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嫡女的厚黑日常》 第1章 奇怪梦境,洢水鬼说 第1章 “滴答——” 液体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昏暗的屋子里,原本青色的石板砖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色泽,乌突突的泛着一层古怪的红褐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气息。 砖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越往前走地面上的液体越多,最终粘稠的汇聚在一起。 她缓缓睁开眼睛,可眼睛每颤抖一分就像有千万把刀子往里扎一样剧痛,她只能勉强透过两睫之间的缝隙环视四周。 房间里挂满了刑具,密密麻麻带刺的鞭子,骇人的烙铁近在咫尺,她努力抬手想要揉一揉眼睛,可这时肩膀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低头的一刹那,她看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袖子…… 一整条胳膊都没了,肩膀处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白森森的骨头还露在面外,哪怕只是简单的包扎过,鲜血仍不断的从伤口往外淌。 一滴一滴,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才能把地面都染成深褐色。 原来这竟是我的……血吗? 她猛地睁大眼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努力想要站起来,两腿却没有一点知觉,身体随着木桶猛地摇晃了一下,几十只蛆虫从木桶里爬出来,顺着她的大腿疯狂的往肩膀上的新鲜伤口里钻。 “唔!” 钻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她痛呼一声,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姐姐,做人彘的滋味不错吧?没想到你还这么有精神,那我们就慢慢玩。”一道温婉的,带着点吴侬软语腔调的声音响起,百转千回。 即使还没看到脸,已经可以想象这人大概有一张俊秀的脸,可此刻,这样的声音吐出的字眼在这阴冷密闭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刺耳扭曲。 “嗯……今天我们玩点什么好呢?”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在木桶前踱着步子,一头浓密的头发垂在腰间,随着罗裙轻轻摆动,发间还挽着一朵浅黄色玉兰花,干净清亮的样子与眼前血腥的场面格格不入。 “不如,就试试今天陛下刚赏给我的那把镶玉金匕首吧,据说是北方匈奴进贡的上品,只要这么轻轻一抹……” 刀子近在咫尺,她奋力反击却发现自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一样,根本不能动弹。 躲开!快躲开! 这时她终于看清了挥刀女人的脸,撕心裂肺的喊叫,可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刀子狠狠刺进眼睛,钻心剜骨的疼痛瞬间袭来,像是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把她和身体分离。 鲜血迸发出来,她跌倒在地,阴森腥臭的房间开始摇晃,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一瞬间整个大殿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这时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她猛然回头—— 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此刻却因为被挖掉一双眼睛而鲜血淋漓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帮我!帮我报仇!” 嘶哑的声音带着不甘和执着,尖锐的穿过耳膜,白骨森森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像是要嵌进肉里。 “!” 骆心安猛地睁开眼睛,全身湿透,聚光灯和打光板举在头顶,刺眼的白光让她一阵恍惚,环视四周,摄影棚里人头攒动,不断转动的胶片发出哗哗的声响,站在对面的新人男主角,尴尬又无措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卡!卡!” 导演不耐烦的开口,把剧本往桌子上一摔,“心安,你的台词呢?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骆心安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抹了把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触碰那双带着妆的眼睛,此刻的自己完好无损,四周光明透亮,地面干净如洗,哪里有一丝血迹。 竟然只是个梦…… “抱歉导演,是我走神了,请重来一次。” 骆心安赶忙道歉,一张脸白津津的没有丝毫血色,导演看她这样子火气也消了,毕竟她平时工作认真,影坛一姐的位置在那里摆着,多少要给点面子,宣布休息十五分钟之后,他转身走了,骆心安这才长舒一口气,全身瞬间像脱力一般倚在身后的柱子上。 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一时间仍然回不过神来。 她在娱乐圈里混了将近十年,演了无数次女主角,大大小小的奖也都快拿遍了,这却是头一次在拍戏的时候走神。 想到梦里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还有那个对她痛下狠手即使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女人,骆心安攥紧了拳头,自嘲的笑了起来,兴许是她的脸色太糟糕,旁边的助理忍不住凑上来担忧的问: “安心姐,你……还好吧?今天你本来就发烧,不行晚上就别拍了吧。” 骆心安回过神来,视线挪到对面的镜子上,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 她嗤笑一声,努力摆出微笑的表情对助理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助理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这洢水乡的村民说,这个地方好像不干净……经常闹鬼,相传几百年前这里有个女人被害惨死,每到夜深总会穿着血衣从这洢水里出来找生魂索命,所以……” 这话倒是难得让骆心安面色稍霁,打趣道,“你怎么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这世上就算真的有鬼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不都说生病的人八字轻么,心安姐你想想,自从上周你来了这洢水乡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烧,今天又一直恍恍惚惚,晚上拍完戏还不知道几点,影视基地后面就是坟头,这荒山野岭的想想就怪吓人的。” 助理压着声音缩了缩脖子,骆心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也说是传言,流言蜚语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说着她站起来往外走,助理在后面嚷嚷,“心安姐!心安姐你别走啊!拍完戏我陪你一起走,千万别靠近洢水河啊!” 骆心安摆了摆手,此刻实在没心思关心这些,这时正好十几个来探班的影迷凑过来要签名,她温和有礼的跟他们挨个合影,淡定自若的样子与平时毫无二致,如果这时候有狗仔队偷拍,她说不定还能微笑的跟他们谈笑风生。 骆影后沉稳内敛“拼命三娘”的名声在外,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也不会把凤凰锦绣戏服下已经嵌入皮肉的指尖露给任何人看。 因为不过是失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她不该把自己失控的情绪和那场荒唐的噩梦联系到一起。 第2章 捉奸当场,影后溺亡 第2章 骆影后沉稳内敛“拼命三娘”的名声在外,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也不会把凤凰锦绣戏服下已经嵌入皮肉的指尖露给任何人看。 因为不过是失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她不该把自己失控的情绪和那场荒唐的噩梦联系到一起。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当凌晨终于赶完一整天的戏份时,她仍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每天故意沉浸在堆积如山的通告里,她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可是这张淡定自若的面具戴久了她也会累。 在别人看来她能走到如今影坛一线的地位,一定吃得别人吃不得的苦,忍得别人忍不下的气,她功成名就前程似锦,似乎已经无坚不摧,可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在面对亲生妹妹跟未婚夫联手背叛的时候,根本就维持不住那张冷静的脸。 原本就低烧的脑袋疼的愈发厉害了,她垂下头,眼前又一次浮现出当时肮脏的一幕。 因为出国拍戏的缘故,她整整一周没有见到赵子铭,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她熬了三个通宵把所有戏份提前拍完,坐第一班飞机回国,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还有一个星期他们就要结婚了,上午他们可以一起挑婚纱买家具,下午她再亲手做一桌好菜犒劳一下这个自己爱了整整十年并将携手一生的男人。 她心里这样想着,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甚至当在车库里看到那辆不断摇晃的车子时,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满地散落的衣服,香水混合着汗水蒸发出味道,还有虚掩的车门里不断传出的刺耳声音……一切都像刀子似的瞬间刺进骆心安眼里,毫无防备,给了她致命一击。 “子铭哥……你这样……嗯……我姐姐要是回来看到怎么办?”一道气息不稳,怯怯的甚至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她满世界的跑,天天跟男人拍戏,谁知道这会儿在那个男人床上。” 伴随着车子剧烈的摇晃,骆心慈粘腻的尖叫一声,男人哼笑一声,露出与平时温柔款款不一样的神情,“你姐姐就是个冰疙瘩,要不是因为她的名声太大等于给公司找了个免费代言人,我连应付她的心思都没有,哪像你似的这么容易害羞,又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跟个小兔子似的脸红。” “还不是因为你在姐姐面前一本正经,就知道欺负我。” 骆心慈整个人都软在赵子铭怀里,明明是一起长大,甚至她比骆心安这个长姐只小一岁,却仍然一副涉世未深的高中生模样,此刻她鼓着脸颊,一双大眼睛带着水光,黑色的长发粘在额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明明是推拒的姿势,可是指尖却在男人背后紧紧的攀附着,抬眼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骆心安,那双看似单纯无害的眼睛瞬间眯起来,露出一抹胜利者般的讥笑。 这个笑容,与方才梦中那个对她疯狂挥刀的女人重合在一起,竟是一摸一样的一张脸。 冷风呼呼的拍打在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骆心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又想起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甚至不知不觉走出去这么远,这会儿回头张望只剩下平静无波的洢水河,连摄影棚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骆心安啊骆心安,你他妈可真够可笑的,现实里被那两个贱人背叛也就算了,就连做个噩梦都能梦见自己被骆心慈那个贱=人虐待,而且还他妈是古装宫斗版的,你是不是脑残剧拍的太多,连人都傻了? 骆心安自嘲的嗤笑一声,拿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中河里自己的倒影。 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那些欠她的人她一个都没打算放过,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变成梦中那个凄惨的鬼样子,因为在她被害成那样之前,害她的人一定会比她死的更惨。 想到这里,她拿出手机拨通赵子铭的电话,是时候让这个男人还有她的“好妹妹”吃点苦头了。 电话拨通了,背后红艳艳的灯笼在洢水河面留下氤氲的倒影。 “嘟——嘟——嘟——” 连线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就在电话要接通的刹那,一阵凛冽的阴风突然卷起,洢水边所有红色灯笼瞬间熄灭。 遮天蔽日的黑暗笼罩下来,骆心安心下一颤,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原本平津无波的洢水河突然掀起狂风巨浪,呼啸的狂风中,凄厉的呜咽声由远及近传来。 “痴情错付苦,前世今生恨” “断情轮回苦,孤寂待后卿” 尖利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瞬间刺穿了骆心安的耳膜,还没等她看清,一道红色鬼影陡然出现,像一团血雾一般猛地扑上来。 一刹那间,天旋地转,骆心安只感觉眼睛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手机“啪”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她被卷入洢水滚滚波涛之中。 在河水中不断下沉的时候,她看到自己躺在血泊之中,那个跟骆心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拿着刀子剖开了她的肚子。 “明天陛下就会封我的洪儿为太子了,姐姐我知道你生不出子嗣,一定伤心的紧,所以我带了些小家伙来陪你。” 说着她歪着头一脸笑意的把一瓦罐的蝎子蜈蚣倒进了骆心安被剖开的肚子里…… “啊——!”骆心安痛苦的痉挛,活物在肚子里吞噬肠子和五脏的滋味生不如死。 “姐姐,你可别这样瞪着我,我不过是让你尝试一下怀胎十月的滋味,否则你这一辈子都体会不了还算什么女人呢,哈哈哈。” 一幕又一幕,钻心刻骨,骆心安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终在暗无天日的刑房里咽气,而此时门外歌舞升平,她心心念念的陛下正与“骆心慈”缠绵相拥。 “我不甘心……不甘心!帮我……求你帮帮我!” 微弱的声音响起,骆心安彻底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第二天一早,报纸头条新闻:影视红星骆心安于昨日凌晨坠河身亡。 第3章 落魄嫡女 涅槃重生 第3章 灯油如豆,窗外还飘着大雪。 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屋外七嘴八舌,似乎在争吵些什么。 骆心安头痛欲裂,艰难的翻了下身子,只觉得手脚冰凉,像被冻住一样不听使唤,下意识的往被子里钻了钻,耳膜嗡嗡作响,这会儿倒是依稀能听见屋外的声音。 “你是怎得搞的,端个火盆也这么长时间,这天冷成这副鬼样子,小姐身子本来就弱,这会儿要是寒气入体,落下病根还了得?”宝珠赶忙接过火盆,搅合了几下,橙色的火星扑棱出来,冒出一股半凉不热的白气。 小厮挑了挑眉毛,丝毫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脸上还带着一抹不耐烦,“那我有什么辙,二小姐这会儿正为了要嫁给靖王爷的事儿在房间里快哭背过气去了,老太太、太太还有各房主子都忙着赶去劝了,什么灵丹补药吃穿用度,都流水似的往翠玉阁里送,各屋丫鬟小厮这会子都忙得团团转,哪还顾得上大小姐。” “你们这些狗仗人似的东西,别忘了谁才是矜贵出身!” 宝珠气不过,红着双眼睛凑上去理论,旁边的宝珍赶紧拦住她,“算了,别跟他们吵,趁小姐还睡着赶紧把火盆送进去,再晚了怕真是要冻坏了身子。” 小厮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的走了,宝珠气的狠狠一跺脚,“二小姐二小姐,就她二小姐是主子!咱们小姐才是嫡出,金枝玉叶似的宝贝,如果不是平日里脾气太好,今天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嘘……你小声点,是诚心想让大小姐听见心里难受是吧?” 二小姐是谁?她们口中抱不平的大小姐又是哪一个? 难道我还在拍戏,可我明明记得凌晨才走出摄影棚,一个人在古镇上乱转,走到了洢水河边…… 等等……洢水河!? 记忆像潮水一般陡然回笼,诡异又真实的可怕的梦境,洢水乡闹鬼的传说,铺天盖地的巨浪和猛地向她扑来的血色鬼影…… “我不甘心……不甘心!帮我……求你帮帮我!” 怨恨又悲怆声音在耳边响起,骆心安猛地睁开眼睛,倏地坐起来,躺了太久突然起身,脑袋一阵晕眩差点跌下床,她赶忙扶住床梁,雕花大床发出嘎吱一声响。 正巧宝珠正往里走,瞧见眼前这一幕,又急又惊的差点掀翻手里的火盆。 原本昏睡的女子早就已经醒来,此刻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跟她对视,那双精致的丹凤眼里,震惊迷茫一闪而过,紧接着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眼里的复杂情绪,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波无澜。 细眉一挑,黑琉璃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锐利又夺目。 宝珠愣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在她的印象里大小姐一直温顺忍让,与世无争,什么时候有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 骆心安看着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她半天没有反应,忍不住笑了一下,对她招了招手,“别愣着,我现在有点头晕,麻烦能帮我把镜子拿过来吗?” “哦哦!”宝珠回过神来,赶紧点头,搁下火盆赶忙把镜子举过来。 “多谢。”骆心安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小姑娘圆溜溜的脸蛋。 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点热乎气,一张脸更是毫无血色,想到所有人都跑去照看二小姐,大小姐却门庭冷落,没人惦记,眼泪忍不住唰一下砸下来,“小姐,你可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了!” “这天寒地冻的掉进冰窟窿里,人怎么受得了,小姐你先烤烤火,宝珍已经去烧热水了,一会儿给小姐擦擦身子,抱个烫壶……” 宝珠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可骆心安盯着镜子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说这张脸熟悉,是因为它跟自己至少有八成相似,说陌生是因为眼前的女人,比她要好看太多。在靠脸吃饭的娱乐圈,她别的不敢说,但至少知道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本钱的,否则她也不会混了十年,依旧站在这个圈子最顶尖的位置。 美人的美,在于神韵不在姿色,跟镜中的女人相比,骆心安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粗鲁莽夫。 罥烟似黛的眉角,明亮水润的眼睛,修长如天鹅一般的脖颈和白皙凝脂似的皮肤,配上十六七的韶华年纪,上天简直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女孩。 可惜……这些都跟骆心安无关。 她丝毫不关心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这个壳子不是她的,就因为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境和灵异传说,她就从现代跑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朝代的鬼地方。 第4章 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4章 可惜……这些都跟骆心安无关。 她丝毫不关心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这个壳子不是她的,就因为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境和灵异传说,她就从现代跑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朝代的鬼地方。 想到这些,脑袋又一次没来由的一阵剧痛。 她闭上眼睛,耳边又一次响起溺水前红衣女鬼在她耳边的吟唱: “痴情错付苦,前世今生恨” “纵然成厉鬼,孤寂待后卿” 纵然成厉鬼,孤寂待后卿……吗?骆心安喃喃的重复,最后脸上露出颓然的情绪。 如今看来,她恐怕真的成了那红衣女鬼的替死鬼,借尸还魂到这具身体里了。 几个小时前她还笑着跟助理说这世上没有鬼,就算有也跟她没有关系,结果一转眼的时间她就遭了报应,当真是可笑。 骆心安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镜子中的女孩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时宝珠拿起旁边一直温着的药碗,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骆心安回过神,不习惯的抿了抿嘴唇,她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让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喂像什么样子,而且看这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照这样喂下去还不知道要喝到猴年马月,于是顺手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汤药极苦,骆心安不愿意它在舌头上停留,喝点太快还呛了一下。 宝珠看的目瞪口呆,平日里大小姐忍了太多的苦,所以喝起药来早就麻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姐露出隐忍退让以外的俏皮情绪,再一想小姐不过碧玉年华,却连这种小情绪都不敢轻易显露,心里就更难过了。 “小姐,二小姐这次根本是存心害您送死,她如果真的想自杀怎么不在屋子里直接吊死,非在您跟前演这一出,还不是为了也跟着去选秀女,装腔作势也不知道演给谁看,结果您这一病半条命都快丢了,她就进去半只脚,也好意思在老太太面前哭。” 骆心安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她刚借尸还魂在这副身体里,脑袋还有些不清楚,刚才一直没有搞清什么二小姐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安静下来,关于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才纷至沓来涌入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洛心安,宝珠嘴里提到的二小姐叫洛心慈,是她同父异母的胞妹。 多么巧合,与骆心安和她那个“好妹妹”仅有一字之差。 洛家虽然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世代效忠朝廷,也算香火的名门望族。 洛心安长得极美,性格温吞似水,本是嫡女却因为母亲早死,并不受宠,反倒是洛心慈这个庶出的女儿,仗着母亲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反而比她这个嫡长胞姐更像个千金小姐。 记忆中洛心慈那张脸与前世重叠在一起,让骆心安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原来她在洢水乡遭遇的一切,那些被残刃剁去四肢,剖开肚子的记忆也都不只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二小姐”的全部记忆,画面停留在洛心慈在水边擦着眼泪,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那时的洛心安如果预料到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妹妹以后会把她折磨致死,大概恨不得直接让这个祸害淹死,可那时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过去劝慰,最后被洛心慈绊了一跤摔进冰冷的荷花池里。 事后甚至还忍气吞声,在小丫鬟替她抱不平的时候说,“算了……别惹这些是非”。 兴许是身体与这样不堪回首的记忆有感应,在回想这一段的时候,轻轻的颤抖起来。 骆心安回过神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简直快被气笑了。 身怀珍宝必执刀枪,既然有祸国殃民的长相,就得有抗住刀风血雨的本事,隐忍和退让除了让你一无所有,没有一点狗屁用处。 骆心安摆了摆手,制止宝珠再继续替她打抱不平,挑起一根眉毛,眼睛里带似笑非笑的神色,“我刚醒,这脑袋还昏昏沉沉的,记不住事儿,刚才你说二妹也要去参选秀女?” 宝珠从没见过主子露出这样神采奕奕的表情,心里惊奇,赶忙点头。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以前的洛心安是如何走完的这一生,她已经看到,既然她仇怨未散,找到我这个冤大头来替她报仇,那这就是我骆心安自己人生。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前世今生,但她从来就不是任人揉捏的主,新仇旧恨相叠,有些仇必须亲手了结。 演了半辈子的戏,这一次粉墨登场,她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第5章 真是她的“好妹妹” 第5章 骆心安还没走到翠玉阁,雪下的就更急了。 屋外寒风阵阵,北风卷着冰凌子扑在脸上,骆心安觉得有些冷,但精神却比之前刚醒时好了很多,她紧了紧身上那件正红色的披风,慢慢的往前走。 宝珠把伞面往骆心安那侧偏了偏,仔细搀扶着骆心安,生怕她摔着碰着,嘴上还不忘再一次嘀咕,“小姐,您病了这许久,禁不起这样天寒地冻的折腾,这件披风也是,都是四五年前的老料子了,根本不挡寒风,咱们还是回去吧。” 骆心安笑了笑,嘴上没说话,拜托洛大小姐这孱弱的小身体所赐,哪怕她这会儿精神奕奕,脚下却还有些虚浮,否则怎么可能在下雪天娇滴滴的打伞出门。 她以前最喜欢这样的天气,赵子铭当时为了追她特意在她家门口堆过一个巨大的雪人,这件事被记者拍到还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佳话,可惜这些事现在看来只让人觉得可笑。 跨进翠玉阁的时候,一阵暖流扑面而来,还没走进里间,就已经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宝珠忍不住拽了拽骆心安的衣角,“小姐……您还是别去了吧,您听里面正闹着呢,您现在进去指不定……” 话还没说完,骆心安就扬眉一笑打断了她,低咳几声道,“就是因为妹妹正伤心着,我这个做姐姐的才要来看看,否则我怎么‘放心’的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调不高不低正好让门口两个守着的小丫鬟听到,她们扫了一眼骆心安,眼里闪过不屑,就当没看见似的,连礼都不行一个。 宝珠一肚子火,骆心安却像没看到似的径直往里走。 刚跨进里间,就看到里面坐了一屋子人,坐在上座的老妇人,锦衣华发,略显富态,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看起来极是和蔼可亲,想必就是洛大小姐那位极其偏袒的祖母,而旁边座上那位剑眉星目,官袍在身的中年男人定是她的父亲洛骁,至于剩下那位珠光宝气的妇人,自不用说,一定是洛心慈的生母张姨娘。 骆心安挪过视线,一眼就看到大厅中央那个柔弱纤细的背影,她跪在地上,那头漆黑柔亮的头发垂在腰间,没有挽发髻,只是素净的别了朵淡色花蕊。 一身淡绿色的纱衣披在身上,衬得她清瘦修长,配上肩膀若有似无的轻颤,真是我见犹怜。 骆心安只看一眼认出了她是谁,当即在心里冷笑一声,洛心慈这招数怎么几百年都不带重样的。 “父亲……女儿真的不想嫁……求父亲开恩,女儿愿意追随姐姐入宫,帮衬姐姐为洛家出人头地,哪怕给姐姐当婢女奴仆也心甘情愿,只求父亲收回成命,不要让我嫁给靖王爷……” 说着洛心慈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头贴在地上始终不抬起来,这时洛骁长叹一口气,不耐烦的开口,“靖王爷仪表堂堂,又是龙子凤孙,有什么不好?” 这话一出,洛心慈哭得更加厉害了,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砸在地上沾湿了襦裙,小脸苍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旁边的妇人再也看不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您难道要把心慈逼死吗?她差一点就掉进冰窟窿里啊,这是刚捡回来一条命,您怎么忍心让她嫁给一个痨病鬼?” “放肆!”洛骁猛地一拍桌子,“靖王爷可是殿下,怎容你来说道,这话要传出去,洛家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妇人瑟缩了一下,紧紧搂住女儿,满脸泪水,老妇人拿着佛珠闭着眼睛冷哼一声,“我看素华说的没错,这里所幸没有外人,如果传出去这里谁也跑不掉。靖王爷虽然是皇亲国戚,可他那病连太医都说医不好,整个朝廷都知道他大概活不到三十岁。” “眼下你觉得攀上这根龙枝是好事,以后是准备让心慈守寡吗?就这样为了眼前的利益,牺牲掉一个女儿,只靠一个人去搏后宫,骁儿,你未免也太鼠目寸光了。” “可我大晟向来没有庶女越嫡去参选秀女的,如今心安待字闺中,心慈嫁给靖王爷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洛骁皱着眉头沉声开口,洛心慈听言依偎在母亲怀里,哭的更加梨花带雨。 旁边的骆心安看够了热闹,抖了抖红色的斗篷,这才慢慢走进去,环视四周轻声开口: “心安给祖母、父亲,姨娘请安。”骆心安乖乖的欠身行礼,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朝代为什么在历史上没有,又遵循着什么礼法,但她到底演过那么多古装片,学个样子还是有模有样的。 提到选秀女之事,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偏偏骆心安这个当事人还出现了。 第6章 骆心安毫不犹豫抽了她一记耳光 第6章 “心安给祖母、父亲,姨娘请安。”骆心安乖乖的欠身行礼,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朝代为什么在历史上没有,又遵循着什么礼法,但她到底演过那么多古装片,学个样子还是有模有样的。 提到选秀女之事,屋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偏偏骆心安这个当事人还出现了。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就当没看见,可那双眼睛已经十足透出了厌烦,张姨娘早就看洛心安不顺眼,这会儿听她喊自己姨娘,再想起秀女大选里没有庶子越嫡的传统,就更乐得看戏,还是洛骁第一个开口解围,“心安,快起来,身子好些了么?刚刚落水着凉,这会儿不在房里歇着,跑这里干什么?” “谢父亲。” 骆心安半蹲了太久,刚站起来腿上发麻,顺势摇晃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换来洛骁关切的目光,“女儿已经没事了,只是来探望妹妹,听说妹妹落水也病了很久,不知现在身体可好?” 洛心慈怯怯的看骆心安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一张嘴声音还有些嘶哑,“谢姐姐关心,我已经……咳……咳咳……没事了。” 明明说着没事却咳嗽起来,演的倒是像模像样。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想起过去那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生妹妹,她呵护备至,最后却被她和自己最爱的人联手捅了一刀,就受不了此刻她脸上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心安,你醒了就好,也省得我们替你担心,不过既然你提到落水这件事,我倒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老太太突然开口,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盯在骆心安身上,嘴上说着担心可眼睛里完全没有一丝关心她的意思。 骆心安既然敢来,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这会儿也不慌张,笑着欠了欠身子,“祖母,您说,孙儿听着呢。” 她这举动让老太太和张姨娘惊讶的挑了挑眉,这要是在以前,骆心安听她这样开口早就吓得不敢抬头了,哪里还敢这样笑着跟她对视。 老太太压下心头的怪异,居高临下的开口,“洛家家训第五条是什么,背给我听。”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在脑袋里使劲搜索这幅身体原本的记忆,“老幼有序,尊卑有度,为子女兄弟者,上尊长辈下顾手足,以仁厚待之。” “好个下顾手足,以仁厚待之。”老太太淡淡的瞥骆心安一眼,指着一旁孱弱咳嗽小脸煞白的洛心慈说,“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和仁厚?” “你妹妹性格软绵,孱弱胆小,这次差点跌进冰窟窿里溺死,你这个做姐姐在一旁不仅没有照看好她,还把自己给赔进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上不尊长辈下不顾手足,是不是该家法处置!” 说到最后几个字,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骇得旁边几个丫鬟赶忙跪下不敢抬头。 旁边的张姨娘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丝讥笑,瞥了孤助无缘的骆心安一眼,心里不住发笑。 老太太最好罚骆心安这狐媚子一顿狠得,让她选不了秀女才好,也不枉她的心慈受惊一场,瞧她那副狐狸精的长相,跟她那个死了的娘简直是一模一样。 洛骁皱起眉头,“娘,心安才刚大病初愈,而且这件事原本与她也没……”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瞥他一眼,冷脸道,“骁儿,朝堂的事儿我这个妇道人家不管,可这洛府后院的事情,我还没死,还做得了主,这是当年老爷子还在世时就认下的,家规也是祖宗传下来的,没情面可讲。” 一句话堵住了洛骁所有的话,违背祖先盼母早死,这么大一顶帽子砸下来,他根本没法再帮大女儿求情。 旁边一直怯怯的躲在母亲背后的洛心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抬头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老太太磕了个响头,“祖母……您别责罚姐姐,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钻牛角尖想不开,也不会连累姐姐落水,姐姐是想救我的,只是不小心摔倒才……”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是啊,洛心安就是这么蠢,你跳河就跳啊,死了还干净,可是她就这么傻乎乎的过去帮你,结果被你故意绊倒跌进水里,还要被你说成自己不小心,彻底被鉴定成照顾妹妹不周还连累自身的神蠢典范,这一招挑拨离间真是使的漂亮。 “没错,是我不好触犯家规,我愿意认罚。” 骆心安特别爽快的点头认错,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悔意,还有闲心拨弄她斗篷上的貂毛,这让见惯了她低头抹泪隐忍退让的老太太越发的生气,“好,好!来人啊,给我掌嘴,狠狠的打,打满三十再去祠堂潜心思过,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吃饭!” 几个护院气势汹汹的走进来,骆心安站直身子,一抬手,“等等。” “祖母,您让我认罚可以,但有个人得跟我一起受罚。”说着她拍了拍斗篷,慢悠悠的在大厅里踱着步子,当走到洛心慈面前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 “啪”一声巨响,在场人都惊呆了,洛心慈更是反应不过来。 “祖母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瞒着父母去跳荷花池寻死视为不孝,害姐姐落水自己却安然无恙视为不尊,洛家家规为子女兄弟者上尊长辈下顾手足,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打你都是轻的!”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抽了洛心慈第二个巴掌,这一下她用了全力,瞬间在洛心慈脸上留下鲜红的血印子。 这一下彻底把所有都打傻了,甚至洛心慈都忘了流眼泪,整个翠玉阁死一般的宁静。 第7章 毫发无伤(一更)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抽了洛心慈第二个巴掌,这一下她用了全力,瞬间在洛心慈脸上留下鲜红的血印子。 这一下彻底把所有人都打傻了,甚至洛心慈都忘了流眼泪,整个翠玉阁死一般的宁静。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扑通一声,刚才还抬手打人的骆心安竟突然跪下了,接着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里都泛起了红血丝。 “祖母,我已经替您责罚过妹妹了,请您网开一面宽恕她这一次,纵然我与心慈从小姐妹情深,打她比打我自己更难受,甚至她在莲花池边做寻短见的傻事,我也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可是刚才您也说了,家规是祖宗留下来的,没情面可讲,要是让您这个做长辈的亲自惩处还病着的妹妹,实在于情于理不容。” “心安没照顾好妹妹,已经犯了不顾手足的大错,如今又怎能再把祖母您逼到不仁不义,苛责小辈的地步。” 说的太急,骆心安体力不支,抬起帕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去沁出一层冷汗,低声开口,“我已小施惩戒,相信妹妹已经知道错了,请祖母开恩,饶过妹妹皮肉之苦,我愿意以身作则,今晚带着妹妹一起长跪祠堂,潜心思过。” 说完,她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砰一声尘埃落定,完全不给老太太一丁点反应时间。 这一招见招拆招,倒打一耙,把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个时候张姨娘才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上来抱住洛心慈,捧着女儿带着血印子的脸,一边哭嚎着求老爷和老太太替她做主,一边指着骆心安痛斥,“你这丫头怎么变得如此恶毒,是要活活打死你妹妹么!” 恶毒?有你跟你的好闺女恶毒吗? 骆心安没说话,只是波澜不惊的看了洛心慈一眼,哪怕此刻仍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可眼神却锐利无比,这样陌生目光刺得洛心慈心头一惊,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顿时攥紧了袖子下的拳头,葱段似的指尖瞬间嵌进了肉里。 这样细微的动作一闪而过,等一下个瞬间她已经瞪着如墨水润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看骆心安,又委屈的看向老太太,一脸慌乱无措,“祖母……我……” 她像是咽下了天大的冤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肩膀不停地颤抖,豆大的眼泪砸下来,像刀子刺到了老太太心里。 被一个平日里软弱无能,站在眼前都嫌碍眼的小狐媚子当面违抗,老太太越想越气,一口气上不来跌在椅背上,“把这个孽障给我拖下去,打!狠狠地打!反了反了!” 一群丫鬟赶忙冲上来帮她顺气,本来处罚骆心安的护院们一时不知该走该留。 整个大厅瞬间乱成一团,就在护院们要拽骆心安去受罚的时候,坐在旁边久未出声的洛骁猛地站起来,砰一声把茶杯狠狠砸在地上,“够了!还嫌不够乱么!”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骆心安,记忆中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大女儿,在此时不知为何看起来跟往常大不相同,平日里别说打人,哪怕大声说话她都不敢,难道大病一场连性情都变了? 他心里带着疑惑,可当扫到骆心安额头那块磕头留下的红痕和毫无血色的脸时,又不由心软了,说到底他平日都对这个女儿忽视太多了。 “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谁也不用受罚,都给我老实回去呆着。”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结果,实际上骆心安却毫发未伤。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蹙起眉头,“骁儿,这丫头如此撒泼,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就任这个丫头这么胡来,她眼里还有没有洛家!?” 洛骁回身跟她对视,“这几天心安就要参选秀女了,心慈也要面见靖王爷,难道您要两个姑娘全都一身伤谁也去不了,让洛家成为别人的笑柄么!” 一句话定了乾坤,瞬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谁也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第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更) 洛骁回身跟她对视,“这几天心安就要参选秀女了,心慈也要面见靖王爷,难道您要两个姑娘全都一身伤谁也去不了,让洛家成为别人的笑柄么!” 一句话定了乾坤,瞬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谁也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为了等秀女大选这一天,洛家已经足足等了一年,如今朝堂上皇子派系错综复杂,洛家急需要一个靠山,如果两个女儿,一个能深入后宫,另一个能顺利被靖王爷看上,朝廷无论如何变动洛家都进退自如,可如果错过这一次,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洛家会发生什么。 老太太攥紧佛珠,及其厌恶的看了骆心安一眼,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再坚持。 这丫头溺了一回水竟变得如此厉害,倒真是让她大吃一惊,如今她倒打一耙,如果自己坚持维护心慈,只惩处她一人,倒落了刁难小辈的下乘。 不过,洛心安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往日里软弱无能,如今就算有了点脾气,又能厉害到那里去?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屑的嗤笑一声,脸上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不咸不淡的开口,“既然你这做爹的都不管了,我这老婆子也不做这坏人,今天姑且就饶了这丫头。” 张氏心里恨到了极致,她自己的宝贝闺女,从小就当金枝玉叶养大,别说是被人打,就算破了点皮她都心疼半天,如今被骆心安这个狐媚子伤成这样,竟然就这么算了!? “老爷,老祖宗,责罚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毕竟两个丫头都有不对的地方,我这个做娘的谁也不袒护谁,可心安这丫头明知道心慈近日要去见靖王爷,还把她的脸打成这样,是什么心思?” 说着她又抽泣了几声,“心安,虽然我只是个庶出,比不上姐姐,可我也是一心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平日里生怕你着凉受冻,可心慈她毕竟是你妹妹,又已经要嫁出去了,再也没有人跟你竞争秀女的位置,也不会再碍你的眼,你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 这话一出,洛骁和老太太的眉头立刻再次紧锁了起来。 任谁都知道,洛心慈跳河自杀就是因为想跟随骆心安一起参选秀女,不愿嫁入靖王府,可如果骆心安找这个理由故意打把她的脸打伤,无论是秀女大选还是嫁入靖王府,她都少一个竞争对手,毕竟两人之中无论谁最后爬的地位最高,谁就是洛家的靠山。 这么多年来,洛心安这个嫡女毫无地位可言,这一次是她翻身的最好时机,她没有理由不利用。 老太太冷笑一声,啪一声放下佛珠,斜眼往骆心安的位置扫了一眼,刚要开口刁难,骆心安却突然直起身子,勾起嘴角对咄咄逼人的张姨娘微微一笑。 “姨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可从来没有把妹妹当成过对手,否则之前妹妹掉进冰窟窿里我也不会去救她,更何况……” 说到这里她拖长了音调,故意一顿,再开口的时候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洛心慈身上。 “我也从没有说过不愿意让妹妹跟我一起参选秀女,相反,我早就有这个打算,甚至连礼物都早早预备好了呢。” 骆心安说完一挑眉,转过身看着身后。 第9章 你只配捡我不要的东西 “我也从没有说过不愿意让妹妹跟我一起参选秀女,相反,我早就有这个打算,甚至连礼物都早早预备好了呢。” 骆心安说完一挑眉,转过身看着身后。 “宝珠,你过来。”她展颜对身后招了招手。 原本默默站在一旁的宝珠,此刻心里七上八下,抬头看了她一眼,攥在手心里的帕子被揉的一塌糊涂。 今天的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老太太说要责罚时候,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本以为小姐这一次一定逃不过这一劫,结果小姐却像是……像是……突然吃错了药一样,竟然敢当众抽二小姐耳光! 这还是她那个隐忍退让的洛府大小姐吗? 宝珠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却别提有多爽快了,可转瞬间再一扫这翠玉阁在座的几个人一颗心又担忧起来,不管是老太太太太还是那位事事都要跟她们小姐争抢的二小姐,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挨了这么重一记耳光,还被当众羞辱,二小姐绝对不会轻易罢休,以后的麻烦还多着呢,这个时候大小姐还不乘胜追击,让她知道谁才是洛家的长姐嫡女,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向她低头,不仅同意让她参选秀女,甚至还要送给她礼物,凭什么! 果然刚才大小姐的凌厉和狠辣都只是她的错觉吗? 宝珠一肚子的不甘愿,既担忧又无奈,这时候骆心安跟她对视一眼,像是看透她心里想什么似的,清亮的眼睛闪了闪,带着一抹安抚和狡黠。 宝珠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时骆心安已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你这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把我给妹妹准备的东西赶快拿出来?这样吞吞吐吐,被旁人看见传出府还以为我们洛府穷的连长姐送妹妹件礼物都捉襟见肘,岂不是惹人笑话,也侮了我对妹妹的一番心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脸色一变,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府上各位主子里属这位大小姐最短银子,甚至连老太太身边的受宠的大丫鬟手头都比她这个小姐宽裕,周围的小厮丫鬟偷偷的看了骆心安身上那件四五年前旧料子的斗篷,又赶忙低下头,老太太的脸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穿成这副穷酸样子,还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指桑骂槐,讽刺她这个洛家后院之主克扣她这个孙女的银子! 她怎么从前没发现这丫头如此伶牙俐齿,说出的话简直句句藏刀。 宝珠一看小姐都亲自发话,没办法只好拍拍手,让小厮端出之前骆心安让她提前准备好的几样东西。 只见红色雕花的漆器盘中覆盖着一层绒布,上面摆着各色首饰,精雕细琢的景福长绵簪、凝脂白玉似的雕绞丝纹手镯,嵌花掐丝金耳环…… 琳琅满目,光彩夺人,一看就是骆心安压箱底做嫁妆的东西,虽然样数不多,但是件件都非凡品,尤其是摆在最中间那串镶着碧玉的珍珠项链,每个珠子珠圆玉润,一看就是南海珍品。 “这串项链是……” 洛骁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来,眼里露出惊讶和惊喜,骆心安轻轻点了点头,“父亲没看错,这串项链是您当初送给母亲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拿出来把玩,每次与我说起是您送的时候就一脸欣喜。” “虽然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这条项链心安却一直有细细珍藏,每次看到这些珠子就会想起父亲和母亲,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洛骁眼神晃动了一下,再看骆心安的时候,目光都温柔了许多,他盯着项链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破天荒的慈爱的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心安,你有心了。既然这么喜欢,如今又何必拿出来送给别人?” “父亲此言差矣。”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发青连委屈表情都装不下去的洛心慈,慢慢的开口,“心慈与我姐妹情深,怎能算是外人?” “女儿一直有个自私的想法,想着日后若真有幸入了宫,肯定是孤单一人,身边无依无靠,很希望妹妹能跟我一起参选秀女,这样我们也算彼此有个伴,可是考虑到祖母和父亲身边不能没有人照料,所以女儿就迟迟没有开口。” “如今妹妹既然愿意同我一起参选,我高兴还来不及,就算这件首饰再珍贵也不过是个装饰的器物,自然要送给最合适的人。” 骆心安说着把项链在洛心慈脖子下面比了比,展颜一笑,“宝剑赠英雄,碧玉赠佳人,心慈,我果然没看错,这翡翠恨衬你这件绿衣呢。” 洛心慈的脸色变了又变,瞳孔紧缩,气的几乎挂不住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笑容,“姐姐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心慈只要陪着姐姐当个小跟班就好,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好一个宝剑赠英雄,碧玉赠佳人,心慈,这是你姐姐一份心意,你就不要推辞收下吧。” 洛骁没等洛心慈说话就直接下了决定,看大女儿的眼神都带上了赞许,压根没有注意到洛心慈和张姨娘这一瞬间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的表情。 是啊,谁会稀罕要一个自己相公送给别的女人的首饰,更何况还是那个做了一辈子嫡妻,到死都不肯把位置让出来的死女人! 如今那个贱女人生的狐媚子,又把这个东西当做选秀女的礼物送给她的女儿,岂不是告诉所有人洛心慈只配捡她不要的东西? 第10章 双簧好戏(上) 骆心安无比享受的欣赏着这对母女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洛心慈那副恨得咬牙切齿几乎扭曲还要维持“柔弱可欺”的表情时,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你要怪就怪当初那个宅心仁厚的洛心安已经被你弄死了,如今在这个身体里的人可是个神挡杀神鬼见愁的主。 张姨娘看骆心安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可眼下又毫无办法。 这丫头说话滴水不漏,每一句都有理有据,却恰好封死别人所有的退路,想用家法来惩治她,她却倒打一耙把洛心慈也拖下水,想说她居心不轨,故意毒打妹妹,她又穿成这副穷酸样子重金相赠,甚至连母亲的遗物都拿了出来,谁还能说她残害手足,违背家规? 这一招见人下菜碟也许对别人没用,但是对洛骁这种瞻前顾后的男人却无比有效。 从骆心安踏进翠玉阁的第一步起,她已经从头武装到脚,锋芒毕露,步步算计,心思真是深的可怕! 张姨娘越想越后背发凉,这骆心安哪里还有以前一丁点懦弱无能的样子,难道说这么多年她只是韬光养晦,如今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窗外的雪越下越急,一阵风刮进来,吹着屋里的火盆噼啪一阵响。骆心安受不了这寒气,捂着嘴咳嗽起来,脸上的神色更加苍白疲倦了。 宝珠赶忙扶住她,心疼的给她搓手,“小姐,您这病还没好我就说不要来,您非不听一定要来探望二小姐,如今咳成这样可怎么是好。” 洛骁看她这么清瘦一个人,蒙在大斗篷里显得更加可怜,再一想她为了洛心慈先是落水又是探望才落成现在这样,忍不住开口,“心安,你这身子到底经不起走这么远的路,现在趁着天还没黑快些回去休息吧。” 骆心安赶忙摇了摇头,艰难的站起来,探着身子往窗外瞅了瞅,眉毛不自觉地蹙起来,掩了掩正红色斗篷,又咳嗽几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其实女儿准备了两份礼物送给妹妹,明明之前早就吩咐好了,这会儿还没送到,哪能撂下妹妹就这样没头没尾的回去。” 老太太一听这话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冷哼一声,“你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连个下人也教不好?吩咐的事情不及时完成,却让主子左等右等,这么不懂规矩还真是物随其主。” 这句挖苦骆心安就当没听懂,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连声说是,一会儿一定教训之类的话,又等了好一会儿,屋外才终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宝珍穿着件正红色的夹袄,一脑袋汗的捧着个匣子跑进来跪下,“奴婢给老爷、老太太、太太,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骆心安盯着她身上的衣服颜色看了一眼,蹙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不是让你早就准备好东西的么,整个府的人都在等你一个,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不小心打了个盹,没想到睡过了头,紧赶慢赶取了要送给二小姐的礼物,没想到还是来晚了,请小姐恕罪,请各位主子恕罪……” 宝珍俏生生地脸蛋因为着急泛起一层红晕,骆心安扫她一眼,嘴角一勾,慢慢走到她跟前,突然说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宝珍,我记得大晟有个规矩,凡下者不可与尊者同衣,尊卑有序,礼不可废,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宝珍先是一愣,再一看骆心安身上那件正红色牡丹刺绣披风,猛地反应过来,一张脸霎时毫无血色,眼泪都砸下来了,“小姐……我真的错了……我只是走得太急所以才……我……我无心的……” 骆心安蹙起眉头,一时没再说话,老太太看够了热闹,讥笑一声把茶杯一放,“别只顾着哭啊,我还等着解释呢。心安你不会这样就心软了吧,可别忘了你刚才可是答应教训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这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你,你要不做个表率被这丫头随随便便掉几滴眼泪就给糊弄过去,那这个洛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你要不教训,我就替你教训,洛府上下不论出身,家规最大,贱婢越主这种事,就该扒光了衣服扔出洛府。” 宝珍垂下头,一听这话肩膀瞬间一抖,下意识的看向骆心安想要求请,结果却对上一双略带凉意的眼睛。 “宝珠你可听见了,老祖宗的话已经撂这儿了,不是我想为难你,而是你这次做的太过火了。” 骆心安慢慢踱着步子,一只手温柔的拨了拨宝珍同样正红色衣领上的绒毛,“老祖宗等着你呢,你倒是给这全府上上下下解释一下,你到底哪里错了?” 宝珍服侍骆心安多年,何曾见过这么可怕的大小姐,这种阴测测的口气让她瞬间大哭起来,“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不该跟您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尊卑有序,以后小姐穿正红,奴婢就穿粉红,小姐一身素衣,奴婢绝不涂脂抹粉……求小姐开恩,求老祖宗开恩!” 这话一出,骆心安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抄起桌上一个朱漆匣子就砸在地上。 只听“砰”一声巨响,匣子落地,里面撒出几件正红色团云锦绣长裙,竟是骆心安还没来着翠玉阁之前,老祖宗特意让人定制赏给洛心慈参选秀女的新衣。 这衣服料子都是顶好的江南锦缎,流光溢彩的正红色更是显得极为尊贵端庄,只可惜这会儿却遭了殃,被骆心安正好掀翻在洛心慈跟前。 “你也知道尊卑有序,下者不可与尊者同衣!那穿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不过是个下贱胚子生出来的庶出贱种,在我们洛家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竟爬到我的头上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过去心肠软不跟你计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千金小姐了不成!?” 