 正殿里,寅肃做在正中央,看着两侧分别站着的元妃与莱浅浅,问道 “有何事?”也不指名,也不说问的是谁。 “皇上。。。” “皇上。。。” 两人同时出声。莱浅浅想说的是,她想要回那些东西,却见于二喜朝她摇了摇头,她便闭上了嘴,没往下说。 而元妃倒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开口噼里啪啦就说开了。 “皇上,臣妾昨日在宫中遇到一位宫女,私自偷运宫外的东西进宫,企图卖给各宫的宫女们,从中谋取暴利,被臣妾当场抓了一个正着。” 元妃看了看旁边的莱浅浅,继续说道 “臣妾原本并不知道这宫女是哪个宫的,如此胆大包天,今日却在这御瑄殿上见着,真是巧了。这是臣妾从那宫女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人证物证都有,还请皇上定夺。” 元妃自信满满的说完,还不忘得意的瞟了一眼莱浅浅。 于二喜见到此番情节,忍不住翻白眼,这元妃还真是胸大无脑,这莱浅浅在宫中的所作所为,皇上岂会不知道?既然皇上都纵容了,你到来这举什么人证物证,不是明显的想让皇上下不来台吗? 况且,于二喜又忍不住替元妃叹了口气,你谁不去惹,偏偏去惹这个莱浅浅,昨天她对莱浅浅做的事,他刚才已全部禀告给皇上了,皇上正怒火中烧呢,她自投罗网的来了。 寅肃听完元妃的话,神情未变,只是转头看着莱浅浅问道 “你可有话说?” 莱浅浅本是有些蒙圈,这买卖又不是强买强卖,她一直以为是合法的啊,刚才听元妃这么一说,才知这在宫中是禁止的。事已自此,只好牺牲不要那些东西了,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死不承认就对了 “皇上,想必是元妃娘娘误会了。我昨日奉旨出宫,回来时,确实买了几样东西,但都是买来自己用的,绝对不是转售出去,何况,娘娘手中的东西,只有几样是我的,其他的我见都未见过。”莱浅浅这么回答,一是想跟寅肃表明,自己出宫,是奉旨出去,言外之意就是得到他允许的,其二,是元妃想嫁祸于她,她并没有买那么多东西。反正委托她买的宫女们是不敢出来作证。 “是这样吗?元妃?”寅肃再问时,语气陡然凉了几度。 “请皇上明察,这些东西都是从莱浅浅的身上搜出来的,我宫中的宫女们都可以作证。”元妃不知自己怎么就被反咬了一口,讲解释。 “大胆,好一个元妃,朕御瑄殿的人,你也敢私自随便搜身?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情况急剧逆转,元妃被皇上这么一喝声,双腿已有些软, “皇上,臣妾说的句句属实。”元妃还在垂死挣扎。 蠢,真蠢,都这时候了,还没抓住皇上生气的重点,于二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皇上气的不是谁倒卖宫外的东西,而是气你竟欺负到莱浅浅的头上来。 “来人,关元妃禁闭三个月,好好思过。” “皇上,,。”元妃不可思议,她今天是抱着要让莱浅浅在宫中没有立足之地的想法过来,好去跟容妃,徐妃炫耀的,竟这么莫名其妙的败下阵来,她不服啊。 “皇上,您听臣妾说啊。”元妃一边哭,一边跪在那不走,进宫这些年,虽是未得过皇上宠爱,但也从未受过责罚,何况还是因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宫女,她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以后在宫中如何立足?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寅肃都是无动于衷,冷眼看着。禁足三个月已是最轻的惩罚。 “娘娘,走吧。”于二喜看她哭的有些不忍心,怕再这么吵下去,一会皇上改变了主意,可不是禁足三个月如此简单了。 元妃是被半拖半拉的赶出御瑄殿的,大概就是禁足半年,她也未必知道自己真正惹怒皇上的原因。 元妃是下去了,莱浅浅站在御瑄殿内也同样不高兴,她不仅损失惨重,昨日还受了元妃莫名的羞辱与惊吓,这禁闭三个月,也太便宜她了。 “怎么?你对这结果不满意?”寅肃看出她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样子。 “满意,满意,皇上真是英明神武。”莱浅浅笑容虚伪,她的不满意,她自己亲自去解决,元妃怎么对付她,她便以牙还牙还回去。 她的小心思岂能瞒过寅肃?但她也不揭穿,笑了笑,由着她去。 “这些东西还你,宫中不比外头,以后做事小心一些,我不能时时护着你,难免会有失误的时候。”寅肃把刚才元妃拿来的东西又全数给了莱浅浅。 看到那些宝贝,莱浅浅刚才还乌云笼罩的心,顿时明媚起来。下意识就想去接过寅肃手上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她刚才可是信誓旦旦,这些东西不是她的,她只买了一小部分,这会儿要是全接了回来,不是自打嘴巴吗? “只有这几样是我的。”心中滴血,只挑了几样贵的放回自己袖子里。 寅肃看着好笑,假装严肃到 “其他的都赏你了。” 一听这个,莱浅浅两眼发光,毫不犹豫的全部接过来,紧紧的拽着 “谢皇上,皇上英明,真英明。”适当的马屁还是需要拍的。 这边莱浅浅兴高采烈的拿了东西走了,于二喜的日子却是不好过了,皇上怒瞪着他 “都是你帮她出的这主意?” “皇上,冤枉啊。奴才之前只是为了让她进宫,随口一提,谁知她就上心了,便把这事当成她在宫中最大的事业来做。”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后别让她再做这些倒卖的事情。宫中人多嘴杂,难免落人口实,朕倒时护不了她周全。”昨日那元妃只是吓唬吓唬她,若是有人动真格想对付她,她一没身份,二没地位,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于二喜听了有些为难,苦着脸说: “皇上,这莱浅浅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她现在正干的热火朝天的,谁也劝阻不了她啊。”何况在宫中,枪打出头鸟,您今日这么公然维护她,岂止不是让她更招人恨?最后这几句,于二喜放在心里,没胆说出来。 寅肃没有再理会于二喜的话,心里在想的是,是否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她在宫中有个护身符,而不至于受人刁难?但是这身份一时有些难,封她妃嫔都不合适宜,莱浅浅现在没有这个想法,准把她吓跑了不可。想来想去,只能给她封为御瑄殿的执掌人,只需跟他直接汇报事务,其他任何人无权过问。 某日,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整个宫中一片花海,美不胜收,大家正醉心于这美景之中时,忽听一声惊嚎,似乎从元妃的宫殿之中传来。 元妃被禁足几日,不会疯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出了什么事。只见她宫中的宫女似见了鬼似的,披头散发从宫中跑了出来,嘴里喊着 “快去叫御医来。” “快叫御医来。” 动静太大,惊扰了御瑄殿的皇上,他命于二喜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于二喜本就好奇,领了命,迈着脚步就去了。 御瑄殿里的莱浅浅却是镇定自若的连眉眼都未抬,但是她的唇角明显是上扬的,寅肃一猜即中,瞪了她一眼 “你做了什么好事?” “跟元妃娘娘开一个玩笑而已。” “别太过分。” 说完,又埋首在奏折之中,仿佛远处元妃的惊叫声根本没有存在。 这边于二喜去了,拦着那个有些发疯的宫女问 “出什么事了?” “娘娘的脸,她的脸。。”宫女被吓得已语无伦次,狂奔着去找了太医来。 于二喜忍不住好奇,亲自去元妃殿里瞧了瞧。这一瞧,把他也吓得几乎腿软,只见元妃的脸上,似长出了什么东西,每条血管都暴露在整张脸上,而血管又不像是血管,反而像是一条一条的蛇盘旋在她的脸上。 于二喜当即想转身就走,但元妃见是他来,一把拽住了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 “于公公,是皇上派你来看我的对吧?” “皇上还是关心我的。你替我跟皇上说,请他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这,,,娘娘的脸是怎么了?”于二喜实在不忍心看她的脸,手上已起了鸡皮疙瘩。 “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害我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早晨一起床,脸就变这样了。” 于二喜无话可说。 这时太医也来了,见到元妃娘娘的脸之后,手颤抖的去给她把脉 “娘娘身体无恙,这脸上可能是过敏导致,不知娘娘昨晚睡前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她这一问,元妃身旁的一个宫女吓得哆嗦的哭了,元妃怒瞪她一眼,想起昨晚这贱婢是给她用了有别于往日的护肤之品,说是能永保青春,让皇上喜爱上她。 “你昨晚给本宫用的何物?从哪里而来?” “说。” 那宫女瑟瑟缩缩的就说了,原来是她在宫中的一个老乡昨日神秘给她一小瓶药,说是让她奉献给娘娘的,可以让娘娘容颜永驻,夺得皇上的心。这宫女这几日因为元妃被禁足,总被其它宫的宫女欺负,所以想着让元妃娘娘获得宠爱,自己的日子也好过,所以昨晚才给娘娘用了这瓶药,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你这个贱婢。”元妃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宫女的脸上,还气不过,命人拉下去斩了,好在被于二喜给拦住 “娘娘,您息怒,她也是一片好心,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那老乡找到,看是否有解药,把您的脸治好才是正事。” 这一句话,元妃如梦初醒,踢了那宫女一脚 “去把你那老乡找来。” “是,是。”宫女连滚带爬的跑去找老乡了。 第162章 去了好一会,她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原来那老乡,在宫中已多年,昨日正好是她告老返乡的日子,早已不在这宫内了。元妃一听,整个人颓然坐到了地上,心里已明白,是有人在害她,否则不会如此凑巧。 但是谁害她?她最近得罪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莱浅浅。 “莱浅浅这个贱人。”元妃已失控。 “我要杀了她。” “我要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元妃发疯就要往外跑,被于二喜眼明手快的拦住了。 “娘娘,您先冷静一会,您这副样子去见皇上,惊扰了圣驾,于您不利啊。” 元妃一听,在想到自己此时面目狰狞的恐怖样子,整个人都软了。 “难道就让我这样平白无故受这欺负?” “娘娘,这事跟莱浅浅有无关系,您还没有证据,这冒然跑去御瑄殿,只会触怒皇上。”于二喜苦口婆心的劝。别说没证据,即使证据确凿,皇上也会袒护莱浅浅。 “娘娘,听奴才一句劝,这事先放一放,等您有证据了再去找皇上理论,何况莱浅浅如今可是御瑄殿执掌人,在这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上。” 元妃早已神思恍惚,坐在地上半天动弹不了。 “太医,麻烦您把娘娘的脸看好,有劳了。” 于二喜这才逃了出来,回到御瑄殿时,绘声绘色把元妃娘娘的脸是如何恐怖,把她刚才差点吓疯的情形都一一说给了皇上听,又把那告老还乡的老宫女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说完后,偷眼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见皇上似完全不在乎,再见莱浅浅同样面无表情,只是唇角眉眼都含着笑。果然如他所猜,这事是她干的,而且皇上知道,且认同。 不由叹口气,宁愿得罪小人,可千万别得罪女人,太恐怖了。 待于二喜退出之后,寅肃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对莱浅浅说了句 “待会儿把解药给于二喜,让他拿给太医。” “没有解药。”她回答的坦坦荡荡。 “你。。。别玩的太过火。”寅肃对她无可奈何,更多的是纵容。 “放心吧,她是娘娘,我哪能真的对她怎样,她今晚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好了,我保证。” “你这是什么药?以后少用。” “这药是以前一个神医留给我的,我那时生病险些断命,神医救了我之后,我身上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伤疤,这些年试用过各种去疤痕的药,用的多了,自然就有自己的妙方。” 莱浅浅随意的话,却叫寅肃听的,心头一阵刺痛。 “过来,我看看你。” 他只知道她手臂上有深深浅浅的疤痕,不知她身上的伤会有多严重。 “现在好多了。”莱浅浅不以为意,挥挥手不给他看。只是有些不明白,他忽然露出那悲戚心疼的神色是为何。 寅肃便不再开口说了,心中暗下决心,尽其一生,也会替她把身上的疤痕去掉。六兮是他多次失而复得的爱人,从前他们分分合合,有她的错,也有他的错,无数缠绕的事情,使他们未曾好好相处,未曾好好相爱。或许这次是上天垂怜他,给了他一个全新的甄六兮,再没有过往的爱恨情仇,她只是单纯的她,而他也放下所有戒备,可以全心爱护她。 莱浅浅由普通的宫女,一跃成为御瑄殿的执掌人,地位比于二喜还高,又因元妃的事情,在这宫中已引起了轩然大波,表面平静的皇宫内苑,实则底下已暗潮汹涌了。 元妃的脸,在第二日果然如莱浅浅所说,恢复如常,但那一场惊吓,她好几天还没缓过劲来,甚至宫殿里不准有任何镜子之类的东西出现,她已无法看自己的脸,每次一看,脑子里便是那日脸上恐怖的景象,这心理阴影,想必一时半会都无法消去。 “莱浅浅,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她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绝对不会这样坐以待毙。她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如何抓住莱浅浅的罪证,以便在皇上面前狠狠参她一本。 她不能走出自己的宫院,但不代表别人不能进去看她。这一日,阳光甚好,许久不曾来过她宫院的容妃大驾光临。往日见到容妃,那是水火不容,如今自己被禁足,容妃是第一个来看望她,她不禁红了眼眶,拉着容妃的手甚是感动。 容妃也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 “妹妹这事做的有些鲁莽了,激怒了皇上。” “那个贱人,不知给皇上使了什么招数,这次确实是我情敌了。”元妃恨恨的说着。 “如今她在宫里的地位可在你我之上,以后小心行事,别再犯错。”容妃拍拍她的手背安慰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哼,地位再高,也是一个奴才,我还怕她不成?”元妃这几日,是越想越气,又继续说道 “容姐姐,念在往日情份上,这次你可得帮帮我。” “妹妹但说无妨,只要姐姐能帮的,一定帮。” “我现在被皇上禁闭三个月,哪也去不了。可我又实在咽不下这个口气,我想了个法子,不知姐姐是否帮我。” “你说。” “宫中可是明文禁止倒卖宫外物品,莱浅浅公然在宫中跟各宫女做这交易,我之前太轻敌,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以至于让那贱人得逞。这次我想来人人赃俱获,看皇上还能不能偏袒她?” “姐姐该如何帮你?” “只要借姐姐宫中的宫女一名,去给她买东西,倒时把她们约好的交货地点跟时间告诉我,我带着皇上亲自过去,我就不信,皇上倒时还能偏袒着她。” 容妃听后,抽回了自己的手,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鄙夷之色,看来这几年宫中实在太平了,以至于让大家的斗志都消磨了,这种雕虫小技,也想在宫中玩?不过,她不动声色,反正有人想出丑,她不会拦着。 所以对着元妃言辞恳切的说到 “借个宫女不成问题,你自己万事小心就可。” 容妃这出来元妃殿,前脚刚进自己的宫殿,后脚,徐妃就来拜访。她喝了一口茶,等着徐妃进来。这后宫本来就你争我夺,但因皇上向来一碗水端平,所以无论她们如何争闹,却始终没有胜负,无聊之极,现如今,这平静看似就要因一个突如其来的宫女打破了,有意思,她浅笑着。 徐妃已进来,见到她, “姐姐真是好兴致,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喝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容妃也不着急知道她来这所谓何事,只是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妹妹不妨也来喝点茶,消消气。” “姐姐怎知我生气?”徐妃一口就饮下她倒的茶水。 容妃但笑不语,再次替她斟满了一杯茶,徐妃端起茶杯,要入口时,又忽地放下,有些义愤填膺道 “姐姐你说说,现在后宫这乌七八糟的算怎么回事?元妹妹冤不冤?那莱浅浅可是公然在宫内贩卖那些宫外的东西,这不,连我宫中的宫女都委托她去买。这些也就算了,我还听说,她时常穿着太监服聚众赌博,这可是犯了宫中大忌。就这样的,不仅没受到任何责罚,反而一步高升。” 徐妃越说越气 “有她在那,我们这几位贵妃算什么?姐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容妃听后,依旧只是端坐着,微微笑着看她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宫中,明面上她是宫女,但实则,皇上对她可是前所未有的宠爱。这宫中,除了芊柔公主受皇上如此纵容,还有谁享此殊荣过?” 容妃说完,又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上一杯,茶香扑鼻,沁人心脾。 徐妃可完全没有心思品茶,脑子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芊柔,芊柔,那个受尽皇上宠爱的刁蛮小公主,想来这宫中,也只有小公主能与之抗衡了。 “姐姐,妹妹还有事,先告辞了。” 容妃似没听见,继续在那享受那袅袅茶香。 最近风声紧,莱浅浅已意识到,在宫中赚这些宫女的银子并不如于二喜所说的那么容易,所以她也暂时收手,只偶尔帮熟悉的人带一两样的东西。而且赌坊那,也不知谁禁止了,还是那些太监门都转移了地点,她去了好几次,都扑了空,问于二喜,他也是一问三不知。所以她成天呆在御瑄殿里无所事事,人都快长霉了。这一无聊,自然就想往宫外跑,外面的世界多广阔哪。 这一日,她乔装了一番,跟于二喜打过招呼,又偷溜出宫。还没到宫门口,便遇到她的老顾客容妃殿中的晴儿,神神秘秘的朝她走来,面红耳赤的朝她塞了一张纸 “浅浅姐姐,我等你多日了,这个,你这次出宫帮我带一下。”说完,又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若不是老熟人,莱浅浅是不肯帮忙的,但既然是晴儿,那就举手之劳一下。 “带什么?” “上面都写着呢,你拿去药铺,药铺会个你装好。”晴儿说到这时,脸上既有娇怯又害羞。 “好吧,我知道了。” “浅浅姐姐,那今晚在那无名荷塘见,千万别人别人看见,谢谢。” 晴儿说完,就匆忙走了,深怕被人看见。 莱浅浅揣好那张纸,出宫逍遥了大半日,直到快傍晚了,才往宫内赶。 时间算的很准,正好是晚膳时间。要说她现在在宫中已有些无聊,但还肯继续呆在宫中最大的原因,便是被宫中御膳房的大厨们所吸引。吃惯了宫中的食物,外边的饭菜已无法入口。 今天她吃的极快,因为跟晴儿约好晚上交货,所以到了点,她便去了那无名荷塘。 第163章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片荷塘里,她对这些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所以从未关注过。但是今晚,当她站在这无名荷塘上,看着不远处的凉亭时,竟觉得心中有一些凄楚,鼻头酸酸的。 脸上好像有东西滑落似的,她擦了擦,竟然是眼泪?莫名其妙的眼泪。切,她嘀咕一声,埋怨晴儿这么多地方不选,非选这什么无名荷塘,连个名字都没有,能不凄惨吗? “浅浅姐姐。”晴儿小声的在叫她。 “东西给你,搞得这么神秘,快点走吧。”她在这站着,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想快快离开。 “浅浅姐姐,真的谢谢你,我让你买的东西,可千万别人任何人知道啊。”晴儿拉着她的手不肯走。 “好了好了,我知道。”鬼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写的乱七八糟的。倒是那药铺掌柜的看到药方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莱浅浅再看眼前晴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便打趣道 “好你个晴儿,情哥哥是谁,快如实招来。”真是好奇害死猫,刚才还急着走的莱浅浅,这会被好奇心占据。 “你别瞎说,哪有什么情哥哥。” “没有情哥哥,你买这能辅助闺房之乐的药做什么。”莱浅浅从前在红楼混熟了,对这男女之情颇为开放。 晴儿可没有她开放,此时脸已红到脖子根,拽着药正不知所措时,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她拽着莱浅浅就想跑。 “给我站住。”是元妃的声音,她的身后竟然还跟着好几人,举着火把,朝他们照来。 “没,没什么。”晴儿双手把药藏在身后,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什么东西,拿出来。”元妃大喝一声,晴儿颤抖着把那包药给拿了出来。 莱浅浅看着前面的火光,便有些恍惚,一时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察觉元妃怎么会突然在这。 “莱浅浅,你可还有话说?” 元妃见莱浅浅似被吓到了,脸色发白,她心中总算出了口恶气, “走,你是御瑄殿的人,我不动你,请皇上定夺。” 无名荷塘离御瑄殿本来就很近,再说,元妃在这夜里,不仅提着灯笼,还举着火把到这荷塘来,早惊动了寅肃,还未等他派于二喜去查看时,只见元妃带着几名宫女,还有莱浅浅来报到。 只看一眼,他已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更加大怒 “你私自出元妃殿,就是为了这事?” “皇上,请您臣妾跟您解释。之前臣妾确实是冤枉的,好在今天,人赃俱获,莱浅浅在宫中私自倒卖东西也就算了,这次,她竟然从宫外带禁药卖给宫女,实在罪无可恕,请皇上明察。” 她振地有声的说完,还把那副药呈上放在寅肃的面前。 莱浅浅已从那火光的恍惚之中清醒过来,看着元妃这自导自演的一幕,心中只想去撞墙,想陷害她,好歹想的周全一些啊,这样的脑子,是如何在这宫中生活这么多年的? 她看了看元妃,再看了看寅肃,摇摇头,心想,这皇上的眼光也确实差了一些,封这种女人为妃。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先自证青白。 “元妃娘娘,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那无名池塘的?还有这药,你还未打开看,怎知是禁药?难道是你让晴儿帮你买的?” 她的一句话,顿时让元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血口喷人,是不是禁药,请太医一看便知。” “太医,太医。。。”元妃不给莱浅浅任何反驳的余地,直接朝御瑄殿外喊太医。她早有准备,这次随同她一道前来的还有她特意安排好的太医,此时正在御瑄殿外候着。 那太医,跟她元家是世交,所以明知不妥,也还是想帮她一把,正要往御瑄殿内而去,忽听,御瑄殿内传来皇上一句怒喝 “元妃,够了。”这一声怒喝,把太医吓的刚要迈进去的腿生生退了回来,还好,还好,晚了一步没有进去。 御瑄殿内此时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连莱浅浅心中都咯噔了一下,从未见过寅肃发如此的的火。 “元妃,看来这些年,是朕太容忍你了,让你在这宫中过的太舒坦,以至于忘了身份,做些不该做的事。”他的声音奇冷,目光更是冰寒的看着那元妃。 “皇上,您冤枉臣妾了。”元妃是死到临头,还未醒悟,她这样的脑子,到底是如何在宫中立足的? “冤枉?你一而再再而三触犯朕的底线,今日若朕还包庇你,以后还如何管理这后宫?” “来人,从今日起,免去元妃贵妃之职,降为平民,即可出宫,不得逗留。” “奴才遵旨。”于二喜带着几个公公请元妃出去。 元妃一听,已吓的面无血色,这惩罚简直是晴天霹雳,纵使今天是她设计陷害了莱浅浅,但她不过是一个宫女,如何能与她贵妃的身份想必?何况她的背后还有元氏一族。 “皇上,臣妾不服。”她依然做垂死挣扎,就是死,她也要死在宫中,绝不肯出去,否则元氏一族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即使回到元家,也无人肯认她这个被逐出宫的人。 她见皇上还是无动于衷,刚才还硬气十足,此时已失去了所有锐气, “皇上,请原谅臣妾这一次,臣妾再也不敢了。” “皇上,饶命啊。”她跪着匍在地上,不肯走,哭的是惊心动魄。 莱浅浅看了有些于心不忍,何况,这元妃也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不至于遭致如此下场,她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对寅肃低声说道 “皇上,要么饶她一回吧。” 寅肃听到她的话,看她时,脸色变柔和了一些,但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人的本性是难移的,今日做了一次恶,若是没有得到严惩,改日更会变本加厉的。何况。。”何况,任何想对你不利的人,我都不允许出现。最后这句,寅肃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莱浅浅不愿参与太多这些事,既然寅肃如此说,她便不再争取,只是心想,这皇宫还真是一个人情冷漠的地方。你不害别人,别人会来害你;你不伤别人,别人因你而伤。看来,她若是想继续在这皇宫里愉快的玩耍,便不能像之前那么随心所欲了,至少该把这些三宫六院都弄清楚了,以免又忽然冒出元妃这样的人,让她每次都措手不及。 元妃见皇上态度坚决,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整个人已如泄气的气球,颓然的,无力抗争的任由于二喜他们把她带出御瑄殿。 这几日莱浅浅有些奇怪,从那晚她噩梦的第二天清晨从寅肃的床上醒来之后,最近连着几日,她每天清晨都是在寅肃那张大床上醒来,但是她明明记得每晚是在自己的床上睡着的啊。 这一日,她一醒来,还未睁开眼已感觉到自己又是在寅肃那张大床上,而今天不同的是,她的旁边竟然躺着寅肃,这一认知,让她忽地睁开眼,搂着被子爬了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不能怪她如此惊讶,虽然最近她都是在这张大床上醒来,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寅肃,她醒来时候,他早已经去早朝。 “这是我的床,我当然在这。” “我,我怎么在这睡?” “这个应该我问你才对。”寅肃今日不用早朝,所以也不急着起来,看她这样,有意去逗她。他的声音完全有别于平日在朝堂上的严厉,此时带着刚睡醒的一丝的沙哑,在加上两人如此近的距离靠着,他的呼吸,他的气息都把她包围着,让她的心里痒痒的,还有些慌乱,几乎是连爬带滚的起身,嘴里还振振有词 "你别多想啊,我这一定是梦游了,才会爬到你的床上来,不是我主动想来的。” 对,一定是梦游症,看来需要叫太医给她看看了。 寅肃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更觉得好笑 “所谓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你才日有所思呢。”莱浅浅已迅速滚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 身后的寅肃若有所思的看着跑远的她,看来六兮虽失去了记忆,虽不记得他是谁,但是大概对他的感觉还是根植在心中吧?她向来大大咧咧,刚才却惊慌失措,想必是心中也有慌乱。 无论这慌乱是因以往的记忆导致,还是重新对他产生了感觉,对他而言,似乎都是好事。离她越近,相处越多,也就越想得到更多,不想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辛苦的唱独角戏。 这一整日,莱浅浅都有些无精打采,没了往日的活泼,梦游症这个话题困扰她一整天。 “于二喜,要么我搬去你们那住如何?” “什么?我们那可都是太监。” “爬上太监的床,也总比爬上皇帝的床要好许多吧?”今晚她要是再梦游可就丢死个人了,她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于二喜没听清。 “我说,你们都有自己独立住所,为什么我就没有,别的宫女不都是住在别院吗?” “她们怎么能跟你比?你是皇上近身伺候的宫女,要伺候皇上的日常起居,住在别院,能照顾好皇上吗?”于二喜就是这么一直骗着莱浅浅的,是因为职务需要。 可莱浅浅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却一时想不出来。 于二喜无奈,你能每日留宿在御瑄殿,那是全天下女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宠,你竟还嫌弃想逃,身在福中不知福。 莱浅浅在大多数问题上都是无师自通,或者一点就通,但是唯独在男女问题上,大脑就有些短路,天生愚钝。 这一日的无聊,她便跟于二喜把这宫中的情况都了解都透透彻彻的,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 第164章 听完于二喜讲完他所知道的所有后宫秘史之后,莱浅浅大概已经知道,后宫中是莘妃,容妃,徐妃,还有一个已经被贬的元妃,但是她还有两件事不太明白,一是,元妃为何要如此跟她过不去,二是,于二喜所谓的后宫秘史,怎么才这几年,按照寅肃已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的情况,至少还有一位皇子的母亲吧? 针对这两个问题,她又虚心的跟于二喜请教了。 于二喜本着诲人不倦的态度,认认真真跟她解释了一番 “第一个问题,不仅元妃要处处对付你,这后宫所有女人都想对付你?” “为什么?我又没招谁惹谁。” “因为皇上独独对你最好。”连我都嫉妒你,何况宫中的女人们。 “他对我好吗?”莱浅浅没有觉得啊,那个人整日不苟言笑,呃,但好像也确实没有冲她发过任何脾气,哪怕她做错了事,例如梦游爬到他床上睡,他还甚是大方的接受了她,从这点上开,还算不错。 “你的第二个疑问,唉,一言难尽。就是你那日去的无名荷塘,便是小皇子的生母之前住的地方。” 于二喜偷偷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悄声说 “这个在宫中是禁忌,你千万别在皇上面前提起那无名荷塘的事。住那的娘娘,生下小皇子之后,跟别人跑了,这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所以把那六清宫一夜之间给铲平了,变成了这荷塘,连个名字都没有,这些年,更是从没去看过那小皇子。” 莱浅浅听后,心中有些翻滚难受,但是嘴上却说 “敢给皇上带绿帽子?真是了不得,难怪皇上会如此生气。” “嘘,千万要保密,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万万不会说的,这要是传到皇上的耳里,可是杀头之罪。” 莱浅浅却有些同情寅肃,难怪他的性格现在变的这么喜怒无常,原来是经历过这些不堪,看来也是可怜之人啊。 她心中对他有了同情,再看他时,眼神就自带柔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怕自己又做出梦游之事,所以用绳子把自己绑在了床上。 “皇上,皇上,过来帮我一个忙。” 寅肃闻言,掀开帘子过去,看她把自己绑的五花大绑的,不明所以 “皇上,你帮我把后面系一下,最好系死扣,避免我晚上犯病又去打扰你睡觉。” 她也是向寅肃表明,自己对他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以此来表明她的真心。 寅肃听话的走了过去,在她的后背捣鼓了一会 “好了吗?” “系个死扣就好。” 她问了几次,却见寅肃把她伸手的绳子全拆了下来。 “喂,你做什么?我让你系死扣,不是让你松绳子。” “不需要。”寅肃已把手中的绳子扔在了一边。 “皇上,我可是向你自证清白,前几日,我打扰了你,绝对绝对不是我想上你那去,那是毫无意识的动作。” “我知道。” “啊,你知道什么?” “因为不是你爬过去的,而是我亲手抱你过上去的。” 寅肃说着,又弯腰把莱浅浅抱到他的大床上去。 莱浅浅一时有些糊涂,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寅肃的床上了。 莱浅浅有些发蒙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她梦游症而是皇上亲自抱她过来睡?为什么?他不敢一个人睡?还是怕冷? 而且,这帮皇上暖床的事情也在她的职权范围内吗?不对啊,于二喜没有跟她说过她的工作内容还包括这一项。 “皇上。。。”她被他搂在他的臂弯之中,小声的喊了一声。 “嗯?” “我快喘不过气了。”这个怀抱她莫名觉得很熟悉,心中有些贪恋,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要远离一些。 寅肃听她这么说,才放开了紧箍着她的双手,但并未完全放开,莱浅浅依旧是被困在她的怀里。 “皇上,我,这样我睡不着,要么我还是回自己小屋去睡吧?”莫名其妙,这样很奇怪,皇上要侍寝难道不是去找他的那些妃子吗?那什么莘妃,容妃,徐妃等等,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睡吧。”