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暖时光(上)》 第1章 命运(1) 命运之神喜欢热闹,有时还喜欢嘲弄人,它每每令人可恼地给伤心惨目的悲剧掺进一点滑稽的成分。——斯蒂芬?茨威格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很特别的一个,即使眼下平凡无奇,也一定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只是还没有被发现而已。想到未来,总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可随着长大,渐渐认清楚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身材不比别人好,脑子不比别人聪明,脸蛋不比别人漂亮,甚至连性格都不会比别人更有魅力。于是,越来越理智、越来越现实,即使做梦都会一边沉浸在美梦中,一边清楚地知道只是一个梦。 颜晓晨这会儿就是这种情形,梦境中的一切都十分真实,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十一岁的她,正在学着骑自行车。人小车大,自行车扭来扭去,看得人心惊肉跳,她却好玩远大于害怕,一边不停地尖叫着,一边用力地蹬车。 妈妈站在路旁,紧张地盯着她,高声喊:“小心,小心,看路!别摔着!”爸爸一直跟在自行车后面跑,双手往前探着,准备一旦她摔倒,随时扶住她。 也许因为知道父母都在身边,不管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会保护她,小颜晓晨胆子越发大,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梦境犹如被狂风卷走,消失不见。可梦境中的温馨甜蜜依旧萦绕在心间,让二十二岁的颜晓晨舍不得睁开眼睛。这些年,她从不回忆过去,以为时间已经将记忆模糊,可原来过去的一切,她记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记得,那一天爸爸穿的是灰色条纹的t恤、黑色的短裤,妈妈穿的是蓝色的碎花连衣裙。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颜晓晨翻身坐起,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妈妈”两字,心突地一跳,竟然下意识地想扔掉手机。她定了定神,撩起帘子的一角,快速扫了一眼宿舍,看舍友都不在,才按了接听键。 “你在干什么?半天都不接电话?” 隔着手机,颜晓晨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到妈妈的不耐烦和暴躁。她知道妈妈的重点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在干什么,也没回答,直接问:“什么事?” “我没钱了!给我两千块钱!” “我上个月给了你一千多……” “输掉了!快点把钱打给我!”妈妈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颜晓晨握着手机,呆呆地坐着。梦里梦外,天堂和地狱,有时候,她真希望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场噩梦,如果梦醒后就能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如往常一样,颜晓晨背着书包,骑着旧自行车,去了校园角落里的atm机。她插入银行卡,输入密码后,先按了查询余额。 其实,她很清楚余额,两千一百五十五元七角三分,但穷人心态,每一次取钱时,都会先查询余额,并不是奢望天降横财,只不过想确定那些看不到的钱依旧安稳地存在着。 这两千多块是颜晓晨今年暑假打工存下来的,每一块钱都有计划—已经大四,找工作需要花钱,一套面试的西服,来回的交通费……即使不算这些,光打印简历、复印各种证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工作不好找,师姐说要早出击、广撒网,起码准备一百份简历。 颜晓晨按了转账,将两千元钱转给妈妈,计算余额的减法题很容易做,可她依旧再次按了查询余额,确定扣除二十块钱的手续费,只剩下一百三十五元七角三分后,退出了银行卡。 给妈妈发了条短信:“钱已转给你,省着点用,我要开始找工作了,等找到工作,一切就会好起来。” 如往常一样,短信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颜晓晨骑着自行车,习惯性地去了大操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同学热火朝天地锻炼身体。 大学四年,每次心情不好时,她都会来这里。 期中考试周刚结束,今天又是周末,操场上没有往常的喧哗热闹,但依旧有不少人在跑步,一圈又一圈。年轻的脸庞,充满希望的眼神,他们理直气壮地欢笑,理直气壮地疲惫,不像她,她的疲惫都难以启齿。就如现在,她觉得很累,因为算来算去,一百三十五元,勉强只够一个多星期的伙食费,可这种窘境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距离发工资还有大半个月,颜晓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胡思乱想着,也许可以去抢银行,找双破丝袜,套在头上,十块钱买把塑料枪,就可以冲进去大喝一声“把所有钱交出来”,结果肯定会失败,但进了监狱,有人管吃管住管衣服,一切的生活难题都解决了! 想着想着,犹如看了一部拙劣的喜剧影片,颜晓晨竟然忍不住笑起来。一个人对着空气傻呵呵地笑够了,她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要六点了,要去上班了! 学校要求出入校门必须下车,颜晓晨推着自行车出校门时,碰到几个同学拎着购物袋从外面回来,她笑着打招呼,同学们的眼神都有点古怪,显然,他们认为她不应该这么兴高采烈。 两周前,交往一个多月的男朋友把颜晓晨甩了。男朋友沈侯是他们这一届挺出名的人物,不是以品学兼优闻名,而是以吃喝玩乐出名。颜晓晨在学校里循规蹈矩、成绩优异,年年都拿奖学金,算是同学眼中的好学生,沈侯却恰恰相反,呼朋引伴、花天酒地,每年都有功课挂掉,反正不管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可一个多月前,两人突然就在一起了,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颜晓晨的舍友都认定沈侯是在玩弄颜晓晨,含蓄地劝她别当真,颜晓晨却只是微笑地听着。 一切都如同学们的预料,开学时两人在一起的,期中考试周前,沈侯就提出了分手。颜晓晨微笑着想,他们肯定觉得她就算不以泪洗面,也应该眼中含泪,但他们不知道,十八岁那年的夏天,她已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学校西门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老巷子,巷子里有不少酒吧。大概因为毗邻这座全国都有名的学府,这里的酒吧在消费上只能算中等,却以有特色、有内涵著称,来来往往的客人要么是文化艺术从业者,要么就是白领精英。 大概为了迎合顾客群,酒吧很喜欢招女大学生来打工。颜晓晨就在蓝月酒吧打工,工作时间从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以前一周工作三天,大四课程少了,颜晓晨又缺钱,想多赚点,就改成了四天。 一个女大学生在酒吧工作,总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当年不是没有其他兼职工作可以选择,但这份工作是时间和报酬最适合颜晓晨的,所以她也顾不上理会别人怎么想了。 颜晓晨到蓝月酒吧时,乐队正在热身,已经到的apple和mary在准备蜡烛和鲜花,用作酒桌点缀,营造气氛。酒吧有不少老外顾客,大部分侍者也只是把这里看作暂时落脚的地方,都不愿用真名,所以都取了个英文名。 颜晓晨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去狭窄的杂物间换衣服。不一会儿,另一个同事yoyo也到了。颜晓晨一边和她聊天,一边用廉价化妆品化了个妆。她一直舍不得在这些事情上花钱,但化妆是工作要求,看在每个月一两千块的收入上,一切都能接受。两年多下来,她的化妆技术提高有限,化妆速度却提高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以酒吧的分类来说,蓝月酒吧是一家静吧,就是一般不会有劲歌热舞,也绝不会有身材火辣的性感女郎扭屁股、晃胸脯。蓝月酒吧一如它的名字,bluemoon(blue在英文中既是蓝色的意思,也有忧郁的意思),十分忧郁文艺范儿,乐队都是演奏比较抒情的慢歌,客人以安静地听歌和聊天为主。当然,酒吧毕竟是酒吧,偶尔,也会因为顾客出现热闹喧哗的场面,但只要不太过分,老板不反对,客人们也很欢迎。 因为酒吧的风格定位,女侍者的穿着打扮也很正常,夏天时牛仔小短裤,冬天时可以穿牛仔长裤,上身是一件英国学院风的立领红白格子衬衫,袖子半卷,衬衫下摆打个蝴蝶结,唯一的要求就是露出一点点腰,和大街上的露脐装、吊带衫相比,蓝月酒吧女侍者的衣着一点都不暴露。颜晓晨客观地评价,这种打扮既正儿八经,又俏皮活泼,老板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蓝月酒吧的生意一直不错。 八点之后,客人渐渐多起来,每一天,酒吧都会有新鲜面孔,也会有不少常客。不知道其他女侍者最喜欢什么样的顾客,颜晓晨最喜欢的是老外,和崇洋媚外没有丝毫关系,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的老外会给小费。给小费的客人,颜晓晨会记得格外牢,但apple、mary和yoyo记得最牢的客人是—英俊的男人。 “海德希克来了,就在门口!”apple端着几杯鸡尾酒,压着声音激动地嚷嚷。从女侍者、收银员到调酒师全都转头,盯着刚推门进来的客人。算是无聊打工生活的一种消遣吧,侍者们喜欢议论客人,从推测他们的工作收入,到猜测他们的女伴是老婆还是小三。蓝月酒吧还有个传统,对印象深刻的客人,会根据外貌、衣着、言谈举止给他们打分、排位、赐封号,如同状元、榜眼、探花,从第一名到第十名都有特定的封号,是世界上最贵的十种酒。海德希克的准确说法是海德希克1907,heidsieck1907,一瓶酒售价在28万美金左右,世界排名第二。 第2章 命运(2) 海德希克1907先生还不算常客,上周才第一次光临蓝月酒吧,但所有侍者都对他印象很深,让他立即上榜。颜晓晨上周有两门课要考试,没有上班,可就昨天一晚上已经听了无数他的八卦。据说,此人相貌清贵,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一看就知道身家不凡,却十分谦逊有礼,给小费非常大方,每一次服务,都会说谢谢。虽然大家打工只是为了赚钱,并不在乎客人说不说谢谢,但如果客人说了,大家总会有一丝欣慰。 颜晓晨随着众人的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海德希克1907先生身材颀长,戴着无框眼镜,里面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外面穿着风衣。颜晓晨暗自感叹了一句“皮相还不错”,就转身去干活了,也没指望能接待这位金主。但是,apple她们三人竟然谁都没立即过去,如果是熟客,谁的客人谁招呼,可现在,客人没有任何偏向,算不得任何人的客人,她们又都想去,彼此顾忌着,一时间反倒谁都没有去招呼海德希克1907了。调酒师william一边调酒,一边贼笑,“要不你们赌酒,谁赢了谁去!”显然,他很乐于看到几个年轻女人为男人争风吃醋。 但工作时间最长的mary让他失望了,“轮流,我们三个都已经去过了,这次让olivia去。” olivia就是颜晓晨,第一次到酒吧上班时,她没有英文名,为了工作方便,随口给自己起名叫olivia。 apple和yoyo都没有意见,颜晓晨也没意见。她放下手中的毛巾,快步走过去,“欢迎光临!请问先生,几位?” 海德希克好像没听清她说什么,怔怔地看着她。颜晓晨微笑着又问了一遍,海德希克才反应过来,回道:“一位。” 颜晓晨领着他去了九号桌,一个角落里的两人座。她先将桌上的小蜡烛点燃,再把酒水单拿给他,他没有翻看,直接说:“黑方,加冰,再要一个水果拼盘。” 颜晓晨结完账,端了黑方和冰块给他,他一直沉默不语,没有说谢谢,但小费给的很多,30%了,远远超出颜晓晨的预期。 william诧异地问:“这么大方?你对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和以往一样。” apple不相信的样子,“不可能吧!” yoyo似笑非笑地说:“不愧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在酒吧打工两年多了,颜晓晨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她权当没有听见,小心地把钱装好,继续工作去了。 过了九点半,店里基本坐满。大家站了半晚上,都累了,时不时躲在角落里,靠着吧台或墙壁,左脚换右脚,休息一会儿。 apple和乐队的女主唱april猜测海德希克1907有没有女朋友,apple说:“都来了好几次了,如果有女朋友,肯定会一起来,显然没有女朋友了!”april说:“他行为举止很沉稳,应该三十左右了,长得不错,又很有钱,不可能没有女朋友!” yoyo是行动派,借着送冰水,过去晃了一圈,和海德希克聊了两句,回来时,笑吟吟地说:“没女朋友!” yoyo的话像一枚燃烧弹,立即点燃了各位姑娘的春心,排行榜上的男士大多“名草有主”,有的草还不止一位主,用yoyo的话来说,人家有花心的资本,女人也心甘情愿。 william煽风点火,“难得遇到个财貌兼备的男人,赶紧上!就算捞不到他的钱,能捞到他的肉体也值了!” april问:“是直的吗?” william说:“要是弯的,我早行动了,还会劝你们上?” 大家都笑起来,april有一次喜欢上了个gay,william一再劝她,她死活不信,后来证明william是对的,april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从那之后,碰到出色点的男人,april总喜欢让william先扫描确定一下。 年龄最大的mary,刚三十岁,已经满脑子都是女人青春有限的严肃话题,慢悠悠地说:“别浪费时间了!就算没女朋友,也轮不到我们,权当是摆放在橱窗里的lv吧!东西再好,看一看,过个眼瘾就好了!”“干吗要光过眼瘾?就算买不起,也可以去店里试用啊!”yoyo乍一看有点像贾静雯,因为长得美,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性格比较张扬。她抽出一张一百块钱,拍到桌上,“开个赌局!今晚谁能泡到他,谁就赢了!我赌自己赢!还有没有人参加?” william是资深调酒师,赚得多,毫不犹豫地也放了一百块,视线从五个女孩脸上扫过,笑眯眯地说:“我赌april赢。”april以前是跳民族舞的,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跑来酒吧唱歌,她瘦瘦高高,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齐腰长发,穿衣风格是杨丽萍那种民族风,但色彩更素净,样式更生活化一些,非常文艺女神的范儿,挺受白领精英男士的欢迎。 april笑眯眯地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钱,轻轻放到桌上,再指指自己,表示赌自己赢。 “我赚得没你们多。”apple放了五十块钱,“有yoyo和april在,我没什么希望,但我也赌自己!” mary姐也拿出了五十块钱,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重在参与了,赌yoyo赢。” 没有人问颜晓晨,倒不是大家排斥她,而是都知道她节俭抠门,是个守财奴,从不参与任何有可能损失钱财的活动。 旧没答应和我一起吃顿饭。他很聪明,看我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地去约他,问我们是不是拿他打赌玩,我全招了。” april约男人很少失手,情绪有些低沉,yoyo一边往托盘上放酒,一边说:“别难受了!这种事业成功人士都是工作狂,只知道加班,很闷了!还是鸣鹰好,又帅又会玩!下次他来,让他带我们出去玩!” 鸣鹰准确的叫法是鸣鹰1992,screamingeaglecabe1992,世界排名第一位的酒,一瓶酒售价50万美金。颜晓晨还没见过这位在蓝月酒吧排名榜上第一位的男人,他算是常客,已经来过不少次,可每次来,颜晓晨都恰好不上班,所以她从没见过鸣鹰1992先生。 william窃笑,“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yoyo说:“我这叫自我安慰!” apple看着桌上的钱问:“谁都没赢,赌局取消了?” 众人正打算各自拿回各自的钱,颜晓晨突然问:“我现在加入赌局,行吗?” 九百五十块钱,她已经虎视眈眈地盯了很久,感觉上,那不是几张薄薄的钞票,而是她未来的工作,她的衣食住行,她的一切! apple撇撇嘴,“april和yoyo可都输了,你现在加入,只能赌自己赢!”william热切地说:“一起工作两年了,从没见olivia出手过,欢迎,欢迎!” april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可以啊!” yoyo笑了笑,“没问题,不过多个人丢面子而已!” 见大家都不反对,颜晓晨拿出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我赌自己赢。”这五十块钱还是海德希克1907刚才给的小费。 所有人都盯着颜晓晨,apple甚至端好了酒,打算跟着她过去,见证她输的全过程。 颜晓晨很清楚,有三个前车之鉴,直接走过去邀请,肯定失败,但为了一千块钱,她必须赢! 颜晓晨没有走向九号桌子,反倒走到乐队旁边,恰好一首歌刚完,她对乐队说:“能占用一分钟吗?” “没问题!”男主唱joe笑着把麦克风递给颜晓晨。 颜晓晨深吸了口气,尽力挤出一个微笑,“九号桌的先生,你好!你不认识我,可我很想请你吃顿饭。” 酒吧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立即东张西望地找九号桌,待看清楚海德希克1907的样子,估计都以为颜晓晨是被男色迷住了,口哨声响起,有人鼓掌,有人大笑。 根据观察,颜晓晨推断海德希克行事稳重、待人宽和,应该很不喜欢出这种风头,但她没办法,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颜晓晨遥遥看着他说:“我非常有诚意!时间,随你定,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地点,我已经选好,餐厅建筑宏伟,环境温馨,菜肴风味汇聚南北菜系,中餐的传统菜肴、西餐的经典菜式都有,还有伊斯兰的特色烧烤,以及各种口味的汤品,绝对想吃什么有什么!” 颜晓晨每说一句,酒吧的客人就很配合地怪叫几声。 “这姑娘为了追男人,下血本了!” “就为了这些吃的,答应了吧!” 正常情况下,女生公开做这种事情,应该很羞涩,可颜晓晨完全是冲着钱去的,没有丝毫羞涩,紧张倒是有,可只是担心得不到那些钱。颜晓晨学着april唱完歌后鞠躬行礼的姿势,对海德希克弯腰行了一礼,“我真诚地邀请,希望你能同意!” 笑声、鼓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酒吧的气氛如一锅沸腾的开水,热烈到极点。大家都期望着海德希克答应,不停地有人高喊:“答应她!答应她!” 颜晓晨知道自己有点卑鄙,利用无知的群众给他施压。拒绝一个人,不难!可拒绝这么多满怀期冀的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终于,他站了起来,好像说了什么,但立即被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颜晓晨什么都没听清,依旧呆呆地站着。 乐队的鼓手很应景地敲了一段欢快激昂的架子鼓,男主唱joe笑对她说:“他答应了!” 第3章 命运(3) 颜晓晨愣了一愣,立即冲下台子,所过之处,都是善意的笑声和祝福声,她胡乱地说着“谢谢,谢谢”,急急忙忙地跑到吧台,“钱呢?”william把钱给她,颜晓晨数了数,整整一千块钱,忍不住放到嘴边,狠狠地亲了一口。 april表情古怪,“你不会只是为了这些钱吧?” 让文艺女神理解她的庸俗,恐怕很难,颜晓晨笑了笑,没吭声。william说:“高档餐馆里一瓶果汁就要两三百,两个人一千块钱,根本不够吃!” yoyo笑着拍拍颜晓晨的肩膀,半幸灾乐祸,半警告地说:“都是色迷心窍的错!不过,当众承诺了,可一定要做到,否则就是丢我们蓝月酒吧所有人的脸!” apple鄙夷地说:“早知道这样能赢,我也能赢。” 待她们走了,william悄声问:“你到底选了哪家餐馆?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想办法帮你打个折。” “谢谢,不过不用了。” 颜晓晨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点四十,“我下班了,回见!” 往常赢了钱的人都会请大家喝点酒,吃点零食,不过,也许因为知道颜晓晨这次当众夸下了海口,要大出血,大家都没提这事,颜晓晨也厚着脸皮地装作忘了。进了杂物室,顾不上换衣服,直接把外套穿上,背起包,就匆匆往外走。 酒吧一直营业到凌晨两点半,这会儿正是最热闹时,但宿舍的楼门就要锁了,幸好酒吧距离学校不算远,晚上人又少,自行车可以蹬得飞快,最快时,颜晓晨曾十二分钟就冲到了宿舍。 颜晓晨刚跨上自行车,有人叫:“颜小姐,请留步。”低沉有力的声音,十分悦耳,犹如月夜下的大提琴奏鸣曲。 颜晓晨回身,是海德希克1907先生,秋风徐徐,昏黄的门灯下,他穿着欧式风衣,踩着落叶,疾步行来,犹如从浪漫的欧洲文艺片中截取了一段视频。 颜晓晨问:“什么事?” “我们还没约好吃饭的时间。” 颜晓晨愣住了,说老实话,邀请他的那些话,她玩了文字技巧——时间,由他定,任何时候。可以是明天、后天,也可以是十年、二十年后,他当时答应她,让双方都体面地下了台,却可以定一个遥远的时间,就谁都不算失约了。 颜晓晨不知道他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漏洞,还是对她嘴里那南北汇聚、东西合璧的菜肴生了兴趣,但他帮她赢了九百五十块钱,只要他愿意,她肯定会履行诺言。 颜晓晨问:“你什么时间有空?” “明天如何?” “好!” 他拿出手机,“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方便明天联系。”颜晓晨报出号码,他拨打给她,等手机铃声响了一下后,他挂掉了电话,“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随时可以打给我。” 颜晓晨再顾不上多说,“好的,我知道了!其他事,我发短信给你。”她没等他回答,就急匆匆地踩着自行车走了。 一路狂骑,赶到宿舍楼下时,已经十一点十二分。宿舍十一点熄灯锁楼门,但因为女生楼的楼下每天晚上都有一对对恋人难舍难分,等真正落锁时,总会晚个十来分钟。 颜晓晨冲到楼门前时,阿姨正要落锁,看到她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下次早点!” 颜晓晨化着妆、深夜晚归,阿姨肯定以为她拿着父母的血汗钱不好好学习,却去鬼混,夹枪带棒地训了她几句。颜晓晨一声没吭,一直温顺地听着。 回到宿舍,舍友们都还没睡,人手一台应急灯。老大魏彤准备考研,在认真复习;老二刘欣晖和异地的男朋友煲电话粥;老四吴倩倩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写简历。 魏彤和刘欣晖看到颜晓晨回来,搁下了手头的事,聊起天来。大四的话题,如果不谈爱情,就是聊前途,十分单一。颜晓晨和吴倩倩目标明确,就是找工作,尽量能留在上海这座已经生活了三年多的繁华都市。刘欣晖的家乡在省会城市,家里已经安排好她去一家福利待遇很好的大国企工作。魏彤想考研,可又在犹豫要不要投几份简历找一下工作。说起去年一个师姐,因为考研,错过了找工作的时机,到后来,研究生没考上,工作也没找到,只能混在学校里,继续考研。 到了大四,不管聊起前途,还是爱情,都是很沉重的话题,每个人都觉得前路茫然。 魏彤郁闷地说:“我辛辛苦苦要考研,晓晨却放弃了保研名额。”性格开朗活泼的刘欣晖笑眯眯地说:“是哦,晓晨学习那么刻苦,一直是咱们班的第一名,放弃了保研,好可惜!” 精明强势的吴倩倩说:“一点不可惜!如果不打算留在学校里做学术,商学院的学生当然应该本科一毕业就去工作,工作几年后再去国外读个名校mba,晓晨是聪明人,选择很正确!” 颜晓晨笑着,什么都没说,可惜不可惜,正确不正确,她压根儿不知道,只知道必须要赚钱了。 洗漱完,她爬上床,躲在帘子里,把钱仔细数了一遍,摸着一千块钱,终于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是专业课。魏彤和刘欣晖昨天睡得晚,起不来,吴倩倩说待会儿有老乡来,也不去上课了,都拜托颜晓晨如果有事,及时电话通知她们。 颜晓晨一个人背着书包,去了教室。 大四了,逃课的人越来越多,全班三十多个人,只来了十几个,稀稀落落地坐着,老师也懒得管,照本宣科地讲。颜晓晨觉得老师讲得没什么意思,可习惯使然,依旧坐在第一排,全神贯注地记笔记。下了课,去自习室做完作业,就到午饭时间了。吃过中饭,她去了机房,一边看别人的面试心得,一边写简历。 大学的生活看似丰富多彩,可真能落到纸面宣之于众的却乏善可陈,颜晓晨又因为打工,没时间参加任何社团和学生会的活动,更是没什么可写的。为了把过去三年多的芝麻绿豆小事编造成丰功伟绩,她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完全忘记了时间。 直到桌上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颜晓晨才觉得眼睛因为盯着电脑太久,有些干涩。她拿起手机,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在忙吗?”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一个饭局,翻查昨天的通话记录,果然是海德希克的号码。 颜晓晨:“不忙,你想几点吃饭?” 海德希克:“几点都可以。” 颜晓晨:“你几点下班?” 海德希克:“我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我都可以。”颜晓晨:“五点半可以吗?我在学校的西门外等你,知道怎么走吗?”海德希克:“知道,五点半见。” 颜晓晨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到了西门,进校门的女生频频回头看,擦肩而过时,听到她们议论什么“长得帅的大款”。颜晓晨想,不会是海德希克吧?长得帅能一眼看出,可她们是如何判断出有钱没钱的呢? 校门口,人来人往,但颜晓晨第一眼就看到了海德希克。秋风中,他一袭风衣,气质出众,不得不说蓝月酒吧侍者的眼光还是很靠谱的。颜晓晨快步上前,却发现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四目相对,她有点尴尬地说:“你好。” “你好。”他笑了笑,递给颜晓晨一张他的名片。 颜晓晨想起下午刚看的面试心得上说,接名片时应该双手,立即现学现卖,双手接过了名片,快速看了一眼。 程致远。 先把名字记下,别的也顾不上细看,颜晓晨把名片装了起来,笑着说:“我们去吃饭吧!” 程致远想打电话,“在哪里?这会儿是下班时间,出租车很难叫,我让司机送一下。” 颜晓晨说:“就在附近,很近的,走路去。” 颜晓晨在前领路,程致远默默跟在她身旁。一路上不时有人看他们,但拜她的前男友沈侯所赐,颜晓晨已经习惯这些目光,没太大感觉,程致远也很是淡定的样子。 十几分钟后,颜晓晨领着程致远站在了学校的食堂面前。 上下两层,可容纳一千多人同时就餐,建筑的外观是西式风格,很庄重宏伟,颜晓晨相信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没有任何一家餐馆能比它占地面积更大,更有气势。 走进了食堂,学生们来来往往,就餐环境绝对够温馨。 颜晓晨促狭心起,一边介绍,一边等着看程致远的精彩反应。 “那边的三个窗口是北方面点,有扯面、拉面、烩面、刀削面、葱油饼、馄饨、饺子……” “那边的六个窗口是炒菜,宫保鸡丁、干烧鱼、红烧肉、鸭血汤、盐水鸭……各种南方菜肴都有。” “那是伊斯兰烤肉,现烤现卖。” “楼上是各式小炒,还有铁板牛柳、英式炸鱼排、韩国石锅饭、日本寿司。” 最后,她指着墙边的一排大铁桶说:“那里有各种汤,免费的。”程致远倒没颜晓晨预料中的意外和失望,神情自若地打量了一圈,笑着调侃道:“果然菜肴风味南北汇聚、东西合璧,也真的是各式汤品都有。” 颜晓晨扑哧笑了出来,两人间的尴尬拘束刹那间消失了。 颜晓晨问:“你想吃什么?” “炒菜和米饭,不要鱼,食堂的鱼做得实在难以下咽。” 看他这么磊落,颜晓晨再厚颜无耻,也不好意思起来,带着他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着窗户的空位让他坐,“我去买饭,你等一下。” 二楼的小炒要比楼下的味道好,就餐环境也好很多,价格贵一大半,平时颜晓晨舍不得吃,可她从程致远身上赚了一千块钱,真的不好意思让他吃一楼的大锅饭。 买了一份西芹炒鸡丝,一份栗子焖肉,一份蚝油生菜,又买了两杯可乐,花费不到七十块。 颜晓晨把筷子递给他,“希望你吃得惯。” “我读书时,也天天吃食堂。”程致远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学生,笑着说:“现在在外面吃饭的机会很多,可想吃一次学生餐,很难!”他夹了一筷子栗子焖肉,吃完后,赞道:“国外的中餐都变了味,正经中餐馆的红烧肉也就这个水平。” 第4章 命运(4) 颜晓晨看他不像是客气话,放下心来,却越发不好意思。颜晓晨这人吃软不吃硬,不怕别人对她坏,就怕别人对她好,玩文字糊弄人时,就是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心态,就算对方失望生气,随他去!反正她说的话都兑现了,你上当了是你笨!可这会儿程致远谈笑如常,很是照顾她的面子,颜晓晨反倒解释起来,“我当时太想赢了,耍了点花招。下一次,等我找到工作,再请你吃顿好的。” “好!”程致远答应得很干脆利落。 颜晓晨释然了几分,拿着可乐喝起来。 虽然二楼是小炒区,可食堂毕竟是食堂,绝不可能就餐环境清幽安静,四周一直人来人往,笑语喧哗。突然,颜晓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视线立即往旁边扫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上楼来,几个女生都打扮得很时尚漂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颜晓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忙低下头,专心吃饭。 一群人上了楼,各自分开,熟门熟路地去占座买东西。一个男生揽着女伴去买饮料,走到一半,看到了颜晓晨,突然站住,刻意地高声问:“沈侯,你喝什么饮料?” 正站在窗口研究菜单的一个高个男生回头,看到颜晓晨,似有些意外,视线在颜晓晨和程致远身上逗留了几秒,对问他话的男生冷冷地说:“赵宇桓,你没病吧?”说完,就又去研究菜单了。 赵宇桓指指颜晓晨旁边的空座位,让女伴去占座。一会儿后,他端着饮料坐到了颜晓晨旁边的座位。 沈侯和其他人买好饭菜,也陆陆续续走过来坐下,一个男生特意跟颜晓晨打招呼,“颜晓晨,你不介意我们坐这里吧?” “不介意。”颜晓晨笑了笑,继续吃饭。 他们在旁边说说笑笑,谁谁开了辆什么车,哪个学校的校花被谁谁追到了。 沈侯翻翻拣拣地吃了一些,扔了筷子,拿着iphone手机玩游戏。赵宇桓凑过来问:“颜晓晨,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对面的男士吗?”他看颜晓晨不搭理他,直接对程致远说:“认识一下,我是颜晓晨的朋友,叫赵宇桓。” “你好,我是程致远。” “看你的样子,像是传说中的事业成功人士,到学校来泡妹妹?”程致远显然明白了赵宇桓是在找麻烦,不清楚他和颜晓晨的过节,没有贸然开口,选择了无视,继续吃饭。 赵宇桓对旁边的哥们儿阴阳怪气地说:“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们学校每天晚上停的那一排排豪车都是什么人开的了。” 大家都看着颜晓晨和程致远笑。 赵宇桓怪模怪样地叹气,“为了泡上妹妹,不但要有豪车,还要能吃食堂,这就叫能屈能伸的泡妞秘技啊!” 沈侯面无表情,埋着头打游戏,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赵宇桓问:“程先生,你打过炮了吗?” 也不知道程致远有没有听懂,他平静地看了赵宇桓一眼,依旧缄默。颜晓晨却火了,她笑眯眯地站起来,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走到赵宇桓面前,把剩下的半杯子可乐浇到了赵宇桓头上,微笑着说:“我一直都想这么干,谢谢你今天终于给了我机会!” 怪笑声消失了,沈侯也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赵宇桓的狼狈样子,一瞬间,好似想笑,又立即忍住了,表情很是古怪。 赵宇桓愣了一瞬,摸了把脸,才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我x你妈!”想揍颜晓晨,程致远一把拖开颜晓晨,沈侯拉住了赵宇桓。 赵宇桓一边想挣脱沈侯,一边指着颜晓晨破口大骂。 食堂里的学生们都不买饭了,全围过来,八卦地看着他们,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嚷:“打架了!打架了!” 颜晓晨对程致远说:“我们走!” 两人匆匆走出食堂,发现天已经黑了。 颜晓晨心里有些憋闷,埋着头沉默地走路,程致远也没吭声。 走了好一会儿,颜晓晨才想起他,“你吃饱了吗?” “饱了。” 颜晓晨抱歉地说:“你别客气,如果没有,学校外面有一家烤串店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程致远笑着说:“不是客气,真吃饱了。” “刚才的事,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 “学校里不让出租车进来,我送你到校门口。” “我认得路,自己过去就行了。” “没事,我也想走一走。” 程致远没再拒绝,“赵宇桓真是你朋友?” “是我前男友的朋友。” “你的前男友……那个一直在玩游戏的男生?” “嗯,你怎么猜出来的?” “他看上去最不在意,可你用可乐浇了赵宇桓后,他第一个跳出来,拉住了赵宇桓。他和赵宇桓中间还隔了两个男生。” 颜晓晨嘴里说:“他喜欢运动,反射弧比一般人短!”心里的憋闷却淡了许多。 程致远不置可否地笑,一副见惯青春期孩子小心思的样子,“你们为什么闹别扭?” 颜晓晨不服气地说:“第一,我们不是闹别扭,是分手了!第二,程先生,你也没比我们大许多,不要一副老人家的样子!” “第一,我已年过三十,的确比你们大了不少!第二,颜小姐,我们商量件事,我直接叫你颜晓晨,你也直接叫我程致远,好吗?” “好!”颜晓晨也实在受不了“颜小姐”这称呼。 已经到了校门口,他站住,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颜晓晨。” 