第11章 双簧好戏(下)(一更) “你也知道尊卑有序,下者不可与尊者同衣!穿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不过是个下贱胚子生出来的庶出贱种,在我们洛家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竟爬到我头上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过去心肠软不跟你计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千金小姐了不成!?” “我告诉你,别以为穿上张人皮就以为自己是名门嫡女,你背着我做的那些脏事我都知道,以前我不跟你计较,如今既然连老祖宗都发话了,那就彻底立个规矩,在府上好好搜查一番,若还有哪些不知检点的下贱胚子跟这屋里的主子撞了颜色,就按老祖宗的意思,不论出身,都扒光衣服轰出洛府去!” 宝珍吓得低头不敢言语,骆心安一番教训早就体力透支,眩晕的几乎站不住,抬袖咳嗽几声,惭愧道,“都怪孙儿教导无方,今天这事全凭祖母教诲,不知这样处罚老祖宗您是否满意?”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带着大病中的羸弱,看起来是在乖巧的征求意见,可话锋却直指老太太,几句话就把她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这时候才明白她这一番话哪里是骂宝珍,分明是指桑骂槐,拐着弯骂洛心慈在她这个嫡出长姐面前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出贱种! 送洛心慈红色长裙的是她,说贱婢越主应该扒光衣服扔出洛府的也是她,按照大晟的规矩,只要家里有嫡,那庶出就算是出嫁都不能穿正红色的凤冠霞帔。 以前这种驳骆心安嫡女面子的事情她做的多了,也没见她敢吱声一句,如今竟然当着这么多人明面上提出来,当众打她的脸,若是真的把宝珍赶出洛府,那洛心慈她罚不罚? 老太太压下撕烂骆心安的嘴的心情,攥着佛珠脸色铁青,对张姨娘使了个眼色,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跪着的宝珍突然跪地膝行几步,挡住老太太的视线,一把拉住了骆心安的衣角,“小姐,宝珍真的知道错了,保证下次不会再犯,求您开恩跟老祖宗求求情,不要赶我走!” 骆心安瞥了一眼正准备站出来打圆场的张姨娘,不耐烦的拽回自己的裙摆,“松手,老祖宗向来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又岂是随便一个人求求情就能算了的。” 张姨娘瞬间僵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老太太更是被逼的进退维谷,死死瞪了跪在地上的宝珍一眼,最后只得极其不甘愿的开口,“行了行了,都给我住嘴,哭哭啼啼丧门的很,吵得我头都疼了,是诚心触我老太婆的霉头吗?” “我今天身子也乏了,没精力理处理这些,难得心安有心送了礼物,我也不想因为你这丫头败坏了一家人兴致,今天这事暂且揭过,与其看你在这里哭天抹泪,我倒是想瞧瞧心安到底送了什么礼物,快拿来让我瞧瞧。” 宝珍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骆心安早就料到这老太婆会在嫡庶这事上打太极,为了面子她也绝对不会为难宝珍,不由心里露出一抹讥笑,脸上却仍是一副自责的表情,“老祖宗教训的是,都怪这丫头犯错败坏了兴致,我这个做姐姐的差一点就把这东西给忘了。” 说着她打开宝珍一直捧的那个匣子走到洛心慈跟前,从里面取出一件斗篷。 “我寻思妹妹跟我身形相符,尺寸应该也差不多,就让人紧赶慢赶做了这么件斗篷,样式跟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不知道合不合妹妹的心意,不过我想若是我们姐妹二人参选秀女的时候,一起穿这件斗篷,不用开口已经是一对姐妹花,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 说着她展开斗篷,温暖的毛绒料子,光滑的貂毛围领,看绣工甚至比骆心安此刻身上这件更要精致,一看就花了心思。 可洛心慈一看这斗篷的刺绣和颜色,脸色立刻就变了,那种恨不得立刻掐死骆心安的目光再也掩盖不住,汹涌的从那双总是水蒙蒙的眼睛里涌出来。 第12章 狠虐白莲,大获全胜(二更) 说着她展开斗篷,温暖的毛绒料子,光滑的貂毛围领,看绣工甚至比骆心安此刻身上这件更要精致,一看就花了心思。 可洛心慈一看这斗篷的刺绣和颜色,脸色立刻就变了,那种恨不得立刻掐死骆心安的目光再也掩盖不住,汹涌的从那双总是水蒙蒙的眼睛里涌出来。 斗篷毫无掺杂的粉红色和上面刺绣精美的芍药花像两把刺刀,稳准狠的刺进她此生最致命也是最痛恨的痛点上。 正红为主,粉红为仆,牡丹为王,芍药为相。 芍药再娇艳,也注定是牡丹的陪衬,只要骆心安还活着,哪怕她洛心慈出嫁,也没有资格跟她在同一场合穿上着象征嫡妻嫡女尊贵身份的正红色。 洛心慈的指尖狠狠地掐进肉里,甚至都流出血来,骆心安挑眉温柔一笑,亲昵的帮她披上那件粉色芍药花斗篷,又将那串父亲送给母亲的碧玉珍珠串给她戴上,末了还不忘仔细的给她整理好衣角,玩笑道,“这粉芍药和这翠玉还真衬妹妹的肤色,这么标志的美人儿,我要是男人都想娶回家了。” 洛心慈再也忍无可忍,死死攥着斗篷,下一刻就要歇斯底里的叫出来,这时张姨娘却狠狠地瞪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她忍了又忍,目疵欲裂,最终却只是挤出一抹笑意,微微颔首轻声说了一句“姐姐有心了”。 母女俩的互动一丝不落的被骆心安看在眼里,她回以微笑,目光锐利逼人,带着高不可攀的凛然,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妹妹哪里的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你说对吗,心慈?” “照顾”两个字她说的又轻又柔,十足一副娴静长姐的模样,洛心慈抬头与她对视,竟被那双与往日决然不同的锋利眼睛刺伤,下意识的咬破了嘴唇,楚楚可怜的看了老太太一眼,大有求助的意思。 可这时骆心安却突然脑袋一阵眩晕,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涌出一层病重的红晕,脚下一阵虚浮竟然昏倒在地。 “小姐!”宝珠和宝珍惊叫一声,赶忙从后面扶住她,骆心安虚弱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稳住身体,苦涩一笑,“本想与妹妹多聊一会儿,没想到我这身体这么不争气,倒是让人看笑话了。” “心安失仪了,请父亲和祖母责罚。”她勉强跪起身子,磕了一个头。 “好了心安,我知道你疼惜妹妹,可身体要紧,你们姐妹二日往后见面的日子多着呢,不急这一时,宝珠宝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扶你家小姐回去休息。” 骆心安这一招以退为进,让洛骁动了恻隐之心,原本正准备帮洛心慈刁难她的老太太一时僵在椅子上。 这话一出,她不仅没法再张口责罚骆心安,甚至连杀鸡儆猴惩治一下宝珍那丫头都不可能了。 “多谢父亲、祖母,那心安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妹妹。” 骆心安虚弱的站起来欠了欠身子,在老太太和张姨娘阴冷毒辣却拿她毫无办法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走出翠玉阁。 哪怕此刻洛心慈的眼神几乎快把她撕碎,她也走得从容不迫。 因为这第一战,她赢得无比漂亮。 第13章 左膀右臂(上)(一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还没停,白皑皑的积了厚厚一层,把来时的路覆盖的没有一丝痕迹。 直到走出翠玉阁很远,宝珍和宝珠都没有从刚才的事李回过神来,一个撑着油伞一言不发,另一个惶惶忽忽的扶着骆心安,好几次差一点滑到。 骆心安走在前面,正红色的斗篷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视野里白茫茫一片,只余下她身上这一点绛红,在这隆冬夜色里显得格外耀眼。 她踏雪归去,脊背挺直如松,明明人还是以前那个人,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的锐气。 宝珍和宝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诧异、惊喜和不知所措。 从里到外这都是她们的大小姐没错,可为什么同样一张脸,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 以前的大小姐不会这样横行无忌,不会有仇必报,更不会当众抽二小姐耳光,在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前,指着鼻子骂…… 正当两人出神的时候,一双略带凉意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两人,“你们这两个傻丫头冰天雪地的站这里发什么呆,若我不回头牵你们,你们俩是不是准备在这里cos冰雕了?” 宝珍和宝珠一愣,还没等明白什么是“烤丝”,一件斗篷就把两人严严实实都揣了起来。 被骆心安搂在怀里,两人一惊,赶忙往外缩,“小姐这可使不得!尊卑有别,您的病都还没好,怎么能随便解衣服,要是再受了风寒怎还了得!我们不冷的,您赶快捂严实点。” 两个丫鬟受宠若惊又手忙脚乱的帮骆心安整理衣服,却被她一下子制住牢牢地抱在怀里。 骆心安的体温偏低,但仍然带着暖意,两个小丫鬟诚惶诚恐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骆心安这时却突然笑了起来,轻轻的开口,“宝珍宝珠,这么多年让你们受委屈了。”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宝珠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骆心安说什么,先是一愣,接着泪珠子就争先恐后的淌了出来,旁边的宝珍毕竟年长一些,这会儿倒是没有哭,但一双眼睛却也泛起了红丝。 在这深宅大院里,家主就是天,老太太掌管后院多年,从小姐还没出世前就及其不待见已故的太太,当时幸亏老爷还惦记着夫人,虽然娶了张姨娘做妾,但一直没动过废掉嫡妻的念头,后来有了洛心安,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是至少没人真的敢轻视这洛府的正房夫人。 可自从太太去世,留下洛心安一人,这日子就越发不是人过的,从吃穿用度,到行为举止,无一不苛责,老爷平日公务繁忙也顾不上后院里的勾心斗角,而洛心安从小就被灌输了大家闺秀温良贤淑的思想,是个不争不抢的温吞性子,这样一来就越发被欺负的毫无立锥之地。 这世道谁不是看人下菜碟,俗话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这洛府大小姐的日子过得还不如老太太身边那几个当红丫头滋润,在她身边服侍的宝珠和宝珍自然也就备受欺凌。 骆心安在脑海里回想着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回过头轻声问宝珍,“刚才我在翠玉阁那样骂你,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怨气?” 宝珍向来机灵,听了这话翘起了嘴角,“奴婢要是有怨气还怎么配合小姐演这场好戏啊?” 一点就透,骆心安勾起嘴角,她向来喜欢聪明人,这两个丫鬟都没有让她失望。 实际上,不用宝珠开口,她也明白一旦在翠玉阁现身,一定会被刁难,可她今天偏偏走这一趟,不仅是因为要会一会那个阴魂不散的洛心慈,更是为了立威。 那个懦弱一生最后不甘惨死,甚至还需要自己这个替死鬼来帮她报仇雪恨的女人已经死了,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她骆心安,不是什么随便任人捏圆搓扁的软包子。 既然洛心慈害她落水不成,之后肯定会继续使些见不得人的阴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等着这贱人找上门来,不如先把害她下水殒命这笔账算个清清楚楚!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一场立威,还是一场考验。 第14章 左膀右臂(下)(二更) 既然洛心慈害她落水不成,之后肯定会继续使些见不得人的阴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等着这贱人找上门来,不如先把害她下水殒命这笔账算个清清楚楚!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一场立威,还是一场考验。 她初来乍到,即使又这副身体里原本的记忆,可是对这个远离现代甚至不曾出现在历史里的世界还是一无所知,而如今她在洛府的境况如此糟糕,若想亲手把前世今生的血债旧账一一报复回来,单靠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所以她需要自己的亲信,更需要排除异己,保证身边每一个人都能为她所用。 不管是让宝珠把珠宝首饰送给洛心慈,还是叮嘱宝珍穿上红色衣服故意迟到,全都是她一手安排。 在完全没有任何暗示还被主子当众斥责的情况下,若是不够忠心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就把骆心安给卖了,可宝珍一看到她身上这件正红色斗篷就立刻猜到主子要干什么,甚至还能配合着演完这场好戏,当真是冰雪聪明。 而宝珠平日里心直口快,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骆心安原本以为在老太太要家法处置自己的时候,她一定会跳出来求情,可她没有。 她始终服从主子的每一个命令,哪怕心里再不甘愿,都没有一丁点违抗。 骆心安不需要一个善做主张的丫鬟,只需要一个绝对服从的亲信,而宝珠做到了。 在娱乐圈里厮杀了这么多年,又扛过赵子铭和洛心慈在她心口捅的那重重一刀,骆心安以为早看透了世态炎凉,却没想到重生一遭,竟遇到对她如此忠心耿耿的人。 即使知道这两个丫头忠心的对象也许并不是自己,骆心安心里也觉得泛起了暖意,连带在这冰雪寒风里都觉得不那么冷了。 骆心安笑着摸了摸两个丫头的脑袋,“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也只有你们了。” “小姐放心,不管以后的日子多艰难,我都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宝珍拭了拭眼泪,只觉得既安慰又心酸。 安慰的是如今的小姐大病一场,性子坚强了许多,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忍气吞声,连带他们下人也跟着窝囊过活的小姐。 心酸的是小姐今天给了张姨娘和二小姐一番教训,虽然解气,但以后的日子只怕更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旁边的宝珠也跟着点头,虽然她平日里没少抱怨洛心安太好脾气,恨不得小姐把那些欺负她们的人都狠狠收拾一顿,但也明白这洛府的形势,睁着双红肿的眼睛说,“小姐,今天您一下子把老太太,太太还有二小姐都得罪了,她们一定不会放过您,最近咱们得小心行事了,可千万别被她们抓住把柄。” 骆心安挑眉一笑,清亮的墨色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和果决,回头望着翠玉阁的方向轻声开口,“以后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有的是,一个接一个,轮不到我们。” 宝珍和宝珠没听懂她的意思,正想追问的时候,骆心安已经阔步向前走去,那一身正红色的斗篷,像冬日里的一团烈焰,将周围一切试图刺伤她的冰风冷雨,焚烧殆尽。 第15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湖水冰凉刺骨,像针尖一样,密密麻麻的刺入骨髓,全身冷得发抖,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岸边似乎有个男人在哭泣,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哀求,“求你不要走,我知道错了,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愿意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哭声悲切入骨,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本应该说出更催人泪下的情话,可这时却突然喊停,“抱歉导演,我忘词了,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说着这位风头正劲的影帝起身就走,身后跟着四五个鞍前马后的助理,看都没有看一眼在结冰的湖水里已经泡了一个多小时的骆心安。 周围的导演、编剧还有一堆人都围着几位当红明星转来转去,这会儿压根没人管骆心安的死活。 她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全身已经冻的没有知觉,这是今天的第几次ng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这个圈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老人欺压新人,红了的人就是上帝,不红的人连条狗都不如。 这时她才刚出道,没有任何演出经验,也没有什么后台,初出茅庐,四处碰壁,甚至有一次被同剧组的一个当红花旦恶整,借着拍戏的理由抽了她十几个耳光。 日子水深火热,看不到未来。 这时,肩上一重,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赵子铭塞给她一杯热腾腾的姜糖水,一边往她的冰冷的手心呵气一边温柔的说,“心安,别做这一行了,我舍不得,我们才刚毕业,以后还有未来,虽然现在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是以后肯定会好的,你不用为了我这样委屈自己。” 这一句话,骆心安一直记了很多年,哪怕到现在她都没法忘记他看自己那个眼神,温暖、炙热又饱含深情,这个男人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捧炭火,给了她足够的温暖,也让她愿意继续支撑下去。 那时赵子铭是学校的尖子生,心高气傲,但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连学费都负担不起,更何况是支撑他开公司创业的梦想,而骆心安虽然也只是个刚毕业的穷学生,但在娱乐圈里混到底是来钱快。 为了完成赵子铭创业的梦想,骆心安明知道前路有多残酷,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哪怕碰得头破血流,都没有想过回头。 两个人就像一对贫贱夫妻,一块钱掰两半花,可是却觉得幸福快乐,骆心安自己省吃俭用,把大部分积蓄都给了赵子铭,终于让这个男人如愿以偿。 入行十年,披荆斩棘,骆心安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经受过多少血雨腥风才终于站到了娱乐圈的最巅峰,而赵子铭也功成名就,成了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她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可倒头来这个让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却榨干了她的价值,转身就跟她的妹妹搞在一起,毫不留情的给了她致命一击…… 身体轻轻的颤抖,似乎有了某种共鸣,再一次想起了痛不欲生的回忆,眼前的摄影棚和赵子铭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骆心安看到自己一身火红的凤冠霞帔,穿过文武百官,走过数不清的阶梯,一步步的走向整个皇朝最巅峰的位置,而此时一个男人正站在大殿最中心的地方等他。 他黄袍在身,胸前九龙霸气峥嵘,与她身披的那件百色凤凰交相呼应,高大挺拔的身躯屹立在百官之上,帝王之气尽显。 这时骆心安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把她拥在怀里轻声说,“心安,朕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长相厮守,有你一人,我心足矣。” 骆心安的耳边嗡嗡作响,觉得这个男人是那么的熟悉,可当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时,眼前却一片迷蒙。 这时,男人举起她的手,俾睨众生,向满朝文武宣布,“从今往后,心安就是我大晟的皇后。” 潮水般的欢呼声和叩拜声涌来,骆心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小姐,小姐?”肩膀被轻轻推了几下,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已经五更天了,快醒一醒,今天可是大日子。” 骆心安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眼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宝珠。 她愣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四处扫视一圈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忍不住在心里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真是晦气啊,怎么又梦见以前那些糟心事了。 她嘟哝一句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半阖着眼睛,脑袋还是一阵阵发疼,过去的回忆就像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看上去似乎已经不疼不痒,可一旦不轻易戳开,就立刻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每次触碰还是觉得疼痛难忍。 这种痛楚并不是她放不下赵子铭,而是因为再一次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只觉得愚蠢之极。 电视剧里天天演着爱恨情仇,男主角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的挽回,经历千辛万苦女主角也终于回心转意,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happyending,可是爱情如果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容易,就根本不是爱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种教训足够她记一辈子。 压下心口隐约残存的刺痛,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第16章 梦中的神秘男人 压下心口隐约残存的刺痛,她低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宝珠见她仍闭着眼睛一副不愿起身的样子,忍不住催促道,“小姐,时间真的不早了,您快些起吧,再不起老太太怕是要来催了。” 骆心安揉了揉额角,往窗外一瞧,天还黑着,只剩下一层雾蒙蒙的白雪映射出的光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天还没亮,老太婆一把岁数又不用跳广场舞,哪儿来这么大精力管我这个小角色,我再睡一会儿,天亮了再说。” 说着她又闭上眼睛,这时端着热水进来的宝珍,虽然不知道“广场舞”是什么东西,但难得见到小姐耍赖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涤了一把毛巾递一边帮骆心安擦脸一边说,“小姐您忘了?今天是洛府戒斋上香的大日子,每年就这么一回,天不亮就要准备东西,后院的太太和姑娘们都会去,小姐您自然也不能缺席。” 宝珍的话从耳边飘过,可这会儿骆心安完全没有听进去,脑袋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除了那些与赵子铭不堪回首的往事,还有那个龙袍加身的男人。 她分不清梦这个男人到底是她自己发的一场梦,还是原本洛心安身体里残存的记忆。如果仅仅是洛心安的回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男人那么熟悉,可若不是回忆,她又为什么莫名其妙梦见一个古代人? “小姐,你怎么又睡了!”宝珠一见骆心安脸上蒙着块毛巾半天不动弹,忍不住把她扶起来往她头上插珠花,嘴里还碎碎念叨着,“我听说今天各个屋的姑娘都拿了看家的本事,二爷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穿得可是琉璃彩的最新料子,一尺三两金子呢,二小姐更是请了以前宫里的嬷嬷梳头发,小姐咱们可不能输。” 骆心安被这小丫头摇晃的再大的困意都没了,掀了掀眼皮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突然问道,“当今皇上多大年纪了?” 这么不找边际又大逆不道的话直接把两个丫头问愣了,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过了半天才压低声音说,“小姐您这是睡糊涂了吗?今年是大晟四十二年,陛下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也就是说已经五十多岁了。 骆心安微微蹙起眉头,“那不对啊……那个人看起来最多三十……” 不是当今皇帝,那会是谁? “什么三十?”宝珠继续鼓捣她的头发。 骆心安笑了笑,压下心中的疑惑,刚想说“没什么”,结果一抬头正好瞧见宝珍拿着一件粉紫祥瑞水袖长裙走过来,再一转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这会儿已经梳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还戴上了两支金步摇。 宝珠打开一盒胭脂正要往她脸上涂,骆心安抬手拦住,“你刚才说今天要去街斋上香?” “对啊,今天这可是洛府的大日子,除了过年就属这一天最重要,传说洛家祖先还在世的时候,被青云观里的某个神仙救过,所以洛家子孙世代都要去青云观还愿祈福,保佑洛家每个人都能长寿平安,修身旷达。” 骆心安听完顺手把头发上的珠花和步摇拆了下来,“宝珍,去拿一件素净点的衣服,越普通越好,最好穿上之后扔人堆里一眼就找不到那种。” 宝珠一听这个就急了,“小姐,别的屋里的小姐今天可都是争奇斗艳,您是洛家的嫡长女,怎么能输给那几房!” “进个道士庙都要比谁穿的更花哨,这是去祈福还是去选美?” “但是今天毕竟是洛府的大事,咱们要是不重视少不了被老太太责骂,而且平日里您又没多少机会出门,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就让别人都瞧瞧,我们大小姐的风采。” 老太太和洛心慈那边消停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来惹事,倒是让骆心安差点忘了这群人可是守着盼着抓她的把柄借题发挥。 她嗤笑一声,不介意的耸了耸肩膀,眼睛一眯,闪过一抹精光,“以前你们家小姐年年都穿的那么漂亮,也没见老太太少骂一句,小丫头片子间那点争奇斗艳的事儿我就不掺合了,按我说的做,快去拿件素色衣服来。” 就是因为好不容易才能出一次门,她才要穿的越低调越好,否则还怎么轻易逃出去? 宝珠和宝珍面面相觑,不明白眼前的小姐不过碧玉年华,怎么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看透世俗的沧桑,更不明白什么叫“你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不就是你么? 第17章 先撩者贱,就别怪她不客气 青云观离京城颇远,洛家马车从天微微擦亮出发,一直到晌午才到地方。 坐在车里颠簸一路,骆心安昏昏欲睡,就听宝珠在耳边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她介绍洛府外的风土人情。 大晟皇朝是个颇为重视道教的国家,建国几百年来,历代皇帝通通崇尚天人合一,修身练达的理念,所以民间对炼丹修仙,长生不老之法也很是热衷,各大道观香火不断,其中以青云观最为鼎盛。 说到这里,宝珠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连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骆心安觉得好奇,道观香火鼎盛,这小妮子高兴个什么劲儿,掀开眼皮一看,这时候才发现今天的宝珠竟然涂了胭脂,连衣服都换了一件鲜艳的亮色。 骆心安笑着逗她,“哎?我不记得今天给谁说过亲啊,怎么我们宝珠穿这么漂亮?” “还不是京城里那些王孙公子达官贵人经常去青云观祈福,宝珠这是恨嫁了。” “宝珍!”宝珠嗔怪一声,推了她一下,已经羞的满脸通红,“小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这不是怕别的屋的小姐和丫鬟都争奇斗艳的,我跟宝珍要是灰头土脸的肯定要给小姐丢面子,结果谁想到小姐您却……” 说到这里宝珠扁了扁嘴,看着骆心安身上灰突突的衣服,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听到这里骆心安笑着勾了勾嘴角。 难怪洛府那几位小姐上个香也穿得花枝招展,原来是为了钓这京城的“钻石王老五”,不过也难怪,连宝珠这么个小丫头都知道收拾一番,更何况府上另外几位小姐。 不过话又说回来,宝珠这丫头看她的那叫什么眼神,她今天的穿的有这么丑么? 骆心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一条洗旧发黄的棉布袍子,一双从宝珍那要来的粗布鞋,这不是挺休闲运动的么。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帘子撩开,一个小厮在外面说,“大小姐,地方到了,老太太请您过去说话呢。” 骆心安点了点头,还没等宝珍和宝珠伸手去扶她,就起身跳下了马车。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声音不大但骆心安还是听见了,回过头就看到一道柔粉色的人影仪态万千的走过来,柳叶弯眉杏核眼,倒是个美人胚子。 “给姐姐请安,之前就听闻姐姐前些日子生病了,我也没去探望你,心里一直惦记得紧,如今一看你这么‘身强体健四肢灵活’,看来病已经完全好了,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就放心了。” 她嘴上问着安,可是连身子都没欠一下,完全一副高傲姿态,说出来的话更是讥讽骆心安动作粗鲁毫无仪态,甚至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没拿正眼瞧骆心安一下。 要不是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搜索到这女人的记忆,骆心安还真以为自己以前得罪过她。 原来是二房家的四小姐,洛心安的堂妹——洛婉婷,是个狗仗人势,欺软怕硬,从前帮着洛心慈在背后没少欺负洛心安的主,甚至上次掉进冰窟窿里,她也掺合了一份。 这洛心安过的还真是憋屈,堂堂一个嫡女长姐,竟然连一个偏房的堂妹都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也没生气,直接疑惑的回身问旁边,“宝珍,这位妹妹……是哪一个来着?” “不好意思啊妹妹,我这脑子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不太好用,像什么厨房那几只鸡又下了几个蛋,老太太养的那只狗今天放了几个屁之类的杂碎事儿,全都记不住了。” “大夫说我受到了惊吓,这冰天雪地掉进冰窟窿可不比别的,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记不住事儿就记不住事儿吧,只要能记住这府上几个有身份的人叫不错辈分儿就行了。” 说着骆心安一脸愁容的揉了揉额角,“宝珍你倒是说话啊,没看到这位妹妹在跟我请安呢,我把人家晾在这里也太失礼了。” “……”站在旁边的宝珍早就憋笑憋的一张脸通红,她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就直接笑出声。 她是真没想到小姐竟然这么不给四小姐留情面,直接拐着弯骂她是没身份的狗杂碎。 洛婉婷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半响之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全身都气的微微发抖。 她早就习惯见了这位长姐就冷嘲热讽几句,原来她从不回嘴,最多瞪着眼睛看她一眼,再偷偷的回屋里哭,如今竟然敢……竟然这样骂她!? 第18章 碧池作风白莲花 洛婉婷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半响之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全身都气的微微发抖。 她早就习惯见了这位长姐就冷嘲热讽几句,原来她从不回嘴,最多瞪着眼睛看她一眼,再偷偷的回屋里哭,如今竟然敢……竟然这样骂她!? “你说清楚,你骂谁是狗杂碎!”洛婉婷急了,她本就是个冲动的性子,如今被骆心安激得当即就翻了脸。 骆心安没想到她这么不经事儿,竟然一激就炸,她最讨厌这种什么本事都没有就会卖弄大嗓门的人,这会儿连对付她的心思都没了,笑眯眯的开口,“妹妹别着急啊,我不就是没记住你的名字么,下次见到我好生说话,我心情一好也许连带你和老太太养的那只狗的名字都想起来了。” 宝珍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大病一场之后的大小姐是彻底转了性,也就只有她能把这么毒的话说的这么……可爱又解气。 洛婉婷什么时候在洛心安身上吃过这么大的闷亏,一把抓住她,“你别走!跟我去祖母那里评理去!”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这会儿生了气更是拔高了好几度,周围路过的几位路人和修行道士纷纷侧目往这边看。 骆心安猛地皱起眉头,这个声音她想起来了。 抬起头,越过洛婉婷背后,她一眼就瞥到听到动静往这边走的老太太,当即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说,“我落水那天,站在岸边不仅没救人,事后还帮洛心慈编谎话的那个人就是你吧,狗东西。” 洛婉婷被她轻柔声音里透出的狠辣吓到了,为了掩盖心虚更是尖着嗓子大叫,“贱人别胡说八道!我根本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声尖叫把周围一圈人都吓了一跳,把道观里几位打坐的真人也引了出来,冲着她就走了过来。 一向重面子的老太太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她旁边此时还站着青云观的掌教真人,一时间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她气的脸都绿了,“把这个没有规矩不成体统的孽障给我带过来!” “是!”几个护卫大步上前,还没等洛婉婷反应过来直接把她架到老太太跟前。 “祖母!您给我做主啊,姐姐她刚才骂我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抽到她脸上,洛婉婷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直接被打懵了。 “修行之地,岂容你在这里大声喧哗!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简直把我们洛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我看你今天也不用上香了,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洛家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之后,老太太阴沉着脸冷冰冰的瞪了骆心安一眼,心里明白四丫头能这么失控多半是她捣的鬼,但现在给洛家丢人的不是她,也拿她没办法。 撂下这句话,老太太转身就走,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一帮随从丫头陆陆续续跟着一起进了道观,只留下跪在原地泣不成声的洛婉婷。 骆心安扫她一眼,转身就走,她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先撩者贱”,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她也不会客气。 越过洛婉婷,刚刚走进内殿,就看到洛心慈轻步慢摇的冲着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盛装打扮的蓝衣女子。 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罗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轻纱,长发轻挽,系了一条同色的丝带,整个人远远走来就像一笼如梦似幻的轻烟,的确看得出为了这趟出行煞费苦心。 可这样一对比,直接把跟在她身后的洛府三小姐洛婉云变成了浓妆艳抹的庸俗陪衬。 一路走来,途径的男人没有一个对她不侧目的,而她的脸上一直巧笑嫣然,似乎在对别人笑又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那些男人们看她的眼光。 骆心安挑了挑眉毛,脸上挂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别的姑娘为了嫁个好人家,花尽心思打扮自己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在这深宅大院离,谁都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可她这“好妹妹”一会儿要嫁给靖王爷一会儿要跟着她参选秀女,这会儿还不忘精心打扮来吸引其他王孙公子的眼球,当真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野心倒是不小,就是前世今生都没改掉这biao子作风。 第19章 绵里藏针,针针淬毒 骆心安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尤其是在早上刚梦到赵子铭的情况下,一看到洛心慈这张脸,她就厌恶的连眼睛都不愿意往她身上放一下,怕把一大早的好心情都给毁了。 可是祸害这种东西,你不找她,不代表她不厚着脸皮来找你,远远的看着洛心慈冲着她走过来,骆心安脸上的笑容未变,可是眼睛却一下子沉了下来。 洛心慈袅袅娜娜的走过来,施施然对她一弯身子行了个礼,“心慈见过姐姐。” 她的态度谦逊有礼,半低着脑袋,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乌黑的头发垂下来,温柔的在肩膀上勾勒出弧度,显得她更是温良可人,可从始至终她看都没看一眼跪在不远处的洛婉婷,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倒是她身后的洛婉云最先看了一眼妹妹,露出担忧又忐忑的样子,抿了抿嘴也跟着行了礼。 骆心安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回以微笑,“妹妹客气了,快快请起,姐妹之间何须这么客气。” 说着她伸手就搀起了洛婉云,直接把旁边最先向她行礼的洛心慈晾在一边,完全把她视为空气。 洛婉云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有些不知所措的飞快瞥了洛心慈一眼。 洛心慈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脸上甜美的笑容不变,跟着起身,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像个事事都依赖姐姐的小女孩似的,亲昵的挽住骆心安的胳膊,“姐姐今天气色真好,我远远走过来的时候都没认出来,还一直在想那个唇红齿白的丫头是谁,以前怎么在洛家没见过,没想到走近一看竟然是姐姐你,果然我们姐妹四个人里就属姐姐你最好看了,就算穿这样一身衣服也一样光彩照人。” 这话分明是讽刺洛心安穿得像个低贱的下人,接着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上突然涌出些愁绪,垂下头发失落的说,“还好姐姐现在康复了,之前你来翠玉阁找我的时候,脸色那么苍白,我真是吓坏了……” “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脑子犯浑也不会连累姐姐落水生病,那天姐姐教训的是,是我太糊涂太任性了,一想到连累你生病我就寝食难安,好几次都走到归晚居门口了,怕你见了我生气,也没敢再进去……” “不过我知道今天的祈福上香姐姐一定会来,所以就带了点东西,希望姐姐能收下,也算是……让我为姐姐做点什么……”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抬头用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看了骆心安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目光愧疚又自责,那副孩子做错事一般纯净无措的样子,让心软的人根本不忍心再苛责她。 但很可惜,骆心安偏偏是个铁石心肠,尤其是对她洛心慈。 她看了一眼丫鬟拿来的一只千年老参和一整盒鹿茸,根本没有推脱,直接给宝珍一个眼色让她收下。 “既然是妹妹的一片心意我也就不推辞了,希望我收下这份礼,妹妹也能释怀别再自责了,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妹妹还提它做什么,我又怎么会真的怪你。” “你看你哭的,小脸都皲了,不漂亮了。” 骆心安顺手帮她拭了拭眼泪,像是不愿意再提这事,“你还说我漂亮,我倒是嫉妒妹妹你呢,我都是要去参选秀女的人了,以后是入宫还是随便被许给谁都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哪有心思打扮,随便什么粗布素衣只要能遮风御寒就好了。” “倒是妹妹,不是长姐,不用像我一样背上洛家的责任和重担,不管是嫁给靖王爷还是跟我一起参选秀女,你都来去自如,哪怕老祖宗和父亲现在不同意,但到底是宠你,以后你要是跟哪家王孙公子相知相守了,他们还能真能逼你嫁给不爱的人不成?” 骆心安说到这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长姐如母一般语重心长的说,“妹妹平日里就是太低调,不争不抢的,也不知道打扮自己,三妹和四妹这一点就比你强。” “刚才妹妹一路走来不知道引了多少公子的目光,要是再稍加打扮估计连这青云观的道士都要看痴了眼,又不是家里穷,干嘛这样委屈自己,我前些天送你的那几样首饰和衣服呢,怎么都没看见妹妹戴上,是不喜欢吗?” 几句话看似随意,可每一句都是绵里藏针,针针淬毒,而且根根都往洛心慈最痛的地方扎。 这分明是告诉她,因为我是嫡你是庶,所以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东西对我来说连屁都不如,你有功夫朝三暮四琢磨怎么攀上男人,跟我在这里演戏,还不如好好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时刻提醒自己是小三生下来的杂种,只配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洛心慈那张伪善的脸再也绷不住,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嘴边的甜美笑容僵在脸上,瞳孔紧缩,一张脸险些扭曲。 第20章 嫡女长姐?她也配! 几句话看似随意,可每一句都是绵里藏针,针针淬毒,而且根根都往洛心慈最痛的地方扎。 这分明是告诉她,因为我是嫡你是庶,所以你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东西对我来说连屁都不如,你有功夫朝三暮四琢磨怎么攀上男人,跟我在这里演戏,还不如好好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时刻提醒自己是小三生下来的杂种,只配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洛心慈那张伪善的脸再也绷不住,瞬间裂开一道口子,嘴边的甜美笑容僵在脸上,瞳孔紧缩,一张脸险些扭曲。 “姐姐……哪里的话,你送我的东西我当然……喜欢。”她深吸了几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笑容。 骆心安满意的点头,展颜一笑,“妹妹喜欢就好,下次做衣服,我再挑几件粉芍药的送给你。” “时间不早了,老祖宗该等急了,我们走吧。” 撂下这话,她带着两个丫鬟头也不回的走了。 转身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目光阴沉而冰冷。 两个小丫头被她身上强烈的气势压的都不敢大声喘气,直到走出去很远宝珍才拿着洛心慈送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凑上来,“小姐……这些东西怎么办?” “当然是扔了,万一有毒怎么办!”宝珠低声急道。 这时骆心安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两个小丫头瞬间屏住呼吸以为她要生气了,这时她突然抬手捏了捏宝珠的脸蛋,“笨!” “一只千年参你知道多钱么?当然是卖了。” “……啊?”两个丫头目瞪口呆,有点跟不上自家小姐的脑回路。 “啊什么啊,快去处理,换点银子让我开心一下,我把你们小姐压箱底的嫁妆都送去恶心洛心慈了,当然得从她身上刮点油水才够本。” 整治贱人也是需要成本的,只出不进喝西北风去啊? 两个丫头风中凌乱了,不敢相信这是刚才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小姐。 骆心安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嘟哝,真是太他妈太恶心了,一大早就见祸害,可怜了她早上吃的小笼包子和鸡茸粥! 盯着骆心安离开的背影,一直跪在原地的洛婉婷再也憋不住,不顾几个护卫的劝阻,挣扎着要站起来,嘴里还尖声道,“二姐,你怎么能这么放她走!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看这贱人是疯了!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这洛家第一人了,且不说父亲和老祖宗,就算她那正妻老娘还在世的时候,也没狂成她现在这样!不过是个长了张狐狸精皮的窝囊废,掉进莲花池里一趟就摆起了嫡女长姐的谱,我呸!” “敢骂我是狗东西,我回去就告诉父亲!让他问问大伯,他的好女儿骂我是狗那整个洛家是什么?!” “好了小妹,少说几句,你是想把祖母招来再罚你跪两个时辰吗?” 旁边的洛婉云忍不住凑上来劝阻,“她毕竟是长姐,以前你处处跟她作对,她不追究不代表永远不追究,如今看来她也不是好惹的人,以后见了她就恭敬点吧,少生事端。” “长姐?她也配!”洛婉婷一把推开洛婉云,“除了那张脸,琴棋书画才学心性,她哪一点能服众?如果不是因为晚生了几个时辰,现在肩负洛家重任的本应该是二姐,再不济也该是三姐你,我们凭什么要比那个窝囊废矮一头?” 她的声音极大,恨不得让刚刚走远的骆心安也听见,几个护卫本不便对她用强硬态度,但这会儿见她越闹越大,不得已从后面紧紧钳住她,“四小姐,我们也是按老祖宗的规矩办事,得罪了。” 说着他们不顾洛婉婷的挣扎,带着她就往外走,洛婉婷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一边哭闹一边骂,“你们干什么!我也是你们能动的人!放开我!你们这些下贱的狗奴才!我要回去告诉父亲,让他剁了你们的手!” 两个侍卫押着个貌美哭闹的女子在道观里撕扯,实在是丢尽了颜面,洛心慈皱着眉头,瞥了洛婉婷一眼,目光里闪过鄙夷和不屑,但速度太快,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凑了上来。 “够了婉婷,二姐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胡闹也得分清场合。”洛心慈上前拦住洛婉婷。 “两位大哥,四妹她年纪还小,不懂事难免闹小孩子脾气,几位通融一下,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劝她几句再带她走也不迟啊。” 她横在三人之间,差点撞在了两个男人身上,葱段似的指尖搭在其中一个侍卫胳膊上,眼睛忐忑的看他们一眼,声音轻柔悦耳。 软玉温香近在眼前,侍卫一下子红了脸。 第21章 抬头的瞬间,他露出一双剑眉星目 她横在三人之间,差点撞在了两个男人身上,葱段似的指尖搭在其中一个侍卫胳膊上,眼睛忐忑的看他们一眼,声音轻柔悦耳。 软玉温香近在眼前,侍卫一下子红了脸,赶忙退后几步,哪里还舍得为难洛心慈,“二小姐这是折杀奴才了,您跟四小姐慢慢说,我们在门口候着就行。” 说完他们行了个礼赶快退了下去。 一见他们走,洛婉婷擦了擦眼泪,抓着洛心慈的手说,“二姐,还是你对我好……” “刚才你好心好意给洛心安那贱人送东西,她还那样对你,我跟三姐都看见了,走,我们去找老祖宗,我给你作证,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老祖宗一向疼你,这次没准知道前因后果,连我都不罚了。” 这次洛心慈眼里的不耐烦连掩都掩不住了,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四妹,我能护得了你一次,但护不了你一辈子,说到底我跟你们也没什么不同,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庶出。” “这次你乖乖的回去领罚,二姐再帮你想想办法,但你得记好了,现在的洛心安绝对没你想的那么好对付,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回,她毕竟是嫡出,如果真让她坐稳了位置,想要弄死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而我们三人势单力薄形单影只的,以后这日子恐怕……” 洛心慈没有再说下去,脸上露出愁容,洛婉婷和洛婉云对视一眼,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口,“二姐你放心,从前你就待我好,我心里都记着呢,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我跟姐姐定会站在你这一边,鞍前马后。” 洛心慈笑了笑,一脸欣慰的帮洛婉婷擦了擦眼泪。 洛婉云抿着嘴巴,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洛婉婷使劲拽了拽她的袖子,撅着嘴巴说,“三姐你杵着在那里干什么呢?” 洛婉云不安的扫了洛心慈一眼,又看了一眼破涕为笑的妹妹,最终扯了扯嘴角,怯生生的点了点头,“我跟妹妹当然是一样的心思。” 最终,洛婉婷到底是没参加上香,被两个护卫带着去领罚,洛婉云放心不下妹妹,也跟着一道去了。 望着两姐妹离去的背影,洛心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极其鄙夷的看了一眼被押着往前走嘴上还叫嚷着的洛婉婷,撂下一句“蠢货”,转身进了内殿。 当骆心安进上香大殿之后,老太太一见她身上的衣服,果然皱起了眉头,毫不客气的当着大殿里所有人斥责她“毫无规矩教养,活像个粗鄙不堪的村妇”,骆心安也不介意,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直接打了个哈欠掏了掏耳朵,把老太太的眉毛差点气歪。 祈福上香,修仙不老向来是信则灵东西,作为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骆心安对这些自然没那么热衷,奈何祈福的礼数极其冗长复杂,又要诵经又要礼拜,折腾了三四个时辰都还没结束。 骆心安起初还能跟着做做样子,后来实在听得头昏脑胀,趁着老太太跟其他几房主子在前面认真听老道士讲道的时候,悄悄躲到了后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着个窗户干脆闭目养神。 诵经声伴随着屋里烧的正旺的炉火,让人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该起床了小懒猪,再不起太阳晒屁股了。”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骆心安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了赵子铭的脸,男人已经西装革履,正站在镜子前系领带。 “刚才你妹妹打来电话说买了几样家具要往咱们的新房送,我看你还睡着就没叫醒你,一会儿你还要飞欧洲拍戏,就别跟着跑来跑去了,我先送你去机场,一会儿自己去搬家具就行了。” 这是在她知道赵子铭和骆心慈关系之前最后一次谈话,那时两个人还商量着新房装修的事情,那时赵子铭在她面前还生分的称骆心慈为“你妹妹”,从不直呼她的名字。 可这个时候,两个人早就已经暗度陈仓,所谓的“送家具”恐怕也只是盼她赶紧坐飞机滚蛋,好方便这一对狗男女滚床单。 这样做戏,给谁看呢? 骆心安嗤笑一声,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耳边由远及近传来诵经的声音,一阵寒风从窗口吹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青云观的大殿里,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今天到底撞了什么霉运,赵子铭那灾星怎么就萦绕不去了呢。 骆心安无奈的搓了把脸,把头转到窗外想要换换心情。 皑皑白雪中,由远及近走来两个人影,走在前面那人一身雍容的黑色长袍,手里拿了把扇子,身形挺拔高大,远远走来,已是气度不凡。 他正跟身后的随从说着什么,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黑色的瞳孔半眯着,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一双剑眉星目。 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险些当场站起来,死死地抓住窗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张脸化成灰她也记得,它上一秒还出现在自己梦中,跟赵子铭一摸一样! 第22章 那个跟渣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一更) 他正跟身后的随从说着什么,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黑色的瞳孔半眯着,抬头的一瞬间,露出一双剑眉星目。 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险些当场站起来,死死地抓住窗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这张脸化成灰她也记得,它上一秒还出现在自己梦中,跟赵子铭一摸一样! 骆心安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死死地盯着窗外。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这个人,赵子铭现在应该事业有成,美人在怀,是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人生赢家,没了她这块绊脚石,他跟洛心慈在一起就更加名正言顺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分离多年后又在街头狗血的再重逢,而是彻底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她是彻彻底底死了一回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那赵子铭呢? 骆心安没有自恋到以为赵子铭这种男人会为了她殉情,跨越时空跑到这个地方,可这个男人如果不是赵子铭,还会是谁? 一大串疑问像暴风雨一样充斥着她的大脑,上一秒还出现在梦中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 这时远处的黑衣男人已经渐行渐远,皑皑白雪中,那张熟悉的脸若隐若现,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线外,这时骆心安再也按捺不住,飞快的扫了一眼大殿前面还在认真听经的老太太,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抓着窗框就翻了出去。 骆心安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宝珍给她准备的那一身绫罗绸缎,否则这么高的窗台直接翻下去,腿脚不灵便的非得摔个狗吃-屎。 北风卷着飞雪扑到脸上,她没来得及穿披风,仅穿了件单衣就跑了出来,这会儿寒风一吹,冷的打了个哆嗦。 她顺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方向一路跟了过去,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她害怕被人发现,放轻步伐,当走到一片假山附近,黑衣男人突然回过头停了下来。 远远跟在后面的骆心安呼吸一窒,猛地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男人盯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黑色的瞳孔半眯着,一时没有说话。 旁边的随从不明所以的凑上开问,“主子?” 男人摆了摆手,英俊的脸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拽出来,后面那位朋友?” 骆心安的心脏霎时间跳到嗓子眼,被发现了!那她要怎么开口? 现在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还没弄清楚,难道一张嘴就说“我觉得你跟我以前那个不要脸的未婚夫长得很像,所以忍不住跟上来揍你几拳?” 砰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无声的雪地里显得尤为刺耳。 男人见身后没有动静,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一步一步的往骆心安的方向走来。 骆心安知道是藏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 “嘎——!” 一声尖锐的鸟叫声传来,紧接着一只乌鸦振翅从骆心安头顶上飞了起来。 翅膀扑腾几下,振翅声尤为刺耳,男人脚步瞬间一顿,一挑眉盯着飞远的乌鸦,又看了看骆心安躲藏的位置,勾起嘴角,“原来是只乌鸦,倒也调皮。” “阿忠,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乌鸦’,要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就直接杀了。” “是!”跟在后面的随从应了一声,快步而来。 扒开周围的枯枝树丛,假山后面竟是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就连个鸟的影子也没有。 “主子,没人,要不要在周围挨个搜查?” “算了,乌鸦调皮起来怎么可能等到你去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男人没再说什么,盯着假山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黑色的长袍被风扬起,脸上带笑可目光却冰冷深沉。 等到彻底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藏在两个假山石缝里的骆心安才拍拍胸口走了出来。 她藏身的地方正好是个视线死角,不走到假山里面根本发现不了,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实在无路可走,情急之下钻进去正好发现这么个藏身的好位置,这才躲过一劫。 可这会儿整个青云观后山上,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 第23章 一身白衣如雪,英俊的不似凡人(二更) 可这会儿整个青云观后山上,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 骆心安心里更加的疑惑,刚才男人回头的一刹那,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确定自己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如果不是他一身古装雍容扮相,他几乎跟赵子铭长得一模一样。 可即便是长得如此相似,她这时候也确定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赵子铭。赵子铭没有他这么阴沉冰冷,也没有他身上那么凌厉尖锐的强大气势,更不会用刚才那个态度对她。 因为即使不愿意想起,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比了解赵子铭这个男人,他就是个温柔款款的人渣,即使背叛了你,再见面也一定会温柔多情的看着你,好像他的出轨是多么的迫不得已。 所以……这个跟赵子铭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样子似乎身份不低,最重要的是她都死了一回了为什么还能遇上这张让她打心眼里厌恶的脸! 骆心安揉了揉眉头,生怕刚才那男人杀个回马枪,也不敢逗留,转身出了假山。 刚才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个黑衣男人身上,压根没主意周围的环境,等到这会儿急着回去的时候,周围层层叠叠,曲折环绕,根本就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为什么古代人就这么没有方向意识,不求有人给指路,但至少挂个指向牌告诉我这里倒是哪里也好啊! 骆心安抓了抓头发,把原本就没怎么打理的长发搞得乱七八糟,顺着残存的记忆摸索着往前走,可是颠来倒去绕了好几圈,她依然在道观的后山打转。 此时暮色四合,天边已经被晚霞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再过一会儿怕是要天黑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还没赶回去,怕是又要被老太太抓住话柄了。 骆心安心里焦急,快步绕过一片废弃的厢房,这时耳边突然传来若有似无的咳嗽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分外古怪。 大概是在后山的缘故,这里四周空旷一片,屋子也都残败不堪,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的声音传出来? 骆心安心下疑惑,本不想理这些闲事,毕竟这里有没有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扫视周围,一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如果再靠她自己一个人,恐怕到了天黑也不一定能走出这片后山。 想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顺着声音推开了最深处的一间厢房大门。 越往前走,咳嗽的声音越大,等到走到厢房门口的时候,咳嗽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夹杂而来,听起来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痛苦,声音嘶哑沉重,还带着一丝颤抖。 骆心安越想越觉得古怪,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走,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与那声音只有一墙之隔。 “滚……咳咳……我叫你滚!” 一道低沉清透的声音响起,仿佛玉石击钟又好似滴水入潭,冷冰冰的带着疏离和愤怒。 屋子里传来“砰”一声巨响,紧接着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我不需要!你……再不走……咳咳……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个声音实在是悦耳,如果放在现代,即使不看脸,只是这一把好声音就能被迷倒不少人。 骆心安挑了挑眉毛,没压住好奇心顺着门缝望了进去。 木头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一身白衣如雪,英俊的不似凡人,修长的身体半倚在背后,一只手死死地按住胸口,仰着脖子粗重的吐着热气,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双狭长锋利的眉宇,深潭一般的墨色眼睛半眯着,额头沁出的汗水顺着乌黑的鬓角淌下来,溶入微微敞开的领口,沾湿了有力紧致的蜜色皮肤…… 谪仙也不过如此。 第24章 谪仙美男被调戏 骆心安心头一跳,她没法否认自己也是个凡夫俗子,对于美好事物都持欣赏态度,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她的眼光早就被那个圈子给养叼了,她见惯了各种各样皮相好看的男人,不管是狂野不羁型的,还是帅气阳光美少年,又或者是被媒体吹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各种“男神”,都没有一种是眼前这男人的长相。 并不是说他的脸有多么出色,而是他身上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仙气,就像古代话本里那些踏云远游的散仙,即使此刻痛苦的身体蜷缩起来,也没有让人觉得脆弱,反而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冽和冷硬。 此刻他似乎被什么病痛折磨着,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汗水像不受控制似的往外冒,沾湿了白色的衣服,一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惟独那张微微张开的嘴唇带着一抹很淡的红。 在这荒山野岭废弃的屋子里,莫名其妙出现这样一个男人,怎么想都有些诡异,如果他是前来祈福的王孙公子,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如果只是个道士,看他这一身不凡的打扮似乎也说不过去。 正当骆心安疑惑的时候,视线里走过来一个衣着bao露的女人,她像条全身都没有骨头的水蛇一样软在男人身上,双腿分开,一只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柔弱无骨的低语,“公子,您又何必忍着,奴家是真心仰慕公子,就让奴家伺候您一回吧……还是说……您嫌弃奴家不美吗?” 说到这里女子几乎眨眼间就噙上了泪,她半偏着头靠在男人胸口,一只手顺着男人的脊背极其有技巧的煽风点火,在骆心安的角度,这女子柳叶弯眉,一张红唇轻展,举手投足间全是风-情,的确称得上个美人。 可惜男人似乎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几乎是厌恶的推开女子的手,冷冰冰的说,“滚……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我对你没兴趣……”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虚弱的不停地咳嗽,明明身体已经被情嘲折磨的微微发抖,态度却冷漠的像块石头。 女子哪里肯轻易离开,一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干脆脱掉自己的衣服开始解男人的腰带。 骆心安再也看不下去了,一张老脸控制不住红了半截,虽然她都是年过三十的成年人了,而且以前还是个无法避免亲热镜头的演员,但是在这荒郊野外,人家孤男寡女之间到底愿不愿搞那种事儿的问题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怕自己要是再多看几眼,回去一定会长针眼。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迫不及待,这可是在道观里啊,也不怕冲撞了神仙。 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在寂静无人的后山里显得尤为刺耳,刚走了没几步的骆心安毫无防备差一点被这一声刺穿了耳膜。 要不要这样激烈啊…… 骆心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加快了脚步声,这时又听屋子里传来“砰”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厢房大门一下子打开,刚才里面那个女人衣衫不整的跑出来。 刚才她还一脸娇嗔春se,这片刻间那张艳丽的脸上已经一片惊恐,眼睛瞪得老大,脸色苍白如纸,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完全一副受到巨大惊吓的样子。 “不……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干……这、这跟我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她嘴里不停地念着这两句话,连穿衣服都顾不上,露着两条脆藕一般的长腿和一截白嫩的肩膀慌乱的往外跑,仿佛再在房间里呆一秒钟就会性命不保。 骆心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一见那女的跑出来就赶快找了根柱子藏了起来,否则在这种场合被人撞见,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幸好那女人太过慌乱,惊慌失措的就跑了出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厢房外面还有人。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剩下雪地里隐隐反射出来的一层白光,整个后山漆黑黑的,眼前这片废弃的厢房更是显得可怖森森。 骆心安盯着那女人离去的方向,再往刚才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此时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亮,里面死一边宁静,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 联想到刚才那女人惊恐的表情和她嘴里嘀咕的话,骆心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很明白这一切压根跟她屁关系也没有,她借尸还魂到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报仇不是来管闲事的,可是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刚才那个白衣如雪谪仙一般的男人。 他剧烈的咳嗽声犹在耳边,还有那双目光似潭的深邃眼睛和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骆心安暗骂一声,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钟之后自暴自弃的快步跑回了刚才的屋子。 第25章 第一个吻 他剧烈的咳嗽声犹在耳边,还有那双目光似潭的深邃眼睛和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 骆心安暗骂一声,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钟之后自暴自弃的快步跑回了刚才的屋子。 屋子里寂静的可怕,昏暗的屋子里,骆心安隐约看到地上躺着一团黑影,晦明晦暗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心头一跳,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快步上前,走近一看才终于看清躺在地上的就是刚才那个虚弱的男人。 这会儿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惨白一片,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覆盖上一层幽森的冷色,被身上的白衣一衬仿佛下一秒就幻化成透明,在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骆心安吓了一跳,不明白上一刻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昏死在这里。 一想到刚才那个急匆匆逃跑的女人,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脸,“喂,你醒醒,你还好吧?”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男人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浑身冰凉,衣服完全湿透了,嘴唇青紫,如果不是刚才还看到他说话的样子,骆心安真的要以为他是溺亡之后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死尸。 “喂,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如果能听见就动一动手指。” 男人仍旧毫无反应,骆心安这会儿心脏都凉了半截,下意识的把手指往他鼻下试探,竟然完全没有一丁点活人气儿了。 这算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挂就挂了。 骆心安心里腾起一丝凉意,后背一阵阵发冷,虽然她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是却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到死亡,更不用说尸体这时候还摆在她面前。 直觉告诉她怕是无意中撞上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男人是谁她都不知道,刚才又是因为什么跟那个女人发生了争执她也一点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开,一会儿万一被人看到,说不定就会被人当成“杀人犯”,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骆心安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她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站起来飞快往外走,男人没了她的支撑,整个人再一次滑到了地上,脑袋毫无知觉的垂到一边,一张脸侧过来,正好与她面对面。 这一次,骆心安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笔挺的鼻梁,刀削斧凿一样的脸还有那睑浓重整齐的睫毛…… 等等……睫毛? 骆心安心头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凑近几步,发现男人的睫毛真的在颤动,如果不是仔细观察,这一点轻微的幅度几乎要被淹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这人还活着?! 骆心安赶紧上前扶住他,检查了一下男人的口鼻,又凑到他胸口仔细听了听,心脏骤停呼吸全无,这完全是休克的症状! 如果这个时候再不救人,怕是真的要没命了。 骆心安挠了挠头,暗叹自己真是不知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运,才会总是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如果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她没准真的就溜之大吉了,可是现在他还活着,救或不救就在她一念之间,她实在没办法就这样把一条人命扔在这里不管。 算了,反正已经是好奇心重害死猫了,就当是给这次重生之旅积点阴的,下辈子好让她投个好胎。 想到这里,骆心安再也没有犹豫,放倒男人让他平躺在地上,双手合十使劲在他的胸口有规律的重重按了下去。 “!” 男人身体下意识的一颤,骆心安眼睛瞬间一亮,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强,“你给我坚持住千万别死,被个女人搞的没气儿,我都替你丢人!记得是我救了你,以后你要是活了记得欠我一条命。” 她一边在男人耳边说着话,不让他丧失意识,一边又重重的在男人心口按了二三十下,最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盯着男人薄薄的嘴唇看了一会儿,暗暗压下心里的尴尬,默念:我这是救人我这是救人我这是救人…… 托起男人的下巴,她两眼一闭,低头吻了上去。 两片嘴唇贴在一起的感觉,让骆心安的头皮都炸开了,她以前也不是没拍过吻戏,像这种动作根本没法避免,那时候她都能告诉自己不过就是肉碰肉,不要想太多,可现在她就是压不住心里古怪的感觉,好想她……故意像是占了人家的便宜。 男人的嘴唇柔软却冰凉,带着清冷的味道,两个人的鼻尖不可避免的凑在一起,骆心安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疏远清淡的松木清香。 骆心安赶紧闭上眼睛,专心给男人做人工呼吸,就在这闭眼的一刹那,她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睫毛剧烈的颤抖了几下,缓缓的掀开了…… 第26章 奇怪的身体反应 全身剧烈的疼痛,身体里像是同时灌进了冰与火,一会儿冰寒彻骨,一会儿又仿佛掉进油锅里,热的全身发抖。心口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人撕碎又碾压过一样,疼得根本没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这种的事情每个月都要有几次,最近也爆发的越来越频繁。 此刻他的脑袋里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体的每一根经脉都像是断了一样,根本不听他的指挥,眼前一片昏黑,只能承受越来越稀薄的恐惧,慢慢的等待死亡…… 这一次,他怕是真的要命绝于此了吧,终究他还是没能躲过。 他自嘲一笑,任自己坠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在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接着有什么东西凑了上来,带着轻浅的露水味道,柔软的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一刹那间,身体里像是涌入了清凉的湖水,抚平身体里狂风暴雨一般的热浪,心口的剧痛也缓解了几分,这是无论以前他吃多少灵丹妙药也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闪过震惊,意识也随着嘴唇上的柔软温度而渐渐清醒,眼前的昏暗逐渐消散,他终于有力气掀开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紧闭的眼睛,脸颊带着不寻常的红晕,修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像是硬逼着自己做什么事情。 一瞬间他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一刻她突然抬起头,又深吸一口气凑过来堵住了他的嘴唇,那样子好像生怕他的嘴巴闭的太死似的,用手捏着他的两颊,舌头正努力撬着他的嘴唇。 这个女人……正在亲我!? 他猛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豁得睁开了眼睛。 原本正专心致志给他做人工呼吸的骆心安,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一口气还憋在嘴里,两个腮帮子憋的圆鼓鼓的,一时间也蒙了。 这……这就醒了!?这人工呼吸的效果也太好了点吧! 骆心安以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因为剧情需要所以跟着医师特训过怎么做心肺复苏,但一直从没有用过,这次活学活用,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原本想着的等这男人有了气儿之后立刻溜之大吉,但谁想到她还没抢救完,男人竟已经醒了。 这下可真是说不清楚了……会不会被人当成什么yin妇给浸猪笼?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厢房里一片死寂,连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在一起。 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的年纪,一身素色袍子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绞在一起,看起来活像是从哪里刚刚逃难出来,一张脸蛋虽然极美,但那双眼睛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锐气和灵动,让人一看反而忽略了她的长相。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是巧合还是那个人耍的新花样? “哦,你醒了。”骆心安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压下频率紊乱的心跳,强装镇定的主动开口,“刚才你休克了,呼吸和心跳也都没了,我这才给你做了人工呼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男人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虽然他听不懂“休克”“人工呼吸”到底是什么,但是当眼前这个女人与他刻意拉开距离的时候,他刚刚缓解过来的心口又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 身体突然的反应,让他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的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的靠近而缓解,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在他发病的时候出现。 被这样一双深潭似的墨黑的眼睛盯上,骆心安一阵头皮发麻,眼前的男人面无表情,虽然已经苏醒,但是一张脸仍旧一片苍白,整个人像块冰疙瘩似的,一看就不好惹。 “那什么……既然你醒了,也没我什么事了,刚才我只是为了救你,你千万别多想,那个……我就先走了。” 骆心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她越说对面的男人脸色越难看,本来她有一肚子话要问,这会儿在男人越来越尖锐的目光下,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完她头都没回,撂下男人转身就走。 “你是谁?”男人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猛然抓住她的手。 第27章 半身不遂就别学人家耍流氓 “那什么……既然你醒了,也没我什么事了,刚才我只是为了救你,你千万别多想,那个……我就先走了。” 骆心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她越说对面的男人脸色越难看,本来她有一肚子话要问,这会儿在男人越来越尖锐的目光下,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完她头都没回,撂下男人转身就走。 “你是谁?”男人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猛然抓住她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让骆心安根本挣脱不了,修长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压下心口又一次涌起的疼痛,低声咳嗽几下厉声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骆心安毫无防备被他用力一拽直接摔倒在地,心里有些不悦,我好心好意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这种态度,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你管我是谁,我还没问你是谁,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这不是刚才半死不活被个女人轻薄之后就晕过去的时候了?” “看来你是真的都看到了。”男人的眼睛猛然一眯,直接把骆心安拽到眼前,刚想继续逼问的时候,却因为骆心安的再一次突然靠近而心头一恍。 只要这个女人一靠近,他的全身就血液沸腾,长久冰冷的身体也莫名发热,连带多年心口疼得老毛病也跟着减轻。 他用一种惊讶和不解的目光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几乎要在骆心安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她到底是人还是妖,怎么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简直就像被人下了咒似的,百试百灵,这到底是为什么? 巨大的疑团将他笼罩,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洛心安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想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这么轻易的左右他的病情和情嘲。 他越靠越近,几乎把骆心安按在了地上,一只手攫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箍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压上去,像在思考什么艰深的问题。 这一连串动作让骆心安的头皮彻底炸开了,她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很明白一个男人这样看她的眼光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凶猛的大型动物盯上了早就胜券在握的猎物。 骆心安做梦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竟然这样光明正大的耍流氓,而且对象还是她这个救命恩人。 心里的火蹭的窜到最高,她趁男人低头咳嗽的时候,猛地推开他,毫不犹豫的踹了他一脚,爬起来就往外跑。 男人捂住肚子,死死地抓住她的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一离开,他就感觉自己稍微缓解的病又一次复发了,心口撕裂的疼痛,全身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他瘫坐在地上,明明可以马上站起来堵住骆心安的退路,可是他没有,只是胳膊在用力,这个时候骆心安才注意到这个白衣男人竟然是个残废,两条腿根本站不起来。 刚才她在门缝里没有看仔细,之后又急着救人压根没有仔细观察,这会儿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一直坐在轮椅上,刚才在门外听得那一声巨响,就是轮椅倒地发出的声音。 敢情还是个瘸子。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拍拍胸口,使劲甩开男人的手,撂下一句“都半身不遂了就别学人家耍流氓”,之后逃似的推开大门就跑了。 当男人艰难的支起身子,双目赤红的爬起来的时候,门外哪里还有骆心安一丁点影子。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背靠着立柱,死死捂住绞痛的心口,月光拂照,整个后山被茫茫的白雪覆盖,一片死寂。 他闭上眼睛,气若游丝,“出来……” 一刹那间,十几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黑衣影卫从天而降,齐齐跪在他身边,“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他摆了摆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没有我的召唤,你们……咳咳,不需要现身,何罪……之有?” “王爷,刚才那个女人用不用属下去追?她肯定逃不远。” “不必。”他被扶起来重新坐在轮椅上,按着心口沉声道,“先送我回去,我的病又发作了,撑不了多长时间。” “对了,去查刚才那个女人,今天晚上我就要看到她的全部底细。”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累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睛却一直讳莫如深的盯着窗外骆心安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第28章 人形炉鼎之术 服下一剂汤药之后,聂暻靠在床头,微微阖着眼睛,脸色虽然仍旧难看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苍白。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松长袍,头发完全放了下来,一派闲散自如,烛台摇晃的光勾勒出他刀削斧凿的脸,即使此刻只是坐在那里没动,已经尽显雍容高贵。 大夫松开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摸着胡须,脸上满是愁容和惶恐,“王爷,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第二次发病了,您要多注意身体,按时服药才行啊。” “无妨,今天不过是场意外,王老多虑了。”聂暻摆了摆手,从容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卷,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好像说的是别人的病情。 “王爷……您这身子真的不能再耽搁了。”王大夫焦急的皱起眉头,“刚才老臣替殿下诊脉,殿下的脉象已有颓败之相,殿下不过弱冠之年,身体经脉却不如中年强健,而殿下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若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到而立就有性命之忧了!” 这些话聂暻从小听到大,无非就是说他这天生怪病每次发作都会加速死亡,从他三岁时大夫就说他活不到三十岁,如今他听了二十多年,耳朵都已经生了茧子。 “好了,王老,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不需多言。” 王大夫叹了口气,“那这次殿下发病可与平时有不同?” “没什么不同,还是心口绞痛,呼吸困难,厉害起来就会窒息晕厥,全身滚烫的像烧起来一样,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没法抑制,除了……” 除了刚才遇到的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聂暻顿了一下,脑袋里突然浮出骆心安的模样,想到方才在青云观里只有靠近她,他才觉得身体舒服一点的感觉…… “殿下说除了什么?”他的声音太低沉,王大夫没有听清。 “没什么,王老我会按你的要求继续服药,这次多亏你黑着天为我跑这一趟。” 聂暻收回心思,脸上勾出一抹很淡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上仙,说不尽的风流姿态,王大夫看他这样心里更加难过,想他从小看着王爷长大,如今这样的一表人才却活不过三十岁,顿时悲从中来,“都怪老陈没用,学艺不精,没能研究出殿下怪病的原因,除了能帮殿下缓解痛苦,根本没法配出根治的方子,是老臣对不起殿下啊……” “王老,如果我真活不到三十,那这仅剩的六年也让我知足了。”聂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王大夫赶紧让他躺下,念叨着回去继续钻研一番,老泪纵横的谢恩退了下去。 望着王大夫走后的身影,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走了进来,聂暻挑眉一看,这正是他这次来青云观要找的清虚道长。 这老道已经老得看不出岁数,总之在聂暻的父王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这副模样,当年青云观刚刚建成,恰逢太祖皇帝病重,清虚道长出关之时,老皇帝已经病的药石不灵,他一记灵药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甚至此后延年益寿,一直活到寿终正寝入土为安。 正是这份大恩的和起死回生的本事让清虚道长成了皇家历代供奉的上宾,而聂暻与他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他的怪病也自然成了清虚道长日日担忧的一件大事。 他抬手搭在聂暻的脉上,眉头当即皱了起来,“殿下,这次怎病的如此厉害,若是按贫道和王大夫的方子按时服药,不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聂暻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周围的几个影卫当即退出去,随手掩上门。 “这当然要多谢我的好皇兄。”聂暻咳嗽了几声,眼睛半眯起来,脸上再也不是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目光沉下来,眼神锋利。 “聂毅?” 聂暻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淡淡的开口,“即使我病成现在这副样子,他还是不放心,如今怕是听到父王有意为我指婚的消息,想要探探我这病秧子到底还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别到时候我还没死,就生了个儿子继续挡他的路,所以趁我发病的时候,找了个女支子来试探我。”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可是目光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不过让他失望了,就算他在那女支子的香粉里下了那么重计量的催-晴-药,我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清虚一听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聂暻的身体本来就血脉不畅,经脉阻塞,阳气无法外泄,致使心脉郁结劳损,而催-晴之物本身就会激发阳气,加速心脉负累,这么大计量下去,他还能捡回一条命,简直是个奇迹。 这种怪病就像是寄生虫,依附在心脏上面,每一次发作就等于一次进食,等什么时候把一整颗心的血肉都吃光了,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聂暻这一次元气大伤,怕是大大折了寿数啊…… 清虚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沉默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殿下,还记不记得贫道之前给您说过的炉鼎之术?” 聂暻一挑眉,“炉鼎之术?” 第29章 命中注定天生一对 聂暻这一次元气大伤,怕是大大折了寿数啊…… 清虚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沉默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殿下,还记不记得贫道之前给您说过的炉鼎之术?” 聂暻一挑眉,“炉鼎之术?” “对,炉鼎之术是道家修炼最神秘的一种,讲究的是阴阳协调,互为表里,道家有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殿下如今的身体阳气太盛,长久积存在身体里无法外散就会灼伤心脉,而殿下从小到大又是寡淡的性子,对这等云-yu之事又毫无兴趣,这样下去若是不能找到合适的炉鼎协调阴阳,怕是……连仅剩的六年寿数都活不到了。” 这些话以前清虚道长就跟他说过,只不过聂毅从未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不怕死,只是想到要跟一个毫无感情的人行那种事情,就倒尽了胃口,更不用说什么协调阴阳了。 如今听他又一次提起来,忍不住轻笑一声打趣道,“道长,你这话若是早一点告诉父王,他怕等不到我长全毛就要逼我大婚了。” “殿下此言差矣,炉鼎的人选并不是谁都可以,炉鼎之术也不是成婚之后行那云-yu之事这么简单,首先这个人必须能催发殿下的晴域,其次必须生辰八字和命数全部属阴,能满足第一条已经不易,更不用说在这茫茫人海恰好找一个阴年阴月阴历生的女子。” 清虚道长后面的话聂暻没有再听进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前半句。 “道长,您刚才说能催发我的晴域的人是什么意思?” “殿下这种怪病贫道虽然从没见过,但是从前跟着师傅云游各地的时候的确听说过这样的病例,当时那人就是靠着炉鼎之术保住了一条命,虽然时隔久远,具体操作之法已经无处可循,但按照所剩不多的残卷记载,身患怪病之人对自己的炉鼎应该有所反应,但具体如何还是要靠殿下自己去寻。” 听到这里,聂暻又想到骆心安的那一张脸,这个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面前,明明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却能轻易的影响他的病情,甚至还因为她的靠近让他头一次感觉到全身血液沸腾的滋味。 “道长,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医术或者咒语,可以轻易地影响任何靠近她的人,甚至像我这种身怀怪病的人也能治愈?” 清虚道长笑了一下,“世界之大,没有绝对的事情,贫道只能说目前殿下的病只有尽快找到炉鼎才可能治愈,若这世上真有像殿下说的这种仙术,贫道一定要学来替殿下医病何必舍近求远。” “只有炉鼎……才可以吗?”聂暻喃喃自语,越发觉得刚才遇到骆心安之后的反应处处透着蹊跷。 这世间红尘万丈,人如蝼蚁遍地,要找一个符合要求的炉鼎谈何容易,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让他碰上了? 聂暻自嘲的笑了笑,并没有把这件放在心里,就像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灵丹妙药吃了那么多,甚至连清虚道长这样起死人肉白骨的医术都医不好他,又何谈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传说上。 清虚道长见他不以为意也没再多说什么,又给他诊了诊脉之后就回去想其他缓解病情的法子了,大门关上,聂暻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正是半梦半醒之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影卫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殿下,您让我找的那个女子已经找到了。” 话应刚落,聂暻倏地睁开眼睛,影卫已经将探子查到的全部资料放到他面前。 “她叫洛心安,生于大晟二十五年二月初七,是礼部尚书洛骁的嫡女,性情温良敦厚,但在家里并不受宠,以前鲜少出门也查不到多少资料,是近日要参加秀女大选才跟着洛家老妇人祈福上香,现在就在这青云观里。” “大晟二十五年二月初七。”聂暻仔细翻着手中的资料,眉毛一挑,眼睛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 这倒是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大晟二十五年北方正好在闹瘟疫,而那一年的二月初七又恰好赶上天狗食日,这样阴损的八字是大大的不吉利,一般大户人家对这种命盘都极其忌讳,可这却是聂暻正找的阴年阴月阴历阴时。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聂暻眯起眼睛,嘴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刚才你说她性情温良敦厚?我看她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想到刚才骆心安狠狠踹他那一脚,还有之前那个糊里糊涂的吻,聂暻随手披上一件素色长袍坐了起来,虽然他并不信什么炉鼎之术阴阳协调就能救命,但先见一见这个女人倒也有趣。 “既然她此刻就在这青云观里,那就没道理不去会一会她。” 第30章 “盛装”出席(一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骆心安好不容易甩掉那个莫名其妙的白衣男人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飘飘洒洒又开始扬雪,来时的路早已经被新的积雪覆盖的无影无踪,正是心急火燎的时候,幸好遇上一个到后山来取雪水的道士,问了路才匆匆赶了回去。 走在错综复杂的抄手游廊里,她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戌时,祈福上香时间早就过了,这会儿青云观应该正在举行接风晚宴。 她本来打算在天黑前趁着晚宴没开始,悄悄地混进人群,可现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老太太和洛府其他的人恐怕早就发现她溜走了,这会儿要是回去指不定有什么“大招”在等着她。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骆心安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她就说这世道不能当好人,她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救了刚才那个男人,结果惹了一身腥不说还给自己惹了这么多新的麻烦。 都怪刚才那个男人,长得人摸狗样跟多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结果还不是色胚子一个,都半身不遂了还好意思耍流氓,也不怕一口气上不来再休克,到时候看谁还去救他。 真是色令智昏啊,骆心安挠挠头,以后这东郭先生谁爱当谁当,她是绝对不再多管这种闲事了。 正当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时,不远处一群婢女小厮簇拥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走在最中间的妇人白发苍苍,身形富态,旁边跟着三个衣着锦绣华丽的姑娘,不是洛家老太太和那三个小姐还能是谁。 骆心安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还没想好对策就跟她们正面碰上了,低头瞧了瞧自己如今这副蓬头垢面一看就知道出去鬼混又溜回来的模样,一闪身快速躲到一根立柱后面。 老太太此时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噙着笑容,拍了拍旁边洛心慈的手,“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能完整默写下《乾坤经》的了空道长仙逝了这么多年,世上留下的多半是残卷,罕见的几册完本早就被人收藏了去,我派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拿到,倒是让你这丫头给寻来了。” 洛心慈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完全一副在祖母面前撒娇的小女儿姿态,脸上挂着甜笑说,“老祖宗您喜欢就好,孙儿也没费什么心思,只是恰巧碰上了肯割爱的人,这《乾坤经》留在孙儿这种资质平庸的人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若是拿来送给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来找您请教不就容易多了?” 这种看似随口而出的话却每一句都带着恭维,明明就是在阿谀奉承还不让人觉得难受,躲在一侧的骆心安听了之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她这个妹妹真是深谙溜须拍马之道,如果真像她说的随便在路上碰上个人就能拿到这种罕见的经书,还不如直接去买彩票算了。 显然洛心慈是意识到之前自己又是跳河自杀,又是悔婚哭闹,惹了老太太的不高兴。老太太虽然一向宠她,但到底是她违背家规在前,她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就没有不满,而对于一个庶女来说,这后院之主的态度就决定了她生死,她必须花尽心思去讨好,才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她这一次的投其所好,成功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对她的态度也更亲近了几分,这会儿笑着看她一眼,一身鹅黄色纱衣,衬得一张脸白皙玲珑,腰肢细柔,着实是秀丽可人。 “二丫头,若是你这样的也算是资质平庸,我看其他府上的小姐都要哭了。” 洛心慈羞红了脸,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祖母又在取笑心慈了,一会儿到了晚宴上,当着几位贵人的面,您可休要再拿孙儿寻开心了。” “二姐,这是哪儿的话,这是不信老祖宗的眼光了?还记得去年老祖宗赏你的那几块团云金雀锦缎吗,二姐你穿着去参加诗会的时候可是艳惊四座,那丞相府里的小公子都红着脸不敢看你了。” 一直跟在旁边的洛婉婷这时候凑上来补了一句,又一次引得老太太笑了起来。 “你们这几个丫头啊,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伶俐。” 骆心安悄悄探出脑袋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洛婉婷走路的姿势还有些踉跄,一看就是刚罚跪完,可脸上却挂着笑,说出来的话更是一箭双雕,既夸了洛心慈,又拍了老太太的马屁,恭维的滴水不漏。 这洛婉婷刚才挨罚的时候还一副怨天尤人的委屈样儿,这会儿怎么就能喜笑颜开了?而且跪了两个时辰,她那膝盖怕是早就肿成馒头了,这会儿竟然不顾伤痛硬撑着去参加晚宴,怕是有什么猫腻。 骆心安这样想着,这几个人已经走了过去,脸上一副喜笑颜开又充满期待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把她偷偷溜出去至今不知所踪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不信祈福上香都结束了,洛府上下还发现不了大殿里少了一位主子,她回过头,把视线重新放在走远的几人身上,看了一会儿之后挑了挑眉毛。 洛家这仨小姐本来就穿的花枝招展,这会儿似乎又精心装扮过一番,竟然比刚才还要艳丽芳香几分。 这可奇了怪了,她们刚才说要见的“贵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盛装打扮? 第31章 “风光”赴宴(二更) 骆心安不信祈福上香都结束了,洛府上下还发现不了大殿里少了一位主子,她回过头,把视线重新放在走远的几人身上,看了一会儿之后挑了挑眉毛。 洛家这仨小姐本来就穿的花枝招展,这会儿似乎又精心装扮过一番,竟然比刚才还要艳丽芳香几分。 这可奇了怪了,她们刚才说要见的“贵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盛装打扮? 正在这时,骆心安在洛家长长的队伍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猛地伸出手把人拉到了柱子后面。 “唔!救——唔!” “嘘……宝珠,是我。”骆心安堵住宝珠差一点就尖叫出声的嘴,作了个噤声的姿势。 宝珠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骆心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赶紧抓住骆心安的手,紧张的问,“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去哪儿了啊,我跟宝珍到处都找不到你,都快急死了!” “我这不是在这么。”骆心安没打算把后山遇到“赵子铭”和那个白衣男人的事情说出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答反问,“你跟着老太太和洛心慈她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提到这个宝珠立刻把刚才的问题丢到了一边,眼睛发亮的说,“当然是去见太子啊!” “太子?”骆心安惊讶的一挑眉毛,“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大概也是来祈福上香的,谁能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能见到活的太子殿下。本来上完香之后,老太太和几位小姐都准备回房休息了,这时候忽然听住持说今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晚宴也会一起来品尝青云观的斋菜。” 原来如此,骆心安了然一笑。 所以,老太婆和洛心慈她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一次攀上龙枝的大好机会,就连膝盖跪肿的洛婉婷都不顾伤痛来凑热闹,也是蛮拼的。 这样一想,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突然明白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也没人注意到的原因了。 多半是整个洛家都忙着晚上拜见太子的事情,好不容易熬过几个时辰的祈福上香,又要忙着焚香沐浴,还得花尽心思打扮自己,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她这个炮灰一样的大小姐去了哪里。 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帮了她大忙啊。 骆心安眨了眨眼,“所以到现在为止,知道我刚才溜走的只有你跟宝珍两个人对吧?” 宝珠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小心的四处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那当然啊,这种事怎么好往外说,况且我看二小姐她们几个人还巴不得您失踪呢,这样在太子殿下跟前就少一个竞争对手,自然不会主动来寻您,就是……您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传到老太太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小姐,我看……要不今天的晚宴您还是别去了吧,您只要出现老太太的注意力肯定一下子都放在您身上了,到时候被她知道这件事指不定怎么惩罚您。” “不,今天这一趟一定要去。” 骆心安弯眉一笑,心里突然有了一条妙计,“而且不仅要去,还要风风光光正大光明的去。” “……啊?可是您这一身……”也太丢洛府的脸了吧…… 宝珠担忧的看了骆心安目前这副蓬头垢面的“造型”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 “我知道您肯定也想见见太子殿下,可是……要不我回去替您那一件衣服换上咱们再去?” “不用,就这样去。”骆心安一摆手,不仅没有把自己收拾干净,反而还故意把头发弄的更乱一点。 她对什么“太子殿下”完全没有一点兴趣,她要的可从来没这么简单。 眼里闪过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她让宝珠引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去了晚宴大殿。 第32章 白莲花的嫉妒 华灯初上,晚宴终于开始了。 今日大概是黄历上的什么黄道吉日,京城里不少人家的小姐公子都赶在这一天来祈福上香,这会儿大殿里觥筹交错,以茶代酒,寒暄正酣,气氛正是热闹。 说来也巧,今日太师府上的独女常月翘也来上香祈福,她素来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自打踏入正殿就引来一片赞叹。 如今坐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鹅蛋似的脸,远山如黛的眉毛和一双春水涟漪般的眼睛,配上一身素净的竹绿长裙和月白色绸带,整个人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也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而洛心慈从小饱读诗书,五岁成诗,七岁就已经出口成章,一手好字更是名声在外,也是算得上这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才女,以前只要她出现,周围肯定有文人骚客才子书生环绕,每次都要从她这里讨几幅字走才甘心。 可两秀相遇,必有高下,这会儿有第一美人在场,洛心慈这个长相只能算清秀的“才女”自然就黯然失色。 “常小姐真是艳冠群芳。”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到常小姐才知道什么叫国色天香。” “常小姐一出现,这整个大殿也黯然失色了几分啊。” …… 夸赞的话一句又一句钻入洛心慈的耳朵,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一向对自己的吸引别人目光的本事很有信心,也习惯了被别人众星捧月,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风头都该是她的,对于分走她身上注意力的任何人都非常厌恶。 这会儿看到常月翘被人团团围住,她冷哼一声把头转到另一边,偏偏洛婉云这时候在旁边说了一句,“这常小姐被这么多人围着都谈笑自如,若是我肯定要羞死了,果然天生美人就是不一般。” 洛心慈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妹这话说的当真是抬举了别人诋毁了自己,是说咱们洛府的小姐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吗?” “不……不是,二姐你误会了,我没……” 洛婉云一下子被噎住了,她本身就是老实性子,这会儿直接楞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旁边的洛婉婷一看这架势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瞪她一眼笑着凑上去说,“二姐,只有一张脸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胸无点墨的绣花枕头,就跟洛心安那贱-人一样的德行,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天下的美人见多了,单凭一张好看的脸肯定是瞧不上她的,二姐你又何必动气。” 说到这里,洛婉婷扫视一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二姐……你有没有发现自从进了上香大殿,就再没看到洛心安,这会儿晚宴都快开始了她竟然也没跟着来,还真是奇了。” 之前洛心慈全部心思都在讨好老太太和打扮自己身上了,这会儿这么一提,扬眉一扫,整个大殿果真没有洛心安的影子。 看不见那个处处压她一头的嫡姐,她心里自然舒坦,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她最好是别来,也省得跟常月翘一样碍眼,她要是真失踪被人玷污了或者死了,也算是老天开眼,若是她故意不来,我也好去老太太那里告她一状。” 洛婉婷抬起袖子遮住嘴,也跟着笑了起来,“没准她是知道自己今天穿的就跟个粗鄙下-贱的村妇一样不堪入目,所以才故意不来,怕二姐太美把她这堂堂嫡女给比下去呢。” 说到“嫡女”两个字,她话里尽是嘲讽,洛心慈看她一眼,娇俏的点了点洛婉婷的鼻尖,“小妹啊小妹,你这张嘴可真不饶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两人一抬头就看见骆心安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当即笑容就僵在脸上,表情霎时间变得极为精彩。 骆心安早就注意到她们的视线,眼睛无波无澜的看过去,里面不带半分情绪,但是幽森森的冷意,莫名让两人心头一跳,好像刚才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这时整个大殿的人听到动静都转过头来,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一看她这一身寒酸打扮先是诧异,接着就开始交头接耳,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当然这也不能怪这些达官贵人,因为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只听说过洛家有个才华横溢的二小姐洛心慈,老太太走到哪里也喜欢带着她,可是却没多少人见过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 果然老太太一看到她进来脸色都变了,刚才还在跟别人寒暄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 她一向是不见骆心安心不烦,平时绝不会刻意去想这个毫无存在感的长孙女,所以压根也没想起来通知她来参加晚宴,更没注意她刚才去了哪里,可这会儿人都站在她眼前,一看那脏兮兮的衣服和一头乱发,她的火气立刻窜出来了。 