寅肃没有放开她,也没有跟她解释任何原因,仿佛他搂着她睡,便是这般的天经地义之事。 莱浅浅经过白日一天的折腾,其实本来就很困了,这会儿被困在他的怀里,她虽觉得奇怪,但却又觉得熟悉与有安全感,况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到皇上的床上来睡了,既来之则安之,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陷入到沉沉的睡眠之中。 她睡的酣甜,搂着她的寅肃却是一夜无眠,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心中不由感慨命运曲折离奇,他们之间兜兜转转这么许久,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聚。无论她以何种面容出现,依旧是他最珍爱的阿兮。只是在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候,在她安稳的睡在他的臂弯之时,寅肃总有一种是梦境的恍惚,更有一种深藏在心中的担忧,担忧六兮一旦恢复记忆,一旦想起他们过往的种种,会不会对他还恨之入骨?会不会又再次的远离他? 所以他心中有着无限的矛盾,即想让她记起他是谁,又怕她记起他是谁。 他的忧愁,此时的莱浅浅哪里知道,睡到一半,整个人如同八角鱼一般趴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却又不由自主的亲吻了下去,初时只是在她的唇边如蜻蜓点水般一吻而过,但,又舍不得移开唇,带着万分的柔情,加深了力道,与她辗转起来。 睡梦之中的莱浅浅本能的双手攀住他的脖颈,甚至还咕哝了一声,似十分享受。 但是这一声,却把寅肃惊的清醒过来,他现在在做什么?对于莱浅浅来说,她现在是对他还毫无感情的莱浅浅,而不是甄六兮,要是知道在睡梦之中,他做了这样的事,怕是要惊跳起来,从此离他数米远。他强压下心中所有的冲动,有些自嘲,漫漫长夜,慢慢熬着吧。 到了第二日,莱浅浅起来,面色有不同于以往的潮红,甚至眼神不敢往寅肃的身上多瞧一下,偏偏这个平时很早就起来去早朝的皇上,还躺在她的身侧,目不转睛看着她。 莱浅浅被他看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推了推他 “皇上,该起了。” 寅肃有些慵懒看着她,讶异她今天难得的有小女孩的娇态,更不知她为何一醒来就脸红成这样,所以故意逗她道 “你帮我更衣。” “好。” 寅肃这才起来,站在床榻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莱浅浅 “帮我更衣。” 莱浅浅这才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去拿了他的衣服,伺候他穿着,但是全程,她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当帮他系脖颈的扣子时,更是紧张的好几次没扣上,吞了吞口水,她终于说 “我让于二喜帮你扣。”也不等寅肃回答,飞也般的逃了出去。 直到到了外面,远离了寅肃,莱浅浅刚才几乎要跳出来的心才渐渐平缓了下来,太丢人了,她昨晚竟然做了春,梦,梦里的对象是寅肃,梦到他轻柔的吻她,而她竟然还恬不知耻的感觉良好,梦里的情景太过于逼真,以至于今早她一醒来,看到身侧的她,心就跳的极其不规律,尤其是在刚才,帮他更衣时,他的气息有意无意拂在她的脸颊上,让她不自觉的想起昨晚梦中那个吻以及他的柔情,不自觉的便对他想入非非。越想脸越红,越想心跳越快。 “莱浅浅,想什么呢?” 猛不期然的,被人在耳边吼了一句,吓得她差点惊叫,再一看是于二喜,便怒了,追着他就想打,于二喜哪肯在原地给她打,便跑了起来,她在后面追,于二喜在前面跑,两人你追我赶着,忽然于二喜停下了脚步,莱浅浅抓准了时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但是,当她快要抓到前面的于二喜时,忽然从他的身侧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小女孩,她一时刹不住速度,就这么直直撞了过去,与那小女孩撞成一团,倒在了地上。 “芊柔公主。” “公主。” “莱浅浅。” 旁边的人见此情景,都惊呼出声。 倒在地上的两人,都毫无动静,莱浅浅刚才在倒地的刹那,用双手护住了那个小女孩,所以此时她的手臂与膝盖都蹭破了一层皮,刺痛的她一时爬不起来,而被她保护在怀里的女孩,刚才似吓傻了,等现在缓过劲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声,这喊声差点把莱浅浅的耳膜而冲破。 “别叫。”莱浅浅被她压着,起不来,而这个小女孩只顾着惊叫,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公主,您伤到哪里没有?” “公主,您没事吧?奴婢扶您起来。” 原来是公主,莱浅浅对这公主也是早有耳闻,看来今天自己是闯了大祸了。 “啊啊啊啊,痛,痛。”公主被宫女们扶起来时,依旧没有停下她那高分贝的声音。 “快叫太医,快叫太医,看看公主伤到哪里了。”宫女们听到公主叫的如此惨绝人寰,都以为她受了多大的伤,吓得六神无主。只有莱浅浅知道,她能叫出这么元气十足,一定没什么事,所以她在公主离开她的身上之后,才爬了起来,她的手臂跟膝盖想必是流血了,疼的厉害,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理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芊柔公主的身上。 第165章 芊柔公主众星捧月的哄着,坐在宫女带来的软垫子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见到莱浅浅爬起来,指着她问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害本公主。” “公主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形势所逼,莱浅浅虽然断定公主没有受伤,但此时也不敢为自己辩护半句。 “呜呜,你就是故意的,你看到我,还故意来撞我,我要告诉父皇,你要杀我,呜呜呜。”一边指控她,一边哭的更加的伤心,脸上像是被泪水冲刷了一遍似的。 “公主,您真的误会我了。。。”这要杀公主的罪行可是太大了,她承担不起,所以不得不为自己辩护一下,但是看到旁边于二喜朝她使眼色,让她别解释,她才闭上了嘴巴。 于二喜弯腰到芊柔公主的前面,恭敬的说 “公主先别哭,太医马上就来,奴才先扶您回去可好?” 这公主被皇上宠成了宫中最大最蛮横的女人,跟她说道理,她只会更加胡搅蛮缠,所以他刚才才劝阻了莱浅浅。不过于二喜心中对莱浅浅也充满了同情,她触犯谁不好?偏偏今天倒霉触犯了这芊柔公主,这宫中,在芊柔公主的问题上,皇上从来是不问是非护着公主的,这莱浅浅应该也无例外。 “我要让父皇把她杖毙,我这就去见父皇。”小丫头长的眉清目秀,但是说起杖毙一个丫鬟时,可好不心软,那语气就像要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的简单。她说完撒腿就往御瑄殿内而去,一路边跑边哭边叫着 “父皇,父皇,。” 寅肃已听到她的叫声,还未站起来,小公主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是谁惹我们芊柔不高兴了。” “父皇,呜呜呜。。。”还没开口说完,又已经泣不成声了,在后面赶来的于二喜都不得不佩服公主这超强的演技。 “谁欺负你了,跟父皇说说。” 芊柔虽是哭的泣不成声,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表达能力,一边抽泣,一边把事情的原委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她的哭,加上她的述说,效果可想而知了,连寅肃听的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父皇,你说如此胆大目中无人的奴婢是不是应该杖毙了?” “敢欺负芊柔公主,自然不能留。”不管是故意还不是故意,单单是让芊柔哭的这样伤心,就不该留。 “谢谢父皇,我现在就叫人下去把她杖毙。” “那个不着急,先让太医给你看看是否受伤。”寅肃说完,又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一旁的于二喜,怒声道 “谁冲撞了公主?还不叫进来认罪?” “皇上,她人正在宫外候着呢。” “叫她进来。” “是。”于二喜此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没有告诉皇上,冲撞芊柔公主的是莱浅浅,因为他潜意识里想知道,在皇上的心中,到底会袒护芊柔公主,还是会袒护那莱浅浅,想以此判断一下,师父安公公所说的是否正确。 所以他一路小跑着去叫莱浅浅进御瑄殿。 莱浅浅受了伤,小腿正刺痛,又站了这么久,没有处理,现在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心中也是有一丝的忐忑,不知皇上会如何定她的罪?刚才外边的宫女已说了,冲撞了公主,就是死罪,皇上不会真的要杀她吧? 一路走着,心中颇有点视死如归的勇气。 她几乎是一步一挪的往御瑄殿而去,能不能不去啊?她认错还不行吗?反正君子能屈能伸,她今日算是栽在那小公主的身上了。于二喜完全无视她求求助的眼神,深表同情的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勇敢往御瑄殿去。 难逃一劫了,早死早超生,所以忍着小腿的剧痛,她加快了步子往御瑄殿去。 芊柔公主一看到她,立即眼眶又红了 “父皇,就是她,就是她刚才故意把我撞到地上,害我受伤。”一边说,又一边开始哭了起来。 寅肃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走进来的莱浅浅,想着她早上还一副娇怯不敢看他的模样,这转眼就出去给他惹事生非。好在刚才他虽心疼芊柔,但也没有顺着芊柔的意,要杖毙她口中贱婢,否则他贵为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住。 芊柔见他一直不开口说话,反而打量着那贱婢,心中更加的不高兴了,撒娇喊到 “父皇。” 寅肃这才回神,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莱浅浅问 “你为何无缘无故冲撞了芊柔公主?”他倒是假装威严。 “回皇上,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撞到公主的,绝没有冒犯之意。” “父皇,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刚才那么多人看见了,不信您问二喜公公,他也亲眼所见。” 芊柔不满父皇没有像往日那样毫无原则的顺着她,跺了跺脚,眼眶又红了。 “于二喜,当时是什么情况?”寅肃又问一旁的于二喜。本来是想来看热闹的于二喜,哪知道话锋一转会把这把火引到他的身上,顿时结巴 “奴才。。。奴才。。。”奴才了好半天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喜公公,你就跟父皇实话实说吧。”芊柔拉着他的衣角,她平日来御瑄殿颇多,与于二喜亲近一些,所以对他还算和颜悦色,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二喜公公肯定站在她的一边。 但是于二喜左右为难啊,皇上的心思他猜不透,一边是芊柔公主,一边是莱浅浅,皇上到底想帮谁?他再看莱浅浅,她正目露凶光看着他,那意思就是他胆敢胡说,就跟她没完,她整人的手段,他是领教过的,有些不寒而栗。 “于二喜,没听到朕在问你话吗?” 于二喜被皇上吼了一声,一个激灵,灵光一闪,便想通了。如果皇上想护着芊柔公主的话,那自然就按照芊柔公主所说,惩罚莱浅浅便是了,但是既然他没有惩罚莱浅浅,反而让他说当时的情况,那么就是不想维护莱浅浅,但又不想让芊柔公主不高兴,所以只能让他来背这个黑锅了。于二喜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奴才不好当啊,忍着眼泪,一字一句回答 “回皇上的话,刚才在御瑄殿外,公主正好在前面走着,而莱浅浅因为没看见公主,不小心撞了一下,但是她确实是不小心,事后她也跟公主道歉,承认了错误。” 对他这个答案,寅肃表示很满意,点了点头,莱浅浅也表示喝满意,看了看于二喜颇为赞同他的仗义。 唯有芊柔公主不满意,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向来护着她的父皇以及于二喜 “二喜公公?” 她纯净的小脸上露出的震惊,仿佛被世界伤害了无辜表情,让于二喜很过意不去,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有莱浅浅知道这丫头是在演戏,从刚才跌落到地上时,她就在演,那哭的惨绝人寰的样子,更是演的,好在皇上圣明,没有被父爱蒙蔽了眼睛。 “父皇,您不爱芊柔了吗?”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叫人见了于心不忍,寅肃见她这样,也心疼,若是换做别的宫女,不管对错,他都惩罚下去了,但是现在是阿兮,他当然是不愿对她苛责半分。 “你先回去,叫御医给你看看哪里伤着了,父皇晚些时候去看你。” “公主,请吧。” 于二喜恭恭敬敬,充满愧疚站在芊柔公主的面前,芊柔瞪了他一眼,临走时,还狠狠的踩了他一觉,于二喜剧痛,却不能吭声,咬着牙把那剧痛忍下去。 芊柔一出了御瑄殿,越想越气,果然,父皇真如徐妃所说,不爱她了,而是专宠一个小小的贱婢,看来,是时候给她点颜色看看。小小的脸上,还稚嫩,但是想法却已有身居宫中之人的成熟。 芊柔已不同于以往年少无知,这些年,她看着自己的母妃在莘雀宫寂寞度日,看着曾经她喜欢的兮妃娘娘消失在这后宫之中,她早已明白,她要保住自己的母妃,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只有靠父皇的爱,如今横空出现这么一个莱浅浅,按照徐妃的说法,是在整个后宫之中都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她倒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御瑄殿里已归于平静下来,寅肃一直在案前看着奏折不说话,莱浅浅则一直站在原地不敢动,她的脚已经痛的有些麻木了,手臂划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要杀要剐,一句话的事,不待这儿折磨人的。 所以她换了一个姿势 “皇上,我想坐一会儿。” 寅肃终于抬头看她,他刚才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惩罚,她在宫中经常横冲直撞,总是招惹是非,给她一点教训也好。 “过来。”寅肃朝她伸手。 莱浅浅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脚也跟着一瘸一拐走到他的面前。寅肃这才发现她的异样 “脚怎么了?”问的同时,人已经下来走到她的身侧,蹲在她的脚边想查看伤势。 “刚才为了护住公主,受了一点小伤。” “傻瓜,别动。”寅肃又气又急,自己受了伤,却一声不吭的自己忍着,起身便把莱浅浅抱着往他的龙椅上坐。 “皇上,这不合适吧?”莱浅浅虽然这么说,但是却忍不住左摸摸右摸摸,全是黄金啊,金光闪闪的黄金啊。 “闭嘴,我看看你的伤。”他已撩开她的裙摆。 她:男女授受不亲。 但见寅肃神情认真的查看她的伤势,从她的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他的剑眉与高高的鼻梁,这皇上长的还挺好看的,再看他的唇,她顿时想起昨晚的梦境,脸便红了,忘记了自己的脚上的疼痛,更忘记脚伤那些伤痕。 第166章 “皇上,太医来了。”于二喜已经带了御医来,寅肃则放下裙摆,毕竟还是太医看更好。寅肃起身站到一旁,莱浅浅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自己打开了伤口给太医看。 她的小腿一露出来,于二喜倒抽了口气,并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小腿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太医也是一愣,查看伤口时,手有些颤抖。而一旁的寅肃,忽地脸色变得铁青 “滚。”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谁也不知道他叫谁滚?是叫莱浅浅?太医?还是于二喜?当即三人都抬头默默看着皇上。 寅肃一把抓过太医手中的药瓶,再次对着他们说 “滚。” 太医这才知道,皇上让滚的是他,连药箱都不敢收拾,急忙起身离开。 寅肃握着药瓶的手,竟有一丝的颤抖,他的脸色依旧铁青,连唇色都不太好看,他似鼓足了勇气才坐到莱浅浅的身边,替她处理伤口,把她小腿处的血迹都擦干,然后把伤口处理干净之后,再慢慢的倒上药。 可是他的手越来越抖,整个人充满了戾气,莱浅浅想,她不过是受了个伤,他不至于如此大发雷霆吧?真不知他莫名的怒意从哪里来的,于二喜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自己来吧?”莱浅浅生怕他一个暴怒,会把她的小腿给折断,虽然她的小腿上有深深浅浅的不好看的伤疤,但好歹能正常走路,好歹是她自己的小腿。 也不知她的这句话怎么就触怒了寅肃,他霍的把那瓶药砸在地上,吓的于二喜噗通跪在地上,莱浅浅也一时愣住,接着被猛的拉进了寅肃的怀中,他紧揉着她,全身都在颤抖, “对不起。”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的说着对不起,声音像是压抑着从喉间发出的低鸣声,莱浅浅听不太清楚。 “阿兮,对不起。” “对不起。”最后一个对不起,莱浅浅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为何要跟她说对不起,腿上这点伤虽然很痛,但只是皮外伤而已。而这声对不起,她仿佛不是第一次听,在很多个夜晚,在梦中,她经常听到。 下面的于二喜对于上面皇上的动作,也是颇为费解,刚才还怒气冲冲,以为他想掐死谁,却忽然搂住了莱浅浅,而看皇上的表情,竟是心疼?这么点小伤,不至于心疼成这样吧? 如果此时下面站着的是安公公,便会知道皇上刚才的怒意从何而来,此时又为何会这样。 寅肃只见过六兮,也就是莱浅浅手上的伤疤,当时就心疼,现在再看她的小腿,那疤痕比手臂上的疤要深了许多,他内心翻滚的疼痛,岂是用三言两语能够严明的。 这是他最爱的六兮啊,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是他亲手给她造成了这一辈子无法泯灭的伤害,悔恨,疼痛,夹着这些年来的愧疚,让他刚才彻底的失控。 他搂着莱浅浅,越搂越紧,说一千次,一万字的对不起,又有何用?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分开了莱浅浅,然后想动手解开她的上衣,他想好好看看,她的身上究竟有多少这样的伤痕? 莱浅浅一惊,捂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戒备的看着寅肃。 下面的于二喜更加惊呆了,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想强占莱浅浅不成?现在可是大白天啊。莱浅浅捂着衣服,怒目瞪着寅肃,想非礼她?皇上也不行。 寅肃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手,柔声到 “我想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别的的疤痕。”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不时发现她身上这一块的疤痕,那一块的疤痕,不如一次让他看到,就痛这一次。 “就手臂跟小腿比较严重,身上,身上,比较轻。”莱浅浅说的是实话,这几年用药,身上的疤痕已淡了许多,只有小腿的疤痕比较明显一些。而且,这皇上也太重口味了吧,别人看到她这扭曲的疤痕,都会吓到,只有他,不仅不怕,还想当艺术品欣赏吗?皇上的口味果然不同于常人。 “听话,我看看,再让御医对症下药,火烧过的疤痕用什么药效果最好。” “不不不,我这不是火烧的,而是以前得的怪病留下的,还好,上天垂怜,那病没有长到我的脸上,否则现在就是一张丑八怪的脸。”说完,她朝寅肃做了一个鬼脸。 而寅肃却一下愣怔,那是六兮的脸,即便被烧成了丑八怪,依旧是六兮的脸。虽然莱浅浅就是六兮,但是听她这么说六兮的脸,寅肃依旧生气,却毫无发泄的理由。 寅肃见莱浅浅坚决不给她看,便也就作罢,不再强求,即使这些疤痕永久留在她的身上又如何?至少她还好好活着,这就足够。 他拿起旁边的纱布,替她把小腿的伤口细心的包扎起来,末了还不忘嘱咐她 “这几天别到处走,也别碰水,御瑄殿的事,你让于二喜做就好,知道了吗?” “好。”因为他的表情太温柔,声音太温柔,莱浅浅自觉心跳有些快,只想快快离他远一些,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寅肃这才放心的扶起她,她一离开寅肃的范围,立即一瘸一拐的离他几步远,让寅肃无奈的摇了摇头,命令于二喜好好照顾她之后,也就随她去,以她旺盛的精力,要让她乖乖不动,简直比登天还难。 莱浅浅因脚伤,倒是也消停了几日,安安分分的呆着,吃的好,休息的好,那些皮外伤不过两日就已经好了,她自己扯掉纱布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装伤病未愈?有伤在身,于二喜便格外的听话,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这些日子,他就以欺负于二喜为乐。 于二喜苦啊,简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御瑄殿里有这么一尊菩萨日日以他为乐就算了,而莘雀宫那小祖宗芊柔公主,自从那日没有他没有替她说话开始,更是三天两头来欺负他。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里外夹攻欺负而死了。 芊柔公主隔三差五就来找他 “于二喜,你给我过来。” “奴才来了。” “这两天那莱浅浅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公主,没有。” “她在御瑄殿做什么呢?” “她那日受了脚伤,最近正在养伤,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也做不了,还留着她何用?宫里不养一个无用的人。”哼,芊柔想着总算给她逮到一个机会能去父皇那告她一状了。 芊柔最近时常去徐妃的宫里玩,她以前并不喜欢徐妃,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不如自己的母妃就罢了,还跟那元妃一样蠢的要命。但是最近发现徐妃竟然跟她一样,痛恨着那莱浅浅,她顿时找到同盟的感觉,而且,徐妃总能想出一些整人的高招,所以她没事就去徐妃那走一走,听她骂一骂莱浅浅,便心满意足了。 反正徐妃的政策就是不停的找莱浅浅犯的错误,然后去皇上面前告她一状,告状的事,就由芊柔公主来做了,因为宫中只有芊柔能随便出入御瑄殿。 于二喜听说她要去皇上面前告状,不得不提醒她 “芊柔公主,她现在需要养伤不用干活,是皇上命令下来的。” “什么?父皇当真是被她迷住了。” “她现在是皇上身边红人,公主还是少去惹她为好。”于二喜是怕历史重演,到时候皇上又让他背黑锅,所以把公主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比较稳妥。 “哼,我还怕她不成,等我找到她犯的致命错误,直接死罪。” “那个,公主,奴才不得不提醒您,莱浅浅有皇上授予的免死金牌一个。” “什么?她竟然有免死金牌?”到底是小孩子,对免死金牌还十分好奇,从她出生至今,还未见父皇给任何人免死金牌过。 “所以,公主,这莱浅浅不好惹,咱还是不要为了一个小小宫女浪费精力跟时间了,不值得啊。”于二喜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就是因为不好惹,我才要惹,否则多无趣,况且,免死金牌算的了什么?想让她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公主啊,您才几岁啊,前些年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可爱姑娘,怎么转眼变成这样了呢?于二喜捂头痛心疾首,就像是自己的闺女走上了弯路那般让他难过。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以前公主也只是刁蛮任性了一些,但是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最近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一定是被人怂恿的,于二喜恨恨的想着,他一定要找出,是谁胆敢带坏公主,一定让她吃不完兜着走。 这一日,莱浅浅把纱布拆了之后,在寅肃的反复确认她终于没事之后,才允许她恢复了自由。一恢复自由,她就如同从牢笼里放出的鸟雀,转眼就不在寅肃的视线范围内出现。 憋了这么多天,莱浅浅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联络联络她的老顾客,看看她们是否还要让她从外边带东西进来,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看到老主顾之后,大老远就想开口打招呼,但那些老主顾活像是见了鬼似的,脸色一变就跑没影了,她走了许久,遇到好几个人都是同样的状况,几日没出来,她的行情竟然掉至如此之低,人心叵测啊。 她叹了口气,又去了平日太监们偷偷聚集赌博的地方,趁着大家正玩得高兴,她从后面忽然过去,冲着牌桌大喊一声 “我回来了。” “啊。。。”桌上的几个太监看到她,都如见了鬼,惊叫着,四处散开了,连那一桌子的银子都不要。 第167章 再迟钝,莱浅浅也已经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是宫中有人明文禁止不许任何人跟她有来往,正垂头丧气的走着,看到地上飘着一张纸,她无聊捡起来一看,差点气的跳脚,那张纸也不知是从哪个宫殿之中传出来的,先是一一列举了她在宫中的种种罪行,其中就包括元妃被贬为平民就是她处心积虑的结果,还有芊柔公主差点被她害了,皇上大概是中了她下的盅,对她千依百顺,总之把她写成了祸国殃民的一代妖妃,你说冤不冤,她要是一个贵妃之类的,被如此贬低也就算了,可是她只是一个宫女,真是亏死了,白白担了这个虚名。 而且更可气的是,上面写着,不准任何人与她来往,否则就格杀勿论。妈蛋,她是有瘟疫吗? “浅浅姑娘?”她正懊恼,忽听有人叫她,这宫中现在大家都闭她如蛇蝎,竟还有如此气切的声音?她回头望过去,见是一个老太监,气质安详,微笑着看她。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之前在宫外的见过的安公公,这宫中,恐怕也只有他敢跟自己说话了。 “是不是迷路了?”安公公问,以前兮妃娘娘的方向感不强。 “没有,我正打算回去。”莱浅浅对安公公有一份熟悉感,一家一份亲切感,所以对他说话时,少有的可气。 “那就好,您要是找不到,奴才领您过去。” “不用了。”莱浅浅今日心情不好,否则会留下跟安公公好好聊聊。 两人分别之后,莱浅浅手里拽着那张纸,气势汹汹的回御瑄殿去。但是快到御瑄殿时,见于二喜低头领着几位朝中大臣进去,想必是找皇上有要事商量,她便顿住了脚步,往旁边的无名荷塘而去。 现在已经入春,荷塘上的花开的尤其娇艳,她虽无心欣赏,但是走到这无名荷塘,总有莫名的亲切感,与刚才见到安公公时的感觉一样,她总觉得自己的心里还有一段她想不起的事情,而这事非常重要,她拼命想,却是徒劳。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池塘中央的那个无名亭子上,迎面竟然走来了芊柔公主,真是冤家路窄啊,她躲不了还跑不了吗?所以她在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拔腿就跑。 “大胆,见到本公主不仅不下跪还跑?”芊柔稚气的嗓音在身后,莱浅浅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奴婢给公主请安。”她欠了欠身,就站直了。“公主,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芊柔好不容易遇到莱浅浅,怎么可能就此放她走? 芊柔走到她的身边,她的身高只到莱浅浅的肩膀,但是气势却十足 “听说你有父皇给的免死金牌?” "是的。”莱浅浅竟然差点忘了自己有这个。 “你说,你是怎么从父皇那骗到这个免死金牌的?”芊柔其实是真的想知道,如果能替自己的母妃也拿到这样一个免死金牌,那她在后宫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而且也不用像兮妃娘娘那样,死无全尸。 “这个。。。”怎么能说骗呢?她是名正言顺的问皇上要的啊。 “给我看看。”芊柔见她不说,便伸手管她要。她小小的个子昂着头看莱浅浅,那眼里有故意强装的成熟,不知为何,莱浅浅心中一软,就把免死金牌拿给了芊柔看。 “看完给我哦。”她还不忘嘱咐。 芊柔公主握着免死金牌左右看了又看,眼睛却在滴溜溜的转,她的这点小心思,哪里逃的过莱浅浅?要是论起这些花花心思,莱浅浅可以称是她的祖师爷。 所以在芊柔公主想着如何把免死金牌占为己有的情况之下,莱浅浅也没有丝毫的放松,她正严防死守的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柔公主看,还不忘在耳边说 “公主,其实这个免死金牌在宫中是有档案记录的,都给了谁,何时给的,有无用过,都清清楚楚记着,这是不能转让给别人,所以别人拿着也毫无用处。” “废话,这些本公主当然知道。” 那知道,您就给我吧,莱浅浅暗想。 “先借我玩两天,以后给你。”芊柔公主极潇洒的丢下这句话,拿着金牌跑的比兔子还快,当然,莱浅浅的反应也不慢,她立即追了出去 “公主,把金牌还我啊。” “芊柔公主,您拿着那金牌也无用处。”莱浅浅在后面追,芊柔在前面跑,两人速度都不相上下,每次莱浅浅即将要抓住她的时候,总能让她跑了,到不是莱浅浅的速度有多慢,而是因为不敢随便触犯芊柔,所以在抓住她的时候,那么一犹豫,就让她从手底下跑了。 “公主,做人要言而有信哪。”虽然做到言而有信对她来说也比较困难。 芊柔回头朝她扮了个鬼脸,压根没听,跑的更快了。 “公主啊,您要的话,就问您父皇要,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他也会给你的。” 芊柔转眼已经甩她两米远的距离,看来劝是没用了,只能用强的,所以莱浅浅加快了步伐,想挡在芊柔公主的前面一把抢过那免死金牌,她们此时都在亭子与路面连接的石桥上,这石桥修的比较窄,下面就是一片池子,但两人谁也顾不着危险,注意力都在那块免死牌上面。 对莱浅浅来说,这是保命用的,对芊柔来说,只有拿着这个金牌,她才有理由找父皇给她一个,所以都紧紧护着。 后面莱浅浅一提速,绕过芊柔公主,正要越过她抢她手上的金牌时,芊柔为了躲避她,高举双手,一个转身,莱浅浅扑了空,整个人便朝栏杆那边撞了过去。 噗通一声,她掉池塘里了,芊柔公主刚才那么一回避,又被她一撞,那免死金牌并随着莱浅浅一同掉入了池塘里。 芊柔公主见莱浅浅掉进水里,一时也愣怔了,不知作何反应,等她反应过来,她急忙喊 “快来人啊,莱浅浅掉进池塘里了。”她虽然平日讨厌莱浅浅,也想置她于死地,但是这会见到她真的掉进水里,本能的反应还是要救她。 她的一声惊叫,引来了原本就在附近的宫女们,她们一个个赶来围在栏杆旁,只见莱浅浅拼命在水中扑腾,挣扎了好几下,又被呛了好几口水之后,她就不再挣扎了。 宫女们也吓坏了,这无名池塘本就是皇宫中的禁忌,这会不仅有人闯入,还被淹死在这池塘里,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愣着干嘛,赶紧下去救她啊?”芊柔公主怒瞪着她们,只恨自己不会水,否则就掉进去救她了。 “公主,她,她,她不动了。” 一个宫女惊恐的指着水面。 芊柔低头一看,果真见水面上平静无波,像是根本没有人跳进去过一样。 “快去叫会水的过来。”毕竟是公主,虽然年纪小,但是比起那些宫女们,她有主见多了。 宫女们如梦初醒,也顾不得这就是在御瑄殿附近,也忘了会打扰到皇上,直接拔了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来人啊,不好了,莱浅浅掉进池塘里了。” “莱浅浅掉池塘里了,快来人啊。” 这种惊天动地的喊声,立即把御瑄殿的人吵到,于二喜一边往外走,一边在那骂 “真是要死了,叫魂呢?也不怕惊扰了皇上。” 他一出来,见那宫女慌慌张张的,便拦住她问 “瞎嚷嚷什么?打扰了皇上,你几个头也不够砍的。” “对不起于公公。”宫女急忙低下了头。 “发生什么事了?”于二喜认得这宫女是芊柔公主身边的,看来是公主又惹事了。 “莱浅浅掉池塘里,被淹死了。”宫女只能把事情说的严重些,才能为自己刚才的大呼小叫而开罪。 “你说什么?”于二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刚才她跟公主在无名池塘玩来着,一不小心,她踩了一个空,直接跌入到池塘了,挣扎了半天起不来,现在怕是死了。” 于二喜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脚有些发软,立即往御瑄殿去汇报了皇上。 寅肃正在跟大臣议事,刚才就听到外面大呼小叫的,这会儿又见于二喜慌慌张张的直接闯入到御瑄殿内,他剑眉一怒,冷声到 “出去。” 要是平时的事,于二喜也是不敢来打扰皇上的,但是现在事关莱浅浅的生死,于二喜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到 “皇上,莱浅浅她。。” 本来正要怒目骂他的寅肃一听莱浅浅这几个字,便顿住了声音,问道 “她怎么了?” “她,她,莱浅浅刚才跟芊柔公主玩闹,掉进那无名池塘了,现在生死不明。”