颜晓晨常常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让她觉得怪怪的。颜晓晨伸出手,学着面试礼仪上说的,坦然注视对方,不轻不重地和他握了一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程致远。” 程致远笑了,颜晓晨也忍不住笑起来。 程致远说:“不用陪我等车了,你先回去吧!” 颜晓晨想了想,程致远是个大男人,现在才七点多,不会有安全问题,她也的确还有一堆事情要做,不再客气,“那我先走了。” “再见!” 颜晓晨没有回宿舍,去了英语角,练习口语。 现在最吃香的就业单位不是大国企就是政府机关,但颜晓晨在上海一无亲朋,二无好友,实在不敢指望自己能进入这些香饽饽单位,只能把找工作的目标放在知名外企上。很多外企招聘时,会用英文面试,颜晓晨虽然考试成绩不错,口语却一般,以前没想过出国,一直没太重视,后来才反应过来,找工作也要口语好。这才仗着成绩好,赶紧找了个留学生,她辅导留学生中文,留学生陪她练习英语。 颜晓晨练习到十点钟,口干舌燥地和留学生说了再见。 回到宿舍,三个舍友一看到颜晓晨,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听说你和沈侯出事了?” 第5章 命运(5) 看来有同学目睹了食堂的闹剧,颜晓晨笑着说:“都说现在能源缺乏,什么时候科学家能研究出用八卦做动力,不要说地球的供电取暖,就是人类征服银河系都指日可待了。” 魏彤说:“别转移话题!” 刘欣晖好奇地问:“你们真打起来了?” 颜晓晨说:“不是我和沈侯,是我和他的一个朋友起了点小冲突。” 她拿起盆子、毛巾和热水瓶,准备去洗漱。 吴倩倩忙问:“然后呢?” 颜晓晨说:“我很快就走了,没有然后了。”她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却不可能关上舍友们的声音。 同宿舍三年多,四个女孩虽然不能说相处得多么亲密无间,却也算是亲切友好,大概是体谅到晓晨毕竟是被甩掉的一方,虽然还在议论着沈侯,却不再追问她了。 “沈侯竟然报考了雅思!” “他要出国?难怪我们都压力很大,他还那么清闲。” “他成绩应该很差吧?能申请到学校吗?” “申请英国的学校呗!只要英语能过,交够钱,英国的学校不难申请。” “他英语成绩好像不错,我记得大二第二学期就过了六级。” “他家很有钱吧?” “去英国读硕士几十万就够了,不需要很有钱了!沈侯家应该有点小钱,但肯定不算真有钱,我还撞见他在班尼路买衣服呢!他在外面的房子也是租的,咱们院真有钱的应该是李成颂、罗洁,罗洁的爸妈可是直接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 颜晓晨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终于将“沈侯”两字挡在了她的耳朵外面。 商学院是学校的大院,六个专业,每一届学生有两百多名,可从大一开始,每一次宿舍的卧谈会,只要八卦男生,就总会绕到沈侯身上,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高大英俊,还因为他和别的大一新生太不一样。他们学校也算是有点名气的重点大学,商学院又是热门学院,分数线很高,大家都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出重围,才挤了进来,每个人都是“好学生”。 刚上大一时,大家或多或少都保留着高中时代的习惯,对待学习很严肃认真,沈侯在一群“好学生”中间,显得非常另类,竟然开学第一周就因为玩魔兽世界,开始逃课。当所有大一新生还像高中时一样,暗暗比较学习成绩时,沈侯已经把大一过得像大四了,忙着四处吃喝玩乐。 随着时间推移,无数曾经的尖子生开始拿着刚刚及格的分数,很多人都在大学这个大染缸里“腐化堕落”了,估计整个学院两百多名学生,除了颜晓晨,每个人都逃过课,沈侯不再那么扎眼,可他依旧是话题的中心。等颜晓晨洗漱完,大家已经都安静了,看书的看书,上网的上网。 颜晓晨爬上床,拉好布帘子,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小独立空间。她拿出手机,准备充电时,才看到有好几条未读短信。 一条陌生人,三条沈侯。 颜晓晨先看了陌生人的短信,“很久没有在食堂吃饭了,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真的很亲切。谢谢!” 是程致远。 颜晓晨一直没有存他的电话号码,因为觉得兑现了“约定”后,不会再有交集,他只是个陌生人,他的名字、他的号码、他的人,很快就会被遗忘。可现在,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照顾了她可怜的尊严,连狡诈无赖的食堂请客都变得好像很有意思,他变得不再那么陌生,而且她说了等找到工作后,再请他吃顿饭。也许他没当真,也许当颜晓晨真邀请时,他压根儿没时间搭理她,可她一定会做到。 看看时间,是三个小时前发送的短信,反正也不知道说什么,颜晓晨就懒得回了。 输入他的名字,摁了保存。霎时间,所有陌生的短信,都有了名字“程致远”。很奇怪,只是一个简单的改变,却让手机屏幕看上去舒服了许多。颜晓晨打开了沈侯的短信,第一条短信是八点发的。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八点半,第二条短信。 “你是没看到短信,还是不想回我的短信?不是说好了,分手后依旧是朋友吗?你要不想理我,吱一声!我保证彻底消失!” 九点二十五分,第三条短信。 “看到短信后,给我消息。” 颜晓晨立即回复:“抱歉,刚看到短信。找我什么事?” 不一会儿,沈侯的短信就到了:“没事就不能找你?” “你不是说我很闷吗?没事找我,不是更闷?” “女人真记仇!你今天太冲动了吧?赵宇桓是嘴巴欠抽,可真闹起来,你能打得过他?” “打不过也要打!就算打输了,他也会明白,我不是他戏耍的对象, 下次见了我,肯定会收敛一点。” “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有这么火暴的一面!我一直把你当成吃素的,没想到你是伪装成食草动物的食肉动物!” 颜晓晨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回复什么,却舍不得放下手机。宿舍的灯熄了,她躺倒,把手机调成了振动,握在手中。 “你晚上干什么呢?我发了三条短信都没看到。” “和留学生练英语,手机放在书包里,没听到。” “一整个晚上都在努力学习?” “先去英语角和别人随便聊了一会儿,后来辅导了留学生一小时功课,他辅导了我一小时英语。” “你有兴趣出国?” “为了找工作。” “今天晚上和你吃饭的男人是谁?” 颜晓晨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朋友?显然算不上。陌生人?不太可能熟悉到一起吃晚饭。总不能说这顿晚饭价值一千块钱吧?沈侯的短信又到了,“不会是新男友吧?你的速度可不要太吓人!咱俩才刚分手!” 颜晓晨盯着最后一句话看了一会儿,心情竟然有点好,至少说明沈侯还没新女友,“不是,就是随便一起吃顿饭。” “你确定你没打错字?我是你男朋友时,想约你看电影,也不能随便吧?要不我们明天晚上也随便一起出去玩玩?” “我明天要打工。” “和别人吃饭,就是随便。和我看电影,不是要打工,就是要学习。”颜晓晨无奈地苦笑,这人说得苦大仇深,实际他只约过她两次,正好一次赶上她要打工,一次赶上第二天做案例报告,他们案例小组已经定好了晚上做练习,“你已经和我分手了,随便不随便还重要吗?” 好一会儿后,沈侯的短信又到了,“不重要了!不过,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不要那么快moveon,在我没有交新女朋友之前,你也别交新男朋友,成吗?” 颜晓晨像蜗牛一般慢慢地打了两个字:“可以。” 沈侯没有再回复,颜晓晨却一直没有放下手机,就如她对他的感情,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在意不在意,她一直没有放下过。 第6章 爱情(1) 爱情和火焰一样,没有不断的运动就不能继续存在,一旦它停止希望和害怕,它的生命也就停止了。——拉罗什富科 早上,颜晓晨泡在机房修改简历。 下午,是最后一门全院必修课——经济法。颜晓晨去上课时,发现阶梯大教室里人格外多,一眼望去,只看见黑压压的人头,看不到空位。她这才想起今天发期中考试卷,难怪来上课的人这么多。 颜晓晨正四处找座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叫她。 “颜晓晨,这里有空位!”沈侯站起来,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在同学们诡异的目光下,颜晓晨挤了过去,坐到沈侯旁边,“你怎么没坐最后一排?” “你以为还是大一,大家都争着抢着坐第一排?现在想坐最后一排得早点来!” 颜晓晨拿出课本,开始看书,沈侯拿着个ipad在看财经新闻。颜晓晨和沈侯的手机几乎同时嗡嗡地响起来,颜晓晨看手机,是老大魏彤的短信,“你和沈侯和好了?” 颜晓晨郁闷地盯着屏幕。 沈侯凑过来,看了一眼颜晓晨的手机,嘿嘿地笑,把他的手机拿给她看,一连十几条,有短信、有微信,都是问:“你和颜晓晨复合了?”颜晓晨抬头看了一圈教室,在期中考试成绩即将公布的阴影下,大家的八卦之心依旧熊熊燃烧! 沈侯问颜晓晨:“你打算怎么回复?” “实话实说。” 颜晓晨敲了两个字“没有”,摁了发送。 沈侯扯了扯嘴角,把他的手机扔给颜晓晨,“帮我一块儿回复了。”他埋下头,继续玩ipad。 颜晓晨用的是一款诺基亚的旧手机,连微信功能都没有,沈侯用的是iphone手机最新款。颜晓晨还记得第一次拿到沈侯的手机时,连怎么接电话都不知道,还是沈侯手把手教会她如何用这种触摸屏手机。现在她虽然会用了,可毕竟用得少,很多功能不熟,只能笨拙地一条条慢慢回复。沈侯抬头瞅了她一眼,看她微皱着眉头,一丝不苟地和手机搏斗,忍不住唇角微翘,含着一丝笑继续看财经新闻。 经济法老师进来,看到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人,笑着说:“除了考试,这是最全的一次课。” 大家全笑,老师说:“为了留住难得一来的同学,先讲一小时课,第二节课我会留半小时发卷子。” 同学们笑完了,都开始听课。 【【第一节课上完,课间休息时,颜晓晨去卫生间,听到几个女生在议论她和沈侯。 “沈侯和颜晓晨又在一起了?” “我问过了,沈侯说没有。” “他们可真够奇怪的,谈恋爱时像没有关系,分手了反倒像谈恋爱。” “大概颜晓晨想找机会复合,让沈侯帮她占座位,沈侯拉不下面子拒绝。”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颜晓晨看着很老实,实际私生活很乱,听说她常常去外面和男人鬼混,是她死皮赖脸主动追的沈侯。” 颜晓晨拉开了厕所门,很淡定地从几个女生身旁走过。她们没想到八卦的对象就在里面,尴尬地闭了嘴。全院两百多人,除了全院必修课,很少有机会在一起,颜晓晨只是看着她们眼熟,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回到教室,沈侯已经在座位上,正和一个男同学聊天。这同学也是院里的神人,经常缺课,和大家都不熟,颜晓晨敢保证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据说已经在外面做项目,收入不菲。 颜晓晨默默坐下,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才几个女生说的话。说她私生活混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自从她大二开始在酒吧打工,就有了这说法,最夸张的版本是说她在外面坐台。不过,说她死皮赖脸地追沈侯,却是第一次听到,毕竟她和沈侯这个学期才在一起,总共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老师开始讲课,颜晓晨却没有听课。 沈侯奇怪地看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没事吧?居然不听课?”她想说话,可看看周围的同学,拿起了手机,准备发短信。沈侯也默契地拿起了手机。 颜晓晨问:“你觉得是不是我死皮赖脸地追你?” 沈侯满脸的笑,“没感受到,不过,的确是你先表白,当然算是你先追我!” 他把手机递给颜晓晨,屏幕上,一条旧短信。 发信人:颜晓晨 发信时间:8月2日5∶28 内容:我喜欢你。 颜晓晨十分吃惊,完全没想到沈侯竟然保存着这条短信。他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示意她接着看。 发信人:颜晓晨 发信时间:8月2日5∶53 内容:很抱歉刚才的短信!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也不会再做任何事情,你无须任何回复,可以权当没有收到我的短信。颜晓晨苦笑,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情绪压抑,一时冲动发出了那条表白的短信,发出后,却花了二十几分钟写第二条道歉的短信。沈侯当时没有给她任何回复,她也的确只是想让他知道有个人喜欢他而已,没有抱任何希望,也没期望任何结果。对她而言,把话说出来,就如火山喷发了一次,喷发完也就平静了,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没有想到,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她从自习室出来,快要到宿舍时,沈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做我的女朋友!” 犹如突然被五百万砸中,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被砸蒙了,怀疑是假的。颜晓晨愣愣地看着沈侯,迟迟不说话,让沈侯很不耐烦,“到底同意不同意?痛快一点!” “好!”颜晓晨依旧分不清东南西北,却立即答应了,就如被五百万砸中的人,即使蒙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飞来横财,却一定会先紧紧抓住了。两个确认了恋爱关系的“亲密恋人”,却一点没有亲密的姿态,更没有喜悦的表情。沈侯沉默着,好像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颜晓晨也沉默着,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面对面,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沈侯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那我走了!” 他潇洒地走了,颜晓晨却犹如做梦一般回了宿舍,她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神经搭错了,但真的很开心,希望他多神经错乱一段日子。 颜晓晨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是九月十六日,他提出分手是十月二十八日,期间她要打工学习,他十一和父母去了趟国外旅游,其实,他们真正约会的日子很少。似乎,还没等颜晓晨进入状态,沈侯就发现错了,喊了停!突然之间,颜晓晨心情很低落,把手机还给沈侯,开始认真听课。 沈侯本以为颜晓晨看到自己以前发的短信会说点什么,至少有点羞涩或者怅惘的反应,但没想到,颜晓晨居然像一个机器人,霎时间就把所有清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听课记笔记,他静静瞅了她一会儿,也继续玩他的ipad了。 老师布置完作业,结束了今天的课。 大学里很保护个人隐私,不会公布分数,两个助教叫着名字,走来走去,把卷子发到每个同学手里。 颜晓晨考了96分,沈侯考了48分,他扫了一眼分数,笑起来,“你的一半。” 颜晓晨不知道能说什么,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卷子。 其实,沈侯对喜欢的功课学得挺好,比如线性代数、微积分就考得不错,七八十分,在全院是中游,可他憎恶死记硬背,碰上经济法这种全都要靠背的课,就会很惨。 因为人多,卷子发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发完,老师说:“看完卷子,觉得分数没有问题的同学可以走了,临走前,把卷子交回来,倒扣着放到讲台上。对分数有疑问的同学可以私下里来找我。” 同学们陆陆续续交了卷子,离开了。 沈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晚上要去打工?” “嗯。” “你不是打算找工作吗?在找到工作前最好少打点工!从现在开始,大公司会陆陆续续来学校招聘,很多宣传招聘会都在晚上。” 颜晓晨倒真忽略了这一茬,只想着面试应该都是白天的工作时间,不会有影响,可忘记为了照顾同学们白天有课,不少大公司的校园招聘会常晚上举行。沈侯看颜晓晨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没想到,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沓打印资料,递给她。 颜晓晨粗粗扫了一眼,是即将到学校宣传招聘的公司信息,公司名字、时间、宣传会地点都整理得一清二楚。这些信息,学校会在网上公告,各个院校也会通知毕业生,可都是零零散散,绝不会这么齐全,还很容易就被其他信息淹没忽略。 颜晓晨如获至宝,忙笑道:“谢谢!谢谢!” 沈侯有点别扭,“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我整理的,是一个学生会的哥们儿弄的,我顺手拿了一份。” 颜晓晨说:“还是要谢!没你的面子,人家可不会舍得把自己辛苦整理的资料给我!” 沈侯把自己的卷子扔给颜晓晨,“别废话了!” 颜晓晨拿着两人的卷子挤到讲台前把卷子交了。 出了教学楼,沈侯问颜晓晨:“你去哪里上自习?” 颜晓晨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五点,六点就要去上班了。以前她为了节约时间,都会一边看书,一边随便吃点面包,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你有事吗?没有的话,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我和张佑安说好了一起吃晚饭。” 张佑安就是课间休息时,和沈侯聊天的神人。 颜晓晨笑了笑,“那我走了,回见!” 颜晓晨像往常一样,去了自习室,不过没看书,拿出沈侯给她的资料,仔细研究了一番。 她一边啃面包,一边把和她工作时间有冲突的公司都勾了出来。如果招聘方向和她的专业很吻合,就一定要想办法调整上班时间,如果不太吻合,就先不去了,到时让同学帮忙拿一份招聘材料,按照流程投递简历就行了。差十分钟六点半时,颜晓晨赶到了蓝月酒吧。 第7章 爱情(2) william和mary好奇地问颜晓晨,“你和海德希克1907定好吃饭的时间了吗?” 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 颜晓晨说:“已经吃完了。”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颜晓晨,apple想问什么,颜晓晨赶忙说:“反正我说到做到了!别的事请去问海德希克,也算为大家制造了个说话机会。”april和yoyo眼睛一亮,都不再说话。apple嘟囔:“谁知道人家还来不来?昨天晚上就没来,也许已经被你吓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apple的乌鸦嘴给说中了,今天晚上海德希克1907先生又没出现。yoyo倒是没什么,忙着应付别的男人的搭讪,april却明显有点不高兴,apple拐弯抹角,不停地讽刺颜晓晨。 颜晓晨知道她们不喜欢她,但她们不会给她发工资,也不会帮她找工作,颜晓晨对她们的不满,实在没有精力关心,一律无视。忙忙碌碌中,就到了周末。 程致远再次出现在蓝月酒吧,这一次他是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因为来得早,店里人还不多。yoyo她们上前打招呼,程致远也笑着问好,主动询问:“olivia今天上班吗?”蓝月酒吧为了留住常客,也为了避免侍者争抢客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是侍者挑顾客,而是顾客挑侍者。就如现在,程致远主动提起颜晓晨,还能叫出她的名字,证明对她的印象很好,某种意义上,他就算是颜晓晨的客人。 yoyo把程致远领到九号桌,一边点蜡烛,一边说:“olivia上班。” 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紧接着体贴地问一句,“要叫她过来吗?”而是直接把酒水单放在了程致远和另一位男士面前。 程致远却好像没明白这中间的秘密,没有打开酒水单,而是打量了一圈酒吧,笑着问:“怎么没见到她呢?” yoyo的笑容有点僵,“她正在忙,您想要喝点什么呢?” 收银的徐姐突然扬声叫:“olivia,客人找你,手脚快点!”徐姐四十岁上下,掌握着酒吧的财务大权,是老板的心腹,平时很少说话,由着年轻的侍者们闹腾,可她一旦说话就代表着老板。徐姐看似责怪颜晓晨动作慢,耽误了招呼客人,实际却做了裁判,表明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不能破坏,yoyo强笑着说了句“olivia马上就来”,匆匆离开了。 颜晓晨忙把手中的杯子和碟子都放下,站起来,从角落里走了过去,恭敬地打招呼:“程先生,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程致远扬眉睇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照旧,颜小姐。” 颜晓晨心里骂真小气,嘴里却很礼貌地问:“黑方,加冰?”“对。” 颜晓晨看另一个男子,“请问先生要喝点什么?” 他翻着酒单,对程致远说:“不如要一瓶蓝方吧!” 颜晓晨眼睛一亮,蓝月酒吧是中档酒吧,蓝方就是最贵的酒之一了,如果能卖出一整瓶,又能让客人申请会员,肯定有奖金拿。 程致远说:“你这段时间不是在做个大案子吗?” “喝不完就存着呗,反正你应该经常来。” 颜晓晨忙说:“存酒很方便,只需填写一张简单的会员表,一分钟就可以了,会员还经常有折扣和小礼物。” 程致远对颜晓晨说:“那就要一瓶蓝方。” 颜晓晨喜滋滋地写下单子,跑到吧台,把单子递给徐姐,“给我一张会员表。” 徐姐一边笑眯眯地打单,一边问:“你有男朋友吗?” 颜晓晨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 徐姐把会员表递给她,“你还小,别着急,慢慢挑,一定看仔细了,可要是真不错,也千万别放过!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遇到一个好男人有多难了!”徐姐视线扫过程致远,“我看这人不错!” 颜晓晨终于明白徐姐想到哪里去了,郁闷地说:“您想多了!可不是冲着我,酒是他朋友要求点的!” 徐姐笑着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我这双眼睛见了太多男人了,不会看错!”那您还单身一人?颜晓晨不以为然地做了个鬼脸,去吧台等酒。 william取好了酒,她按照惯例,先把整瓶酒拿去给客人看,等他们看完,再开瓶。 等酒时,程致远很配合地填写了会员表,获得了一张印着蓝月亮标记的会员卡。 他们喝酒时,颜晓晨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并没太关注他们,apple却借着送水,去找程致远打听颜晓晨究竟在哪里请他吃饭,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程致远没拆她的台,从那之后,apple她们再没用此事挤对她。程致远和朋友坐了一个多小时,喝了小半瓶酒。 离开时,程致远给了颜晓晨二十块钱小费,他朋友却给了五十块。颜晓晨心花怒放,特意跑到徐姐面前转了一圈,把两笔小费给她看,“看到了吗?他朋友给了五十块,比他多!就说您想多了,您还不信!”徐姐正忙着,笑着挥挥手,“别着急,慢慢看!” 颜晓晨摸着兜里的钱,乐滋滋地盘算着,如果这个周末进账好,下周就可以去买面试衣服了,yoyo和apple却真生气了,冷着脸,一句话都不和她说。颜晓晨虽然很抠门贪财,但所得都正大光明,对她们并无愧疚,只能随她们去,安慰自己,等找到工作,这样的日子就会结束了。 好像突然之间,校园里就到处都是各大公司招聘会的宣传海报。颜晓晨和宿舍姐妹一起去了联合利华的招聘会,场面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人一直挤到了楼道里。一场招聘会听下来,明明已经初冬,她们却都出了一身汗。 去的路上,四个人说说笑笑,回来的路上,四个人都有点沉默。之前,只是对未来很茫然,这一刻,却切切实实全转化成了压力。 魏彤问:“我们学校的就业率究竟怎么样?希望是百分之百。”吴倩倩说:“只是要找一份工作应该不难,但月薪一两万是工作,月薪一两千也是工作,我听一个老乡说,如果月薪低于六千,会过得非常辛苦,她大姨妈来时肚子疼得要死都舍不得打车,至于说买房,想都别想!” 大家默默无语,吴倩倩突然说:“我想嫁个有钱人!” 魏彤说:“我想嫁王子!秃头的王子我也不嫌弃了!” 这句话里面有个宿舍典故,英国的william王子大婚时,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刘欣晖对吴倩倩感慨:“对所有的灰姑娘而言,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真正的王子!”魏彤不屑地说:“秃头的王子,送给我也不要!” 今昔对比,刘欣晖夸张地抱住魏彤,擦擦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悲痛地说:“老大,我对你太失望了,你居然对残酷的现实低下了你高贵的头颅!”四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终于轻松了。 颜晓晨问:“我打算这周去买面试穿的衣服,有人一起去吗?”刘欣晖惊诧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去买?我暑假的时候,妈妈就陪我买好了,你妈没帮你买吗?” 吴倩倩说:“十一正好有打折,我去逛商场时,已经顺便买了。” 魏彤说:“我表姐送了我两套她穿不下的正装,暂时就不用买了。” “哦,那我自己去吧!”大学三年,颜晓晨花了太多时间在打工上,每一块钱都要算计着花,但凡花钱的活动都尽量找借口不参加,可同学间只要出去玩,哪里能不花钱?刚开始,还有人时不时叫她,时间长了,同学们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即使有什么活动,也不会有人想着找她。颜晓晨变成了班级里的隐身人,大家对她印象模糊,她对大家也不熟悉,唯一熟悉点的就是同宿舍住了三年多的舍友,但也都保持着距离,逛街吃饭这种活动绝不会找她。 在上海这个大都市生活了三年多,可颜晓晨还从没有去过大商场买衣服,又是人生中第一次买正装,她想在预算之内尽量买一件质量好的,却完全没有头绪该去哪里。 正在网上查找哪个商场好,手机震动了几下。 是沈侯的短信,“在干吗呢?” “机房,你呢?” “我的经济法作业没时间做了,你帮我做一份?” “好。”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颜晓晨想了想,“能提别的要求吗?” “说!” “我想去买一套面试的衣服,你能陪我去吗?” “好啊!什么时候?别周末去,周末人多。” “明天咱俩都没课,明天可以吗?” “可以。” “我的预算最多是五百,要便宜点的地方。” “你整天忙着赚钱,钱都到哪里去了?” 颜晓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迟迟没有回复沈侯。 一会儿后,又一条沈侯的短信,“你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颜晓晨立即回复:“没有。” “算了,我不问了。明天十点我来找你。” 早上,九点四十五分时,颜晓晨给沈侯发短信,“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侯直接给她打了电话,“我在路上,有点堵车。” “你没在学校?” “我这几天住在外面。再过半小时,你到南门外等我。” 颜晓晨又做了一会儿作业,看时间差不多时,离开了宿舍。 到了南门外,四处扫了一圈,没见到沈侯。正在给他发短信,一辆车停到了颜晓晨面前,车窗滑下,沈侯坐在驾驶座上,对她招手,“上车。”颜晓晨呆看着他。 他探身过来,把太阳镜拉下来一点,睇着颜晓晨,“怎么?还要我下车,提供开车门的绅士服务?” “不是。”颜晓晨慌慌张张地上了车,“我以为坐公车,你哪里来的车?”她和沈侯是一个省的老乡,都不是本地人,不可能开的是家里的车。 沈侯一边打方向盘倒车,一边说:“和朋友借的。” 颜晓晨看着车窗外的人,轻声说:“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同学说颜晓晨傍大款。” 沈侯嗤笑,“管他们说什么呢!” 他的态度,突然让颜晓晨有了勇气,问出一句早就想问的话,“那些话,你都没当真吧?” “同学背后议论你的话?” “嗯。” “我自己长了眼睛,干吗要信别人的话?” 第8章 爱情(3) “你的意思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好学生呗!” 颜晓晨有些失望,可又不知道自己期望听到什么。 沈侯问:“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 “我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你还说爱我?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爱?” 颜晓晨一下子又羞又窘,只觉脸滚烫。虽然她已向他表白过,可那是通过短信,面对的是屏幕,不是真人! 沈侯看了颜晓晨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们这个年纪,还有人能羞到连耳朵都发红,而且这个人还是几乎像机器人一样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颜晓晨, 他愣了一下,咧着嘴,畅快地笑起来,十分开心地继续追问,“你爱我什么?” 颜晓晨简直想找个面袋子把自己罩起来,“你能不能别一直提那句话?” “不能!赶紧回答我!你爱我什么?” 颜晓晨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好,你说话做事,都很好!” 沈侯有点脸热心跳,姿态却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口气也依旧痞痞的,“那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什么时候觉得我很好的?” 颜晓晨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她紧抿着唇,扭过头,默默地看着窗外。 沈侯察觉到颜晓晨的变化,笑容也消失了,尖锐地问:“你口中的爱,除了你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很好’,还有什么?” 颜晓晨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慢慢地说:“我不知道,我只能在我能力范围内,对你尽量好。” 剩下的路程里,沈侯没有再和颜晓晨说话,一直默默地开着车。到了商场,沈侯直接领着颜晓晨去女装部看职业套装,颜晓晨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有些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 沈侯问:“你有偏好的牌子吗?没有的话,我就帮你选了。” 听到他帮她做了决定,颜晓晨如释重负,“没有,你帮我定吧!” 因为是上班日的早上,商场里的人很少,两人逛进一家店,两个营业员立即热情地迎上来问好,招呼他们随便看。 沈侯挑了一套衣服,让颜晓晨去试。颜晓晨装着看款式,瞄了一眼价格牌,¥999,她悄悄对沈侯说:“不行,价格严重超支!” 营业员走过来,笑容可掬地说:“如果喜欢,就试试,我们全场五折,部分过季商品还打特价,最低折扣二折。” 颜晓晨一听,立即放心了,客气地说:“我想试一下这套。” 营业员帮她配了一件白衬衣,领着她去试衣间。 颜晓晨穿好后,走了出去,很标准的职业小西服,不透不露,可面对着沈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羞涩,都不敢直视沈侯的眼睛,直接走到了镜子面前。 营业员走过来帮她整理衣服,夸赞说:“很好看,裤长也合适。” 小西服的腰部收得很好,显得整个人很精神,颜晓晨自己也觉得挺好, 问沈侯:“你觉得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置可否,又递给她两套衣服,“去试试这两套。” 颜晓晨正在试衣服,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长发女子走了进来,看了她几眼,拿了一套颜晓晨试穿的衣服,翻看价格牌。一个营业员在接电话,另一个营业员正低着头帮颜晓晨整理裤脚,都没顾上招呼她,颜晓晨笑着说:“全场五折。” 长发女子一下子笑了,“真的?” 颜晓晨指指营业员,营业员站了起来,好像有些头晕,一时间没说话,表情呆滞,傻傻地站着。 沈侯咳嗽了一声,营业员忙说:“对,全场五折。” 长发女子立即去挑衣服,一边拿衣服,一边拿出手机,给朋友打电话, “你上次看中的衣服打折了!全场五折,你快点来……什么?怎么不可能打折?我就在店里……就现在,在店里!对了!对了!你赶紧发个群短信,通知大家一声,让她们都赶紧来!” 营业员的脸色很难看,颜晓晨问:“你没事吧?” 营业员勉强地笑着,“没事,有点低血糖,头有点晕。小姐喜欢哪套?”总共试穿了四套,颜晓晨最喜欢第三套,而且正好是特价品,打四折, 她对沈侯说:“就这套吧?” 沈侯说:“可以。” 结账时,颜晓晨把衬衣还给她们,“衬衣不要。” 营业员刚把衬衣放到后台,她挂在胸前的手机响了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笑着回过头,对颜晓晨说:“这件衬衣你穿着很好看,真的不要吗?是特价品,打两折哦!”她打计算器,“打完折39块钱。” 颜晓晨有些纠结,超支三十块,可今天借沈侯的光,省下了乘公车地 铁的钱,颜晓晨问沈侯,“你觉得呢?我要吗?” 沈侯低着头在玩手机,无所谓地说:“我又不是你的衣柜!你自己看着办!” 营业员游说颜晓晨,“这件衬衣单穿也很好看,价格很划算,小姐买了吧!” 颜晓晨一想,也对啊,忙说:“我要了!” 长发女子抱着一堆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兴高采烈地对颜晓晨说:“这么实惠的价格,你怎么不多买几套?” 颜晓晨说:“目前只需要一套。” 付完账后,营业员把包好的衣服递给颜晓晨,颜晓晨提着纸袋,和沈侯出门时,长发女子的三个朋友匆匆赶来,营业员说着“欢迎光临”,可颜晓晨总觉得营业员的表情很古怪,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沈侯问颜晓晨:“你还要逛一下吗?” “不用了。” 