这个孽障竟然敢穿成这副样子就来了,她是疯了不成!? 第33章 嫡女立威 这个孽障竟然敢穿成这副样子就来了,她是疯了不成!? 骆心安就当没看到她的脸色似的,慢悠悠走到她跟前,乖乖行礼,“参见老祖宗,心安来迟了。” 碍于在场这么多人,老太太不好发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别跟我请安,我老太婆受不起,今天晚上的晚宴你没资格参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换衣服,等回了洛府我再跟你算账。” 她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就近几个人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在别人眼里老太太仍然一副端庄的姿态,只能看到她古怪的脸色,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还在窃窃私语,追问骆心安到底是谁。 老太太已经根本顾不上风度,看到洛心安这一身衣服,完全不给她留一丁点情面,直接说出这么严厉的话。 可骆心安丝毫没有畏怯,仍旧面不改色,就跟没听到似的,回身对周围所有看着她的人挨个欠身行礼,态度谦逊,动作也行云流水,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太狼狈,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风范。 “三品礼部尚书洛骁长女骆心安,见过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因为小女平日很少出门,若不是这一年一度的黄道吉日有机会来这青云观上香祈福,怕是与各位也无缘相见,心安见识短浅,也不懂什么礼数,进门时冲撞了各位,这厢失礼了,请大家原谅。” 她行了一个大礼,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既不会觉得低微也不会觉得粗鄙,让人十分受用,而当她抬头的时候,露出了一张脸,一张绝对不输给常月翘的脸。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洛家还有这样一位冠绝群芳的小姐,以前从来没见过不说,更没想到的是她这样寒酸的打扮竟然会是洛府的嫡女! 她的声音不高,但刚好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听见,这一番话说完,老太太和洛心慈脸上的笑容几乎都维持不住了,洛心慈藏在袖子里的指尖狠狠地嵌入掌心,老太太气的手指都有些哆嗦。 这贱人这哪里是给别人请安,堂堂三品朝廷官员的女儿竟然把这样一身破烂衣服穿在身上,这分明是当众抽她们的脸啊!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告诉在场所有人她是洛家的名正言顺的嫡女,是比洛家在场这几位小姐还金贵的金枝玉叶,可是她这样的名门闺秀,别人都没见过,完全是因为老太太不让她出门,只有等到今天这种冠冕堂皇的“黄道吉日”才有机会出来走走。 再看看她这一身衣服,所有人的目光这时候都往洛心慈、洛婉婷和洛婉云身上看,这三个庶女全都穿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还没见到人就已经闻到芳香的脂粉味道,可也正因为如此,她们穿的越华丽,越衬托出骆心安的穷酸落魄,这可是一家的嫡女长姐啊,竟然还不如几个庶出有地位。 众人看着老太太和洛心慈的目光顿时玩味复杂起来,再一联想刚才老太太在骆心安刚进门时露出的那个难看的表情,简直直接可以想象得到,洛家平日里是怎么对待的这位大女儿,甚至连见太子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不允许她出现,一家之母处事如此偏颇,绝对是天大的笑话。 骆心安自然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老太太和洛心慈露出恨不得要把她撕碎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时,她心情舒爽的勾起了嘴角。 “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刚才我还在想你去哪儿了,怎么还没上完香就没影了,害得我都来不及把今晚太子要出席晚宴的事情告诉你,对了,还有老祖宗赏的衣服也暂时搁在我那里,趁现在还早,不如姐姐随我一起去换吧。” 洛心慈笑着走过来,亲昵的牵起骆心安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开口,好像没注意到别人打量她们两人的神色。 骆心安低头看了一眼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勾起了嘴角,她自然听得出洛心慈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我们不是故意不让你来见太子,是你自己偷偷溜走了,而且你穿成这副穷酸样子也不是洛家苛责你,而是老祖宗赏给你衣服,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没穿。 你想帮自己和老太太解围也得看我愿不愿意,你以为故意在老太太面前提醒我溜走这件事,我就会怕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甩开洛心慈的手,不紧不慢的开口,“妹妹真是有心了,我只是太久没出门有些不适应,刚才上香时脑袋昏昏沉沉怕是受了风寒,就在大殿里随意靠着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一睁眼几位妹妹竟然已经走了,若不是门口的道士告诉我这地方,我还真找不到你们呢。” “再说妹妹与我身量虽然差不多,但我到底不能总拿你的旧衣来穿,更何况是老祖宗赏给你的衣服,我就更不能要了。” 堂堂三品尚书的嫡女,身边竟然连个指路的丫头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一家子人都走了,就剩她一个留在大殿也没人去找,如今竟然还要穿庶女剩下的衣服?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讥讽了。 第34章 拿仇人的钱打仇人的脸 “再说妹妹与我身量虽然差不多,但我到底不能总拿你的旧衣来穿,更何况是老祖宗赏给你的衣服,我就更不能要了。” 堂堂三品尚书的嫡女,身边竟然连个指路的丫头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一家子人都走了,就剩她一个留在大殿也没人去找,如今竟然还要穿庶女剩下的衣服?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讥讽了。 洛心慈本想将骆心安一军,结果反而被她抓住漏洞,又扇了她和老太太一记耳光,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这会儿却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会儿气的胸口生疼,表面上还得硬装出笑容,那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老太太死死地捏着椅子把手,平复着呼吸,这个时候她就算恨不得撕烂骆心安这张伶牙俐齿的嘴,也得维持住一家之母的端庄大度。 她从小妾的位置一步步爬到如今洛家之母的地位,花了多少心思和手段,如今她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可还是怕别人在背地里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出身低微卑贱,所以她一向把自己的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现在骆心安当众指责她刻薄嫡女,等于暗示所有人她这个一家之母见不得嫡女比庶女过得好全是因为她自己本来就出身低贱,内心自卑! 这样的奇耻大辱,让老太太的脸都气白了,骆心安这贱-人真是疯了!她怎么敢!? 可惜她心里再恨也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只能硬挤出笑容对骆心安招手,“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都是大孩子了还跟几个妹妹攀比,祖母赏了心慈她们几个怎么可能忘了你,东西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肯定合你的心意。” 说着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拉着骆心安的手,冲旁边的丫头招了招手,快速递了个眼色过去,“快去把礼物拿来,别让大小姐等急了。” 丫头了然,明白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转身走了。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跑的满头都是汗。”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慈爱的帮骆心安擦汗,“一会儿拿了礼物就赶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浑身都是汗的跑出来一会儿别再冻病了。” 老太太一脸笑呵呵的表情,再加上她那慈眉善目的脸,看上去真是和蔼可亲,若是凭以前那个洛心安的软弱性子,最扛不住家人给的关怀,这会儿没准真的就信以为真了。 可惜现在这副壳子里的人是骆心安,她可没那么好糊弄,自然也听得懂老太婆这话的弦外之音。 你想要在众人面前给我开一张空头支票,把自己和洛家的面子先圆过去,拿着子虚乌有的礼物哄得我乖乖回房之后,再立刻反悔的打算,也得看看我愿不愿意捧场。 骆心安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再垂下头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一抹羞涩的笑了。 正好这会儿丫头捧着一个红色的匣子走了过来,老太太连打开都没打算打开,直接递给她刚要开口找个理由把轰她走,骆心安却先斩后奏,没等她开口就直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里面果然如她所料空空如也。 老太太和那丫头的脸色同时一僵,正预备着骆心安要是当场撕破脸怎么办,谁想到她看着这空匣子不仅没生气反而惊喜一笑,一双墨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的速度太快了,又背对着大门,一众人都还没看清匣子里有什么,就听骆心安受宠若惊般开口,“老祖宗您……您怎么能这么破费了,虽然前几日孙儿看中了那条翡翠鸡血石项链,但那到底是祖母您的心爱之物,孙儿怎么能让您忍痛割爱?再说孙儿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没什么见识,不跟二妹一样才华横溢,经常跟文人骚客舞文弄墨,这些个精致贵重的首饰我根本配不上,你送这份礼物是折煞了我啊,这我说什么都不能要。” 说着她像推烫手山药似的又把盒子给了丫鬟,一时间丫鬟都傻眼了,捧着个盒子一脸无措的看着老太太不知道这出戏该再怎么往下演。 老太太一听这话气的差头顶冒烟,好一个厉害丫头,这说出来的话简直字字似刀,完全不给她留一点退路! 她本打算先姑且忍下这暗亏,随便拿些不起眼的东西赶快把骆心安打发走,只要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回了洛府她有的是办法修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可是骆心安偏偏不上当,反而打蛇上棍,敢厚着脸皮跟要她那条翡翠鸡血石项链! 如今她骑虎难下,给了实在是肉疼,可是不给,岂不是告诉在场所有人,洛心慈这个庶女二妹才用得上贵重的首饰,她这个当嫡姐的连戴条项链出门见客的资格都没有? 一口气堵在胸口,老太太恨的头晕目眩,目光跟刀片似的狠狠剜了骆心安一眼,忍痛取下脖子上挂的一条瑶金流穗如玉串,又顺手把藏在里衣里的那条跟宝贝似的翡翠鸡血石项链摘了下来。 “心安,你说这话祖母可不高兴了,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上,都是我的孙女,谁出门要是不风风光光的,岂不是丢了我们洛家的脸?这条瑶金流穗如玉串你也收好了,哪天跟那串翡翠鸡血石项链一起带出来让我好好瞧瞧。” 第35章 反将一军 “心安,你说这话祖母可不高兴了,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上,都是我的孙女,谁出门要是不风风光光的,岂不是丢了我们洛家的脸?这条瑶金流穗如玉串你也收好了,哪天跟那串翡翠鸡血石项链一起带出来让我好好瞧瞧。” 骆心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以前她怎么说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明星,珍藏了不少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和玉器古董,自然也知道什么样的材质和款式才是价值连城。 且不用说这条瑶金流穗如玉串的用料有多上等,单是那串被老太婆藏进衣服里的鸡血石,各个被打磨的珠圆玉润,每一颗石头上的血色花纹都排列整齐,一整条项链串起来,所有花纹刚好排列成一条波澜起伏的弧线,远处一看犹如一条红色绸带蜿蜒徘徊在脖颈之间。 本身鸡血石就是罕见的玉料,更何况是找齐这么多凑成一摸一样的花色,这样一串项链若是拿回现代,怕是可以在二环以内买两三栋豪宅了。 也难怪这老太婆心疼成这样。 骆心安在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此刻心情真是奇爽无比,她早就说过,对付贱-人也是要有开销的,可是这笔开销不能从她自己身上出,一定得从这些跟她过不去的人身上搜刮,这样才叫做“羊毛出在羊身上”,拿仇人的钱打仇人的脸,还有比这更愉快的事情吗? “谢老祖宗恩典,心安记下了,以后一定会好好珍藏。” 她笑语嫣然的行了礼,旁边的洛婉婷已经气的牙根痒痒,这会儿看到她拿走那条翡翠鸡血石项链更是红了眼,老太太再疼她也没给过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会儿全都被骆心安这个贱-人耍手段抢走了。 当真是不要脸! 洛心慈死死咬住嘴唇,这会儿看她出了风头还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心里虽然恨的发狂,但是脑子一转又笑了起来,“姐姐好福气啊,这链子可矜贵着呢,以前我们几个想看看老祖宗都不肯呢。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珍宝还需美人配,姐姐不如这就回去好好打扮一番,再戴上这两条项链给我们开开眼吧?” 她向来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打压骆心安的机会,眼看着晚宴已经开始,骆心安得了项链事小,赶走她事大,万一让她碰上太子,岂不是又给了这个贱人一次结实权贵的机会? 看她那狐狸精似的长相,又参选秀女,又来见太子,这天下的好事还都成她一个人的了?就凭这个她也得让骆心安赶快从这里消失! “对啊,大姐,我们可都是穿的老祖宗赏的新衣服,就差你一个人了。”洛婉婷也凑过酸溜溜的煽风点火,一想到自己被这个贱-人害得罚跪了两个时辰,她却反而得了赏赐,眼睛里的嫉妒和不甘都快喷出来了。 骆心安眨了眨眼,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原来二妹和小妹今天都穿了新衣服啊,怪我眼拙竟没看出来,大概是几位妹妹的衣服比我多太多,一天三顿饭似的不重样的换,我都认不过来了。” 在场偷偷侧耳旁听的人有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洛家嫡女当真厉害啊,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的把烫手山芋重新抛了回去,若是这会儿洛心慈和洛婉婷敢接话,就等于不打自招,告诉在场所有人,洛家就是厚此薄彼,克扣嫡女,那刚才老太太的那份“厚礼”就算白送了。 果然,洛心慈和洛婉婷的脸当即绿了半截,骆心安就跟没看见似的笑了笑,继续说,“咦?刚才老祖宗不是说我们几个姐妹挨个有赏么,那几位妹妹怎么还戴着以前的旧首饰,二妹刚才那句话说的真好‘珍宝还需美人配’,我的礼物你们都见了,两位妹妹也别藏着掖着的了,跟着我一起回去换身衣服,让我也瞧瞧你们的新首饰怎么样?” 话音刚落,洛心慈和洛婉婷的脸这次彻底全绿了。 她们的目的虽然是把骆心安踢走,但谁会为了赶这个贱人而牺牲自己,白白放弃这千载难逢觐见太子的机会! 一时间,二人被她堵的竟说不出话,骆心安在心里冷笑,想让我河边湿鞋就别怪我拖你们下水。 说完她勾了勾嘴角,若无其事的找了个偏远位置坐下,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派坦然的端起一杯水啜了几口,那副悠哉的样子,好像她不是来见太子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呵……” 看到这一幕,大殿里间的帘子后面一道低沉的笑声飘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刚好让在大殿里人听见。 一时间,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在看到帘后之人那一刻都瞪大了眼睛。 第36章 太子殿下 珠帘缓缓卷起,十几个道士鱼贯而出,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落在这人身上,只有骆心安一个人压根没注意到怎么回事。 她从踏进这大殿开始心思就压根不在晚宴上,这一整天她只吃了早上那一顿饭,之后在后山又是走路又是给那个瘸腿色胚做心肺复苏,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在别人都忙着抬头看的时候,她正好逮住机会,拿着筷子“健步如飞”的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这时就听一句洪亮的“参见太子殿下”,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嘴里还塞着豆腐的骆心安吓了一跳,呛的猛咳嗽,也跟着前面的人跪了下来。 那道挺拔的身影慢慢走进来,一身黑色蟒袍,碧玉金冠,高大健壮的身材,刀削斧凿的脸,配上一双剑眉星目,衬得他器宇轩昂,无比俊美。 在场多数都是女眷,何曾这样正大光明的见过男人,而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如此气度不凡又英俊潇洒,直接让在场大半姑娘小姐羞红了脸。 骆心安站在很靠外的位置,前面全是人,根本看不清这位太子殿下的脸,她悄悄从人缝里扫了一眼,只看到一袭黑衣,心口却突然莫名其妙一跳,总觉得这个人的身影有点眼熟。 “各位平身吧,本宫今日不过是来为父皇祈福,恰好听闻各位要在此举行晚宴,所以便来凑个热闹,大家随意,不用拘谨。” 他的态度很是平和,端坐在上座上面带笑容,丝毫看不出一点太子的架子,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贵态尽显。 这一句看似普通的话在别人听来是大恩典,都赶忙行礼谢恩,可落在骆心安耳朵里却不亚于一道惊雷,直接将她的理智炸的四分五裂。 她不敢置信的猛然抬起头,甚至都顾不上自己此时的身份和礼节,死死地盯着前方这个男人。 这一次,在所有人都低头谢恩的时候,她彻底看清了男人的脸,霎时间连脸色都变了几分。 赵子铭!? 他就是那个跟赵子铭长得一模一样,让她不惜跳窗逃出去跟踪了一路的黑衣男人! 原来他是太子,这个男人……竟然是太子? 这一瞬间,骆心安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似的,让她一阵头晕目眩,连呼吸都乱了方寸。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孽缘,竟然让她又一次用这么戏剧化的方式遇见这个男人。 周围所有人都垂着头,没人敢直视太子的眼睛,骆心安此刻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来不及低下头,就跟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聂毅一挑眉毛,眼睛微微眯起,黑色的瞳孔里透出意味深长的情绪,嘴角勾起冲她笑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礼,反而对她的一举一动很感兴趣。 就是这个笑容…… 骆心安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的猛然攥紧,连这个笑容都跟赵子铭分毫不差,甚至此刻她已经闭上眼睛,都可以完整的描绘出此时男人脸上的笑纹和每一块肌肉的走向。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她曾经无数次见过这个笑容,有宠溺的有关怀的有爱恋的……可当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假的,都是赵子铭用来欺骗她所做的伪装时,她真的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他的脸,不让他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果早知道太子就是他,骆心安说什么也不会来参加这狗屁晚宴,本来她就对所谓的“太子”不感兴趣,她来这里无非就是故意让洛心慈和老太太难堪,顺便再给自己立个威,以后让这京城名门望族提起她骆心安不会压根想不起是谁,也不会被别人随意轻视了去。 可如今,就因为她这一时的争强好胜,竟然跟“赵子铭”这个命中灾星正面碰上,这感觉就跟吃了一块糖里面夹着屎一样恶心。 此刻,她甚至都分辨不出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后悔,高兴的是她下午的跟踪没有白费,至少现在她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后悔的是哪怕已经知道他跟赵子铭只是长得一摸一样却没任何关系的两个人,仍然被强逼着回想起曾经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这只会让她更想弄死这个虚伪的男人,尤其是在此刻洛心慈也在场的时候! 她抬头瞥了一眼洛心慈,这会儿她正柔柔弱弱的坐在那里,完全不管周围人在做什么,一双水雾般朦胧的眼睛,一直盯在聂毅身上,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皙的巴掌小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 这副少女怀-chun的样子,直接让骆心安想到那一晚她走进车库时,看到情事正酣的两个人,骆心慈就是用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软在男人怀里的样子跟她示威的。 第37章 暗波涌动 这副少女怀-chun的样子,直接让骆心安想到那一晚她走进车库时,看到情事正酣的两个人,骆心慈就是用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软在男人怀里的样子跟她示威的。 “嘶……” 想到过往种种,骆心安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她用手撑了一下,眼前一片昏黑,接着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 无数记忆碎片像海啸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 洛家初遇时,男人送了她一只开的极盛的牡丹花,说只有牡丹才有资格与她相配;大婚时,他掀开她的红盖头,顺势吻住她的嘴唇,说要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登基时,他向全天下宣布她以后会成为大晟的皇后…… 甜蜜的回忆刺得骆心安眼球生疼,再次用力闭上眼睛的时候,男人刚说过只爱她一个人,转身就娶了她的妹妹;独守冷宫之时,她听见男人与妹妹在床-上-缠-绵的笑声;后位被废之时,她的妹妹砍掉了她的四肢,而这个男人已经不关心她的死活。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洢水乡的那个噩梦,她被挖开肚子,在妹妹依偎在男人怀中的娇笑声中,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咽了气…… “我不甘心!不甘心!帮我……求你帮帮我!” 时隔这么久又一次听到了化作孤魂的洛心安怨恨的声音,骆心安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起来,她仍然身在晚宴之中,而她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 她长呼一口气,跌靠在椅子上,回过头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聂毅,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会两世都遇上洛心慈和这个男人,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孽缘未解,她之前梦中看到的古装男人,根本就是洛心安本来的记忆,如今这副身体终于与聂毅这个负了她一辈子的男人相见,前尘往事也就全都想了起来。 上一世聂毅负了洛心安,这一世赵子铭也一样虚伪滥情,这段孽缘纠缠两世,原来就是在等她来做个了断。 这一刻,骆心安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如今这副身体恨这个男人多一些。 聂毅从走进大殿的时候,目光就一直没有从骆心安身上挪开过。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刚才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看似孤身一人面对洛家老太太和几位妹妹的刁难,受尽了委屈,可实际上从一开始整个局面就是她一个人在掌控,如今她这一身脏兮兮的装扮不仅成功留在了宴会上,还给自己狠狠赚了一笔意外之财,而且还让京城的权贵都认识了这位洛家大小姐,一箭三雕,好厉害的本事。 可就是这个刚才还掌控全局,伶牙俐齿的女人,却在他出现的时候突然躲到了角落,仿佛他是什么蛇虫鼠蚁唯恐避之不及。 呵,这倒是有趣…… 他勾起嘴角,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一定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要不是确定自己从未与她相识,他都要觉得这个女人以前就认识他,甚至跟他还有过什么恩怨纠葛。 聂毅又一次看过去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再一次撞在了一起,这一次骆心安没再躲闪,只是平静如水的看着他,无悲无喜,完全不似周围其他女人见到他的反应,甚至连普通人见到陌生人时的反应都不如。 她的眼睛是浓重的墨色,里面散发着潭水似的冰冷气息,一袭不太体面的长袍,衬得她一张脸更加白皙,犹如被冷月笼罩过一样,带着寒气。 这种看死物一般的目光,让聂毅微微皱起了眉头,黑色的瞳孔眯起,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想到最近不太平的朝堂局势,他的嘴角仍然带笑,可目光却冷了下来。 他倒是突然想瞧瞧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不动声色的啜了一口碧螺春,聂毅再定睛一看的时候,那道目光已经消失,骆心安正在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着跟旁边的小丫头说着什么,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他挑了挑眉毛,把玩着手中的碧水青天茶盅,转过头突然问道,“洛老夫人,本宫早就听闻礼部尚书洛大人府上有一位千金,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烹茶手艺更是一绝,连靖王爷都有意许婚,就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一位小姐?” 第38章 太子对她突如其来的暧昧亲昵 他挑了挑眉毛,把玩着手中的碧水青天茶盅,转过头突然问道,“洛老夫人,本宫早就听闻礼部尚书洛大人府上有一位千金,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烹茶手艺更是一绝,连靖王爷都有意许婚,就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一位小姐?” 老太太一听这个眼睛立刻亮了,看了一眼坐在下手边已经红着脸的洛心慈,笑容满面的说,“殿下真是谬赞了,老妇这孙女只不过懂些皮毛,哪里算样样精通,心慈,还不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洛心慈施施然站起来,一张脸灿若桃花,心脏跳得飞快,她没想到太子会听说过她,更没想到在这么多世家小姐在场的情况下他却唯独问了她一人。 京城第一美人如何,骆心安长得再好看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只能坐在一边眼巴巴看的货色?洛心慈示威似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常月翘和骆心安,再转过头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水盈盈一汪,娇怯的瞧了聂毅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得意的欠身行礼,“小女洛心慈,参见太子殿下。” 这满含春水的一眼,真是酥到人骨头里去,聂毅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杯茶放到洛心慈跟前,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骆心安之后开口道,“说来惭愧,当今圣上素来是爱茶之人,可我这个当儿子的却对焚香烹茶之道一窍不通,碧螺观音银针毫毛这些茶叶喝进我嘴里,味道根本相差无几。” “不过今日难得与各位相识,只有斋菜没有好茶未免太过可惜,不如本宫就做个主,今晚大家就以茶代酒助助兴,请二小姐为大家露一手,也让本宫跟着一起尝尝这烹茶高手的手艺,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洛心慈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别的地方她不敢说,但至少在这京城里,她的茶技是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了的,想当初她曾在老太太的引荐下被宫里数一数二的烹茶嬷嬷亲自指点过,而这位烹茶嬷嬷也正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不是年纪大了这会儿恐怕还在宫里专门替皇上煮茶呢。 她本来还担心太子会被骆心安和常月翘给引走目光,却没想到最终这好事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能为殿下和在座各位烹茶是小女的荣幸,小女自当恭敬不如从命。”洛心慈温婉一笑,抬手轻挽耳后的头发,举手投足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这时下人已经把茶洗端到了她的跟前,她却没有急着烹茶,反而顺手端起聂毅的茶杯嗅了嗅,“嗯……殿下这碧螺倒是好成色,叶青汤透,可惜在这寒冬腊月喝这样清凉降燥的茶未免伤了脾胃。” “不如试试这个吧。”她依次把桌面上的茶叶都闻了一遍,最后选了其中一样拿起来冲聂毅俏皮一笑,接着倒进了壶里,凤凰三点头般洗了三遍茶,浮掉上层的茶末,最后给聂毅斟了一杯芳香扑鼻的茶汤。 “普洱茶,暖身暖胃,殿下请慢用。” 她举起杯子亲手递到聂毅手里,指尖触碰到他的手背,当然还不忘记故意装作疏忽大意的样子,轻呼一声,像触电一般赶忙收回来,接着咬住了粉嫩的嘴唇。 聂毅接过茶啜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好茶,二小姐妙手生花。” 洛心慈眼里闪过得意,余光扫视到周围所有人嫉妒的目光之后,心满意足的对聂毅羞涩一笑,“殿下欢喜就好。” 骆心安看到洛心慈眼睛里流出的那副恨不得直接贴到聂毅身上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对狗男女不管是原来还是现在都一样这么恶心人,可怜了她的眼睛白白受这场荼毒。 她撇了撇嘴,懒得再看洛心慈在这里卖弄,低下头继续吃饭,好像大殿里发生的一切事都跟她无关。 聂毅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放下茶杯突然朗声问道,“洛大小姐,似乎对品茶没什么兴趣?我瞧你前面的茶杯好像一直都没动过。” 这会儿晚宴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尤其在太子钦点洛心慈为他煮茶之后,在场一大半的人都见风使舵的凑了上来,把洛心慈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求她请教,顺便在虚伪的奉承寒暄几句。 洛心慈最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此刻简直比刚才被团团围住的常月翘还得意几分,无比享受着鹤立鸡群的滋味。 可就是在这气氛热烈的时候,太子冷不丁的这么主动开口跟人搭话,直接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一时间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骆心安心头也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但问题是不管以前如何,至少现在他们两个人还是素昧平生,又有什么话可说呢? 更何况,如今他可是堂堂一朝太子,平日里管天管地日理万机,怎么就好死不死的关心起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眼下这么多双眼睛都落在她身上,骆心安也只能站起来有板有眼的行了个礼,开口道: “回太子殿下,二妹的茶虽然泡的好,但这烹茶啜饮之事讲究一个‘雅’字,所谓‘雅’在于情怀和心情,不在于行为举止,心情舒畅自然品的出好茶,饮起来也别有滋味,若是没这份兴致随随便便就喝掉二妹的一番心意,又跟牛嚼牡丹有什么区别?” 骆心安信口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实际上心里已经在翻白眼,古代人说话实在是费劲,一句“老子看见你心情不爽不想喝茶关你屁事”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逼她硬是扯出这么多的废话。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 聂毅点头一笑,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到了骆心安的桌前,拿起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往前一倾身,压低声音说,“若是本宫以茶代酒敬洛大小姐一杯,能否让小姐有些饮茶的兴致呢?” 聂毅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让人看傻了眼,整个大殿在这一刻静的落针可闻。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堂堂太子殿下不惜纡尊降贵去给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敬茶,还用这种亲密的姿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39章 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聂毅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让人看傻了眼,整个大殿在这一刻静的落针可闻。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堂堂太子殿下不惜纡尊降贵去给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敬茶,还用这种亲密的姿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聂毅比骆心安高出整整一个头,这时倾身跟她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气息几乎都要喷到骆心安脸上。 他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墨色的眼睛犹如浓稠的黑夜,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拿着茶杯的手还一直举在原地,好像骆心安不跟他喝这杯茶就不会罢休一般。 那张跟赵子铭一摸一样的脸近在咫尺,一时间让骆心安有些恍惚,仿佛此刻又回到了两人相恋时的那一段时光。 她微微晃了晃头,赶走以前那些纷杂的回忆,定睛一看又对上聂毅那双猜不透情绪的眼睛,眸子彻底冷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太危险了……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易察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刚要拉开彼此的距离,这男人竟然已经先她一步堵住了她的去路,进一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洛大小姐怎么不说话,是不准备赏脸了吗?本宫可是一直在等着你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到骆心安的脸颊,此时在外人看来,他正在跟洛家的大小姐耳语这什么,一双眼睛里带着浅笑落在骆心安身上,简直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骆心安被堵在后墙和聂毅之间,一时已是无路可退,这会儿整个大殿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更有甚者直接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看她的目光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她骑虎难下,这一招不接也得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明白与其这么僵持着惹来更多眼刀,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赶紧喝完了事。 她怒极反笑,看了聂毅一眼,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完全没有顾忌此刻站在面前的是太子必须要行礼的规矩,“砰”一声茶杯放桌子上,接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施施然从腰间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沾湿的嘴角。 “殿下也请吧。” “本宫这杯茶晾了这么久,这会儿都凉了,要如何入口?” 聂毅就像没看到她的无礼一般,笑着开口,旁边的下人一听这话赶忙凑上来给他添热茶,他却一摆手把杯子放到了骆心安面前,“不如洛大小姐就帮本宫重新斟一杯吧。” 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在洛心慈那里没喝够,又特意跑我这里来要茶来了?骆心安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很有冲动就这么把一茶壶热水都泼到他脸上。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马上出手绝不犹豫,可现在她是在万恶的封建等级社会,这男人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想要她的命只需要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能直接摘了她的脑袋。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小女自当从命。”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皮笑肉不笑的端起茶壶,站在离聂毅尽可能远的位置,压着火气往他的杯子里添水。 可就在这个时候,聂毅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看穿了骆心安避他如蛇蝎的意思,突然揽住她的腰把她往前一带,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骆心安的头皮瞬间就炸开了,手上一哆嗦茶壶掉在地上,热水一下子洒出来飞溅到聂毅手上。 只听“碰”一声巨响,茶壶摔得粉碎,在场人一片惊呼,几个丫鬟太监吓的惊叫着冲过来,“殿下您的手!” 整个大殿瞬间兵荒马乱,可聂毅却好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烫伤,一把抓住骆心安的手腕仔细瞧了瞧,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伤着?” 骆心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今天两个人才第一次见面,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他疯了不成!? 周围一片混乱,太子受伤这种事非同小可,老太太本身就被骆心安气的一肚子火,如今看她竟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惊骇的差点站不住,“骆心安!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跪下给太子殿下赔罪!” 若是细究起来,太子哪怕什么事也没有,伤了他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还不想让整个洛家给骆心安这个孽障陪葬,“扑通”一声跪下赶忙求情,“都怪老妇平时教导不严,让这孽障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啊!” 聂毅笑了笑,“洛老夫人,这只是本宫自己不小心碰倒了茶壶,与洛大小姐无关,她何罪之有?” 一句话噎住了一屋子的人,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刚才是骆心安打碎了茶壶,可聂毅现在金口一开,说不是她就只能不是她,太子要维护的人谁还敢说个不字? 说完这话,聂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目光冰冷得骆心安,拿起她刚才用来擦嘴的手帕擦了擦水渍,接着顺手塞进了袖口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走了。 骆心安没想到堂堂东宫太子竟能做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她一想到自己擦过嘴的东西不仅被这个跟赵子铭长得一摸一样的男人用过,甚至此刻还被他塞进了衣服里,就厌恶的要呕出来! 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从他选择背叛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了分道扬镳,这会儿哪怕只是一块手帕,也让她觉得自己仍然在跟过去藕断丝连,更何况在古代一个男人收下女人的丝帕意味着什么,这位“太子殿下”会不知道? 骆心安一肚子火,可是此刻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了太子的去路,这一晚这男人给她拉的仇恨还不够多吗! 盯着聂毅离开的背影,她恨不得在他的背后烧出两个洞来,这时原本围着洛心慈转的那些人又突然调转枪头把她团团围住,既欣羡又酸溜溜的攀谈起来。 “心安,原来你以前就认识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对你可真好,洛大小姐你很厉害嘛,连常小姐这京城第一美人都比不上你呢。” “心安姐姐,刚才你不是还说很少出门的吗,那是怎么认识太子殿下的啊?告诉我吧。” …… 一群人七嘴八舌,骆心安顿时成了整个大殿的焦点,她分shen乏术,又不能当场翻脸,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糟糕了,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他妈还想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这一幕刚好被洛心慈和洛婉婷看在眼里。 洛婉婷恨得发狂,咬碎了一口银牙,原本还被众星捧月的洛心慈,这会儿却门庭冷落,压根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茶泡的再好,媚眼抛的再骚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不就是,穿的花枝招展也比过人家的粗衣烂布,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张脸不够漂亮?哈哈哈……” 背后传来讥笑般的窃窃私语,洛心慈死死地捏着手帕,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也没察觉,她那怨恨的目光若是淬毒的刀片,这会儿骆心安怕是已经鲜血淋漓,当场毙命。 只要有骆心安的一天她就永远不得安宁,她一定要除掉这个贱-人,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架公告 本文明天就要上架啦,多谢各位小伙伴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有了你们的陪伴才让作者菌有动力继续写下去,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更新之后看到大家一个一个的戳进来看文,留下评论和鼓励o(* ̄3 ̄)o所以希望亲们在上架之后还能继续支持我,支持心安和这篇文文~\(≧▽≦)/~ 作者菌是只勤快的鹅,一路追文过来的亲们也知道咱是日更党,上架当天也就是4月20日会奉上10000+的万字大更新,还有红包可以抢,之后的更新频率还是在晚上9-10点,字数保证在每天6000-10000+,相当于上架前的四五更有木有!保证大家每天都看到爽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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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还没亮就出门赶路,到现在夜色降临,骆心安一刻都没有闲着,再加上这一天发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先是遇上“赵子铭”这个祸害,又在后山撞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冷面男人,接着又不得不在宴会上逢场作戏应付一群“看客”,这会儿她已经精疲力尽,恨不得赶快找张床蒙头大睡个三天三夜。 打发走最后几个一直缠着她不放的女人,骆心安实在不愿意再在这里跟这帮人说废话,起身冲着老太太行了个礼,“老祖宗,孙儿今日染了风寒,这会儿头昏脑涨的厉害,就不在这里扫大家的兴,心安先行告退了。” “哟,大姐,你这么早就要回去啊?这里还这么多哥哥姐姐都在呢,老祖宗还有各家的老爷太太都没喊累,你这来的这么晚的小辈倒是先累了?” 洛婉婷假装惊讶的睁大眼睛,接着目光里闪过一丝讥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还是说大姐你本来就是为了来见太子殿下的,这会儿人你见到了,殿下也走了,你就连陪陪老祖宗和其他姐妹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这话一说,老太太的脸当即又黑了一层,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要脸不要皮的当众勾引太子已经丢尽了洛家的脸,如今太子一走她就立刻闹着离场,不明摆着没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么。 可这话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了,偏偏洛婉婷这死丫头还不长眼的当众挑明,是觉得这一晚上她老太婆的颜面还没丢够?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刚好被骆心安捕捉到,她从容一笑,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可眼睛里却无波无澜,“小妹教训的是,是我这个当大姐的自己身体不争气,没法在这里一直陪着老祖宗,不跟妹妹你似的,明明膝盖有伤一直喊疼,还在这里一直忍着,刚才我看你走路都有些踉跄了,真的不要紧吗?” 一句话看似云淡风轻,却让洛婉婷当即涨红了脸,别人不知道她的膝盖为什么会疼,但洛家自己人可知道那是因为她刚被老太太罚跪了两个时辰,这会儿骆心安说出这种话,分明是故意奚落她,顺便讽刺她出席晚宴才是真的目的不纯。 “洛心安你——!”洛婉婷气不过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当场就想翻脸,旁边的洛婉云赶忙按住她,压低声音说,“小妹,你就少说两句。” 洛婉婷的千金小姐脾气大着呢,怎么可能轻易听得进别人的劝,一个控制不住声音又拔高几分,转头对着老太太委屈道,“老祖宗,我陪着您是心甘情愿的,跟太子殿下无关,你不要听大姐胡说!” 骆心安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太子”两个字,洛婉婷这话一出等于是不打自招。 老太太一张脸彻底黑了,只觉得面子里子彻底丢光了,现在的骆心安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连她都要忌惮三分,四丫头这蠢货还不动动脑子,骆心安给她挖个坑她就真的不顾一切的往下跳! 最重要的是,她这话一出口,等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谁还会再去关心骆心安是为了什么而来,这样一来,她就算有心刁难骆心安也是不可能了。 老太太冷漠的扫了洛婉婷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好了婉婷,你们几个姐们的心思我还不懂么?你大姐说的不错,你既然腿一直疼着,就别在这里硬撑了,这里有心慈和婉云陪着我就行了,你跟心安先回去休息吧。” “老祖宗您要赶我走?”洛婉婷本来想帮老太太和几个姐妹出出气,却换来老太太这么一句话,当即委屈的还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洛心慈一下子按住她,笑靥如花的说,“老祖宗说的没错,如今时候的确不早了,姐姐和小妹你们早点回去吧,晚宴结束之后我跟婉云一定把老祖宗平安搀回屋,你们放心。” 说完她转头对老太太说,“老祖宗,您要是不放心,就唤个人送送她们吧,毕竟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又黑乎乎的,让姐姐和小妹就这么走了,您心里肯定得记挂。”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十分漂亮,既如愿堵住了洛婉婷继续吵闹的嘴,又显得老太太慈爱宽厚疼惜小辈儿,最重要的还维护了洛家的脸面。 果然老太太当即眉眼一展,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招,“喜鹊莺歌,你俩就按二小姐的意思,去送送大小姐和四小姐吧。” “是” 叫喜鹊的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骆心安打了个哈欠,如愿以偿的走出大殿,与洛婉婷擦肩而过时,对上她那双怨恨的眼睛挑眉一笑,轻声说,“小妹,多谢你了。” 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我还真没这么容易脱身呢。 ******* 一路跟着喜鹊迂迂回回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青云观的后厢房。 喜鹊把他们引到最里间,指着一间房子说,“大小姐,这间就是你的房间,请早些休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奴婢先行告退了。” 骆心安抬头看了看,这是一间很新的厢房,虽然位置离老太太休息的厢房有些远,但比旁边的几间都要大很多。 给喜鹊塞了几吊钱把她打发走之后,骆心安带着宝珠和宝珍推门而入。 “哇……这房间好大啊!”点上灯笼和蜡烛之后,宝珠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新奇的东摸摸西碰碰,一脸的欣喜,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不怪宝珠惊奇,实在是这间房间真的很不错,宽敞的空间,一推门就看到一张精致的八仙桌,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些经书,一张贵妃椅摆在一侧,上面还铺着一张毯子,靠窗的位置有一张雕花大床,素色绣花的床幔挽在一边,上面铺着松软的丝绸大被。 这样的房间,不要说在道观里,就算是京城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也就这个标准了,装饰的这样豪华,完全不像是给骆心安这种身份的人住的屋子。 骆心安扬了扬眉,没有说话,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前面一墙之隔的地方就出了青云观,此时远远地还能看到一些山上村民屋子里隐隐约约的灯火。 “宝珍,那里是什么地方。” 抱着被子抖擞的宝珍顺着骆心安手指的方向一看,笑着说,“小姐也来了这么多次青云观了,怎么这会儿倒忘了?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领路的老道士说过,那个方向应该是青云观的后厨和柴房,他们平时不住在道馆里面,只是每天一早趁天色没亮的时候从后门进来烧水干活。” “哦,是么?自从上次落水之后我这脑袋就不太好用,可能给忘了吧。” 骆心安勾起嘴角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一处有灯火的地方,接着环顾房间四周,眉毛不自觉地轻轻蹙了起来,“我现在的记性一直时好时坏,都不记得原来到这青云观是什么情形了,以前我就经常住这间屋吗?” “这怎么可能。”旁边擦桌子的宝珠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着插进话来,“小姐,这样好的房子我们可是头一次住呢,以前来的时候我跟着璎珞喜鹊她们偷偷溜进过老太太的房间,那时她老人家的房子就是这个样子,又大又宽敞,豪华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宝珠似乎有些不满的扁了扁嘴,“以前来这青云观,咱们的房间一向是最破烂的那个,每次都是老太太选完最中意的房间之后,再把剩下的留给几位小姐挑,可这事儿从来没人通知过小姐您,都是她们挑剩下了才留给我们一间,那房子又小又破还背阴,根本照不到太阳,生了炭火也没用,每次冬天来上香祈福就别提有多苦不堪言了。” 呵,这倒是奇了,骆心安在心里挑了挑眉。 以前她连选房子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却突然分到这样宽敞豪华的房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洛家那几个突然良心发现了,她可不信老太太会突然有这种好心。 “其他几位小姐的屋子在什么地方,你们都瞧过了没?” “跟咱们这间离的不远,最东边靠近老太太屋子的是二小姐的,三小姐住在对面,四小姐离咱们最近,就隔着两道墙。”宝珠收拾好东西,笑嘻嘻的开口,“要我说,还是小姐您厉害。” 骆心安失笑一声,拍了宝珠一下,“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我怎么没看出这房子大小跟我厉害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宝珠俏皮的眨眨眼,凑上来给骆心安捏肩膀,“您想啊小姐,自从您落水醒了之后,人就跟换了一个似的,脾气也有了,性子也硬了,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再跟以前一样吃亏了,就跟今天似的,刚才在晚宴上您穿成这个样子,我真怕老太太当场就打您板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结果呢?您不仅没挨板子,反而把二小姐四小姐她们脸都气歪了,我看她们就是在您这儿吃过教训,知道怕了,所以才乖乖的把这间大房子留给您。” 骆心安笑着瞥了喋喋不休的宝珠一眼,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啊,到底是年轻。 女人若是嫉妒起来任何不择手段的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就凭她对洛心慈的了解,她若是吃了气,肯定会十倍百倍偿还回来,这会儿心里估计不知道在想什么阴毒手段来害她呢,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怕”字。 不过这丫头有一点或许说对了,今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抽了洛家一记响亮的耳光,偌大的一个官宦世家,苛责嫡女可是极其丢脸的丑事,老太太又是视面子为生命的人,如今各家公子小姐还都住在这青云观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看到骆心安这个堂堂大小姐住在又小又冷的房子里,背后指不定又要怎么嘲笑洛家。 老太太哪怕再不乐意,至少表面上装也的装出名门的大气风度,所以她才有机会住上这种舒服的大房子吧? 思及此处,骆心安讽刺一笑,不再想这些是是非非,反正不管那老太婆是装出来的还是别有用心,至少现在她得了便宜,那就没道理不好好享受一番,至于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衣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宝珠,去打桶热水来,我要泡澡。” 