于二喜当然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她死了,毕竟没有看到尸体。 只见皇上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忽然脸色就变了,霍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于二喜跟那些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皇上已走出御瑄殿没了影子。 于二喜急忙跟了过去,往无名池塘走,只见前面疾步而走的皇上,似被东西撞着,脚步踉跄了两下,险些摔倒。 “皇上小心。”他本能喊出口。 皇上已一个箭步就拐到了旁边的无名池塘之上。 那亭子的廊道上,芊柔跟几个宫女都对着平静无波的池塘一筹莫展,忽见皇上铁青着脸进来,吓得全都噗通跪地,因为皇上此时的样子太吓人,把几个宫女吓的瑟瑟发抖。 “父皇。”芊柔公主也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眼里有害怕,还夹着泪水,见父皇根本不看她一眼,她即伤心,又有些委屈 “父皇,我不是故意推她下水的,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她解释着,这个时候,才有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她平时就爱哭,现在见父皇看都不看她一眼,眼泪更是止不住就往下流了,难道她一个公主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宫女吗? 第168章 寅肃现在眼里哪还有别人?他全部心思都在那平静无波的池塘上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与脚都在发抖,根本不相信莱浅浅会掉进去,但是当听到芊柔如此说时,他整个人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要倒下。 他没有说一句话,更是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塘里。 “父皇?” “皇上。。” 众人反应过来,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像发了狂似的直接就跳进了池塘了,此时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池塘的水依旧冰凉彻骨。 “父皇,您快上来吧。” “皇上,您上来吧,保重龙体啊。”宫女们也惊呼,本来就狭窄的廊道顿时乱成了一团。 在背后赶来的于二喜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毫不犹豫的跳进池塘里找莱浅浅,这个莱浅浅就这么重要吗? 他身后带着几个会水的侍卫,他吩咐道 “快,你们快下去把皇上救上来。” “这要是着凉感冒了可如何是好啊。” 侍卫已一个个噗通噗通跳进了水里,但是谁也不敢去碰皇上一下,因为皇上已陷入癫狂似的,一个劲的往水里钻,哪里水深就往那里钻。 “都给我滚。”谁要是稍微靠近一点,他就怒喝一声。不得已,侍卫们只好忍着冻,在旁边守着皇上。 这池塘是活水的,就在亭子下面,有一个出口是能通往宫外的护城河。 找了许久都不见踪影,也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 “会不会是刚才挣扎的时候顺着这个出口被吸力吸到宫外去了。” 寅肃一听,心中更沉了一下,想也未想就往那出宫游过去,此时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救出阿兮,他再也承受不住再次失去她的痛苦,即便此时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出去。 他往那出口游,却被旁边的侍卫给拦住 “皇上,这处出口离宫外有数里,只是一个通道,万分的危险,您万万不能去啊。” “是啊,皇上,保重龙体。” “滚开。”寅肃哪里听的进去。当年他在悬崖边上没有抓住阿兮的手,眼睁睁看着她掉入悬崖,而后来那把熊熊燃烧的大火,他没有第一时间扑进火海救出她,成了这些年,他心头最深的痛,如今,还要他什么事也不做,只眼睁睁这么看着吗?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皇上,您在这等消息,我们马上过去找。说不定,她就在这池塘里,根本没有出宫。” “是啊,皇上,您回来吧。”于二喜几乎快哭出来了,现在不用任何证明,他也已十分明白,这莱浅浅之于皇上的重要性。正如安公公所说,是比他命还重要的人。 “滚开。”寅肃怒红了双眼,呵斥拦在他前面的侍卫们。他们虽然怕的要死,但是此时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这关乎到皇上的安危,即便要杀头,也要拦着。 几人正在僵持着,忽听廊道上有宫女惊呼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池塘上的东侧,飘着一双鞋,离这出口有几米远的地方。 “那是莱浅浅的鞋子。”有人喊道。 于二喜也看到了鞋子,心中一咯噔,怕莱浅浅是凶多吉少了。 寅肃第一个游了过去,这几米远的距离,好几次,他有些腿抽筋,浑身发软游不过去,无数的恐惧像是蚂蚁啃噬着他的心,他怕几米远的地方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他鼓足了勇气,鼓足了力气,一鼓作气的憋着气游了过去,先是那双鞋,空荡荡的飘着池塘上面有些刺目惊心。他沉入到水底,四处探望,终于,在一处拐角的地方,看到了莱浅浅。 她整个人都是漂浮在水中,身体僵硬,似乎没有了任何意识。寅肃心中一抽,再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过去,把她抱住岸上托。 “阿兮,醒醒。”他一手抱着他,一手往廊边游,那冰凉的身体刺得他几乎要发狂。 “阿兮,你给我醒来,不准你死,听到没。” “我不准你再死一次。” 侍卫们也已全部赶了过来,帮着皇上把莱浅浅抬了上来。 “快去叫太医来。”于二喜已奔去找太医。 莱浅浅被放在平地上,她的脸色长白,唇色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腹部隆起,灌了太多水进去。 寅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拼命按着莱浅浅的腹部,要把呛进去的水给按出来。 一下又一下,莱浅浅的嘴里随着他的挤压,不停的流出了许多的水,但是依旧是躺着一动不动。 “不准死。”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死一次,听见没。”寅肃已经失控,不停的按着她的腹部。 芊柔在旁边嚎啕大哭,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落水的人,又是因她而起,再看父皇的样子,她已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本能的大哭。 别的宫女只是看着,都笃定这莱浅浅命再大,也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她呛进去的水已全部被皇上挤压了出来,但是唇色依旧是青紫的毫无动静。 寅肃捏着她的鼻子,再把她的双唇打开,不停的朝里面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管用尽任何办法也要把阿兮救活,哪怕她已到了阎罗王那报告,他也要从阎罗王那把她抢回来。 他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放松,不停的给莱浅浅做着人工呼吸。 噗嗤。。。 一口水从莱浅浅的唇角流了出来。 她渐渐的有了呼吸,那青紫的唇色也慢慢的变了颜色。 所有人都静止了,呆滞看着地上躺着的她,寅肃心跳骤然加快,几近狂喜的看着莱浅浅。 莱浅浅又噗嗤吐了一口水,脸色,唇色,呼吸都终于正常了。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公主,我的金牌。”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便落入寅肃的怀抱里,他几乎是用尽力气搂着她,让她差点又背过气去。 “皇,皇上,我,我。”她被他紧紧搂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渐渐的,她感觉到搂着她的怀抱无比的冰凉,浑身似乎都在颤抖,只听耳边有他喃喃的声音说着 “阿兮,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离开。” 阿兮?这已经是莱浅浅很多次,从皇上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抱着她却喊的是别人的名字,若是别的女子想必会生气,但是莱浅浅只是觉得无比的心酸。 她刚才跌入到水中,她不会水性,被呛了几口水之后,她的意识已是涣散,但是涣散之中,有很多的画面从她的脑海里一一掠过,耳边有很多熟悉的声音在说话,甄六兮,阿兮,刘玥,娘,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着,但是她还没抓到具体,人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时,脑子里只有那个免死金牌,对了,免死金牌还在芊柔公主的手中的。 “皇上。。。” “皇上?”她又叫了一遍,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但是却发现他依旧紧紧搂着他,有一滴很热的液体滑落到她的脖颈,是眼泪。 皇上哭了? 这个认知,让莱浅浅心中一颤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是隐隐的在做疼,所以她伸出手,轻轻拍着皇上的后背,像是要安慰她,但是她语拙,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安慰话,只好默不作声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旁边的人,也都震惊于皇上此时的样子,抱着莱浅浅,像是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一般,眼眶都红了,也不肯松手。 寅肃自知自己此时的样子,但是他没法控制这份心情,他太害怕了,太害怕再次失去六兮。 这时,于二喜已经带了太医过来,他小心翼翼的说 ‘皇上,您先回去换套衣服吧,别着凉了。” 皇上如同没有听见。于二喜只好又说 “皇上,太医来了,先让太医给莱浅浅瞧瞧,况且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 寅肃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莱浅浅站了起来,但是不过一秒,他又弯腰,抱着莱浅浅往御瑄殿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莱浅浅想,她刚才虽然是落水了,但是现在是生龙活虎的,况且那么多人看着呢。 但是寅肃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径直朝御瑄殿去。 从刚才她落水,到皇上毫不犹豫跳进去救她,再到上岸之后皇上的一系列动作,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侍卫们已从最初的震惊变为后来的淡定,但是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十分明确以及肯定的判断,后宫之主的位置,看来要有人坐镇了。 唯独芊柔公主看着这一幕,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吵大闹,而是静静的回到了莘雀宫之中。她的母妃正在佛堂前诵经念佛,她一声不吭跪在莘妃的旁边,莘妃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虔诚的念着。 “别念了。”芊柔忽然发了狂似的,把佛桌上的贡品扫了一地,莘妃这才停止了,看着芊柔,她依旧是美丽的有些明艳,纵使她的眼中已没有从前那般的光彩夺目,但是多了一份平和,这份平和使得她看起来却更加的美丽。 “你整天在这念念念,佛祖就能保佑你平安?就能让父皇到莘雀宫中看你一眼?”芊柔这时像是一个小大人。 “我叫你平日少跟徐妃她们来往,你偏不听,今日在外头又受了什么气?” “这宫中,有谁敢给我气受?我还不是为你打抱不平?从前有兮妃娘娘在,你败了也就败了,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地位卑贱的宫女,父皇却视她如命。”芊柔说着,又有些委屈了,在自己母妃面前,眼眶便红了。 第169章 这些年,从那日皇上用那把大火把她哥哥顾南封葬身于火海之中之后,莘妃便看透了一切,独自在莘雀宫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已许久。现在听芊柔说起皇上宠爱一个宫女?她跟了皇上也许多年了,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这天下的女人便是死绝了,只剩一个宫女,皇上也不会瞧一眼,他对甄六兮的深情与执念,已是根深蒂固,无人能捍卫得动。 所以她第一次评论了今天的事情 “真要有这么一个宫女的存在,对她来说,不知是喜还是悲。”如同这后宫所有的女人一样,最终都会以悲剧收场。 “母妃为何如此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兮妃娘娘。” 芊柔不太懂,但是却聪明的抓住了她娘所说的精髓,那就是,那宫女莱浅浅的好日子并不会太长,这就足够。 “芊柔,宫中的事情,你少去掺合,等过几年,你长大了,以你父皇对你的疼爱,一定会给你觅一处好人家,到时,你便远离这些是非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母妃在这宫中,也就了无牵挂了。” “我在宫中就挺好。” 芊柔是在宠爱之中长大的,所以也听不懂莘妃说的话,在她眼中,这宫中就是她的家,她一直过的随心所欲,从未觉得苦过。 “傻孩子,你这样横冲直撞单纯的性格,被人利用也不自知。” 今天在无名池塘中的事,皇上如果真要深究起来,怕是会牵扯出一大片的人,让芊柔受受教训也好。 御瑄殿内,太医要给皇上先瞧瞧,却被皇上拒绝 “你先给她看。”寅肃见莱浅浅的脸色还没彻底恢复,有些担心。 “臣已给她看过,换套干爽的衣服,再服用一碗姜汤,出点汗,应该没有大碍。倒是皇上您,受了如此大的惊吓,臣给您开几副安神药服用。” 太医话音一落,莱浅浅忽然问 “你为何受了很大的惊吓?你怕水?” 于二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非常之无奈。 寅肃没有回答,只是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到 “去洗个热水澡,换套衣服。” 莱浅浅也是累了,便听话的去了。 留着寅肃一人有些疲倦,这么多年,他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历经过无数的生死,何曾皱过一下眉头?但唯独在甄六兮的事情上,恐惧了一次又一次,好在这一次,她终于没事。现在想起刚才的情景,他还忍不住在心中有些凄惶无助。 “皇上,您没事吧?”于二喜见皇上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所以小心的问道。 寅肃没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奴才给您换一套干爽的衣服,这怕是要着凉了。” 寅肃这才感觉浑身湿透,确实冰寒彻骨,所以起身任由于二喜替他换了衣服。 “今日,那无名池塘到底发生了何事?” 于二喜则把芊柔公主与莱浅浅的争执,从头至尾详细的汇报给了他,他越听,眉心越皱了起来。 “芊柔最近总是找莱浅浅的事?”他如是问。 “皇上,芊柔公主还小,也不是故意的。” “你别包庇她,她最近跟谁走的近?” “我听宫女说,她最近时常往徐妃的宫里跑。” “徐妃?”寅肃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芊柔虽是飞扬跋扈了一些,但是原本心地善良,小小年纪更是没有害人的心思,如今会对莱浅浅争锋相对,必是有人在后面妖言惑众所致。 “去叫徐妃来。”他的声音已是冰寒。 “是,皇上。”于二喜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但是皇上让他去他便去。 他正要出门,恰好此时莱浅浅已换好衣服出来,她叫住了他,转身对皇上说 “皇上,且慢。” 寅肃与于二喜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她这才开口说道 “芊柔公主现在与徐妃的关系极好,如果皇上这时处置徐妃的话,怕是会被公主误以为是我从中挑拨,只怕到时候她对我的误会更大。这事不如放着慢慢来,不急于一时。”莱浅浅难得正经说话,而且还言之有理。 寅肃说到 “芊柔也该受点教训了,否则这么发展下去,只会越走越远,关于徐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说完,声音提高了一度命令于二喜 “给朕下旨下去,从今日起,芊柔公主去文祠宫禁闭三个月,让文部负责人给她授课三月,没有朕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三个月后,朕亲自出题给她做,做好了回来,做不好,再禁闭三个月。” 莱浅浅与于二喜听后,都不免吞吞口水,是不是太严厉了?芊柔公主能听吗?但是见皇上一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表情,她俩聪明的选择了闭嘴不说话。 而关于徐妃,毕竟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挑拨的芊柔,所以寅肃暂时还未处置她。 莱浅浅对芊柔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也没有死,而芊柔也是无意,正想着找个机会让皇上开恩时,皇上忽然叫她 “过来。” 莱浅浅便乖乖走到他的身边。 “这个给你。”他手中递给她一块金光闪闪的东西,莱浅浅一看,是一块免死金牌。 “谢谢皇上。”失而复得,她毫不犹豫的接过。 “你今日就因为这个险些丧命?” “险些,只是险些而已。”莱浅浅谄媚的笑着,接过金牌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今日若是没有我,便不是险些,而是事实。以后别做这些傻事了知道吗?” “哦。” “这宫中,你想要什么都拿走,但绝不能以身试险。”寅肃说这话时,表情格外的严肃,莱浅浅只有拼命点头。 “那个,皇上。” “嗯?” “那您再给我一块免死金牌如何?” 寅肃没有拒绝,但是眼神有疑惑的看着她。 “我想给芊柔一个,她今天真不是故意推我下水,而且我掉下去的时候,她其实有伸手救我,后来也是她叫人来救我的。今天这事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谁吃饱了撑的,在那弄那么一大片池塘。每次经过,心里都怪不舒服的。” 她口中那个吃饱了撑的人看着她 “你经过那里不舒坦?” “对啊。”莱浅浅也不知道为何,看到那个池塘,莫名的心里会有些心酸不甘。 “我马上命人把它填平。” “皇上?” “嗯?” “皇上,你为何对我这么好?”莱浅浅问的很真诚。 她问完,还忽闪着双眼发,定定看着寅肃。寅肃被忽然这么一问,心中漏了一拍似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该如何回答呢? 回答,因为你是甄六兮? 回答,因为你是甄六兮,你参与了我生命之中的所有过程,我用生命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可以拱手相让给你?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答复。莱浅浅见他眼神闪动泛着柔光看她,她竟有些期待他的答案,但又害怕听到,所以在寅肃还没有开口时,她先开口打着哈哈道 “一定是你在宫中太无聊了对吧?” 她觉得自己不仅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还回答了一个自作聪明的答案,有些脸红,转身便跑了。 她如今在宫中可是声名大噪,大家都知道御瑄殿的宫女莱浅浅是皇上不顾自己安危,拿生命救回来的女人,所以私底下都纷纷议论,即使羡慕她,又十分的嫉妒她,大多数人,在宫中都是为了求安稳与自保,所以都默契的不再与莱浅浅有任何来往,深怕引火上身,要知道,她来了还没多长的日子,元妃被赶出宫外,连后宫地位最好的芊柔公主也被关了禁闭,可见这个女人单纯的外表之下,有颗如何歹毒的心啊。 而宫中,现在只有徐妃跟荣妃,还有那么一点点能力尚且可以跟她斗一斗,反正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等待这徐妃跟容妃出手。 这么一来,莱浅浅本来丰富多彩的宫中生活,因为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忽然变的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于二喜还敢跟她说两句话。百无聊赖之下,她决定是去看看被禁闭在文祠宫的芊柔公主,想跟她修复修复关系,这宫中看来看去,也只有芊柔公主是值得深交之人,虽然她们的认识不算愉快。但并不影响她想要交友的心情。 她先是在文祠宫的外面转悠着,看到芊柔公主正皱着眉头,一个人在一张石桌上抄写诗词,桌上的纸张胡乱的放着,地上散着几张,她找准了时机,便走了进去,帮她把地上的纸给捡了起来。 芊柔一看到她,脸色就变了, “你来看我笑话?” “你有那么好笑吗?”她大言不惭的回问,完全无惧芊柔公主的怒意。 “滚开,不要你管。”芊柔把纸全部揽到自己的这边,不给她看。 “啧啧,抄一百遍?” 芊柔已不搭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埋首抄字。 “来,我帮你吧,我模仿人写字很像的,先生一定认不出来。” “谁要你帮。”芊柔拒绝。 这时,莱浅浅也不说话,兀自拿了一支笔,在那认认真真的模仿起芊柔的字体,写好了一张,自己看着颇为满意 “你的字真难模仿。” “因为,太难看了。”她又补刀了一句,芊柔顿时脸色更加变了,啪的扔下了笔,怒瞪着她。 “别生气,你这字写的叫有特色,你看看,我写的像不像?” 芊柔一看,竟然真的跟她写的一模一样。这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她被罚抄的一百遍才写到一半,既然有人帮忙,那就帮吧,反正不是她要求的。 第170章 就这样,写到太阳已落山时,莱浅浅才帮芊柔罚的字全部抄完,累的她腰酸背痛,手指几乎都僵硬了,再看芊柔公主,竟然优哉游哉的在那一边写,一边吃着点心,她顿时感到不公平。 “公主,我只是来帮忙的,但是主要还是靠你啊。” “谁要你帮忙,自作多情。”芊柔拍拍手,把石桌上写满的纸全都收拾整齐,看也不看莱浅浅一眼,便进了屋子。 莱浅浅撑着腰酸背痛的身子,起身伸了伸懒腰,正要走,却见从屋里又出来两人,一老一少,那老的一看便是安公公,小的长的也英气逼人,有七分像皇上,不用猜,她也知道是宫中唯一的皇子。 所以她急忙上前去打招呼问好,但是平日对她很慈蔼的安公公,今日竟然绑着脸,像是不想见到她似的,匆匆点了一下头,便带着小皇子大步离开。反而是小皇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 她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小皇子,觉得小皇子长的真实漂亮,跟芊柔宫中虽是同龄,但是却比芊柔稳重了许多。 “皇子,走吧。”安公公急着要走。 “等等。”莱浅浅忽然开口。 而小皇子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莱浅浅笑笑 “你脸上有墨迹,我帮你擦了,你可是皇子,更要注意仪容,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一向不愿生人靠近的小皇子竟然乖乖的站在原地,甚至不介意莱浅浅伸出的双手,在他的脸上擦了擦。 “好了,擦干净了。”莱浅浅满意的站直了身体。 “你,为什么流眼泪?”小皇子指着她问。 “我吗?没有啊。”莱浅浅拿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竟然真的是湿的,她竟然在皇子面前莫名其妙的流眼泪? “给你。”小皇子从身上掏出一个手绢递给了她。 这一切,在一旁的安公公都看的清清楚楚,难道真的是母子连心?小皇子没有认出那是他日夜思念的母妃,但是却完全不排斥,甚至主动示好。而莱浅浅也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小皇子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但依旧会不知不觉的流下眼泪? 她会想起往事吗? 安公公心中一惊,不敢再让小皇子在这呆着, “皇子,我们该走了。” “嗯。”小皇子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跟着安公公离开。 留下莱浅浅站在原地,心中恍惚,挪不开脚步,一直定定看着小皇子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想起她落水失去意识时,似有人在旁边喊她娘,又有人在她的耳边喊阿兮。这些像是幻觉,又像是现实。 到了晚上,她要入睡时,皇上又把她抱到他的床上去。思来想去,她下决心开口问 “皇上。” “嗯?” “你能跟我讲讲小皇子的母亲,兮妃娘娘的故事吗?”这一整晚,小皇子的脸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皇上,他搂着她的手不自觉的加紧了,全身似乎僵硬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问她 “好好的为什么提她?”他怕她是想起了什么。 “没事,就是今天正巧遇到小皇子,我想小皇子那么乖巧,兮妃娘娘怎么舍得离开她?所以当年的那些传闻只是谣言吧。”莱浅浅一个不备,竟然把于二喜跟她讲过的兮妃娘娘的故事讲了出来,顿感不妙。 果然,只感觉身侧的皇上,在黑暗之中,散发出了愤怒与危险的气息。其实寅肃哪里是愤怒生气,他是愧疚,当年是他小心眼,对于她的问题上,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才酿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如今再听她这么说,他心中更痛,如果说愤怒,他愤怒的也是他自己。 “阿兮,她是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我对她做了很多错事。如果说她的故事,怕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寅肃此时声音很低沉,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他做过的错事,每一件如今讲起来,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才知自己到底伤了她多少。 莱浅浅一直默默的听着,有些熟悉这些事,同时心中又有一些酸楚,她想这些故事,她大概是在说书先生那边听过的。 “如果你是阿兮,你会原谅我吗?”寅肃忽然问道,问完室内一片安静,寅肃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他想,即便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但是心的本能大概是不会变的吧?一室寂静,他静静的等着。 但是,许久之后不见回音 “浅浅?” 回答她的是莱浅浅深度睡眠时,轻微的呼吸声。他不禁哑然失笑,再次把她拥进怀里,这样也好,没心没肺的阿兮,忘记过往一切痛苦重生的阿兮,过的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她,正是他一直的追求不是吗。 忍不住的,他轻轻板过她的身体,轻轻的吻上她的唇,如和风细雨一般,不放开,也不多要。而怀里的人,似已熟悉他半夜的侵袭,每次都乖乖配合,直到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时,他才不舍的放开,这对血气方刚的他是一种折磨,但同时又心甘情愿被她这么折磨着。 莱浅浅简直无地自容,她最近每天晚上都做那奇怪的梦,梦的那么真实,若是让皇上知道,她对他的亵渎,怕是要杀她全家啊。她决定无论如何,晚上都不能再跟皇上同一张床了,虽然她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也觉得熟悉,甚至潜意识里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是事情,所以这些日子,她并未多想,但眼下,她夜夜做那种奇怪的梦,为了避免她在梦中做出更出格的事,只好回自己那小床上睡了。 所以到了晚上,当寅肃吹了灯,要来抱她去他的大床时,莱浅浅抵死反抗,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床上不动。 “你怎么了?”寅肃现在已养成晚上必须抱着她才能睡的安稳的习惯,所以怎容莱浅浅反抗? “皇上,您就饶了我吧。”她不想再做那种梦啦,会阴阳不调的啊。 “你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寅肃没想明白,她的抵抗是为何。 “那个,那个。”这让莱浅浅如何说出口?难道她说,她天天夜里梦到他,做一些害羞的事情?不被杀头才怪。 “说。”黑夜里,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气息就拂在她的脸颊上,她的脸忽然就热了起来。 她庆幸,还好是在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她红了的脸。 “你说还是不说?”寅肃假装生气,语气有些冰冷。 莱浅浅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一不做二不休,她开口到 “皇上,每晚跟你睡在同一张床榻上,我睡的不踏实。” “为什么睡的不踏实?” “因为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什么梦?”寅肃步步紧逼。 “就是梦到,梦到你抱着我亲。”莱浅浅觉得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而寅肃一听这个答案,最开始时,有些心虚,但是,当看到莱浅浅的反应,顿时明白她是真的当成了做梦,所以他起了玩笑之心,附身下去,把她的被子扯开,抱着她的头,低头就吻了下去,吻的异常的缠绵 “是这样吗?” “你怎么知道?”莱浅浅大惊失色,这是她做的梦,皇上怎么知道?难道他跑进了自己的梦中? “因为你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每天晚上对我做这些。”寅肃佯装有些委屈。 “不,不可能。”她虽然在宫外时,经常混迹在红楼,但是作风绝对还没有这么开放。 “你不仅对我做这些,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什么?”她已无力,脑子里除了羞愧就是羞愧,看来她是把以前红舞教她的讨好男人的那一套,全部都在皇上这试验过了,她白天没有那狗胆,只有晚上才露出她真实的面目,她无脸见人了。 “还有这样。”寅肃把她捂着脸的手拿开,再次吻了下去,这次是从她的额头到眼睛,到鼻尖再到唇。 ***************编辑**************** 而莱浅浅,本是一直在羞愧之中,她心思都在想着,她到底对皇上都做了哪些禽兽不如的事,所以一直抱着羞愧悔恨的心,在配合皇上的演示,等她觉得演示的差不多时,她整个人已如飘在空中,身体早已不由她控制,连发出的声音,都不由她控制了。 许久之后,两人才平复了呼吸,已全身汗湿,寅肃身心愉悦,只是觉得自己卑鄙了一些,再看怀里的人,早已蜷缩成一团钻在他的怀里不肯抬头,看似并没有生气,他才放心了一些。 莱浅浅只是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她暗骂自己,竟然跟皇上做出这苟且之事,而且她刚才竟然还享受。难道不是应该反抗吗?难道不是应该抵死不从吗?评书书里可都是这么说的。看来她这辈子是当不了忠贞的烈女了。 她暗骂了自己一会,许是太累了,之后便沉沉的睡去。 睡到第二天起来时,才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她的床本来就小,而且昨夜被皇上霸占了一大半,她一夜都是蜷缩着,不腰酸背痛才怪。 想到皇上,还好他早已起来上朝去了,今天一天,她是没脸见他的,所以趁早还是出去玩玩再回来。 她最近对出宫没有兴趣,所以脚风一转,又跑到文祠宫去了。 第171章 芊柔公主正在对着宫女发脾气,见到莱浅浅探头探脑在门外,便指着她 “你给我过来。” 莱浅浅则立即狗腿似的跑了过去。 “你这两天怎么没过来抄写?”芊柔公主一副责难的表情,这几天,她让别的宫女帮忙罚抄,她们根本就掌握不了她字体的特色,没有一张是像样的。 “我这不是来了吗?公主,今天抄第几页?”为了跟她搞好关系,她也是拼了。 “全都抄,今天你哪也不准去,就在这帮我抄。” “好吧。”就当练字了。 “你脖子怎么回事?”芊柔公主忽然看到她脖子上有几块青青紫紫。 “被蚊子咬的。”