他取了车,送颜晓晨回学校。 颜晓晨说:“今天真谢谢你!” 沈侯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可手机不停地响着,他接了电话,却不说话,一直“嗯,嗯”地听着,到后来,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不管亏了多少钱,都算在我头上!” 沈侯挂了电话,对颜晓晨说:“两个哥们儿闹经济纠纷,我也被拖进去了。” “严重吗?” 沈侯笑着摇摇头,“没事!就是让外人占了点便宜而已!” 颜晓晨看他表情很轻松,就没再多问。 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食堂只剩残羹冷炙。 宿舍正好没有人,只要找个借口跟阿姨说一声,男生可以在白天来女生宿舍。 第9章 爱情(4) 颜晓晨领着沈侯进了宿舍,“我给你煮面吃吧!” “好。” 魏彤有个小电磁炉,平时宿舍的人经常用它下方便面,现在天气凉,阳台上还剩几个鸡蛋,一把青菜。 颜晓晨下了包方便面,打了一个荷包蛋,再放一些青菜,一碗有荤有素的汤面就热乎乎地出炉了。 沈侯尝了一口,“不错!你们女生可真能折腾,我们男生就用开水泡一泡。”因为锅很小,一次只够煮一包面,颜晓晨开始给自己下面,沈侯一直等着。颜晓晨说:“你怎么不吃?方便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等你一块儿吃。”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颜晓晨却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手失了准头,鸡蛋敲了几下都没敲破。 沈侯嘿嘿地笑,“你又脸红了!做了三年同学,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很容易脸红。” 颜晓晨自嘲,“我自己也是今天刚发现!” 两人坐在凳子上,盯着小电磁锅,等着面熟。空气中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竟然有一种家的温馨感。颜晓晨有些恍惚,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仔细算去,不过三年多,可也许痛苦时,时间会变得格外慢,她竟然觉得已经很久,像是上辈子的事。 “面熟了。”沈侯提醒颜晓晨。 颜晓晨忙关了电源,笑着说:“好了!开动!” 吃完面,颜晓晨去洗刷锅碗,沈侯站在她桌子前,浏览她的书架。颜晓晨切了点苹果和香蕉,放在饭盒盖子里,端给他。 沈侯随手翻看着弗里兹?李曼的《直面内心的恐惧》,“你还看心理学的书?” “随便看着玩。” 他把书塞回书架,“这书真能教会人直面恐惧?” “不能。” 沈侯吃了几块香蕉,突然问:“你的恐惧是什么?” 颜晓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问题其实给她设了个套,如果自己没有恐惧,又怎么可能知道书籍并不能解决问题? 颜晓晨笑着说:“得!经济法的教授如果有机会和你谈判商业合同,肯定给你90分!” 沈侯看她回避了问题,也没再逼问,笑着说:“可惜他不是你,不能慧眼识英才!” 颜晓晨问:“听说你要考雅思?打算出国?” “怎么?你不舍得我走?”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 沈侯盯着她,“你认真的?我出国不出国,你都没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即使沈侯不出国,颜晓晨也没有奢望他会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要是他选择的路,她都会衷心祝福。 沈侯低下头,吃了几块水果,淡淡地说:“我妈心气高,非要逼得我给她挣面子,我懒得看她哭哭啼啼,就先报个名,哄哄她。”沈侯回头看了一眼,见宿舍门锁着,笑着说:“你很清楚,我对学习没有太多热情,这四年大学我可是靠着你读完的。” 那是大一,颜晓晨刚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做家教挣点生活费,后来急需一笔钱,她都去卖了一次血,可依旧差三千多块。那时候,沈侯正沉迷魔兽世界,懒得做作业、写论文。一个急需人帮忙,一个急需钱,机缘巧合下,颜晓晨和沈侯谈成了交易,她帮他做作业、写论文,一个学期四千块钱。 沈侯知道颜晓晨要价偏高,要求预付三千五也很离谱,但他看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同学,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不但答应,还主动预付了四千。沈侯对颜晓晨吊儿郎当地说:“反正要预付,不差那五百,省得我惦记。”他数了四千块钱给她,她却脸涨得通红,没有伸手接。他装没看见,把钱塞到她手里,故意调侃地说:“你叫颜晓晨,是吧?金融系的第一名,我算赚了!” 颜晓晨和沈侯虽然在一个学院,可是专业不同,颜晓晨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沈侯也是游离在班级之外的人,两人完全无交集,就算有学院必修课,可全院两百多人,混到大学毕业,仍会有很多人叫不出名字。本来,他们的生活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可就是因为代写作业和论文,颜晓晨进入了沈侯的视线。从那之后,沈侯不想做的作业,要完成的论文,期末考试前复印笔记、勾重点……沈侯都会找颜晓晨,颜晓晨从来不拒绝,但只第一次收了他四千块钱,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要钱。因为颜晓晨不肯要钱,沈侯也不好意思总找她代写,只能变得勤快点,借了作业来抄,一来二去,有意无意地,变成了颜晓晨帮他辅导功课,沈侯也渐渐地不再玩游戏。 沈侯瞅着颜晓晨,“你那次可是狮子大开口要了我不少钱!你说,当年我要和你这么熟,你会不会免费啊?” 颜晓晨淡笑着摇摇头,那笔钱真的是急需的救命钱。 他拿起书敲了一下颜晓晨的头,“你这人真没劲!连点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颜晓晨揉了揉并未被打疼的头,不解地问:“你妈妈那么希望你能出国读书,为什么不索性高中一毕业就送你出去读本科呢?” 沈侯没有避讳地说:“两个原因。我妈就我一个孩子,她生我时是高龄产妇,吃了不少苦,对我很紧张,舍不得把刚满十九岁的我放出去。还有个重要原因,我高三时喜欢上玩游戏,有点过度沉迷,新闻上总报道孩子太小送出国就学坏,我妈怕我性子未定,也学坏了,不敢把我送出去。” 沈侯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完电话后说:“我要走了。” 颜晓晨送着他到楼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行了!你这话说了几遍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拿着他刚才用过的叉子,觉得丝丝缕缕的甜蜜萦绕在心间,可下一瞬,想到他如果出国了,她就没有了这种偶尔得来的甜蜜,再想到毕业后,他会渐渐走出她的世界,再无交集,丝丝缕缕的甜蜜都变成了苦涩。 颜晓晨轻叹了口气,理智虽然都明白,情绪却是另外一种不可控制的东西。 第10章 年轻的心(1) 我们的心憧憬着未来,现实总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普希金 随着参加过一次又一次招聘会,投递出一份又一份简历,有的同学得到了面试机会,有的同学没有得到。 找工作不像学习,学习的付出和收获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赢者是努力勤奋所得、理所应当;输者是不够勤奋,不能怨天尤人。找工作却让人看不清楚,明明成绩很好的同学竟然会第一轮笔试就失败,明明成绩一般的同学却在面试中大放光彩。 同一个专业,找工作的方向完全相同,每一次投递简历都是一轮竞争。刚开始,大家还没什么感觉,没有顾忌地交流着如何制作简历,如何回答面试问题。可随着一次次的输和赢,大家逐渐意识到他们不仅仅是同学,还是竞争者,不知不觉中,每个宿舍的气氛都变得有一点古怪。大家依旧会嘻嘻哈哈地抱怨找工作很烦,却都开始回避谈论具体的细节,比如面试时究竟问了哪些问题,他们的回答是什么。 颜晓晨在两个外企的第一轮面试中失败了,她自己分析原因,和英语有很大关系,因为表达上的不自信,导致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经过几轮面试,积累了一些经验,她开始明白其实面试的问题都有套路,尤其第一轮,可以有针对性地准备。 颜晓晨和她帮助辅导功课的留学生商量好,不再泛泛地练习口语,而是做一些面试练习,本来留学生已经答应了,可又突然反悔了,甚至取消了他们互相辅导功课的约定。刚开始,颜晓晨以为她哪里做得不好,找他沟通,他却言语含糊,后来才发现,他被院里的另一个女生抢走了,两人说话时,肢体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颜晓晨知道,事情已经无关能力,她学习成绩再好也抢不过,只能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谢谢他这一个多月的帮助,祝他在中国学习愉快。 学校的留学生不少,可从英美这些英语国家来的留学生并不多,现在学期已经快结束,颜晓晨不可能再找到留学生帮忙,只能自己练习,效果差了很多,她鼓励自己,熟能生巧、勤能补拙! 为了找工作,颜晓晨不得不把去蓝月酒吧打工的时间改成了三天。酒吧里来往的老外不少,但这些老外大部分是附近学校的外教老师,人家靠教英语赚钱,指望和他们练习口语不可能,而且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讲一点中文,点单时,还会特意说中文,练习口语。但颜晓晨不管了,逮到一个机会是一个,反正碰到老外就说英文,即使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酒水名字,好歹可以练习一下语感。 程致远来酒吧时,颜晓晨刚招呼完一桌老外客人,下午又练习了一下午口语,脑子里转来转去还都是英语,对着他也用了英文,“sir,whatcanidoforyou?” 他笑着也回了英文,“sure,ijustwanttohavesomedrink.” 颜晓晨才反应过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晕头了。” 程致远问:“你最近是在练习口语吗?” 颜晓晨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很多年前,我刚去美国读书时,也曾这样过,抓住每个机会,和外国人说英语。” 颜晓晨笑起来,“我是为了找工作。真讨厌,明明在中国的土地上,面试官也是中国人,却要用英文面试!” 程致远仔细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怎么?找工作不顺利?”他每周都来酒吧,有时一个人,有时和朋友一起,每次都是颜晓晨招呼,他一直温文有礼,从没有逾矩的言行,一个多月相处下来,颜晓晨和他虽然不能说很熟,可也算能聊几句的朋友。 “我拿到了几个大公司的面试,不能算不顺利,但也不能算顺利,听说最后一轮面试会见到一些老外高管,我口语不好,怕因为这个原因最后被拒。”这段时间,宿舍的气氛很微妙,很多话都不能说。说不行,会觉得你在装,说行,会觉得你炫耀。程致远离颜晓晨的生活很远,反倒可以放心诉一下苦。 程致远说:“我这段时间不忙,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颜晓晨不解地看着程致远。 “我在国外学习工作了很多年,英文还算过得去,何况我的公司招聘过人,我也算有经验的面试官。”他笑看着颜晓晨,“有没有兴趣接受一下挑战?” 颜晓晨突然想起,好像是apple还是yoyo说过他从事金融工作,和颜晓晨算是同行,一个“有”字已经到了嘴边,颜晓晨克制住了,“我先去帮你拿酒。” 给他拿了酒,颜晓晨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没时间再继续这个话题。颜晓晨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心里纠结。程致远的提议非常诱人,他作为金融圈的前辈,而且看得出来,事业做得很成功,有机会接近他,和他交流,本身就是很好的学习机会,提高口语不过是附带的好处了。可是无功不受禄,她拿什么去回报他呢? 挣扎了好一会儿,颜晓晨忍痛做了决定,还是靠自己吧! 她拿着水壶,走过去给他加柠檬水,想告诉他“谢谢你的好意,但不麻烦了”,给水杯里加满水,她笑了笑,刚要开口,程致远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一下。 第一句“你好”,程致远用的是普通话,但之后的对话,程致远用的是家乡方言,在外人耳朵里,完全是不知所云的鸟语,可颜晓晨只觉亲切悦耳,惊喜地想,难怪她和程致远有眼缘呢,原来是老乡! 程致远挂了电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你想说……” 颜晓晨忘记了本来想说的话,忍不住用家乡话说:“原来我们是老乡呀!” 程致远满面惊讶,指指颜晓晨,笑起来,“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老乡!”两人不约而同地问:“你家在哪里?”问完,又都笑起来。 就像对暗号一样,他们用家乡话迅速地交换着信息,发现两人同市不同县,程致远知道颜晓晨的初中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初中时父母搬家了,他也会进那所初中,颜晓晨知道他的小学学校,她高一时的同桌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 因为别桌的客人招手叫侍者,颜晓晨顾不上再和程致远聊天,匆匆走了。可因为偶然发现的这件事,让颜晓晨觉得,她和程致远的距离一下子真正拉近了。几分钟之前,程致远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是这个大都市的浮萍,漂在上海的霓虹灯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几分钟之后,他的身后蔓延出了根系,变成了一株很实在的树,而且这株树的根系是她熟悉了解的,她小学时还去过他的学校参加风筝比赛,教过他的班主任老师已经是校长,在风筝比赛后致辞颁奖。 像往常一样,程致远在酒吧坐了一个小时左右。 离开时,他打趣地问颜晓晨:“小老乡,想好了吗?我之前的提议。”也许因为他的称呼和笑容,颜晓晨竟然很难说出拒绝的话,犹豫着没有回答。 程致远问:“我的提议让你很难决定吗?” 颜晓晨老实地说:“机会很好,但是,感觉太麻烦你了!” 程致远用家乡话说:“朋友之间互相帮点小忙很平常,何况我们不只是朋友,还是同在异乡的老乡。你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给我电话,我们可以先试一次,你觉得有收获,我们再继续。”说完,他就离开了。颜晓晨纠结到下班时,做了决定。 怕时间太晚,她没好意思给程致远打电话,先发了条短信,“休息了吗?” 没一会儿,颜晓晨的手机响了。 “颜晓晨?”隔着手机,他的声音都似乎带着笑意,让人一听到就放松下来。 “是我。” “做了决定吗?” “嗯,要麻烦你了!” “真的不麻烦,你一般什么时间方便?” “时间你定吧,我是学生,时间比你自由。” “明天是周日,你应该没课,可以吗?” 颜晓晨立即答应了,“明天可以。” “现在天气冷,室外不适合。我们是有针对性地练习面试英语,在公众场合你肯定放不开,不如来我办公室,可以吗?” “好。”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见。” “再见!” 挂了电话,颜晓晨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想起他曾给过她一张名片,急忙去找,可当时被她随手装到了书包里,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颜晓晨郁闷得直拍自己的脑袋,不得不厚着脸皮给他发短信,“麻烦你给我一下你办公室的地址,谢谢了!”心里祈求他已经忘记给过她一张名片。 电话又响了,颜晓晨忙接起,很是心虚地说:“不好意思。” 程致远笑着说:“是我疏忽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颜晓晨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坐车去,你给我个地址就行了。” 程致远也没再客气,“那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过了一会儿,短信到了,很具体的公司地址。 颜晓晨到网上查好如何坐车,准备好各种资料,安心地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颜晓晨坐车赶去程致远的公司。 一般金融公司都在浦东金融区,可程致远的公司却不在金融区,距离颜晓晨的学校不远,换一次公车就到了。 下车后,颜晓晨一边问路,一边找,走了十来分钟,找到了程致远的公司,一栋四层高的小楼,建筑风格有点欧式,楼顶还有个小花园。程致远的短信上没有楼层和房间号,颜晓晨摸不准该怎么办,给程致远打电话。 “我到了,就在楼下,你在几层?” “我马上下来。” 一小会儿后,他出来了。天气已经挺冷,但大概赶着下来,他没穿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衣,颜晓晨怕他冻着,赶紧跑了过去。 他领着颜晓晨进了门,一层没有开灯,空旷的大厅显得有些阴暗,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们的足音,感觉整栋大楼就他们两个人,颜晓晨突然有点紧张。 第11章 年轻的心(2) 进了电梯,程致远笑问:“孤身一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怕不怕我是坏人呢?” 被他点破了心事,颜晓晨的紧张反倒淡了几分,“你不是坏人。”在酒吧工作了两年多,也算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程致远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坏人。颜晓晨对自己说: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程致远看着她说:“是不是坏人,表面上看不出来。” 颜晓晨觉得他眼睛里似别有情绪,正想探究,电梯门开了。 四楼的大厅十分明亮,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恭敬地叫了声“程总”。 程致远说:“这是我的秘书辛俐。” 辛俐对着颜晓晨笑了笑,颜晓晨仅剩的紧张一下子全消散了。 程致远领着她走进一个小会议室,窗户外面是一段不错的河景,没有楼房遮挡,很是开阔。 程致远请颜晓晨坐,辛俐送了两杯茶进来,看颜晓晨正在脱大衣,体贴地问:“我帮你挂外套?” 颜晓晨忙说:“不用,我放椅子上就可以了。” 辛俐礼貌地笑笑,安静地离开了。 程致远坐到了会议桌的另一边,“我们开始吗?” 颜晓晨把简历、各种证书复印件递给他。 他低着头把简历仔细看了一遍,抬起头说:“hi,youmustbexiaochen,i’mzhiyuancheng.nicetomeetyou!” 看上去,他和刚才一样,坐姿没变,也依旧在微笑,可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同了,一瞬间,颜晓晨就觉得他变得很锋利,带着礼貌的疏远,审视挑剔着她的每一个小动作。 颜晓晨不自禁地把腰挺得笔直,“hi,mr.cheng,nicetomeetyoutoo!” 他指指颜晓晨的成绩单,“wow!iamquiteimpressedbyyourgpaasiknowit’sverytoughtogettopscoresinyouruniversity.iwaswonderinghowyoudidit.youmustworkreallyhardoryouareextremelysmart,maybeboth?” 颜晓晨的面试经验还很少,可她就是知道程致远很厉害,他看似在赞美她,可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为什么成绩这么好?你认为自己聪明吗?为什么喜欢学习,却没有考虑继续读硕士?既然不喜欢做学术,打算毕业后就找工作,为什么没有多参加一些社团实践活动?为什么想到我们公司?为什么对这个职位感兴趣?我们公司最吸引你的是什么……一个又一个问题,看似都是常见的面试问题,可当他巧妙地穿插在聊天中,精心准备好的回答竟然都用不上,如果说了假话,肯定会露马脚。 三十多分钟后,当他放下她的资料,表示面试结束时,颜晓晨一下子松了口气。 程致远笑问:“感觉如何?” 颜晓晨喝了口水,说:“感觉很糟糕!” 他笑着说:“看得出来,你为了面试精心准备过。面试是需要准备,但记住,尽量真实地面对自己!面试官虽然职位比你高、社会经验比你丰富,可都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人。他们没指望你们这些还没踏出校门的人有多能干,他们更看中你们的性格和潜力是否和公司文化符合。”颜晓晨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举例说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会更喜欢勤奋踏实的人,投行会更喜欢聪明有野心的人,咨询公司会希望你性格活跃、喜欢出差,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会希望你性格温和、谨慎懂事……一个性格适合去投行的人却不幸进了国有商业银行,对他自己而言,是悲剧,对公司而言,也是一次资源浪费,反过来,也是如此。” 颜晓晨若有所悟,边听边思索。 程致远说:“其实,面试官拒绝一个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优秀,而是因为面试官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出他不适合这个公司。有时候,即使通过提前准备的答案,骗过了面试官,可生活最终会证明,人永远无法骗过自己!” 颜晓晨很郁闷!刚觉得自己找到了成功的门道,结果他却说即使成功了,最终也会失败。程致远说:“你们刚要踏出校门,缺乏自信,很着急,总想着抓到一份工作是一份,可等你们有朝一日也成为面试官,去面试别人时,你就知道这是多么错误的做法。职业是人一辈子要做的事,在现实允许的情况下,应该尽可能忠实于自己,选一个和自己性格、爱好契合的方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尤其重要。如果选错了,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去纠正。” 颜晓晨叹气,“道理肯定是你对,不过,目前我们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想能找到份工作,养活自己。” 程致远温和地说:“我明白,大家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我只是以过来人的角度多说几句,希望能帮到你。” 颜晓晨用力点头,“很有帮助,我觉得你比之前面试我的面试官都厉害!多被你折磨几次,我肯定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他们。” 程致远笑,“看来我通过你的面试了。我们可以定个时间,每周见一次,练习英语。” 颜晓晨迟疑着说:“太麻烦你了吧?” 程致远说:“我五月份刚回国,还没什么机会结交新朋友,空闲的时间很多,一周也就抽出一两个小时,只是举手之劳,估计也不会太长时间,等你找到工作再好好报答我!” “那我不客气了,就每周这个时间,可以吗?” “没问题!”程致远把颜晓晨的资料还给她,开玩笑地说:“我们公司明年也会招聘一些新人,到时你如果还没签约,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颜晓晨也开玩笑地说:“到时候,拜托你帮我美言几句。” 程致远笑看了下表,“快十二点了,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回学校。”颜晓晨开始收拾东西。 程致远走到窗前,说:“正在下雨,不如等等再走。” 颜晓晨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阴沉,玻璃窗上有点点雨珠。 程致远公司距离公车站要走十来分钟,颜晓晨问:“你有伞吗?能借我用一下吗?” “公司已经订好盒饭,你随便吃一点,也许等饭吃完,雨就停了。”辛俐拿着两份盒饭进来,帮他们换了热茶,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颜晓晨只能说:“谢谢!” 颜晓晨和程致远边吃饭边聊天,吃完盒饭,又在他的邀请下,喝了一点工夫茶。 程致远见多识广,又是做金融的,和颜晓晨同方向,听他说话,只觉得新鲜有趣,增长见识,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窗外的雨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得窗户噼噼啪啪直响。 颜晓晨发愁地想,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伞,也要全身湿透。 程致远说:“我住的地方距离你的学校不远,正好我也打算回去了,不如你等一下我,坐我的车回去,反正顺路。” 颜晓晨只能说:“好!” 程致远从书架上随手抽了几本英文的商业杂志,递给她,“你看一下杂志,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好。” “没有关系,反正我回到学校,也是看书做功课,你慢慢来。” 二十来分钟后,程致远敲敲玻璃门,笑说:“可以走了。”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袭烟灰色的羊绒大衣,薄薄的黑皮鞋,看上去十分儒雅。以前,颜晓晨总觉得儒雅是个很古代的词语,只能用来形容那些古代的文人雅士,程致远却让她觉得只有这个词才能准确地形容他。 颜晓晨赶忙穿上外套,背好书包,跑出了会议室。 到公司楼下时,颜晓晨刚想问程致远,他的车停在哪里,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打着一把大黑伞下了车,小步跑着过来打开了车门。 程致远抬抬手,说:“女士优先。” 司机护送着颜晓晨先上了车,才又护送着程致远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哗哗大雨中,车开得很平稳,颜晓晨忍不住瞎琢磨起来。 奔驰车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价格有两三百万的,也有几十万的,颜晓晨看不出好坏,可据她并不丰富的社会经验所知,公司一般只会给高管配司机。虽然程致远的公司看上去不大,可程致远不过三十出头,这个年龄,在金融圈能做到基金经理就算做得很成功了。 程致远问:“你在想什么?” 颜晓晨笑做了个鬼脸,“我在想你究竟有多成功,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某个金融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 程致远微笑着说:“成功是个含义很复杂的词语,我只是有点钱而已。” 他眉梢眼角有着难言的沧桑沉郁,颜晓晨虽然年纪小,却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赚钱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想要幸福开心,却非常难!这世上有些东西,不管有再多的钱都买不到!她沉默地看着窗外,大雨中的世界一片迷蒙,没有一点色彩,就如她深藏起来的内心。 手机突然响了,诺基亚的老手机,在安静的车内,铃声显得很是刺耳。 颜晓晨忙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竟然是沈侯的电话。 “喂?” 沈侯说:“雨下得好大!” 颜晓晨看向车窗外,“是啊!” “淋到雨了吗?” “没有。” “你晚上还要去打工?” “嗯,要去。” “这么大雨都不请假?” “请假了就没钱了。” 他嗤笑,“你个财迷!你打算怎么过去?” 如果一直下这么大雨,肯定骑不了自行车,颜晓晨说:“希望到时候雨停了吧,实在不行就走路过去。” “我正好在学校,开车送你过去,你在自习室,还是宿舍?我来接你。” 颜晓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致远,“不用了,我在外面,待会儿才能回学校。” “小财迷!可千万别坐公车了!这么冷的天,淋湿了你不怕生病啊?看医生可是也要花钱的!你在哪里?我立即过去。” “我没坐公车,一个朋友正好住咱们学校附近,他有车,顺路送我。” 第12章 年轻的心(3) “你的哪位朋友?” 说了程致远的名字,沈侯也不会知道,颜晓晨说:“你不认识,我回头再和你说。” “他现在就在你旁边?” 当着程致远的面议论他,颜晓晨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压得很低,“嗯。” “男的?” “嗯。” “好,我知道了!”沈侯说完,立即挂了电话。 颜晓晨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他,“谢谢你!下雨天,开车小心一点!” 程致远笑问:“你的小男朋友?” 颜晓晨立即纠正:“不是,前男友。” “你们怎么还没和好?” 颜晓晨十分郁闷,“都和你说了,我们不是闹别扭,是正式分手。” 程致远右手放在下巴上,摆出思索的姿势,故作严肃地说:“嗯,我知道你们是正式分手,但是,正式分手也可以和好,我问错了吗?” 颜晓晨无奈地解释:“我们是一个院的同学,就算分手了也要见面,所以分手的时候,说好了继续做朋友。” 程致远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个年纪的人爱恨分明,分手后,很难真正做朋友,如果真的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做朋友,根本没有必要分手,除非双方还余情未了。” 颜晓晨懒得和这位“老人家”争论,“反正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 程致远不置可否地笑,一副等着看你们这些小朋友的小把戏的样子。到学校时,雨小了很多。虽然依旧淅淅沥沥地飘着,可打把伞走路已经没有问题。 学校不允许私家车进入学校,颜晓晨麻烦司机把车停在距离宿舍最近的校门。司机匆匆下了车,打着伞,为颜晓晨拉开了车门。 程致远让司机把伞给颜晓晨,他说:“车上还有多余的伞,这把伞你先拿去用。” 颜晓晨笑着说:“谢谢!下个周末我还你……”话还没说完,另外一把伞霸道地挤了过来,把司机的伞挤到一边,遮到了她头顶上。颜晓晨回头,看是沈侯,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侯没好气地说:“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他的目光越过颜晓晨,打量着车里的程致远,程致远礼貌地笑笑,颔首致意,沈侯却毫不客气,无声地切一声,冲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颜晓晨没看到沈侯的小动作,想起程致远之前“余情未了”的话,有些尴尬地对程致远说:“我和同学一起走,就不借你的伞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程致远微笑着说:“顺路而已,千万别客气。” 司机发动了车子,黑色的奔驰车转了个弯,很快就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颜晓晨和沈侯肩并肩地走在雨中,沈侯说:“那人看着面熟,是上次和你一起在食堂吃饭的家伙吗?” “是他!” “他不会是想泡你吧?” “别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切!男人对女人好从来不会是只为了做普通朋友!” 颜晓晨郁闷,“你看他的样子像是没女人追吗?需要煞费心计地泡我吗?” 沈侯不屑,“斯文败类!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我打工的酒吧。” 沈侯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颜晓晨,你有没有搞错?酒吧认识的陌生人你就敢坐他的车?” 颜晓晨好性子地解释:“不算是陌生人,已经认识一个多月了,而且他和我是老乡。” “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光咱们院可就有好几个老乡!” “我和他是正儿八经的老乡,一个市的,讲的话都一样。”颜晓晨和沈侯也是老乡,可他们是一个省的不同城市,十里不同音,何况他们还距离蛮远,只能彼此勉强听懂,所以两人之间从不说方言。 沈侯冷冷地说:“我警告你还是小心点,现在的中年男人心思都很龌龊!” 颜晓晨忍不住笑起来,“你干吗?这么紧张不会是吃醋了吧?” “切!我吃醋?你慢慢做梦吧!我是看在你好歹做过我女朋友的分儿上,提醒你一声。” 颜晓晨说:“谢谢提醒!你怎么正好在校门口?” 沈侯说:“没事干,想去自习室复习功课,可一个人看书看不进去,想找你一起。” 颜晓晨本来没打算去上自习,可难得沈大爷想看书,她忙说:“好啊,我们直接去自习室。” 到了自习室,两人一起温习功课。 沈侯看了会儿书就昏昏欲睡,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起来。 颜晓晨由着他睡了二十分钟后,推他起来,沈侯嘟囔:“不想看书。” 颜晓晨说:“你已经当掉四门功课了,再当掉一门可就拿不到学位证书了。以前当掉功课,可以第二年补考,但我们明年这个时候早毕业了,你去哪里补考?快点起来看书!” 沈侯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指指自己的唇,无赖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看书。” 颜晓晨有点生气,“你把我当什么?你都和我分手了,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沈侯说:“就是分手了才后悔啊!我都还没亲过你,想着你的初吻有可能便宜了别的男人,我可真是亏大了!不如我们现在补上?” 颜晓晨盯了沈侯一瞬,一言不发地埋下头,默写英语单词。 沈侯推推她,“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你生气了?” 颜晓晨不理他,继续默写单词。 沈侯叫:“颜晓晨!颜晓晨!晓晨!晓晨!” 颜晓晨权当没听见,沈侯猛地抢走了她的笔,得意扬扬地睨着她,一副“看你还敢不理我”的样子。 颜晓晨低头去翻书包,又拿出一支笔用,沈侯有点傻眼,默默看了一会儿,居然又抢走了。 