骆心安承认自己是个很爱享乐的人,以前每天拍戏忙的昏天黑地,回家之后也一定要好好地泡个热水澡,为此她还特意花高价从意大利买了一个多功能浴缸,每天回家泡上一泡,什么心烦事都没了。 热气从屏风里拂动,水汽扑到窗面上,留下氤氲的痕迹,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一只手垂在桶外,白玉似的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在地面上留下很浅的一滩水洼。 “嗯……”她舒服的仰起头靠在木桶边上,水珠从脸上滚落,划过浓密的睫毛和嫣红的嘴唇,最后顺着脖子滑到了圆润的胸口。 热水像是浸润到每个毛孔一样,让她这一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桶边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白色长衫玉立,泼墨一样的头发倾泻而下,他一步步的走过来,氤氲的水汽遮住了他的脸,只看到一双墨色的狭长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这样缓步走来,就仿佛已经跨过了红尘万丈。 骆心安努力想看清这个人谁,眼前却突然一黑,男人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接着一片嘴唇顺势就吻了上来。 “!”骆心安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冰凉的好像没有任何活人气儿,可是却异常柔软,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点点的摩挲着她的嘴唇,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好像并不急着探入其中,可是捏在她下巴的手却异常用力,让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这个人身上的冷香都像是前一刻还刚刚闻到过的,骆心安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漏跳一拍,然后男人搂住了她泡在水中片丝不着的腰,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这一刻,骆心安终于看清了这男人的脸。 “小姐,天气凉,用不用奴婢给您再添点热水?”宝珍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外面传来。 “哗啦”骆心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沉在水里睡着了,这会儿木桶里的热水已经彻底凉了,她打了个喷嚏,撩起一捧水搓了搓脸,这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环顾四周,除了偌大一扇孔雀东南飞绣花屏风和她自己以外,这屋子里哪里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闭上眼睛,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留下的冷香,那股丝丝缕缕的凉意弥漫在唇角,就像刚才那个人落下的那个吻,骆心安心口一跳,猛地收回手指,这才发现嘴唇上的温度原来只不过是沾水的指腹留下的错觉。 虽然只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但她仍旧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 那双狭长的眼睛近在咫尺,如墨如潭,沉静悠远,那张脸刀削斧凿,俊美如谪仙…… 她……有病吧!?要不怎么会突然梦到后山那个瘸腿的死色胚! 而且还是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梦到这种旖旎的场景,甚至如果不是宝珍刚才唤她的那一声,她真的要以为那个男人确实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甚至强硬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那个家伙的确是有点……好吧,是非常好看,但是你又不是十几岁的怀chun少女,怎么能见到一个男的就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那家伙也就只有一张脸好看,除此之外就是个病病殃殃还喜欢耍流氓的死瘸子,就算你刚刚沦为单身狗,也拜托有点品位选个健康优质一点的男人来yy好么。 她使劲挠了挠头,又往脸上泼了几把水,试图赶走那个男人的身影。 这时站在屏风外面的宝珍,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又敲了敲屏风重复了一遍,“小姐?您睡着了么,需不需奴婢进去伺候?” 骆心安脸上的热度终于褪下去几分,这时候她才敢开口,“进来吧。” 宝珍应了一声,推开屏风走了进来,看到冻得使劲搓胳膊的骆心安,抿嘴偷偷笑了一下,以前的大小姐虽然性子软绵但是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和宝珠莫名觉得难以亲近,可现在的小姐虽然在外强势狠辣,但私底下对着她们几个丫头却是个迷糊性子,就像现在这副冻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哪里有刚才在大殿里锋芒毕露的半分气势。 “小姐,您这次不会又在澡盆里‘刚好’睡着了吧?” 宝珍调笑的口气,让骆心安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取笑我了?快点来加点热水,要不就把你留在这道士庙当个俊俏小尼姑。” “是是是,奴婢马上给您加热水,然后再给您放上艾草和熏香。”宝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骆心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到宝珍手里正抱着一大束艾草,不由一挑眉问道,“这艾草是哪儿来的,刚才怎么没见到?” 宝珍一边把热水往桶里舀一边回答,“还不是这青云观里的小道童,这会儿正在外面挨个房间插艾草呢,说是道观住持的意思,插到咱们屋子的时候我正好提着热水回来,瞧见这么多艾草,想着您这会儿正好在洗澡,泡泡艾草可以散寒祛湿,就跟那小道士要了些。” “插艾草?”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眉毛慢慢的蹙了起来。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离端午节还早着呢,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往门上插艾草? 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骆心安低声问,“那个小道童现在还外面吗?” 宝珍被骆心安突然沉下来的目光盯得一愣,不明白小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该在的,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这么多厢房要送,就算离开了也走不远。” 骆心安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里衣披在身上,站起来一只脚直接迈出了浴桶,过腰的长发沾着水珠,离开水之后贴在她均亭白皙的后背上,像蜿蜒的水草一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宝珍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赶紧拿了件厚衣服给她披上,“小姐奴婢东西都准备好了,您又不洗了?” “现在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情。”骆心安很淡的勾了勾嘴角,双手拢住滑到肩膀的纱衣,“让宝珠把那个送艾草的小道童请进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刚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骆心安也没察觉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如今披上衣服往窗口一站才发现之前已经停了的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鹅毛似的雪花飘飘洒洒往房间里钻,地上刚刚踩脏的积雪又重新被覆盖,一看就下了不短时间,这会儿北风呼啸,扑到脸上还夹杂着冰凌子,竟比下午时又冷了几分。 这时宝珠走进来通报一声,骆心安拢了拢头发坐在椅子边,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为数不多的几株艾草。 他单手撑掌竖于胸前行了个道家之礼,看起来似乎还有要事去做,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施主唤小道来此所为何事?” 骆心安没开口,只是先打量了他一番,瞧见这小道士头发和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白乎乎一片,快把眉毛和头发本来的颜色都盖住了之后,她才回头笑着招了招手,“宝珍,去沏壶热茶再拿条干毛巾来。” “小师傅莫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宝珠给他倒上水之后,骆心安把杯子往前一推,脸上带着淡笑,“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活儿还没干完,人先冻病了不是?” 小道士搓了搓冻红的双手,看着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不由一暖。 这一晚上,从晚宴结束他就没有闲下来,这么多厢房,挨家挨户的送艾草,还赶上外面下大雪,他早就冻的直哆嗦,可是送了这么多房间,也只有这位洛家小姐开门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这……小道那便多谢施主了。”小道士没好意思推辞,接下热茶喝了一口,终于觉得暖了过来。 骆心安笑着摆摆手,又跟他闲聊几句。 这小道士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搁现代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一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骆心安趁这时候才装作无意的开口问道,“说起来,小师傅您到底为什么急着给各屋子送艾草,这冰天雪地的,明天再送不也一样,还是说这祈福上香送艾草是青云观的什么规定?” “施主有所不知,这艾草有消炎抗敏,辟邪散阴气的作用,以前青云观里就有贵客来了洒艾草水的传统,不过因为最近几天天气实在是太冷,洒艾草水容易结冰,所以这一次听说各位施主要来祈福上香之后,住持就没再这样吩咐。” “可是刚才晚宴一结束,各位施主回到厢房休息之后,就有小姐发了疹子,全身又痒又疼还跳起红色的小疙瘩,非说是道观里没有用艾草去潮气才害她变成这样,所以闹着一定要住持给个说法。” 说到这里,小道士叹了口气,“本来这件事也不大,毕竟长疹子这种事很难说,潮气、花粉、熏香之类的都可能引起,但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其他厢房耳朵里变成了青云观里邪气重,不干净,原本来祈福的人就都是矜贵身子,一听主持竟然没有提前用艾草辟邪,这会儿正闹得人仰马翻呢。” “可现在天都黑了,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再洒艾草水肯定不合适了,住持没办法这才让我赶紧出来挨门挨户的插艾草,也算是给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情?” 骆心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小师傅,不知是哪几间屋先提到起疹子这事儿的,你看都怪我住的太偏,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会儿还得麻烦你告诉我。” 小道士笑着摆了摆连声说着“不麻烦不麻烦,施主太客气了” “施主有所不知,这闹事的人可不就是洛家那几个小姐么,她们从一进房间就开始闹,还真把这青云观当成自己家的了。” 骆心安一挑眉,眸子顿时深了几分,可这个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连坐在对面的小道士都没察觉到,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恢复成笑意盈盈的样子,打趣道,“小师傅你这话说得可就冤枉人了,我好好呆在屋里什么时候掺和外面的事了?” 那小道士毕竟年纪小,说到兴头上就流露出了心直口快的孩子天性,这会儿乍一听骆心安的话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愣了一下才陡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洛家那几个小姐”里面不正好也包括眼前这位大小姐了么! 小道士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赶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施主,小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小道……” 慌乱之下,他连称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叫了,骆心安轻笑着往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我又没生气,小师傅不用紧张,再喝些茶水吧。” “不不,这……这天色不早,小道还得继续去送艾草,就不过多打扰了,多谢施主的茶水,小道这便告辞了。” 这感觉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好听见一样尴尬,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喝什么茶,赶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顶着一张大红脸一眼也不敢多瞧,逃似的离开了骆心安的屋子。 盯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骆心安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吹了吹热气,啜了几口才喃喃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洛心慈,洛婉婷,还有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妹洛婉云,这三个人早不闹,晚不闹,偏偏选在今天晚上闹为的是什么? “府上那三位妹妹,以前有过长疹子的事儿吗?”茶杯放在桌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这会儿骆心安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彻底消失了。 宝珍一看主子面无表情的脸,脸色也凝重起来,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倒是不曾听说,但是四小姐的体质的确比较娇弱,受不得花粉,特别是梅花花粉,碰上一丁点就会立刻全身起红疹子,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洛婉婷……”骆心安慢慢呢喃着这个名字。 怎么又是她。 这次她闹得整个后厢房都知道了,老太太没再像刚才在大殿里那样阻拦,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花粉过敏起了疹子,需要艾草来脱敏?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骆心安沉默的抿住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放在桌子上的几株艾草,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思来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指尖一顿,她皱起眉头,难道这真的只是她对洛家那几个人的疑心太重的关系? “砰!” 就在这时,屋外的北风夹杂着冰凌子猛地把房门吹开了,寒风瞬间冲进屋子里,把原本放在桌子中间的香炉盖子给掀翻了。 啪嗒一声,金属砸在木头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帘卷海棠图案的镂空圆顶盖子在原地打了个圈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宝珠打着一把伞风尘仆仆的回来,等进了屋子,她冻得使劲搓了搓双手,拍掉身上的雪花迎上来说,“小姐,老太太房的喜鹊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候着呢,要不要把她叫进来?” 喜鹊,也就是刚才被老太太叮嘱给她们引路的那个丫头,骆心安对她印象不深,但这丫头刚才不是已经来过一次,这会儿又来干什么。 “呵,这一晚上可真是够热闹的。”怎么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她倒想看看这次又是什么事,嗤笑一声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喜鹊手里拎着个手提匣盒,快步走进来,欠身行礼,“见过大小姐,奴婢刚才还怕腿脚太慢万一赶不及小姐您再安寝了怎么呢。” 骆心安扫她一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怎么了这是,这么匆匆忙忙,是老祖宗那边出什么事吗?” 喜鹊抿嘴一笑,“小姐多虑了,老祖宗好着呢,只不过刚才前面因为这青云观不干净的事闹得厉害,她老人家躺下也没睡着,突然想起随身带了些西域进贡上来的馥香片,正好有定气凝神,安神助眠的作用,就想着给各位小姐也送点来,正好四小姐身上起了疹子,今夜恐怕难以安睡,正需要这个,老太太就一并赏了。” 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一并赏了?这……也包括我吗?” 喜鹊扫了骆心安一眼,看着她一副小儿女姿态,嘴角无声的勾了勾,“那是自然,老祖宗可是特意吩咐过奴婢,一定要把最好的那片留给大小姐您呢。” “这……老祖宗都安寝了,竟然还挂念着我们几个小辈,我以为今天惹了老祖宗生气,她肯定对我……这让我这个当孙儿怎么敢当……” 骆心安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哪怕她落了水,改了性,在外多么咄咄逼人,到底在洛府还是爹不疼娘不爱,谁都不待见的主儿,空有一个大小姐的名号,但从不得老祖宗的心,这会儿看到祖母这样待她,终于收起了她的伶牙俐齿。 喜鹊暗自收回观察她的目光,喜气洋洋的说,“小姐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在老太太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打开随身带的那只手提匣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白色的香片。 “说起来这香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外面放一会儿就能化没了,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我脚步一定得快一点,奴婢从那三位小姐屋子一路跑过来,真怕这东西到了您这儿保不住,没想到还一整个儿好好的。” 喜鹊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香炉说,“小姐,要不奴婢这就帮您点上吧,正好您也要安寝了,我也早点回去复命,要不一会儿这宝贝真的留不住了。” 听到这里旁边的宝珍按捺不住了,眼里闪过担忧,不安的看了一眼骆心安,笑着伸出手,“喜鹊姐姐,东西你直接给我就行,我给小姐点上,这天这么冷还下大雪,老祖宗又等着你回去伺候,你就别在这里耽搁了,快些回去吧。” 喜鹊脸色一僵,刚想开口反驳,骆心安却抬头看了宝珍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突然打断她道,“宝珍,我平时是不是太宠你了,我这个主子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小姐……”宝珍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骆心安,一双眼里满是焦急。 小姐这是疯了么,她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对她向来没什么好心,以前别说是送这么贵重的熏香,就是送点碎银子都不曾有过,更何况方才小姐在大殿之上还那样冲撞了老太太,如今她突然莫名其妙派个丫头来送东西是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 骆心安就当没看到宝珍焦急的眼神,脸上一派冷淡的扫她一眼,“你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说的不对?这馥香片,别说是你这丫头,就是我也是头一次见,你平时就笨手笨脚的,上次在翠玉阁让你给二妹送件衣服都迟了那么久,让我在一家人面前丢尽了颜面,那时老祖宗和我都网开一面没有罚你,如今你要是不会点香,弄坏了这老祖宗赏的东西,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宝珍眼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对上骆心安微微眯起的眼睛时,二话没说直接跪下认错,“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骆心安冷哼一声,没再看她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脚边跪着一个人似的,站起来打个哈欠,回身一笑,“喜鹊,我也乏了,就先睡了,你点上之后就快些回去吧,替我谢谢老祖宗。” 喜鹊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宝珍,眼里闪过一抹轻蔑,接着又探头看了一眼已经躺下的骆心安之后,这才满脸笑意的“哎”了一声,麻利的把香片放进卷帘海棠的香炉里点燃,扣上盖子之后,缕缕青烟从镂空的花纹里飘了出来,一时间整个房间芳香弥漫。 等喜鹊告退之后,宝珍仍然跪在原地,宝珠一脸无措的看着骆心安,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这时已经在里间床上躺下的骆心安突然沉声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灭掉灯,生怕喜鹊看不见咱们糊弄她吗?” 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宝珍却已经快速站起来吹灭了蜡烛。 整间屋子瞬间陷入黑暗,骆心安从里间走来,在一片漆黑中坐到了桌边,扫了一眼桌子上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讥讽一笑,一张脸冰冷的再也没有任何温度,黑色瞳孔里露出凌厉萧杀的神色。 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宝珠这时候懵了,抬手就要按灭那个香炉,骆心安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就让它烧着,否则怎么引蛇出洞?” 宝珠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急切地说,“还引什么蛇?事实不就明摆着么,这可是老太太送来的,谁知道这香片有没有毒!宝珍不敢我敢!小姐,连我都看出来的事情,您怎么突然就这么糊涂了!” 第42章 阴谋诡计【一更】 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宝珠这时候懵了,抬手就要按灭那个香炉,骆心安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就让它烧着,否则怎么引蛇出洞?” 宝珠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急切地说,“还引什么蛇?事实不就明摆着么,这可是老太太送来的,谁知道这香片有没有毒!宝珍不敢我敢!小姐,连我都看出来的事情,您怎么突然就这么糊涂了!” 宝珠急的跺脚,骆心安却突然笑了,目光里的冰冷也融化了许多,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也知道自己这个小笨蛋都看出来的事情我不可能看不出来了,那你觉得老太太会比你笨吗?” 宝珠猛的一愣,就听骆心安继续说,“如果你想偷偷毒死一个人,会派自己的丫头亲自把毒药送上门告诉他这事是我们主子干的吗?老太太没那么蠢,她若是真想害我,完全可以等到回洛府之后慢慢下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必要在青云观当着这么多人的地方动手。” “所以……”骆心安低头看了一眼香炉,“依我看,这里面的东西不仅不是毒药,反而恰恰是喜鹊说的西域进贡的馥香片。” 方才晚宴上,她故意让在座所有人知道洛家苛责嫡女的事情,让老太太吃了这么大的暗亏,面子里子全没了,哪怕她这会儿心里再恨不得掐死自己,也得先把表面功夫做好。 就跟她现在住的这间大厢房一样,老太太之所以肯割肉放血拿出这么珍贵的馥香片,才不是因为愧疚或者良心发现,而是演给所有人看的。她就是想让别人都知道,她对四个孙女一视同仁,有好东西谁也少不了,更要让别人知道,她不仅没有苛责骆心安这个嫡女,反而分给她最大最好的厢房,妹妹们有的东西她有,妹妹们没有的东西她也有。 如果她刚才当着喜鹊的面不让她点香,或者表现出一丁点警惕心,等于直接得罪了老太太,而且她一个小辈儿,在长辈主动示好的时候还摆架子,传到别人耳朵里就会变成了她骆心安不识好歹,那她刚才在大殿里好不容易立的威就彻底化为泡影。 更何况……喜鹊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不是老太太还难说,若是贸然拒绝岂不是就打草惊蛇了? 宝珠恍然大悟,可仔细想想又有点迷糊,“既然这香片不仅没毒还是好东西……那……那小姐您为什么还要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骆心安冷哼一声,望着窗外彻底黑透的天色,眸色渐深。 先是老太太破天荒头一次分给她最豪华的房间,接着又正好赶上洛婉婷过敏起疹子,之后喜鹊又恰好在整个青云观最乱的时候送香片,这么多罕见的事都发生在一个晚上,可能吗? 骆心安拨弄着香炉上的雕花,脸上的表情在阴影下晦暗不明,“还记不记得刚才喜鹊说过什么,她说自己是从那三位小姐的屋子一路跑过来的,可是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往这边走,最快也要走半柱香的时间,若她在前三间屋子里都要帮忙点香,时间只会比现在更长。” “可是她刚才进门的时候,肩膀和头发上几乎没有雪花,外面那么大的雪,同样是挨家挨户送东西,刚才那小道士眉毛都白了,喜鹊却一身干干净净,这说明什么?” 宝珍瞳孔一缩,直接骇到了,“您的意思是说……” 骆心安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没错,这个背后黑手一定就住在咱们附近。” 今天这一晚,拜聂毅所赐,她的风头出的实在有些过头,明面上那些女人似乎都因为太子对她的态度才凑上来攀关系拍马屁,可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想出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准备把她大卸八块了呢。 所以哪怕现在已经锁定了这个人就在她周围,也还是猜不到究竟是谁下的黑手,毕竟这院子里任何人都有这个可能。 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站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喜鹊盯了这么久也该回去给她主子汇报了,趁他们出招之前,我们先出去瞧瞧。” 说完这话,她推开了房门,漫天飞雪卷着狂风扑面而来,宝珠和宝珍冻得打了个哆嗦,骆心安却面不改色的跨了出去。 两个小丫头赶紧跟上,北风吹得人没法呼吸,宝珠艰难的开口,“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骆心安没说话,只是径直的往前走,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后厢房的所有屋子都已经熄灯就寝,整个后院里漆黑一片,只有漫天的飞雪和天边一轮凄冷的半月。 只能听到呜呜风声的道观里,途径的所有厢房门口果然都插上了艾草,这会儿被积雪一压,全都垂下枝头在北风中瑟瑟发抖。 骆心安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当她看到自己房间不远处的那梅花林的时候,猛地顿住脚步,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向刀刃一样直接刺进她的脑海,她倏地抬起了头。 “小姐?”跟在后面的宝珠和宝珍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骆心安的眼皮飞快的跳了两下,这片梅花林离她太近了,几乎在她的房间打开窗户就能触到梅花,耳边嗡嗡作响,纷杂的记忆像海啸一样从脑海里铺天盖地袭来。 “小姐这屋子后面是青云观的后厨和柴房,他们平时不住在道馆里面,只是一早才从后门进来干活。” “最东边靠近老太太屋子的是二小姐的,三小姐住在对面,四小姐离咱们最近,就隔着两道墙。” “四小姐的体质的确比较娇弱,受不得花粉,特别是梅花花粉,碰上一丁点就会立刻全身起红疹子。” “有的小姐发了疹子,非说是道观里没有用艾草去潮气才害她变成这样,所以闹着一定要住持给个说法。” 宝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尖一样刺进她的脑袋,骆心安惊骇的瞪大眼睛,猛地攥紧拳头,指尖瞬间刺破了掌心。 “我懂了,原来如此。” 宝珍和宝珠先是一愣,接着同时看向骆心安,只见她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褪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唇角勾起的一抹冷笑和那双冰封阴冷的双眼,此刻像锋利的刺刀一样,在寒夜里淬着冷光,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骇人的煞气。 这时候的大小姐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有什么东西真正惹怒了她,两个丫头同时心头一颤,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涌进四肢百骸,而骆心安也没再停留,转身快步往回走。 “去换上最厚的棉衣,准备棍子和火种,今天晚上这觉怕是睡不成了。” 既然有人费尽心机设下圈套,都已经算计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那她还真要往里钻上一钻,看看到底是这个人的心肠毒还是她的手段狠,至于谁能笑到最后,咱们便走着瞧! 第43章 痛打采花贼【二更】 入夜,整个青云观都安静了下来,偶尔只能听见几声小道士的呼噜声。 此时已是三更天,白雪簌簌的下着,整个后山冷得像块冰疙瘩,负责守门的丫头小厮这会儿也早早溜去钻热被窝了,整个后厢房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由远及近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速度很快,但声音却非常轻微,混杂着呼啸的北风,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插上门栓的窗户和大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漆黑的屋子里,骆心安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椅上,手上端着一杯清茶,脸上的表情被昏暗的阴影覆盖,晦明晦暗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时不时的往房门上扫过几眼。 旁边的宝珠白着一张小脸,努力的深呼吸,可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打摆子,连牙齿都哆哆嗦嗦的发颤,这时她侧过头,正好看到骆心安掀开杯盖拨了拨上层的茶末,轻轻啜了一口,那副悠然的样子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景,简直像是在洛府的后花园里看书晒太阳。 她咬住嘴唇,用力攥了攥紧张到僵硬的手指,骆心安瞧见之后轻声问道,“很害怕?” 宝珠本来也想像小姐那样临危不惧,可是又觉得实在没有多少底气,只能点点头,“小姐……你说万一……” “没有万一,也别给自己留下说‘万一’的机会。”骆心安淡淡一笑,跟她用闲聊起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松的口气说,“别人狠你比他更狠,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窗边悄悄地停了下来,宝珠的心霎时间跳到了嗓子眼,定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骆心安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那人鬼鬼祟祟的往里扫了一眼,床幔里的人影睡得正香,如缎子般的青丝有几绺垂下来,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露在绸缎锦被外面,即使在这浓重的夜色里,隔着门缝都能看到那一抹莹白。 那人心头一跳,顿时口干舌燥起来,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已经开始设想一会儿把这样一位美人迷晕之后,抱在怀里亵玩揉捏是怎样一番销魂滋味。 他快速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竹管,顺着门缝悄悄伸进去轻轻一吹,竹管里的轻烟就飘进了屋里,融入香炉里那个还飘着香味的馥香片,刚好混成了无色无味的迷药。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床上人微微动了一下,没过片刻就失去了知觉,彻底昏死在床上。 门外那人勾起一抹贪婪的笑意,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铁条,探进门里拨弄着插好的门栓。 木头门栓被推动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随着那人的动作一点点的晃动,最后只听“咔嚓”一声,门栓被彻底拨开,滑到了一边。 “小美人,哥哥这就来疼你了~” 他yin笑一声,轻轻的推开了大门,“吱嘎”一声闷响,这洛家大小姐的香闺就一点点的从他眼前展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块布突然从后面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他毫无防备,或者说根本没有料到这冰天雪地深更半夜里会有人跟在他后面,惊得发出一声闷哼却全都被死死地堵在布里。 巨骇之下他猛地瞪大眼睛,接着就挣扎翻身准备还击。他本来就是个魁梧汉子,平日里更是练出一身力气,想要轻易制服他谈何容易,可他万万没料到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屋里迎面就砸过来一只茶杯,稳准狠的敲在他脑袋上。 只听“碰”一声响,他的额角的血瞬间冒了出来。 “我槽他妈的!”他破口大骂,回身就打,却连人还没见到就被迎面而来的棍子正面打中,这人出手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的眼冒金星。 骆心安没有丝毫犹豫,抄起棍子就狠狠的补上第二下,接着抬脚就往男人下面最脆弱的地方狠狠一踹,那人痛苦的发出一声闷哼,瞬间疼的蜷缩在地上,把脑袋埋进了肚子里。 他露出后脖颈的一瞬间,骆心安抓住机会抄起棍子砸过去,正中他的后脑勺。 脊椎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尤其是脖子连接脑袋的那几节骨头,只要打对了地方,别说是让一个彪形大汉瞬间昏厥,就是当场毙命也不无可能。 男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后脑勺一痛,接着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的昏死过去。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骆心安闭上眼睛,顺手把棍子扔到了一边。 棍子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另外两个人。 一直藏在屋子外面守株待兔的宝珍赶紧把抹布一扔,快速关上了房门,接着整个人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一张小脸惨白,脑门上全是冷汗,显然被吓的不轻。 宝珠掀开被子从里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看这情形吓得腿都快软了,看着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骆心安,由衷有一种跪地的心情,又惊又惧的指着那人结结巴巴的说,“小姐,他……他是不是死了?” “现在还没有,一会儿就不知道了。” 骆心安拍了拍手,蹲下就开始解男人的衣服,宝珠又懵了,“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不就是在这里等死,要不就按我说的去做。” 骆心安冷静又利索的扒掉男人身上的衣服,把他穿在里面的一件单层夹袄扒下来扔到一边,接着冷笑着开口,“过不了一会儿这后院肯定得热闹起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先下手为强。” “宝珍,带好我刚才吩咐你们准备的火种,现在就拿上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去老太太屋子附近放一把火。” “放火……?!”宝珍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可是老祖宗啊,去烧她的房子万一有什么好歹,小姐您可就毁了!” “我没打算大义灭亲,更没打算要老太婆的命,今儿住在这后厢房里的女人各个都怕死得很,只要做个样子吓吓她们就足够了,宝珍,我要的不是人命是时间差,你懂吗?” 骆心安凝重的看她一眼,她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却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她根本没打算与任何人为敌,也不会因为要报仇就随便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所以无论走哪一步棋都是她仔细忖度过很多次的,就比如她让宝珍放的这场火,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再大的火也烧不起来,更不用说只是做做样子。 宝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从后面跑了出去。 望着她跑远的身影,宝珠紧紧咬住了嘴唇,“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第44章 大火危情【三更】 宝珍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从后面跑了出去。 望着她跑远的身影,宝珠紧紧咬住了嘴唇,“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骆心安看了一眼地上昏死的男人,脸色冷硬却有条不紊的下指令,“先去找个麻袋和一身我平时常穿得衣服,动作要快!” 宝珠不敢停留立刻跑进屋里,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掉地上的血渍和茶杯碎片,这时宝珍已经抱着东西跑了出来,骆心安把麻袋抽出来盖在男人脸上,撂下一句“把人装进去”之后,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大雪扑面而来,她抹掉钻进眼睛里的冰凌子,瞧了一眼门框上插着的五根艾草,迅速抽出其中一根,抖了抖上面的积雪塞进袖子里,转身看了一眼已经把男人装进袋子,这会儿脸色煞白等着她下一个命令的宝珠,很淡的笑了一下,“幸亏刚才在晚宴上吃的够多,要不大半夜的干体力活还真有点吃不消。” 说着她就撩起袖子托昏死在地上的男人就往后窗户方向搬,宝珠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帮忙,可是托着男人一动不动的身体她却紧张的声音都发抖了,“小姐,这人还活着呢,咱能把他搬哪儿去啊?万一他死了,我们就成杀人凶手了。” 一句孩子似的话让骆心安轻笑起来,有时候她真的有些羡慕宝珠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她们没经历过阴谋诡计,也没体会过你死我活,她们的世界单纯的像一张白纸,曾经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可经历过那么多尔虞我诈、背叛欺骗,她没法像个圣母一样以怨报德,她只知道一句俗套的老话永不过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回过神来,骆心安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他要是死了就好了,一会儿直接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也省得我们再麻烦。就是因为他现在还活着,所以不彻底榨干他的利用价值,怎么对得起别人为我备下的这份厚礼?” 既然明知道这场阴谋诡计已经避无可避,背后之人正笑着等她死无葬身之地,那她自然要回以颜色,看看收网之时,究竟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天色愈发阴沉,转眼已是后半夜,嗖嗖的北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放在屋里的火盆被风一吹,火星子里噼里啪啦的跳了出来。 屋外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老太太睡得并不踏实,眉头皱了皱,很是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就在这个时候,厢房门被猛地推开,只听“砰”一声巨响之后,一个小丫头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老太太被这巨响惊醒,吓得打个哆嗦,当即黑着脸坐起来,顺手把放在床头的一只桃木如意砸出去,“半夜三更吵什么吵!不是说过我安寝的时候没有通报不许进来,疯疯癫癫连个门都不敲,还有没有点规矩!想挨板子了是不是!?” 木如意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跑进来的小丫头吓的打了个哆嗦,跪在地上全身发抖,急得一张嘴都带上了哭腔,“老太太不好了!外面不知怎么走水了,门前那片林子全都烧了起来,眼看着就要烧到这边来了!” 老太太醒的太急,这会儿太阳穴还突突跳着疼,一听这话愣了片刻,接着陡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掀开床幔,“你说什么!?” “怎么烧起来的,什么东西给烧起来的!让你们这些蠢奴才平日里仔细着蜡烛焰火,你们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丫头也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又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只知道哭着一个劲儿摇脑袋,“奴婢也不知道!之前屋子里的东西我跟璎珞姐姐都是检查过的,之前这观里打更的道士也都仔细查过,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烧起来了!” 小丫头哇一声哭出来,老太太头晕目眩,一时瘫在床上竟起都起不来了,这会儿她身边的大丫头璎珞正好跑进来,一看这架势赶紧跑到床边把老太太搀起来,“老祖宗,这屋子不能呆了,这水火无情的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烧进来,奴婢扶您出去躲躲。” 老太太急匆匆的披上件衣服,连鞋子都没穿好,捂着胸口就被搀着挪出了屋子,结果不出去还好,一出去当时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整个院子乱成了一团,火苗到处乱窜,烟雾密布,火星子被风吹得来回乱刮,落在人脸上、衣服上,吓得一院子女人惊恐的尖叫。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丫鬟小厮高声尖叫着,端着一盆盆水往这边跑,浓烟和尖叫彻底把整个后厢房的人都惊了起来。 此时后厢房里,躺在床上安眠的洛婉婷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吵闹声传来的时候,先是一愣,接着唇角终于勾起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在心里默念,“我等的终于来了。” 这时房门被“砰”一声推开,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指着外头半天没喘匀气儿,“小姐不好了!外面……外面……” 洛婉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掀开帘子一脸迷糊的问,“急三火四的干什么,外面怎么了?” “外面走水了!就在老太太和二小姐院子附近,眼看着就要烧到咱们这边来了!小姐咱们赶快起身出去躲躲吧!” 小丫头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上前帮洛婉婷穿鞋,可坐在床上的洛婉婷这时却一动不动,一张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竟对走水这事没有半分反应。 在听到“走水”两个字的时候,洛婉婷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钻进被子下面的手指,心口陡然一跳。 怎么回事!?不应该是采花贼吗?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变得更加疑惑,之前她早就买通了道观里一个道士,告诉他子时的时候叫上几个小厮去院子里大喊这道观里进了采花贼,可现在还差了半个时辰,这院子里就闹了起来? 小丫头见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急的不得了,“小姐您还愣着干什么啊!老太太那边着了火,各房小姐都赶着去了,您今儿刚惹了老祖宗不高兴,这会儿出这么大的乱子您要是不去像什么样子。” 洛婉婷一听这话,心头一喜,立刻抬头问道,“你说各房小姐都赶着去了?” “是啊,那边来给我报信儿的就是二小姐房间里的丫头,刚才我瞧对面的三小姐屋子也亮了灯,小姐您可要快一点,这水火不等人,咱在这里实在不安全。” 洛婉婷眉头一挑,嘴角当即勾起一抹笑意,倏地站起来披上件斗篷,“你说的对,我们赶快去瞧瞧,若是赶在二姐前头,第一个去找老祖宗,说不定还能落个孝孙印象,让她老人家知道我才是对她最孝顺关心的那一个。” 说着她起身就走,旁边的小丫头紧随其后,推开房门的一刹那,北风呼啸而来,洛婉婷被吹的打了个冷战,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一声,若不是要亲手整治骆心安那个贱人,她犯的着冰天雪地的给自己找这罪受么。 她冷哼一声,一眼瞧到对面不远处洛婉云的屋子里正亮着灯,环视四周,这后厢房里所有房间都灯火通明,显然是外面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一听走水这么严重的事就算是个死人这会儿也该被吓醒了。 可在一片灯火中,惟独她右手边不远处那间骆心安的房子息着灯,里面漆黑一片,听不到任何动静,若放在平时,这深更半夜里,别说外面火烧火燎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多么刺耳,就算是哪间屋里的小姐叱责丫鬟也听得一清二楚,可现在骆心安的屋子里死一般宁静,静的让人都觉得害怕。 洛婉婷一看是这样,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虽然预料中的“人人痛打采花贼”的好戏没出现,反而变成了人心惶惶的一场火灾,但不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到底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反而在冥冥中帮了她。 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次连老天都帮他,一定是骆心安那个贱-人太可恨连老天都恨不得快点收了她! 第45章 粉墨登场【四更】 洛婉婷一看是这样,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虽然预料中的“人人痛打采花贼”的好戏没出现,反而变成了人心惶惶的一场火灾,但不论如何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说到底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反而在冥冥中帮了她。 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次连老天都帮他,一定是骆心安那个贱-人太可恨连老天都恨不得快点收了她! 洛婉婷在心里哈哈一笑,只觉得这一整天的晦气和从骆心安那里吃的暗亏终于有了回报,一想到一会儿那贱-人倒霉的样子,她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恨不得让时间走的再快一点,她已经情不自禁想要看骆心安身败名裂的下场。 屋子外面混乱极了,尖叫声、救火声、七嘴八舌的对话声……掺杂在一起,简直像早上起来的菜市场。 听着外面的动静,骆心安坐在桌边一动没动,只是静静地喝着面前的一杯茶。 屋子里没人说话,也没点灯,漆黑一片有点看不清她的神色,站在旁边的宝珠心里很忐忑,一遍遍的把目光往骆心安身上放,可她始终是那副不紧不慢、神态自若的样子。 最后外面实在闹得太厉害了,宝珠忍不住低下头悄声问,“小姐,我们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等。” “等?”宝珠不解的睁大眼睛,“我们已经等了那么久,到底还要等什么?” 骆心安笑了笑,“当然是等所有演员都粉墨登场啊,人还没到齐,女一号就拿着人家送来的剧本急匆匆的登台亮相,那这出好戏还怎么往下唱?” 宝珠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演员”“剧本”“女一号”是什么东西,正在她琢磨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已经一点点小了下去,一波又一波的脚步声离去之后,整个后厢房终于重新静了下来。 这时骆心安终于站了起来,身上还穿着那件宝珠替她提前准备好的衣服,拿起之前在那个欲行不轨的男人身上扒下来的里衣,对宝珠使了个眼色,“走吧,是时候给我的好妹妹送份大礼了,不过我们得脚步快一点,否则那老太婆又要埋怨我不孝顺了。” 说着她展颜一笑,快速从后窗户翻了出去。 “给我跪下!我让你们留在洛家是看家护院的,不是让你们白白拿着俸禄给我偷懒耍滑!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这好好地怎么会突然着火,要是给不出个理由,别怪我打断你们的腿!”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指着脚边跪着的十几个护院小厮破口大骂,气的一张脸通红,旁边的璎珞不停地给她揉胸口。刚才出来的太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这会儿披头散发的坐在这里,她一回想起刚才若是睡的再死一点,是不是恐怕早就被活活烧死了,就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 十几个小厮不停地磕头跪地求饶,纷纷说自己真的没有偷懒,但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烧了起来。 这时坐在老太太身边,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裙,头发拢在耳边,即使出来的匆忙都不忘带上珠钗的洛心慈,柔柔弱弱的靠过来,一边帮老太太揉胸口一边柔声细语的说,“老祖宗您就别为这事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这火虽然看着烟大,猛的瞧上去实在让人害怕,可庆幸的是您和我们几个姐妹都逃出来的早,这会儿不都平安无事吗?没人受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您得放宽心,要不一会儿又要头痛了。” 老太太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瞪了跪了一地的奴才一眼,“是啊,得亏今晚上下的雪不小,这火没烧起来,否则这会儿我们还有命在吗?到时候整个洛府的女眷都赔在这青云观,死在一群道士的地盘儿,说出去多‘好听’啊。” 坐在另一边的洛婉婷,这会儿全身的红疹子已经退了,可她还是一副非常难受的样子,不停地抓抓这儿挠挠那儿,脸上一副愁容,“可不就说么,今晚我们几个姐妹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总碰上这些糟心事儿。” 她叹了口气,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惊讶的一挑眉,“咦?说起来走水这么大的事,我们都逃出来了,怎么就没见到大姐,她去哪儿了?” 一直沉默的洛婉云,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她看老祖宗这么生气就没敢再提出来,以为骆心安可能是住的远,所以走过来就迟了一些,可没想到这会儿所有人都到了,竟然还没看到她的影子,不由担忧地说,“老祖宗……大姐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刚才走水那会儿院子里这么乱,又是烟又是火,大姐会不会还在房间里没出来?” 周围一听这话一片哗然,整个后院各大家族的女眷这会儿几乎都凑到了这里,偌大一间屋子被塞的满满当当,听到这事算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搀和进来。 “不会真的没出来吧?刚才那么大的火,这人凶多吉少啊。” “会不会跟人群走散了?再派人好好找找。” “哟呵,这是遭了报应吧,别人都好好的没事儿,怎么就她一个人没躲过这场火灾?” …… 讥笑声、担忧声还有建议声搀和在一起,让老太太的脸色也跟沉了下来,不管她有多厌恶骆心安这个孽障,她至少还是洛家子孙,如今跟着家里一起来了这青云观,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这个一家之母也难脱其咎啊。 洛心慈捕捉到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嘴角快速翘了一下,接着脸上涌出浓浓的担忧,好像一副多么担心骆心安的样子,安慰似的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说,“祖母,您别胡思乱想,我跟姐姐年龄最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没准她这会儿只是跟下午一样不知道又偷偷溜到哪里去了,不一定真的出了事,更何况刚才院子里闹得动静那么大,姐姐不可能不知道是您这边着了火儿,也不能不到您这边看看,你看我跟三妹四妹都来了,姐姐没准一会儿就到了。” 这话不说还好,老太太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此刻是真的开始担心起骆心安的安全,但洛心慈这话一说出来,等于拐着弯告诉老太太,骆心安这会儿不出现也许根本不是受了伤或者遇到什么危险,完全是因为她有偷偷溜出去的前科,这会儿没准只是重蹈覆辙。而她骆心安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在明知道祖母屋里起了火的情况下,竟然没跟着其他姐妹一起来看看,根本是不关心老太太的死活,没把她这个一家之母放在眼里。 果然,听完这话老太太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她本来就因为这场失火吓的到现在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一想到差点要了她的命仍然心有余悸,家里几个庶女都知道赶紧过来瞧瞧,孝顺的给她揉心口、按太阳穴,甚至连她早上刚罚跪过的四丫头都是第一个过来探望的,可骆心安这个嫡长孙女,到现在火都扑灭了大半竟然连个问候话也没传来。 就跟刚才旁边那人说的哪样,怎么别人都好好的,惟独就她一个没躲过去?怎么同样住在后厢房,同样遇上走水,其他三个姑娘都平安无事,她可不信骆心安就这么巧的遇上了危险。 老太太心里疙疙瘩瘩,瞬间没了去找骆心安的心思,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要不给句话,又无论如何说过去,每次都是因为骆心安这孽障让她进退维谷,一想到这一点老太太瞬间比吃了个苍蝇还膈应。 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洛婉婷这时找准机会凑上来说,“老祖宗,要不这样吧,咱们多带几个护卫跟着去大姐屋子里瞧瞧,要是真出事,人手够多也能立刻救火,要是没出事,至少证明大姐没有性命之忧您也就放心了不是?” 老太太正缺这么一个台阶下,一听这话扬了扬眉,摆出一副假仁假善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就这么办吧,你们四姐妹可一个都不能出事,要不我这老太婆也活不下去了。” 吩咐了几个护卫跟着,洛心慈和洛婉婷就搀着老太太走出了屋子,这会儿外面的火已经扑灭的差不多了,身后一群人也安心了不少,便跟着一起往外走。 