莱浅浅回答的脸不红气不喘的。 “坏事做多了,连禽兽都不放过你。” 禽兽?莱浅浅噗嗤笑了,不过昨晚,皇上确实是禽兽,对她又啃又咬。想到这,她脸忽然就红了。 “你很热吗?脸怎么红了?”芊柔公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很热。”莱浅浅不想再跟她聊下去,所以假装认真的写字。 这一写,就写到了午时,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莱浅浅这才问 “怎么今天没有看到小皇子跟安公公?” “你找我皇兄做什么?你可别想害他。”芊柔公主一副护主的样子,她小时候总是跟皇兄争吵,但是自从兮妃娘娘去世,皇兄被安排到这偏远的宫殿之后,芊柔就发自内心的护着这位皇兄。 “我怎么会害他。” “父皇不太喜欢皇兄,所以对你没威胁,我不允许你接近皇兄半步,你听见没?” “你父皇为什么不喜欢皇兄?” “她们说因为皇兄不是他亲生的。。。伾伾坯,莱浅浅,你竟然套我话,你,你。”芊柔自觉失言,气的语无伦次。 “什么?他竟然这么想?真是岂有此理。”莱浅浅豁的站了起来,墨汁被她洒了一地。 “你做什么去?”芊柔见莱浅浅不知为何如此激动的走了,看来刚才自己的失言又要酿成大祸,可惜她先被禁闭,不能出去拦着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莱浅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如此大的气,就是一听寅肃竟然觉得小皇子不是他亲生的,她就气火攻心,一路气势汹汹的就跑到御瑄殿内。 寅肃见她早上还一副娇怯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虽是皇上,但是你也不能这么随便质疑别人?” “你在说什么?”寅肃听的云里雾里。 “你为什么冷落小皇子?把他放在那么远的偏殿不闻不问?你真的以为他不是你亲生的?” “胡说八道。”寅肃啪的一声,把手中的奏折摔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可见他此时的愤怒,这是第一次,他在莱浅浅的面前发如此大的火,吓得莱浅浅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为了小皇子,为了兮妃娘娘的声誉,她不能示弱,所以她抬抬胸,继续问 “难道不是?难道你没有怀疑?”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跟你说的?” “你先别管谁跟我说的,你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所以才如此冷落小皇子。” “我没有冷落他。”他之前只是因为愧对他,不敢面对他,现在又因为怕六兮回忆起过往的事情,所以有所避讳。 “那为何把他放在偏殿不闻不问?让他在宫中孤立无援,受人欺负。” “他是储君唯一的人选,谁敢欺负他?”他并非不闻不问,麒儿的事情,他是上心安排的,只是鲜少与他见面而已。 “等等,浅浅,你在哪里见过麒儿?” “我,,,”莱浅浅有些理亏,芊柔被禁闭,是不允许她去探望的。 寅肃见她不说话,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虽然昨晚两人的关系有了突破,但是,他暂时还不确定现在的六兮对他的情感,不敢让她想起往事,深怕刚有了好转的关系,又功亏一篑。 “麒儿是我的皇儿,这事儿无须再多说,至于宫中的谣言,我会处理,你且不用再管。” 莱浅浅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 “你当真从未质疑过他?” “没有。”寅肃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我相信你。”莱浅浅松了口气,明明是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对她至关重要。 “过来。”寅肃朝她伸手,他的声音很柔和,脸颊在御瑄殿内暖黄的光线之下,像是踱着一层金边,英挺无比,让莱浅浅不自禁的就往他的身边走。 刚走进,寅肃便拥抱住了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莱浅浅全身僵硬,只觉得这个感觉又熟悉,又让她有一丝莫名的心酸,所以也难得静静的没有说话,回抱着他。 “以后有任何疑问都要像今天这样,第一时间来问我。不要自己放在心里。”从前,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最多的误会都是因为彼此的不信任,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中导致的,六兮如此,他亦如此,所以两人一错再错,走了许多弯路。 “那你保证说的都是心里话?”莱浅浅知道皇上是城府极深的人,如果他有意骗她,她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我保证,只要是你问的问题,我都如实说。” “那皇上,我跟你现在是什么关系?”莱浅浅经过昨晚的事,再后知后觉,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 “你想要的是什么关系?” “我不要当妃,也不要长年住在这宫中,我想一直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没有名分,你会觉得委屈吗?” “不会。” “那好,你永远都可以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这些年,寅肃学会的最多的是,适当的放手,比强抓在手心更好。 “谢谢。”莱浅浅忽然抬头,在寅肃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红着脸很快的就挣脱他的怀抱,跑远了,留下寅肃一人坐在那,唇角不由的上扬,他们曾经失去的美好时光,似乎正一点一点的追了回来。 莱浅浅解决了心中的疑问,一路小跑的又到了文祠宫,芊柔站在石桌旁,正怒视着她 “你还敢回来?” “公主,我刚才有急事,现在处理完,我保证,今天一定帮你抄完再走。” “那就再信你一次。” 莱浅浅帮芊柔抄写抄的腰酸背痛,芊柔一直站在一旁打量着她,像是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 “你刚才去找父皇?” “是。” “他没责罚你?” “他为什么要责罚我?”莱浅浅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宫中是不让提皇兄的,尤其是皇兄的身世。”芊柔解释。 莱浅浅握着笔,停顿了下来,盯着芊柔看,看了许久。芊柔被她看的有些害怕,呐呐的问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莱浅浅这才开口 “原来公主这是给我设计陷阱让我自己往里跳呢?我以为你是真的失言,告诉我小皇子的身世,原来你是故意说给我听,让我去找皇上问,以此触怒皇上,让皇上责罚我对吧?” “你胡说什么?”芊柔公主像是被拆穿了心思,脸一红矢口否认。 莱浅浅没有再说话,芊柔公主还年小,想必是被人利用。想到这,莱浅浅的脊背有些凉,看来这宫中,想要害她的人有很多,若是在以前,她恐怕卷着铺盖就逃出宫回家了,但是,现在却有些舍不得离开皇上,而且,她忽然发现跟宫中的女人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不错。 “发什么愣,你快抄。”芊柔为了掩饰,催促着她快点抄写。 莱浅浅一边抄写,一边在想着,谁能从害她的事情中受益最大?想来只有徐妃跟容妃。而荣妃做事向来玲珑八面,为自己留足余地,断然不会利用皇上最疼爱的芊柔公主。反观徐妃,虽比元妃谨慎一些,但想事情比较简单与表面,她最有可能会怂恿公主。 再者,芊柔公主最近与她走的近,小皇子身世的事,一定是她给芊柔出的馊主意。莱浅浅越想心里越气,琢磨着如何以牙还牙对付回去。 她心中已有了主意,在芊柔公主面前却不动声色,只在抄写完的时候,忽然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拿出了她跟寅肃要的免死金牌。 “公主,这块免死金牌是我从皇上那要来的,他答应送给你跟你母妃。” 芊柔一看那块免死金牌,眼睛一亮,看着她问 “你没骗我?父皇说给我?他不生我气了吗?” “你是皇上唯一的公主,他怎么可能会真的生你的气?” 芊柔已被金牌吸引,拿着它,想着等她出去了送给母妃。 莱浅浅最近每日都到文祠宫来,除了帮芊柔抄写之外,还给她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她从前在宫外,又爱捣腾,所以她的东西总比宫中的新潮了许多,人又大方,见芊柔喜欢,隔三差五给她带上几个来,久而久之,芊柔对她的态度也由原来的排斥到慢慢接受,甚至,只要隔两三天没见到她,还会找她。 莱浅浅偶尔也会在文祠宫碰到小皇子,小皇子性格沉稳,经常见到芊柔跟莱浅浅玩的高兴,他虽好奇,但也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也不参与,每次看到他这样,莱浅浅便觉得心疼,招呼这他过来玩,但是小皇子只是摇摇头。 “皇兄,你过来一起玩。”芊柔会跑过去拉他的手,但没用,小皇子根本就不动。 莱浅浅叹息,还真是跟他爹一模一样的性格啊。 第172章 有了莱浅浅的陪伴,芊柔三个月的禁闭期过的很快又有趣,禁闭期满之后,甚至拉着莱浅浅的手说 “你有时间就来我们莘雀宫玩。” “好的。” 芊柔又把她拉到一边说 “你答应我,等有时间的时候,带我偷偷出宫去玩,你可别忘记啊。” 莱浅浅僵硬的笑了笑 “不忘记,不忘记。”那只是她随口说的话,带公主私自出宫玩?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但是芊柔有了她的承诺,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莘雀宫,完全没有刚禁闭出来的样子。她回到莘雀宫,发现宫女们都懒懒散散的在那聊天,而她母妃正一人在那吃饭,看那饭菜,似已有些冰凉。她一看便怒了,冲着那几位宫女喊道 “你们给我滚进来。” “我不在莘雀宫,你们就这样服侍娘娘的?”她指着那冰冷的饭菜。小小的身子气的发抖,她第一次意识到在宫中的人情冷暖,她的母妃本就不受父皇的庇护,这些年能好好在宫中,仰赖的全是她这个公主的身份,而今,她被父皇禁闭在文祠宫三个月,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宫女便以为她在父皇那也不受疼爱了,才敢如此对待她们。 “公主息怒,是娘娘这两日没有食欲,奴婢们给她做好了饭菜,她吃的晚了些,饭菜才凉了。” “凉了,你们不会再做一份?看来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是不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 “公主饶命。” “芊柔,算了。”莘妃制止了她,她如今已是毫无脾气想想在这宫中,有什么可争的呢?当年的仓若钰皇后,当年的兮妃娘娘,如今都已没了,她留着一条命,不过是苟且活着。 “您就是这样的脾气,才被这些狗奴才欺负了去。”芊柔想起很小的时候,母妃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格,只是从封府出事之后,她便消沉成这样了。 “只要你好好的,母妃就好。” 芊柔也就不再说什么,呵斥那些宫女们去重做了一份饭之后,才安静下来。直到第二日,芊柔才知道那些狗奴才敢怠慢的原因,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流言,说莘妃娘娘前些年,早已犯了死罪,皇上留着她一条命,不过是为了等公主成人之后,才处决。 “谁说的?”芊柔一听,肺都气炸了。 “奴婢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是现在宫里都在传。当年,顾老爷跟顾少爷,都被皇上执行了死刑,只有娘娘留着,等您长大成人之后再执行。” “住嘴。”芊柔呵止了那宫女,等那宫女走后,芊柔的眼眶便红了,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她虽然还小,当时当年的情况,她也还模糊有点印象,难道真如传闻所说吗? 但是眼下,她更关心的是怎么宫中忽然会传出这些事情?她必须查清楚。她深的皇上的疼爱,在宫中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平日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现在她要查点事情,很快就有人主动把消息送到她的面前来。 来报的人说,这些谣言最初是从徐妃的贴身侍女那传出来的,那侍女看不惯芊柔公主的目中无人的样子,所以便编排了些谣言来诋毁莘妃娘娘。 一旁的婢女说到 “看来是徐妃娘娘指使的,她平日假意与公主交心,现在见您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想诋毁您,以防您去皇上那告状。” 芊柔一听,更加愤怒,思前想后,这些日子,徐妃确实在她身边说了不少话,现在细细想来,她之所以会对莱浅浅有成见,甚至屡次想要设计她,害她,都是徐妃在她耳边挑拨的。这些日子她跟莱浅浅有了比较深的交往之后,发现莱浅浅并非徐妃所说的那样。 对于芊柔来说,反正父皇不会宠爱自己的母妃,那么他宠爱谁,对她来说,本无关联,可徐妃偏偏利用父皇对她的疼爱,把她当靶子使,屡次去试探父皇的情感,以致父皇对她有了间隔。芊柔想明白了这些前因后果之后,心中便对徐妃起了恨意。 她通过于二喜那打听到父皇这两日心情比较好,所以她直奔御瑄殿去告状。她从小在后宫之中长大,见过了太多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她一直谨记着母妃的教导,安安分分做一个公主,却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卷进来的一天,所以她在御瑄殿外,先酝酿好了情绪,眼睛含着泪花进去找父皇。 她依旧一身鹅黄色的轻纱裙子,衬得她亭亭玉立,让寅肃看到时,颇有一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谁又惹你了?” “父皇。。。”芊柔叫了一声父皇,声音哽咽之后,跪在地上不起来。这还是除了皇家典礼之外,芊柔第一次对皇上下跪,这个阵仗把旁边的于二喜都吓了一跳。 “有话起来说。” “父皇,您要替芊柔做主啊。这几日,宫里都在传皇上要杀我的母妃莘妃娘娘,求父皇饶我母妃一命。” “朕何时说过要杀莘妃?” “她们都在说。”芊柔呜呜的哭了起来,哭的好不伤心。 “谁说的?” 芊柔犹豫了一下,看父皇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才壮了壮胆子说到 “是从徐妃的宫中传出来的。” 又是徐妃?寅肃正因前些日子,徐妃怂恿芊柔陷害莱浅浅之事感到生气,现在徐妃竟又编排出这些谣言来,立即大怒 “去把徐妃叫来。” 徐妃正在午寝,见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打扰了她睡眠,正想训斥时,听宫女说是御瑄殿派人来叫她,她立即睡意全无,穿了衣,便匆匆赶往御瑄殿。 最近,她本是想利用公主除掉莱浅浅,却想不到好几次,莱浅浅竟然都能毫发无伤的脱险,可见,在皇上的心中,莱浅浅比芊柔公主还重要,所以见此方法行不通,她已消停多日,等待下一次的机会。这一路到御瑄殿,她并未意识到任何危险,直见到皇上,见他双目冰寒看着她,旁边有芊柔公主在伤心的哭泣,还有皇上旁边的莱浅浅冷眼看着她,她心中顿感不妙,但已无法退避,所以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请安。 “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是为了何事?” 整个殿内,都是一片肃静,静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公主,这是谁欺负了你,哭的这样伤心?”她假意关切的问,但一问完,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蠢的问题,典型的自己引火上身。 果然,她话音一落,芊柔怒瞪着她,却不跟她说话,而是转身跟皇上说 “父皇,现在徐妃来了,您问问她,为何要编排我母妃的不是,我母妃一心念佛,从未招惹过她。” 徐妃一听愣了 “公主,您说什么?我可从来没有在外编排过莘妃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转而又看向皇上 “请皇上明察,宫中的那些谣言,绝对不是我传的。” 寅肃坐在那,依旧一声不吭,这些谣言其实是谁传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处置徐妃,正好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见皇上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她,皇上越不说话,徐妃心中就越慌,一慌,她便口无遮拦,指着皇上身边的莱浅浅说到 “一定是她陷害的我,这些谣言一定是她传的,一定是她。” “你别血口喷人,莱浅浅才来宫里多久?怎么知道那些陈年往事?”芊柔见徐妃把矛头指向了莱浅浅,本能的替她解释。 一直未发话的寅肃,听徐妃指责到莱浅浅的身上,他双目一凝,开口到 “关押下去,听后处置。” 这几个字像是晴天霹雳,打在徐妃的身上,但凡这宫中,被听后处置的人,几乎都是死路一条,她承认,她怂恿公主去陷害莱浅浅,但还不至于被判死罪。她当然是不知道,因为她的怂恿,莱浅浅险些命丧在无名池塘,单是这一点,在寅肃看来,她死一百次都不足够。 芊柔以为需要一番努力与争执,父皇才会给徐妃定罪,想不到父皇连一句话都没问,便听从了她的意见,以至于徐妃被拉走之后,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芊柔,你可知错了?”忽然,寅肃冷声问了一句,使得芊柔心里一咯噔,低着头 “芊柔不知错在哪里?” “你不懂明辨是非,听信谗言,立场不坚定,才会屡次被人利用。” “芊柔知道错了。” “那么父皇问你,你母妃的传闻,你是如何认定是徐妃传的?” 寅肃问这话时,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莱浅浅,莱浅浅立即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芊柔乖乖回答 “我让人下去认真查过才确定的。” “芊柔,在这宫中,你所见的,所听的,并非就是事实。” “所见所听都不是事实,那事实从何而得?”芊柔有些迷惑了,如果不是徐妃传的,父皇又为何要治罪徐妃? “用你心。” 芊柔更加不明白,懵懵懂懂的被于二喜带着出了御瑄殿。 莱浅浅见芊柔被带出去了,她滴溜溜的想趁着皇上不注意时偷溜,她的脚才刚迈出几步远,忽听背后传来皇上沉稳的声音 “站住。” 莱浅浅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皇上时,一如既往露出谄媚的笑容,摆着手说到 “莘妃的传闻不关我的事。”她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有说跟你有关吗?” “哦。呵呵,呵呵。”她假笑,想掩饰尴尬,但是笑到第三声,看到皇上的依然板着脸冷眼看着她,她就笑不出来了,低着头,承认错误 “皇上,您就饶了我这次吧。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了这个烂招,谁叫她整天挑拨我跟公主的关系。” 第173章 “我这也只是以牙还牙。”她都主动认错了,但见皇上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只能装着委屈站在底下。 “莘妃娘娘过去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寅肃忽然问道,因为传闻之中的有些细节,当年除了他们几个当事人,并没有外人知道,而他们几个当事人是不会传出去的。 “这个,我好像听说过。” “好像?”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听来的,但是就是知道有这件事。”莱浅浅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寅肃的脸却转而变的冷凝了起来,他定定看着莱浅浅,几次张嘴想说话,又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难道她慢慢的在恢复记忆了?” 这是寅肃最担心的问题,从那日,她说看到无名池塘,心中不舒服,到后来,她为麒儿来质问她,以及现在她潜意识里竟然把过去的事情记得如此的清楚。 寅肃不是不想她恢复记忆,只是太害怕她回忆起所有的事情,回忆起,他曾对她的伤害,会如过去那样憎恨他,远离他。 “皇上,皇上。你不舒服吗?”莱浅浅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 “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嗯。” 莱浅浅逃也似的离开了御瑄殿。 “嘘嘘,嘘嘘。。。”有人在朝她吹口哨,她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原来是芊柔公主。 “你怎么还没回去?”她问。 “我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 “跟你说声对不起,之前我对你做了许多错事,你不仅没有生我气,还对我那么好。”现在的芊柔又有一些稚气,但是莱浅浅听得却十分感动,她摸摸芊柔的头,不自觉的说到 “我们芊柔长大了。”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一下,好像以前说过似的。好在芊柔并未发现她的异样,高兴的拉着她的手说 “我带你去莘雀宫玩,我们宫中的点心可好吃了,都是我母妃亲手做的。” 盛情难却之下,莱浅浅便跟着芊柔去了莘雀宫,也顺便看看那位深居简出的莘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物,据说当年也是长的倾国倾城的。 两人挽着手,很快就到了莘雀宫,莘妃见芊柔竟然领了一个外人进来,本是有些不高兴,但在见到莱浅浅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顿了一下,不自觉地的多看了几眼她。 “莘妃娘娘吉祥。”莱浅浅躬身问好。 莘妃点了点头,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就是我常说的莱浅浅。”芊柔介绍。 莘妃依然是点点头, “坐吧。” 莱浅浅这才坐下。芊柔已让宫女把莘雀宫中最精美的点心全都拿了出来,如数家珍似的跟莱浅浅一一介绍,还每一样都要让莱浅浅尝一尝。 莱浅浅是人在这坐着,魂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从见到莘妃的那刹那,她心中就有些酸楚,这感觉跟第一次在无名池塘时一样,总觉得她们都很熟悉,却毫无头绪。 相较于她的茫然,莘妃早已镇定,只是不时去打量几眼莱浅浅,只觉得她除了脸与言行举止不像甄六兮之外,其余方面,几乎是一模一样。 尤其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同一个人。难怪皇上会如此看重她。她不着痕迹的又跟莱浅浅了解了一些她的身世来历,莱浅浅隐瞒了一部分,只说自己家人在宫外做点小买卖,因为皇上微服出巡时认识,所以才进的宫中。 莘妃点了点头,亲自给她倒了茶水,便不再说话。心中的疑惑,随着与莱浅浅的相处,越来越大,明知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是甄六兮,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她当成甄六兮来看待。 莱浅浅心里在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茶,吃了许多点心,撑的有些难受,所以想站起来动动,一旁早就觉得无聊的芊柔见到莱浅浅如此,急忙说到 “我带你去莘雀宫其他地方走走。” “好啊。” “芊柔,今天天气不错,你带她去外面放放风筝。”莘妃说到。 “我都这么大了,才不玩那小人儿才玩的东西。”芊柔拒绝。 但是莱浅浅却来了兴致,看着外面风和日丽,蓝天白云的,她又吃的多,正好可以消化消化。芊柔见她感兴趣却有些犹豫了 “莘雀宫没有风筝,让宫女现在做一个出来,恐怕今天也玩不了,我去其它宫找找。” 一旁的莘妃说“你房内不是挂着一个现成的?” “那是兮妃娘娘亲手给我做的。”她珍藏多年,一直没舍得拿出来放过。 “那就算了,改天我们再放。”莱浅浅见她们母女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所以急忙说到。 芊柔看了看莱浅浅,觉得跟她一起玩兮妃娘娘做的风筝,好像也并不排斥,所以改变了主意说到: “好吧,我去拿。” 两人就在莘雀宫外的一个草坪上放,因为那风筝已放了好多年,有些地方的连接处已有些损坏,芊柔有些心疼蹲在地上看着飞不起来的风筝,眼眶都要红了 “这是娘娘亲手做来送我的,我却没有保护好。” “不是什么大事,线头断了而已,我马上给你修好。”莱浅浅也蹲在地上,手指挥舞,捣腾了一会,竟然真的很快就修好了。她满足的站了起来拍拍手自夸到 “我真是天才,一次就修好。” “你以前经常做?”芊柔也崇拜的看着她。 “没有,我以前从来没摸过这玩意。”她之前在宫外,一直女扮男装,哪里会碰这些姑娘的玩意。 两人拉了线,便开始放了起来。 一大一小的影子,芊柔在前面拿着风筝跑,莱浅浅在后面放着线指挥,远处的凉亭上,莘妃愣愣看着前面两个影子,竟然有些时光恍惚,想起多年前,甄六兮带着小小的芊柔,在这片草地上玩耍的样子。 那两道背影,除了芊柔长高了一些之外,竟如出一辙。莱浅浅就是甄六兮,甄六兮便是莱浅浅,虽只是她的第六感,但是她却几乎已经断定这是事实。 这个认知,让她再次脊背发凉,心中狂跳,如果甄六兮没有死,以莱浅浅的身份活着,还进了宫,她现在的一切是假装?还是真的失忆?皇上知道吗? 如果甄六兮没有死,那么她的哥哥,顾南封呢?当年真的葬身在火海了吗? 当年,封府被皇上一把大火烧毁,因为顾南封犯的是扰乱朝纲的大罪,大火之后,只说是被烧成了灰烬,没人敢去现场。而后,顾家又被抄家,她年迈的爹被贬了官职,流放异乡,如今也生死不明。这些使得莘妃心如死灰,为了芊柔在这宫中苟且偷生。但是现在,她即希望眼前的莱浅浅就是甄六兮,又害怕她真的是,两种矛盾在心里,在她的心中交织着。多年来平静无波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复燃了起来,紧紧的看着前面的莱浅浅,她必须知道,她是不是甄六兮。 莘妃在这凉亭上,心思百转,前面的两人却玩的无忧无愁,精疲力尽之后,才回到她的身边站定 “公主,我改日再来看你。” “莘妃娘娘,我先告辞了。” “莱浅浅,你不在莘雀宫吃完饭再走吗?”芊柔昂着头问她。 “我要回御瑄殿了,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我就完了。”她朝她们笑笑,转身就走了。 看着她一阵风离开的背影,莘妃对芊柔说到 “她挺有意思,以后让她多来莘雀宫陪陪你,省得你到处惹是生非。” “母妃不讨厌她?”在芊柔的印象中,她的母亲是很少接纳一个外人的。 莘妃没有回答芊柔的问题,她跟甄六兮之间的恩恩怨怨岂是用讨厌与不讨厌来衡量?如今,她的那些恨已很淡,只是把希望寄托在甄六兮还活着,她的哥哥顾南封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莱浅浅满头大汗的回到御瑄殿,寅肃见到她,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一天不见人影,跑哪去了?” “芊柔带我去莘雀宫玩。”莱浅浅满不在乎的回答。 “莘雀宫?”寅肃不自禁皱起了眉头。 “是啊,还见了莘妃娘娘,她做点心的手艺可真好。”莱浅浅只顾着回味美味,完全没有察觉到皇上的脸色变化。 晚膳时,莱浅浅还在眉飞色舞跟寅肃讲白日的事情,寅肃却没有像往日那样认真听着,而是思绪翻飞,他近期越来越不安,总感觉六兮快要恢复记忆了,她的潜意识里,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渐渐的开始萌芽出来,他终于认清一个事实,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年,六兮迟早会想起从前的一切。 他放下了筷子, “浅浅,你喜欢宫里的生活吗?想出宫吗?”他想,在宫里,任凭他如何隔离过去的一切,但有些事,避免不了,例如麒儿,例如芊柔,例如莘妃,所以他自私的希望,把她放在宫外,没有熟悉的人与事,她的记忆永远都不恢复。 莱浅浅一听皇上的话,也放下了筷子, “你想让我出宫?”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了?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胸口窒闷,有些疼。 寅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正思考一个万全之策,对六兮的问题上,他不能让自己再走错一步。 莱浅浅见他没有回答,以为他是默认了,心里更疼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心疼,却不知自己为何会疼,只是难受就想哭,以她的性格,想哭就自然大哭出声。 第174章 寅肃本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后,并未听清楚莱浅浅的问题,所以一时没有回答。忽然听到她的哭声,顿时慌了神,急忙问她 “怎么了?” 莱浅浅觉得自己心里难受死了,却又不知为何,只知道哭,见皇上这么问她,她更是觉得委屈,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寅肃走到她身侧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别哭了。”但是怎奈,莱浅浅把他胸前的衣襟都哭湿了之后,才渐渐的平静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擦在他的衣服上。 “谁欺负你了?”刚才不是还挺好的吗? “你。”她指着他。 “我?” “你想把我赶出宫去。” 寅肃听后,真觉得自己冤的慌,他不过是问问她的意见,并未真的决定让她出宫去。 “你一点都不想出宫是吗?”寅肃问。 莱浅浅对于这个问题,也颇为迷茫与矛盾,她本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最初进宫,也只是被于二喜的话吸引进宫来玩闹的,但现在,自从日夜与皇上相处之后,在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心思已有了变化,留在宫中,更多的是不想离开他,只要想到出宫后,她就不能与他在一张桌上吃饭,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就感到胸闷气短。但是在宫中住了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明白,她虽没有名分,却能过的这么随心所欲安然无恙是有皇上的宠爱,她担心的是,皇上的宠爱真能一辈子吗?兮妃娘娘,莘妃娘娘,都是最好的例子,没有人能承蒙一辈子的圣恩。 所以她犹豫矛盾,到底要不要出宫。出宫生活,她尚且可以一辈子自由,不出宫总有一日,她们的现在就是她莱浅浅的未来。 寅肃已从她变化莫测的脸上看出她的纠结迷茫了,心中一痛,她终究还是对他没有信心,叹了口气,承诺到: “浅浅,你要相信我,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他再次拥紧她,对她犯过那么多的错,他又怎会舍得再伤害她? “我不想出宫。”莱浅浅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今宵有酒今宵醉,这是她人生的态度,不管未来怎样,她当下是不愿意离开寅肃半步的。 寅肃听到她的话,心中一软,低头轻轻的吻上她的唇 “你说话要作数,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离开我。”寅肃深情凝望着她,迫切想要她的承诺,哪怕真的恢复记忆,也不会再离开他。 “嗯。”她点头答应,彼时她哪里会知道,她不是莱浅浅,而是身上伤痕累累的甄六兮? 莱浅浅自从确定了自己对寅肃的情意之后,平时没事也不出去闲逛了,成日守在寅肃的身边看着他,那眼里几乎要滴出蜜来,吓的于二喜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某时,趁着皇上不在时,于二喜问她 “你最近脑子没病吧?每天对着皇上流口水。” “你看出我生病了?” “啊?什么病?”真病了?于二喜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病了,相思病。”莱浅浅朝于二喜点点头,脸上充满了忧郁。 于二喜浑身再次起了鸡皮疙瘩,莱浅浅的脸皮堪比城墙还厚哪。 莱浅浅也不是一整天都守着寅肃,毕竟他要上朝,又时常与大臣们有要事商讨,所以她无聊时,则会去找芊柔公主玩。芊柔公主每次见到她,都十分的高兴,但唯独有些反感莱浅浅每次都要提议去看她的皇兄。 有次芊柔不高兴了问: “你是不是想对我皇兄图谋不轨?你想打他什么主意?” “我哪有图谋不轨?只是觉得他很投我眼缘,所以想多跟他亲近亲近。” “你怎么跟谁都想亲近亲近?” “天地良心,我只对你跟小皇子投缘,况且,我想多亲近一些小皇子,也是为了你好,这宫里只有你们两个皇嗣,将来可是要互帮互助的,所以现在搞好关系,对你有好处。”莱浅浅说的大义凛然全是为了公主着想,绝对不透露自己的私心。 