颜晓晨盯着沈侯,沈侯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一副“你再拿我就再抢”的无赖样子。 颜晓晨一共只带了两支笔,想从沈侯手里夺回,几次都没成功,不得不说:“还给我!” 沈侯笑眯眯地说:“你告诉我一句话,我就不但把笔还给你,还立即好好看书。” “什么话?” 沈侯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点,颜晓晨俯过身子,侧耳倾听,沈侯凑在她耳畔,轻声说:“告诉我,你爱我!” 他的唇几乎就要吻到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朵上,就好像有电流从耳朵传入了身体,颜晓晨半边身子都有些酥麻,她僵硬地坐着,迟迟不能回答。 沈侯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笑容刹那消失,猛地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收拾着课本,想要离开。颜晓晨赶忙抓住他的手,自习室里的同学听到响动都转头盯着他们,沈侯不客气地看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啊?” 上自习的同学全都扭回了头,耳朵却支棱着,静听下文。 沈侯手里还握着他刚抢走的笔,颜晓晨握着沈侯的手,在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地慢慢写字。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渐渐出现在笔记本上:我爱你。等三个字全部写完,沈侯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静静坐下,哧的一声,把整页纸都撕了下来,仔细叠好后,对颜晓晨晃晃,放进了钱包,“这些都是证据,等哪天你变心了,我会拿着它们来提醒你!” 沈侯盯着颜晓晨的眼睛,很霸道地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变心!懂吗?” 颜晓晨无语,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只能点了点头。她是实在搞不懂沈侯在想什么,提出分手的是他,不许她变心喜欢别人的也是他。不过,那并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好了。 十二月中下旬时,学院里开始有人拿到工作offer,最牛的牛人一个人手里拿了三个offer,让还没有offer的人流了一地口水。 魏彤虽然也时不时去参加一下招聘会,关注着找工作的动态,可她目标很明确,汲取前人教训,一心扑在考研上,坚决不分心去找工作。最让人意外的是刘欣晖,她居然成了颜晓晨宿舍第一个拿到工作offer的人。之前,连刘欣晖自己都认定第一个拿到offer的人不是成绩优异的颜晓晨,就应该是精明强势的吴倩倩,可没想到竟然是各方面表现平平的自己。 刘欣晖拿到offer那天,一边高兴,一边唉声叹气。因为她肯定是要回家乡的,在上海找工作不过是应景,历练一下。她拿着电话,娇声娇气地和男朋友说:“哎呀!工资很不错的,比咱们家那边高很多,还解决上海户口,想着户口和钱都到手边了,我竟然要拒绝,真是太痛苦了!还不如压根儿没有得到……” 魏彤把耳机戴上,继续和考研模拟试卷搏斗;颜晓晨靠躺在床上,默背单词;吴倩倩在桌子前整理简历资料。 刘欣晖刚才看到信时太激动,顺手就把洗脸的盆子放在了吴倩倩桌子脚边,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可吴倩倩拉椅子起身时,看到盆子挡了路,一脚就把盆子踢了出去,用力过猛,盆子嗖一下直接飞到门上,砰一声大响,落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才停止。 全宿舍一下子安静了,魏彤摘下了耳机,颜晓晨坐直了身子,吴倩倩也没想到自己一脚居然用了那么大力,她尴尬懊恼地站着。刘欣晖啪一声挂了电话,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魏彤不愧是做了几年宿舍老大,立即冲过去把盆子捡起来,放到刘欣晖桌下,人挡到吴倩倩和刘欣晖中间,笑着说:“倩倩,你练佛山无影脚啊?”刘欣晖刚要张口,颜晓晨也笑着说:“快要新年了,过完新年,这个学期也就基本结束了,欣晖,你回去的机票订了吗?” 被打了两次岔,刘欣晖的气消了大半,想到马上要毕业了,犯不着这个时候闹僵,她把剩下的气也压住了,“定好了,上午考完最后一门,下午的飞机,晚上就到家了,还能赶上吃晚饭。” 魏彤和颜晓晨没话找话地说着回家过年看春节晚会……吴倩倩拿起刷牙缸,一声不吭地进了卫生间。 第13章 年轻的心(4) 刘欣晖小声嘀咕:“她找不到工作难道是我的错?冲着我发什么火啊?” 魏彤说:“压力太大,体谅一下了!” 刘欣晖委屈地说:“就她压力大啊?也没见晓晨冲我发火!”颜晓晨笑说:“我在心里发火呢!你看看你,工作家里帮忙安排,男朋友呵护备至,就连随便去找找工作,也是你第一个找到,你还不允许我们羡慕嫉妒恨一下啊?” 刘欣晖叹气,“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很多烦恼!”魏彤抓住刘欣晖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幸运女神,把你的运气给我一点吧!我要求不多,只求能考上研究生。” 刘欣晖扑哧笑了,拿出女神的派头,装模作样地拍拍魏彤的头,“好,赏赐你一点!” 魏彤屈膝,学着清装剧的台词说:“谢主子恩典!” 三人插科打诨完,刘欣晖不再提刚才的事,爬上床继续煲电话粥,魏彤和颜晓晨相视一眼,笑了笑,也都继续看书去了。 虽然一场风波揭了过去,可宿舍的气氛却更加微妙了。对大部分这个年龄的毕业生而言,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活在父母的庇佑下,毕业找工作是他们第一次自己面对人生选择,第一次自己面对人生压力,每个人都不轻松,心情沉重、心理失衡都难免。 往年的年末,宿舍四个人都会聚餐一次,可今年因为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都没心情提这事,平平淡淡地就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的前一夜,酒吧非常热闹,几乎人挤着人,颜晓晨连站着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像个陀螺一样,一直忙个不停,程致远和两个朋友也来了酒吧,可除了点单时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来再没有说话的机会,颜晓晨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突然想起他时,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累得几乎再站不住。骑着自行车赶回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每年的新年,学校有十二点敲钟和校领导致辞的传统,所以每年的今夜,宿舍都会破例,要到深夜才会锁楼门。颜晓晨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反正她们都各有活动,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辞旧迎新。 太过疲惫,颜晓晨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没精打采地靠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手机响了几声,她拿出手机,看到有三条未读短信,是不知去哪里嗨皮的那三个家伙发来的,意思大致相同,都是祝她新年快乐。 颜晓晨依样画葫芦地回复完,迟疑了一瞬,打开通讯录,给妈妈发短信,“下午给你打了一千块钱,请查收!新年……”后面两个字应该是“快乐”,可是她的手指僵硬,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根本打不出那两个字,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终于把“新年”两字删去,只保留第一句话,按了发送。 她握着手机,心里隐隐地期待着什么,可一如往日,短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就好像她的短信压根儿没有发送出去。掌心的手机像是长了刺,扎得她疼,她却越握越紧。 突然,手机响了,屏幕上出现“沈侯”的名字,颜晓晨的整个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闭上眼睛,缓了一缓,接通了电话。 “颜晓晨,你在哪里?”沈侯的声音很像他的人,飞扬霸道到嚣张跋扈,就如盛夏的太阳,不管不顾地光芒四射。 “我在宿舍。” “赶紧下来!我就在你楼下!快点!”他说完,也不管颜晓晨有没有答应,立即就挂了电话。 反正刚才回来还没脱外套,颜晓晨喝了口水,就跑下了楼。 沈侯没想到,刚挂完电话都不到一分钟颜晓晨就出现了,他笑着说: “你属兔子的吧?这么快?” 颜晓晨问:“找我什么事?” 沈侯说:“去散步!” “散步?现在?” “你去不去?不去拉倒!”沈侯牛气哄哄,作势要走。 颜晓晨忙说:“去!” 颜晓晨和沈侯并肩走在学校里。 她这才发现,这个点在学校里散步的人可不少,拉着手的、抱着腰的、搂着肩的,一对又一对,估计都是等着新年钟声敲响,一起迎接新一年的恋人。颜晓晨和沈侯走到湖边时,恰好新年钟声敲响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静静听着钟声,一下又一下……悠扬的钟声宣告着,旧的一年结束,新的一年来临了。 沈侯笑着说:“祝你新年快乐!” 颜晓晨说:“祝你新年平安、快乐!”两人正儿八经地说完,四目相对,都觉得有点怪异,笑着扭过了头,却看到湖边不少恋人正相拥接吻,年轻的躯体,旁若无人地纠缠、热吻,好像恨不得要把对方吃进肚子。 颜晓晨以前也不是没在校园里看到过恋人接吻,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对,也是第一次沈侯就在她身边。她十分尴尬,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里搁,似乎不管往哪里搁,都会看到不该看的画面,转来转去,正对上了沈侯的视线,颜晓晨越发尴尬,急匆匆地扭头就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沈侯俯过身子,凑到她脸前,笑着问:“你不好意思什么?他们都敢做,我们为什么不敢看啊?” 颜晓晨推开他,没好气地说:“因为我是正常人,没有你脸皮厚!” 沈侯把一直拎在手里的一个纸袋递给她,“新年礼物。” 颜晓晨没想到还有礼物,惊诧了一瞬,才高兴地说:“谢谢!” “不打开看看吗?” 颜晓晨打开袋子,柔软地彩色纸里包着一套玫红的帽子、围巾、手套。上海虽然不比北方寒冷,可冬天等公车时,寒风吹到身上也是很冷的。颜晓晨明白了沈侯要她现在就打开的意思,她把帽子、围巾、手套都戴上后,笑着说:“谢谢!” 沈侯打量着她,点点头,“不错,挺好看的,我的眼光不错!” 颜晓晨一下子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边快步走路,一边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没给你准备礼物,过春节时,再补你一份礼物吧!” 沈侯说:“别麻烦了,不过,有个事想麻烦你!” “什么?” “我这个学期要补考宏观经济学,你能不能帮我考一下?” 颜晓晨收到新年礼物的喜悦淡了几分,沈侯并不是为她精心准备了礼物,而是有所求才给她准备了礼物。颜晓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暗叹了口气,“你先答应我件事,我就帮你。” 宏观经济学是全院必修课,每次考试在阶梯大教室,二百多人一起考,老师根本认不清楚谁是谁,交卷时即使写的是别人的名字,也肯定察觉不了,帮沈侯这个忙并不难。 沈侯嬉皮笑脸地说:“想要我的肉体,没问题!想要我的心灵,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颜晓晨没理会他的玩笑,认真地说:“你好好复习经济法和另外两门专业必修课,一定要过!” “经济法咱俩坐前后。” 颜晓晨忍不住捶了沈侯的脑门一下,简直想敲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选择题能给你抄,问答题你怎么抄?好歹要自己看一下书吧!” 沈侯笑着说:“我答应!” 颜晓晨苦口婆心地说:“下个学期就没课了,只一门毕业论文,这是最后几门考试,坚持一下。” 沈侯站得笔直,敬了个少先队员的礼,“是!颜老师!” 颜晓晨哭笑不得,怕再说下去他嫌烦,结束了学习的话题,“那就这么定了!” 沈侯问:“你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前两天刚收到一个offer,不是我想要去的公司,工资也不高,不过总算是一个鼓励。你呢?” “我前段时间不是忙着考雅思准备出国嘛!打算下个学期再开始找工作!” “你真不打算出国了?” “真不打算!像我这样的人出了国也是混,还不如在国内混。” 两人边走边聊,绕着校园走了一大圈,快凌晨一点时,沈侯才送颜晓晨回宿舍。 宿舍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估计今天晚上她们都不会回来了。 可也许因为刚见过沈侯,又收到了新年礼物,颜晓晨这会儿不再觉得宿舍冷清,反倒觉得一个人很自在,不用向人交代她的帽子和围巾是谁送的。 匆匆洗漱完,上了床,要给手机充电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两条未读短信,都是来自程致远的。 第一条短信:“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祝你新的一年健康平安!” 这条短信是十一点五十九分发的,颜晓晨觉得十之八九是群发短信,没太在意。 第二条短信:“祝你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 这条短信就在十几分钟前,不像是群发短信,颜晓晨想了想,微笑着回复了一条短信:“谢谢!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业更上一层楼。” 程致远的短信很快就到了:“你也还没睡,下周末照旧见面吗?” 颜晓晨想了想,回复他:“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下周我想复习。春节前后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不麻烦你陪我练英语了,等下个学期开学,我们再约。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谢谢!” 程致远:“别客气,朋友就是用来互相帮忙的。酒吧的工作是不是也要请假?” 颜晓晨:“是要请假。对了,我前两天收到一个工作的offer。” 程致远:“恭喜!你打算接受吗?” 颜晓晨:“对方只给了两周的时间让我做决定,如果我签约了,就不能再找别的工作。可我最想去的几家公司,都要等下个学期才会有最后的结果,我想了下,决定放弃了。” 程致远:“你的决定很对!加油!” 颜晓晨:“我会的,晚安!” 程致远:“晚安!” 颜晓晨放下手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一骨碌坐起,一把抓过手机,像是生怕自己失去了勇气一样,用极快的速度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祝健康平安! 快乐,太过宝贵,连祝福都会觉得奢侈,像是一种嘲讽!健康平安,是她仅剩的期许了。 第14章 冷暖之间(1) 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有各自的悲伤,他们大多数都有着委屈。——查尔斯?狄更斯 过完元旦,很快就进入了期末考试周。 老大魏彤考完了研究生考试,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坚持了一年的拼搏总算告一段落,可以稍作休息。吴倩倩和颜晓晨都有了工作offer,虽然不是她们理想的工作,两人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签约,等于仍是没有工作,但好歹有了成功找到工作的经验,让她们对自己多了几分信心,宿舍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就要期末考试,所有人把其他事都暂时放下,心思全放在了功课上,宿舍四个女孩又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偶尔还一起去自习室复习备考。颜晓晨平时在功课上花了很多工夫,考试前反倒不需要太花时间,可是在帮沈侯考试这件事上,却花了她不少时间和心思。虽然上一次,颜晓晨的宏观经济学拿了高分,可毕竟已经过了两年,教材更换了,老师也不同,她怕出意外,让沈侯把课本和复印的笔记拿给她,打算把所有知识点再从头过一遍。 沈侯看颜晓晨为了他如此认真,也说到做到,每天都会背着书包去上自习,认真地复习其他几门功课。颜晓晨看他如此,放下心来。 晚上,颜晓晨和沈侯一起上完自习,出来时,竟然碰到了刘欣晖。颜晓晨怕碰到同学,特意选了距离他们学院最远、条件又最差的文科楼上自习,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在这里都能碰到一个宿舍的同学。 刘欣晖笑得意味深长,“你们怎么在这里上自习?” 颜晓晨有点不自在,“快考试了,现在上自习的人太多,别的教室不好占座位。” 沈侯却无所谓的样子,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你也来这里上自习?”刘欣晖说:“我是来找一个高中同学。你们慢慢走,我先回宿舍了。” 她悄悄对颜晓晨做了个鬼脸,骑着自行车走了。 颜晓晨对沈侯说:“她肯定激动地回去讲八卦了!” 沈侯不以为然地说:“八卦就八卦呗!” 颜晓晨回到宿舍,果然三个女孩都兴致勃勃地盯着她,魏彤说:“赶紧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颜晓晨把书包搁到桌子上,“我和沈侯一起去上自习了,只是以友好互助的同学关系,不是以浓情蜜意的恋爱关系。你们懂的,期末考试!” 魏彤大笑起来,“哈哈哈!谢谢欣晖的中饭,谢谢倩倩的晚饭!” 原来,刘欣晖回到宿舍,把碰到沈侯和颜晓晨的事一说,三个人竟然打了个赌,魏彤赌颜晓晨只是因为期末考试,帮沈侯复习功课,刘欣晖和吴倩倩却赌两人又在一起了。 刘欣晖郁闷地嚷嚷:“颜晓晨,你让我好捉急,沈侯都和你分手了,你干吗帮他啊?” 吴倩倩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拿起课本继续看书。 颜晓晨看她们都已经洗漱完了,把头发挽起扎好,一手拿着脸盆和毛巾,一手提着热水壶,去卫生间洗漱。 正在洗脸,听到刘欣晖大声问:“晓晨,你的经济法笔记在哪里?借我看一下!” 颜晓晨闭着眼睛,一边掬水冲去脸上的泡沫,一边说:“在书包里。” 颜晓晨关了水龙头,用毛巾擦脸时,突然想到书包里还有宏观经济学的书和笔记,赶忙拉开卫生间的门。 已经迟了,刘欣晖站在颜晓晨的书桌旁,拿着宏观经济学的书,困惑地翻了翻,看到扉页上沈侯的名字,突然明白过来,得意地对着全宿舍晃了晃书,“你们看这是什么!晓晨,你还说你和沈侯是清白的同学关系?哼!我才不相信呢!沈侯的书怎么会在你书包里?” 魏彤想了一想,也反应过来,“沈侯这学期要补考宏观经济学?”颜晓晨走出卫生间,一边放脸盆毛巾,一边装作很随意地说:“他让我帮他押一下考点。” 刘欣晖惊叹,“这么厚一本书,你对他也太够意思了吧!” 颜晓晨从书包里翻出经济法笔记,递给刘欣晖。刘欣晖一手接过经济法笔记,一手把宏观经济学的书还给颜晓晨,颜晓晨立即塞回了书包。魏彤以过来人的经验,语重心长地说:“晓晨,沈侯不是值得你投资的项目,不会产生利润回报。”魏彤高中时就有了男朋友,高考后,两人一个进了名牌大学,一个进了三流大学,魏彤不顾父母反对,坚持和这男生在一起。为了照顾男生的自尊心,魏彤各种小鸟依人、千依百顺,大二时,男生劈腿同校的系花,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魏彤竟然发现男朋友在qq聊天里嫌弃她在床上动作太死板。 颜晓晨拿了洗脚盆接凉水,“你们都想多了,只是朋友间帮忙而已!就要毕业了,以后能帮到他的机会也不多。等工作后,大家各奔东西,很难再见面,趁着还有机会,能帮一点是一点。” 吴倩倩好笑地问:“既然你的好不能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干吗还要对他好?” 颜晓晨反问:“对一个人好一定要他回报吗?” 吴倩倩犀利地说:“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首先爱的应该是自己!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回事,也别指望别人把你当回事!张爱玲那一套为爱卑微到尘埃里,还自以为能开出花的做法,根本不现实!你看看她一生的悲剧就知道了!” 魏彤点头,感慨地说:“就算要对一个人好,也要先选对人!这世上渣男很多,一定要带眼识人!” 所有关于沈侯的事,颜晓晨只想藏在自己心里,她笑了笑,什么都没再说。 刘欣晖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再没兴致打趣颜晓晨,“晓晨,如果不能两情相悦,千万记住,找个爱你的男人,而不要找一个你爱的男人!”颜晓晨端着洗脚盆走到凳子旁,加好热水,坐下洗脚,正好此时,宿舍熄灯了,几人不再讨论爱情中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颜晓晨的选修课学分已经全部修满,这学期只有两门专业课,自己的考试一切顺利,帮沈侯考的宏观经济学也很顺利,阶梯大教室里坐了一百多个人,还有几十个人因为来得晚,阶梯大教室里坐不下,被安排到了另一个小教室。 教授和助教根本记不住那么多面孔,同学彼此间也稀里糊涂,颜晓晨坐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埋头做卷子。 卷子答完后,却不敢交,一直等到考试结束,助教收卷子时,她把卷子递给旁边的同学,旁边的同学连着自己的卷子一起递给旁边的同学,就这样同学传同学,好几张卷子一起传到了助教手里。 颜晓晨低着头,随着人流,迅速地溜出了教室。等到教学楼外,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拿出手机,正在给沈侯发短信,突然,有人在她肩头拍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颜晓晨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欣、欣晖!” 刘欣晖困惑地看看教学楼,“你在里面上自习?今天不是因为考试多,教室全被占了吗?” “我……我不是上自习,我是去找老师问了几个问题。” “不愧是好学生!我现在看书,觉得整本书都是问题!”刘欣晖笑做了个鬼脸,没再多想,亲热地挽住颜晓晨的胳膊,“一起去食堂吃饭?” “好!” 颜晓晨一边走,一边给沈侯发了条短信,报平安,顺便告诉他,她和欣晖一起吃饭,不用在食堂等她了。 下午时,沈侯到自习室来找她,两人一起复习经济法。 第二天早上考试时,他们真一前一后坐了,颜晓晨也不知道沈侯到底抄到了多少,反正问他,他说应该能考七八十分吧。颜晓晨算算,期中考试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三十,平时作业占百分之二十,期末考试占百分之五十,作业她一直有帮他,应该能拿满分,期末考试拿个七八十,沈侯及格应该没问题了。 两周的期末考试周,在复习和考试中,一晃而过。大四上半学期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寒假不同于暑假,暑假有不少同学会留在学校,托福班、gre班、考研班、打工……学校依旧热热闹闹。可寒假天寒地冻,干什么都不合适,中间又有个举国欢庆、全家团聚的春节,同学们都急匆匆地往家赶。很快,宿舍里其他三个女孩就都走了,楼道里也渐渐空了。沈侯和颜晓晨的家乡距离上海不远,有火车、有大巴,交通很方便,不用太担心春运的问题。 沈侯走前,来问颜晓晨:“你车票订了吗?什么时候回家?”本来他想着两人一起走,大不了他绕一下路,先送她回家,权当去旅游。两人一起上自习备考时,他问过她好几次回家的时间安排,可颜晓晨总是说考完试再说,结果他爸妈看他老不买车票,直接打发了人来接他回家。 颜晓晨说:“再过一两周就回去。” “你怎么那么晚回去?留在学校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打工赚钱啊!” “财迷!” 颜晓晨笑笑,没有反驳沈侯的话。 沈侯忍不住问:“颜晓晨,你家该不会是靠你养家吧?你年年拿最高奖学金,可以说学费住宿费全免了,你在酒吧打工,每月应该有一两千块,你又那么节省,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颜晓晨用半开玩笑的话打断了沈侯的询问,“我如何花钱、赚钱是我的事,就不劳您关心了!” “你以为我想关心吗?随口问问而已!”对颜晓晨把他当外人的态度,沈侯很受伤,却不愿承认,只能嘴硬地表示根本不在乎。 沈侯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等回到家,开着暖气,吃着零食,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想起颜晓晨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宿舍,宿舍里可没有暖气,他的气又渐渐消了。想知道她的消息,又拉不下面子,偏偏颜晓晨也不联系他,让他恨得牙痒痒,向他表白的是她,可清清淡淡,全不在意的也是她! 第15章 冷暖之间(2) 正和自己的面子较劲,幸好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了,给了沈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去联系颜晓晨。 沈侯在学校的官网上查完成绩,给颜晓晨发了短信,“宏观经济学82,经济法68,全部通过,可以顺利毕业了!谢了!” 他一边等颜晓晨的回复,一边在网上乱逛,无意中看到一条抢劫案的新闻,记者最后还提醒旅客春运期间注意安全,沈侯忙又给颜晓晨发了条短信:“春节前是抢劫案高发期,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等发送出去,觉得自己气势太弱,赶忙追加了一条,“你这次帮了我大忙,还没收我的钱,我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尽管开口!” 沈侯一会儿瞅一眼手机,眼巴巴地等着回复,可颜晓晨一直没有回复,沈侯都要等得发火时,颜晓晨的短信终于姗姗而来,一连两条短信。“过了就好!” “好的,我会记得连本带利都收回。” 沈侯急匆匆地发短信质问:“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我短信?”写完了,一琢磨,不对啊!这样发过去不就表明他一直守着手机在等她的短信吗?他立即把短信删除了,决定也要像颜晓晨一样,晾晾对方! 他去喝了点水,又站在窗户边欣赏了会儿风景,感觉上等了好久了,一看时间,才过去五分钟,显然不够“晾晾对方”的标准。沈侯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实在没事干,开始收拾衣服,翻箱倒柜,把衣服整理好,看看时间,才过去了十几分钟,觉得还是不够“晾晾对方”的标准;他又跑到厨房,东摸摸西看看,甚至拿了个菠萝,削皮挖洞,切好后,端去给保姆阿姨吃,把阿姨惊得两眼发直地看他。 沈侯虽然鬼心眼不少,可做事向来直来直去,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竟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觉得这哪里是“晾晾”颜晓晨,根本就是他自己“晾晾”自己。 虽然还是没达到自己设定的目标,但沈侯再憋不住,冲进了屋子,给颜晓晨发短信,“你最近在干什么?” 这一次,颜晓晨的短信立即到了,“财迷当然是忙着赚钱了!” 沈侯感觉好了一点,故意先回复了几条别人的微信,才慢条斯理地发了条短信,“你找了个白天的工作?” 颜晓晨的短信又是立即到:“是啊!” 沈侯笑起来,几日的不舒坦全部烟消云散,“财迷可要明白身体健康是最宝贵的财富,注意身体!” “活很轻松,就是发发文件,我身体很好!” 沈侯咧着嘴笑骂了句“财迷”,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 此时,财迷颜晓晨正站在街头,忙着赚钱。 她依旧晚上去蓝月酒吧打工,只是周围的学校都放了假,酒吧的生意也受到影响,冷清了不少,相应地,侍者的收入也少了。 临近春节,打短工的工作很不好找,颜晓晨找了一份发小广告的工作, 每天十二点到下午五点,站在街道最繁华的地方发广告。 寒风中,颜晓晨给沈侯发完短信,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立即接着干活。 每看见一个人,就赶紧把广告塞给人家,动作一定要快。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沈侯送她的帽子和围巾,尽可能让自己保暖,可戴着手套就会干活不方便,所以没有办法戴手套。 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颜晓晨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走近她,忙把广告递了过去,对方拿住了,却没有不耐烦地走开,而是站定在她身旁。颜晓晨扭头,看是程致远,咧着嘴笑起来,惊喜地说:“我还纳闷这人怎么不走呢?原来是你!” 程致远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缓缓从她的脸上扫到她的手上,定格住了。 颜晓晨因为小时候手上就生过冻疮,一旦冻着就很容易复发,这几天一直站在寒风中,手上又开始长冻疮,两只手看上去有点肿胀,又红又紫,很是难看。颜晓晨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毛病了,搽了冻疮膏也没什么用。” 程致远忙把视线移开,“你……你白天都在做这个?” “是啊!” “为什么不找家公司做实习生?应该会有很多公司欢迎你们学校的学生!” “就寒假这一两周,没有公司会有这么短期的实习工作了。”颜晓晨一边说话,一边还逮着机会把几份广告递了出去。 程致远突然把她手里的传单抢了过去,“我帮你发!”他压根儿不会判断哪些人有可能接广告,动作也很笨拙,但胜在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几乎没有人舍得拒绝他,还有不少小姑娘远远看到他,特意过来,从他身边走过,拿一份广告,听他说一声“谢谢”。 颜晓晨愣愣地看着他。 一沓广告不一会儿就发完了,程致远说:“发完了!你可以下班了吧?” 颜晓晨拍拍背上的双肩包,笑起来,“里面还有满满一包呢!不过,还是多谢你啊!你刚才吓了我一跳!” 程致远愣了一下,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就剩这么点了,想着这么冷的天,赶紧帮你做完,就算完事了。” 这人看似温和,实际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颜晓晨释然了,“没事,没事!你是好心帮我!我穿得很厚,冻不着!”她打开包,又拿出一沓广告,一边发广告,一边问:“你来这边办事吗?” 程致远说:“约了朋友在附近喝咖啡谈点事,没想到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颜晓晨看程致远没有说走,怕他是不好意思,善意地催促:“我还得继续工作,你赶紧去见朋友吧,别被我害得迟到了。”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颜晓晨挥挥手,笑眯眯地说:“再见!” 发广告这活,看似很容易,只是薄薄一页纸,递给对方,好像并不碍他什么事,他随手接了就可以随手扔了,可很多人走过路过,就是不愿要。这段时间颜晓晨深深体会到这点,有时候过了五点还没发完,为了不被扣钱,只能再在寒风里多站一段时间,熬到广告发完。可寒冷这东西,和边际效益递减的经济学原理截然相反,它是边际效益递增,刚开始的一两个小时并不算难挨,甚至不觉得有多冷;中间一两个小时,即使穿着羽绒服,也开始觉得身子冷、腿发凉,这时候靠着保温杯里的热水,也能混过去;可后面一两个小时,热水就算没喝完,也变凉了,这时不仅身子冷,连胃和肺里都觉得冷,似乎每吸一口气,都把寒冷带进了五脏六腑。 今天显然又是不够运气的一天,五点时,颜晓晨仍没有发完广告。天色已经黑沉,气温越来越低,大街上行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愿意接广告的人也越来越少,有的人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被颜晓晨挡住路时,甚至会嫌恶地呵斥一句“滚开”!再做心理安慰,被人呵斥了“滚开”,颜晓晨也会有点难受,但难受完了,依旧要带着微笑发广告。 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店,程致远独自一人坐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喝着咖啡。事情早已经谈完,他的朋友四点半就走了,他却一直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颜晓晨—— 颜晓晨趁着一沓广告发完的间隙,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却发现已经冰冷,龇牙咧嘴地咽下冰冷的水,赶紧又把保温杯塞回书包。她一边发着传单,一边时不时眼馋地觑一眼旁边饮料店里热乎乎的饮料。这种不设座位、店面狭窄的街头小店的饮料应该没有多贵,便宜的大概四五块就能买到,她一直看着,却一直没舍得买。 派发小广告绝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工作,大部分人即使不愿意要,也只是冷漠地走开,个别人却会嫌恶地恶语相向,颜晓晨应该也不好受,但她总能一个转眼,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着笑容,把小广告递出去,希望对方能够收下。 熬到快六点时,颜晓晨终于发完了广告,她跑到街道另一头发广告的小领工那里领了钱,隔得远,程致远看不太清楚,像是六七十,反正绝对没有一百。 她背着书包,准备赶去酒吧上班,走过一家家蛋糕店、咖啡店、服装店、快餐店……她看都没看,旁若无人地大步走着,突然,她停住了步子。程致远有点惊慌,以为她发现了他,可是,立即就发现不是,她走到了街道边。那里有两个乞丐,自从程致远下午走进咖啡店,他们就在那个地方乞讨。一个看着是残疾,两条小腿萎缩了,一个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头低垂着,跪在地上,地上用粉笔写着字。