洛婉婷瞧了一眼,嘴角翘起,心里得意的不住发笑,人来的越多越好,最好整个青云观的人都跟过来,大家一起做个见证,一会儿到了骆心安那贱-人屋里,捉奸在床,一拿一双,任她再如何巧舌如簧诡言擅辩,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老祖宗,这么晚了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正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抹清瘦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第46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万字大更】 洛婉婷瞧了一眼,嘴角翘起,心里得意的不住发笑,人来的越多越好,最好整个青云观的人都跟过来,大家一起做个见证,一会儿到了骆心安那贱-人屋里,捉奸在床,一拿一双,任她再如何巧舌如簧诡言擅辩,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老祖宗,这么晚了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正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抹清瘦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她没再穿白天那一身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反而换上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这是她平日里在家经常地打扮,可从袅袅月色中走来,衬着一地的莹莹白雪,显得她身长玉立,一双墨色眼睛顾盼生辉,不是骆心安还能是谁。 一句话落地,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其中不少人只在晚宴的大殿上见过骆心安一面,那时她一副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虽然一张脸很标志,可是到底差些神韵,如今她换了这样一身衣服出来,好多人竟一下子没认出她来,直到洛婉婷失声叫了一句“骆心安!?”才认出她就是方才一直在寻找的洛家大小姐。 洛婉婷一双眼睛目眦欲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骆心安缓缓走来,惊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这贱-人这会儿不正应该被迷昏在房间里,跟个野男人翻云覆雨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这么神采奕奕,哪里有一点中迷药的样子!? 她惊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身体都微微晃动,所有计划瞬间全乱套了,她一时都懵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骆心安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疑惑的往脸上摸了摸,对上洛婉婷瞪大的眼睛,上前关切的抓住她的手说,“小妹,你是不是身上起疹子闹得,怎么神情恍恍惚惚的?” 说着她抬手探了探洛婉婷额头的温度,被她像触电似的一下子甩开,换来周围人猜忌的目光,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老太太扫了一眼骆心安,见她完好无损心里的火又一次窜了上来,果然她根本没有生命危险,明知道她院子着火还姗姗来迟,根本就是没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心里这么一想,口气越发不悦的问道,“走水这么大的事都见不到你人影,害一家人替你担心,你跑到哪儿去了?” 骆心安走到老太太跟前,垂下眸子,一双眼睛满是失落,脸上露出自责的神情开口道,“老祖宗对不起……是孙儿不孝,没能及时来看您,刚才走水的时候,孙儿真是吓坏了,一想到老祖宗您还在屋里,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的就往您这边跑,可是……” 说到这里,她的头垂的几乎要埋进肚子里,声音又低沉了几分,隐约还带上了一丝委屈,“是孙儿没用……孙儿只顾着往外跑,可是又不太认得路,之前回来的时候也是老祖宗您叫喜鹊给我引的路,也怪我不长记性,只记得个大概,结果这天黑烟大的,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一跤把脚给伤了……” 听到这里旁边的宝珠心直口快,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说,“老祖宗求您别责怪小姐,都是奴婢没有照看好主子才让小姐给摔伤了。小姐刚摔着那会儿,疼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奴婢不忍看小姐这样,就劝她先去找个大夫给瞧一瞧,可小姐非得坚持先到老祖宗您这边看看,知道您安然无恙才愿意去,刚才奴婢扶着小姐走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说到最后,宝珠哽咽的声音都变了,老太太偏过头一看,这才发现骆心安的身形的确不稳,一只脚虚点着地,根本不敢使劲,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踉跄。 她紧紧皱着眉头,脸色并没有因为听到骆心安没能及时来看她的理由而缓和多少,显然她压根不信骆心安说的那一套。 目光没有丝毫温度的瞥了她一眼,脸上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装作一副关心晚辈的样子走近几步,指着宝珠呵斥道,“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搞的,连自家主子的安危都顾不上,仗着自己皮糙肉厚,连皮儿都没伤着一点,倒是主子给伤的走不了路,不如这洛府大小姐换你来做好了!” “求老祖宗开恩,宝珠知错了,求老祖宗开恩啊!”宝珠狼狈的抹了把眼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祖母,刚才是我走的太快才摔着了,跟宝珠没有关系,她已经很努力地跟着我跑了,但她毕竟年龄小步子迈不大,求老祖宗看在今晚糟心事已经够多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骆心安也跟着求情,老太太冷冰冰的视线在她跟宝珠之间转了转,心里勾起一抹冷笑。 这孽障虽然平日里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但到底是年轻啊,演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但真以为你们主仆之间这场双簧好戏我没看出来么?别以为用苦肉计就能蒙混过关,这孽障不把她这一家之母放在眼里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被我抓住现成的把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就别想让我轻易绕过你! 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接着老太太脸上涌出关切担忧的表情,拍了拍旁边的丫头说了句“快扶我过去”,踉跄着走到骆心安面前,“你这丫头还有心思给别人求情,赶紧把脚腕露出来给我瞧瞧。” 说着她一招手对旁边的小厮急切的说,“快去请个大夫来,这伤了脚踝可不是小事,要是医治不及时以后成了跛子怎么办?” “老祖宗,真的不用请大夫,孙儿的脚现在已经好多了。”骆心安在老太太碰到她腿的一瞬间,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把腿往后缩了缩,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老太太眼里的冷笑更浓,果然她是装出来的,什么伤了脚腕,什么摔的爬不起来,根本就是她逃避自己惩罚的借口。 “你这丫头在我面前还犯什么倔,刚才走水情况那么紧急,你能跑出来就是万幸了,谁知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方才在大殿里,大夫给我还有你那三个妹妹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就剩下你了,赶紧让大夫瞧瞧,也好让我这老婆子放下心来。” 老太太嘴上说着关切慈爱的话,可是眼睛却毫无温度的给旁边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喜鹊和璎珞一点头,上前一把按住骆心安,死死地钳住不让她动弹。 骆心安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使劲的摇头,“老祖宗,求您别看了,孙儿真的没事。” 可这时候老太太哪里还容得她反抗,好不容易让她抓住名正言顺修理骆心安的机会,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名门望族的面,刚才这死丫头踩着她的颜面大出风头,还坑走了她最喜欢的两条链子,吃了一晚上闷亏再加上半夜三更被走火闹起来的火气,不修理这个孽障,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老太太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整治骆心安的对策,到时候这死丫头的谎话被当众揭穿,又扣上一个不敬一家之母的大帽子,总算能洗刷掉洛家克扣嫡女的屎盆子。 这样一想,老太太心里终于痛快了几分,不顾骆心安的挣扎和宝珠的抽泣,吩咐喜鹊和璎珞一把抓住她受伤的那条腿,强硬的褪掉了她的鞋子,那副样子比严刑逼供还不如。 “疼……老祖宗……孙儿真的疼!” 骆心安声音抬高了几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旁边的洛心慈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嘴角勾起,笑而不语的看着这场好戏,可就在这时就听旁边人倒吸一口凉气—— “嘶!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当骆心安的鞋子被强迫脱掉的一瞬间,她的脚腕上赫然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脚腕的皮肤红彤彤一片,脚掌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弧度垂着,一看就伤的不轻。 老太太大吃一惊,一双眼睛倏地睁大,脸色当即白了一层,两个死死按住骆心安的小丫头一看这架势也吓了一跳,赶紧退后一步,骆心安抹了把眼泪,迅速放下裙子遮住脚腕,“都是心安不好,让老祖宗您见着这么污秽的东西,孙儿真的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 谁都没想到骆心安竟然是真的受伤,一时间老太太被噎的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候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在背后对着洛老太太和那三个庶女姐妹指指点点。 任谁看到一个刚从火堆里逃生的女孩都不忍对她苛责,更何况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夜色太重没有看清,这会儿仔细观察才注意到,她的袜子已经被血浸透,显然伤的很厉害,而洛家这位老妇人不仅在衣食住行上克扣嫡女,偏袒庶女,这会儿甚至就因为比其他几个探望的妹妹晚到了一会儿,就连她的死活都不顾了 有几家人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老夫人,大家都刚从火堆里逃出来的人,这丫头就本来住的离大殿最远,这会儿能活着出来已经是捡了一条命,她又伤的这么厉害,没能跟其他几个姐妹一样及时来看你也是情有可原,你对她未免也太苛责了。” 一句话让周围炸开了锅,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之前她穿成那副穷酸样子参加晚宴,我还不信洛家真能干出刁难嫡女的事儿,如今这么一看这哪里是刁难简直是刻薄啊。” “这到底是不是亲孙女,别是洛家老爷跟外面女人鬼混搞出来的吧?” “老太太养的那只狗刚才都急三火四的从屋子里给抱出来了吧?这嫡女的待遇还比不上一只狗呢。” …… 几句话让洛家彻底颜面缩地,老太太脸都绿了,死死抓着手帕,一双眼睛恨不得在骆心安身上剜处个洞来,洛家上下所有人一时间脸上都一阵红一阵白,当然除了好整以暇看戏的骆心安。 她目光一一在老太太、洛心慈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老太太精明,可她也不傻,要想把这个陷阱将计就计的圆下去,做到滴水不漏,就必须先从老太太这个最大的阻碍下手,只要让她这个一家之母相信自己真的有不在场证明,才能把后面的戏继续唱下去。 而所谓的“苦肉计”如果不真的“出点血、受点伤”根本就骗不了别人,这就跟说谎话一样,要想让别人真的相信,就必须假亦真时真亦假,七分假话搀着三分真话。 所以她在吩咐宝珍和宝珠去准备东西之前,早就备好了颜料,甚至还亲手在自己的脚腕上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她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古装武打戏拍了没有十部也得有二十部,自然跟着特效化妆师学会了不少,造出一个假伤口对她来说易如反掌,更不用说在真伤口上造出更“血淋淋”的效果,更何况外面夜色浓重,烟雾缭绕,她造的伤口又在脚腕这种视线最靠下的位置,如果不是用手去碰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为了能成功骗过老太太和在座所有人,她甚至都没有提前告诉过宝珠,所以在她故意摔倒露出伤口的时候才把这小丫头吓得大哭起来。 如果划自己这一刀能换来今晚的平安,那就是“物超所值”,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就必须不择手段,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看着脸色铁青的老太太和强逼着自己挤出笑容的洛心慈,骆心安在心里愉快的勾了勾嘴角,很想问问老太太,自己打自己脸的滋味爽不爽? 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洛婉婷,这时候脸色已经完全一片灰白,她明明精心策划了这么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就要把骆心安这个贱-人给拉下水了,为什么她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越想心里越慌,眼看着计划就要落空,她不得不赶快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思及此处,她甚至都顾不上像往常那样继续巴结老太太,趁着这会儿人多,灰溜溜的就想赶快溜去善后。 可惜骆心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饶了她,今晚的总账她可是一笔一笔的都记在心里了,如今洛婉婷知道自己害人无望就准备溜之大吉,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眼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洛家老太太身上,洛婉婷差一点就能溜走的时候,骆心安突然把目光锁在她身上,关切的朗声问道,“小妹,你身上的疹子还是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么?可是现在火还没彻底扑灭呢,你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脸色近乎灰白的洛婉婷的身形陡然一僵,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背后沁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开口,“我……我还有东西……在房间里,我想回去找找。” 骆心安赶紧摇了摇头劝阻道,“婉婷,现在厢房那边太危险了,千万别回去,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现在回去拿?”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喊叫声,“采花贼!道观里出了采花贼!抓采花贼啊!”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是后厢房,听到这一句话,洛婉婷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在这一瞬间彻底白了,而骆心安却一挑眉毛,不动声色的勾起了嘴角。 好妹妹,你千辛万苦想出这么多招数对付我,现在招数用尽也该是我这个姐姐为你“回礼”的时候了。 *** 一听“采花贼”这三个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这后厢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多少名门望族千金小姐今晚宿下的香闺,今天来这青云观的各位可都是各家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从小就是奔着妃子皇后的目标培养的,以后家里的希望也都落在这些女子的身上,若是万一让这采花贼给占了便宜,玷污了哪家小姐,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以后不要说嫁给皇家,就算是找个普通人家都已经是不可能。 况且,退一万步说,哪怕如今所有人都因走水逃出了后厢房,那任凭一个野男人进到女子的香闺,那也是非常毁清誉的事情,万一传出去就算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名节也都毁掉了。 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场所有人再也不敢耽搁,顺着喊叫的声音就跟去了后厢房。 老太太也生怕这采花贼进了洛家那几间房,这会儿脸色比刚才还要凝重,黑着一张脸冷声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一听这话,洛婉婷几乎站立不住,整张脸霎时间惨白一片,不停地往下淌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站在原地连一步都迈不出去,生怕自己设下的圈套被揭发出来。 但是眼下所有人都走了,洛婉云见她迟迟不动,忍不住过来拽了拽她,“小妹,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还不走?你刚才不还急着回去拿东西么?” 洛婉婷看了一眼脸色如常跟在旁边的骆心安,心里一阵打鼓,根本摸不清这个贱-人到底猜到了多少,又是怎么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一时间更是心惊肉跳。 可惜老太太一整天的所有耐心已经彻底消耗殆尽,这一晚上出了这么多事情,刚才又被骆心安当众打了一回脸,她心里的火气没处撒,回过头瞥到犹犹豫豫站在原地的洛婉婷,厉声呵斥一声,“你到底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扶着我。” 洛婉婷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来,心里仔细琢磨一番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杞人忧天。 毕竟喜鹊送进骆心安屋子里的馥香片是她亲手动的手脚,外面抹了一层白色粉末,单看无色无味而且没有任何毒性,只有掺上她交给那个男人竹管里的药粉,才能混成迷药,那个计量足够让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毫无知觉的昏睡一整夜。 她知道骆心安非常精明,很难骗过她的眼睛,所以才借着老太太的手收买了喜鹊,若是骆心安早就发现不对劲,根本不会收下香片,所以如今她既然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只可能说明那个男人还没出现就遇上了大火,竹管里的药物没能真正派上用场,这才让骆心安这贱-人逃过一劫。 现在后厢房里喊着“抓采花贼”的人,也都是她事先算好时间安排的,只不过一场走水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现在肯定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通知,这些人就已经行动了。 洛婉婷这样一想,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几分,侧过头又瞥了一眼骆心安,她死死绞着手里的丝帕,咬着嘴唇在心里冷哼一声。 今天算是白忙活一场,算这个贱-人运气好,果然是妖精转世变的,怎么都弄不死,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她! 一行人刚到后厢房,里面就已经闹成了一团。 一大帮道士拿着木棍和铁锨塞满了整个院子,这会儿看到老太太一帮人急匆匆赶来,连忙凑上去,“各位来的正好,贫道正有要事跟各位相商,刚才观里的小童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潜入了后厢房,看身影应该是个男人,可转眼就没了影子,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藏在哪位小姐的闺房里。” 一听这话,在场不少女眷都惊叫起来,平日里她们都住在后宅,甚少出门,除去家里的相公儿子还有一众亲属,鲜少能够见到男子,更不用说被陌生男子闯入房间。 一想到这采花贼这会儿不知道正躲在哪个姑娘的房间里伺机而动,而这个倒霉蛋万一不幸的就是自己,所有女眷都吓得变了脸色。 老太太一听这话,眉头紧锁,急声问,“道长,这位小童可当真看清了,真的是个男人跑了进来?” 住持凝重的点了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贫道也不会大晚上兴师动众来惊扰各位。” “那人呢!?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再耽搁下去那贼人没准已经藏好了!” “就是啊,要是人抓不到,这晚上可怎么过!” “我们每年捐那么多香火钱,结果一共在这里住了还没有一晚,就又是走水又是进采花贼,你们这些臭道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 各家小姐何时受过这么多委屈,想到这一晚上的事都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老住持连忙解释,“这厢房都是各位施主的闺房,没有施主的允许贫道与各位弟子怎么能擅自闯进去,所以只好暂时堵在这里按兵不动。” “住持,既然现在大家都在这里,也确定采花贼就在这后厢房里面,那正好能做个见证,就劳烦住持赶快派人在各屋子里搜查一番,最好连物品也仔细检查,别露下什么重要罪证,毕竟道观里进了采花贼也不是小事,大家只是心里着急,就请住持多多担待,也好赶快抓住这贼人,让大家放心。” 旁边的骆心安轻声开口,换来在场人的支持,老住持感激一笑,一听这话也没再有什么顾虑,直接派人到各个屋里挨个搜查。 所有人都聚在这厢房后院里,空气中还弥漫着刚刚扑灭的烟火味道,北风一吹,扬起地上的皑皑白雪,冻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蝉,看着道士挨间挨户的进去又出来,一直一无所获,心里那根神经也慢慢的越绷越紧。 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旁边的洛婉婷紧张的身体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刚才听那老道士的意思,她安排的那个人现在应该就在附近,当一群道士破开骆心安屋子冲进去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很害怕安排的这个人是个蠢货,不仅没有迷晕骆心安,反而被别人抓个现行,再透露出什么跟她有关的信息,哪怕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亲自露面,这会儿心里也情不自禁的打鼓。 “小妹,你很害怕吗?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旁边的洛婉云忍不住关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话音刚落,那群破开骆心安屋门的道士走了出来,依然是一无所获,洛婉婷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暗暗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瞪了骆心安一眼,笑着说,“当然没有,三姐你多心了,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骆心安捕捉到她不善的目光,抬头瞥了一眼洛婉婷房门上的那几株安然无恙的艾草,毫不介意的笑了笑,附和着点了点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妹自然没什么可怕的。” 洛婉婷心中一颤,这贱-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就算真的猜到有人害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也该是老太太,怎么可能是我。 她强壮镇定压下心里的轻颤,脸上露出鄙夷一笑,刚想讥讽回去,只听“碰”的一声,一群道士就破开了她的那间厢房,紧接着屋里传来一阵打闹声,所有人听到声音都转过头去就见一个道士急匆匆的跑过来,指着洛婉婷的屋子说,“住持,找到了!就在这个屋里!” 所有人精神一震,连忙跟着住持跑了过去,原地只留下一脸震惊的老太太和洛家几个姐妹,当然其中还包括脸色瞬间死一样白,目眦欲裂完全懵了的洛婉婷。 就连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骆心安听到这个消息都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这一环,那个想要轻薄她的男人早就被她五花大绑推到了厢房后面的斜坡下面,按照她下手的力度,这个男人至少还要等一个时辰才会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是如果不是刚才那个男人,那现在出现在洛婉婷屋子里的人又会是谁? 骆心安心里虽然疑惑震惊,但脸上仍然一片风平浪静,面不改色的跟着人群走进了洛婉婷的屋子。 “啊!别打了别打了!啊啊!” “你说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更半夜闯到这后厢房,是不是准备对哪位小姐欲行不轨!” “冤枉啊,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是采花贼!你们抓错人了!” “还说不是?那你倒是说说,这么晚穿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溜进这后厢房干什么!” 还没走进屋子就听见屋里传来的惨叫,走进去十几个道士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严刑逼供,一听这声音骆心安的心头当时一跳。 这个声音就是方才溜进她房间的那个人渣! 她不动声色的从人群的缝隙里瞥了一眼,刚好看到男人的一张脸,这会儿他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脏兮兮的狼狈不堪,衣服上还沾着雪地里的几片枯枝烂叶 这证明她刚才并没有失手,这个人渣的确被她推下斜坡了斜坡,要不也不会沾上这些东西,但问题刚刚还昏迷的人到底怎么才能在这么短时间爬上来,还能正好在洛婉婷屋子里被人抓个正着? 就算他是准备陷害什么人,这会儿也应该爬回我的房间才对吧?骆心安在心里自嘲一笑,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鼻尖,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猛地顿住了身形。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趁着整个道观一片火烧火燎混乱的时候把男人放到洛婉婷屋子里,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她和宝珠两个人的力气根本就没办法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搬到那么远的位置,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允许她搬完男人再畅通无阻的赶到老太太面前制造不在场证据。 更何况,就算她和宝珠的力气足够大,时间足够多,她又怎么保证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 这个陷阱虽然完美,但是太过冒险,只要出一丁点差错,她估计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仔细观察过厢房后面是一个陡坡地形之后,毅然决定把男人从后窗户扔下去,省时省力还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但现在这个男人就出现在这里,天时地利人和,不仅省了一大堆麻烦,还刚刚好给她帮了大忙,这种巧合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想什么就来什么,可她向来不信什么老天开眼,现在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背后一定有个不明身份的贵人帮了她,虽然她现在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这个人究竟是谁。 尤其是在这人生地不熟,走了几十遭都没绕出去的鬼地方,让她更加情不自禁的怀疑自己这次一定是撞了什么狗屎运。 “我真的不是采花贼!我溜进来只是想见一见洛家小姐!”男人被打的连声求饶,这会儿实在挨不住忍不住大喊起来。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死寂。 什么叫“见一见洛家小姐”,这贼人竟然是奔着目标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洛家四姐妹身上,洛婉云一脸担忧,洛心慈紧缩眉头,骆心安一派从容,只有洛婉婷面色惨白,双目通红,全身都在颤抖。 这会儿大部分人看她的目光几乎都带上了怜悯,好好一个姑娘家,竟被这贼人给惦记上了,这可太毁名节了! “你不要胡说!到底哪里来的疯子!赶快拉出去杖毙!”洛婉婷尖声大叫着,害怕的已经失去了理智。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让人安排个村夫来玷污骆心安,可从始至终她都没见过这个人,如今他不仅没出现在骆心安那个贱-人屋里,怎么反而跑到她的屋子里胡说八道! “洛家小姐岂是你这种乡野村夫说看就看的!跟我们去见官!”几个道士一听这话也懒得跟着采花贼客气,抓起他就往外走。 “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招!别带我去见官啊!其实……我跟洛家小姐是真心相爱的,三年前洛小姐第一次来这青云观我们就已经私定了终身,可是她毕竟是名门小姐,我就是个村夫,自知高攀不起,但小姐不仅不嫌弃我,还与我约定每年她来青云观祈福上香的时候便与我相见,今天也正是洛小姐约我子时来她房间相会,我才偷偷溜了进来,否则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啊!” 这村夫说的声泪俱下,可心里却紧张的发抖。 当初有人找上他的时候,不仅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而且还承诺他有美人可以随便玩,但前提是要一口咬定跟那位小姐是私定终身,这一番话也是当初那人教给他的,如果他不照做,把什么实话都招了,不仅他会被直接扭送官府杖毙,他的父母也会一并下去陪他。 刚才他好不容易溜进那小姐的闺房,迷烟都吹好了,突然被人打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就直接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到了这里,压根不知道曾经自己被人推下陡坡,甚至这会儿还弄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还以为自己被人抓了个人赃并获,此刻仍然在之前那位熟睡的美人房间里,只不过是晕过去一小会儿,现在醒过来罢了。 他一看周围一片哗然,都对着洛婉婷指指点点,再一联想她刚才那么激烈的反应和那副被人诬陷的样子,瞬间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小姐,情急之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猛地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死死地搂住洛婉婷的腿痛哭流涕,“小姐您帮我说句话啊!求求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一命,难道以前我们之间的重重您都忘了么!虽然每年都要等您上香祈福的时候,我才能从后厨房偷偷溜进来找您,但我真的喜欢您!您不是也跟我有同样地心思么?虽然这次是我不小心溜进来的时候被人逮个正着,但我也全是为了您,您不能为了自保就装作不认识我,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啊!” 洛婉婷大惊失色,险些昏厥过去,抬脚使劲踹男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滚开!滚啊!我不认识你!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你!” “老祖宗你救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洛婉婷痛哭流涕,瘫倒在地上好不狼狈,她本来就嗓门又尖又利,之前还因为这个被老太太罚了跪,这会儿她失去理智情急之下更是拔高了好几度,直接刺的人耳膜发疼。 老太太整张脸一片寒霜,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人,气的头晕目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恨恨的甩开了洛婉婷的手。 骆心安听到这里翘了翘嘴角,虽然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可是却意外的帮了她好大忙。 她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再抬头的时候一张脸上全是担忧,跛着脚快步上前,指着男人的鼻子骂道,“你这人好不要脸,随便就污蔑我妹妹与你有染,倒是拿出证据来啊,空口白牙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谁都会说,你别以为随便赖上哪个小姐今天在座的人就会放过你。” 男人完全没有认出眼前这位指着他鼻子骂的小姐就是刚才用棍子把自己打晕的人,或者说他心里压根就没有过这个怀疑,毕竟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手持棍棒下手又狠又准,更何况当时的天色那么黑,他还没来得及注意就被几棍子给打晕了。 这会儿惊慌失措之下,他结巴起来,一个劲儿的“我……我我……”个没完,眼睛慌乱的四处乱晃,正好瞥到门口,当即手指一指:““对对!我有证据!有证据!” “小姐当初跟我约定,只要在房门上插五根艾草就是约我相邀的意思,我每天从后厨做完饭正好经过这片厢房走后门离开,所以一定会看到!”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太太,还有在座的所有人,甚至是老住持和这一屋子的道士都皱起了眉头。 第47章 虐死毒妇,大获全胜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太太,还有在座的所有人,甚至是老住持和这一屋子的道士都皱起了眉头。 以前青云观洒艾草水的时候,都会特意留几株泡着艾草的水放在屋里,供各位施主沐浴使用,所以从前根本没人特意去关注谁的门上插了艾草。 可是今晚的情况却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闹着起疹子,跟青云观要艾草叶的可就是眼前这位闹得正凶的洛家四小姐。 若是刚才这男人说的话根本没人信的话,如今却不得不开始怀疑了,如果他真的跟洛婉婷之间没有什么的话,为什么会知道洛婉婷要插艾草这么细节的事情。 洛婉婷一听这话直接大哭出来,疯了似的扑上来撕扯男人,兀自尖叫“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她慌乱的挽起自己的袖子露给老太太看,上面还有起疹子留下的红痕,“老祖宗您是知道我对花粉过敏的!我要艾草只是为了止痒,根本与男人私通无关啊!婉婷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侮辱门楣的事情!” 这会儿她恨得眼睛都快冒出血水了,因为男人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她吩咐人一字一句教出来来,她就是要骆心安百口莫辩,所以在看到厢房跟前有一片梅花林的时候,才想出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陷害妙计,既用“苦肉计”排除自己的嫌疑,再在整个道观里都插上艾草,到时候除了这男人会特意去找插着五根艾草的房间,谁还会真的去注意门上有几根艾草。 可谁想到,她的一场精心策划现在却把自己逼到了百口莫辩的地步,她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恨不得就这样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惜骆心安完全不为所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对上她仇恨的目光,眨了眨眼,好像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洛婉婷握紧拳头,死死地咬住牙根,她就不信骆心安这贱-人就这么神通广大,不仅识破了她所有的计划,甚至连她精心准备的艾草都能动手脚,情急之下大喊大叫着说,“既然连我起疹子要几根艾草都成了别有用心,那就去查好了,反正这艾草又不是我插的,如果门上插的几根艾草都能成证据,这未免也太可笑了!那要是能在别人房门上也找到同样数目的艾草,是不是证明都跟这个男人有染了啊!?” 这话不用她说,老太太心里自有主意,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开口吩咐道,“璎珞,带上几个人去外面给我挨门挨户的仔细查,一间都别落下,仔细把数都数清楚了再回来给我汇报!” “是!”璎珞带着几个小厮连忙应下,快步走出了房门,一时间整个屋子又一次陷入死寂。 这样冷凝的气氛焦灼了很久,直到半柱香之后璎珞跑回来才终于被打破。 可惜当老太太瞥到璎珞异常难看的脸色时,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但在人前她还得保持一家之母的威严,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回老祖宗的话……”璎珞犹豫了一下,偷偷的看了洛婉婷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整个后厢房一共三十七间屋子,奴婢全都仔细查过一遍,除了……除了四小姐的房门上是五根艾草以外,其余三十六间都是四根。” “这不可能!”听到这话洛婉婷倏地站起来,冲上去狠狠摇着璎珞的肩膀,“你们数清楚没有,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 明明房门上有五根艾草的只有骆心安,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遍遍的重复,跟中邪了似的,骆心安一挑眉,淡淡的开口,“小妹,你明明什么?你要是有什么委屈现在就赶紧说出来,老祖宗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在座各位也不会任由那贼人肆意污蔑你。” “一定是你!骆心安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祸害是你害得我!你好歹毒的心!” 洛婉婷像是终于顿悟过来,疯了似的扑上来就要抓花骆心安的脸,因为此刻除了这个贱-人,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把所有原本对准她的矛头都转到自己身上! “一定是你出钱买通了这个贼人,联合起来害我!我门上的艾草肯定也是你动的手脚!” 骆心安偏过头一躲,避开了她的手,反而把用劲过猛的洛婉婷给晃倒在地。 洛婉婷不甘心的爬起来又要扑上来,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着实吓坏了周围的下人,几个丫头赶紧上前拦住,站在一边的骆心安这时终于忍不住,委屈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说,“闹采花贼那会儿我可是跟妹妹你在一起的,而且这后厢房门口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我就算是想动手脚也得有这个机会啊,更何况,艾草也不是我吩咐人插上的,我怎么可能知道这是暗号。” 洛婉婷气急败坏,这会儿哪里还听得了骆心安的说的话,撒泼似的挣开一众丫头,抬手就要扇她耳光,却被骆心安一把攥住,沉声说,“小妹,慎言慎行,你不听我解释不要紧,但你可别忘了自己还姓洛,一言一行都不能丢了洛家的脸。” 这一句话正好说进了老太太的心坎里,本来跟男人私通这种事对于洛家这种官宦门第就是奇耻大辱,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有其事,但所有证据全都指向洛婉婷,她却反咬一口无凭无据非说骆心安害了她,这未免也太过牵强,更何况如今洛婉婷这泼妇一样的行径,简直是把洛家最后一丝颜面扔在地上使劲踩,这老太太如何受得了。 “够了!都给我住手!”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猛地一拍桌子,再也忍不住指着洛婉婷的鼻子呵斥道,“你看看你这副疯样子,哪里还像个小姐!你给我跪下闭上你那张臭嘴!” “老祖宗您是信骆心安这贱-人不信我了!?”洛婉婷不敢置信的睁大那双哭红的双眼,西斯底里的质问。 周围那些原本对她还抱有一丝怜悯的人,这会儿见她这副模样刚产生的同情心也全都消耗殆尽,纷纷厌恶的皱起眉头。 这疯丫头未免也太恶毒了,自己跟男人私通的事还没扯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跟只疯狗似的到处乱咬,恨不得把所有人拖下水给她陪葬,张口闭口的骂自己的姐姐是“贱-人”,亏了刚才骆心安这个当长姐的还帮她说过话。 眼看着情势越来越糟,所有人都站在了骆心安这边,一直明哲保身保持沉默的洛心慈沉不住气了,本身她想着借洛婉婷的手除掉骆心安,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哪怕没成功最差也是看这两个人斗个两败俱伤,可如今,洛婉婷不仅仅没害成骆心安,反而把自己给赔了进去,可对方却毫发无伤,占尽优势。 这让一直把骆心安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她怎么忍得下去? 洛心慈瞥了一眼洛婉婷,在心里暗骂,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这个时候再闹下去有什么用?除了帮骆心安博同情以外,根本于事无补。 她压下心里的火气,表面柔声细语的给洛婉婷递了一块丝帕,“小妹,你先擦擦眼泪,有什么事慢慢说,等老祖宗问清楚自然会还你公道。” 说着她又回过头冲老太太温婉一笑,上前帮她揉着胸口说,“祖母,您也别生气,这么大的委屈别说是小妹,就是换了我们几个年长几岁的姐姐也受不住啊,更何况,您仔细想想,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仅凭这采花贼的片面之词和几根艾草就能给小妹定罪吗?” “不是我偏袒自家人,实在是这贼人压根拿不出其他证据证明他跟小妹有染,怎么能糊里糊涂就让小妹蒙上这不白之冤?依孙儿的意思,您就遣人在这屋子里仔细翻翻,若是小妹真的跟这男人有染,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吧?咱们秉公处事,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让人说出咱们洛府偏袒的闲话。” 洛心慈最擅长的就是在事情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出来当和事佬,好彰显自己娴熟大方,温婉得体,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副怜悯众生的“圣母慈悲心肠”,好像不这么做都突出不了她名字里“心慈”那两个字。 可惜骆心安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即使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这本来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正中下怀,这次洛心慈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好替她这个“仇人”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不由得精光一闪,嘴角翘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可惜速度太快还没等别人捕捉到就一闪而逝。 她点了点头,一幅非常认同的表情,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沉然一片,坦荡的说,“二妹说的有道理,若是没有其他直接证据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搜不到什么东西就是这男人一派胡言,到时候咱们自当拖这贼人出去杖毙,还小妹也还心安一个公道,省得小妹误会我处处针对她。” 一听这话洛婉婷的眼睛里又冒出一线希望,赶紧附和着点头,她自己的屋子她最了解,今天刚住进来的时候她身边的丫鬟还彻底打扫过一番,绝对没有任何跟男人有关的东西。 老太太青着一张脸,也清楚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虽然她知道洛婉婷是个一心向上爬一肚子心眼的性子,但是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管是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男人,还是她莫名其妙叫人插艾草的行为,都让老太太没法装作视而不见,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连她这张老脸皮都觉得羞耻。 吩咐下人在屋子里仔细搜查之后,整间屋子除了悉悉索索搜查的声音又一次陷入死寂。 洛婉婷似乎终于有了底气,这会儿连眼睛都恢复了神采,看到下人们在她屋子里翻箱倒柜一直一无所获,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偏过头狠狠瞪了骆心安一眼,露出一抹挑衅的神色。 贱-人,就算你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棋差一招?只要没有切实证据,老祖宗肯定会站在我这一边。 骆心安回以笑容,冲她眨眨眼睛,露出一抹几乎可以算真诚的目光,现在胜负还未定,你着什么急呢? 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搁现代不过是个刚上初中嘴里还含着糖块黏爸妈的年纪,是这个时代让他们早熟,有了勾心斗角的心思,可说到底心智还是不成熟,遇事就大吵大闹,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最后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她作为年长她这么多的长辈,当然要宽容一些,目送她最后一程。 翻箱倒柜搜查一圈,仍然一无所获,所有下人鱼贯而出,老太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舒心的表情,只要不是真的跟男人有染,哪怕是落个教养不善的名声,也总好过毁掉女儿家最重要的名节。 可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几乎要抓那满嘴谎话的村夫去见官的时候,最后一个下人却急匆匆的跑出来,“老祖宗,四小姐的床上有发现!褥子下面有一件男人的衣服!” 一句话掷地有声,整个屋子片刻的死寂之后一片哗然,以老太太为首的洛家所有人脸上顿时一片惨白,洛婉婷瞪大了眼睛,踉跄了几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恐叫声。 “这不可能!”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这最后一张牌,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 听完下人的汇报,老太太半天没有说话,若是刚才她对洛婉婷还有一丝放纵的话,如今她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寒冰彻骨,此刻看着洛婉婷吵闹哭叫的样子,她只觉得一阵厌恶,气到极致她反而镇定下来,这会儿一张脸铁青一片,只是瞥了洛婉婷一眼,就让她害怕的打了个哆嗦。 好一个张牙舞爪的疯丫头,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蠢货!这个时候她都有一巴掌抽死洛婉婷,当做洛家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冲动! 这个蠢货闹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也就罢了,还搞得人尽皆知,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想大事化了,或者私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那个野男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都不可能。 因为她现在还是洛家的一家之母,必须要保持大气端庄,哪怕心里再恨不得处之而后快,表面上也得秉公处置,不能有一丝一号的偏颇。 “带我去看,那衣服在什么地方?” 她撂下这话,径直往内间走,身后跟着一屋子的人,走到里面早就有丫鬟在床边候着,一见老太太面若冰霜的走进来,都吓的赶紧低下头。 “老祖宗,衣服……就在这里面。”下人指了指洛婉婷的床,不敢再靠近一步,如今这么多主子都在跟前,若是没有主子命令他怎么敢随意触碰小姐的闺床。 老太太冷哼一声,回身扫了一眼目眦欲裂的洛婉婷,撩开帘子猛地把床上的红绸锦缎大被掀开,连带着床上的枕头和檀木首饰盒全都掀翻在地。 “哗啦”一声巨响,首饰盒里的东西洒了一地,洛婉婷的心吓得骤然跳了一下,可是仍然硬着脖子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一点悔改的态度,事到如今嘴里仍旧不断重复着,“老祖宗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你要给我做主!” 老太太甩开她的手,在枕头掀开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下面藏着的一件男人衣服,而且还是那种穿在里面,如果不是睡觉更衣,旁人根本就看不到的贴身里衣。 一刹那,老太太的眼睛几乎快冒出了火,她死死地攥住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指,保养得当却已显老态的手背,因为太过用力跳起了一条条狰狞的青筋。 她冷哼一声,给旁边两个下人递了个眼色,厉声呵道,“孽障,给我跪下!” “老祖宗您这是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啊!”洛婉婷想要上前抓老太太的手,可身子刚一动,话还没说完,膝盖就被两个下人在背后狠狠踹了一脚,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她疼得尖叫一声,“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敢打我!?” “啪!”又一声巨响,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洛婉婷的左脸当即肿了起来,甚至连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老太太愤怒的收回手,“孽障你干出这种丑事,打你都是轻的!怎么,我这一家之母还打不得你了不成!” 洛婉婷当即就委屈得哭了起来,一张脸面无血色,趴在地上抓着老太太的衣角哭诉,“祖母,如果连您都不相信婉婷,那这世上还有谁相信孙儿是冤枉的?” 老太太早就气的咬牙切齿,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怒极反笑,冷哼一声,“你是冤枉的?还想让我给你做主?那你倒是先给我解释解释这件衣服到底为什么会在你的床上!” 说着她抄起男人的衣服一下子扔到洛婉婷的脸上,衣服落地,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这是一件男人的里衣,一时间看着洛婉婷的眼光更加鄙夷,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会儿甚至都不再避讳。 “啧啧,真是好不要脸,都被抓了个现形了还死不承认。” “可不就是,要是没有私下有染,一个女儿家的床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贴肉穿的衣服。” “先前说什么自己长疹子非得要艾草,闹得整个青云观都不得安宁,敢情是为了给自己私会情郎打掩护啊?” …… 一句又一句刺耳的话钻进耳朵,再低头看看那件还泛着厨房油烟臭味的衣服,洛婉婷整个人都慌了,整件事情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她虽然安排了男人去迷-jian骆心安,可是却没有让他这样设局诬陷。 这就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一环套一环,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面不改色的骆心安,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即使尝到了血腥味也忘记了松口,好想只是这样就能把骆心安这个毒妇放血割肉生吞活剥,一口口的咬碎撕烂一样。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骆心安!是她毁了自己所有! 眼睛里涌起疯狂的恨意,她像是突然触了电,疯狂的推开周围阻拦的人群,直接扑向骆心安,“衣服肯定是你放到我房间的!刚才走水的时候你故意晚到,其实就是等我离开好趁机陷害对不对!你这个毒妇!祸害!” 这话让骆心安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哟,这小丫头看来还没有蠢的无药可救,她的确是趁着厢房着火所有人都忙着逃命的时候,潜入屋子送给她这份“大礼”的,可惜猜出来又怎么样呢,无凭无据只会被人当成疯话一笑而过的。 更何况,“毒妇”这个词在洛婉婷面前她可愧不敢当,一切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若不是她用这么阴损的招数,自己也不会还以颜色。 所以这一次洛婉婷扑上来的时候,骆心安故意没有再躲闪,直接被她抓住领子惯到一边,还碰碎了旁边一个花瓶。 “小姐!”宝珠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骆心安勉强稳住身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脸无奈的看着洛婉婷,“小妹,说话要讲究证据,走水那会儿整个厢房都在着火,你要逃命难道我就不用吗,那时火势那么紧急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害你。若按你这话的意思,你一丁点都没错,全是我害的,那这场大火岂不是也成我放的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事先预料到晚上会有火灾,再提前找个男人就等着陷害你?” 说到这里骆心安蹙起眉头顿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垂下,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更何况,妹妹你是未出阁的姑娘,难道我就不是了?虽然我是长姐,但到底还没有许婚,我犯的着为了害你,找个男人脱掉他最里面的衣服再亲手塞进你屋子里么,这到底毁你的名声还是毁我自己的啊。” 这句话完全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得,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别说是见男人,就是踏出家门都是件难事,更不用说去碰男人贴着肉皮穿的里衣了,而骆心安作为家里的嫡长女,自然更要牢记三从四德,怎么可能会轻易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这一次连老太太都不得不承认站在骆心安这边,看洛婉婷的目光就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实在是她这借口找的太拙劣,纵然骆心安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洛府上刚过二八年纪的小姑娘,根本没有动机,也不可能有胆子去放火甚至碰男人。 可惜,没有人知道骆心安壳子下面可是一缕快要三十岁的魂魄,不仅来自现代文明而且还是个演了n多缠绵悱恻爱情片的演员,若是连碰一下男人衣服都算毁名节的话,她估计告诉别人方才在后山还给一个男人做过人工呼吸会直接被拉去浸猪笼。 好吧,前提是他们这群古代人知道什么叫“人工呼吸”。 想到这里骆心安倒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再抬起头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没有耐心再听洛婉婷在那里哭嚎吼叫,冷着一张脸大手一挥,指着地上一直大喊饶命的村夫呵斥道,“来人啊,把这个贼人抓起来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便打死了,若还剩最后一口气就直接扭送官府,深夜潜入未出阁女子,行那不轨之事,这等yin-邪恶行,相信知府大人自会给我们洛家一个交代。” “至于你……”她转头看着洛婉婷,目光冷酷似刀。 