芊柔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便承诺,她找个机会约皇兄出来玩。 莱浅浅与芊柔走的近,一来二去的,便与莘妃也走的近了,但是莘妃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犀利与打量,所以莱浅浅在莘妃的面前也会有所收敛,隐藏自己。随着相处的日子久了,莱浅浅对莘妃越来越感兴趣,想知道,她是如何从以前享尽盛宠又骄傲的莘妃娘娘变成了如今荣辱不惊,甘愿与孤灯作伴的莘妃娘娘。 如果知道她的过去,或许可以给自己提一个醒,提前做好被皇上抛弃的准备。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每次看到莘妃都有一份愧疚感与莫名的心酸,仿佛自己的心中遗漏的一段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似乎可以从莘妃身上着手。 她是一个极有行动力的人,说查就查,在这宫中,她早已熟谙一个办事规则,那就是狐假虎威,凡是想得到的消息,她都假以皇上的名义要的,那些宫人或者官员,都知道如今莱浅浅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巴结她都来不及,自然是不会拒绝她的,所以她很快就从各方收集到了莘妃的详细资料,从她的出生到入宫,从盛宠一时到生了芊柔公主,再到顾府的没落,所有的一切,她都拿到手里。 因为知道皇上不喜欢她知道这宫中过去的一切事情,所以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的把那些资料摊开了看。当看到莘妃的兄长叫顾南封,是曾经天城的首富时,她拽着资料的手,不自觉的加深了力气。 看着看着她已忘记,自己是想查莘妃的资料,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写顾南封的只言片语上 天城首富顾南封,英俊潇洒,不喜仕途,向往自由,但在朝廷有难时,又慷慨解囊,亲自护送万斤粮食赶往灾区。但后来传文,因与皇上争夺一个女人,而被流放,之后被秘密处死,莘妃彻底没了支持而失去圣宠。 莱浅浅只觉得浑身冰凉,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只见那叠资料上,布满了水渍,难道下雨了? 她抬头,看天空还是艳阳高照,再一摸自己的脸,竟是泪流满面了?她擦了擦自己莫名其妙的泪水,收拾好那叠资料,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顾南封这个名字在她的脑海里越来越鲜明,甚至,他的样子也在她的脑海里有了个模糊的样子,感觉有东西就在她的脑海里呼之欲出,那东西在她的心里翻滚着,就是不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在那僻静的角落坐了多久,甚至没有察觉到天已经黑了,直到有个灯笼在她的眼前晃动,带着一声惊呼 “找到了,找到了,莱浅浅在这里。”她抬头看到一个宫女提着灯笼兴奋的叫着。 “莱浅浅,你在这里做什么?”于二喜已闻言赶来,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她后知后觉的问于二喜,莫名其妙看着围着她的一群人。 “应该我问你出什么事了?你一天不见人影,这么晚了还没回御瑄殿,皇上都急疯了,甚至派了御前侍卫出动来找你,你再不出现,皇上就要把这皇宫给掀了。”于二喜一路走,一路跟她说着。 “我只是在这不知不觉睡着了,忘记了回去。”她已把那些资料都藏好,没让任何人看见。 到了御瑄殿,皇上也刚从外面找她回来,他全身都是冰寒,看到莱浅浅时,众人都以为他会撕了莱浅浅似的,但是,他没有,只是大步走向她,把她紧紧拥抱在了怀里。 于二喜急忙退下了众人,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去哪里了?”他声音很低,还有些抖。 “我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忘了时辰。” 两人都只是相拥着,不再说话。寅肃承认自己今晚有点草木皆兵了,莱浅浅不过是比平时晚了一点回来而已,他就急风了,只要是他今日听说莱浅浅正在找莘妃的资料,让他不安了整整一天,又见她久久未回,便往歪了想,怕她记起了往事,不再回来了。 莱浅浅只是感觉到皇上那强烈的不安,但却不知他为何不安,只能紧紧回抱着他,给他一点安慰。 那夜里,寅肃抱着她,反复与她缠绵了几次,莱浅浅已累的几乎要瘫下,而寅肃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直到他也已经满头大汗,精疲力尽时,才停下,转而从后面搂着她,把脸深深的埋进了她的秀发之中。 不对劲,今晚的皇上太不对劲了,莱浅浅转了身,与他面对着面互相看着。 寅肃伸手摸着她的脸颊,好几次,他想跟她说出过去的一切,告诉她,她的名字叫甄六兮,告诉她,他们曾经的恩恩怨怨,可是当看到她澄澈的,充满信任与爱慕的目光之后,他又忍住了,没有勇气说出半句。 “你有没有想过找回你失去的记忆?”他试探着问,黑夜里,他的声音非常非常轻,轻的他以为自己并未开口问过。 “没有,我爹告诉我,只要现在过的好,过去的事情并不重要,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如果,现在的生活都是假象,而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呢?” “生活没有假象与真相,你觉得好的就是真实的。” “如果我过去做过很多错事,你会原谅我吗?”寅肃觉得自己就像走在钢丝上,退不回原路,又不想往下掉,只能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所以他循序渐进的问着莱浅浅问题。 第175章 “我知道你做过很多错事。”莱浅浅已十分困顿。 “什么事?”寅肃心中咯噔一下。 “一代暴君,还为女人争风吃醋。腾越楼的评书先生都这么说的。”莱浅浅已迷迷糊糊睡着。 留下寅肃哭笑不得,看着她,又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芊柔公主已知道了昨晚宫中,闹翻了天找莱浅浅的事情,所以今天巴巴跑来看热闹,按照她的思维,这回莱浅浅一定会被父皇恶狠狠的责罚,她心中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但是却见莱浅浅安然无恙的坐在那晒着太阳,毫发无损,她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到她的身边。 “谁欺负我们公主了?”莱浅浅问。 芊柔看了她一眼,嘟着嘴不说话。 “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欺负回去。”莱浅浅自告奋勇。 “我之前想偷偷溜出宫去玩,还没到宫门口,就被父皇抓了回来,狠狠骂了一顿。而你,昨天闯了祸,父皇竟然没有责罚你。”芊柔恨恨的说。 “谁说他没有责罚我?他昨天可是狠狠的责罚了我。”莱浅浅想到昨晚,脸忽然就红了,但是眼角还含着笑意。 “骗人,责罚你,你还笑的这么开心?” “责罚分很多种。有父亲对子女的,有男人对女人的。。。”莱浅浅忽然闭上了嘴,别教坏了公主才是。 “哼,责罚就是责罚,哪有什么不同。”芊柔才不会相信她所说的区别。 莱浅浅乖乖的闭上了嘴,否则越解释越乱。 “我母妃一会要出宫去寺庙烧香,她这次终于答应带我出去玩一次,你去不去?”芊柔一直对莱浅浅描绘的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可以啊。”自从没有帮宫女们倒卖宫外的东西之后,她也好久没出宫了,确实有些想自己的爹娘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去,母妃还跟我打赌,你一定不肯跟我们出宫的。” “走吧。”莱浅浅拍拍身上,拉着芊柔就走。 莘妃要出宫,因为带着芊柔跟莱浅浅,所以安排了一顶比较大的轿子,够三人出行。只有抬轿的太监,余下一个人都没带,轻装上阵。 芊柔一出宫,就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雀鸟,对沿路上的所有事情都感到十分的新奇,一路嚷嚷着要下轿子去外面走,当然,莱浅浅眼见着腾越楼就在前面,也是跃跃欲试想下轿。但是莘妃却制止了她们 “今日我是去寺里烧香,带的人少,芊柔又是第一次出宫,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跟我一路同行。等下次,多带几个侍卫陪你们逛。 莱浅浅一直混迹在这市井之中,哪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芊柔,两眼发光的看着窗外,这要是让她下去,恐怕真会如脱缰的野马,她管也管不住,万一出事了,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所以莱浅浅听从了莘妃的意见,劝阻了芊柔不下轿子。 寺庙不是太远,只是香火太旺盛,人挤人太多,最后,莘妃决定不下去上香了 “还是下次早点过来吧,今天先回宫中去吧。” 莱浅浅想,反正不用她走路,在轿子里坐着随便她怎么折腾,倒是芊柔一脸不情愿的坐在那不说话。轿子摇摇晃晃,忽然停在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 “这里人少,你们下来动动,松松筋骨吧。”莘妃难得为她们着想,自己先下了轿子。 芊柔早已一个箭步跑了下去了,莱浅浅只听她嚷着 “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比宫里还清净。”她说完,气呼呼的又坐回了轿子里。莱浅浅觉得在轿子里也闷,便下去透透气,当她下来,站在那空无一人的大街时,心里忽然又一酸,再看街边是一座宅院,宅院的大门已斑驳,只有大门上鲜明的写着 “甄府”两个字,让她顿时有些腿软。 “这是什么地方?”她指着那宅院问。 莘妃从她下了轿子时,就一直看着她,把她所有反应都看在了眼里,看到她的惊慌,看到她脸色的悲伤,所以莘妃开口说 “这里曾经是甄将军府,他是通朝的开国元勋,但无奈,甄将军之子,甄六正叛国谋反,甄府被抄了家,贬了官,如今下落不明。”莘妃每说一个字,都盯着莱浅浅看,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莱浅浅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到那斑驳的大门上,轻轻握着门,轻轻敲了敲,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里面有个老伯在奔跑了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正想接着看那画面,但是画面戛然而止。 她想推开门,想走进去瞧个究竟,但是那门紧闭着,任谁也推不开。 “上轿,走吧。”莘妃在旁边出声,让她停下了手。 真是一个奇怪的画面,莱浅浅摇摇头,把那画面以及心中酸楚的感觉摇掉,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想,这是她一向的态度,绝不为难自己。 上了轿,莘妃的脸色忽然有些凄惶,对着芊柔说 “我想去你舅舅家看看。” “舅舅家?”芊柔不知她为何提起已过世的舅舅,这些年,她从来没说过。 “好多年了,再不去看看你舅舅,我怕他会怪我。” 芊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莱浅浅却来了兴趣,她刚看过关于顾南封的资料,却想不到第二天就可以看到她,所以这次,当轿子停在一处破败残垣之处时,她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跳了下去。 可是,就在她看到那像是一片废墟之地时,忽然脚有些软,走不动了。那里横七竖八摆的放着破败的东西,有些还能看出是被当年那把大火烧过,有些是这些年被太阳暴晒或者被大雨淋过,变得腐烂的东西。 莱浅浅不知不觉就往里面走去,越走越深,身上的衣裙被灰烬染黑,脚底也被石头硌的生疼,但她不管不顾,直到站在一处几乎是平地的地方,她才停下了脚步。 “刘玥” “刘玥。” 她的脑海里就浮现了这个名字,其他什么也没有,但是不其然的,她的泪控制不住的一直往下流,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似的。 “我这是怎么了?”她一边擦,一边问自己,但是没有答案,只是觉得不止心疼,全身都很疼。 直到芊柔在远处叫她 “莱浅浅,回宫了。”她这才控制住眼泪,往回走。一路上,莘妃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打量这莱浅浅,刚才她特意带她去甄府,而后又特意带她到这残败的封府来,就是想看看莱浅浅的反应,这一次的出宫,她已百分百确定莱浅浅就是甄六兮,甄六兮就是莱浅浅,只是她还不敢确定,甄六兮现在是装作失忆,还是真正的失忆了。 回到宫中之后,莱浅浅心中有事,便有些闷闷不乐,大半天,一句话没说,寅肃看出了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她如实回答 “很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今日跟这莘妃去了宫外,经过甄将军府以及封府时,心里很难过,却不知是为何。” 寅肃听后,心里一冷,脸色也不太好看,安慰她到 “你是评书听多了,把自己代入到故事里才有反应。” 莱浅浅想了想,忽然一拍桌子,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对,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我以前在腾越楼,没少听说书先生说到这两家的事情,难怪会这么熟悉。”有些时候,问题得不到解释,便会自愿的去找一个合理的,自己相信的解释。 她解释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心情也开朗起来,顿时眉开眼笑的出去折磨于二喜了。而寅肃的脸却是越来越沉,转身亲自去了一趟莘雀宫。莘雀宫的宫女见到皇上大驾光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纷纷跪了一地,竟忘了招待,要知道,皇上这些年从来没有来过莘雀宫。 只有莘妃还算冷静,鞠躬行礼过后,便淡定的坐在了皇上的对面。 “皇上果然还是来了。”她开口,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寅肃表情狠戾的看着莘妃,全身散发的冷意足以冰冻莘雀宫,若是在从前,莘妃想必会被吓到,但是如今她早已看开这一切,无所畏惧了。 “朕以为你在莘雀宫能安分守己,想来是朕高看了你。”这话像是从他牙缝之中挤出来的。 莘妃冷笑道 “皇上何出此言?” 寅肃一直盯着她看,想看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他当年没有处罚她,是看在芊柔的份上,才放她一条生路,但若是她再做出什么错事,他不会再手下留下。 莘妃也一直看着他,早已经平静无波的心,在这一刻,还是硬生生的疼,她进宫中,不是为了名利地位,只是为了这个男人,这个她第一眼见到就爱上的男人,把自己所有的青春耗尽在这空寂的皇宫之中。她苦笑 “莱浅浅果然就是甄六兮。”她没有疑问,很简明的陈述这句话。见皇上眼底骤然起来的寒意,她继续说道 “皇上也是用苦良心,苦苦隐藏着她的身份,能隐瞒的了一时,还能隐瞒一世吗?”她从皇上的表情之中,已看透了真相。 这句话,直戳中寅肃心中最深的忧虑,他的眸光寒意又深了几分 “你别让朕觉得当年留你一命是个错误。” “哈哈哈哈哈,皇上,臣妾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第176章 莘妃哈哈大笑,笑的眼泪几乎横飞出来,是的,她已意识到,她这一生,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从元妃,从徐妃,从容妃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多么的可悲可笑。 “死又有何惧,我如今在这宫中,早已是个活死人了。”她已豁出去,如果她的死,能够在皇上的心上横插一刀,也死有所值,不枉费她这些年在宫中所受的苦。 寅肃已因为愤怒,茶杯在他的手中已捏了粉碎,陶瓷的碎片扎进他的手中,有很轻的血迹合着茶水滴落在地上,然而他的表情已恢复了平静,“你想做什么?” 她若是敢动六兮一根寒毛,他便让她碎尸万段。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或者,并不用我告诉,她已有所察觉。”她今日故意带她去甄府,去封府,她的记忆已被她刺激出来。 寅肃已看出莘妃的歇斯底里,与她多说无益,转身准备走出莘雀宫,然而莘妃却在后面喊道 “皇上,你即便杀了我又如何?这宫中,除了我,还有与你们血脉相连的皇子,难道你连皇子也杀吗?” 这一句话,让寅肃的脚步顿了下来,回头看着莘妃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连刚才的愤怒都不见了踪影,但是他越是这样冷静的样子,让莘妃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冷意,她忘了,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她还有一个芊柔。为了甄六兮,皇上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皇上。”她追了出去,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全身都在颤抖。但是皇上狠戾甩开了她的碰触,大步离开莘雀宫。 莘雀宫一夜间,被禁闭成冷宫,宫中的宫女全都遣散到其它各宫,只留了一个莘妃娘娘一人在那。而芊柔公主竟似从宫中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莘雀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顷刻间成了宫内的禁忌。 只有莘妃娘娘每日拍着宫门哭喊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皇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你把芊柔还给我。” 她拍打着莘雀宫禁闭的宫门,每日哭喊这,声音由大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啜泣声。皇上最知道如何折磨她,把芊柔藏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皇上的意图很明显,芊柔的安危全系在她的身上,她若是敢说出一句不该说的,便永生永世也别想再见到芊柔,把她禁闭在这空无一人的莘雀宫中,自生自灭,生不如死。 莘雀宫的忽然变故,大家都保持缄默,连路过莘雀宫的人都宁愿绕的远远的走。整个皇宫,只有莱浅浅无惧那些禁忌,找了一个无人的时候蹲在莘雀宫的门外。 “娘娘,莘妃娘娘。”她朝里面轻声的喊。就在门口的莘妃听到了莱浅浅的声音,像是听到救星的声音,立即爬了起来,隔着门应着莱浅浅。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芊柔公主呢?”莱浅浅隔着门问。 “芊柔被皇上藏起来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芊柔。只有你能帮我救芊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莱浅浅即使想救,也得知道前因后果才能救。 莱浅浅这么问,若是在平时,在一切都正常的情况下,正是莘妃告诉她事实真相的时候,但是眼下这样的情况,莘妃是一个字也不敢再提了。她知道她那天彻底把皇上惹怒了,现在只要芊柔平安无事就好。 “你别问这么多,总之是我把皇上惹怒了,他把芊柔藏了起来不让我见。只有你能帮芊柔了,你跟皇上求情,让皇上放了芊柔,皇上只听你的。” “皇上生你气,为什么要把芊柔藏起来?”莱浅浅很是好奇。 但是莘妃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一直求她救芊柔。 “那我试试吧。” 莱浅浅知道皇上根本不会对芊柔怎么样,退一万步说,芊柔身上还有免死金牌呢。 莱浅浅从莘雀宫中回来之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莘雀宫,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而芊柔到底去了哪里?她想问皇上,又不敢问。到了晚上睡觉时,她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皇上。” “嗯?” “那个,我问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她先讲好条件。 “你问。”寅肃见她一天都欲言又止的样子,早知道她有问题要问他,而且心中已知道她想问什么。 “宫里都在传,莘妃娘娘疯了,我想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莘妃错就错在拿六兮的事情来威胁他,拿他的软肋来威胁他,他的脾性这些年是变得温和了一些,双手不再轻易沾染血腥,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所有人所有事宽容。 “她挑战皇威。”他总结出来,不痛不痒的回答莱浅浅。 “如果我也挑战了皇威,你也会这样对我吗?”莱浅浅问。 寅肃把她身子板过来面对着,看着她的双眼,很认真的问 “你觉得你跟她们是一样的?”寅肃想,如果她真的这么认为,只能说他做的太失败。 “不一样,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连芊柔都不放过,她是你最疼爱的公主。” 寅肃摸了摸她的脸,微微笑道 “原来,你饶了这么一大圈,只是想说芊柔的事?” 莱浅浅这才点点头。 “首先,在我的心中,你是最重的,任何人也比不上,连芊柔也比不上,所以你无须跟她们任何人比。其次,芊柔现在正好好的在宫外,不会有任何闪失。” “为什么把她放在宫外?莘妃犯了错,但芊柔没有。” “她在宫中太过于娇横了,我让奶娘带她出宫去学好宫中规矩再回来,还有,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是如何对待她的母妃。”寅肃说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还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只能利用芊柔来制止莘妃。关于六兮的真实身份,要揭穿,也只能他亲自,而不是旁人。 “你不担心芊柔以后回宫,知道你这么对待莘妃而跟你生气?” “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对我的隐瞒生气吗?” 这句话把莱浅浅问住了 “那要看是什么事,如果是善意的隐瞒,我或许不会生气。” “什么叫善意呢?”寅肃继续问。 “是为了她好就算善意。” 好与不好又如何鉴定?那么阿兮,隐瞒着你过去的一切,而让你现在过得无忧无愁,对于你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寅肃默默的在心中问着这个问题,茫然而不安。 莱浅浅最近时常做梦,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她站在一个陌生而奇怪的地方,那里的房屋,街道,人们的穿着打扮都不同于通朝,她亦是穿着奇装怪服混迹在人群之中。有人不停的叫她刘玥,她正想回头看看是谁,但是转而,她又站在了通朝的大街上,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裙,朦胧的光线之中,她径直走到了甄府,甄府的管家看到她,连奔带跑的一路喊着: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而后是,甄将军与夫人拥抱着她: “兮儿,你可回来了,我苦命的孩子。” 她被甄夫人的哭声惊醒过来,望着这一室明黄的装饰,听着耳边皇上规律的呼吸声,一时恍惚,不知刚才的是梦还是现实,只在心中隐隐的感觉到疼痛,仿佛她就是甄六兮,甄六兮就是她。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寅肃被她吵醒,含糊着把她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她睡。听着他有力规律的心跳声,刚才被梦中所牵制的情绪才渐渐得到缓解。 莱浅浅本是过的无忧无虑,但是近期,却因为梦境的种种,让她的心逐渐缺失了一块似的,像是有一段极重要的往事被她给遗忘了,那到底是什么呢?找不到答案,她心绪不宁,坐立难安,索性跟于二喜打了声招呼,便独自出宫。 她本是想去腾越楼找爹娘说说自己的这些疑惑,想必对她过去的一切,没有人比自己的爹娘更加的了解。但是她出宫之后,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封府的旧址。 封府本就占地十分广阔,被烧成废墟之后,这一片近些年都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影。当她站在封府的门前,看着那残垣断壁的废墟,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刺痛,跟那日莘妃带她来时一样,她一步一步往里走,每跨过一个断壁,每走过一个拐角处,她脑子里越清晰的呈现出了一个画面,直到站在一处烧的最严重,只剩下灰烬的土地上时,那画面已成为有声有影在她的脑海里播放着。 那画面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她被大火困在里面,挣扎不开,有人抱着她,不停安慰,马上就好,马上我们就可以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里去。她本是安静的,大火已蔓延至她的身上,在身上剧痛时,她忽然挣扎,不,她不能回去,这里还有她的麒儿,这里的世界才是属于她的。 她想挣脱,但是那个同样被大火烧身的人,却紧紧的抱着她 “不,徐启凡,我要出去。” “你出去做什么?外面的人是寅肃,要把你葬身火海,至你于死地的人也是他,你清醒一些。” 是啊,外面的人就是那个她深爱又痛恨的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根粗大的雕梁柱砸了下来,砸在了徐启凡的身上,而她也失去了意识。 莱浅浅站在那里,心痛欲裂,茫然的朝那片废墟走去,茫然的双手扒着地上的杂草,她不知自己在找什么,但是这一刻,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就是甄六兮,就是她。 第177章 “浅浅,醒醒。” “浅浅,醒醒。” 有人在叫她,她睁开了眼睛,好半天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正躺在腾越楼她的房间内,而旁边正焦急叫醒她的是她的爹娘。 “我怎么在这?”她茫然的问。 “你刚才昏倒在腾越楼的门前,还好被你爹爹看见。” “我怎么会昏倒了?”她对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就知道自己要出宫来问爹娘她小时候的事,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你是不是在宫中过的很艰难?”莱夫人抹着眼泪,不能怪她这么想,因为莱浅浅此时的身上都是灰,脏一块,干净一块,而那双漂亮的手,更是沾满了泥垢,甚至指尖冒着血。 莱浅浅也看到自己身上的窘迫,也同样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弄的。还不等她回答,她娘就说 “这几年,我跟你爹也攒了不少银子,够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了。你就别再回宫受那气,我们现在就逃走,能逃多远逃多远。” “爹娘,我在宫中挺好的。” “你这还叫好吗?看看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当初我是不知道那黄爷就是皇上,否则就是拼了老命,也不让你跟着他去宫里。” “他真的对我很好。”莱浅浅说这话时,就想到了寅肃对她的柔情,在爹娘面前,脸就有些红了。 都是过来人,看到她这样,莱老爷跟莱夫人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莱夫人却又问 “那为什么一直不给你名分?是不是嫌我们莱家只是平明百姓,觉得你不够资格?” “不是,是我自己不要的。” “你这傻孩子。我虽不知宫中的情况,但是有个身份护身,总不至于让别人欺负了去。”莱夫人觉得,既然不是皇上欺负莱浅浅,那一定是宫中其她人欺负她无名无分,她才会如此狼狈的晕倒在腾越楼的门前。 一旁的莱老爷却是世事洞明,从那日皇上在他这得知浅浅的真实身份后,眼里闪过的星光,他就知道,皇上会真心实意的对浅浅好。而浅浅也是大智若愚,不要名分,不被这些名分所羁绊,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想通这些,莱老爷清清嗓子说到 “你既然没事,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回宫去。你出来也一天了,再不回去,皇上该着急了。” “你这老头子,浅浅许久没回来了,现在的身子又这么虚弱,让她在家多住几天怎么了?” “宫里有太医照顾她,不用你操心。” “是啊,是啊。”莱浅浅点头,她现在晚上没有皇上已经睡不着了,也急着回宫。 在换衣服的时候,她才想起,此次出宫的目的,差点忘了,所以她问 “我当年到底得了什么怪病,身上会留下这些疤痕?”她一直以为她身上的疤痕真的是因病所致,只是后来,宫中太医给她配去疤药时,她反复问过太医,太医斩钉截铁告诉她,她这是烧伤,而不是病伤。 “你那病也罕见,身上都烂了一块又一块,后来神医把你救过来之后,就留下了,具体是什么病,谁也说不清楚。” “那我小时,被大火烧过吗?” “怎么可能?你从小就被我跟你爹捧在手心疼,别说被大火烧过,就是摔倒都不曾有过。” 这就奇怪了,她相信太医的诊断,但同时也相信她娘的话,在她身上的怪事可真是多,她想着。接着,她又缠着她娘跟她讲了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以前因为她失忆了,她娘怕讲多了对她不好,所以基本不提,但是现在,她主动提了,她娘就话匣子打开了,把她从小到大的趣事,糗事都详尽的说给她听,但是她听着,却没有任何的感觉,更不能感同身受,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娘,你说的事情,都是我做过的?我怎么没有丝毫的印象。” “唉,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你生病之前的日子,就是过得平平安安,无忧无愁。” 这时,莱老爷刚从外面出来,听到她们的对话,怒瞪了一眼莱夫人 “还在这胡说什么?赶紧送浅浅回宫去。” “爹,哪有您这样,赶我走的。”莱浅浅假意生气,但是脚步已往外走了。 “快走快走,女大不中留。” “哼。”莱浅浅一跺脚,真的走了。 急着回宫,对白天那段空白的记忆,她早已抛在脑后。回到宫中,寅肃竟一眼就看出她换了穿着回来,而且十个手指头上,都是伤。他眉心一皱,问道 “怎么弄的?” 莱浅浅无所谓的看了看那手指说到 “上午出宫时,不知为何在腾越楼前昏倒了一阵,醒来时就这样了?” “昏倒?”寅肃已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上下焦急的打量着她。 “没事,可能是早上走路急引起的。”她自认身体壮实如牛,不会有任何事。 “我去叫太医给你看看。”寅肃会放心。 太医给她看过之后,确定身体没有异样之后,寅肃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 “以后不准独自出宫了,今天若不是晕在腾越楼,而是别的地方,身边又没有一个人,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娇气?”莱浅浅不服的顶嘴。 然而,到了第二日,莱浅浅就自打了嘴巴,她,竟然又晕倒了。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在皇上去早朝时,她一个人无聊,便跑到不远处的无名池塘去走走,那里现在已经不是池塘了,而是被寅肃命人日夜填平成了平地,似乎正计划修建一座全新的宫殿。 当时有人见她站在那,开始时,是两眼茫然的看着前面,之后也不知为何,便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好像在喊着小皇子的乳名,接着见她疯狂跑向小皇子的偏殿,在途中忽然晕倒躺地。 那宫女说到自己所见的情景时,像是活见了鬼,当时的莱浅浅一定是魔怔了,像是得了失心疯。 莱浅浅死活不承认那个疯女人是自己,尴尬的否认道 “你一定是看错人了,那个绝对绝对不是我,我一个上午都没出过御瑄殿,一直在睡觉来着。” “闭嘴。”寅肃瞪了她一眼。他的脸色在听完宫女的叙说之后,已奇差无比,尤其是听到宫女说她喊着小皇子的乳名朝偏殿而去时,他心中已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又被叫来诊断之后,还是摇摇头说,她的身体确实是无恙的,只是这症状,他还需要再观察一日。 寅肃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独自留下莱浅浅。莱浅浅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不敢抬头看她。 “浅浅?”