因为他们安静得像两尊雕塑,也因为太多关于假乞丐的网络流言,脚步匆匆的行人很少理会他们。 颜晓晨看了他们一瞬,在兜里摸了摸,走到残疾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又走到另一个一直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弯下身子放了一张钱。然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匆匆地走入了人流,消失在程致远的视线中。 程致远招手叫侍者结账,他走出咖啡馆,经过两个乞丐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残疾的乞丐已经把钱收了起来,另一个趴跪在地上的乞丐还没有动他面前破鞋盒里的钱,零星的硬币中只有一张纸币,五块钱。程致远停住了脚步。 两个和颜晓晨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端着热饮,从他和乞丐间走过,程致远的视线从她们手中的热饮上掠过,盯向鞋盒子。他走到了乞丐面前,弯下身,从鞋盒里捡起了五块钱,不仅旁边的乞丐震惊地瞪着他,连一直垂头跪在地上的乞丐也惊讶地抬起了头,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 程致远拿出钱包,把五块钱放进了自己的钱包,残疾的乞丐刚愤怒地叫了一声,他又抽出一张五十块,放进了鞋盒,“这五块钱,我买了。谢谢!” 他装好钱包,脚步迅疾,匆匆离去,经过另一个残疾的乞丐身旁时,放下了一张十块钱。 第16章 冷暖之间(3) 晚上八点多,颜晓晨正蹲在柜子前摆放杯子,听到william怪腔怪调地叫她,她直起身,看到程致远站在酒吧门口。 颜晓晨请假考试的那两周,听说他来了酒吧一两次,不过等颜晓晨考完,再来上班时,反倒没再见到他来酒吧。 好久不见他,大家都挺高兴,正好客人也不多,每个人都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颜晓晨快步迎过去,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有点诧异,已经喝过酒,怎么还来喝酒? 程致远把一个小纸袋递给她,“今天不是来喝酒的,刚和朋友吃过饭,回家的路上,顺道过来一趟,给你送点东西。” 虽然他们是站在门廊处低声说话,可架不住大家都竖着耳朵在偷听,也不知是谁“嗤”一声讥笑,颜晓晨一下子很尴尬。 程致远这才留意到,助理随手找来的小纸袋恰好是一款欧洲知名珠宝的袋子,颜晓晨不见得懂这些,可显然有不少人已经想歪了。他不疾不徐,微笑着对颜晓晨说:“我看你手上长了冻疮,这病虽然不要人命,可又痛又痒,难受起来连觉都睡不好。正好我有一盒加拿大带回来的冻疮膏,就拿来给你。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还是一盒已经用过的,更是一文不值,放在我那里也是过期浪费,你别嫌弃,拿去用用,看有没有效果。”程致远说着话打开纸袋,拿出一盒看上去半旧的药膏,对颜晓晨说了用法和忌讳。因为他坦荡的态度,让一帮偷听的人反倒有些讪讪的。 颜晓晨也心情放松了,这事利人不损己,换成她,她也会去做,她笑着接过冻疮膏,对程致远说:“谢谢!” “别客气,我走了!”程致远把纸袋扔进垃圾桶,朝william、mary他们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了,每个人的礼节都没落下,搞得william他们越发不好意思,都不知道该对颜晓晨说什么,只能装作很忙,谁都不提这事。颜晓晨忍不住偷笑,总算明白程致远为什么三十出头就事业有成了,他看似温和,实际绵里藏针。 颜晓晨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后,涂上了冻疮膏。还真管用,立即就不觉得痒了。 因为搽了药膏,不方便拿手机,颜晓晨趴在床上,用一指禅给程致远发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没有回复短信,也许在忙,也许看完觉得没有必要回复,颜晓晨也完全没在意。 客厅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幽暗。程致远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酒杯,喝着酒,一手拿着手机,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已经用了冻疮膏,谢谢!” 程致远盯着短信看了一瞬,放下了手机。他从桌上拿起了从乞丐那里“买来”的五块钱,一边仔细看着,一边默默地把一满杯酒都灌了下去。程致远有点醉了,身子不自禁地往下滑,他索性躺倒在沙发上,两手各拽着钱的一端,无意识地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似乎要研究出它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颜晓晨有点记挂沈侯,不知道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她慢慢地打了行字,“你在干什么?”可打完后,又觉得自己在打扰他,他的世界多姿多彩,她发这样的短信过去,如果他不回复,她失望难受,他若回复,又是难为他。颜晓晨删掉了短信,把沈侯白天发给她的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慢慢地睡了过去。 沈侯和一帮高中死党约了出去唱歌,现在的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手机,有人一边唱歌,一边刷微博和微信。 沈侯也时不时拿出手机玩,微博的图标上有红色数字提示有新信息,微信的图标上也有红色数字,唯独短信那个图标,不管打开几次,都没有红色的数字出现。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通过短信联系,朋友之间都是发微信,不管是图片还是语音,都很方便,可偏偏那个死丫头用着破手机,没有办法安装微信,只能发短信。 沈侯的心情越来越差,但越发装作不在意,强逼着自己不再去碰手机,兴高采烈地吆喝着大家一起玩,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终于如己所愿,忘记了心情不好的原因。 颜晓晨站在街头,继续她的打短工生涯。 虽然迎着寒风,忙忙碌碌地发着广告,可心里总隐隐地期待着沈侯能像昨天一样,突然就给她发条短信。 喧闹的大街上,很容易听不到短信的提示音,昨天她就没听到,后来查看时间时,才发现有未读短信。她把手机调成振动,装在羽绒服的兜里,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可她仍旧抽着空,时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生怕错过了沈侯的短信。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真的没有他的短信,而不是错过了。 此时,沈侯也在重复着和颜晓晨相同的动作,一边坐在电脑前,打着游戏,一边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明明手机就放在电脑旁,有短信他肯定能听到,可他就是怕自己没听到。往常他一玩起游戏,就会什么都忘记了,现在却总是心不在焉,忍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手机。沈侯都想骂自己一句:犯贱! 昨天是他主动联系她的,她的回复还姗姗来迟,今天无论如何,再忍不住也得忍!如果她真在乎他,总会给他发个消息吧? 可惜,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颜晓晨的短信,正好狐朋狗友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打牌,沈侯决定必须用另一件事来忘记这件事,啪一声关了电脑,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和钱包,冲下了楼。 颜晓晨在期盼等待中,忐忑不安地过了几个小时,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开始给自己心理催眠,让自己不要再期待。没有期待,偶然得到时,会很惊喜,就像昨天一样,有了期待,却会被失望淹没到窒息。 转移对一件事注意力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来吸引,颜晓晨努力把所有精力放到工作上,自己给自己设定了挑战目标——这个小时发了五十张广告,好!下一个小时,挑战六十张! 她原地跳了几下,让身子变得更暖和一些,一边发广告,一边对自己说:加油!颜晓晨!加油!你行的,你一定能做到!加油!加油……李司机缓缓把车停在了路边,笑呵呵地说:“程总,到了。别忘记您刚买的热饮!” “谢谢!”程致远提着两杯热饮下了车,却迟迟没有往前走,只是站在了车边,隔着汹涌的人潮,遥望着远处那个走来走去、蹦蹦跳跳地发着广告传单的人。 好一会儿后,程致远依旧定定站在那里,既不像是要离开,也不像是要上车。薄暮昏暝中,他静默地伫立在寒风中,眉头微蹙,凝望着远处,好似陷入了一个难以抉择的困境中。李司机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该走该留,这里不能停车,往常都是程致远下车后,他就开车离开,等程致远要走时,提前给他电话,他过来接他。 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吆喝着说:“这里不能停车!” 程致远好似终于回过神来,面上带着惯常的笑意,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他提着原封未动的两杯热饮,转身上了车,对李司机说:“回家吧!” 春节前三天,酒吧老板来发了红包,蓝月酒吧歇业放假。发广告的工作也停了,颜晓晨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给妈妈转了一千块后,账户里还剩两千多块钱,她觉得这段时间没有白干。 整栋宿舍楼的人几乎都走了,颜晓晨却还是没有去买车票。春节期间,学校的所有教职工都放假,宿舍封楼,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可是总忍不住一拖再拖。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周没有联系的沈侯突然发来了短信:“这段时间太忙,把你给完全忘记了,突然想起应该问候一下你,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忙着逍遥什么?” 字里行间流露着沈侯一贯的漫不经心,颜晓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条短信。她拿着手机,缩坐在冰冷的宿舍里,呆呆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因为空气污染,还是真的云层太厚,看不到太阳,天空阴沉沉的,大白天却有一种薄暮昏暝时分的灰暗,让人如同置身于绝望的世界末日片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颜晓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沈侯”,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了色彩。 她刚接通电话,沈侯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压根儿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颜晓晨,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沈侯的声音很是火暴,颜晓晨以为是因为她回复短信不及时,小心翼翼地说:“看到了!”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我正好在忙别的事,就没来得及回复。” “你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就是……一些杂事了。” 沈侯呵呵笑着问:“什么杂事让你连回复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颜晓晨觉得他的笑声有点阴森森的,“沈侯,你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我给你发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几圈牌才发现你没回复我,随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颜晓晨也觉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为一个人高兴还是生气,都是因为很关心。她怕沈侯问她在家里干什么,急匆匆地说:“谢谢问候,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没等她说再见,沈侯就笑着说:“我当然会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见字的音还没落,他就挂了电话。 “再见……”颜晓晨对着手机里的呜呜音,轻轻说。 第17章 冷暖之间(4) 声称正忙着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气得一下子把手机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卧室里静悄悄,只有他一人,气恼地盯着天花板。颜晓晨发了会儿呆,想不出该干什么,从倩倩的书架上找了本财经杂志看起来。很是枯燥的东西,她也没有真正看进去,不过总算有件事做。直到天色黑透,颜晓晨才惊觉她竟然在宿舍里待了一天,忘记吃饭了。并不觉得饿,可她一直觉得吃饭是一种仪式,通过一日三餐规范着作息,延续着生命。她拿上饭卡,决定去食堂随便吃点,可走到食堂,发现门竟然关着。明天就除夕了,学校的食堂已经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买点方便面、饼干,发现连商店也全都关门了。 颜晓晨回到宿舍,看门的阿姨正在做最后的检查,看门窗是不是都锁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惊诧地问:“你怎么还没走?”语气很是不悦,显然颜晓晨的滞留给她添了麻烦,否则她就可以直接锁楼门回家,安心过节了。 颜晓晨赔着笑说:“明天就走。” 阿姨带着警告问:“明天早上走?” “对,明天早上!” “走之前,检查门窗,都关好。”阿姨很不高兴地走了。 颜晓晨开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几件换洗衣服、几本书,东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叠成平整的豆腐块放进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准备睡觉,从卫生间出来时,突然觉得有点饿。 颜晓晨想找点吃的,却什么都没找到,魏彤她们在时,宿舍里总会有饼干、话梅、牛肉干一类的存货,可她们走后,宿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颜晓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买票,索性现在就睡觉,一觉起来,就该吃早饭了。 她爬上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不知道看门的阿姨是回去了,还是在下面的传达室,想着整栋宿舍楼里也许只有她一个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画面浮上心头,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觉得害怕,只觉得难过。 清晨,颜晓晨在饥饿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带着行李,离开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边小摊买点豆浆包子做早饭,可平时到处都能看到的早点摊全没了,路边的小商铺也全关门了。颜晓晨苦笑,真是失算,做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乡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为了这几天能回家团聚吗? 买不到早点,颜晓晨只能忍着饥饿出发了。 她先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售票点买火车票。不管颜晓晨问哪个班次的车,胖胖的售票大婶都面无表情,冷冰冰扔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嘀咕,“有不少车啊,怎么一张票都没有了?” 大婶斜眼看她,不客气地说:“你不看新闻的吗?现在什么时候?一票难求的春运!你早点干吗去了?居然年三十跑来买票!” 颜晓晨乖乖听完训,笑着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拖着行李要走。胖大婶看小姑娘的态度挺好,心又软了,“赶快去长途汽车站,也许还能买到大巴的票!” “谢谢!”颜晓晨回头笑笑,去马路对面的公车站等公车。 到了闹哄哄的汽车站,倒是有卖早点的摊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队的队伍,顾不上祭自己的五脏庙了,先赶紧去排队买票。 汽车站里熙来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着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惫、蹲在地上吃方便面;还有人蓬头垢面、缩在地上睡觉,体臭味和方便面味混在一起,还有一股隐隐的尿臊味。 颜晓晨知道这些地方最乱,她想着拉杆箱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书和衣服,但背上的双肩包里可是有现金、有卡,她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护在包上。 排了一个小时队,终于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员依旧是面无表情,给了她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颜晓晨已经考虑到有这个可能,也想好了对策,没有直达的巴士,那就先买一张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边后,再转一次车。她正要开口询问,队伍后面恰好有一对夫妻和她去一样的地方,排队排得肝火上升,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着质问售票员:“没有票你们不能早点通知吗?排了一个多小时队,你说没有?” 对这种情况,售票员司空见惯,权当没听见,面无表情,直接高声说:“下一个!” “你什么态度?”那对夫妻越发生气,不肯离开,大吵大嚷着要和售票员理论。 别的人却没心情关心他们的失望和愤怒,心急着买票回家,往窗口挤,队伍一下就乱了。颜晓晨被挤得差点摔倒,她赶忙往外让。 幸亏春运期间,汽车站应付这样的事早有经验。维护治安的警察立即赶了过来,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慑下,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颜晓晨早已被挤到了队伍外,刚才的混乱时间不长,但她已被踩了好几脚,当时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挤。 这会儿安全了,她才发现背在胸前的双肩包的一条肩带被割断了,包上也被划开了一条口子,她吓坏了,立即拉开包,发现现金和银行卡都没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东西拉出来翻了一遍,真的没了!幸好她一直没舍得买钱包,东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装在包里或者兜里,身份证没有丢。颜晓晨知道肯定是刚才人挤人时,有人趁乱下手,可排在她后面买票的人,已经都不见了。 颜晓晨跑过去找警察,“我被偷了!” 因为长时间值勤而面色疲惫的警察立即打起精神,关切地问:“丢了多少钱?” “四百多块。”一百多块是用来买车票,剩下的是零花钱。 警察一听金额,神情松弛了,“还丢了什么?” “一张银行卡,还有学生证。” 警察听见她是学生,知道四百多块就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同情却无奈地说:“汽车站人流量很大,除非当场抓住,钱找回来的可能很小,人没事就好,你赶紧去把重要的卡挂失了!” 颜晓晨只是下意识地要找警察,其实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钱找回来。 警察问:“你手机丢了吗?需要我们帮忙打电话通知你亲友吗?” 颜晓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绒服的袋子里掏,诺基亚的旧手机仍在,还有二十来块零钱。幸亏羽绒服的袋子深,她又瘦,里面装了手机也没人看出来。颜晓晨对警察说,“谢谢您了,我的手机还在。” “那就好!”警察叮嘱了颜晓晨几句以后注意安全,就让她离开了。 颜晓晨先给银行客服打电话,把银行卡挂失了。 她拖着行李,单肩挎着包,沮丧地走出了汽车站。 站在寒风中,看着背包上整齐的割痕,沮丧渐渐消失,她开始觉得后怕。那么厚的肩带都被一刀划断,可见刀的锋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么做到的,一个闪失,她就会受伤,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程致远”,这会儿她实在没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机塞回兜里,任由它去响。 她站在路边,呆呆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好一会儿后,心情才慢慢平复。银行卡丢了,里面的钱没办法立即取出来,宿舍已经封楼,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块钱,显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电话求助,可是能向谁求助呢?虽然在这个城市已经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园,这座城市对她而言依旧很陌生。同学的名字从她心头一一掠过,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她该如何向沈侯解释现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在走投无路的现实前,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选择向沈侯求助,不管怎么说,他朋友多,也许有办法。 她掏出手机,打算给沈侯电话,却发现除了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三条未读短信,竟然都是“程致远”。 第一条短信是早上九点多,“你回家了吗?” 第二条短信是早上十点多,“在忙什么?” 第三条是下午一点多,也就是十几分钟前,“给你发短信,没人回,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有点担心,方便时,请给我回条短信。” 也许人在落魄时格外脆弱,颜晓晨看着这三条短信,竟然鼻子有点发酸,她正犹豫究竟是该先打电话向沈侯求助,还是先给程致远打个电话,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程致远”,倒是省去了她做选择。 颜晓晨接了电话,“喂?” 程致远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联系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报警了。” 有人关心惦记自己的感觉十分好,颜晓晨心头一暖,很内疚刚才自己不接电话的行为,声音格外轻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程致远笑着说:“不好意思,人年纪大了,阴暗的社会新闻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乱想,你别介意!” “不……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程致远听她的声音不太对,问:“你在哪里?我怎么听到那么多车的声音?” “我在长途汽车站。” “上海的?” “嗯。” “你买到回家的车票了吗?” “没有。” “你找个暖和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立即过来。” 颜晓晨刚想说话,程致远急促地说:“我这边有司机、有车,过去很方便。你要是觉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记住,以后我有事求你时,你帮忙……” 颜晓晨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说‘好’!” “嗯?哦……你说好?”程致远一下子变成了结巴,“那、那……就好!” 颜晓晨被逗笑了,程致远恢复了正常,“我很快到。” 等了三十来分钟,程致远打电话告诉她,他快到了。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车时,颜晓晨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在大年除夕夜,饥寒交迫地流落上海街头了。 司机帮颜晓晨把行李放到后备厢,颜晓晨钻进车子。程致远看到颜晓晨的样子,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你被抢了?” 第18章 冷暖之间(5) “不是被抢,是被偷。我都完全不知道是谁干的。” 程致远拿过背包,仔细翻看了一下,庆幸地说:“破财免灾,只要人没事就好,下次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颜晓晨说:“其实现金没丢多少,可银行卡丢了,我现在连买包方便面的钱都不够,你……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虽然知道那点钱对程致远不算什么,可还是很不好意思。 “当然可以。” “还有件事……想麻烦你……”颜晓晨迟疑着该如何措辞,她的肚子已经迫不及待了,咕咕地叫了起来。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没吃中饭?” 颜晓晨红着脸说:“昨天一天没吃饭,今天只吃了块面包,你车上有吃的吗?” 程致远四处翻了一下,“没有!老李,这附近有什么餐馆?” 李司机说:“今天是除夕,营业的餐馆不多,而且这个点,过了中饭点,还没到晚饭点,也没饭吃。” 颜晓晨忙说:“不麻烦了,随便买点面包饼干就行。” 李司机说:“大年三十,卖面包蛋糕的店也不开!” 程致远对颜晓晨建议:“不如去我家吧!” 已经又麻烦了人家接,又向人家借了钱,再客气可就矫情了,颜晓晨爽快地说:“好!” 程致远的房子在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复式公寓,面积不算很大,但装修十分精致,大概因为有地暖,屋子里很暖和,一点没有冬天的感觉。这是颜晓晨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的最好的房间,刚走进去时,有点局促,但程致远把卫生间指给她后,就离开了。没有他在旁边,颜晓晨的那点局促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去卫生间洗手,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多狼狈,难怪程致远一眼就判定她被抢了。颜晓晨洗了把脸,又梳了头,把松了的马尾重新扎好,整个人看上去总算不像是“受害者”了。 程致远匆匆走进厨房,把两个炉子都开大火,一个煮馄饨,一个做汤,用红色的虾皮、金黄的蛋皮、绿色的小葱、黑色的紫菜做了汤底,等馄饨起锅后,再调入酱油、香醋、芝麻油。 颜晓晨走出卫生间时,程致远的馄饨也做好了,他用一个日式的蓝色海碗装好,端了出来,“可以吃了。” 颜晓晨本以为会是几块面包,没想到餐桌上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她连话都顾不上说,直接埋头苦吃,等吃得半饱时,才对程致远说:“你太厉害了!怎么能短短时间内就变出一碗荠菜馄饨?” “速冻馄饨,十来分钟肯定就煮好了啊!” “这馄饨真好吃,是什么牌子?” “是我请的阿姨自己包的,冻在冰箱里,让我偶尔晚上饿时,做个夜宵,调料也是她配好的,所以这碗馄饨我真是没出什么力,只是出了点钱。” 颜晓晨握了握拳头,笑眯眯地说:“有钱真好!我要努力赚钱,争取以后冰箱里也随时可以有自制的荠菜馄饨吃!” 程致远被逗笑了,“如果就这点愿望,你肯定能如愿以偿!” 等颜晓晨吃饱了,程致远把碗筷收到厨房。 颜晓晨提议:“你请我吃了馄饨,我来洗碗吧?” “不用,用洗碗机,你去客厅坐坐,我一会儿就好了。” 颜晓晨压根儿没见过洗碗机长什么样,知道帮不上忙,也不在这里添乱了,乖乖地去客厅。 流落街头的危机解决了,也吃饱喝足了,颜晓晨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今天肯定来不及回家了,就算明天的车票不好买,后天的车票也肯定能买到,想回家总是能回的,可是回家并不是指回到某个屋子,而是指回到彼此想念的亲人身边。 会有人盼着和她团聚吗? 颜晓晨掏出手机,没有妈妈的短信、电话。 她想了想,给妈妈发短信:“我一切平安,本来打算今天回家,但回去的车票没有买到,今天就赶不回去了,我明天再去买票。” 摁了发送,看着短信成功发送出去后,她放下了手机,一抬头,看见程致远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颜晓晨笑问:“你收拾完了?” “嗯。”程致远走过来,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给你妈发短信?” “你怎么知道?” “大年除夕不能回家,肯定要给家里人一个说法。在汽车站时,你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会儿事情解决了,一定会报个平安,省得她担心。”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颜晓晨苦涩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公司有点事耽搁了。对了,我计划明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这……”颜晓晨迟疑。 “司机反正要送我回去,带上你,也不会多花油钱,从上海过去,正好先经过你家那边。我们一个市的老乡,路程完全一样,没必要我的车还有空位,却让你去坐大巴。” 颜晓晨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颜晓晨看外面已经有点阴了,怕待会儿找旅馆不方便,决定告辞,她说:“我想向你借两千块钱,最迟下个学期开学还,可以吗?” 程致远说:“稍等一下。”他转身去了楼上,过了一会儿,拿着两千块钱下来,把钱递给颜晓晨。 “谢谢!”颜晓晨收好钱。 程致远问:“你是不是打算待会儿去住旅馆?” “对,我正想问问你家附近有什么旅馆推荐。” “你要信得过我,今晚就把我这里当旅馆,我睡楼上,楼下的客房归你,我们一人一层,绝不会不方便,明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就一起出发,还省得司机接来接去。”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能说信不过他吗?何况,她还真的是非常相信他!说老实话,经历了今天早上的事,她是真的有点怕,本打算宁可多花钱也要找个绝对安全的旅馆。颜晓晨笑着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多欠你一份人情了,谢谢!” 程致远拿起颜晓晨的行李,带她到客房,“你先洗个热水澡,要累了,就先躺一下,我们晚饭可以晚点吃。”他把洗发液、沐浴露、吹风机、浴巾一一指给她,还特意演示了一遍如何调节水的冷热,莲蓬头的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也没在意,反而提醒颜晓晨洗完澡后小心地滑。 他拿出防滑垫和地巾把浴室内外仔细铺好,颜晓晨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 程致远起身后,看到颜晓晨的目光,自嘲地说:“是不是太啰唆了?” 颜晓晨摇摇头,“没有……只是……” “什么?” 颜晓晨好像看着程致远,目光却没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处,“只是突然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程致远面色古怪,愣了一瞬后,苦笑着说:“颜女士,你没必要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小鸟已经飞走了吧?” 颜晓晨笑吐吐舌头,“我错了!下次一定记得夸你会是个好情人!” 程致远笑摇摇头,“你洗澡吧!有事叫我。”他帮她关好门,离开了。颜晓晨洗完热水澡,觉得有些累,想着稍微躺一下就起来,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床褥格外舒服,翻了个身,还想接着睡,可突然之间意识到她在哪里,立即清醒了。 她忙起来,摸出手机看了眼,八点多了。她穿好衣服,把床整理了一下,去卫生间,梳了下头发,看仪容整齐,拉开门走出了屋子。 客厅灯火明亮,电视开着,可是没有声音,程致远靠在沙发上,在看书,里面穿着蓝色的格子纹衬衣,外面披着一件乳白色的对襟羊毛开衫,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无意地放在下巴上,表情严肃,再加上他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剑桥学院里的教授。 