洛婉婷瞬间吓软了腿,这时候也顾不上以往最重视的外貌,更顾不上叫嚣着自己是被骆心安陷害,哭的一脸的鼻涕眼泪,把早就画好的罥烟眉和胭脂都哭花了,原本很秀丽的一张脸上一块黑一块红,掺和在一起跟鬼一样难看。 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滚了一身土还死死抓着老太太的衣摆,痛哭流涕道,“老祖宗开恩啊!放过孙儿吧,孙儿可以当众让人验清白,求求您相信我一次!”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老太太根本不可能放水,更何况她的所有耐心和颜面早就被这个蠢货耗尽了,她怎么可能轻易饶了她。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衣角,对着门外几个侍卫说,“把这个孽障拖下去,杖三十,家法处置,当众行刑。” “等回了洛府你也不用再住那间湘林苑了,璎珞,你吩咐下去,把府上北面那个院子腾出来一间给四小姐,以后任何吃穿用度也都不用往那边送了,反正四小姐已经有男人了,何必再费心思穿衣打扮。” “不!”洛婉婷失声尖叫,嗓子都哭哑了,她不顾老太太的厌烦,又一次紧紧地搂住她的脚踝,“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怎么处罚都行,就是不要让我搬去北院!” 北院是整个洛家最冷清的地方,一般只有犯错或重病的小妾和庶出丫头才会被遣到哪里,美其名曰是让他们静心思过休养,实际上却是让他们自生自灭,那里缺衣少穿,甚至连药都供不上,一旦病入膏肓就是等死,如今恰逢隆冬,北院那些残垣烂瓦根本抵挡不住北风,不要说取暖用的火盆,就是床暖和被子也没有。 洛婉婷从小娇生惯养,一身的小姐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罪,一听这个话险些晕过去,可惜老太太压根都没看她一眼,甩开她缠着不放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无论洛婉婷怎么哭闹也再没人理会她。 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罪有应得,老太太哪怕心里再愤恨至少做出处罚还算公平,一屋子的人一看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跟着相继离开了。 洛婉云还想留下陪妹妹,却被老太太呵斥着离开,而洛心安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在老太太转身走的时候就疾步追了上去,完全没打算帮洛婉婷再多说一句话。 她明白洛婉婷的前途恐怕就止步于此,她犯不着为了一枚弃子而正面得罪老太太,反正本来就是那蠢货自己笨,早就警告过她骆心安不好对付,她却偏偏不听,如今自作自受也是活该。 这时几个侍卫上前钳住洛婉婷,拖着她往外走,她却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对着转身往外走的骆心安破口大骂:“贱-人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你给我等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有好日子,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也拉下地狱!” 听到这话骆心安停下了脚步。 洛婉婷大笑起来,越发衬得那张花里胡哨的脸更加可怖,她力气大的这会儿连几个侍卫都按不住,简直就要扑上去跟骆心安拼命。 这时骆心安回过头,慢慢的走过来,侍卫赶紧挡住她,“大小姐小心。” 骆心安笑着摆了摆手,从旁边书桌上的一沓宣纸上写了几个字,接着一脸坦荡,毫无畏惧的走到她跟前。 看着洛婉婷疯狂的挣扎这要扑上来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样子,她很淡的勾了一下嘴角,凑到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念在你对那男人一片痴心的份上,我这个做姐姐自当回一份厚礼才对得起你的一片煞费苦心。” 说完她把手中的纸塞到洛婉婷手上,转身阔步离开。 洛婉婷展开纸条看了眼,当即变了脸色,狰狞的尖叫,“骆心安我咒你不得好死!” 侍卫不再任她撒泼,架着她压出了屋门,那张纸条落在地上,正好露出骆心安写在上面的一行端正小楷: “十四新娘四十郎,苍苍灰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可不正是在讽刺洛婉婷自作自受么。 第48章 王爷,请矜持 聂暻只是出于对洛心安这个女人的好奇,或者说是为了对未来这个注定要娶回家门的“炉鼎”有充分的了解,所以才冒着夜色跑到这青云观的后厢房,可是却没想到会碰上眼前这样一幅画面。 哗哗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外面的雪静谧的下着,更衬得屋里潺潺的声音越发清脆,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他首先看到的是一段白玉莲藕似的胳膊,慵懒的垂在木桶外面,白皙的皮肤上沾着晶莹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皮肤滚落最后汇聚在泛着一点红晕的指尖上,“滴答”一下砸在地上。 聂暻愣了一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视力竟然这样该死的好,明明还隔着一层窗户,他却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当洛心安趴在浴桶边往身上淋水的时候,她左肩上的那颗痣都清清楚楚。 喉咙莫名其妙有些发干,像灌进沙子一样,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这个时候洛心安扬起脖子呼了一口气,从侧面看去正好看到她胸前埋在清水中的半抹浑圆,白嫩嫩的,在水雾的蒸腾下仿佛包裹上一层氤氲的光泽。 等到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的时候,聂暻猛地把头撇到一边,脸上瞬间涌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堂堂大晟靖王爷,此时此刻竟然躲在房间外面看一个女人洗澡…… 聂暻不是没见过女人出水芙蓉的样子,就像之前跟清虚道长说的那样,从他一出生就身染这怪病开始,宫里就没有一天不在琢磨帮他延续生命,在几个皇兄还都是顽劣儿童的年纪,宫里的嬷嬷就教过他男女之事,甚至他刚满十岁那年,父王就迫不及待赏给他一个美貌歌姬,可惜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甚至还觉得很是恶心厌恶。 他没办法想象用自己身体最私密的一部分跟另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都快要吐了出来,更不用说通过这种方式来为自己续命延续生命了,这让他觉得肮脏又可耻,所以即使已经活了二十四年,到如今仍旧孑然一身。 但是就是这持续了二十四年的认知,却仅仅在今天这一晚上就颠覆了,他第一次吻一个女人,好吧,虽然当初是这个女人不知羞耻的主动亲的他,但他不仅没有觉得恶心,反而身体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甚至此时此刻竟然恬不知耻的在这里看这个女人洗澡。 天知道这跟接吻一样前所未有! 脑袋里充斥着那些诗书礼仪三纲五常,所有人都知道温文尔雅的靖王爷从不近女色,是不折不扣的翩翩君子,所以按照君子之道,他现在就应该马上离开,哪怕是专门为洛心安而来,也不应该做这等下作之事。 可是他发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以往哪怕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几次三番徘徊在阎王殿外,他都能咬着牙硬撑下来,但现在心脏却不听他的使唤,此刻跳的飞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像无数小虫钻进胸口深处,痒痒的,还带着些麻,聂暻觉得自己的怪病可能又复发了。 而这个时候屋子里的骆心安却毫无察觉的闭上眼睛在木桶里睡着了。 一豆油灯在屋子里洒下一层浅色的光晕,明明灭灭,屋子里的人也暗影绰绰,这时睡梦中的骆心安似乎梦到了什么人,嘴里嘟哝了一句“死瘸子”,接着鼓了鼓腮帮子,扬起脖子又睡了过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全身带着一层湿漉漉的莹白,因为睡得正熟脑袋不自觉地仰到后面,勾勒出一段纤细修长的脖颈,一滴水珠从黑色的长发滚落,滴在她的嘴边,然后顺着下巴一路蜿蜒的滑过锁骨,最后淹没在那半抹浑圆里,映衬的她的嘴唇越发红艳。 那句“死瘸子”被聂暻一字不差的听到了,此刻瞥到她嫣红的嘴唇,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之前在后山的那个“吻”,甚至过了这么久,唇边还残存着那种柔软湿润的感觉。 想到这里,聂暻的鼻尖一阵发痒,一张向来清雅冷淡的脸此刻彻底红了个透顶,他不用猜也知道这句“死瘸子”多半是在骂他。 这女人简直不知羞耻,好好一个姑娘家不仅对他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就亲,而且还……还在洗澡的时候梦到他,这成何体统。 聂暻这会儿似乎完全忘记“死瘸子”是一句侮辱,他完全可以治洛心安的罪,可如今却满脑子都是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画面,这对一个从没有开过荤只对自己“炉鼎”有反应的男人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羞涩了。 这会儿若是有人经过,一定会看到一位长衫玉立的男人,仿佛跟落满雪的整片大地融在一起一般,只留下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让这个谪仙一样的的人沾上了一丝烟火气息。 抬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尖,狼狈的转过视线,他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可就在转身的时候,一道黑影如水面掠过的鹄子一样,几个飞跃落到聂暻身边,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往屋里瞧上一眼,直接躬身行礼,“王爷,属下已经查实,太子殿下今晚的确宿于青云观,而且之前在晚宴上太子殿下似乎对洛家大小姐……” 后面话影卫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踌躇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话音刚落,聂暻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才眼睛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本泛着红晕还不容易有一丝活人气儿的脸上又一次被冰封覆盖,下巴紧绷着,留下一抹刚硬冷峭的线条。 “说下去,刚才晚宴上太子似乎对洛心安如何?”他的声音冷冽低沉,没有丝毫温度,原本在没看口之前看到他那微微翘起的柔和嘴角,仿佛只是影卫一个人的错觉。 影卫被聂暻霎时变得锋利的目光盯上,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沉声说,“太子殿下似乎对洛家大小姐……颇为看重……” 他本想说“颇为喜欢”,但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脸色又把这四个字咽进肚子里,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语,可是聂暻却仍然冷下脸来,勾了勾嘴角嗤笑一声,“若只是‘颇为看重’这么简单,你不会是现在这副表情,说吧,皇兄到底对洛心安做了什么?” 一看聂暻态度如此强硬,影卫也不敢再做隐瞒,一五一十的把晚宴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当众搂洛心安的腰,握她的手,甚至……还拿走了她的丝帕。 听完之后,聂暻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轻轻的敲着轮椅的扶手,半响之后才开口问道,“你说皇兄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的?” 影卫点头,聂暻的眸子眯了起来,嘴角的冷笑更甚。 他这个好皇兄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跟他对着干,恨不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之前在后山太子那女支子身上下那么重的chun-药,差点害他没命,这一笔账还没有算清楚,他就又开始迫不及待的下手了? 说起来这二十四年来,若不是他韬光养晦,终日一副病病殃殃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恐怕已经被太子和他的一众党羽害死过无数回了。在很小的时候,父王曾经把他一个很好的玩伴当做“续命”用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床上,但他只是把那个小宫女当成朋友,可即便如此,有一天他还是亲眼目睹聂毅亲手弄死了那个女孩,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是他喜欢的,聂毅都要毁掉,从小到大毫无例外。 “看来今晚我们是回不去了。” 聂暻眯起眼睛,握紧了椅子上的木把手,回过头瞥了一眼屋内已经洗完澡正跟小丫头开玩笑的洛心安,目光沉了下来,低声说,“传令下去,今晚给我死死地盯住这间屋子,若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影卫愣了一下,根本不明白聂暻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开口,“王爷,太子既然对洛大小姐这么关心,肯定是喜欢她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背地里害她?而且太子是什么身份的人啊,他又何必为难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 提到“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影卫看到王爷的脸陡然阴沉了几分,接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低下了头。 谁想到聂暻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随口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一定还没有心上人吧?” 影卫愣了一下,接着脸上一红,把脑袋垂的更低,“回……回王爷,属下的确未有。” 聂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前他也没有心上人,甚至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直到遇上了洛心安,他才明白心口那剧烈的悸动已经不仅仅是他的怪病对炉鼎的感应,还因为这个人本来就应该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一个,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她。 收回飘远的心思,他没有打算再给影卫解释过多,只是摆摆手说,“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照办就是了。” 影卫不敢再多问,应下之后几个跃起消失在茫茫黑夜里,此时北风呼啸,白茫茫的雪落在聂暻的肩头,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骆心安,无声无息的把自己隐在了风雪中。 喜欢一个人是要放在心上,仔细收藏,绝对不会放在风口浪尖上,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刚才影卫有一句话其实说对了,聂毅这样的身份当然不屑于为难一个官员家的女儿,更不会亲自对洛心安做什么,但是如果这个人跟他聂暻有关,那就另当别论了。 聂毅这么做根本和“喜欢”二字没有半分关系,他故意用这种暧昧的方式,只是让洛心安成为所有人的靶子,到时候何须他亲自动手,晚宴上那些嫉妒疯了的女人自然会替他毁了洛心安。 好一招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聂暻死死地攥着椅子把手,目光比这漫天风雪还要冰冷,他有预感这一晚绝对不会太平,所以他要留在洛心安身边。 这可是他定下来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 聂暻的预感成真了,或者说眼下的情况比他所设想的还要糟糕。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母亲身份低微,没有显赫的家族作支撑,却蒙受荣宠多年,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仍然是父王最宠爱的宸妃,甚至到了如今父王仍然会在新秀女身上寻找母妃的影子,但是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里,没权势还抢走皇上宠爱的女人自然是整个后宫的敌人,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经了多少算计,才能活到今天。 所以他对女人之间的争斗早就见怪不怪,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洞察先机,他猜到太子今晚对骆心安的态度,一定会引来其他女人的报复,甚至连手段都替她们想好了,无非就是栽赃陷害、借刀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套,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大雪簌簌的下着,十几个影卫隐匿在暗处,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天空黑沉沉的压下来,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当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衣男子穿着黑衣服鬼鬼祟祟溜进来,最后在洛心安房门前东张西望准备撬门的时候,隐在暗处的聂暻眯起了眼睛,锋利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倒是不知道谁家能养出如此恶毒的姑娘,仅仅是晚宴上没能得到太子的注意就找男人来毁掉别人的清白,甚至还用迷药如此下作的手段。 看着那人一脸油光,满脸横肉,撅着屁股趴在洛心安门口使劲往里看,还露出龌龊的奸笑时,聂暻恨不得立刻撕烂他的嘴,这时男人嘿嘿一笑,掏出那根放了迷药的竹管,悄无声息的塞进了门缝里。 聂暻瞳孔骤然一缩,拿起旁边一个影卫的弓箭,拉满弓弦,直接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他的动作太快了,行云流水,快而无声,如果不是知道他身患顽疾,命不久矣,谁也不会相信这样迅猛的身手会是一个平日里完全要靠轮椅代步的废人。 箭在弦上,弓弦因为骤然拉紧,发出仿佛即将要断裂的吱嘎声,十字箭头与男人的后脑勺重叠在一线,北风呼啸,聂暻的眸子降到了冰点,嘴角勾起很淡的一抹弧度,他已经预想到这男人一会儿脑浆飞溅的下场。 可就在手指即将脱离弓箭的一刹那,树丛里突然扑出来一个小丫鬟,死死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巴,聂毅瞬间皱起眉头垂下弓箭,这时房门打开一个茶杯正中脑门,接近着骆心安提着木棍不等男人反应就毫不犹豫的抡下去,仅仅两下就把一个彪形大汉放倒在地。 一时间,藏在暗处的十几个影卫全都看呆了。 这……这这……下手的狠劲儿,哪里像个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就是个大老爷们遇上这种事也没她反应速度这么快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就连旁边的聂暻都愣了几秒钟,这时骆心安抬脚稳准狠的踹中男人老二,背后的影卫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都轻微的抽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看到此情此景,聂暻竟然有点想笑,事实上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真的跟着做了,嘴角勾起的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一般,在他狭长漆黑的眸子里留下柔和的温度。 原本他以为这女人只是大胆,却没想到她还如此泼辣,刚才她打那人的那几下,看似只是用蛮劲儿,可实际上却打得十分精准,不管是脖子还是头顶,又或者是男人下面那个重要部位,都是七经八脉里最重要的几个穴位,普通人几乎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找的那么准,还一击即中。 他这个“炉鼎”还真是挺有意思,刚才自己替她担心如今看来倒成是小看了她。 聂暻摸了摸下巴,这时大门关上,彪形大汉被拖进了屋里,旁边的影卫赶紧低声问,“王爷,我们现在用不用跟上去?我怕还有后招。” 这话若是提前片刻说,不用这些影卫开口,聂暻自然不会任由一个男人闯进洛心安的屋子里,可这会儿他看到洛心安对付那人的手段,很明显是早就防备,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别人插手就轻松化解了一场劫难,这样厉害的心思和手段让聂暻突然好奇起来,她孤身一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安然无恙的避开这个为她“量身定做”的阴毒圈套? 见王爷不说话,影卫也不敢轻举妄动,一行人仍然隐匿在皑皑白雪之中,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房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行动。 可不过转眼的时间,东边的天空就染上了一层浓重的红色,在黑漆漆的夜色下,衬得越发不详,空气中飘来火药的味道,转瞬间,大殿的方向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聂暻愣了一下,看着那冲天火光和洛心安屋里的一片死寂,接着顿时反应过来,“她倒是真豁的出去,连放火这种不要命的招儿都能使得出来,也不怕被官府抓起来治她的罪。” 当朝太子和王爷这会儿可都在这青云观,若是真酿成大祸,恐怕这丫头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此时聂暻哭笑不得,又不得不承认,洛心安这一次兵行险招虽然胆大妄为,但确实是给自己争取时间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是苦了自己这个闲散王爷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虽然这么想这,聂暻却并没有一丁点生气,反而在看到洛心安把那个砸晕的男人扔到屋后陡坡下面的时候,悄悄地跟了上去。 整个后厢房一片火光,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此时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厢房后面有十几个黑影从天而降。 聂暻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被缓缓地推出来,他的背后是漫天的火光,背着光晕,他的眼里一片萧杀,竟然比身后这滚滚浓烟还要阴沉。 影卫站在他身后,盯着蒙在麻袋里的男人,伸手抽刀,“王爷,属下现在就宰了他。” “不忙,先留他一条狗命,现在留着他还有用。”这种狗东西死有余辜,但若是一刀就结果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 聂暻慵懒的托着下巴,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心里突然有了个非常有趣的想法。 “李宏,本王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去把这狗东西提上来,扔回厢房里去,就当送给王妃的初次见面礼了。” 影卫的脚下一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很少会叫他们影卫的名字,很多时候他甚至以为王爷这种身份根本就记不住他们谁是谁。 可如今聂暻不仅记得,甚至还用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跟他说话,可问题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靖王爷不近女色,光棍一根,如今不过见了人家洛家大小姐一面,八字都没一撇就喊人家王妃,他这个当奴才的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自家王爷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影卫偷偷地摸了一把汗,不明白自家主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的王妃大人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人给扔出来,现在又扔回去算怎么回事? 王爷您确定这真的是帮王妃吗? 影卫暗自扫了一眼聂暻,一头雾水的跃到坡底把下面的男人像扛死猪一样扔上来,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王爷……您真的要我把这人扔回去?” 他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骆心安的屋子上扫,聂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当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手狠狠敲了他一下,“笨死你算了,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学聪明,你要扔的屋子在那儿。” 聂暻顺手一指洛婉婷的屋子,周围的影卫全都低下头闷笑,李宏扛着个男人一时傻了眼。 这时各房的丫头小厮已经提着水桶赶来扑火,眼看着就要错过时机,聂暻一脚踹中李宏的屁股,“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影卫抹了把汗,驮起男人刚要走,背后的聂暻又笑眯眯的吩咐道,“快去快回,事情办成了以后,本王会替你在王妃面前美言几句的。” 影卫身形一歪,差点把人直接扔出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聂暻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他可是送了个火药桶给洛心安,接下来就看这个丫头的脑袋够不够灵光了,若是用得好,直接就能反客为主,置敌人于死地,若是用不好……怕是会连自己也给炸个粉身碎骨。 这时大批的人已经涌过来扑火,青云观的一众道士也闻讯而来,聂暻随之隐到了暗处,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抓采花贼!有采花贼啊!” 接着整个后厢房都乱成一锅粥,李宏故意在人前掠过,他的速度太快,一边的小道童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吓得赶紧大叫,“师傅!采花贼!我刚才看到他钻进后厢房了!” 一句话犹如一枚炸弹扔进了水里,把原本就惊魂未定的人吓得更加胆战心惊。 看着混乱的人群,红色的火光在聂暻的瞳孔里闪烁,把他的眸子映的忽明忽暗,他翘了翘嘴角,慵懒的倚到身后的靠背上,好戏终于开场了,洛心安你准备怎么做呢? 想到洛心安这一整天带给他的惊喜和惊吓,聂暻又忍不住轻笑起来,越发的觉得若是把这样一个女人娶回家,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非常有趣。 *** 在聂暻藏在暗处看好戏的时候,骆心安终于毫发无伤的走出了大殿,看着鬼哭狼嚎被拖走的洛婉婷还有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采花贼,她完胜而归。 此时闹了一晚上的闹剧终于收场,天也已经快亮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聂暻盯着看了一晚上的骆心安,困得打了个哈欠。 因为大火把波及了整个后厢房,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但是之前的房子却不能再住了,她只好在住持的安排下,临时去别的厢房凑合一晚。 走在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上,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骨头累的都要散架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正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美美的睡个好觉,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把人拖出被窝简直就是犯罪,偏偏有人就是这么膈应人,非选在这深更半夜耍手段玩心计,逼得她不得不全副武装起来迎战。 大好的一个晚上,全都葬送进去,不知道这会儿回屋还能补多久的回笼觉。 骆心安撇了撇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走在前面,若不是知道她刚刚在生死边上走了一回,简直要以为她是刚逛完园子回去喝下午茶。 可跟在她身后的宝珠和宝珍却仍然惊魂未定,浑浑噩噩的往前走,仍然没从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只要一想到刚才四小姐被人拖走那副凄惨无比的下场,她们后背都禁不住沁出一层冷汗。 这一晚上的毒计一环扣一环,让人防不胜防,谁会想到普普通通的一根艾草,一炉香片背后竟然藏着如此阴毒的计谋,幸亏小姐察觉的早,否则若是早早睡下,这会儿被扣上“私通男人、不守妇道”帽子,被人拖走打板子的可就是骆心安了。 一想到这种后果,她们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骆心安的目光都带上了钦佩,她们小姐嘻嘻哈哈的表面下面到底藏了多少深不可测的心思啊…… 两个小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偶尔有几句飘到骆心安的耳朵里,引得她勾起嘴角。 如果可以选择,她倒是宁愿跟这两个小丫头换换,这看似风光的大小姐谁愿意当谁当,反正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要不是她运气太差借尸还魂来到这个鬼地方,如今也不必为了自保而绞尽脑汁,连个安稳觉也睡不了。 更何况,谁生下来就一肚子机关算计?疤痕之所以坚硬,是因为曾经流过血受过伤,懂得被人捅刀子是什么滋味,所以要在下次刀风血雨到来之前竖起厚厚的堡垒。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她什么都顶得住,那些欺负到她头上的人,她会一个一个的解决,洛婉婷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下场! 深吸一口气,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后面两个小丫头一路嘀嘀咕咕,不紧不慢的跟着,等这会儿突然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骆心安竟然已经走远了,赶忙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小姐,您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们啊。” “等你们俩说完悄悄话,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老子还在怎么补觉?”骆心安笑着回头做了个鬼脸。 “小姐您怎们能把……能把那两个字挂在嘴边!让人听见可还得了!”两个小丫头面红耳赤,赶紧追上来,惊吓的往周围一扫,作势就要捂骆心安的嘴。 “哪两个字不能说?你这丫头的小屁股吗?”骆心安笑着来回躲闪,明知故问。 “小姐您还说!”两个小丫头急的跺脚,引得骆心安哈哈大笑。 三个姑娘闹成一团,宝珍和宝珠也早就习惯了骆心安私下里的性格,对视一眼,联手使劲咯吱她。 “你们反了是吧,我可是你们小姐!” 骆心安一身痒痒肉,被咯吱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躲,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愣了一下,接着猛然顿住了身形。 在后面追的两个小丫头毫无防备,一下子撞在她身上,疑惑的抬头问,“小姐,怎么了?” 此时夜露深重,黎明前最后的夜幕里漆黑的看不到一丁点光亮,蜿蜒曲折的石板小路两旁树木密布,遮挡了视线,可是骆心安还是确定自己刚才一定看到了那个人。 她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丫头的问题,抬脚就追,宝珍和宝珠吓了一跳,赶紧跟上去在后面喊,“小姐,这么黑漆漆的要去哪儿啊!” 可是她跑的太快了,一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两个小丫头想追都追不上了。 北风呼呼的在耳边刮过,她想到刚才那一瞬间瞥到的那张脸,刀削斧凿,面如冠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这张脸和那一身白衣,她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死瘸子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回来青云观,现在又为什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充斥着脑海,让骆心安都来不及思考自己跟那人仅有一面之交,而且很显然这仅有的一面也相处的非常不愉快,她现在为什么还要去找这个男人。 今天晚上青云观里又是着火又是闹采花贼,甚至几乎连整个道观的人都惊动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个男人都没出现,这会儿天色还早,他不在被窝眯着,跑到这林荫小道里干什么。 骆心安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嘟哝,难怪这一路走来她都觉得怪怪的,总感觉背后有人正盯着她看,难不成就是那个死瘸子干的? 一想到之前在后山,那个男人把她压在地上摸来摸去的样子,她越发觉得有这个可能,想到之前洗澡那会儿,她还梦到与这个男人热吻在一起,心里越发觉得古古怪怪,脸上也一阵发烫。 不是吧……难不成这死瘸子不仅是个色胚还是个跟踪狂? 骆心安搓了搓脸,在心里说了句“阿弥陀佛”,看在她一整天没睡的份上,老天保佑她今天可别再遇上什么幺蛾子了,她这小心脏可没精力再对付第二个“采花贼”了。 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扫视一圈,周围一片漆黑,树丛摇晃,哪里还有那一抹白衣人影。 大概刚才真的是看错了吧,,她长舒一口气,刚要感谢老天爷赏脸的时候,远处一抹烛光却由远及近而来,等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句“fu-ck” 老天爷您可真是待我不薄,保佑我没撞见那死色胚,却安排一个人渣跟我狭路相逢,你真的不是在玩儿我吗? 那慢慢阔步而来,一身黑衣锦带的高大男人,不是太子聂毅还能是谁? 此时聂毅已经走到了离她不到白米的地方,她想溜都溜不掉,只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欠身行礼,“小女骆心安参加太子殿下。” 太子瞧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脸上却一片笑意盈盈,“原来是大小姐,平身吧。” “刚才批着奏折的时候,我听到屋外一片喧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绕道这后厢房来看个究竟,没想到正赶上四小姐行刑,当时我还诧异洛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大小姐为何没在场,原来你竟跑到了这里。” 他张口不提其他,直接说起洛婉婷,这让骆心安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虽然她与这男人今日才相见,但按照这副身体的记忆,聂毅绝对是只面热心冷的笑面虎,表面上他好像和风细雨很是谦逊,实际上内心却精于算计,让人防不胜防。 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男人,又是这样不好惹的身份,更顶着一张跟赵子铭一模一样的脸,让骆心安本能的觉得危险,他这样的人提到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是说说而已,如今突然在她面前说起洛婉婷到底是什么意思? 压下心里的不悦,骆心安一片愁容的叹了口气,“让殿下见笑了,洛家发生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心安自知羞于见人,更何况,就算小妹是犯了大错,但让我这个当大姐的亲眼去看她挨打,也实在是于心不忍,还望殿下海涵。” 聂毅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毛,“大小姐自谦了,凭大小姐的手段,本宫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坐怀不乱、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亲眼去看手刃仇人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骆心安心口一跳,眸子瞬间沉了下来,可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端倪,只是眼睛却微微睁大,露出不解的神情,“殿下这是何意?心安不过一介女流,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哪里来的仇人?” 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她淡淡的开口,“至于殿下说的坐怀不乱全身而退,难不成是指今晚心安在大火里捡回一条命吗?那只不过是侥幸罢了,殿下谬赞。” 聂毅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哦?是吗?” “那可要恭喜大小姐了,希望大小姐以后日日都能如此侥幸,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选择和固执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骆心安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他的画外之音,欠身行礼,微微一笑开口道,“多谢殿下赐言,小女谨记在心,平日里自会注意防火防水防贼人。” 聂毅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骆心安如此冥顽不灵,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却还在这里装傻充愣。 贼人?若东宫太子也成了贼人,那他的好六弟,当今靖王爷算什么? 瞳孔里冷光一闪而过,他继而展颜一笑,顺手帮骆心安把一缕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轻轻拍掉她肩上的碎雪,态度宛若对待亲密爱侣一般深情款款,“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小姐明白自然最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与骆心安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今晚的大小姐比晚宴时还要大放异彩,对四小姐的手段当真是干净漂亮,本宫佩服。” 骆心安面色不改,躬身行礼,唇角带笑,“小女恭送殿下。” 聂毅深深地看她一眼,看着那一树挺拔笔直的脊背和那双墨泉幽潭一般的双眸,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精致玲珑,他心中一动,接着收回视线,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第49章 一吻后的再相见 坐在回宫的马车里,聂毅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拿着杯盖拨了拨茶碗上面的浮沫,慢慢的啜了一口,抬起头看着跪在一边的下属,低声吩咐道,“那个女支子抓住了吗?” “是,殿下,她一出溜出后山就被咱们的人抓了个正着。” 聂毅啜了一口茶之后才挑眉扫了下属一眼,“后面的事知道怎么办吗?” “是是是,属下明白,一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 下属作了抹脖子的动作,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陪着小心说,“这小蹄子收了银子还把事情搞成这样,现在竟然想溜之大吉,这世上的好事岂不都叫她占了?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好好教训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聂毅“嗯”了一声,顺手把杯子搁到一边,“手脚干净一点,别留下什么后患,下手也不用太狠,让她永远闭上嘴巴就行了,本宫不想为难一个女人。” “殿下仁慈宽厚,属下钦佩!”那人赶紧借势拍起了马屁,聂毅冷冰冰地看他一眼,摆了摆手便打发他下去了。 看着那人离开,一直站在聂暻身边的心腹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殿下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聂毅挑眉看他一眼,“你倒是学会猜忌本宫的心思了。” “臣不敢。”心腹心头一跳,当即跪了下来。 谁知聂毅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趣的开口说,“既然你看出本宫有心事,不妨再猜猜看本宫为何事而烦心。” “这……”心腹犹豫了一下,忐忑的看了聂毅一眼之后才慢慢开口,“臣以为,殿下仍然在为靖王一事烦恼。” 提到这个,他也一肚子火气,忍不住开口道,“今日好不容易才探到靖王的行踪,将那女支子派出去,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肯定能探到他到底是韬光养晦还是真的半死不活,谁知却最终功亏一篑!都怪那女人坏事,说起来臣倒是认为她失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让臣有时间再亲自挑选调jiao出一个更好的,反正这天下美貌女人多的是,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 聂毅听完只是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必了,收起你那些心思,你当聂暻是什么人,随便一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就能打发了?” 心腹一头雾水,“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明示。” “六弟有了最好的,自然不再需要其他。”聂毅勾了勾嘴角,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禁又想起了骆心安。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就是之前在上香大殿后面跟踪自己的那个人,虽然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脸,甚至在被发现的一刹那快速躲了起来,但是那一闪而过的衣角和走路的节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所以当他又一次在后山碰上这个女人的时候,瞬间就认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在后山看到的那一幕,他的瞳孔瞬间又深了几分。 在他为聂暻布好的天罗地网里,自然不可能放心仅仅让一个女支子留在那里,自己却随随便便的离开,所以打那女人踏入厢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守在外面,因为他要亲眼看一看被逼到极限的聂暻,会不会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自小父王最宠爱的儿子便是他这个六弟,而聂暻也不负重望,从小就聪慧过人,文韬武略,十三岁那年还未加冠成年的他就上书父王,为西北战事献上一计,神机妙算一般,帮整个大晟反败为胜,自此一战成名,坊间流传的那句“孩提不出门,指点天下事”说的就是这位靖王爷。 聂毅明白,如果自己不是皇后嫡子,背后没有当朝一品大将军这个不得不让父王忌惮的舅父做后盾,凭着父王对聂暻和他母妃的宠爱,这东宫之主太子之位肯定不会落在他头上。 所以他对聂暻没有一刻放松过警惕,哪怕他聪明的在自己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年就宣布重病,此后一直缠绵病榻,病病殃殃,聂毅也从没有信过半分。 因为他明白一只老虎哪怕睡着了,也依旧是只老虎,聂暻只要活着一天,就永远是他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必须要验证,自己这个好弟弟究竟是真的病得快死了,还是一切都只不过是他用来麻痹对手的伪装。 可是他没想到,这原本周密的计划却被一个叫洛心安的女人给毁了。 眼看着聂暻已经中了chun药,马上就要原形毕露,这个女人突然就闯了进去,那熟悉的脚步声和一闪而过的衣角,让聂毅一下子认出她是谁,刹那间,他动了杀心,甚至连弓箭都准备好了。 可是下一刻,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惊呆了。 她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吻了聂暻,一次次的在耳边叫他醒过来,夕阳的朝晖投射到破败不堪的厢房里,在两个人身上落下橘色的光圈,这时聂暻慢慢睁开了眼睛,两个人四目相对,嘴唇相贴,亲密无间的拥抱在一起,好像他们本就应该如此,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聂毅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为什么会有这样荒唐可笑的想法,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眼前两人相拥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感觉,好像有什么本应该属于自己东西被别人侵占了。 不甘,愤怒和前所未有要把聂暻杀之而后快的感觉蔓延上来,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都感到惊讶。 幸好这样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等他拂袖离开的时候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好像刚才转瞬即逝的想法只是一场幻觉。 “殿下?殿下?” 心腹的声音唤回了聂毅飘远的心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旁边的心腹已经恭候多时。 他压下眼睛里的情绪,面色如常,一双眼睛依旧冷若冰霜,任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爱卿还是什么事情?” 心腹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沉吟了半天才低声开口,“臣今天注意到殿下似乎对洛家那个叫洛心安的女人太过上心了,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是不是对她有意?” 聂毅楞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件事,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连爱卿也这样认为?” 心腹支吾了一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殿下若对她无意,今日在晚宴上那番举动是意欲何为?除了这种可能,臣想不到一个三品官吏的女儿有什么值得殿下费心关照和拉拢的,恕臣愚钝,请殿下明示。” 这话一说出口口,聂毅终于敛起了笑意,一双眼睛的温度霎时间跌倒冰点,“爱卿,你可想过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聂暻藏在尚书府里的探子?” “……什么?” 心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一闪而过,愣怔的对上聂毅的眼睛,他一下子反应过来,失声道,“所以……殿下您之前在晚宴其实一直都在试探她?” “没错。”聂毅点头,心里冷笑一声。 不是他多心,而是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巧合,上一刻还跟踪自己的人,下一刻就跟他的死敌抱在一起,说骆心安和聂暻没关系,是把他当傻子了么。 他从袖口里摸出骆心安那块丝帕,随手把玩着说,“在晚宴上这女人看本宫的表情绝对不是看到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应该有的,我敢肯定她一定认识我,或者说对本宫抱有很大的敌意,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想到骆心安那双冷若深潭的眸子,幽幽落在他身上,波澜不惊之下却暗潮涌动,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仿佛只要对上一眼就让人挪不开视线,可是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暗藏杀机,尤其是鲜花和女人。 而他与聂暻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也知道这个六弟是个不近女色,冷若冰霜的性子,旁人想近他的身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让他另眼相看,以前有个大臣擅作主张派了个大胆的舞姬爬上了他的床,只不过摸了一下他的手,就被他直接扔出去,顺便革了那大臣的乌纱帽,为此他还恶心的吐了一整天。 可他却偏偏对骆心安格外宽容,甚至容许她肆无忌惮的亲吻接近,这本身就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有不一样的分量。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又长相绝美的女人,偏偏跟聂暻扯上关系,这让他如何不防? “那殿下试出结果了吗?”心腹担忧的皱起眉头。 “我本以为聂暻既然选她作为安插在尚书府的探子,这女人一定深藏不露,身怀武功,所以方才在大殿上我才故意接近她,一是为了探她对本宫的反应,二是试她的武功。” “但是,在我握她手腕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一点韧劲儿,这不是一个身怀武功的人应该有的身子骨,这一点她又跟普通女人没什么区别,所以……” 说到这里聂毅顿了一下,心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时就见太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角勾起,“所以,或许本宫一开始就想错了,这个骆心安绝对不是普通探子那么简单,她对聂暻肯定有更大的用处。” 心腹一听,脸色沉了下来,“那这件事可就更麻烦了,臣听说这丫头还要参加今年的秀女大选,若她真是靖王一党,甚至是其心腹,那么一旦入宫为妃,对殿下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得尽快想个法子除掉她了。” 聂毅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轻轻地笑了起来,“恰恰相反,本王可没打算要她的命。” 虽然他明白像骆心安这种聪明的女人,如果不能留为己用,只能选择杀掉,但是…… “杀人永远是最蠢的办法,比起血流成河本王更喜欢不费一兵一卒的征服。” 既然聂暻对骆心安如此另眼相看,若是能把她从他身边抢走,留为己用,看他日日痛苦,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更何况…… 想到方才骆心安在他面前牙尖嘴利,装傻充愣的样子,聂毅翘了翘嘴角,这么有趣的女人,若是真的杀掉,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 经历了一番波折,终于能躺进被窝的时候,骆心安却睡不着了。 之前她还困得睁不开眼睛,这会儿却像煎饺子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脑袋里乱哄哄的怎么都无法入眠。 如果识破洛婉婷的阴谋,反败为胜是一块薄荷味儿的糖块,吃起来又甜又爽的话,那么在回屋休息的途中撞上聂毅这家伙,无疑就是糖块里夹着的一只苍蝇,直接膈应的她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她都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的体质有问题,还是老天对她特别“垂青”,否则为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撞见赵子铭那张脸。 想到聂毅临走时说的那一番话,骆心安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是意外自己的计划被人识破,反正就算被看穿了,聂毅这位堂堂当朝太子也不会像个长舌妇一样跑到老太太那里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他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帮了洛婉婷对他又没任何好处,说不定更乐得在一旁看戏。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要多管闲事,也得拿不出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她做的,所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现在只是不明白,聂毅说的那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选择和固执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选择什么又固执什么了啊,真是莫名其妙。 像聂毅这种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毫无缘由,她可不信他只是大发慈悲的给自己“忠告”,刚才的话里一定有什么别的深意。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过一介三品官宦家不受宠的女儿,在这些高门子弟眼里,她最好的前程最多就是择个好人家嫁了,从此飞黄腾达,衣食无忧。 这样的“前程”根本不需要她自己来选,洛家也会这样安排,虽然她是肯定不会受人摆布,但是自己这个小人物会选择什么样的命运,究竟跟他东宫太子有什么关系? 骆心安翻了个身,因为想的太专注,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幔,脑袋却在高速运转。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隐约听到窗口传来悉索的声音,此时外面的雪还在呜呜的呼啸着,如果不是仔细听,根本就捕捉不到。 骆心安倏地坐直身子,心头一凛,怎么回事,难不成窗外有人? 刚才那个采花贼闯进来的清醒还历历在目,虽然事情已经彻底解决,那人这会儿估计早就被打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可是她仍然对之前的惊险一刻心有余悸。 老天爷哎,你可快别闹了,只是对付洛婉婷和那一个男人老子就已经精疲力尽了,现在可别再给我弄来一个了。 不好的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到窗边,顺手推开了窗子,北风呼啸着就钻了进来,雪花扑倒脸上,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可此时窗外只是白茫茫一片,别说人影,就是个脚印都没有。 大概只是风太大的关系吧。 她长舒一口气,四下打量一番,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说:骆心安啊骆心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经兮兮了? 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她带上窗子转身爬到床上,决定不再想这些糟心事儿,天大地大蒙头睡觉最大。 可就在她蒙上被子准备好好补眠的时候,奇怪的悉索声又响了起来,甚至窗口方向还传来了轻轻地敲击声音。 “嗒、嗒、嗒” 声音很轻,却很有规律,她楞了一下,刷的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用手掏了掏耳朵,再侧耳倾听的时候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骆心安抓了抓头发,心里禁不住泛起了嘀咕,就在这时…… “嗒、嗒、嗒”又一阵响声传来,这一次她听得一清二楚,响声就是从窗口传来的,绝对不是幻听。 