他伸手把蒙着她头的被子拿开,低头看着她,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 莱浅浅睁眼看着寅肃,见他眉宇间有忧郁以及一丝不安,她心中一痛,抬手想把他眉宇间的忧郁抹去。但是寅肃抓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着。 “这两次晕倒,你真的毫无印象吗?” “没有。”莱浅浅对这两次晕倒的事情,完全是断了片,除了身体因晕倒受的轻伤之外,她没有丝毫不适。 “我是不是得了怪病?”她忽然紧张的问。 “不是。”寅肃没有见过她晕倒前的样子,所以没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潜意识里知道,那些事,已渐渐在她的脑中复苏,他藏不住,也躲不了了。 他上床,拥着莱浅浅入眠,莱浅浅很快就睡着了,他却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时,忽觉怀中的人浑身冰凉,额头开始冒着细密的汗珠,一直喊着什么,他初时没听明白她喊的是什么,当他听清楚时,他亦是浑身冒着冷汗。 她喊的是麒儿,喊的是顾南封,而后拼命抱紧了他,喊着 “阿肃,救我。” 寅肃全身僵硬,心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正要叫醒她时,她已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让寅肃一震,是六兮的眼神。 他心存侥幸,柔声唤她 “浅浅?” 而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戒备的,充满恨意的看着他。 “阿兮?”他柔声叫着的同时,想伸手去碰她。 “你别碰我。”六兮蜷缩进床的另一侧,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寅肃看,眼里全是绝望。她想起来了,她在那场大火之中失去了意识,原以为自己真的死了,与徐启凡回到了现代,但是没有,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宫中,而她的六清宫已被夷为平地,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去找到麒儿,她在那片荒废的平地上狂奔时,忽然晕倒,然后再次醒来,她就看到了寅肃在她的身侧关切的看着她。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宫,更不知现在到底过了多久,她所有的记忆只有那些零星的片段。 “阿兮,你想起来了?”寅肃未曾预料到,她会如此之快的恢复记忆,让他措手不及。 “对不起。”他朝她再次伸出手,想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六兮此时眼中对他的绝望与恨意,让他无法接送。 但是六兮却忽然着了魔似的,拼命的挣开他,往床下跑,想要跑出御瑄殿,想要跑出他的视线范围。 “阿兮。”他急忙下床,想抱着她,怕她伤了自己。 但是,猛然的,六兮顿住了脚步,她站在一面铜镜的面前,不可思议的看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那张脸灵巧动人,却不是她的脸,她疯狂的摸着自己的脸,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脸色煞白。她转身看着寅肃问 “这是谁?我是谁?” 问完之后,还未等寅肃回答,整个人已瘫软在地,再次的晕倒。 第178章 寅肃接住了瘫软的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心有余悸的看着她似沉睡的脸。阿兮恢复记忆了,他又要失去她了吗?这是他脑海中此时唯一的想法。单单是想到这个,他就止不住的发抖,止不住的紧紧把她拥抱着,仿佛这样,今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还是造旧。即便之前那段幸福的时光是偷来的,他也要。 就在地上,他抱着她一夜,一夜未曾合影,直到第二日,来叫他早朝的于二喜发现了皇上与莱浅浅都在地上坐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脸色发白跑到他们的跟前 “皇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皇上的双眼是通红的,本来眼神涣散没有聚光,被于二喜的惊呼声给叫了回来,看了一眼于二喜,叫他闭嘴之后,才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六兮,她睡着的样子真好,他怕她醒来又像昨晚那样,所以怕吵醒她,他就这么在地上抱了她一夜。 这时,怀里的人,忽然伸了伸懒腰,接着睁开了眼,眼神慵懒。寅肃见她睁开了眼,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 “醒了?”他再次轻声的问。 “咦?我怎么在地上睡着了?”怀里的人已没有昨晚的样子。 于二喜正在一旁朝她使眼色,让她快快起来,没见到皇上的手都麻了吗? “浅浅?”寅肃不可思议的看着在她怀里眉开眼笑的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莱浅浅越发觉得自己最近有些怪异,好端端的床不睡,非要睡到地上。 “皇上,下次我若是再睡地上,你就别管我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把我抱上床?”难道这地上真的这么舒坦吗? 看她这样,寅肃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至少她还没有真正的恢复记忆,让他还有计可施。 “皇上,该去早朝了。” “嗯。” 于二喜已准备替他更衣,但是莱浅浅今天难得早起,所以自告奋勇要帮忙,寅肃也就随她去。看她认真帮他梳洗,帮他更衣时的样子,寅肃的眼眶竟不自觉的有些湿红了。 想到昨晚她的样子,他心中不停的问 “阿兮,你真的如此恨我吗?”整个早朝的时间,皇上都有些心绪不宁,底下的大臣也看出皇上的异样,没有重要的事,他们索性就都没往上报。见底下鸦雀无声之后,寅肃也草草的退而朝往御瑄殿而去。 现在的他,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六兮,以防她忽然出现昨晚的症状。这些日子,他一直自欺欺人,以为只要他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替她屏蔽掉,她便不会想起过去的事,但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那些血淋淋的事,是她亲身经历过的,怎么可能真的会忘记?他是时候要面对现实了。 接下来,他先请了太医给她做个详尽的检查,先查明她为何会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情,又会忽然全忘记。 太医查完之后,对皇上说 “她的症状实属罕见,脉相是平稳的,身体并无大碍。” “那她为何会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情,而把这几年的事情全忘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又只记得现在,完全忘了过去?” “这个,臣很多年前,在一本医书上倒是有看过记载。那是患者潜意识的自我保护的状态。她或许是曾经经历过非常苦痛的过去,她已记起那些过去,但却不愿意面对,所以选择忘记。” “她是假装不记得?” “不,不能说是假装,而只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在当下的状况,她是确实不记得过去的一切。” “那如何能让她恢复记忆?又不会忘记现在?”这是寅肃第一次认真的跟太医讨论六兮失忆之事,这在之前,他是完全没有办法面对的。 “那需要靠时间与耐心,慢慢来,让她自己放下心中戒备。” 太医走后,寅肃则一直思考这个问题。他之前怕她恢复记忆而离开他,所以把宫中她熟悉的人与事都隔离开,只让她以莱浅浅的身份无忧无虑的生活着,但是他现在明白,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她迟早会记起来,他迟早要面对。既然,现在已无法改变,只能积极应对,是苦的,还是甜的,他都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如何帮她恢复记忆呢?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回到她熟悉的环境之中去,可是这六清宫早已不存在,御瑄殿,他又经过大量的改装,跟之前已有极大的区别,思前想后,能帮助到她的只有麒儿了。 当即,他就命人把安公公跟麒儿带到御瑄殿里,这是这几年,安公公第一次回到御瑄殿,他眼眶微湿跪在皇上面前,久久不起,心中无限的感慨,因为过去的事,过去的人,是永远也逃避不了的,难得皇上终于想通了。 “起来吧。”寅肃没有过多的表示,因为他对公公早已超越主仆的关系,外人都道他是冷落了安公公,但是他跟安公公都心知肚明,为何把他分派到偏殿去照顾麒儿。一是他当时逃避一切现实,不想见到任何跟六兮有关的人,二是,只有安公公照顾麒儿,他才能放心。 如今,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些旧人,旧事,他全都召了回来。 御瑄殿本就是宫中最大的宫殿,除了平日皇上办公与就寝的地方,东侧还有几座闲置的宫殿,麒儿与安公公被安排在了那里,底下的宫人们早就已传开,那是储君的人选住的地方,以便能时常跟着皇上处理朝中政务,小皇子守了这么多年,终于拨得云开见月明。 麒儿的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莱浅浅,她几乎从早到晚,没事就往东宫跑,麒儿长,麒儿短的叫他,而逐渐长大又不喜与人来往的麒儿,却对莱浅浅极好,只要是莱浅浅说的话,他都奉若圣旨,十分的听话。 安公公有次问麒儿 “宫中这么多人,皇子为何独独对她不一样?” “因为她像我娘。”麒儿说这话时,眉光黯淡,眼眶有些微红。 “安公公,他们都说我娘死了,可是我知道我娘不会死,她说过,任何情况下,她都不会抛下我,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找我,一定会。”麒儿最快乐的日子,便是从前在南方的小城,与他娘相依为命的日子,所以对娘的感情,远超过别人的母子关系。 安公公几次欲言又止,这些年,他看着小皇子渐渐长大,他天资聪颖又勤劳好学,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郁郁寡欢,让他十分心疼。刚才,他险些破口而出说到,莱浅浅就是他的娘,但未经过皇上同意,他不敢私自做主。 他正想着,于二喜来报,说皇上要单独见见小皇子,让小皇子速去御瑄殿。安公公急忙给他整理了一番,才带到皇上的面前。 此时的皇上,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让麒儿坐在了他的旁边。 安公公与于二喜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在里面。 “父皇,您叫我来有何事?”麒儿礼貌又客套。 看他这样,寅肃心中一痛,看着麒儿问 “这些年,你是不是怪父皇对你不闻不问?” 麒儿低下了头没有作答,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娘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父皇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这世间,除了娘,最爱他的人。可是,后来,父皇并没有爱护过他。父皇不曾爱过他,他并不伤心,他伤心的是,娘看错了人,觉得父皇辜负了娘的所有期望。 “麒儿。”父子俩确实太生份了,寅肃又一贯高高在上习惯了,所以想表现出慈父的样子,又十分的别扭。 “麒儿,父皇知道这些年亏欠了你太多,可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娘,父皇最爱的人便是你。” “只是这些娘,父皇自己心中有魔,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才不敢去看你,怕想起你娘。” 麒儿听着父皇推心置腹的话,眼眶已经湿了,这些年,他何曾感受过这种温情。 “我娘,她在哪里?他们都说她死了。” “不,你娘没有死。” 麒儿因为他的话,抬头红着眼看着他的父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父皇,那我娘在哪里?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我就知道她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寅肃看着麒儿这样,心中更痛,让他们母子骨肉分离,这么多年不得见,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错,希望现在补偿还来得及。 “莱浅浅就是你娘。” 他以为麒儿会很震惊,或者不肯相信,哪知麒儿竟平静的松开了他的手,目光平和,喃喃道 “原来是真的,她真的是我娘。”他的感觉没有错。 “可是我娘为什么变了脸?难道她又用的易容术?而且,她像是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她的麒儿。” “不,因为你娘现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寅肃觉得麒儿已经长大了,有能力接受过去的一切,也有权知道。所以他把过去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麒儿,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述说他跟六兮过去的种种,原来他们经历的这样多了,一切恍然如梦。 麒儿只知道娘与父皇之间有些恩恩怨怨,却不知他们之间是这样的虐恋情深,一时又是同情父皇,一时又有一些憎恨她,为娘打抱不平。 “父皇,我只要娘开开心心的,如果她忘记过去能够开心,我便不愿她醒过来。” “可她已醒过来了。”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忙?”麒儿看父皇那焦虑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有些小傲娇。 第179章 寅肃现在是草木皆兵,深怕六兮又会忽然出现那晚的情况,所以每到晚上,他几乎都是难以入眠,反观莱浅浅,却是睡的极好,除了偶尔会被梦靥纠缠喊几句之外,并未醒来过。 只是,白日的时候,她偶尔会困惑的问寅肃 “为何我近期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感觉自己不是自己。” “那你是谁?” “不知道。”莱浅浅确实抓不到头绪,只是经常有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但是抓不住重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寅肃放下手中的事,牵着莱浅浅往六清宫的旧址而去。那里的池塘早已填平,不知何时,竟已在大兴土木的修建了宫殿,主殿已成型,上面写着“清池宫”三个大字。 “清池宫?”不其然,她脑海里出现了六池宫,六清宫几个字眼。 “是的,这里曾经是兮妃住的六清宫,因我一时的恼恨,被夷为平地,如今我想把它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最初是什么模样?” “你记得吗?”寅肃忽然回头看着她问。 “我?皇上,您问错人了吧?”但是看他表情似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心里一顿,又回头看了看那初具模型的宫殿,有些熟又有些陌生。 其实现在并不完全是恢复六清宫,而是把当年的六池宫与六清宫合一而建的清池宫。 “这里曾经是你住过的地方?”寅肃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莱浅浅没有听清楚,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是问你,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皇宫?将来等修建好了,你跟麒儿可以有一处你们单独的地方。” 说道这里,莱浅浅不知不觉便回答到 “如果是我跟麒儿住,我们并不喜欢这六清宫,或许可以建成麒儿出生时,那山中小屋的模样。” 她话音一落,自己都愣住了,寅肃更是震惊的看着她。 “你记起什么了?” 莱浅浅还停留在刚才脑海里闪过的山中小屋的模样,也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就说出了这话。她有些不安的拉着寅肃的衣服说道 “我好像病了,最近经常在梦中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甚至,甚至,我竟时常觉得麒儿是我生的。”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寅肃认真看着她,不错过她眼中任何一个神情。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我凭空多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恐怕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寅肃见她说的天真烂漫,确实不是假装,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的感觉是失落还是庆幸,总之是七上八下没有落脚点。 “如果你不是莱浅浅而是甄六兮呢?”干脆直接问出口。 莱浅浅竟然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今天怎么竟是问一些不可能的话?” 面对她这样,寅肃只能无奈作罢,拉着她的手回去。只是她的手冰凉一片,走着走着,她忽然顿下脚步不走了,看着寅肃问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是假的,却又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寅肃一震,低头看她,见她眸光已泛着红,听着她继续说道 “可是一想到这些是真的,我的心就很痛,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寅肃已全身僵硬,他不知道六兮此时到底想起了多少, “如果你想听,我愿意慢慢讲给你听。” “不,我不想,那样的感觉太差,我不喜欢。”莱浅浅断然拒绝,她知道,有些故事如果一旦知道了,现在所有的简单与平静都会被打破。 两人都沉默的往回走着。 莱浅浅又跑去麒儿的住所,不知为何,她近来宁愿跟麒儿相处,也不愿跟皇上独处,皇上明明一如既往的对她很好,很温柔,但是她就是觉得很危险,时刻充满了危险,只能到麒儿这来避一避。 麒儿因为知道她是自己的娘亲,所以对她越发的好了起来,同时也不忘父皇给他下的命令,要让娘恢复记忆。 他与娘的相处,更多的都是南方那个小城相依为命的那几年,那时候她总是教他唱一些儿歌,他至今都记得。 “你都多大的孩子了,为什么还唱这么幼稚的歌?” “这是我娘教我唱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真是好孩子。”莱浅浅夸奖着,心里一阵得意,好像她就是麒儿的娘似的。 “这个送你。”麒儿又拿出了一个香囊给她。 莱浅浅接过那香囊,只觉得异香扑鼻,十分好闻,不禁好奇到 “这是什么花,在通朝不曾闻过。” “这是春堇花,只生产在玄国,是我碟夜姨娘送我的,我一直保存至今。” 春堇花?玄国?碟夜? 她脑海里循环出现这几个名字,鼻尖又是那熟悉的让她鼻酸的春堇香的味道,心中渐渐沉了沉,无数的画面像是在她的脑海里破涌而出,一直往外冒着,画面夹杂着不同的声音呼啸而来,她头痛欲裂脸色已青灰,忽然双眼一黑,倒地不省人事。 “娘,娘。”麒儿见她晕倒,急忙过来扶住她,不知她只是闻到春堇香的味道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她躺在那里,脸色奇差,双目与双唇都是紧闭着,只是眼角不停的淌出眼泪,无声无息的。 “娘,你醒醒。”麒儿叫她,却怎么也叫不醒,有些急了,急忙去找了太医来。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寅肃,他大步流星的也朝这边走来,脑子里也有些混乱。 她是清醒了吗?记起往事了吗?还是只是像前些日子那样,醒来又忘记了?他的精神每日都是紧绷着,脑子那根玄已快要断裂,再也支撑不住这种走钢丝的日子。 太医已早他一步替六兮诊断过,并无大碍,只是刚才气血攻心才导致的晕倒。 “那我娘要什么时候会醒来?”麒儿问。 “她这是心病,等她想醒的时候,自然就会醒来。”太医如实说。 麒儿似懂非懂他娘的这个心病为何,门外的寅肃却是知道的。他没有往里去,隔着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床上的六兮,与往日晕倒时,有些不一样,即使是闭着眼,神情已不是莱浅浅的样子。 他知道,这次,她是真正的恢复过来了,不肯醒来,大约是还不想面对现实吧。 “皇上,要不要把她送到她自己的房内?”于二喜在一旁问。 “不了,就让她在这睡一会吧,让麒儿陪着她。”这个应该是她希望的。 六兮是真的清醒了,从她闻到春堇花的味道开始,从她晕倒倒地时,一切的往事,包括她是莱浅浅时的事,她全都连贯的想了起来。那日她被大火烧着之后,徐启凡紧紧的围着她,他已被烧焦,而她亦是面目全非,她以为她真的要跟着徐启凡回到了现代,但是火光之中,她似乎看到了碟夜,似乎感觉碟夜带她离开了那熊熊的烈火,她本是万念俱灰,但是因为心中挂念着麒儿,不能就这么离开她,凭着那点意志,她没有丝毫的挣扎跟着碟夜走。 这中间,具体的事情她都处在昏迷之中并不知道,只是现在清楚的意识到,她曾以莱浅浅这个名字生活了几年,也清楚的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宫内与寅肃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面是恨他,一面又不知如何面对她,她索性一直不醒来。身体也随了她的意志,昏昏沉沉并未彻底清醒。 房内,只有麒儿坐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睫毛一抖一抖,又见她身体在微动,麒儿抓着她的手 “娘,你是不是醒了?”他的语气很激动。 六兮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被屋内的光线照了一下,又急忙的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再次的睁开了眼睛。 “娘,你终于醒了。”麒儿见她醒了,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别哭。”她伸手去擦麒儿的眼泪,他的皮肤光滑,真实的触觉让六兮心中感动,还好,她还活着,没有随徐启凡而去。 “娘。”麒儿哭的更伤心了,多半是因为激动与高兴。 “麒儿,去给娘拿镜子来。”她想认认真真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麒儿很快就去取了一面铜镜放在她的面前,镜子里的面孔不是她以往那张脸,这张脸充满了灵气,忽闪的双眼像是会说话,不得不说,碟夜的眼光不错。 “你怎么认出我的?”她很疑惑,完全两张不同的脸,那个人与麒儿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管你长什么样,我都能一眼就认出你是我娘。”麒儿自豪的说。 六兮顶着这张脸过了多年,也已习惯了,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原来的容貌是什么模样了。 “娘,我去告诉父皇你醒了,他一定很高兴。”麒儿见父皇如此爱护他娘的样子,早已原谅了他,对他放下了成见。 “不,麒儿,我暂时不想见他。”虽然在她是莱浅浅的时候,寅肃对她有无限的纵容与宠爱,而她也似乎重新爱上了他,但是,当现在她恢复了六兮所有的记忆之后,那些过去的伤痛又结结实实的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对他是又爱又恨,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想见他。 “你昏迷的这两日,父皇虽然没有进来,但是一直在外面守着。”麒儿不自觉的替皇上说话。 “你是听娘的还是听你父皇的?”六兮佯装生气。 “当然听娘的。” “那就暂时不要告诉他我醒了。” “娘,这是欺君大罪。”麒儿是假意害怕,但眼神里还是纵容他娘的小性子。 “欺君有何可怕?有我顶着呢。” 第180章 纸是包不住火的,寅肃早已知道六兮醒了,但是当麒儿拦在门口,用那双清透的眸子看着他,认真的说到 “我娘说她没有醒来”时,他又是哭笑不得。麒儿是何等聪明,假意如此天真的回答他,已是告诉他事实,六兮醒了,但是不想见他。 果然,她是恨着他的。但同时心里又有一丝安慰,毕竟,她现在的反应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至少,她没有要离开皇宫,而是静静的住在麒儿这里,说明一切还是有转机的。 “那你好好照顾她,有任何事情,随时告诉父皇。” 堂堂一个皇上吃了闭门羹,不仅不能发怒,还要轻声细语的安抚,这世间,也只有一个甄六兮能让他这样了。 “好,多谢父皇关心。”麒儿目送他离开之后才回到主屋里。 “父皇走了。” “嗯。” “你真的不让他进来?”麒儿有些同情他父皇。 “嗯” “父皇已经知道错了,他正努力改变。”麒儿开始替他说话。 “麒儿,你忘了,他当年是如何对我跟你的?”六兮现在想起来,还意难平。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况且,娘,你现在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生气了不是吗?何不给父皇一次改过的机会?” 他们之间并不是简单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那场大火,彻底把六兮的心烧死了,他明知道她在里面,却下令放了火,可见当时他对她的狠心与无情。 六兮同时也有些恨自己,在失忆的日子里,竟会完全忘记这些彻骨的痛,而依赖上他,爱上他。现在是爱恨交织,想恨恨不起来,想爱又爱不起来,干脆鸵鸟似的躲了起来。 “娘,你就给父皇一次机会吧。” “不给,我不在宫里的日子里,他不仅对你不闻不问,还纳了三宫六院,过的潇洒快活。”她胡乱找了一个借口。 “娘这是在吃醋吗?从你回宫之后,父皇已以各种理由遣散了后宫,可见他对你的在意。” “那是为了我吗?那是为了莱浅浅。”六兮想到这,又有些意难平了,他对莱浅浅那么好,还不是移情别恋了? “那是父皇知道莱浅浅就是你,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娘,难道你连自己的醋都吃?” “谁说我吃醋了?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这孩子,怎么转眼就想叛变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当然帮你,但是,他毕竟是我父皇。” “帮我的话,从今往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你父皇一个字。” 六兮多次死后重生,现在的心态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像从前那样万事为别人着想,而使得自己过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现在她明白人生苦短,最重要不过快乐两字,高兴就笑,难过就哭,今宵有酒今宵醉,过的洒脱而自由。 所以最近,她在宫里,除了每日寅肃都要来扰烦一回,而她家的小暖男麒儿势必又啰嗦几句之外,日子过的十分悠哉而快活。她足不出户了许多天,终于忍不住,算好寅肃这个时辰在上早朝之后,她便悠悠哉哉的走出御瑄殿外。 很不凑巧的是,今天的寅肃竟难得的没有去早朝,两人在御瑄殿外碰了个正着,都顿下了脚步,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六兮看着他,见他一如既往的高大威严,表情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心中不免有些忿忿不平,没有她,他不是依然过得很好?不受丝毫影响。 而寅肃看着她,见她脸色红润,精力充沛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看来,没有他,她确实能过的很好。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主动开口说话,良久之后,才迈着脚步各自往前走,当两人身体正要错开时,寅肃到底是没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在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时,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气息,让寅肃拥抱着就再也不想放开。 六兮被他困着,逼不得已埋首在他的胸前,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两人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感觉与之前大不一样,想挣脱开,又有一丝丝的依恋。 “阿兮,原谅我好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六兮一股怒气就上了心头,狠狠的抬脚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不备时,推开了他跑远了。先不说他曾经如何残忍的对待过她,就是后来找回她之后,竟还想试图隐瞒她的真实身份,想让她一辈子以莱浅浅这个身份活下去,让她与麒儿母子不能相认。单是这一点,就不能轻易原谅他。 寅肃见她跑远了,心中苦笑。她的温度还留在他的怀里,像是会上瘾,不时会想念,所以到了晚上,他的自控力完全不起任何作用,夜深人静时,他独自到她的房内,拥着她睡,直到第二日她没醒时才离开,唯有这样,才能一解相思之苦。 不明事情来龙去脉的于二喜见皇上每晚这样,不免很想提醒皇上 “您是堂堂一国之君,对个女人何须这样小心翼翼?”当然,他只敢想,不敢说。 而六兮每早醒来,都有些奇怪的问麒儿 “昨晚,我房间有人来过?” “没有啊。”麒儿当然不肯透露。 六兮奇怪的是,她的另一侧床,明明没人睡,为何会有褶皱?到了晚上,她强迫自己不睡,想看个究竟,到底有没有人来过,但是等着等着,月亮已爬上树梢了,她守不住沉沉睡去,第二天发现,又是与之前一样,旁边的枕头与床单是有褶皱的。守夜这个方法行不通之后,她又留了一个心眼,晚上时,特意放了一根线在床边,如果有人来过,这个线一定会被挪动。 果然,第二日,她醒来时,发现这根线是在床底下。她叫来麒儿 “你跟我说实话,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我房内?” “娘,我晚上向来早睡,真的不曾见过。”麒儿是见过一次父皇深夜来过,但是他绝对不会说的。 “会不会是你父皇来过?”这是六兮唯一能想到的人。 “父皇要来,何须偷偷摸摸?他大可光明正大的来。” 也是,六兮想,寅肃那种人,做事向来蛮横而霸道,若他真想对她怎么样,何须大晚上来? 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这还真不是多想,寅肃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开始时,只是习惯搂着她睡,但是渐渐的,便想要的更多,软香在怀,他又是血气方刚,怎可能不动一点心思?但也只限于动动心思,却不能有进一步动作,深怕把她吵醒。所以夜夜煎熬难以入眠,正所谓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所以,在他煎熬了无数个夜晚之后的某一天,他临近清晨才睡着,竟忘了要趁六兮醒来之前离开,所以,很不幸的,六兮醒来发现了他正在酣睡。 她爬起来站在床榻边沿上冷静看着他,旁边站着尴尬的麒儿,还有一脸冷汗的安公公。 六兮指着床上的人,问麒儿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麒儿装着天真无邪 “娘,是父皇睡在这,为何要我解释?安公公,你解释一下父皇为什么会在这?” 安公公一脸冷汗看着床上的皇上,苦着脸道 “回娘娘与小皇子,皇上夜宿嫔妃的宫内,是理所应当的事,无需解释。” 不管怎样,安公公还是要维护皇上最基本的权利的,他说完这话时,床上的人,唇角有不易察觉的微扬。 而麒儿也是频频点头,觉得安公公说的甚有道理。 “我现在只是宫女莱浅浅。” “如果娘娘在意名分,等皇上醒了,随时可以封您贵妃。”安公公虽低眉顺眼的说着,但是字字铿锵有力。床上的人连眉心都舒展开了,其实寅肃早已醒了,只是床头一直站着三个人围观他,讨论他,他堂堂一国之君,只能忍着气假装熟睡,但是在心里给安公公点了一百个赞。 六兮发现自己刚才问的话,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在自己往里跳的节奏,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推着床上的人, “喂,起来。” 床上的人毫无所动,继续熟睡。