颜晓晨看他如此专注,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停下了脚步。 程致远好像有点累了,抬起头,看着虚空沉思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了书,拿起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片东西,仔细看着。 颜晓晨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张五块钱,程致远却像是在看什么十分特别的东西,一直在盯着看,眉头紧蹙,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颜晓晨微微咳嗽了一声,程致远立即抬头,看到她,神情有些异样。 颜晓晨走过去,扫了眼他手里的钱,没有字,也没有标记,普普通通、半旧的五块钱,和世界上的其他五块钱没有任何区别。 第19章 冷暖之间(6) 程致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顺手把钱夹到书里,站了起来,“睡醒了?我还打算你再不起来就去叫你。” 颜晓晨不好意思地说:“睡沉了。” 程致远问:“饿吗?” “不饿。”颜晓晨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叫了点饭菜,不管饿不饿,都吃点。”程致远去餐厅,颜晓晨忙跟过去,想帮忙,程致远也没拒绝,对颜晓晨说:“把饭菜拿去客厅,我们边看电视边吃。” 两人一起把餐盒在茶几上摆好,程致远又拿了几瓶果汁,倒也琳琅满目。 程致远拿起遥控器,取消了静音,春节晚会的声音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就好像一把火,一下子点燃了气氛,空气中有了过节的味道。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碟子,一边吃菜,一边看电视,颜晓晨笑着说:“虽然大家年年骂春节晚会难看,可年年都缺不了它。” 程致远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很高兴和你一起过年。” 颜晓晨喝了一口果汁,对程致远说:“谢谢你收留我,让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饥寒交迫地流落街头。” 两人碰了下杯子,程致远用家乡话说:“我也要谢谢你,让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 颜晓晨乐了,“是就你这样,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感觉特别体贴,特会照顾别人的面子,明明是你帮了我,说得好像还是我帮了你!”程致远想了想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的确不像现在这样,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事,才会收起锋芒,懂得体谅别人。” 两人看着春节晚会,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十点多了。 程致远说:“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拜年。”他拿起手机,走到餐厅去打电话,隔着玻璃门,听不到声音,只看到他站在窗户前,低声说着话。 颜晓晨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妈妈的手机,一边听着手机铃声,一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 手机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隔着手机,依旧能听到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颜晓晨叫了声“妈妈”, 却没有回音,只听到一群人争吵出牌的声音。一会儿后,妈妈兴奋的声音传过来,“五饼,吃!”伴随着打麻将的声音,妈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颜晓晨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妈妈说:“我正忙着!没事就赶紧挂电话,有打长途电话的钱,不如买包烟孝敬你老娘!” 她的话含糊不清,颜晓晨可以想象到,她肯定嘴里叼着烟,一手忙着打麻将,一手不乐意地拿着手机。 颜晓晨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明天到家。” “知道了!三条!”在啪一声麻将出牌的声音中,妈妈挂断了电话。 颜晓晨把手机紧紧抓在手里,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程致远,他依旧在餐厅里说着话,两人目光相撞,他隔着玻璃门,对她打了个手势,笑了笑,颜晓晨也勉强地笑了笑,把电视声音开大,继续看电视。可电视上究竟在演什么,她压根儿不知道。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颜晓晨拿起手机,看到短信竟然来自程致远。 “愿所有不开心的事都随着旧的一年一去不返,愿所有好运都随着新的一年来到你身边,新年快乐!”她抬起头,程致远站在餐厅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静静看着她。 颜晓晨忍不住抿着嘴角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她冲他晃晃手机,大声说:“谢谢!” 程致远笑着拉开玻璃推拉门,走过来坐下,一边埋头发短信,一边说:“我还得给同事朋友们发信息拜年。” 颜晓晨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看看时间,刚过十一点,决定也给同学们拜个年。自从上大学后,颜晓晨很少主动干这事,都是别人给她发了短信,她礼貌地回复。写了几句祝福语,按了群发。不一会儿,就有回复的短信陆陆续续来了,手机一会儿响一声、一会儿响一声,倒是显得很欢乐,有的同学的短信,不必回复,有的同学的短信,还需要再回复,来来往往中,时间过得格外快,马上就要十二点。 几个主持人一起站在了舞台上,热情洋溢地说着话,等他们说完,就要开始倒计时了。 颜晓晨一直在等这一刻,像只兔子般噌一下跳起,“我去打个电话!” 她一边按手机,一边快步走进餐厅,反手把玻璃门推上。第一遍电话没有打通,颜晓晨毫不犹豫地按键重拨。 沈侯正在和一个死党通电话,对方说得很投入,他却郁郁寡欢、心不在焉。嘟嘟的提示音响起,提醒他有新的电话打来,他没在意,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玩着电脑。 堂弟沈林在院子里大叫,“猴哥,就要十二点了,你要不要放烟花?”一群兄弟姐妹哈哈大笑,小时候大家一直叫沈侯“侯哥哥”,后来也不知哪个家伙看完《西游记》后决定改叫“猴哥”,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捣蛋鬼立即纷纷跟随,全部改口。刚开始沈侯还挺为这称呼得意,那可是有七十二般变化的齐天大圣,长大后,却着实头疼这称呼,但后悔也已经晚了。沈侯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倚着栏杆,居高临下地看着堂弟沈林,皮笑肉不笑地说:“八戒,你自己玩吧,哥不和你争!” 兄弟姐妹们笑得更欢了,大堂姐沈周叫:“火呢?准备好!一到十二点就点!” 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有人站在台阶上,有人站在屋檐下,有人拿着打火机蹲在烟花旁,一起随着电视上的主持人,大声地倒计时,“十、九、八……” 电话里的来电提示音又响起,沈侯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死党的絮叨声,想着不知道颜晓晨这会儿在干什么,突然,他心有所动,都顾不上给死党打招呼,立即挂断,接听新打入的电话。 “……六、五、四……” 电话接通了,轻轻一声“喂”,跨越了空间,响在他耳畔,犹如世间最美妙的声音,让他的世界刹那明媚,心刹那柔软。 这一刻,他竟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也只能如她一般,“喂?” “二、一……”嗷嗷的欢呼声猛地响起,漫天烟花在他头顶绽放。她应该也听到了他这边的欢呼尖叫声,笑着说:“新年快乐!你那边好热闹!” 几分钟前,沈侯还觉得过节很无趣,一帮兄弟姐妹折腾着放烟花很无聊,可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冥冥中一切都有意义,所有无趣、无聊的事只是让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为他璀璨绽放。 他仰头看着漫天缤纷的烟花,笑着说:“我有一个大伯、两个叔叔、一个姑姑,还有两个姨妈,一个舅舅,他们都在我家过年,你说能不热闹吗?你等一下。”他把手机调成相机模式,对着天空,快速地拍了几张照片,可惜颜晓晨的手机没办法接收图片,否则,她就能和他分享这一刻,绚烂的天空就是他此际的心情。不过,以后给她看也是一样的。 沈侯拍完照后问:“他们在放烟花,很好看。你家放烟花了吗?” 颜晓晨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霓虹闪烁,但没有人放烟花。她含含糊糊地说:“没有留意。”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看春节晚会了吗?” “没怎么看,就路过客厅时扫了几眼,你看了?” “嗯!” 沈侯笑,“好看吗?” “挺好看的。” “也就你会觉得春晚好看!晚上吃的什么?”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无聊的话,偏偏他们自己觉得每句话都很有意思,感觉上才说了一会儿,实际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沈侯的弟弟妹妹们一声声喊着“猴哥”,催他挂电话,颜晓晨忍着笑说:“时间太晚了,你去陪家人吧,我挂了。”沈侯还想应付完家人,过一会儿再打过来,颜晓晨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程致远,觉得不方便在别人家煲电话粥,借口要睡觉,才阻止了沈侯。 颜晓晨含着笑走出餐厅,心情好得根本藏不住,程致远转过头,笑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颜晓晨说:“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 程致远没客气,“这可是你说的,那个零点电话是打给沈侯的吧?” “是的!” 程致远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颜晓晨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突然不想再对自己强调那个给了她许多快乐的男生是她的“前男友”了。 第20章 希望(1)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旧的希望实现了,或者泯灭了,新的希望的烈焰又随之燃烧起来。如果一个人只管活一天算一天,什么希望也没有,他的生命实际上也就停止了。——莫泊桑 清晨,程致远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西式早餐,两人吃完早餐,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出发了。 大年初一,完全没有交通堵塞,一路畅行,十一点多,已经快到两人家乡所在的城市。 颜晓晨的家不在市里,在下面的一个县城,车不用进入市区。虽然有gps,李司机还是有点晕头转向,颜晓晨只知道如何坐公车,并不知道开车的路,程致远却一清二楚,指点着哪里转弯,哪里上桥。 等车进入县城,程致远说:“下面的路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你应该认路了吧?” “认识。”小县城,骑着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全逛完,颜晓晨知道每条街道。她让李司机把车开到一个丁字路口,对程致远说:“里面不方便倒车,就在这里停车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进去就可以了。” 这边的房子明显很老旧,的确不方便进出车,程致远也未多说,下了车,看李司机把行李拿下,交给颜晓晨。 不管是程致远的车,还是程致远的人,都和这条街道格格不入,十分引人注意,颜晓晨注意到路口已经有人在探头观望,她有些紧张。 程致远估计也留意到了,朝颜晓晨挥挥手,上了车,“我走了,电话联系。”“谢谢!”颜晓晨目送他的车走了,才拖着行李向家里走去。 虽然这边住的人家都不富裕,可院门上崭新的“福”字,满地的红色鞭炮纸屑,还有堆在墙角的啤酒瓶、饮料瓶,在脏乱中,也透着一种市井平民的喜庆。 颜晓晨走到自己家门前,大门上光秃秃的,和其他人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打开门,首先嗅到的就是烟味和一种说不清楚的霉味。她搁好行李,去楼上看了一眼,妈妈在屋里睡觉,估计是打了通宵麻将,仍在补觉。颜晓晨轻轻关好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她换了件旧衣服,开始打扫卫生,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屋子里的那股霉味总算淡了一点。 她拿上钱,去路口的小商店买东西。小商店是一楼门面、二楼住人,小本生意,只要主人没有全家出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门。颜晓晨买了两斤鸡蛋,一箱方便面,店主和颜晓晨家也算是邻居,知道她家的情形,问颜晓晨要不要小青菜和韭菜,他家自己种的,颜晓晨各买了两斤。 拎着东西回到家,妈妈已经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脸。 颜晓晨说:“妈,我买了点菜,晚上你在家吃饭吗?” 颜妈妈呸一声吐出漱口水,淡淡说:“不吃!” 颜晓晨早已习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做晚饭。 颜妈妈梳妆打扮完,拿起包准备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有钱吗?别告诉我,你回家没带钱!” 颜晓晨拿出早准备好的五百块,递给妈妈,忍不住说:“你打麻将归打麻将,但别老是打通宵,对身体不好。” 颜妈妈一声不吭地接过钱,塞进包里,哼着歌出了门。 颜晓晨做了个韭菜鸡蛋,下了碗方便面,一个人吃了。 收拾干净碗筷,洗完澡,她捧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为了省电,客厅的灯瓦数很低,即使开着灯,也有些暗影沉沉;沙发年头久了,妈妈又很少收拾,一直有股霉味萦绕在颜晓晨鼻端;南方的冬天本就又潮又冷,这个屋子常年不见阳光,更是阴冷刺骨,即使穿着羽绒服,都不觉得暖和。想起昨天晚上,她和程致远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边吃饭边聊天看电视,觉得好不真实,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幕才是在做梦。 待杯子里的热水变冷,她关了电视,回到自己屋子。 打开床头的台灯,躺在被窝里看书,消磨晚上的时间不算太艰难,只是被子太久没有晒过了,很潮,盖在身上也感觉不到暖和,颜晓晨不得不蜷成一团。 手机响了,颜晓晨看是沈侯的电话,十分惊喜,可紧接着,却有点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个电话。迟疑了一瞬,还是接了电话。“颜晓晨,吃过晚饭了吗?”沈侯的声音就如盛夏的风,热烈飞扬,隔着手机,都让颜晓晨心里一暖。 “吃过了,你呢?” “正在吃,你猜猜我们在吃什么?” “猜不到!是鱼吗?” 沈侯眉飞色舞地说:“是烤鱼!我们弄了两个炭炉,在院子里烧烤,配上十五年的花雕酒,滋味真是相当不错……”从电话里,能听到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钢琴声、歌声,“我表妹在开演唱会,逼着我们给她当观众,还把堂弟拉去伴奏,谢天谢地,我的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 颜晓晨闭上了眼睛,随着他的话语,仿佛置身在一个院子中,灯火闪烁,俏丽的女孩弹着钢琴唱歌,炉火熊熊,有人忙着烧烤,有人拿着酒在干杯。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冬天,可那个世界明亮温暖,没有挥之不去的霉味。 “颜晓晨,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话!” 沈侯笑,“狡辩!我命令你说话!” “yes,sir!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怎么过年的?都做了什么?” “家庭大扫除,去商店购物,做饭,吃饭,你打电话之前,我正在看书。” “看书?” “嗯!” “看什么书?” “fractalsandscalinginfinance(金融中的分形与标度)。” 沈侯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颜晓晨同学,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电话那头传来“猴哥”的叫声,颜晓晨笑着说:“你还想继续听我说话吗?我有很多关于金融分析的心得体会可以谈。” “得!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是去吃烤羊肉串了!” “再见!” “喂,等一下,问你个问题……你想不想吃我烤的肉串?” “想!” “在看书和我的烤肉之间,你选哪个?” “你的烤肉!” 沈侯满意了,“我挂了!再见!” “再见!” 颜晓晨放下手机,看着枕旁的fractalsandscalinginfinance,禁不住笑起来,她只是无事可做,用它来消磨时间,和美味的烤肉相比,它当然一文不值,沈侯却以为她是学习狂,自降身价去做比较。 颜晓晨接着看书,也许因为这本书已经和沈侯的烤肉有了关系,读起来似乎美味了许多。 第二日,颜晓晨起床后,妈妈才回来,喝了碗她熬的粥、吃了个煮鸡蛋,就上床去补觉了。 颜晓晨看天气很好,把被子、褥子拿出来,拍打了一遍后,拿到太阳下曝晒,又把所有床单、被罩都洗干净,晾好。 忙完一切,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准备随便做点饭吃,刚把米饭煮上,听到手机在响,是沈侯打来的。 “喂?” 沈侯问:“吃中饭了?” “还没有。” “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吃?” 颜晓晨张口结舌,呆呆站了一瞬,冲到门口,拉开大门,往外看,没看见沈侯,“你什么意思?”因为过度的紧张,她的声音都变了。 沈侯问:“你这到底是惊大于喜,还是喜大于惊?” 颜晓晨老实地说:“不知道,就觉得心咚咚直跳。”她走出院门再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沈侯的确不在附近,“我现在就在家门口,没看到你,你是在逗我玩吗?” “嗯,我的确在吓你!我不在你家附近。” 颜晓晨的心放下了,沈侯哈哈大笑,“好可惜!真想看到你冲出屋子,突然看到我的表情。” 颜晓晨看了眼狭窄脏乱的巷子,一边朝着自己残旧的家走去,一边自嘲地说:“你以为是浪漫片,指不准是惊悚片!” 沈侯笑着说,“我本来的计划是想学电影上那样,突然出现在你家外面,给你个惊喜,但技术操作时碰到了困难。” “什么意思?” “我按照你大一时学校注册的家庭地址找过来的,可找不到你家,你家是搬家了吗?” 颜晓晨的心又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你说……你来……你来……” 沈侯非常温柔地说:“颜晓晨,我虽然不在你的门外,但我现在和你在同一个城市。” 颜晓晨拿着手机,站在破旧的院子里,看向遥远的天际,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像是跌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天空蔚蓝如洗,江南的冬日阳光宁静温暖,映照着斑驳的院墙,长长的竹竿,上面晒着床单、被罩,正随着微风在轻轻飘动,四周浮动着洗衣粉的淡淡清香,一切都变得异常美好、温馨。颜晓晨听见自己犹如做梦一般,轻声问:“你怎么过来的?” “我和堂弟一块儿开车过来的,又不算远,大清早出发,十一点多就到了。你家地址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我这边的路不好走,我平时都坐公车,也不会指路,你在哪里?我来找你!”颜晓晨说着话,就向外冲,又想起什么,赶忙跑回屋,照了下镜子,因为要做家务,她特意穿了件旧衣服,戴着两个袖套,头发也是随便扎了个团子。 沈侯说:“我看看……我刚经过人民医院,哦,那边有一家麦当劳。” “我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你在麦当劳附近等一下我,我大概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没事,你慢慢来。我们在附近转转。” 颜晓晨挂了电话,立即换衣服、梳头。出门时,看到沈侯送给她的帽子、围巾,想到沈侯春节期间特意开车来看她,她似乎不该空着手去见他,可是,仓促下能送他什么呢? 从县城到市内的车都是整点发,一个小时一班,颜晓晨等不及,决定坐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她赶到了市内。在麦当劳附近下了车,她正准备给沈侯打电话,沈侯从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上跳下来,大声叫:“颜晓晨!” 颜晓晨朝他走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知道他在这里等着,可这一刻,依旧脸发烫,心跳加速,她胡思乱想着,既然已经没有了惊,那么就是喜了吧? 车里的男生摇下车窗,一边目光灼灼地打量颜晓晨,一边笑着说:“嗨!我叫沈林,双木林,猴哥的堂弟,不过我们是同年,他没比我大多少。” 第21章 希望(2) 颜晓晨本就心慌,此时更加窘迫,脸一下全红了,却不自知,还故作镇静地说:“你好,我是沈侯的同学,叫颜晓晨。” 沈林第一次看到这么从容大方的脸红,暗赞一声“演技派”啊,冲沈侯挤眉弄眼。沈侯自己常常逗颜晓晨,却看不得别人逗颜晓晨,挥手赶沈林走,“你自己找地方去转转。” 沈林一边抱怨,一边发动了车子,“真是飞鸟尽,良弓藏!唉!” 沈侯没好气地拍拍车窗,“赶紧滚!” 沈林对颜晓晨笑着挥挥手,离开了。 沈侯对颜晓晨说:“我们去麦当劳里坐坐。” 颜晓晨没有反对,两人走进麦当劳,到二楼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颜晓晨说:“这顿中饭我请吧,你想吃什么?” 沈侯打开背包,像变魔术一般,拿出三个保温饭盒,一一打开,有烤羊肉串、烤鸡翅、烤蘑菇,他尝了一口,不太满意地说:“味道比刚烤好时差了很多,不过总比麦当劳好吃。” 颜晓晨想起了他昨晚的话,轻声问:“你烤的?” 沈侯得意地点点头,邀功地说:“早上六点起床烤的,你可要多吃点。”颜晓晨默默看了沈侯一瞬,拿起鸡翅,开始啃。也不知道是因为沈侯的手艺非同一般,还是因为这是他特意为她烤的,颜晓晨只觉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鸡翅。 沈侯问:“我还带了花雕酒,你能喝酒吗?” “能喝一点,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会酿米酒,逢年过节大人不怎么管,都会让我们喝一点。” “我们也一样!我爷爷奶奶现在还坚持认为自己酿的米酒比十五年的茅台还好喝。”沈侯拿出两个青花瓷的小酒杯,斟了两杯酒,“尝尝!”颜晓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赞道:“就着烧烤吃,倒是别有风味。”沈侯笑起来,和颜晓晨碰了下杯子,仰头就要喝,颜晓晨忙拽住他的手,问:“你待会儿回家不用开车吗?” “我拉了沈林出来就是为了能陪你一起喝酒啊!”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我去买两杯饮料,省得人家说我们白占了座位。” 不一会儿,他端着两杯饮料回来,看颜晓晨吃得很香,不禁笑容更深了,“好吃吗?” “好吃!” “我的烤肉比那什么书好多了吧?” 他还惦记着呢!颜晓晨笑着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可比性都没有!” 沈侯拿起一串羊肉串,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你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沈侯带的烤肉不少,可颜晓晨今天超水平发挥,饭量是平时的两倍。沈侯才吃到半饱,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鸡翅了。 沈侯看颜晓晨意犹未尽的样子,把最后一个鸡翅让给了她,“你好能吃,我都没吃饱。” 颜晓晨一边毫不客气地把鸡翅拿了过去,一边抱歉地说:“你去买个汉堡吃吧!” 沈侯嫌弃地说:“不要,虽然没吃饱,但也没饿到能忍受麦当劳的汉堡。” 颜晓晨看着手中的鸡翅,犹豫着要不要给沈侯。沈侯忍不住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吃吧!” 等颜晓晨吃完,两人把垃圾扔掉,又去洗手间洗干净手,才慢慢喝着饮料,说话聊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说,但看着对方,漫无边际地瞎扯,就觉得很满足。 沈侯拿出手机,给颜晓晨看照片,“这些都是除夕夜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拍下来的。”沈侯指着照片上的烟花,“我当时正好在阳台上,烟花就好像在我身边和头顶绽放,可惜手机拍的照片不清楚,当时,真的很好看!”“原来当时你让我等一下,就是在拍照。”颜晓晨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心中洋溢着感动。那一刻,沈侯是想和她分享美丽的吧! 烟花的照片看完了,紧接着一张是沈侯家人的照片,颜晓晨没敢细看,把手机还给了沈侯。 沈侯却没在意,指着照片对颜晓晨说:“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姑姑……”竟然翻着照片把家里人都给颜晓晨介绍了一遍。 还真是个大家庭,难怪那么热闹。颜晓晨问:“你的名字为什么是‘侯’这个单字?有特别的含义吗?” “我爸爸姓沈,妈妈姓侯,两个姓合在一起就叫沈侯了。” 颜晓晨问:“你堂弟沈林不会是因为妈妈姓林吧?” 沈侯伸出大拇指,表示她完全猜对了。 颜晓晨笑着摇头,“你们家的人也真够懒的!” 沈侯笑着说:“主要是因为我大伯给堂姐就这么起的名字,用了我大伯母的姓做名,叫沈周。我妈很喜欢,依样画了葫芦,叔叔婶婶他们就也都这么起名了。” “如果生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亲戚家有生两个小孩的吗?” “有啊!沈林就还有个妹妹。” “那叫什么?” “沈爱林。” 颜晓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算是彻底明白了,沈家的女人都很有话语权。 沈侯问:“你的名字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你猜!” “不会是那种很没创意的吧?你出生在清晨?” “对了!本来是打算叫颜晨,可报户口时,办事的阿姨说两个字的名字重名太多,让想个三个字的名字。我刚出生时,很瘦小,小名叫小小,大小的小,爸爸说那就叫小晨,妈妈说叫晓晨,所以就叫了晓晨。” “小小?”沈侯嘀咕,“这小名很可爱。” 颜晓晨有些恍惚,没有说话。 “对了,有个东西给你,别待会儿走时忘记了。”沈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普通的纸盒子,放在颜晓晨面前。 颜晓晨打开,发现是一个褐色的棋盘格钱包,肯定是沈侯发现她没有钱包,卡和钱总是塞在兜里。快要工作了,她的确需要一个像样的钱包,“谢谢。” 颜晓晨从包里拿出一个彩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沈侯。 “给我的新年礼物?”沈侯笑嘻嘻地接过。 彩纸是旧的,软塌塌的,还有些返潮,里面包着的是一个木雕的孙悟空,看着也不像新的,而且雕工很粗糙,摆在地摊上,他绝对不会买。沈侯哭笑不得,“你从哪里买的这东西?” 颜晓晨凝视着木雕,微笑着说:“我自己雕的。” 沈侯的表情立即变了,“你自己雕的?”虽然雕工很粗糙,可要雕出一只孙悟空,绝不容易。 “我爸爸是个木匠,没读过多少书,但他很心灵手巧。小时候,我们家很穷,买不起玩具,我的很多玩具都是爸爸做的。当时,我和爸爸一起雕了一整套《西游记》里的人物,大大小小有十几个,不过,我没好好珍惜,都丢光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孙悟空。” 这是颜晓晨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论家里的事,沈侯心里涌动着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怜惜还是开心,他宽慰颜晓晨,“大家小时候都这样,丢三落四的,寒假有空时,你可以和你爸再雕几个。” 颜晓晨轻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 沈侯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看着颜晓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颜晓晨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沈侯拿着木雕孙悟空,有点难以相信地问:“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颜晓晨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没时间专门去给你买礼物,就用它充数了,猴哥!” 一件东西的好与坏,全在于看待这个东西的人赋予了它什么意义,沈侯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孙悟空,只觉拿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他对颜晓晨说:“这是今年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谢谢。” 颜晓晨看出他是真喜欢,心里也透出欢喜来。 两人唧唧哝哝,又消磨了一个小时,沈林打电话过来,提醒沈侯该出发了。颜晓晨怕天黑后开车不安全,也催促着说:“你赶紧回去吧!” 沈侯和颜晓晨走出麦当劳,沈侯说:“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很方便的。” 沈侯依依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在家里住一周。” “那很快了……我们学校见!” “嗯,好!” 沈侯上了车,沈林朝颜晓晨笑挥挥手,开着车走了。 颜晓晨朝着公车站走去,一路上都咧着嘴在笑。 她一边等公车,一边给沈侯发短信,“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来看我!” 沈侯接到短信,也咧着嘴笑,回复:“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的宝贵礼物!” 颜晓晨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换衣服,准备出门去打麻将。母女俩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一个活在白天,一个活在黑夜,几乎没有机会说话。颜晓晨把床单被褥收起来,抱回卧室。视线扫过屋子,觉得有点不对,她记得很清楚,她今天早上刚收拾过屋子,每样东西都放得很整齐,现在却有点零乱了。 她把被褥放到床上,纳闷地看了一圈屋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打开衣柜,拿出那本fractalsandscalinginfinance翻了几下,一个信封露出,她打开信封,里面空空的,她藏在里面的一千块钱全不见了。 这家里只有另一个人能进她的屋子,颜晓晨不愿相信是妈妈偷了她的钱,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颜晓晨冲到楼下,看到妈妈正拉开院门,向外走。“妈妈!”颜晓晨大叫,妈妈却恍若没有听闻。 颜晓晨几步赶上前,拖住了妈妈,尽力克制着怒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 没想到妈妈像个炸药包,狠狠摔开了颜晓晨的手,用长长的指甲戳着颜晓晨的脸,暴跳如雷地吼着骂:“你个神经病、讨债鬼!那是老娘的家,老娘在自己家里拿钱,算偷吗?你有胆子再说一遍!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颜晓晨一边躲避妈妈的指头,一边说:“好,算我说错了!你只是拿了衣柜里的钱!我昨天刚给了你五百,现在可以再给你五百,你把剩下的钱还我,我回学校坐车、吃饭都要用钱!” 妈妈嗤笑,“我已经全部用来还赌债了,你想要,就去找那些人要吧!看看他们是认识你个死丫头,还是认识人民币!” “你白天还没出过门,钱一定还在你身上!妈妈,求求你,把钱还给我一点,要不然我回学校没有办法生活!” 妈妈讥嘲地说:“没有办法活?那就别上学了!去市里的发廊做洗头妹,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呢!” 第22章 希望(3) 颜晓晨苦苦哀求,“妈妈,求求你,我真的只剩下这些钱了!”妈妈冷漠地哼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颜晓晨忙拉住了她,“我只要五百,要不三百?你还我三百就行!” 妈妈推了她几下,都没有推开,突然火冒三丈,甩着手里的包,劈头盖脸地抽向颜晓晨,“你个讨债鬼!老娘打个麻将都不得安生!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不要再回来了?打死你个讨债鬼,打死你个讨债鬼……” 妈妈的手提包虽然是低廉的人造皮革,可抽打在身上,疼痛丝毫不比牛皮的皮带少。颜晓晨松开了手,双手护着头,瑟缩在墙角。 妈妈喘着粗气,又抽了她几下才悻悻地收了手,她恶狠狠地说:“赶紧滚回上海,省得老娘看到你心烦!”说完,背好包,扬长而去。 听到母女俩的争吵声,邻居都在探头探脑地张望,这会儿看颜妈妈走了,有个邻居走了过来,关心地问颜晓晨:“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颜晓晨竟然挤了个笑出来,摇摇头。 回到自己的屋子,确定没人能看见了,颜晓晨终于无法再控制,身子簌簌直颤,五脏六腑里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炙烤死,却又不能真正解脱地死掉,只是停在了那个濒死前最痛苦的时刻。颜晓晨强逼着自己镇定,捡起地上的书和信封,放回衣柜里,但无论她如何克制,身子依然在抖。也许号啕大哭地发泄出来,能好一点,可她的泪腺似乎已经枯竭,一点都哭不出来。 颜晓晨抖着手关上了衣柜。老式的大衣柜,两扇柜门上镶着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颜晓晨现在的样子,马尾半散,头发蓬乱,脸上和衣服上蹭了不少黑色的墙灰,脖子上大概被包抽到了,红肿起一块。 颜晓晨盯着镜中的自己,厌恶地想,也许她真的应该像妈妈咒骂的一样死了!她忍不住一拳砸向镜子中的自己,早已陈旧脆弱的镜子立即碎裂开,颜晓晨的手也见了血,她却毫无所觉,又是一拳砸了上去,玻璃刺破了她的手,十指连心,尖锐的疼痛从手指传递到心脏,肉体的痛苦缓解了心灵的痛苦,她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 颜晓晨凝视着碎裂的镜子里的自己,血从镜子上流过,就好像血从“脸上”缓缓流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用流血的手,给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下画了两行眼泪。 苍白的脸、血红的泪,她冲镜中的自己疲惫地笑了笑,额头贴在镜子上,闭上了眼睛。 等心情完全平复后,颜晓晨开始收拾残局。 用半瓶已经过期的酒精清洗干净伤口,再洒上云南白药,等血止住后,用纱布缠好。 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把屋子打扫了,颜晓晨坐在床边开始清点自己还剩下的财产。 幸亏今天出门去见沈侯时,特意多带了点钱,可为了赶时间,打的就花了八十,回来时坐公车倒是只花了五块钱,这两天采购食物杂物花了两百多,程致远借给她的两千块竟然只剩下一百多块,连回上海的车票钱都不够。不是没有亲戚,可是这些年,因为妈妈搓麻将赌博的嗜好,所有亲戚都和她们断绝了关系,连春节都不再走动。 颜晓晨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该怎么办,究竟能找谁借到钱,砰砰的拍门声响起,邻居高声喊:“颜晓晨,你家有客人,快点下来,快点!” 颜晓晨纳闷地跑下楼,拉开院门,门外却只有隔壁的邻居。邻居指着门口放的一包东西说:“我出来扔垃圾,看到一个人站在你家门口,却一直不叫门,我就好奇地问了一句,没想到他放下东西就走了。” 颜晓晨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那人长什么样?男的,女的?” “男的,四五十岁的样子,有点胖,挺高的,穿着……” 颜晓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狰狞,提起东西就冲了出去,邻居被吓住了,呆看着颜晓晨的背影,喃喃说:“你还没锁门。” 颜晓晨疾风一般跑出巷子,看到一辆银灰色的轿车,车里的男人一边开着免提打电话,一边启动了车子,想要并入车道。颜晓晨疯了一样冲到车前,男人急急刹住了车,颜晓晨拍着驾驶座的车窗,大声叫:“出来!” 男子都没有来得及挂电话,急急忙忙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颜晓晨厉声问:“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们永不想再见到你吗?” 男子低声下气地说:“过年了,送点吃的过来,一点点心意,你们不想要,送人也行。” 颜晓晨把那包礼物直接砸到了他脚下,“我告诉过你,不要再送东西来!你撞死的人是我爸爸,你的钱不能弥补你的过错!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让你赎罪,换取良心的安宁,我就是要你愧疚不安!愧疚一辈子!愧疚到死!” 礼物袋裂开,食物散了一地,藏在食物里的一沓一百块钱也掉了出来,风一吹,呼啦啦飘起,有的落在了车上,有的落在了颜晓晨脚下。 几个正在路边玩的小孩看到,大叫着“捡钱了”,冲过来抢钱。 男子却依旧赔着小心,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我犯的错无法弥补,你们恨我,都是应该的,但请你们不要再折磨自己!” “滚!”颜晓晨一脚踢开落在她鞋上的钱,转身就走,一口气跑回家,锁住了院门。 上楼时,她突然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差点滚下楼梯,幸好抓住了栏杆,只是跌了一跤。她觉得累得再走不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顺势坐在了水泥台阶上。 她呆呆地坐着,脑内一片空白。 天色渐渐暗沉,没有开灯,屋里一片漆黑,阴冷刺骨,水泥地更是如冰块一般,颜晓晨却没有任何感觉,反倒觉得她可以永远坐在这里,把生命就停止在这一瞬。 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从卧室传过来。颜晓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手机铃声却不肯停歇,响个不停,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第23章 希望(4) 颜晓晨终于被手机的铃声惊醒了,觉得膝盖冻得发疼,想着她可没钱生病!拽着栏杆,强撑着站了起来,摸着黑,蹒跚地下了楼,打开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喝完,冰冷僵硬的身子才又活了过来。 颜晓晨看手上的纱布透出暗红,估计是伤口挣裂了,又有血涔了出来。她解开纱布,看血早已经凝固,也不用再处理了,拿了块新纱布把手裹好就可以了。 颜晓晨端着热水杯,上了楼,看到床上摊着的零钱,才想起之前她在做什么,她还得想办法借到钱,才能回学校继续念书。 她叹了口气,顺手拿起手机,看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程致远的。 颜晓晨苦笑起来,她知道放在眼前唯一能走的路是什么了。可是,难道只因为人家帮了她一次,她就次次都会想到人家吗?但眼下,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再一次向程致远求助。 颜晓晨按了下拨打电话的按键。电话响了几声后,程致远的声音传来, “喂?” “你好,我是颜晓晨。” 程致远问:“你每次都要这么严肃吗?” 颜晓晨说:“不好意思,刚才在楼下,错过了你的电话,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当然不是了!” “习惯了每天工作,过年放假有些无聊,就随便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 “我……你还在老家吗?” 程致远早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却表现得十分轻松随意,“在!怎么了?难道你想来给我拜年吗?” “我……我想再问你借点钱。”颜晓晨努力克制,想尽量表现得平静自然,但是声音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窘迫难受。 程致远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温和地说:“没问题!什么时候给你?明天早上可以吗?” “不用那么赶,下午也可以,不用你送了,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我明天正好要去市里买点东西,让司机去一趟你那边很方便。” “那我们在市里见吧,不用你们特意到县城来。” 程致远没再客气,干脆地说:“可以!” 第二天早上,颜晓晨坐公车赶进市里,到了约定的地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奔驰车。 颜晓晨上了车,程致远把一个信封递给她,“不知道你需要多少,就先准备了两千块,如果不够……” “不用那么多!一千就足够了。”颜晓晨数了一千块,把剩下的还给程致远。 程致远瞅了她的右手一眼,不动声色地把钱收了起来,冬天戴手套很正常,可数钱时,只摘下左手的手套,宁可费劲地用左手,却始终不摘下右手的手套就有点奇怪了。 颜晓晨说:“等回到上海,我先还你两千,剩下的一千,要晚一个月还。” 程致远拿着手机,一边低头发信息,一边说:“没问题!你应该明白,我不等这钱用,只要你如数奉还,我并不在乎晚一两个月,别太给自己压力。” 颜晓晨喃喃说:“我知道,谢谢!” 程致远的手微微顿了一瞬,说:“不用谢!” 颜晓晨想离开,可拿了钱就走,似乎很不近人情,但留下,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正踌躇,程致远发完了信息,抬起头微笑着问:“这两天过得如何?” “还不错!”颜晓晨回答完,觉得干巴巴的,想再说点什么,但她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值得述说的,除了一件事—— “沈侯来看我了,他没有事先给我电话,想给我一个惊喜,可是没找到我家,到后来还是我坐车去找他……”颜晓晨绝不是个有倾诉欲的人,即使她绞尽脑汁、想努力营造一种轻松快乐的气氛,回报程致远的帮助,也几句话就把沈侯来看她的事说完了。幸亏她懂得依样画葫芦,讲完后,学着程致远问:“你这两天过得如何?” “我就是四处走亲戚,挺无聊的……”程致远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了电话,“hello……”他用英文说着话,应该是生意上的事,不少金融专有名词。 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递给颜晓晨,压着声音快速地说:“帮我记一下。”他指指记事本的侧面,上面就插着一支笔。颜晓晨傻了,这种小忙完全不应该拒绝,但是她的手现在提点菜、扫个地的粗活还勉强能做,写字、数钱这些精细活却没法干。 程致远已经开始一字字重复对方的话:“122westwoodstreet,apartment503……” 颜晓晨拿起笔,强忍着疼痛去写,三个阿拉伯数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她还想坚持,程致远从她手里抽过了笔,迅速地在本子上把地址写完,对电话那头说:“ok,bye!” 他挂了电话,盯着颜晓晨,没有丝毫笑容,像个检察官,严肃地问:“你的手受伤了?” 如此明显的事实,颜晓晨只能承认,“不小心割伤了。” “伤得严重吗?让我看一下!”程致远眼神锐利,口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颜晓晨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去拒绝。 她慢慢脱下了手套,小声地说:“不算严重。” 四个指头都缠着纱布,可真是特别的割伤!程致远问:“伤口处理过了吗?” “处理过了,没有发炎,就是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了,很快就能好!” 程致远打量着她,颜晓晨下意识地拉了拉高领毛衣的领子,缩了下脖子,程致远立即问:“你脖子上还有伤?” 颜晓晨按着毛衣领,确定他什么都看不到,急忙否认,“没有!只是有点痒!” 程致远沉默地看着她,颜晓晨紧张得直咬嘴唇。一瞬后,程致远移开了目光,看了下腕表,说:“你回去的班车快来了,好好养伤,等回上海我们再聚。” 颜晓晨如释重负,“好的,再见!”她用左手推开车门,下了车。 “等一下!”程致远说。 颜晓晨忙回头,程致远问:“我打算初九回上海,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我也打算初九回去。”其实,颜晓晨现在就想回上海,但是宿舍楼 要封楼到初八,她最早只能初九回去。 “很巧!那我们一起走吧!” “啊?”颜晓晨傻了。 程致远微笑着说:“我说,我们正好同一天回去,可以一起走。” 颜晓晨觉得怪怪的,但是程致远先说的回去时间,她后说的,只怕落在李司机耳朵里,肯定认为她是故意的。 颜晓晨还在犹豫不决,程致远却像主控官结案陈词一样,肯定有力地说:“就这么定了,初九早上十点我在你上次下车的路口等你。”他说完,笑着挥挥手,关上了车门。 颜晓晨对着渐渐远去的车尾,低声说:“好吧!” 第24章 无悔的青春(1)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会有任何障碍。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它定睛望着风暴却兀不为动;爱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颗恒星,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却无穷。——威廉?莎士比亚 正月初九,颜晓晨搭程致远的顺风车,回到了上海。 李司机已经驾轻就熟,不用颜晓晨吩咐,就把车停在了距离颜晓晨宿舍最近的校门。他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帮颜晓晨拿行李,程致远说:“老李,你在车里等,我送颜晓晨进去。” 颜晓晨忙说:“不用、不用!我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行李也不重。” 程致远推开门,下了车,一边从后备厢取行李,一边笑着说:“youndy,it’stheleastagentlemancandoforyou!” “thankyou!”颜晓晨只能像一位淑女一般,站在一旁,接受一位绅士的善意帮助。 程致远拖着拉杆行李箱,一边向宿舍走,一边问:“你的打工计划是什么?” “酒吧那边这一两天应该就会恢复营业,除了酒吧的工作,我想再找一份白天的工作。” “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吗?” “当然可以!” 程致远指指自己的头,“用你的脑子赚钱,不要用你的体力赚钱。一个人想成功,首先要学会的是努力发挥所长,尽量回避所短。你觉得一个人最宝贵的是什么?” 颜晓晨想了想,说:“生命!” “对,生命,也就是时间!相信我,在你这个年龄,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你的时间,你在大学学了四年如何经营资产、管理财富,实际上,人生最大的资产和财富是自己的时间,如果你经营管理好了这个资产财富,别说牛奶面包会有,就是钻石宝马也会有!” 颜晓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程致远瞅了她一眼,颜晓晨忙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楼,颜晓晨说:“在三楼。” 上了楼,颜晓晨用钥匙打开门:“到了,行李放在桌子旁边就可以了。”门窗长时间没有开,宿舍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颜晓晨赶忙去把阳台门和窗户打开。 程致远放下行李,说:“酒吧的工作你可以暂时继续,但不要再做那些对你未来的职业发展没有丝毫帮助的事。利用开学前的时间好好准备,努力去找一份大公司的实习工作,这样的工作才既能让你发挥所长,又能帮到你的现在和未来。” 颜晓晨站在窗户旁,蹙眉沉默着。 程致远以为她不认可他的提议,自嘲地笑笑,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太啰唆了,也许说的完全不对,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你拣有用的听吧!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颜晓晨忙追了上去,叫:“程致远!” 程致远回过身,微笑地看着颜晓晨。颜晓晨想表达心里的感激,可又实在不善于用话语直白地表达,只能说:“谢谢,真的很谢谢!其实,我本来的计划就是春节过完,一边继续努力找工作,一边努力找找实习机会。可是钱上面突然出了点问题,让我想改变计划,不过,我现在决定还是按原计划做。借你的钱我可以分期付款吗?” 程致远唇边的笑意骤然加深,连声音都透出欢愉,“可以!我还会收利息,你分几次还我,就要请我吃几次饭。” 颜晓晨用力点了下头,“好!” 程致远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走了,有事给我电话。”他笑着转身,脚步迅疾地下了楼。 颜晓晨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谢谢”。 打扫宿舍时,颜晓晨发现她并不是唯一回来的人,隔壁宿舍也有个女孩回来了。 没多久,同学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学校,尤其那些还没找到工作的同学,都选择了提前回校。其实,春节假期刚结束,各大公司的部门负责人也才度假回来,这段时间既没有招聘会,也没有面试,但在巨大的就业压力面前,大家宁可待在学校,也不愿面对父母。 沈侯本来也打算提前回校,甚至计划了和颜晓晨同一天回来,却因为父母,不得不改变计划。初五那天,爸妈和他很郑重地讨论他的未来,在出国的事上,他和妈妈发生了分歧和争执,妈妈想让他出国深造,他却觉得那是浪费时间,母子俩谁都无法说服谁,最后爸爸出面,让沈侯陪妈妈去一趟美国,到几所大学走走,母子俩都再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 直到开学前一天,沈侯才回到学校。 他把行李放好后,就给颜晓晨打电话,颜晓晨惊喜地问:“你回来了?”当时沈侯走得很匆忙,只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要陪妈妈出国旅游,她也没好意思多问,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沈侯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笑起来,“我回学校了,你在哪里?” “机房。” “干什么呢?” “在填实习工作的申请表。” “晚上要打工吗?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 颜晓晨立即说:“不用打工,有时间。” “我来机房接你。” 颜晓晨匆匆把电脑上的文件保存好,收拾了书包,跑下楼。教学楼外,熙来攘往,人流穿梭不息,可颜晓晨一眼就看见了沈侯。虽然已是初春,天气却未真正回暖,很多人还套着羽绒服和大衣,沈侯却因为身体好,向来不怕冷,穿得总是比别人少。已经西斜的阳光,穿过树梢,洒满林荫大道,他上身套了一件米白色的棒针毛衣,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踩着自行车,呼啸而来,阳光在他身周闪烁,整个人清爽干净得犹如雨后初霁的青青松柏,再加上这个年纪的少年所特有的朝气,让颜晓晨这个不是颜控的女人都禁不住有些目眩神迷。 沈侯在众人的注目中飞掠到颜晓晨面前。他一只脚斜撑着地,一只脚仍踩在脚踏板上,身子微微倾向颜晓晨,笑看着她。其实,两人仅仅两个多星期没见,可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心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对方。 颜晓晨的脸渐渐红了,低垂了眼眸,掩饰地问:“去哪个食堂吃饭?” 沈侯笑着扬扬头,说:“上车!” 颜晓晨坐到车后座上,沈侯用脚一蹬地,踩着自行车离开了。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兜了个圈子,找了条人少的路,慢悠悠地骑着。颜晓晨也不在乎是否去吃饭,紧张甜蜜地坐在车后座上。 沈侯问:“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国外好玩吗?” 沈侯想起妈妈的固执就心烦,不愿多提,随口说:“就那样!” 颜晓晨感觉到他情绪不算好,却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沉默着。 沈侯问:“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颜晓晨轻声说:“在想你。你心情不好吗?” 颜晓晨的话像盛夏的一杯冷饮,让沈侯燥热的心一下就舒坦了,他突然觉得妈妈的固执其实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他多花点时间说服她,反正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最后总得顺着他。沈侯拖长了声音,笑着说:“在——想——我?!有多想?” 颜晓晨捶了沈侯的背一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侯一声招呼没打,猛地停住了车,颜晓晨身子不稳,往前倒,吓得惊叫,下意识地想用手抓住什么,恰好沈侯怕她跌下车,伸手来护她,被她牢牢地抓了个正着。 沈侯稳稳地扶住她,故意盯着她紧紧抓着他手的手,笑得很欠揍,“你这么主动,让我很难不想歪啊!” “我是怕摔跤,不小心……”颜晓晨跳下车,要松手,沈侯却紧紧地反握住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笑眯眯地看着她,看得颜晓晨脸热心跳,低下了头,再说不出话。 沈侯凑近了点,轻声问:“我真的想歪了吗?你没有‘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地想过我吗?” 沈侯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颜晓晨的反应,却没料到颜晓晨的性子像弹簧,遇事第一步总会先退让,退让不过时,却会狠狠反弹。颜晓晨红着脸抬起了头,笑着说:“是有‘淑女好逑’,但求的可不是‘谦谦君子’,而是一个没羞没臊的无赖!”趁着沈侯愣神间,颜晓晨用力拽出了自己的手,迅速走开几步,装模作样,若无其事地看起周围的风景。 沈侯也是脸皮真厚,把单车停好,竟然走到颜晓晨身边,继续没羞没臊地虚心求问:“我是那个没羞没臊的无赖吗?” 颜晓晨再绷不住,哭笑不得地说:“和你比没脸皮,我是比不过!沈大爷,你饶了我吧!” 沈侯半真半假地说:“你承认宵想觊觎过我,我就饶了你!” “好好好!我宵想觊觎过你!” “有多想?” “猴哥,像妖精想吃唐僧肉那么想,满意了?” 沈侯忍俊不禁,敲了颜晓晨的脑门一下,“小财迷,今天晚上罚你请我吃小炒。” 颜晓晨为了摆脱这个话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你想吃什么?” 两人正商量着晚上吃什么,颜晓晨的手机响了。 颜晓晨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是刘欣晖,她有点纳闷地接了电话, “喂?” 刘欣晖兴高采烈地说:“你还没去食堂吧?” “还没去,你是要我带饭吗?” “不是,你快点回来,今天晚上魏彤请咱们出去吃。” 颜晓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魏彤考上研究生了?” 魏彤在电话那头嚷嚷:“只是笔试过了,还有面试呢!” 刘欣晖不客气地叫:“得了,得了,魏彤!别虚伪地谦虚了!你考的是本院研究生,教授都认识,怎么可能面试不过?晓晨,快点啊!就等你了!” 颜晓晨捂着电话,抱歉地看着沈侯,小小声地说:“我们宿舍要聚餐,为魏彤庆祝。” 沈侯睨着她,好笑地说:“我有那么小气吗?就要毕业了,同学聚会,聚一次少一次,我们俩吃饭的时间却还多的是!走,我送你回去。” 颜晓晨放心了,笑着对刘欣晖说:“我马上回来。” 她挂了电话,跳上自行车,才突然发现沈侯刚才的那句话说得很是有语病。魏彤、刘欣晖她们是同学,沈侯也是同学,为什么她和魏彤她们就聚一次少一次,和他却还机会多的是? 第25章 无悔的青春(2) 颜晓晨很想问沈侯是什么意思,可沈侯一边把自行车踩得飞快,一边还了无心事地哼唱着歌,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颜晓晨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到宿舍楼下都没有纠结出结果。 沈侯笑着挥挥手,潇洒地离去了。 颜晓晨只能告诉自己,他肯定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一句客气话!颜晓晨推开宿舍门时,魏彤她们正兴奋地说着话,看到她,立即问:“吃火锅,反对吗?” 颜晓晨搁下书包,举起双手说:“双手赞成!” 刘欣晖说:“ok,全票通过,去吃火锅。” 四人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要了一个鸳鸯锅,在魏彤的强烈要求下,一人还要了一瓶冰啤酒。 倒满酒,四个人干杯,颜晓晨三人齐声对魏彤说:“恭喜!” 魏彤喜滋滋地说:“同喜!” 四人边吃边聊,颜晓晨才知道班里其他三个考本院研究生的同学都没考上,难怪人际关系很好的魏彤只在宿舍内部庆祝。 一年的辛劳终于有了个好结果,魏彤喜不自胜,拿起酒瓶要和颜晓晨干,“晓晨,我这次能考上,第一要谢谢我自己,第二就是谢谢你。” 颜晓晨爽快地举起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刘欣晖没听明白,咋咋呼呼地追问:“为什么要谢谢晓晨?” 吴倩倩却好像知道什么,默不作声地微笑。 魏彤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瞒你们了,不过你们要保密。” 刘欣晖马上说:“我谁都不说!” “我考的是本院研究生,出题的老师很多都是教过我们的教授。从大一到现在,晓晨从没落下一节课,你们该知道晓晨的笔记有多全,我大三有考研的想法时,就问晓晨要她的笔记,当时,我还多了个心眼,让晓晨答应我,不管谁来问她借笔记,都不借,就说全扔了。为这事,晓晨得罪了好几个同学。” 刘欣晖吃惊地看着魏彤,愣愣地说:“真没想到老大也会搞不正当竞争。” 魏彤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干笑,“没办法,人都会有私心的嘛! 吴倩倩微笑着说:“能资源垄断,做不正当竞争,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刘欣晖立即反应过来,忙笑着说:“对!干杯!” 四人一直吃到九点多,餐馆要打烊时,才结账回学校。 路上行人已经不多,四个人挽着彼此的胳膊,一字并排走着。先是魏彤小声哼哼,渐渐地,四个人一起唱起了《隐形的翅膀》。青春少女的歌声清脆悦耳,飘荡在初春的黑夜中,连料峭寒风都为她们让了路。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我终于翱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没有必修课,只有一篇毕业论文,不需要上课,只要找一个论文指导老师,学期结束前,交一篇论文。而且,历年来没有人不过,不管你写得多烂,只要你写了,老师都会看在你要毕业的份儿上,给个及格分。相当于,这个学期没有课,对所有毕业生而言,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工作。 如果上个学期已经敲定了工作,又没兴趣去实习的,找好论文指导老师,就可以拿着行李撤退了。院里还真有同学这么做,在学校待了一周多,找好指导老师,就走了,打算走遍祖国山川,享受最后的自由。刘欣晖也走了,不过她不是去享受自由,而是回家了,她爸妈给她安排了实习单位,让她尽早学习着融入社会。 魏彤要读研究生,毕业论文就不能敷衍了事,她决定一边好好准备论文,一边找份实习工作,毕竟money还是很重要的。 颜晓晨和吴倩倩依旧在为一份梦想的工作拼搏,一次又一次笔试,一轮又一轮面试,到这个阶段,每个人在经历过一遍遍的折磨羞辱后,面试技巧都练得炉火纯青,心情却一直走在钢丝上,前面是希望,脚下是绝望,眼睛能看到希望,可总觉得一个闪念就会跌进绝望。 周末,颜晓晨去找程致远练习英语时,流露了紧张。 程致远问:“下周的面试很重要?” “梦寐以求的公司,最后一轮面试。” “哪家投行?”之前颜晓晨和程致远交流时,曾说过最想进入投行。 “mg。” 程致远赞许地说:“不错的公司,我大学刚毕业时,曾在纽约总部工作过两年。” 颜晓晨立即双眼放光,崇拜地看着程致远,“有什么心得可以传授给我?” 程致远摇摇头,“没有!每个面试官的背景和经历不一样,偏好也不会一样。” 颜晓晨失望地叹了口气。 程致远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选择,但如果我是面试官,我会要你,你勤奋、聪慧、渴望成功,做事不拘泥,却有底线,是可造之才。” 颜晓晨有点不好意思,自嘲地说:“谢谢你这么善于发掘我的闪光点,如果你是我的面试官就好了。” 程致远鼓励她,“你已经很好,只要真实地展现自己就好了。” 也许因为程致远的帮助和鼓励,面试那一日,颜晓晨觉得心态十分良好,面对决定着她命运的mg高管,她也像是和程致远交流一样,平静真诚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面试结束后,回到宿舍,魏彤问她:“感觉怎么样?” 颜晓晨说:“我已经尽了全力,自我感觉表现得还不错,如果失败,只能接受。” 魏彤说:“倩倩比你早回来,我也问她了,她说反正命运决定在别人手里,多想无益,不如不想。” 颜晓晨和吴倩倩都进入了mg的最后一轮面试,但两人从不交流这件事,即使去同一家公司面试,也是各走各的。 颜晓晨笑着说:“她说得很对。” 魏彤撇撇嘴,嘲讽道:“对什么对啊?她是不愿说真话,才用这些心灵鸡汤来敷衍我。从头到尾,你从没打听过她如何准备的面试,她却拐着弯问了我好几次你每个周末去了哪里,还说你每次回来,都会仔细修改简历,简直像是请了高手来专门指导你找工作。” 同住一个宿舍,没什么隐私,吴倩倩又心细,留意到她每个周末去见程致远也不奇怪,颜晓晨笑着说:“倩倩很厉害。我周末是去见一个老乡,他人非常好,也做金融,看我整天为找工作发愁,的确指导了我如何做简历和面试。” 魏彤也不得不承认吴倩倩的心细聪明,却总觉得心太细、想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她说:“你下次扔作废的求职信和简历时要注意销毁。”颜晓晨不解地看着魏彤,“我都撕了才扔的啊!” 魏彤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瞬,终是站在了颜晓晨这边,“你下次扔重要的文件,撕碎一点,也别扔宿舍的垃圾桶。前几天,我无意中撞见倩倩在拼凑碎纸,她看到我很紧张,立即用书盖上了,我也没好意思走近细看,也许我多想了,我觉得她是在看你的简历。” 颜晓晨满面惊讶,不太敢相信。 魏彤叹了口气,“大家一个宿舍的,你就权当是我多想了吧!” 颜晓晨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 三月底时,颜晓晨和吴倩倩同时拿到了投行mg的录用通知书,同时,公司发函表示欢迎毕业生提前进入公司实习,每月薪酬税后不少于五千。 公司给了她们三周的考虑时间,颜晓晨和吴倩倩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就同意了。 做完体检,去公司签署合约的那一日,吴倩倩主动提出两人一起走,颜晓晨答应了。 两人按照规定一步步走流程,等签署完所有文件,从mg的大厦出来时,颜晓晨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兴奋感,吴倩倩也有相同的感觉,笑着对颜晓晨说:“终于把卖身契签署了,实习前,我们找个时间请魏彤好好吃一顿吧!” 颜晓晨也正有此意,立即答应了,“好!” 两人回到宿舍,吴倩倩放好合同,打了个电话,换好衣服,又立即出去了。 颜晓晨坐在书桌前,思考她的这件人生大事需要告诉谁。 她刚拿到录用通知书时,沈侯就知道了这事,除他之外,她再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今天签完合同,才觉得一切真正确定了,是时候通知亲朋好友了。 颜晓晨想给程致远打电话,又怕他正在忙,考虑了一下,选择了发短信,“我周一收到了mg的offer,今天刚和mg签完合约,下个周一开始实习,等我拿到第一笔实习工资,请你吃饭。这段时间,谢谢你!” 很快,程致远的短信就到了,“恭喜,很为你高兴。客气的话就别说了,等着吃大餐。” 颜晓晨笑着回复:“好!” 颜晓晨又给妈妈发了条短信:“我已经找到工作,一切安好。” 虽然知道妈妈不会回复短信,可她依旧拿着手机,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等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满心惊喜,却看到来电显示上是“沈侯”。倒也不能说失望,毕竟接到沈侯的电话,她也很开心,但是,两种开心是不一样的。 颜晓晨按了通话键,“喂?” “是我!刚在校门口碰到吴倩倩,你已经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挺顺利的。” “恭喜,恭喜!你在哪里?” “宿舍。” “这可是你人生的第一份卖身契,价格也还算公道,要不要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颜晓晨郁闷地说:“我很想,但要去酒吧打工。” “你是不是明后天也要到酒吧打工?不能请假吗?” “下个周一就要开始实习了,我想站好最后一班岗,也算感谢老板给了我这份工作。” “你要开始实习的话,应该把酒吧的工作辞了吧?”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和老板说。” 沈侯也没再多废话,干脆利落地说:“挺好!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好吧!”颜晓晨有点不舍地挂了电话。 第26章 无悔的青春(3) 晚上,颜晓晨去酒吧上班,看到apple和yoyo在兴奋地忙碌,不大的杂物房里堆满了鲜花和气球,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颜晓晨一边躲在储物柜后换衣服,一边问:“有客人过生日?要帮忙吗?” apple和yoyo都没理会颜晓晨,mary说:“鸣鹰给yoyo打了个电话,希望她帮忙准备一些鲜花和气球,他和朋友晚上要来喝酒。” apple怕颜晓晨不知道鸣鹰是谁,炫耀地说:“yoyo的客人鸣鹰1992可是蓝月酒吧排行榜上的no.1,你的那位客人海德希克1907只能排名第二。” 颜晓晨说:“一直听你们提起鸣鹰,但一直没机会见到真人,只知道他是yoyo的常客,和yoyo关系很好。” apple兴奋地说:“鸣鹰又帅又风趣,绝对比不解风情的海德希克好!