而安公公与麒儿已发现皇上早醒了,默默的退出了房内,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起来,要睡回御瑄殿睡去。”她又伸手推,而穿上的寅肃,忽然睁开了眼,长手一拉,把六兮拉到了床上,还未等她反抗时,他已一个期身,把她压在身下,使她动弹不得。 寅肃本就长大人高马大,六兮完全抵抗不过他,拳打脚踢就像是在他身上挠痒痒。 “阿兮,别闹。”寅肃本是因为被她发现有些尴尬,所以才用最野蛮的方式控制她 ************************编辑************************** 被他一声低吼,六兮也感觉到了异样,脸瞬间红透了, “流氓,放开我。” 寅肃这回没有再霸道,而是听话的放开了她。一得到自由,六兮一个翻滚,到了床的另一侧,离他远远的。 “赶紧下去。” “阿兮,你原谅我可好?”寅肃没有动,看着六兮的眼里,有说不出的柔情,这一切已比他当初预想的好了太多,六兮这几年在外自由的日子,使她即使恢复了记忆,脾性也与从前不一样,不那么固执,不那么思前想后而终日郁郁寡欢。 第181章 “不好,你快走。”六兮虽是有这几年的快乐,进宫后又与他有了那些幸福的日子,但是还是无法彻底忘记他曾对她的残忍,一时间,让她放下所有过去原谅她,她还做不到。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寅肃问的认真,看着她的眸光被清晨的阳光照的浅浅的淡淡的,却有无限的柔情。 “什么都不要做。”这是他们彼此的心结,心结未解,做太多也没用。 寅肃的眸光黯淡了下去,六兮这是不给他任何机会啊。他心中微疼,这才起身穿戴整齐准备离开,当他正要踏出那房门时,只听身后六兮幽幽的说了一句: “给我时间。” 他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见她淡淡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像是终于难以控制,大步朝她走来,猛然把她拥入怀里,心中充盈着无数的感动,许久之后,他才说道 “这一次,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虽然只是两句简短的对话,但却是两人第一次敞开心扉的对话。寅肃压抑不安许久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这叫他怎能不激动? 但是他的感动与激动并未能维持太久,到了第二日,安公公来报,兮妃娘娘留了一个字条,走了。 寅肃一听,瞬间皱起了眉头,心也悬了在了半空。 “这是兮妃娘娘留下的字条。”安公公把那字条呈给皇上看。 寅肃接过字条,摊开一看,很简明的几个字 “我去散心,勿念。” “她有没有说什么?” “娘娘什么也没说,我问过昨晚宫门口当值的侍卫,说她是夜里走的,身上有出入牌,所以他们没有阻拦。” “麒儿呢?” “小皇子没有去,而且他说,她娘去散心,过几天便会回来,叫皇上不要着急。” “他倒是淡定。”寅肃无奈的看着那个字条,麒儿如此淡定是因为他相信他娘对他的爱,笃定她不会抛弃他。而他,没有麒儿的自信,才会显得慌张。 “皇上,要不要我派人去把娘娘找回来?”安公公还真是有些担心,这太平日子才刚过没几天,别又出什么岔子。 “不用,随她去吧。朕说过,给她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日子。” “是,皇上。” “不过,你需派几个暗卫,去暗中保护她,若没有危机情况,别现身。”给她自由,又担心她安危,只能如此。 “是,奴才这就去布置。”安公公想,皇上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六兮确实只是出宫散散心,毕竟困在那一隅之地,很多事情,容易钻牛角尖想不明白,还不如到外面广阔的世界中,多看多听,让时间替她磨平那些伤口,让时间给她疗伤,忘却过去。 她出宫后,首要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腾越楼看莱老爷与莱夫人。她已知莱家真正的女儿早已去世,但她毕竟顶着她的脸,又受他们这些年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也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不明所以的莱夫人见到她忽然来,高兴的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比前些日子的气色好多了。”两人拉着手聊了好一会,莱夫人又命厨房去给她准备了些她爱吃的,一家三人,甚是愉快。 吃过饭之后,莱夫人看着她,忽然对莱老爷感慨道 “还是宫里好,你看浅浅之前像是野丫头似的到处疯,但现在,言行举止可比之前端庄有礼多了,看着更招人喜欢了。”莱夫人一直就想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但奈何,她病好之后,却成日女扮男装瞎闹,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但这进宫,却变得跟另一个人似的,举手投足都不一样了。 六兮只是淡淡的笑,忽觉有一道眼观在探究着她,她发现是莱老爷的目光,她则朝他微笑这点点头,这一举止,彼此的心中已跟明镜似的,莱老爷明白她已恢复了记忆,现在是兮妃娘娘,而她亦是明白,莱老爷早已洞悉一切。 在莱夫人出去的空档,她坐到莱老爷的身侧,说到 “无论我是谁,在你们这里,我都是莱浅浅。我很感谢你们给了我全新的容貌,更加感谢这几年,你们把我当亲生女儿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我。” 莱老爷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眶已红,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在腾越楼住了两日,感受着这家庭的暖意,不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有多少年没有见了,他们还好吗?哥哥又如何了?这些年,她只顾着自己,却把家人给抛在了脑后,心中顿时满是愧疚。 曾经的将军府那日莘妃带她去过,早已是空无一人杂草丛生,而印象中,寅肃给她的爹娘安排在城郊的一处农宅,她凭着记忆寻找了过去。城郊那是一个民风淳朴的村落,平日鲜少有外人进出,忽见六兮独自一人出现,纷纷打量着她,甚至,有热心的村民上前问她来找谁。 “这里可有一户姓甄的人家?”她问的时候,并未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些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是否住在这里?是否会改名换姓等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您是找甄老爷家吗?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带你去。”那村民极热情带着她去那甄家。 “甄少爷,有人找。”远远的,六兮看到一处修建交好的屋宇,院子里,正有一男子背对着她们在练武,村民已大声吆喝出声了。 那男子转身朝外看时,六兮便看到了他,是她的哥哥甄六正,她看着他,喉间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如哑舌之人,无法说出半个字,只有眼泪簌簌往下掉。 “甄少爷,她找甄老爷。”那村民介绍完,便走了。 甄六正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直哭。 “你是?” “哥。。。”六兮开口说话,她的嗓子因为被大火的烟熏过,所以有一点点的沙哑,不如从前清透。但是不知为何,甄六正浑身都抖了起来 “兮儿?”他不自觉的张口叫出了这个名字,虽然眼前的女子与兮儿容貌相去甚远,但是却不由自主的叫了这个名字。 “哥,我是六兮。”六兮已过去,站在了他的前面。 “兮儿,真的是你?”甄六正这回已确定,她的个头,她的身型,她的眼神,举止投足,全是六兮的样子。 六兮许久不见自己的哥哥,已感动的一塌糊涂,只顾着流泪与点头,说不出半句话。 “兮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甄六正这几年在这小村子里生活,也不时托以前的关系找妹妹的下落,但是没有一人告知她的情况,他想,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忽然见到她,不由的感慨。 “说来话长,等我慢慢告诉你。”六兮正准备问自己的爹娘在哪里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妇人,正大着肚子,怀有身孕,而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 “爹,爹。”那男孩朝甄六正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快叫姑母。” “姑母好。”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叫着。六兮看看那妇人,又看看这孩子,心中已明白,哥哥成家立业了,哥哥当爹了,她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只顾着点头夸孩子乖巧。 接着甄六正又给六兮介绍了她嫂子 “嫂子好。”她大方方的打了声招呼,她嫂子有些腼腆的笑着 “快进屋里坐,快进屋坐。” 甄六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六兮往屋子里走。刚走进大堂,六兮忽见正堂上,摆着两个墓牌,忽然腿一软,走不动。 那两个摆放整齐的牌子,正是甄将军与甄夫人的灵位。 “爹,娘?”六兮看到那两个牌子,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哥哥,心中已剧痛,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们,他们。。。”她指着那牌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甄六正扶着她,眼眶也红了 “爹娘去年相继去世的。你过来拜拜吧,他们去世前,唯一挂念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六兮已噗通一声跪在了那灵牌的前面,哭的浑身颤抖,不停的磕头 “兮儿来晚了,兮儿不孝。” “爹,娘,你们怎么不等等兮儿来看你们。” 她一直哭,这些年,她身边爱她护她的人,几乎一个个都离她而去,却从不给她一个道别的机会。玄也烈是这样,顾南封是这样,现在连爹娘亦是狠心的不给她见最后一眼的机会。 “起来吧,爹娘在天之灵,见到你平安活着,他们也就放心了。” “让我再陪陪他们。”六兮不肯起来,执意一直跪在地上不动。甄六正也只好陪她跪在地上。 “爹娘走的时候,可平静?” “很平静,这几年,他们虽然被贬到这里,但是不用在管朝中之事,没有那些纷扰,过的很平静与舒心,只是,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的下落。托人问了,有人说你在宫中,有人说你在外面,甚至有人说你已死了,众说纷纭,我们却始终没有找到你。” “爹娘没见我最后一眼,一定伤透了心吧?” “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现在回来就好,安安心心在这过日子,哥哥嫂嫂照顾你一辈子。” “你跟嫂嫂在这住的可习惯?”六兮问,哥哥从小在将军府里长大,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从小又有理想抱负,如今让他在这过着乡野村夫的日子,想必是不太习惯。 “还好,前几年。。。”甄六正欲言又止,等了一会,他又开口说道 “前几年,爹娘病重时,是。。皇上请了宫中御医给他们看的病,大大减轻了他们的病痛。这几年,他也时常派人让我回朝廷,只是。。” 第182章 “只是什么?”六兮问,想不到寅肃还在一直照顾他们家。 “只是,我现在厌烦了朝廷那些尔虞我诈与纷扰,尤其是你又下落不明,我不知皇上让我回朝廷的真正目的,所以便拒绝了,现在在这里很好,我开了一个小小的武馆,收了一些弟子,日子倒也过的去,况且你嫂子也喜欢这里平静的生活。” 六兮看他哥哥眼中已没有从前的自负,更多的是历经世事后沉淀下来的祥和,她也放下心 “爹娘看到你这样,一定非常放心。”说到爹娘,六兮的心又抽痛,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甄六正扶起了她,不让她继续跪在那里伤怀,伤了身体,六兮这才站了起来。 “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六兮没有什么隐瞒,便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哥哥。甄六正感慨到 “难怪这几年没有你的音信。” “皇上,这几年想必也过的很苦。” “他有何苦的?”六兮没想到自己哥哥也会为皇上说话。 “兮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皇上了,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骄傲又自负的人,唯独对你,算是一忍再忍纵容着你。前几年他虽有错,但你亦有错。他怎能容忍你的身边有别的男人出现?况且别的男人还一直从中挑拨你们的关系。”甄六正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看问题也看的全面与客观一些。 “但他怎能忍心一把大火把我烧死?”那场大火烧在身上的剧痛,六兮还清楚记得,这也是她无法迈过去的坎。 “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一定是不知道你当时在里面,否则他舍不得这么对你,他宁愿烧自己也不会烧你。况且,这事不能全怪他,你当时在里面为何一声不喊?” “我。。。”六兮被问的哑口无言。 “兮儿,早年间,爹娘就不同意你进宫为妃,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你跟皇上不管怎么绕,绕来绕去,连你的容貌都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是没绕出皇上的身边,可见你们之间不管是孽缘还是善缘,你这辈子都注定要跟皇上在一起,你就别再逃避了,勇敢去面对。”都说长兄为父,既然爹娘都不在了,甄六正觉得自己有必要代替爹娘开导开导她。 六兮没有说话,低着头沉默不语。哥哥跟麒儿现在是她唯一的至亲,他们都劝她要原谅寅肃,她也知道要原谅,只是一会半会儿不想去面对,所以才会逃出宫来散心。 这时,她嫂嫂开口到 “妹妹刚回来,还是先让她休息休息,再要紧的事,明日在谈也不急。” 还是女人比较了解女人,嫂嫂一定是见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打断了他们。 旁边的小侄子也丝毫不怕生的朝六兮伸手要求抱抱,六兮则笑着抱住了她。 她这次出宫,虽然痛心于未能见爹娘最后一面,但是看到哥哥已经成家立业,又过的如此幸福,她的心很安定,她关心的人,平平安安的幸福生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次出宫,她原本计划的是看完莱老爷夫妇,找到爹娘之后,还想去玄国看看碟夜,但是,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去打扰她。经历过苦痛的人最想要的便是平静不受打扰的日子。所以她对碟夜的救命之恩只能以这种不打扰的方式默默放在心中。 不去玄国,她又暂时还不想回宫,便突发奇想,一路南下,想去宕阳,去南方那个小城看看。 宕阳这几年经过朝廷不屑的修建水利工程,所以已不如从前那样闹洪荒,名不聊生。相反的,它已成为这些中部城市中最繁荣的。因为它的河运发达,是连贯南北商业重要的交通要道。六兮刚进城中,就被眼前繁华的景象所惊到,与她记忆之中破败的宕阳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循着记忆,到当年她跟顾南封住过县衙去看,这县衙早已翻新,庄重而威严,完全没有从前的样子。衙府门前站着两个衙役,双眼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以为她是要来报案。 六兮摇摇头离开了县衙,找了一处茶馆坐休息。她不知为何回来宕阳,直到刚才去过县衙,如今坐在这最繁华的城中心,她才思绪开明,她来这里,不过心中对顾南封愧疚的一种释放。在这里,她得了瘟疫险些丧命,而顾南封不顾性命留下来照顾她。这份恩情,她不仅未报,反而后来使他被流放,最后下落不明,甚至死无全尸。 这些愧疚如果压在心里,她又怎能若无其事与寅肃去过幸福的日子? 她坐在这城中心,多么希望顾南封会忽然跑到她的面前,拍着她的肩膀叫她 “刘玥,我请你喝茶。”多么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他的笑容依然那么的明朗。 可是,死去的人,又怎能复活?连他的肉身都因徐启凡而被烧成了灰烬。她往对面桌上默默的倒上一杯茶, “今天我请你喝。”她自言自语。 “祝你来世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好女人。” 接着,又把那杯茶,往桌上倒,像是祭拜他,祭拜过去,完成自己心中的告别仪式,顾南封肯定希望她往前看,而不是活在过去的愧疚之中。 她倒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第三杯之后,她心中才稍稍的释怀。 她正准备起身要走,忽然,哐当一声,一把大刀放在她的桌前,一个彪形大汉怒瞪着她 “臭娘们,你把茶倒我鞋上了,你说怎么办?”彪形大汉故意把脚放在凳子上,让六兮看。 六兮一看准是讹钱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掏出一个碎银子放在桌上 “我陪。”说完,转身就走。 “臭娘们,这点破银子就想打发我?看你往哪里走。”彪形大汉已一把抓住了六兮后背的衣服,把她拉了回来。茶馆里人很多,似早已熟悉这无赖的风格,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管,连茶馆老板也不搭理,似都十分惧怕这大汉。 六兮出门在外,虽带着的银子多,但她就是怕遇到这些事,所以并没有全部放在身上,她一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来应对,所以声音依旧平静 “我身上就这些银子,全给你。”她把钱袋掏出来扔在了桌子上。 “这点银子还不够我买一只鞋,把银子全给我拿出来。” 那大汉伸手就去往六兮的身上摸,想趁机轻薄她,六兮一旋身躲避了过去 “哟,还敢躲?”那大汉有些恼羞成怒,再次伸手直接朝她的胸部袭击而来,六兮紧急又退让了一步,堪堪避过他的魔掌,但是她已明显的占了下风,身后就是桌椅,她避无可避了。 当大汉的手再次伸过来时,空气里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接着是那大汉哀嚎的声音。 几乎是在六兮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见到刚才凭空多处一双手,直接把大汉的手臂给折断,此时大汉抱着手躺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 来人一身黑衣,朝六兮弯腰恭敬一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拖着那大汉消失在众人的眼前,来无影去无踪。六兮已从他的穿着与腰间挂着的令牌知道那是寅肃的暗卫。 在这千里之外,有人暗中保护着她,心安的同时又夹着一丝丝的暖意。既然他的暗卫在这贴身护着她,那么他呢?也来了吗?六兮心中竟燃起一丝丝的期盼。宕阳于他们而言,是有特殊的意义,年少时他们是在宕阳确定彼此的心意,如今过了这许多年,故地重游,如果他也在,是否能重温旧梦?他的暗卫藏得十分隐蔽,这一路过来,她都不曾察觉,这次如不是她遇到问题,绝不会出现打扰她半分,如此看来,即便寅肃本人来了,也不会轻易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突然突发奇想,想试试寅肃到底是否在宕阳却躲着不见不她,如果他来了,她自然能让他现身。她从茶楼出来,外面已是午时,正是艳阳高照,她本是想回曾经住过的旧宅,但是转而一想,却往城郊一处偏僻的地方而去,那里有一条护城河,横跨河上的是一条高拱的石桥,离河面大约有十米的高度。她爬上石桥的最中央,来回走了数次,最后神情恍惚站在那最高处,迈腿就想往外跳。 她的举止引来无数人围观,大家都以为她要投河自尽,纷纷在劝她,“姑娘别想不开”“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大家帮你想法子。”六兮没有听见一般,神情依旧仿佛还带着一点悲戚,一脚已迈出栏杆外,另一脚还踩在石头内。因为她的举动,驻足看着的人们都发出一声惊呼,更有人试图想去阻止她。 她大喊“别过来。” 那些人怕刺激到她,都停在了原地,一直劝她。而六兮置若罔闻,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外加挪动一下身子,没随着她挪动一次,旁边的人,都惊呼。 其实六兮站的位置很安全,如果没有外力的作用,她是绝对不会摔下去的,她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一下寅肃到底是否就在附近,想逼他出来而已。 已过了一会,人群中的人都屏住呼吸,深怕她真的往下跳,而她看,时间已差不多,作势要众身往桥下跳去,就在她纵身想要一跳时,忽见一道黑影朝她疾速飞来。 他来了?六兮闭上了眼睛。 那黑影一把掠过她,把她抱在了石桥的正中央安全的位置。 第183章 六兮身体安全落地,但心中却是一沉,不是他,他没有来。刚才在半空之中时,她已知道不是他。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寅肃会随她南下来宕阳呢?又异想天开了。 那暗卫把她放好之后,跪在她的身边,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到 “娘娘保重。” 六兮朝他笑了笑,掩饰着心中的失落,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 “我没事闹着玩的,你回去吧。” 围观的众人纷纷鄙视了她之后陆续离开。只有那暗卫一直在身边不肯离开。 “怎么不走?” “我我护送娘娘回去。”暗卫声音平静无波,如同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自己能回去。” “我必须亲自护送娘娘平安到家。” 六兮折腾这一下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便不跟他争执,由了他去。 她在宕阳的住所就是曾经多年前跟寅肃住过的旧宅,这旧宅因为有人定期来打扫维护,所以这么多年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未荒废掉。 到了门口,那暗卫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六兮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住下了,她没有计划过会住多久,只想随心所欲住到何时想回天城,想回宫了便回去。住了几日,白天倒是还好,她外出各处乱逛,去以前去过的地方想想往事,或者去闹市之中玩闹一番,时间倒是过的很快。唯有到了晚上,心中会陡然升起一股寂寥之感,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大多是跟寅肃有关,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温言软语,他的蛮狠霸道,在寂静的夜里,越发的清晰起来,逐渐的,六兮意识到,这是一种思念,她想他了。 之前一直抗拒的情绪,一旦自己承认了下来,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她淹没在其中。她觉得自己病的不轻,白天已不愿意出门,宁愿守着这个旧宅,在那些一草一木之中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晚上时,更是想念他拥着她睡时的那份温暖,不过几日的时间,她竟迫不及待的想回天城,想见她。 因为这份想念,她时常会有一些恍惚,觉得寅肃就在宕阳,就在这旧宅里住着,只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她而已。 有次清晨,她刚起来,从窗户上映照出他的影子,她急忙推门而出,院子里却空无一人。 有次夜里,她正睡的迷糊,只觉他坐在她的床侧,静静的看着她,她睁大了眼睛 “寅肃?” 但是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冷静,只有窗外悬挂在枝头的月光与她相依,她苦笑着躺下继续睡,自嘲自己竟已恍惚自此。 那个傍晚,晚霞满天,把整个院子都照的仿佛是踱上了一层金边,她看到院子的那株梨花之下,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朝她暖暖的笑着,那笑容被霞光映的格外的温暖,是寅肃。 六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他真的站在旧宅的梨花树下看着她,她身旁是幻觉,立在原地,没有往前走一步。直到那个人笑着喊她一声 “阿兮。” 她才如梦初醒,真的是他,他感应到了她的想念而来的吗? 她未走近他,依然站在原地,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眼泪忽然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的滑落在她的脸颊,一切的过往,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男人放下所有正事,赶到千里之外来看她。 “阿兮。”寅肃再次轻轻叫她的名字,同时已大步朝她走来,把她拥抱进了怀里。六兮埋首在他的胸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是顾着哭,把他胸前的衣襟全都哭湿了。 “你原谅我了吗?”寅肃小心翼翼的问。 六兮没有回头,但是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以如此信赖的姿态早已表明她此时的心。 “阿兮。”寅肃抬起她的脸,轻柔的把她脸颊上的泪水擦干,然后低头便吻上了她的唇,这个吻辗转而缠绵,昏天又暗地,犹如那一树的梨花凋落时在空中飞舞交缠,美的让人心惊胆战。 这是这么多年,两人最心无旁骛,最真挚的情感交汇,寅肃心中早已感动不已,哪肯止于这简单的吻之中?他只想要的更多,心潮涌动间,打横抱起六兮就朝屋内而去。 日落而又日出,阳光早已普照着大地,屋内明亮,阳光明晃晃的照在那张大床之上,床上的两人却依旧舍不得分开,不愿起来。六兮昨夜是有些糊涂而无法丝毫的,现在清醒过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肯抬头。气氛一时间又有些暧昧,她急忙找了一个话题来打破这份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在想,她之前的那些幻觉到底是真还是假。 “从你来宕阳的第一天开始就在。” 六兮忽地爬起来,瞪着他道 “那你还见死不救?”她指的是那日她在石桥上装死的那次。 “我以为你还不想见我?”寅肃是一路随着她来宕阳的,一路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却毫无办法。后来见她在茶馆时,神情哀伤,自言自语,他知道她当时是在想顾南封,他更加不敢上前打扰,甚至,在她爬上石桥,想往下跳时,他亦是以为,她是因为顾南封。 在宕阳,除了有他跟她的回忆之外,亦有她跟顾南封的生死之交,他甚至不敢肯定,她来宕阳,到底是为了缅怀谁而来?所以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着,不敢出现。 直到看到她住进了这栋旧宅,住在了他们曾经住过的这间屋子里,他才渐渐明白,她为何而来的宕阳。 “我有时是不想见你,更恨自己总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原谅你。”这是六兮的心里话。 “可我却要感谢你总是一次又一次原谅我。”寅肃再次把她拉进怀中,满足于现在彼此真正的心意相通。 “阿兮?” “嗯?” “以后我们要一直这么好好的。”因为他们之间经历了太多的曲折,反而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的愿望,唯有这句最朴实的话是他当下的心境。 “嗯。”六兮点头。 两人又缠绵了许久,像是要把这几年失去的时光都一次补回来似的,直到真的精疲力尽,日上三竿时,才起来出去觅食。 两人都穿着简易的服装,像是寻常百姓那般手挽着手走在宕阳的大街之上,郎才女貌,气质不凡,格外引人注目,但路人也只限于看看,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着,毕竟两人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气场,尤其是寅肃的威严会让人望而生畏。 两人到了一处酒楼,正是午时,几乎已是座无虚席,因寅肃提前派人打点好,所以酒楼留了一处视野极好的靠窗的位置,能够一览整个宕阳城。 “放轻松一些。”六兮见他一路都绷着脸的样子,所以趁着无人看见时,伸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这动作要是在宫中,是触犯圣威,万万不敢做的,但现在是在宫外,两人又是平民身份,她便无所忌惮。 寅肃抓下她的手握在手心,这一路过来,他确实有些紧张,又有些甜,刚才,他与六兮仿佛就是宕阳城中最寻常的夫妻,没有身份地位只差,没有左右拥戴的下人,手挽手自由走在街头,这是他多年梦寐以求的画面。他对她笑了笑,柔声问道 “中午想吃什么?” 六兮从昨晚到今晨耗费太多体力又滴水未进,早已饥肠辘辘,看到什么都想吃,所以一时也不知该点什么。而寅肃见她如此,大手一挥,命那店小二把店里所有招牌菜都上一份。这家店的消费不菲,店小二见如此大手笔的客观,乐颠颠的一路小跑到后厨备菜,不一会的功夫,他们面前的桌上已摆满了层层叠叠的菜,是的,层层叠叠,因为根本就摆放不下。 六兮膛目结舌 “是不是太浪费了”财大气粗也不该这么浪费啊。 “我愿意。”寅肃给她递了碗筷,丝毫没有节俭的自觉。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六兮不由的感慨。 寅肃只是笑,并未理会她的嘲讽。跟她出来,偶尔浪费一次又如何? 六兮本着浪费粮食可耻的心理,不仅自己拼命吃,还不停的往寅肃的盘子里夹菜,逼迫着他也往下吃。她吃到几乎要吐出来了,桌上的菜也才吃了一半而已。 “不吃了,走吧。”寅肃见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很是于心不忍,替她把餐具都移开。 六兮不是不走,而是太撑了走不动,所以赖在椅子上不动弹。 “我背你。”寅肃竟在她面前跪地弯身想背着她。 “我,我自己走。”这里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是在大街上让人背着,她的脸皮再厚,也还是不敢的,况且还是因为吃太饱,她的尊严何在。 “你扶我一把。”她伸手拉着寅肃的胳膊,才勉强站了起来。 “傻子。”寅肃扶她起来时,忍不住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全是宠溺。 “还不是怨你,我这是为你积德。”六兮最近食欲大开,怎么吃都吃不饱似的,即使现在撑的几乎走不动了,却还想往嘴里塞东西。 这次,两人走在街上,男子依旧气宇轩昂,贵气逼人,而他旁边的女子,则是弓着背,步履蹒跚的走着,若不是有男子的身体做支撑,像是随时要倒地不起似的,看的路人都为男子叫屈。 第184章 两人就在宕阳城的旧宅了住着,过着寻常百姓的日子,两人都抛却朝廷或宫中事务,像是神仙眷侣一般肆意潇洒,谁也不提回天城之事。又过了几天,六兮见寅肃还未提回去之事,不免按耐不住问他 “这天下,你真不要了?” “不是有麒儿在吗?”寅肃回答的气定神闲。 “他?他还是一个孩子,怎么帮你管天下。” “他天资聪颖,又有安公公与朝中大臣帮忙,出不了事,况且也是时候该让他出来锻炼锻炼了。”他出宫时,原本以为要跟六兮打长久战,所以早已安排好了。现在虽与六兮冰释前嫌了,却又对这神仙眷侣般的生活流连忘返,不舍得离开。 “我不同意,你在这肆意快活,却让我可怜的麒儿替你做牛做马。” 六兮说完,见寅肃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发毛 “我说错什么了?” “不,你没说错,但是这天下总要有人替我管。”寅肃离她近了一步,说的同时,人已朝她俯身下来。 “你,你干什么?”六兮紧张的问。 “我思前想后,只有多制造几个皇子出来,才能减轻麒儿的压力。”他为自己的兽行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现在是大白天。”六兮本是想抗拒的,但是抗拒当然无效。 六兮多次劝他回天城,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而最后,往往是以滚床单为话题的终结者,六兮想着,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皇上这叫玩物丧志啊,这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可别毁在他的手上,那她便会成为千古罪人了。