估计yoyo今天晚上一个晚上的小费加上提成就相当于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颜晓晨笑着拍了一记马屁,“yoyo长得比明星都好看,挣得比我们多很正常。” apple没想到颜晓晨没有一点嫉妒眼红,不知道该如何接话,yoyo脸色柔和了几分,对颜晓晨矜持地说:“待会儿如果鸣鹰带来的朋友多,我忙不过来的话,你也帮一下忙,钱不会亏待你的。” “好嘞!”颜晓晨换好工作服,出了杂物间。 平时老板很少在,都是徐姐管事,颜晓晨把想辞职的事告诉了徐姐。徐姐知道颜晓晨今年毕业,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关心地询问新工作是哪家公司。颜晓晨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告诉了徐姐,是去投行。徐姐真心实意地恭喜了颜晓晨,对她说:“正好这几天有人来找工作,酒吧不缺人手,你明天下午来一趟,把工资结算了就行了。” 颜晓晨没想到这么顺利,谢了徐姐后,去继续工作。 徐姐暗暗观察颜晓晨,看她依旧如往日一般,话不多,却很勤力,丝毫没有因为即将离开就偷奸耍滑,心中暗赞了一声。 徐姐把颜晓晨要走的事告诉了william,让他打电话通知新人明天晚上来上班,william是个大嘴巴,不一会儿,颜晓晨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即将离开蓝月酒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酒吧。年龄较大的mary和april见多了身边人的来来往往、起起伏伏,都心态平和,笑着来恭贺道喜,要颜晓晨请客吃饭。年龄相近的apple和yoyo却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没觉得颜晓晨比她们强,却只能眼看着颜晓晨鲤鱼跃了龙门,就好像颜晓晨抢了她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对这种女孩子间的攀比嫉妒心理,颜晓晨不赞同,却能理解,权当不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yoyo和apple越发觉得颜晓晨是一朝得势、轻狂傲慢,心里很不痛快,只能把希望放在鸣鹰身上,希望他的到来,能帮她们扳回一局。 今天不是周末,酒吧的客人不多,yoyo和apple一闲下来,就频频朝窗外张望,可鸣鹰迟迟没有来,九点多时,程致远反而来了。 yoyo脸色不悦,william却很兴奋,嘀咕着“今宵难忘,双美争辉”。颜晓晨端了酒去送给程致远,程致远把一个礼物袋递给她:“恭喜!”颜晓晨愣了一下,说:“你的恭喜我全部接受,但礼物就不必了,只是找到了工作而已。” 程致远笑着说:“你打开看一下,再决定要不要。” 颜晓晨打开礼物袋,竟然是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色彩缤纷如霓虹,煞是好看。虽然如今物价飞涨,可这一袋国产水果糖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块。程致远说:“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是好事,让朋友都跟你一起甜一甜吧!”他拿起一颗水果糖,撕开塑料纸,丢进了嘴里,一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笑眯眯地看着颜晓晨,刹那间好似年轻了十岁。 颜晓晨被他的轻松活泼感染,也挑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谢谢了。”她拿着糖果袋,去给william他们分糖吃,一会儿后,除了yoyo和apple,人人嘴里都含着一颗糖。也许因为童年时代,每个人最初、最直接的甜蜜记忆就是糖果,当熟悉的糖果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时,总是让人会禁不住嘴角含笑。 颜晓晨有些恍惚,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糖果了,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极喜欢糖果的人,会为了一块巧克力,厮磨爸爸很久,但自从爸爸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糖果,准确地说她压根儿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糖果这种东西。 颜晓晨要了杯加冰的杜松子酒,拿给程致远。 程致远说:“我不记得我点了这个酒。” 颜晓晨说:“我请你喝的。” 程致远扬眉一笑,端起酒杯,“谢谢!” 突然,apple激动地叫:“yoyo,他来了!鸣鹰来了!” 幽静的酒吧里,客人很少,只有舒缓的音乐声在流淌,apple的兴奋叫声,不仅让yoyo立即抬头看向门口,也让所有客人都抬头张望。apple不好意思地朝徐姐笑,徐姐看没有客人责怪一个年轻女孩的鲁莽冲动,她也没责怪apple,只是警告地盯了她一眼,挥挥手,让她赶紧干活去。 酒吧的门推开了,一群年轻人像潮水一般一下子涌了进来,让整个酒吧瞬间变得沸腾拥挤。 魏彤、吴倩倩……一个个都是熟悉的身影,而最让颜晓晨吃惊的是那个最引人注目的身影——沈侯。颜晓晨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中满是疑问:你怎么在这里? 沈侯对她的震惊很满意,得意地朝她笑笑,就像无事人一样和yoyo说着话,yoyo兴奋地又笑又说,领着他们一群人走到她预先准备好的位置上,桌上摆满了鲜花,椅子旁系了气球,看上去十分喜庆热闹。apple端着酒从颜晓晨身旁经过,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是不是比你的海德希克更好?” 颜晓晨傻傻地看着apple,沈侯就是她们一直念叨的鸣鹰1992?apple第一次看到颜晓晨这样的表情,正想再讥讽她几句,却看到沈侯向她们大步走过来,apple立即笑看着沈侯,迎了过去。可沈侯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走到颜晓晨面前,抓起颜晓晨的手,把她拖到了一群人的正中间。 mary的香槟酒恰好打开了,“砰”一声,一群年轻人高举着酒杯欢呼起来,“恭喜颜晓晨、吴倩倩把自己高价卖掉!” 颜晓晨还是晕晕乎乎,机器人一般有样学样,随着大家举起酒杯喝酒,跟着吴倩倩一起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别人都没看出她的异样,沈侯倒是发现了,笑着把她的酒拿走,“这酒度数不低,你别喝醉了。”他递给她一杯雪碧,压着声音问:“你这次是惊还是喜呢?” 颜晓晨看到yoyo和apple神情诡异、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她也觉得有点怪异,对沈侯说:“我还在上班,你们玩吧,我走了。” 沈侯拉住她,“已经下班了,知道你这人死板,我掐着时间来的。”颜晓晨看向墙上的挂钟,刚刚过了十点半,还真是已经下班了。沈侯把颜晓晨摁坐下,指指颜晓晨的杯子,笑着对yoyo和apple说,“麻烦再加点雪碧。” yoyo和apple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凌迟,沈侯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颜晓晨简直想拿个面袋子把他装起来,省得他四处惹是生非。 沈侯走到乐队旁,和乐队成员勾肩搭背地聊了几句,april拿起话筒,笑对全场说:“今天晚上我朋友要求我唱几首快歌,希望大家忍受一下,当然,实在忍受不了时,也可以轰我下台!” 没有人舍得拒绝美女的低姿态,大家用热烈的掌声表达了同意。 onceuponatime afewmistakesago iwasinyoursights yougotmealone youfoundmeyoufoundmeyoufoundme iguessyoudidn’tcare andiguessilikedthat andwhenifellhard youtookastepback withoutmewithoutmewithoutme andhe’slonggonewhenhe’snexttome andirealizethemeisonme causeiknewyouweretroublewhenyouwalkedin ………… 颜晓晨的日常生活就是学习和打工,没什么时间去关注外国的流行歌,可这首iknewyouweretrouble曾被刘欣晖在宿舍里循环播放,她还记得刘欣晖说:“只要你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人,他就会是你的麻烦,换咱们中国话说,他就是你的劫!” 颜晓晨不知道沈侯是想表达什么,还是只是巧合,一边听歌,一边胡思乱想着。 歌声中,yoyo走过来,对颜晓晨说:“海德希克要走了,你如果不打算去收他的酒,我就去收了。”程致远买的是瓶酒,每次喝不完,颜晓晨都会帮他收好、存起来。 沈侯显然对海德希克这个名字很敏感,本来正在和同学说话,立即就看向了颜晓晨。颜晓晨站了起来,“我去吧!” 沈侯长腿一伸,挡住了她的路,“喂,你已经下班了。” 颜晓晨抱歉地说:“他不仅仅是客人,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跨过他的腿,离开了。 第27章 无悔的青春(4) 程致远看颜晓晨疾步赶了过来,笑道:“你玩你的就好了,别的侍者会招呼我,难道你以后不来上班,我还就不来喝酒了吗?” 颜晓晨一边收酒封瓶,一边说:“以后是以后的事,反正我今天还在,服务你就是我的事。” “那就谢谢了。”程致远穿好外套,正要走,嗖一声,一包东西砸了过来。程致远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东西落在桌子上,噼里啪啦散开,滚了一地,竟是程致远送颜晓晨的那包水果糖。 颜晓晨明明记得她把没吃完的糖果放到了杂物间,打算下班后带回宿舍,怎么会跑到沈侯手里?看到yoyo和apple幸灾乐祸地笑,她立即明白了,是她们在捣鬼。沈侯虽然行事有点霸道,却绝不是胡来的人,也不知道yoyo和apple跟他胡说了些什么,才把沈侯激怒了。 沈侯阴沉着脸,走到颜晓晨身边,对程致远说:“原来你就是那位很‘照顾’晓晨的熟客,看来今晚我要好好‘照顾’一下你了!” 他随手从颜晓晨手里夺过酒瓶,就想去砸程致远,颜晓晨急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可她一个女人怎么抓得住身高力强的沈侯?沈侯甩开了她的手,扬起酒瓶朝程致远砸过去,程致远急忙闪躲,堪堪避开了沈侯的攻击,颜晓晨不禁尖声叫起来,“沈侯!住手!” 幸好这个时候,william和乐队的鼓手已经赶到,他们很有经验地把沈侯拦住了,沈侯不肯罢休,william柔声柔气地劝着:“你是不怕惹事,但要是惊动了警察,对olivia的影响可不好!olivia刚找到一个大公司的好工作吧?” 沈侯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动手,却依旧气鼓鼓地怒瞪着程致远:“老色狼!我警告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胡来!你要是再敢打颜晓晨的主意,看我不废了你!” 程致远压根儿不理会沈侯,表情十分平静,他风度翩翩,很有礼貌地对william他们点点头,表示感谢,又对颜晓晨说:“我先走了。” 颜晓晨十分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没事!”程致远从桌子上捡起两颗掉落的糖果,从颜晓晨身边走过时,一颗自己拿着,一颗递给了颜晓晨,“回头给我电话,我们找个好餐厅吃饭。” 颜晓晨下意识地接过糖果,答应道:“好。” 沈侯又被激怒了,大声说:“颜晓晨,以后不许你和他来往!” 颜晓晨无奈地看着沈侯,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们是老乡,只是普通的好朋友。” 沈侯霸道地说:“我才不管他是什么,反正不许你再和他来往!听到没有?” 颜晓晨心里不同意沈侯的话,却不想当众反驳他,只能不吭声。 程致远姿态闲适地站在颜晓晨身旁,含着笑,不紧不慢地对沈侯来了句,“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颜晓晨的同学吧!有什么资格干涉她交友?” 沈侯被程致远一激再激,怒到极点,反倒平静下来了。他一言不发,直接冲了过来,颜晓晨以为他又要动手,赶忙张开双臂,挡在程致远身前,没想到沈侯却是抓住了她,把她猛地往怀里一拉,紧紧搂住了她。颜晓晨不知所措地看着沈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下一瞬,不等她反应,沈侯突然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颜晓晨觉得疼,挣扎着要推开他,可沈侯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似平静下却藏着不确定,他搂着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似乎害怕着她的拒绝,这个强取豪夺的吻,并不像他表现给别人看的那么平静自信。 颜晓晨放弃了挣扎,柔顺地靠在沈侯臂弯间,闭上了眼睛,虽然这个吻来的时间不对,场合更不对,但重要的不是时间场合,而是谁在吻她。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颜晓晨的细微变化,沈侯立即感觉到了。 年轻冲动的心,飞扬到能拥抱整个世界,但在面对爱情时,却时而自信过度,时而严重缺乏自信。他在那一瞬,冲动地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去证明,真等做了,却又害怕着她会嫌弃厌恶他。此刻,他的心终于安稳了,动作也渐渐变得温柔,充满爱怜,在唇舌的纠缠间,她的柔软、她的甜蜜像海洋一般浸没了他,让他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怀中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侯才微微喘着气放开了颜晓晨。颜晓晨也不知是羞涩,还是难堪,把脸埋在沈侯肩膀上,像一只鸵鸟般把自己藏了起来,假装别人都看不到她。 沈侯冲过来强吻颜晓晨时,恨不得全世界都来观看,昭示他的所有权,这一刻,他又恨不得所有人都消失,他的女人的羞态只能他看。他张开手掌,护在颜晓晨的头侧,把她仅剩的一点侧脸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酒吧里的人沉默地看着他们,虽然有人是津津有味,有人是吃惊不屑,但显然所有人都觉得是看了一场好戏,william还挤眉弄眼地冲沈侯竖大拇指,表示干得好! 沈侯看向程致远,程致远神色平静,审视地打量着沈侯。沈侯扬了扬眉,无声地问:我有资格吗? 程致远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剥开水果糖纸,把糖果丢进了嘴里,含着糖果,笑吟吟地看着沈侯,丝毫没把沈侯的示威当回事。 沈侯这次倒没发怒,只是不屑地笑笑,一手揽着颜晓晨的腰,一手护着她,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大概觉得这样走太别扭,他竟然直接打横抱起了她。在颜晓晨“啊”一声的叫声中,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吧。 沈侯抱着颜晓晨一直走到巷子口,都没有放下她的意思,颜晓晨却实在害怕待会儿到了大路上,再被人围观,挣扎着要下来。 沈侯把她放下,笑眯眯地看着她。颜晓晨避开他的目光,晃着双手往学校走,顾左右而言他,“宿舍楼肯定锁了,待会儿回去又要被阿姨骂了。” “法不责众,魏彤、吴倩倩她们陪你一起。”沈侯想拉颜晓晨的手。 颜晓晨灵活地躲开,踩着人行道上的方格子蹦了几下,背着双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嘿!鸣鹰1992先生,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沈侯大笑,“你想要听什么解释?” “你告诉我什么,我就听什么。” 沈侯问:“你什么时候去蓝月酒吧打工的?” “大二下半学期,之前在另一家酒吧工作过半年,那家酒吧虽然挣得更多一点,但有点乱,我就换到了蓝月酒吧。” “我是大三上半学期开始去蓝月酒吧,原因嘛……刚开始是因为我听说了一些你的闲话,想去看看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工作,后来却是担心你,时不时到蓝月酒吧晃一圈,打听一下你是不是一切都好,但不想你知道,所以一直特意回避开你工作的时间。” 颜晓晨心里已经有隐隐的猜测,但一直不敢放纵自己朝这个方向想,现在听到沈侯亲口证实了她的猜测,仍旧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侯没好气地说:“你说为什么?难道我的中文表达那么难以听懂吗?” “我、我的确没有听懂!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事?” 沈侯气得翻白眼,但对颜晓晨一点办法没有,压着火,耐心地解释,“喜欢上一个人,自然会想多了解她一些,担忧她一些,尤其那个人还是个锯嘴闷葫芦,什么都藏在心里。” 颜晓晨呆滞地看着沈侯,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沈侯几乎掩面叹气,“你这表情太打击我了!” “你是说我?” 沈侯咬牙切齿地说:“颜晓晨,我是在说你!我在表白哎!你就不能给点正常的反应,让气氛浪漫一点吗?” “我、我……可是……我跟你表白……你说要分手……” 沈侯忍不住敲了颜晓晨脑门一下,连骂带训地说:“白痴!你以为我沈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表白啊?告诉你,从小到大,我收到的表白多了去了!就你那几句干巴巴,没有丝毫文采的表白能让我来找你做女朋友?”沈侯提到此事就火冒三丈,“你说说你!表白也不肯好好表白,我收到你的表白短信时,正在和死党们打牌,刚像中了五百万,乐得上蹿下跳,为了想一条回复短信,被他们敲诈,把赢的钱全还给了他们。结果没高兴半个小时,你就又发短信来说,打扰我了,请我完全忽视之前的短信。我觉得你是在玩我,死党们也一致认定,你肯定是和朋友打赌输了,玩什么表白游戏,让我千万别当真,如果回复肯定被笑死!我只能忍着,忍得我内伤吐血,你都再没有一点动静。好不容易熬到开学,我天天找机会在你面前假装路过,一会儿问你旁边的同学借书,一会儿找你宿舍的女生借作业,结果你对我完全无视,我气得忍无可忍,只能冲到你面前说‘做我女朋友’,本来想着你如果敢不答应,假装压根儿没有表白短信那件事,我非要好好和你理论一番!结果你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憋得我一肚子的话只能全烂死在肚子里!” 颜晓晨小小声地为自己辩护:“你当时脸色很不好看,我……不敢多问。” “我被你一条短信弄得坐卧不安了一个多月,能脸色好看吗?” “可我同意了啊!” “得了吧!你那个同意面无表情,比不同意还让人憋屈!你如果说个不同意,至少还能让我把肚子里的火全发出来!” “你后来……和我分手了!” 沈侯嗤笑,“哼!我和你分手了?!说喜欢我的人是你,一直冷冷清清、不痛不痒的人也是你,同学问我们的关系,你居然回答‘普通同学’!你把我当什么?我提出分手,是想着你但凡对我有点感情也该挽回一下,可你呢?你做了什么?说啊,你做了什么?” 颜晓晨蚊子般讷讷地说:“我……同意了。” “你不是同意了,你是干脆利落、毫不留恋地同意了!你让我怎么办?难道哭着喊着抱着你大腿求你不要离开我?” 第28章 无悔的青春(5) 颜晓晨总觉得谈话好诡异,明明是沈侯提出的分手,怎么现在感觉是她始乱终弃抛弃了他呢?看沈侯依旧一副怒气冲冲,想要讨伐她的样子,她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我是因为喜欢你,不想让你觉得烦,才凡事都按你的意思办,你没主动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我自然也不能说;你不约我,我也不敢老出现在你面前;你说分手,我不想说不同意,让你为难。”一句“我喜欢你”让沈侯的愤懑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本来想敲打颜晓晨的拳头变成了手掌,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他的手顺着头发落下时,自然而然地去握颜晓晨的手。这一次,颜晓晨没有躲避,任由他抓住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牵手,可这是第一次两人明晰了对方心意后的牵手,没有紧张、猜忌和试探,只有坦诚和接纳,以至于颜晓晨头一次发现沈侯的手掌原来是这么大而温暖,完全包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将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两人十指交错,以最亲密的姿势握在了一起。 沈侯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也体会到了她的心意,欢喜溢满心间,几乎要鼓胀出来,他忍不住弯身凑过去,在颜晓晨的额头飞快地亲了一下。颜晓晨轻轻碰了下额头,低头笑着,只觉幸福得如同长了翅膀,马上就要飞起来。她牵着沈侯的手,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对我有好感的?”“大二吧!其实大一你帮我做作业时,我就有点留意你,后来留意多了,大概就喜欢上了,不过也没多想,只是上课时,很喜欢坐在后面看你,有一段时间,你简直是我上课的唯一动力。大二上半学期考完期中考试,和几个哥们儿出去玩,他们都带了女朋友,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有女孩子嚷嚷着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哥们儿让她别瞎操心,嘲笑我上辈子是和尚,没有凡心,根本不懂男欢女爱。我突然就想到了你,那一想就再控制不住,总是忍不住找机会和你偶遇,可也奇了怪了,那时我在三食堂吃饭,你就在五食堂吃饭,我去了五食堂想和你偶遇,你又跑去三食堂吃饭,等我追回三食堂,你又去了五食堂,反正总是碰不到!有天晚上做梦,梦见我在一个火车站找你,人头攒动,和食堂一模一样,我明明看到你了,可总是追不上,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你上了一列火车,消失不见。我吓得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抽了一支烟后,算是彻底想明白了,我这和尚动了凡心!” 颜晓晨很清楚地记得,大二时,沈侯常常坐最后一排,知道他喜欢坐角落的位置,她也总占角落的位置,隔着三四排的距离坐他前面,每次回头,装作不经意地视线扫过后面时,总能看见他,偶尔视线撞个正着,他总是懒洋洋地一笑,她也微微一笑。常常上一早上的课,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视线交流,但就那么一瞬间的甜蜜,已经让所有的等待都变得值得。她平时都去五食堂吃饭,听说沈侯喜欢去三食堂吃饭,就改去了三食堂,可从来都没遇见他,反而老听刘欣晖说在五食堂碰见沈侯,她又改回五食堂,没想到沈侯又开始在三食堂吃饭,两人还是碰不到,她那时还感慨,老天这是在告诉她“你们无缘”。后来大概因为她学习成绩好,又有过提供周到服务的良好记录,沈侯常常来找她借作业、借笔记,有时下课后,一起聊完,就一起去食堂吃个饭,渐渐地两人都习惯了在距离学院最近的二食堂吃饭。 沈侯问:“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好感的?” 颜晓晨笑眯眯地说:“比你早。” 沈侯不太相信,“逗我玩吧!我可完全没看出来!” 颜晓晨说:“真的!要不然怎么能你去了五食堂找我,我却去了三食堂找你,等你去了三食堂找我,我又去了五食堂找你?” 沈侯想了一想这个绕口令,又高兴又懊恼地嚷起来,“竟然是这样!” 颜晓晨感慨地说:“是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沈侯问:“那你是大二刚开学就发现自己对我有好感?” 颜晓晨摇摇头,沈侯说:“大一下半学期?” 颜晓晨仍然摇摇头,沈侯惊异地说:“大一上半学期?” 颜晓晨依旧摇摇头,沈侯不满地说:“你总不能大二上半学期期中考试后还自称比我早吧?” 颜晓晨笑眯眯地说:“还没正式开学,新生报到时。” 沈侯彻底傻了,看着颜晓晨,求证地问:“真的?” 颜晓晨用力点点头,“真的!” 沈侯一下子乐疯了,“哈哈,原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沈侯乐颠颠地问:“我是怎么让你一见钟情的?总不会是我的姿色吧?我可没看出来你好色!” 颜晓晨眼中闪过黯然,微笑着不说话,沈侯笑着搥搥颜晓晨,“说说呗!” “不说!”颜晓晨笑着跑起来。 沈侯去追她,“不说我可不客气了!” “不说就不说!” 两人笑笑闹闹,本就不算长的路越发显得短了,感觉很快就到了宿舍楼下。魏彤、吴倩倩,还有院里的其他两个女生很够意思,仍在楼下等着,看到沈侯和颜晓晨手牵着手出现,都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吴倩倩开玩笑地说:“沈侯,你可要请客好好答谢我们。” 沈侯笑说:“没问题,但能不能麻烦你们稍微回避一下?” 几个女生“哗”一声怪叫,却边嘲笑,边转过了身子,站在一起窃窃私语。沈侯从外套的兜里拿出一个小礼物递给颜晓晨,“这是恭喜你成功卖掉自己的贺礼。”一部三星手机,黑色的包装盒上还用红色的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颜晓晨犹豫着没接,嘀咕:“这么贵的礼物?” 沈侯塞到她手里,“我对你那款破手机已经忍无可忍了,想给你发个照片、语音都不行。你如今好歹也算高薪人士了,改善一下你男朋友的福利吧!要是觉得贵了,以后给我多买点好东西。” 颜晓晨没再拒绝,收下了手机,笑吟吟地问:“我的男朋友是谁?” 沈侯一想,对啊,今天晚上亲也亲了,表白也表白了,但一直没有明确身份呢!他睨着颜晓晨,“你说呢?” “我不知道!” 沈侯恨得牙痒痒,掐了颜晓晨的脸颊一下,作势往前俯,“要不然再吻一次?也许你就知道答案了。” 颜晓晨吓得忙往后跳了一大步,回头看魏彤她们仍背朝他们站着,放下心来。沈侯不依不饶,把她往怀里拽,颜晓晨忙求饶,“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侯揽着她的腰问:“谁是你的男朋友?” “你!” 沈侯满意了,还想惩罚一下颜晓晨,几个“非礼勿视,却竖耳偷听”的女生憋不住笑了出来,嘴快的王清妍仗着男朋友和沈侯关系好,打趣说:“放心吧!今天晚上那么火辣的一幕大家都看见了,颜晓晨不承认也得承认。” 颜晓晨一下子脸烧得通红,轻轻推了沈侯一下,小声说:“太晚了,我回去了。” 沈侯很是舍不得,想再亲亲颜晓晨,但旁边有四个观众,也不好意思太过分,只能用力搂了颜晓晨一下,放开了她,“要我帮你们去叫阿姨吗?”魏彤忙说:“千万别,阿姨看见男生才会发火,我们自己去叫门,你赶紧回去吧!” 吴倩倩去敲门,阿姨披着外套走出来,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训斥:“别仗着你们要毕业了就胡来……” 第29章 无悔的青春(6) 四个女生一字排开,装出小白兔的样子,乖乖听训。阿姨训了几句,看她们态度良好,又毕竟是毕业生,懒得再废话,放了她们进去。颜晓晨进门时,回头张望,看到沈侯依旧站在自行车棚下,她不禁笑着朝他挥了下手,示意他也赶紧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三个人打开了各自的应急灯,照得宿舍很明亮。 吴倩倩提着热水瓶、拿着脸盆,先进卫生间去洗漱了,魏彤把一个双肩包递给颜晓晨,颜晓晨这才想起,她当时跟着沈侯匆匆走了,都忘记自己的衣服和包了。 “谢谢!” “别谢我,谢那个人吧!” “嗯?哪个人?” “就那个惹得沈侯冲冠一怒的男人啊!你们闹完事一走了之,沈侯的朋友帮忙结了账,赔了钱后,我们也打算走,那个男人悄悄叫住了我,把你的东西拿给我,让我帮你带回来。你说,他怎么看出来我和你关系好的?”“他就是我经常周末去见的那个老乡,有时候我也会给他讲一些我们宿舍的事,他大概猜出你是魏彤了吧!” 魏彤看卫生间的门紧关着,她钩着颜晓晨的脖子,小声说:“说老实话,我倒是更喜欢那个男人,年纪是大了一点,可大有大的好处啊,经济稳定、行事稳重,更知道心疼人。” 颜晓晨瞪了魏彤一眼,“别胡说八道!我和他是要好的普通朋友,不过,他人的确超级好,又没有女朋友,你要动心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魏彤笑嘻嘻地说:“他好是好,不过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等你进了投行,记得帮姐多多留意,找个投行的潜力股给姐就行。以后组织个家庭,他负责赚钱,我负责稳定后方,绝佳搭配。” “没问题!”颜晓晨把书包放好,拿出旧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程致远打个电话,亲口对他道个歉,说声谢谢,可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想了想,还是先算了,明天再说。 正要放下手机,听到叮叮的短信提示音,是沈侯的短信,提醒她赶紧把sim卡换到新手机上,尽快安装微信。 颜晓晨坐在桌前,给手机换卡。 魏彤凑过来看,“沈侯送的新手机?” “嗯。” “哎,到这个份儿上,我也说不出什么逆耳忠言了,只能祝福你,goodluckdy!” 颜晓晨一边仔细地安装sim卡,一边轻声说:“很多时候,世间的缘分聚散根本不由我们掌控,我喜欢沈侯,他也喜欢我,已经是最幸运的事。将来结果如何、他能喜欢我多久,都强求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还拥有时尽全力珍惜。” 应急灯下,颜晓晨神情专注,脸上有一层莹莹的白光,今晚的她应该是无限喜悦兴奋的,但不知为何,说着自己幸运的她,眉梢眼角却带着忧伤,让人觉得她似乎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悬崖边。 魏彤忍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近了自己和她的距离,刻意笑得很夸张,“我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沈侯要点唱iknewyouweretrouble了。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你的trouble,可也许你才是他的trouble!” 第二天,颜晓晨去蓝月酒吧结算工资。 沈侯想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昨天晚上已经够丢人了,她可不想今天两人又大摇大摆地出现。沈侯有点不满,颜晓晨安抚他说:“我只是不想你陪我进酒吧,你陪我一起过去,到时在酒吧外面等我。” 沈侯这才满意,可中午吃饭时,他接了个电话,一个高中同学来上海找工作,一群关系好的高中同学想一起聚聚,沈侯不可能拒绝。这次,轮到沈侯抱歉地看着颜晓晨了。 颜晓晨笑着说:“你去吧!” 下午五点,颜晓晨提着两袋水果,走进了蓝月酒吧。这个点的酒吧,人非常少,就两桌客人,一桌还是老板和徐姐。乐队没有来,除了调酒师william,只有一位服务生,酒吧显得非常安静。 william看到颜晓晨,立即挤眉弄眼地笑起来。颜晓晨很是不好意思,把两袋水果放在吧台上,“买了点水果,麻烦你拿给大家吃。” william看除了平常的葡萄、香蕉外,还有车厘子、蓝莓几种进口水果,这两袋水果绝不便宜。他心里暗赞了一声,olivia平时花钱很抠门,但真花钱时,却一点不吝啬,是个做事的人。他高兴地把水果收起来,“谢谢了,晚上我们一起吃。” 老板和徐姐走过来,徐姐笑着说:“干吗这么客气?” 颜晓晨说:“一点小心意,谢谢大家这两年来的照顾。” 老板把一个信封递给颜晓晨,“谢谢你这两年的帮忙。” 颜晓晨双手接过,“酒吧有没有我这个服务生没有什么影响,可我如果没有酒吧的这份工作,根本不可能完成学业。” 老板微微愣了一下,笑着说:“一切都熬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颜晓晨笑了笑,“谢谢,我走了。” 徐姐把颜晓晨送到门口,真诚地说:“以后有时间的话,回来玩,不管是带朋友来照顾我们生意,还是来找我们聊天喝酒,都可以。” 颜晓晨也认真地答应了,“好。” 回到学校,吃完晚饭,颜晓晨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程致远爱吃的水果。她记得除夕夜在他家暂住时,看冰箱里放着车厘子和美国脐橙,想来是他平时喜欢吃的水果。 颜晓晨拎着水果,坐公车到程致远家,才发现这种高档小区可不像她县城的家,随时可以串门子拜访朋友,门禁森严,门卫压根儿不让她进去,需要先打电话给户主确认她是户主允许的访客。 门卫给程致远家打电话,没有人接,门卫说:“户主不在家,你没提前约时间吗?” 颜晓晨说:“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电话响了几声后,程致远接了电话,“喂?” “是我。” 程致远含着笑说:“我知道是你,怎么了?” “你在家吗?” “还在公司,怎么了?” 颜晓晨看了眼门卫室的挂钟,已经快八点,程致远的工作也一点不轻松!她说:“我这会儿在你家的小区外。” 程致远以为有什么事,忙说:“我立即赶回来,你稍等一下。”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给你送点水果,顺便撞一下运气看你在不在家,你不在也没关系,我把水果放在门卫室,你下班回家后顺手拿上去就行。” 程致远放松下来,开玩笑地说:“请我吃水果?提前说明,这可不能算在利息里,我要吃豪华大餐。” 因为程致远的态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每次提到欠钱的事,没有尴尬,反倒有几分喜感。颜晓晨笑说:“我知道,绝不会企图赖账。对了……昨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没事,你和沈侯复合了?” 颜晓晨不好意思地说:“嗯。” 程致远沉默了一瞬,说:“恭喜!不过,他好像很不喜欢我,我们是不是以后需要保持距离?” 颜晓晨立即说:“不用!不用!沈侯只是还不了解你,对你有一点误会,等他了解了,肯定也会把你当朋友的,沈侯是个对朋友很好的人。” “好吧,期待那天尽快到来。” 颜晓晨说:“我下午去蓝月酒吧结算了工资,以后不用再去打工了,下个周一开始实习。” “好的,我知道了。你发工资后,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可一直在翘首期盼。” 颜晓晨笑着说:“好的,一定记得通知债主,让债主上门讨债。” 程致远说:“好好工作,有事给我打电话,不要和我客气。” “yes,sir!” 颜晓晨笑着挂了电话,把水果交给门卫,拜托他们转交给程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