况且,她这次出宫,除了宕阳这一站,她还想去一趟麒儿出生的那个南方小城走走,当年走的太匆忙,而后也烈又在那里病逝,这些都是她心中的结,这次出宫,就是把所有的心结都解开,才能心无旁骛的与寅肃在宫中地老天荒。 她在劝了无数次无效之后,最后她密函了一封书信快马加鞭给宫中的安公公,让安公公给皇上来一封信,以麒儿还无力扛起如此繁重的事务,朝中一片混乱为由,把皇上骗回宫中再说。 寅肃收到安公公的信看了许久,独自在屋内沉默了许久不曾出来。六兮忍不住敲门进去,看他把信摊开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表情严肃。 不会朝中真的出事了吧?她心想,所以靠近了寅肃,想看清楚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这时,寅肃忽然抬头看她,目光缠着她的目光看着,问道 “你还不想回宫?你就这么急着想赶我回去?” “我。。”被猜中心事,六兮没有回答。 原来安公公是断然不敢做出骗皇上回宫的事情,所以把六兮在信中的要求都如实告诉了皇上,才导致他如此的生气。 “阿兮,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跟我回去?”寅肃叹了口气无奈的问。这些日子,他并非不想回天城,而是六兮不肯回去,他便在这慢慢的等着她。 “我想去一趟南方小城,去完那里,我会立即回宫。” “我陪你去,我说过,无论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六兮咬着下唇,还是说道 “我想一个人去。”第一是因为寅肃这次出来太久了,第二是这些心结是她一个人想去做的。 “阿兮,我以为这些日子,我们早已彼此心无间隙,看来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而已。”寅肃眸光黯淡,有很深的挫败感。 “我若与你心有间隙,便不告诉你我心中所想。如果我每次对你坦诚相待,都不能得到你的理解,那我之后只好对你隐瞒,专挑你爱听的讲,你可愿意?”六兮即委屈又生气,眼眶便红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第一次的争执,虽是小吵,但却伤人。 “对不起,我不是猜疑你,而是不放心你独自一人南下,更担心你不回宫,再让我等个三年五载。我是一天也不想跟你分开。”寅肃不擅长说情话,这已是他掏心掏肺说的心里话了。 见他已如此表明心迹,六兮态度放软了 “那我不去便是,我随你回宫。” “我让暗卫护送你去,要快去快回。” 两人都为对方着想而同时改变了心意,本就不是大事,他们已分开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在一番难舍难分之后,寅肃北上,回天城,而六兮一路南下去那故地。 她之所以执意要到这个南方小城来,是因为之前的一个梦,梦里有也烈,也有现代的无玄大师,两人所在的位置都是这南方的小城。她想,也烈是在那病逝,那么如果他真的去了现代成了无玄大师,那山中的小屋也许能与他想通。 她无心留恋城中的景物,循着记忆很快就找到那间她们曾经居住过的房子,那房子里的一景一物,都是当年她跟也烈还有碟夜亲手布置的,如今房子年久失修,已有些破败。 房子的后面是一片大山,山中有一处清泉,泉水的源头上压着一块方形的大石,她记得梦中,也烈,不,应该是现代的无玄大师就站在那里对她说,她终于从哪里来,回了哪里去,终于寻回她的良缘,让她好好珍惜这一世。 她记得,在现代时,在拉萨第一次见到无玄大师时,他说的便是,她前缘未了,还有人苦苦惦记,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所以她回到了通朝,与寅肃有了这些爱恨纠葛,如今,无玄大师终于说她寻回了良缘,这一世终于安稳了。 她找到那块大石头,盘腿坐在那里,想见无玄大师一面。石头底下是汩汩的清泉流淌,上面是鸟语花香,树木丛生,她也不知坐了多久,恍恍惚惚之中,现代的景物,通朝的景物在她的眼前,脑海里交叠。甚至整个人犹如进入一个幻境,远远的,她便看到了无玄大师,一身玄色的袍子款款朝她走来。 他的音容笑貌就是也烈,却又不是也烈。她朝他一拜,等候了许久。 无玄大师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 “施主找我何事?”他的嗓音依旧迷迭。 六兮一时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只愣愣看着他,忽然开口问 “你就是也烈对不对?” 无玄大师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等于默认了六兮的猜测,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云游四海之上。” 无玄依旧没有说话,但他肯跨过时间空间来看她,一切早已无需说明。在任何时候,他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的玄也烈。 “我想求你帮我带句话给周成明。”六兮说的这个名字时,心中不免有些想念,毕竟是那一世,她唯一的朋友与亲人,现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去,无法亲口跟周成明说一句她很好,让他放心的话。 无玄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斟酌了一下字句,一时不知该如何跟周成明开口,最后,只让无玄大师转告周成明,她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真真实实的,所以她现在在通朝过的很好,叫他勿要挂念,照顾好自己。 “他已成家,妻子是考古博士。他现在不再满世界跑,一心专注在古物修复上,尤其以通朝古物为首要,多次受过国内外大奖。”这是无玄大师说的话最多的一次。 六兮一时愣住 “好,真好。”那混蛋终于改邪归正了,她替他高兴。 两人又在那静默了一会儿,在六兮还未问出口时,无玄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先她一步说出口 “徐启凡还是徐启凡,他在拉萨找你的尸体时,因劳累昏迷,第二日被救起平安送回北京。至于,他在通朝的那一段,不会有丝毫的印象。” “他不会记得在通朝的一切?” “对,那只是他模糊的梦境。而你对他而言,早已在拉萨的那场突击事件中丧命。他现在一心专注在事业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彻底放心了。” 六兮此次的南方之行,可以算是完满了,她心中再无挂念,从此,前尘往事,都成了过眼云烟,她现在只有唯一的身份,便是寅肃的妻子。 无心在这留恋,她很快收拾行囊回天城。但是不凑巧的是,在她出发时,忽然下起暴雨,听闻很多道路被雨水冲断,又有山体滑坡,逼不得已,她只得住在城中一处客栈等这场暴雨过去。 南方本就多雨,一下便是半个月,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日日期盼雨快小些,她好赶回天城。被困在客栈中,无事她便睡觉,以养精蓄锐面对之后的路途,可是不知为何,越睡越想睡,浑身又疲惫乏力,在她第一次恶心反胃时,一个念头冒上了她的脑海,她许久没来月事了。这个念头一起,她从床上惊跳起来,在屋内团团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等终于冷静下来,她便直冲进客栈对面的一个药铺,请大夫给她把脉。 心中既有期望,又觉得不是时候,毕竟她现在还在来回奔波,路途艰辛,难免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只见大夫把了半天的脉,最后面露喜色说到 “恭喜,您是怀了身孕。” “几个月了?”她呐呐的问,即喜又忧。 “不足三个月,现在最需要好好静养。” 不足三月,那便是在宕阳怀上的,那时她与寅肃正冰释前嫌,情到浓时自然是没有任何措施的。 第185章 六兮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个南方小城,也算是她的福地,麒儿也是在这发现的怀了身孕,并且在这生的,而现在这个孩子亦是在这发现的身孕。 想起生麒儿时,因为难产而遭受的罪,她还心有余悸,这一胎,无论如何要回宫才周全一些。 她感谢过大夫,正要离开时,那大夫有些犹豫的叫住了她 “您还记得我吗?”大夫看着她问。 六兮在脑子里播放了一遍自己在这认识的人,眼前这个大夫,她似有一点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您是不是曾在这产过一子?还是难产?”那大夫问的同时,已转身从屋内取出一个画像放在她的面前 “您看,是不是您?” 那画像六兮认识,是曾经她逃亡到这,寅肃下发给全国各地官府的画像。而此时,她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大夫是在她生麒儿时看过的,而他的妻子是接生婆,她难产还的保有一命,多亏了她们。 只是,六兮奇怪的是,她如今的面容已与以前大相径庭,亲人能认出她是正常,但是这个多年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是如何认出她来的?让她惊奇不已。 “您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刚才就觉得眼熟。”那大夫又说了一边。 没有任何变化?六兮不解的摸摸自己的脸庞,她已许久不曾照过镜子了,难道?她一激动,急忙问大夫要来镜子。那大夫不明所以把一面镜子放在她的面前。 她颤悠悠的把镜子放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却没有勇气睁开眼看一下自己,虽然之前的容貌也很好,但是毕竟还是更爱自己原来的容颜。那大夫见她这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人,为何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六兮鼓足了好大的勇气,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镜子,看着里面那张自己的脸,属于甄六兮自己的脸,她激动的抬手一直摸着,甚至不可置信 “我真的恢复了?” “我真的恢复了?” “这是我,真的是我。”她激动的无以言表,眼泪也吧嗒吧的掉,看着那大夫,几乎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大夫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甚至想给她诊脉看看是否精神失常了。 这时,六兮终于平静下来,这趟的南方之行,太值得了,不仅解了心结了却了心愿,又意外的发现有喜,而今,连自己的容貌都恢复了,她知道,这是也烈引导她来这里,是他送给她最后一份的道别礼物。 “谢谢,谢谢。”她一直说着谢谢,也不知是要跟这大夫说,还是跟也烈说,又或者说是跟上天说。曾经受过的一切苦难,现在看起来,都是过眼云烟,微不足道。 她离开药铺时,那大夫还在后面不断的嘱咐道 “这三个月需要静养,千万别累着。” 因为怀了身孕,还不是稳定期,即使心急如焚,也不得不延迟回天城的时间,所以她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回天城给寅肃,信中只说自己被大雨耽搁了,路途不好走,要晚些日子再回天城,而关于怀孕,关于恢复的容貌,她半字不提,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在客栈安心养胎,因为有暗卫的保护,所以她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倒是有些忧虑肚里胎儿的状态,几乎是每隔一日就要到对面药铺去让大夫看看。那大夫也热心,对她照顾的十分妥帖,六兮也从中学了不少的护理知识,尽量希望这一胎能够顺顺利利的生产下来。不知不觉,三个月便到了,腹中胎儿也稳定,她便与那大夫道别,随后买了一辆马车回天城。 这时的天气已是秋高气爽,路上也平坦了许多,但是这一路,为了腹中胎儿,她一直嘱咐马夫尽量放慢速度,而每到一处驿站或者路遇小镇,她都会夜宿一晚,不让自己疲惫。 所以,本是二十多天就能到的路程,她硬是慢慢的走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么一算,从她最初出宫到现在回宫,将近耗费了半年的时间。 当她站在宫门口准备进入时,像是想起一事,再次给自己易了容,还是原来的莱浅浅,惊喜一次性全给完就没意思了,还是慢慢来,反正来日方长。 此时的宫内,寅肃正对麒儿批过的奏折在进行指导,两人已看了一天,这是最后一本,麒儿伸伸懒腰,问道 “父皇,我娘有说何时回宫吗?” “想你娘了?” “嗯,自从上回书信之后,她就再无音信,我查过南方的大雨,早已停止,而且道路也早已修缮好了,若是正常,她应该在两个月前就到达。” “快了。”寅肃答道,心中也并无太大的把握,她何时会回来。总之,等她回宫之后,他必是要好好惩罚她,以后也绝不再答应她独自外出这么久。 父子二人都因想念她而在殿内沉默着。 这时忽见于二喜进来,他呼吸急促,面色慌张,像是遇到了什么事 “何事这样慌慌张张?”寅肃有些不悦。 “回皇上,莱浅浅,莱浅浅她。。。” 一听是关于六兮的,寅肃一下站了起来 “她回来了。”于二喜终于表达了完整,刚才在外面趾高气昂让他进来报告皇上的不是莱浅浅还能是谁? 寅肃一听,心都快飞了起来,而身边的麒儿早已飞奔了出去。 “皇上,只是莱浅浅她,她。。。” “她怎么了?有话一气说完。”寅肃本已踏出步子,硬是停下瞪这于二喜。 “她大着肚子,像是有孕好几个月了。”于二喜想想刚才门口那个女人扶着个大肚子,不免心里颤抖了一下。 寅肃听到他的话,更是一惊,心不仅是飞了起来,几乎是要冲破他的胸膛了,在往外迈出步子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腿软。这个女人,最好不要又隐瞒着他什么事,否则他定不轻饶了她。 麒儿已经扶着六兮进来,还一路兴奋的喊着 “父皇,父皇,我娘回来了,我娘回来了。” 寅肃已看到他们,只见六兮一手被麒儿挽着,一手扶着自己的腰,款款朝他走来,那眉眼间里竟是平和的笑意。 本来听到她怀有身孕,满腔怒火的寅肃,此时见到她这样,所有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就剩下心中盈盈的爱意。 但是他故意绑着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着那个女人走进他,此时,他是握紧了双拳,强压着自己不过去抱着她的冲动,冷眼看着她走过来。在快到他的身前时,六兮不知是被什么绑了一下,踉跄着,整个身体都往前倾,像是要摔倒在地。 “阿兮。”寅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急忙双手扶着了她,上下打量确认她没事。 却听到她传来咯咯笑的声音, “我刚才开玩笑的。”她就在他的耳边很轻声的说着这句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你。”寅肃又气又怒,又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扶正,不理会她,冷着脸往殿内而去。 六兮见他好似真的生气了,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语气放软 “真的生气了?对不起。”她认错的态度倒是很好。 寅肃依旧绑着脸,一声不说。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她说的同时往他身上靠,一副没有骨头的模样。寅肃本就不是真正的生她的气,见她这样,心里早已没有丝毫的气了。 “除了刚才的玩笑,你还有话跟我说吗?”他指的是她怀孕的事,这么一想,又一股怒火上来。她竟然瞒着他这么久?一个字也不透露给他。 “我有身孕了,快五个月。”她如实说,今天看这形势,寅肃是不会有什么惊喜了。 “五个月?很好,你瞒了我五个月。”寅肃怒目看她,也不能怪他生气。当初怀有麒儿时,她独自一人生下来,又藏了这么多年才让他们父子相见,本来寅肃就对这事又愧疚自责,又感到遗憾,只想着下一次一定要好好补偿她,结果,这一次,她竟然又瞒了她五个月。 六兮看他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只能解释道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已,并不是不告诉你。而且当时,正好南方大雨,又还在三个月的不稳定期,所以我才拖延了这么久回天城告诉你。”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下次我一定第一个时间告诉你。” 寅肃叹了口气,把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你若不是要制造这所谓的惊喜,告诉我一声,我派人南下接你,不是更能护你周全,还好你现在是无恙,若是有个变故,你让我如何面对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六兮这几个月只想着惊喜了,却忽略了寅肃的感受,也心生愧疚,窝在他怀里不动弹。 “阿兮,你刚才说话要算数。”头顶上忽然传来寅肃的声音。 “嗯?我说什么了?”她刚才有说什么吗? “你说,下次怀孕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六兮一头冷汗,她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寅肃忽然板正了她的身体,看这她的眼,认真的问道 “你还有没有事情隐瞒着我?一次说清楚,我的心脏容不得你三番两次的惊喜。” “呵呵,呵呵。”六兮干笑,她是想告诉他关于容貌的事情,正酝酿着如何开口时,寅肃已低头轻轻吻上她。然后打横把她抱起往内殿而去。 “我刚回来,还没洗澡。”她还风尘仆仆呢。 “不碍事。” “我肚里。。。” “我会很小心。” 第186章 六兮有喜,最高兴的莫过于寅肃与麒儿,两人都把她当成重点保护对象,恨不得把她装裱好挂在墙上供奉起来。宫里的人,对她也从最初的鄙视到现在纯粹的羡慕,甚至崇拜。因为除了几个知情人之外,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宫女莱浅浅,见她一路从宫女走到现在成为皇上最宠爱的人,甚至连小皇子也尊称她为娘,这在大批宫女们眼中,可是最励志的典范,让她们相信,最底层的宫女也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宫中最郁闷的恐怕便是于二喜了,他虽知道莱浅浅是皇上看重的人,但他至今还不明白,小皇子如何会称莱浅浅为娘?不仅他很疑惑,宫中所有人都很疑惑,所以他代表广大的宫人们去问安公公这是为何? 安公公但笑不语,神秘莫测的摇摇头不告诉他,他甚是委屈,他好歹尽心尽力服侍了皇上这些年,连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给他,最后,他忍不住好奇,便直接去问了莱浅浅。 此时六兮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旁边摆着各类水果与小吃,见到于二喜过来,让他坐在一旁一起吃。两人因为有在宫外的交情,又有宫内的相处,所以关系还算不错,于二喜便直接问出口了 “为什么小皇子叫你娘?”怎么想,都想不通啊,皇上再宠她,她现在也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宫女,而且,小皇子向来傲气,如何肯屈服? “你真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于二喜想知道想的脑心挠肺啊,献媚的替她拨了几颗葡萄递给她。 “过来,我告诉你。”六兮神秘的对他指了指。 于二喜激动的急忙伸长了脖子往她身边靠。 “我告诉你,因为他是我生的。” 六兮说的是实话,但是在于二喜眼中,这分明是戏弄他,他顿时气的脸红,抬头瞪着六兮看。 “你说谎越来越不要。。。”脸了,这个脸字,于二喜不敢说出口,只能恨恨瞪着她。 “你爱信不信。”六兮拍拍手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皇上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于二喜再次无语问苍天,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六兮现在已是自己的容貌,但是每日又要用易容术把自己化成莱浅浅的模样,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睡觉时,便觉得束缚不舒服,她感慨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若不是突发奇想想给寅肃一个惊喜的话,自己又何至于遭这样的罪? 但现在,又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变回原来的容貌。 到了晚间睡觉时,她问寅肃 “你觉得是我以前的容貌好?还是现在的容貌好?” “都好。”寅肃正想吻她,答的很随便,一点也不认真。 “那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样子?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样子?” “当然是。。。现在的。”寅肃本想回答的是当然是以前的样子,但是想想,既然容貌已恢复不了,何必再惹她伤心?所以回答了现在的。 六兮一听,心中一凉,推开了他说道 “那你是嫌弃我以前的样子没有现在好看了?” 寅肃叹气,她这是典型的无理取闹,据说怀孕的女人都爱钻牛角尖,果然不假。 “只要是你,无论是何种模样,我都喜欢。”这是寅肃的心里话。 “不行,你今天必须要做一个选择,是现在的样子好?还是以前的样子好?”她固执到底。 “以前也好,现在更好。”不明真相的寅肃很为难,这是一个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问题,如果说喜欢以前的样子,那么就是嫌弃她现在的样子;如果说喜欢现在的样子,那么就是嫌弃她以前的样子;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伤害较低的回答,因为既然现在的样子是改变不了的现实,他只能回答现在的好来宽她的心。 谁知,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六兮忽然把他推开,大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控诉他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如果宫里真的有一个莱浅浅的话,你是不是就移情别恋去爱她了?” “你既然喜欢她的容貌,你就去找她好了。” 寅肃真是不知道她这是闹的哪一出?只能伸手把她强迫按在自己的怀里安慰到: “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如果不是你,再来十个莱浅浅,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况且,你就是莱浅浅,莱浅浅就是你。” “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六兮见效果已经达到,便适可而止的停下了哭泣,但是依然假装抽泣着窝在她的怀里。原本寅肃是想与她有一番缠绵,但现在见她这样,心疼都来不及,也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事,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清池宫已基本完工,六兮没事时,会去那边走动走动。而于二喜最新的任务是布置装饰清池宫,有次于二喜大老远的就见到六兮挺着大肚子在前面走,他正巧想问问她想在宫中摆放什么样的烛台,便叫住了她 “莱浅浅,莱浅浅,你等等。”她虽然怀了龙嗣,但还没有正式册封,所以于二喜一如既往连名带姓的叫她。 他边叫边往前小跑了几步,停在了莱浅浅的身后,这时,莱浅浅回头了,这一回头,几乎把于二喜吓的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这人?明明是莱浅浅,怎么换了一副完完全全陌生的面孔?他吓着,不是因为这个面孔丑,相反,这副面孔比莱浅浅更好看一些,只是有些惊奇。 六兮看出他的疑惑,也不拆穿,故意问道 “认错人了?” 她的声音还是她的声音,她的身材还是她的身材,但是,怎么就不是莱浅浅了呢?于二喜抖着嗓子问 “你是谁?”若不是宫中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出入御瑄殿旁边的清池宫? “你说是谁就是谁。” “莱浅浅?”于二喜确定她就是莱浅浅,但是为何容貌成了这样? 六兮点头笑笑,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意思让他保密,于二喜茫然的点点头表示答应。 但是,转眼,当离开六兮的视线之后,他飞一般的跑到御瑄殿皇上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寅肃皱眉看他。 “皇上,莱浅浅她,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哼,让他替她保密?他才不会做欺君之事,谁是他的主人,他可是分的清清楚楚的。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寅肃心中一跳。 “对,容貌变了,比之前更加的漂亮。” “去把她叫来。” “是,皇上。” 在清池宫的六兮,被于二喜叫到了御瑄殿,一路上,她不停问 “皇上突然叫我什么事?” “你去去就知道了。”于二喜不敢抬头看她,这容貌让他太震撼,像是见到另外一个陌生人。 六兮心中早已有数,刚才与于二喜在清池宫的对话,都是她提前设计好的。所以也早已经想好对策如何应对皇上的质问。 当于二喜领着六兮回到御瑄殿时,皇上见到她的那一刻,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唇角抖了抖,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双眼里骤然掀起了一种于二喜看不明白的情绪,是喜又似伤? 只见他从那龙椅上下来,走到六兮的面前,双手颤抖的抚摸上六兮的脸,从她的额头到眉毛,从双眸到鼻子,从唇角到下巴,他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地方,细细的摸着,最后双手停留在她的双颊上,轻轻的捧着。 于二喜终于看清皇上的眼眶竟是红的,甚是激动的样子。他心中有一百个问号,但还是默默的退出了出来。 “阿兮?你全恢复了?” 六兮点点头,看他的表情,像是被惊喜到了吧? 但是,转眼,刚才还激动的寅肃,双眼蓦然又凉了下去 “何时恢复的?你又骗了我多久?” 唉,该来的总会来,六兮默默的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情绪,在眼眶微红,还未掉下眼泪时,含着泪看着寅肃说到 “前几日,我就发现自己的容貌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那你为何不说?” 他这么一问,六兮含在眼里的眼泪顿时大滴大滴流了下来,哽咽着,微带着一丝丝的抱怨与委屈 “那晚我问你,你更喜欢我什么模样,你说更喜欢莱浅浅的模样。我怕告诉你我恢复之后,你会失望,会不喜欢我。” “这些日子,我要瞒着你,我要易容成莱浅浅的模样,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她的表演加上这控诉,让寅肃心中一疼,原来那晚她不是随便问问,原来那晚她哭的那么伤心,是真的委屈。 “你真是傻瓜。” “让我好好看看你。”寅肃再次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着,这张脸,从年少时陪他至今,那么熟悉,他怎会不爱呢? 六兮自己把眼泪擦了擦,又正色的看着他,问的很认真 “那你现在如实回答我,在你心里,到底更喜欢哪张脸?”那晚他的回答,让她或多或少有些别扭,毕竟之前的容貌更青春洋溢一些。 “我的傻阿兮,我说过,只要是你,无论你是丑八怪还是倾国倾城,我都喜欢。”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只要回答是更喜欢我真正的样子,还是莱浅浅的样子。” “当然是你真正的样子。但是,你为何连自己的醋也吃?” 六兮被他一问,有些哑口无言,转而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小心眼,毕竟之前的容貌也是自己的,何须争个你输我赢呢? 忽然,她觉肚子一抽紧,有些刺痛传来。 第187章 她轻呼了一声,摸着肚子。 “怎么了?”寅肃紧张的问,见她这样,脸色都变了。 “我要生了。” ..... ..... 寅肃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脸色变白,额头开始冒汗。 相较于他的紧张,六兮显得淡定多了 “快去叫产婆。” “哦,好。”寅肃这才如梦初醒,大步朝外而去,但是到了门槛,他又忽然转身,回到六兮身边 “我先抱你上床。” 抱完她之后,才疾步去叫了产婆。因为六兮本来就正在待产期,所以早已在宫中安排了数位经验丰富的产婆,这会全都往御瑄殿而来。 “皇上,是否让娘娘移步到东侧偏殿或者清池宫?”安公公小心建议,毕竟在御瑄殿生产是不吉利也不合常理的,但是被皇上一瞪,他立即闭上了嘴。 寅肃本是要进去陪产,但是被产婆拦在门外,加上六兮也不愿他进去,他只得心急如焚在宫外等着,脸色发白,额头冒着冷汗,来回焦急的踱着步子,像是他自己要生那般的痛苦。 他不时看向门口,不时又驻足听,但是里面传来的只有产婆说话鼓励的声音,而听不见六兮一句的喊声。 她是痛晕了? 昏迷了? 为何一点声音也没有? 寅肃想起,六兮曾说过,她生麒儿时险些难产而死,这么一想,一刻也等不了,迈腿就想冲进去,无论如何,他要守在她的身边。 “皇上,请留步。”安公公跟于二喜拦住了他,让皇上见到这血光是大不吉的。 “皇上,您这会儿进去,一是帮不上忙,二会让产婆们紧张,容易出错,三是给娘娘造成心理负担。”安公公冷静的劝说,虽然客气,但是言语里很明确的指出,您现在进去,不仅帮不了忙,还只会添乱。 本是执意要进去的皇上,脸色铁青的站在了一旁等着。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在鞭笞着他的心,坐立难安。别人见他这样,谁也不敢去劝一句,都静悄悄的等待着里面的动静。都觉得时间异常的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声清亮的婴儿哭啼声从房内传来,紧接着是产婆抱着婴儿出来,笑意盈盈道 “恭喜皇兄,是一位小皇子。” 寅肃只匆匆撇了一眼产婆怀中的婴孩儿,便错身进了殿内看六兮,此时,他眼中只有六兮的安危,哪还容得下任何人? 他进去之后,只看到六兮躺在床榻上,额头有微微的汗水,脸色有一点苍白,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况很好,见他进来,还冲他笑着说道 “麒儿有伴了。” 寅肃眼眶一热,坐在床沿上,低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低柔 “谢谢。” 他要谢谢的是她的平安无事,没有什么比她安然无恙更重要了。 六兮依旧笑笑,之后才渐渐有些疲乏睡了过去。 皇上再次喜得皇子,是普天下之大乐,他御笔一挥,首次特赦天下,为小皇子积福,受到百姓拥戴。坊间都在传,如今的皇上才是有情有感的好皇上。而朝中大官亦是觉得如今的皇上才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供职其左右,也不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宫中的人更加觉得如沐春风般的轻松自在。只有六兮觉得不那么好,她现在像是一个囚犯,不仅被皇上管着,还被麒儿管着,连平日爱跟她斗嘴的于二喜都一改常态,在她面前恭恭敬敬起来,就连她故意的挑衅,于二喜也从不生气,对她有求必应。 其实这不能怪于二喜的变化太大,因为以前,她还是莱浅浅的面容时,虽知她深受皇上喜爱,但是于二喜对她并无丝毫惧意。而自从她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之后,于二喜觉得她即便不用说话,但是眉宇间透着的端庄与贵气就让他心生敬意,再也不敢肆意玩笑了,何况后来还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兮妃娘娘,是皇子的生母,他哪还敢造次? 她万般无聊之下,只好把目光落在了刚过百日,还毫无反抗能力的二皇子身上,但是麒儿是个弟控,每当她想“蹂躏”二皇子时,麒儿便会一把把弟弟抱走离她几步远,振振有词劝她 “娘,你若无聊就去找父皇。” 六兮摇摇头,找他?还不是从这个牢笼进入另外一个牢笼? “那就让父皇再封几宫的妃嫔,让你跟她们周旋着玩消磨时间。” “他敢?” 六兮大汗,这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小小年纪已懂权衡之术了?真是跟他爹一样的腹黑,寅肃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啊。 这时从门外传来寅肃的声音“我还真的不敢。” 进来时,便拥着六兮,在她耳边说 “我有你一人就够。” 这就是,只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完结感谢这个几个月来,一直默默追文的亲们,祝你们幸福,我们下次再见了。新文:《抢个男主,风花雪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