神经又一次绷了起来,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漆漆一片,显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刚经历了一场闹剧,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这会儿深更半夜的到底还有谁会无缘无故的来敲门? 骆心安压下紧绷的情绪,慢慢的走到窗边,这时嗒嗒的敲击声还在继续,好像她不开窗户的话就会一直这样敲下去。 “谁在那里?”她警惕的眯起眼睛,抄起桌上的香炉藏在背后。 门外又没了声音,这次骆心安实在没了耐心,撬开一道窗缝往外看去,仍旧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一个人影。 难不成还真是活见鬼了?她诧异的挑了挑眉毛,顺势把整张窗户都打开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一闪而过,紧接着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窗前。 毫无防备的骆心安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香炉差一点就要扔出去的时候,那人突然在她面前欠身行了一个礼,接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奴才参见洛大小姐。” 骆心安被这一幕搞懵了,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压下心里震惊疑惑的情绪,她暗自打量了一下来人。 一身黑色束口夜行衣,身形高大,四肢灵活,一看就身手不凡,他笔直的跪在原地,腰间还挂着佩剑,显然是有备而来。 骆心安心口一跳,这一刻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一定是困糊涂了才失了防备心,就这样贸然的打开了窗户,现在她连眼前这人是谁都不知道,万一他现在要杀了自己,她可是连一条后路都没有。 心里一时间波涛起伏,可她的脸上却仍然镇定自若,低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三更半夜来敲我的窗户?你可知若我现在就大喊一声,你一定会被官府的人给抓起来,反正这青云观里刚抓了一个采花贼,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那人垂着头,脊背挺直,可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汗水。 刚才那会儿他已经目睹过骆心安对付采花贼的手段,如今再听她这么一说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瞬间一疼,这位未来的准王妃可真是不好惹啊…… “大小姐若真要喊人,刚才看到奴才的那一刻就已经叫了,不会等到现在。” 骆心安一挑眉,她倒不知道这人竟然猜到了她的心思。 在这人突然窜出来的一刹那,她的确动过立刻喊人的念头,可是他既然这样毕恭毕敬的跪在自己跟前,一定有事所图,更何况他一看就武功高强,若真的要对自己动手,就不会这么有礼貌的来敲她的窗户了。 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可警惕心仍然不减,她勾了勾嘴角,“说吧,你到底什么人,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奴才奉靖王爷之命,请小姐过府一叙。” “……靖王爷?”骆心安惊讶的挑了挑眉,这称号怎么这么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她想起来了,靖王爷不就是洛心慈宁愿跳河也不愿意出嫁的闲散王爷,也是那个据说活不到三十岁,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痨病鬼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认识的自己,她连见都没见过这个人,更不用说以她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跟靖王爷这种皇亲国戚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吧? 就算是他这个未来的“准妹夫”想要提前见一见他们娘家人,完全可以亲自摆驾洛府,为什么大半夜的跑到她这里来请人?她可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骆心慈那么不知廉耻,天天想着怎么勾引亲姐妹的未婚夫。 “不知靖王爷深夜请小女过府是何用意?” 王爷没啥用意,就是厚脸皮想要你嫁给他,这种大逆不道的大实话他敢说么? 影卫暗自在心里嘟哝了几句,脸上仍旧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主子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哪儿敢过问,小姐跟奴才走一趟亲自去问问王爷不就知道了。” 听完这话,骆心安淡淡的笑了一下。 她怕的就是这句“不敢过问”,若真是什么亲家相见之类正大光明的事情,这个来请人的侍卫会不好开口吗? 不过这事实在不能怪骆心安多想,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脑袋里有关“靖王爷”三个字的记忆全都想了一遍,除了洛心慈的婚事以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位“贵人”深夜纡尊降贵请她过府一叙。 毕竟长姐如母,张姨娘是庶妻做不得主,而老太太年龄又大了,由她这个做嫡女长姐的来过问妹妹的婚事完全合情合理。 但问题是这位靖王爷如今请她过去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那这瓜田李下,深更半夜的,哪怕这靖王爷跟洛心慈如今还没有半点关系,她也不能去见这个面。 本来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就多的是,她已经够麻烦缠身的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这孤男寡女的,万一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洛婉婷的下场就是她活生生的例子。 即使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可骆心安的脸上仍旧云淡风轻,勾起嘴角笑了笑说,“王爷的盛情小女心领了,只是今日小女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又在那一场大火中受了惊吓,若这个时候去觐见恐怕会把晦气传给王爷,那可就真的罪不可恕了。” “烦请这位小哥回去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心安身体康复之后自会随祖母与父亲一起过府给王爷赔罪。” “她真这么说?” 聂暻放下手里的书卷,皱起眉头,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看起来心情非常糟糕。 影卫把头低的都快埋到膝盖里了,完全不敢看主子的眼睛,“千、千真万确,属下有罪,没能把洛大小姐带回来,请王爷责罚。”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被她几句话就糊弄回来,笨死你算了。” 聂暻看他一眼,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深潭似的眼睛简直要把人冻伤,影卫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坏了,每次王爷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都证明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致。 影卫赶紧“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因为王爷您特意叮嘱过绝对不能伤害王妃,属下也不敢来硬的,更何况如果以后王妃嫁入咱们靖王府,知道曾经对她动过粗的就是属下,那属下哪里还有命在啊……您是主子,王妃以后不也是主子么……主子的话属下哪里敢不听,所以只好灰溜溜的回来复命了。” 影卫左一个“王妃”又一个“主子”的,听得旁边的老管家都忍不住抚额,这马屁拍的也太露骨了,可是聂暻貌似很吃这一套,脸色奇迹般缓和了许多,甚至听到那句“以后王妃嫁入咱们靖王府”的时候,嘴角还翘了一下。 他嗤笑一声,瞥他一眼,“你小子倒是叫的顺口,行了,退下吧,这些马屁以后留着给王妃说去。” 等管家和影卫全都退下去之后,聂暻靠在软枕上,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好像还能感受到骆心安熨烫的体温。 耳边回响起她拒绝自己的理由,什么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还在大火中受了惊吓,也真亏她说得出口。 方才她踹那男人老二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有一点害怕? 这种理直气壮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就骆心安能用的这么炉火纯青,想到这里,聂暻在心里嗤笑一声,既然山不就我,那我便去就山,盛情邀请你都不来,那本王就亲自登门,就不信这一次你还能逃得掉。 *** 迷迷糊糊睡了一两个时辰,天终于亮了。 骆心安把自己整个卷在被子里面,探出一只眼睛往外瞅了瞅,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天色尚早还能睡一会儿回笼觉。 她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虽然她只是在这青云观呆了一天,却感觉比一整年的时间还要漫长,就仅仅是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她又是遇渣男,又是遇色胚,晚上还得跟洛家那几个毒妇斗智斗勇,又要自保还得反击,简直每分每秒都活在刀尖上。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她最忙的时候一天要赶十几个通告,经常睡不够三四个小时,虽然那时也很辛苦,但耗费的只是体力,不像现在既要耗费体力,又要保证脑袋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连个休眠和死机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今想来,过去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骆心安大叹一口气,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下,恨不得就这样一觉睡死,没准就能直接穿回现代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敲响,宝珍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道观里的小道长来请您去进早餐了。” “唔……这才几点啊,我再睡一会儿,跟他说这顿我不吃了。”骆心安连眼睛都没睁开,哈气连连的开口。 宝珍抿嘴一笑,拿着块湿毛巾过来帮骆心安擦脸,“这可不行,小姐您忘了,今天我们就要回府了,若是一点东西都不吃,一赶就是大半天的路,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今早就回府?”骆心安迷迷糊糊的嘟哝了一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终于舍得把被子掀开,“你说我们今天回府?” 宝珍偷笑,拿着镜子给她梳头,“是的,小姐你没听错,我们可算是离开这破地方了,一会儿老太太和几位小姐都会去前殿一起进餐,等到了家奴婢给您弄个火盆,赶快去一去这一身的晦气。” 这时,在外面收拾包裹的宝珠催促道,“宝珍,给小姐梳妆好了没啊?小道长又过来催了,说前殿那边已经去满人了。” “这才什么时辰,怎么都去这么早?”宝珍急得跺了跺脚,手上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小姐,咱们也得快一点,千万别迟了。” 宝珍手脚向来麻利,等骆心安梳妆好走出厢房的时候,引路的道长也刚到,正巧这时候,负责各房物品规整的嬷嬷来了,带着宝珍和宝珠一起去马车上放随行的东西,只留骆心安一人先去前殿给老太太请安。 这时引路的道长走过来,对骆心安欠身行礼,“给施主问安,请失主随我这边来。” “有劳道长。”骆心安笑着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拐进一段抄手游廊。 这道士不过二十出头,身形高大,看起来比青云观其他道士都要健壮一些,一路上他都沉默寡言,不过却对骆心安十分恭敬。骆心安起初还有心情跟他聊几句,可是走在微微擦亮却仍旧昏暗的天色下,她的瞌睡虫很快又涌了上来。 她实在是太困了,昨晚发生那么多事情,她几乎没睡觉,这会儿既然有人带路她也乐得自在,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在后面跟着。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在她差一点就睡着之前,不小心撞到一根柱子,瞬间把她给疼醒了,睁眼往四周一看,却发现竟然不知道不觉走到了后山。 “道长,不是说去前殿吗,怎么突然来了这后山?” “前殿在山上,若不走后山这条近路,要爬很多层台阶,我看施主很是疲倦,所以才走了这里。” 道士面色如常的开口,骆心安疑惑的挑了挑眉毛,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还有多远才到?” “施主莫急,前面就要到了。” 道士笑了笑继续在前面引路,没走几步,前面就出现一排大殿,骆心安这才松了口气,不禁在心里自嘲一句,你特么一定是得了被害妄想症,看到个出家人都觉得人家在算计你。 终于到了地方,在推门进去之前,骆心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最妥帖的标志笑容,这个习惯性动作是她还是演员那会儿就练了无数遍的,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是公司精心计算之后为她度身定制的,因为作为一个天天生活再聚光灯下的明星,所有的细节都会被镜头放大,所以她很清楚自己怎么笑才会最大的发挥优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老太太和那一群毒妇,她当然要笑着应战。 这时房门打开,她一脚踏了进去,房门又“嘎吱”一声在背后关上了。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但骆心安还是看清了整个大殿,此时这里鸦雀无声,别说是老太太和洛心慈,就算是青云观里最常见的道士都没有一个。 她心头一凛,猛地一回头,可一直跟在身边那个引路的道士却已经不见了。 这时旁边传来轮子压过石板砖的“吱嘎”声响,骆心安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的聂暻。 他向她缓缓而来,清晨的光线顺着窗棂的缝隙投射到大殿里,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也正好勾勒出男人挺拔俊逸的身线,晦明晦暗的光线下,他的刀削斧凿的五官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额前的碎发有几缕垂下来,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慑人。 此刻,他慵懒的靠在那里,手里摩挲着一个扳指,用那双锋利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骆心安,低声开口,“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骆心安愣住了,她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遇到这个男人,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她以为昨天撞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已经够奇葩的,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设局把她骗到了这里。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的眼睛撞在一起,气氛静谧的有些诡异的尴尬。 对上男人那双紧紧锁在她身上的黑色眼眸,骆心安只觉得像是被什么蛰伏的危险动物给盯上了,莫名其妙有点心惊肉跳,天知道她当初在洢水河畔遇上女鬼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就是个半身不遂的死瘸子,她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压下心里古怪的感觉,不动声色的扫了聂暻一眼。 瞧瞧这家伙,面皮儿长得这么好看,白白净净跟棵会发光的大白菜似的,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软脚虾,就是全须全尾估计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这家伙还是个半身不遂,一会儿他要是准备再耍流氓的话,自己就再踹他一脚,然后立刻撒丫子就跑,让他想追也追不上。 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了几分底气,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装作很惊讶的一挑眉,率先打破了沉默,“哟,这不是昨天那个瘸腿儿公子么,昨天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一命,你现在却联合一个出家人把我骗到这里来,这种报答方式还真是够‘特别’的。” 聂暻听到“瘸腿儿公子”不仅没生气反而轻笑一笑,气定神闲的说,“报答?呵,姑娘别想太多了,我可从未打算报答你。” 既然以后注定要嫁进靖王府,那本王又何须跟自己的王妃客气,夫妻之间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如果王妃认为你扑上来主动索吻就是救本王的方式的话,那王妃若是哪一天有了危险,本王也不介意再用这种方式来救你。 当然这些话聂暻没打算跟骆心安说,只是扫了一眼她的嘴唇,瞳孔里的笑意又深了一层。 但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聂暻的这句话和这个笑容落在骆心安眼睛里却完全变了味,那样子简直就像在说“我就吃了你的东西,就是不给你钱,你能拿我怎么样”一样欠揍。 骆心安目瞪口呆,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拜托,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为此还被你这个色鬼又是亲又是摸了,结果你这叫什么态度,我也不指望你真的给老子多少银子做回报,但至少嘴上得说句好听的客气话吧? 什么叫“你别想太多”,什么又叫“我从没打算报答你”,说你不要脸你竟然就真的不要脸的承认了!? 第50章 “骆心安,你要对本王负责” 骆心安目瞪口呆,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拜托,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为此还被你这个色鬼又是亲又是摸了,结果你这叫什么态度,我也不指望你真的给老子多少银子做回报,但至少嘴上得说句好听的客气话吧? 什么叫“你别想太多”,什么又叫“我从没打算报答你”,说你不要脸你竟然就真的不要脸的承认了!? 骆心安只觉得一把火从心口直冲脑门,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既然公子不是请我来表达感恩之情的,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当自己献爱心了,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没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撂下这话,骆心安转身就走,可当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 “别费劲了,没我的同意,你出不去这个门。”这时聂暻云淡风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骆心安一看这情形,这人摆明了就是要跟她过不去了,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转身大步走过来,直接站在聂暻跟前,跟他四目相对,嘴唇紧紧地绷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咱俩压根都不认识,而且是我救了你,又不是我欠你的,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聂暻没说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还有因为生气而瞪的溜圆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这个笑容在骆心安看来简直有些挑衅的意味了,她深吸一口气,仔细思索了一下这男人找上自己的可能,又往前跨了一步,这一次直接双手支在聂暻轮椅两边的扶手上。 “这位公子,我以为刚才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之前的事情我不计较了,而且你若是担心我把你昨日被一个女人轻薄之后差点翘辫子的事情说出去,所以现在要杀人灭口的话,那也大可放心,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没有兴趣把这种丑事说出去,你一个大男人用不用为了这种事情如此小肚鸡肠?” 她突然的靠近让聂暻的心口一跳,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只要往前探一探头就能碰到骆心安的脸。 “炉鼎”温热的呼吸喷到他脸上,胸腔一阵激烈的狂跳,那种怪病复发的感觉又来了。 他的王妃怎么能如此主动,又是主动索吻又是扑上来勾引他,这简直是……不知羞,这让本王如何是好? 聂暻的耳朵迅速泛起一层古怪的红晕,但因为大殿里光线昏暗,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白玉雕刻一般的脸紧紧绷着,眼睛压根不跟骆心安对视,更显得整个人更加冷若冰霜,难以相处。 “那依姑娘的意思,本……在下被占了便宜,反而要跟你说一声多谢了?” 聂暻差一点就把“本王”两个字说出来,但一想到昨日用靖王爷的身份来压她,都没把人请来,现在他得再委婉一点,不能把王妃吓走,谁让体谅夫人是做相公的基本准则。 骆心安看着他那副冷冰冰的脸,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直接被气笑了,这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她说了这么多这人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那是救你,不是占你便宜好么。” 聂暻听了这话挑了挑眉,眼睛转过来又重新锁在骆心安身上,目光变得有些不高兴。 你的确可以救我,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救我,因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炉鼎,但那也是在我们大婚行房之后,不能因为这样你就否认现在轻薄本王的事实。 “在下从未听闻亲吻可以救人,姑娘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现在嘴硬不承认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害羞了?” 说完这话聂暻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他的王妃也真是的,亲都亲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看到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骆心安直接炸了,谁特么害羞了,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而且谁要吃你的“免费午餐”啊,你别以为自己长了一副好皮相就有自恋的资本!好吧……虽然长成这个样子的确有点祸国殃民,但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女知识分子,我也是有节操和底线的好么,不是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要扑上去啊! 骆心安自打重生到这副身体以来,还没见过这么让她抓狂的人,她一向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除了被人触到无法忍受的逆鳞,大多是情况下都是个温和好说话的脾气,可这些在遇到眼前这个男人之后全都被抛到脑后了,实在是这人的脑回路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这世上就没有,那叫人工呼吸,不叫亲吻,人工呼吸你懂么?就是一个人缺氧了,需要另一个人用嘴对嘴的方式快速把氧气吹到他嘴里,来防止他休克之后窒息死亡,这是很纯洁的医学名字你懂不懂?” 一大堆听不懂的词语从骆心安嘴巴里蹦出来,什么“人工呼吸”什么“缺氧”“氧气”,聂暻连听都没听过,但那句“嘴对嘴”他可是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皱起眉头,有点不高兴的看了骆心安一眼,直接打断她的话说道,“都嘴对嘴了,不是亲吻是什么?” 他的王妃竟然把他吃干抹净就不打算认账了,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 “……” 骆心安被他打败了,在心里哀叹一声,平时那些理性自制,沉着冷静这一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抓狂的就差原地跺脚了,“有感情的人之间嘴对嘴才叫亲吻,没感情而且另一方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嘴对嘴只能是人工呼吸!” 她说完这话抚了抚额,觉得自己现在试图跟一个古代人解释“接吻”和“人工呼吸”的区别,一定是脑子进水了,“算了,我跟你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如果你把我找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闲话的话,那我现在听完了,抱歉,我很忙没工夫跟你聊天,你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 眼看着早餐的时间越来越近,老太太和洛家那几个女人,包括各家的公子小姐恐怕这会儿都已经到了,自己作为小辈,三番两次的迟到,如今竟然连请早安都耽误了,指不定被老太太捏住把柄又一次借题发挥。 这么大的问题摆在面前,她却还在这里跟这个男人浪费唇舌,肯定是吃饱了撑的。 谁知这男人仍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如墨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在仔细琢磨她说的这番话,又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直到过了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既然你对我没有感情,又为什么亲我?”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骆心安这一次是真的被他打败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男人非要用那副自己辜负他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因为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男人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脸,而这个由下而上的姿势,更衬的他那一双幽深的眼睛波光粼粼,仿佛沁出一层水光似的,直接戳进骆心安的心口,好像她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她到了嘴边的拒绝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摆出一副“你这个负心汉,把我吃干抹净提上裤子又不认账”的表情啊? 不对,呸呸呸!你特么才是负心汉,老子跟你可啥关系也没有。 骆心安快哭了,终于扛不住这狗狗一样水汪汪的眼神攻击,不得不对这个看起来很仙很美好,实际上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的男人举白旗,“我说这位仁兄……咱有话直说,别再绕圈子了成么?” “我连你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你就别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到底找我来做什么?” 听到骆心安软下口气,终于问出了这一句话,聂暻的嘴角如愿以偿又悄无声息的翘了起来,好像等待已久的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被他忽忽悠悠的跳进了提前挖好的陷阱里,可惜这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等骆心安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 他慢慢地转动轮椅,走到骆心安跟前,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天开始你要经常在我身边,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我没时间的时候,也希望你能抽时间陪着我,当然我知道你现在还住在家里,做到这些可能还有些困难,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我会亲自去你家里把你接走,也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准备。” “对了,等你跟我在一起之后,要把随便亲人的毛病改一改,除了我以外不准再勾三搭四,否则我会生气,生气我就会不理你,后果你自己看着办。” 骆心安听蒙了,张大嘴巴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明明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为什么凑在一起她就一句也不明白了? “你等会儿。”她抬手制止男人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什么叫……我跟你在一起之后?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怎么弄不懂了。” “我都说这么明白了,难道你还听不懂?”聂暻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该啊,昨天晚上她还孤身一人对付了洛婉婷和采花贼,挺聪明的一丫头,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傻了,难不成是因为听到能跟本王在一起心里太激动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又把他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我在跟你商量以后你住进我家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住进你家?”骆心安更懵了。 聂暻理所应当的一挑眉毛,“难道不对吗?你要对我负责。” 骆心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气给呛死,咳嗽了几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他妈到底算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把自己给睡傻了,要不就是做梦还没有醒,否则怎么会撞上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 一个只见过两次,其中还包括如今这一次的男人,竟然要自己对他负责,问题是我做什么了我,我好心好意的救人,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赖上了?而且就算我亲了你又怎么样,接个吻都要负责,这男人要不要这么纯情!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嗡嗡作响脑袋,只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加起来都没有现在来的刺激。 她努力想在对面这个男人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可此时这男人却该死的正经,冠玉一般的脸上一片云淡风轻,神色自然的好像买了东西就得给钱一样天经地义。 这种笃定她最后肯定会乖乖对他负责的态度,倒是直接把骆心安逗笑了,她又逼近两步,弯下腰把脸凑到聂暻跟前,眼睛一弯露出一抹笑意,“如果这就是你以怨报德,报复我戳穿你跟女人乱搞差点小命不保的新手段,那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大不了就直接动手,我倒是巴不得你直接杀我灭口,也省得在这里兜圈子。” 她靠的实在是太近了,比刚才还要近,甚至以现在这个彼此间的距离,聂暻可以清楚的看到骆心安眼睛里瞳孔和虹膜的分界,她就这么直接凑过来,跟后山上那一吻一样,没有任何征兆,让聂暻的心头一跳,差一点就要以为她又要凑上来亲自己一下。 血液像是煮熟了似的在身体里沸腾,一向冰冷的身体突然冒出滚滚热气,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潮涌上来,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的情况。 连太医都觉得他是天生对女人冷感,而这二十四年里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直到遇上骆心安,直到她就这样贴在与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厉害。 他的耳朵又泛起了古怪的红晕,抬头瞪了骆心安一眼,嘴角紧紧的绷着,他的王妃嘴上一个劲儿的拒绝他,可是身体却三番两次的靠上来,算怎么回事,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欲擒故纵! 他瞥开眸子,心里越是波涛汹涌,脸上的表情越是冷若冰霜,一张脸就跟结了冰似的硬邦邦的说,“你不用在这里跟我多费唇舌,这事容不得你不同意,这个责你不负也得负,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有办法把你追回来,不信你就试试。” 哟呵,你这死瘸子还挺横,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不成,告诉你,聂毅这堂堂太子来找茬儿我都不怕,更何况是你这个小白脸。 骆心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站直身子,没有注意到聂暻因为彼此重新拉开的距离而微微松了口气。 “我还真就不信了,现在我就要走,你能把我怎么着?”她扫了一眼聂暻掩盖在月白长袍下的双腿,挑衅一笑,简直像是在说“有本事你别坐轮椅啊,有本事你就现在站起来堵我啊,来啊来啊,谁怕你。” 她这个表情落在聂暻眼里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勾引,聂暻猛地捏紧椅子扶手,瞳孔瞬间深沉如夜,他这个王妃根本就是在作死! 见他嘴角紧绷一言不发,骆心安以为他恼羞成怒了,于是挑眉一笑,“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你想耍着人玩儿麻烦换个对象,我走了,不送。” 说着她拍拍屁股就走,聂暻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没有耍着你玩。” 骆心安失笑,连头都没回的说,“那你这是干什么,咱俩非亲非故的,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你还想讹我一辈子啊?” 这时背后响起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聂暻推动轮椅走到了她身边,沉声说,“拜堂成亲当然是一辈子的事情。” “……什什……什么?”骆心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刚才说说什么,再说一遍?” 聂暻以为骆心安又要跟他绕圈子,这会儿装听不见只是不愿意对他负责,脸上的表情又绷了起来,“你不是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么?婚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对了,我叫黄暻,拜堂之后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阿暻。” 为了先把人定下再说,聂暻最终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她,“聂”在大晟是国姓,只有皇室血统的人才有资格冠上这个姓,一旦他说出来就等于暴露了真实身份,到时候若是把这只煮熟的鸭子给吓飞了怎么办? 可骆心安却没有这么镇定,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满脑子除了“卧了个大槽!”这五个字再也没办法思考其他东西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展开啊,你见过一共只有两面之缘的人跟你求婚吗,你见过求婚的当场才告诉你他叫什么的人吗? 她这辈子只被人求过一次婚,这一次还是赵子铭,往昔不堪的回忆她压根不想再提,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件事,可谁想到这第二次被人求婚来的这么及时,让她还没做好准备就遇上了眼下这么荒唐的情况。 这一次,要不是她真的没睡醒,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脑子一定有病! “……你、你没事儿吧?我跟你只见过两面,而且压根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拜堂成亲,你耍无赖也得有个限度吧,敢情我救了你一次就得养你一辈子啊?” 聂暻挑了挑眉,冰雕一般没有一丝烟火气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的王妃竟然当面跟他撒娇,嫌弃彼此之间见面次数太少了,也是让本王这个当相公的无可奈何。 他很淡的勾了勾嘴角,沉声说,“没关系,以前不认识不代表现在不认识,以后你嫁给我就能日日相见了,若你实在忍不住想在大婚前多见我几面,我也肯定不会让你忍受相思之苦。” “相思你大爷啊!”骆心安这次真的忍不住爆了粗口,她觉得自己真的遇上了对手,什么洛婉婷洛心慈和洛府老太太,在这男人面前根本都不够看。 聂暻瞥她一眼,本王的皇叔们早就入了皇陵,不劳王妃挂心,“我说过了,以后你只能想着我,相思其他人做什么?不守妇道。” 他轻声埋怨一句,表情是该死的正经,好像他真的是把拜堂成亲当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而无理取闹的是骆心安一样。 说到这里,入鬓的剑眉垂下来,他从腰间解下来一枚汉白玉雕纹玉佩,塞到骆心安手里,“这个东西你拿着,就当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信物,见它如见我,过几天我会再来找你。” 他把东西塞进骆心安手里就不松手了,一直握着她的手,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半身不遂赢弱不堪的病秧子,也不知道身体里哪儿这么多劲儿,无论骆心安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他的手指修长干燥,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一眼看上去就像高原峰顶上终年不消的积雪,干净出尘却冷若寒霜,他的手指贴在骆心安温热的皮肤上,那股凉意瞬间就渗到了皮肤里面,凉得骆心安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他握着她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拂晓的昏沉已经彻底褪去,天空一片大亮,窗外明媚的阳光投进来,照亮了他冰封的半张脸,“时间不早,你该回去了,我送你。” 说着也没见他干了什么,甚至连个手势都没有,大殿的木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 骆心安可算是见到了外面的阳光,这会儿哪里还愿意跟这个男人在这里发神经,逮住机会,扔下玉佩,一个箭步就跑了出去。 聂暻腿脚不方便当然追不上她,整个后山大殿外面也空无一人,骆心安也没时间思考刚才究竟是谁给她开的门,更没时间仔细琢磨那个死瘸子是什么身份,满脑子都是跑跑跑,好像再慢跑几秒钟就会被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一口气跑出去四五百米,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那死瘸子的影子,她长舒一口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使劲拍胸口。 “呼……可算是跑出来了。” 可就在她终于放下心来的时候,身后又突然传来木轮子压过石板砖的声音,骆心安背后一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一只白玉似的修长胳膊伸到她跟前,身后响起清冷低沉的声音,“跑这么快做什么,东西都忘了拿。” 骆心安猛地一抬头,赫然对上了聂暻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他……他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她可是一口气跑出来这么远,这男人坐着轮椅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可能瞬间就追上她,幻影移形么?! 骆心安平时那些精明算计和伶牙俐齿这会儿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以前她遇上难对付的人只会越战越勇,绝对不会落荒而逃,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见这个男人满脑子里却只想着干掉逃。 她二话没说直接往前跑,聂暻却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拽回来,他的力气很大,却没有伤到骆心安。骆心安毫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在椅子上,半个人都趴在了聂暻怀里。 聂暻轻微的蹙了蹙眉,耳朵又古怪的红了,无可奈何又有点不高兴的看了骆心安一眼,他的王妃又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对他投怀送抱,让别人看见多不好,要抱刚才在大殿里为什么不抱? 骆心安像是被烫到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脑袋里不知怎么突然蹦出来之前在后山给这男人做人工呼吸的情形,还有昨晚洗澡时做的那个旖旎激烈的梦,一张脸控制不住彻底红了,连嘴唇都莫名其妙发烫,好像有关之前那个吻的记忆又一次像烙铁似的把她灼伤了。 可就在她想要起身的时候,一双带着凉气却十分有力的手却在背后紧紧锁住了她,瞬间把她困在他的怀里与轮椅之间,骆心安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胸口,一阵清冷的淡香扑面而来,跟上次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特么松手,快松手……”骆心安顶着一张红布似的脸,八爪鱼似的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男人总有办法把她死死的箍在怀里。 明明就是个看起来跟弱鸡一样弱不禁风的男人,好像稍微轻轻用力就能把他掀翻在地,但连五大三粗的壮汉都能搬的动的骆心安却死活被他钳得无路可逃。 此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阳光洒在积雪上留下一地闪烁的光亮,此时的天色简直比这近一个月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在这样的青天白日,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让骆心安觉得很羞耻,也生怕这时候被什么人看见就彻底的完蛋。 一咬牙她使劲打了聂暻一下,想趁机逃走,结果正好拍在他的胸口,聂暻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瞬间涨红,眉头也霎时间痛的蹙了起来。 骆心安虽然生气,但是并不想伤害他,更何况她是见识过这男人发病时休克的样子,一时间也慌了神,赶紧帮他揉一揉自己刚才使劲打中的地方,“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你……我才……” “咳……咳咳……疼……”聂暻紧皱眉头,死死捂着心口,那双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骆心安。 这胸口被打可不是小事,万一伤到心脏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更何况这死瘸子似乎本来就有心脏病,肯定更经受不了外力打击。 “坏了……我不会真的打巧了吧,哪儿疼,是这儿么?”这时候骆心安心里自责不已,也顾不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了,紧张的脸色都变了,双手试探的放在他胸口,心里焦急的在想要不要再给他来个心肺复苏。 可就在她把手放在聂暻身上的时候,她以为聂暻会松开手让她检查,毕竟之前就是这样,他应该信任自己,可谁想到聂暻根本没有拿开的意思,在她的手放上去的一刹那,两个人的手不可避免的交叠在一起,然后聂暻一下子就抓住了她,两个人紧紧的贴合。 骆心安的头发瞬间都要炸起来了,以为男人在装病,可他却一本正经的抓着她的手放在了心口,轻声说,“这里疼,你要按就按这里。” “你这人……” 看着他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和苍白的脸色,那些骂他装病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进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面,手指不尴不尬的放在他心口,感受到手掌下面一起一伏的心跳,一时按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时,脸上一片痛楚的聂暻似乎已经疼得没法忍受,慢慢地蜷起身子把脑袋搁到了骆心安的肩膀上,没有再说一句话,鼻尖蹭到了她耳边的发丝,痒痒的就像他现在的心情,嘴角慢慢勾起,眉毛一挑,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刚才被骆心安打的那一下的确有点疼,他突然咳嗽起来也是因为毫无防备,再加上怪病作祟,但疼痛只不过一闪而过,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痛苦,他只是不想骆心安轻易离开,顺便可以这样正大光明的抱着她不松手。 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实在让骆心安太尴尬了,哪怕她现在被一块“冰山”抱在怀里,脸上的温度仍然持续不下,甚至有越飙越高的趋势。 可是男人把脑袋放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跟一只血统高贵却被人遗弃的漂亮大狗似的赖在主人怀里,让她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把他推开,毕竟是她打人在先,哪里还开得了这个口。 谁让自己造的孽,含着泪也得还完呢。 “那个……你能不能把脑袋往那边靠靠,这样我根本没法帮你揉啊。”骆心安又帮聂暻揉了一会儿心口,最后实在扛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实在是男人的鼻子离她的耳朵和侧颈太近了,甚至随着她帮他揉胸口的起伏动作,鼻尖还会蹭到她的耳垂,每一次呼吸都有热气钻进脖子里,像小虫子似的钻进毛孔里爬到四肢百骸,而她的敏感带又正好在耳朵后面,平时碰一下都会痒半天,更不用说被人这样毫无间隙的撩拨挑弄了,此刻骆心安只觉得每一秒钟都如坐针毡,一张脸红的近乎要滴出血来。 聂暻瞬间勾起了嘴角,如果不是声音太轻,几乎可以听见他低低的笑声,他本来以为骆心安是个坚硬又泼辣的性子,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让他忍不住开始盼望以后王妃嫁进王府的日子。 心里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愿意起身了,既然他的王妃都说他耍无赖,那他便无赖到底,他放空自己全身的力气,把整个人都压在了骆心安身上,鼻子里沉沉的发出一个介于苦楚与不悦之间的闷哼,表示自己还是很难受,没办法抬头。 本王的身体不舒服,作为王妃就应该悉心照料,这是做相公的应该享受到的权利。 骆心安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是一大早出门吃早饭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被这个男人赖上非要跟她结婚,甚至现在还不得不在后山白日青天之下跟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紧紧拥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一路小跑而来,但因为距离太远了,脚步声又被地上厚厚的积雪吸走,站在此处一时根本就听不清楚。 骆心安背对着来人的方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聂暻却一眼就看到了正往这儿跑的来人,一时间整张脸瞬间冷下来,刚刚翘起来带着淡笑的嘴角紧紧地抿住,眉头紧皱,一张脸紧紧地绷着,看着来人的方向,眼睛里的温度消失得一干二净。 本王好不容易可以跟王妃恩爱一会儿,却总有些不长眼的人跑来坏事。 他的眼里闪过不悦,突然握住骆心安的手,不知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然后松开双臂直起了身子,在骆心安离开自己怀抱的一瞬间,那双修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恋恋不舍的神情,但是速度太快,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察觉不到。 可惜骆心安此时的目光全都被手中的玉佩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她当然不会要这块烫手的山芋,这可是定情信物,跟现代的钻石戒指也没什么区别了,一旦收下就代表同意跟他结婚,这还得了啊? 她就像触电似的赶紧把玉佩扔给聂暻,而聂暻这次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唇撂下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亲事。” 骆心安一听这话就又毛了,“等会儿,谁答应你的亲事了?” 可是还没等到男人开口,就听身后不远处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呼喊声,“小姐,小姐啊!你在哪儿呢?” 这不是宝珠的声音吗,她怎么来了? 骆心安心头一跳,一想到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死瘸子,两个人孤男寡女的躲在这后山,要是被别人可就麻烦了! “你快走快走!找个地方躲起来!”骆心安都没意识到自己就跟被人捉奸当场似的,一边心惊胆战的盯着宝珠来的方向,一边还冲身边的聂毅赶紧挥手。 可是身边却没有任何声音,她急了,“你再不走是想害死我啊。” 身边依旧没有声音,“我说你是不是没听见我的话,不走还愣着干什么啊?” 眼看着宝珠的衣角都在拐角处一闪而过了,骆心安脑袋飞速旋转,考虑着一会儿要怎么才能把自己跟男人的关系解释清楚,这时她猛地转过头,“一会儿你千万别说话,我跟她说就……哎?人……人呢?” 转头的瞬间,她愕然的发现原本就在她旁边的聂暻竟然早就连个影子都没了。 这人倒地怎么回事,怎么总是神出鬼没,说消失就消失了,这一共有一分钟的时间么,就算是个腿脚正常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跑,这会儿也应该能看到背影,更不用说那个死瘸子还坐着轮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瞬间连人带椅子一起消失,甚至连一丁点都没发出来的? 骆心安诧异的张大嘴巴,难道她真的大白天撞鬼了不成,可那人的心跳她明明上一秒还刚刚触摸过。 她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似乎想要寻找手心里那个男人残存的心跳触感,可就在低头的瞬间,她突然瞥到自己的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佩。 白玉如意祥纹雕花,入手光滑细腻,阳光洒在上面,奶白色的质地透出微微的透明,把上面一个“暻”字映照的清清楚楚,可不就是那个男人硬塞给她的“定情信物”么? 可问题是她刚刚明明还给了他啊,他又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挂在了她的腰间。 骆心安手里攥着玉佩,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玉石自带的微微凉意沁到手心里,就像那个男人手上的温度。 这时宝珠远远跑来,一眼就认出了骆心安,急忙匆匆跑过来,“小姐,小姐!奴婢大老远看衣服就觉得像,没想到真是您!您怎么在这里啊,奴婢找了您好长时间,差点以为您丢了呢!” 骆心安心口一跳,下意识的把这“烫手”的玉佩塞进袖子里,脸上挤出笑容,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宝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小姐才对吧?您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我跟宝珍都急死了。” 宝珠撅了撅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之前那臭道士说是带您去前殿进早膳,结果都大半天了也没见您来,幸好青云观那边突然接到消息,说有宫里的大贵人要来,为了去迎驾就推迟了早膳时间,结果也没有人来通知我们,一下子把我们的行程全耽搁了,也不知道这么一折腾,回到府上得什么时辰。” 宝珠抱怨了几句,脸上又挂起笑容,“不过也幸好这宫里的贵人来的是时候,推迟了早膳,搞得老太太一肚子火气还没法往外撒,也顾不上刁难您,说起来小姐您怎么跑到后山来了,那个给您领路的臭道士呢?” 宫里的大贵人?骆心安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她之前还担心迟到之后会被老太太责罚,心里正琢磨着应对之策呢,没想到麻烦就这样被这位“贵人”轻轻松松化解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 她的心里涌上一股古怪的疑惑,总觉得自己的狗屎运似乎太好了点,但是除了聂毅这渣男她又实在不认识什么宫里来的人了,非亲非故的,哪有这么多人会出手相助。 这次大概真的是巧合吧…… 压下心里古怪,她笑着摆了摆手,“哦……那个,那位道长也是中途知道有贵人来访,急匆匆的去迎驾了,我看时间还早就来后山……来后山呃……看看雪景。” 宝珠一听这话松了口气,笑嘻嘻的挽住骆心安的胳膊,“原来是这样,那小姐赶紧跟我回去吧,瞧瞧您脸蛋都冻红了。” 我这压根不是冻红的! 骆心安尴尬的撇了撇嘴,被挽起的胳膊里,玉佩顺着她的手腕滑进了衣服里,冰凉凉的贴在肉上,就像一只冰凉的手滑过身体,让她瞬间又想起了那个叫“暻”的男人,脸上的温度瞬间又升了几度。 什么狗屁拜堂成亲,定情信物,她遇到的这叫什么破事儿! 第51章 一波三折 宫中贵人来访,对青云观来说可是件大事,前一天太子殿下刚刚驾到,如今又有新的皇亲国戚前来,道观里当然不敢耽搁,必须要尽心招待。 可这样一来道观里原本的安排就完全被打乱了,京城里各家名门望族有的来又有的走,这个要准备斋菜那个要诵经讲文,谁都不能得罪,谁也不能怠慢,一时间道观上下人手不够用,忙忙活活了一整个早上才终于把洛家回城需要用东西都准备得当,马匹都一一喂好,可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距离原本出发的时间已经晚了大半天。 为此老太太埋怨了一路,本身这一趟青云观之行就晦气不断,又是丢脸面又是遇大火,最后洛婉婷还干出私通男人这种侮辱门楣的事,可以说早就没了来时的兴致,如今想到回府还被耽搁,心气儿就更加不顺,一早上不知道骂了多少个丫头小厮。 可这些都跟骆心安没有关系,她本来就对祈福诵经这种迷信的东西不感兴趣,若不是老太太下令她不好当面违抗,也不会在这青云观里遇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奇葩事,如今好不容易要回家了,她自然乐得逍遥,哪怕老太太为此还特意给她穿了个小鞋。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洛家这一行人,除去随车而行的丫鬟和小厮,一共就三辆马车,洛心慈自然要时刻抓住巴结老太太的机会,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不知道说了多少,最终顺利的攀着老太太的胳膊,笑呵呵的爬上了那辆驶在最前也是最豪华舒适的马车,而洛家一多半的守卫自然也都跟着这辆马车,时刻保卫安全。 而中间那辆就是普通的官宦小姐出行应有的规制,车厢远远看上去富丽堂皇,两边还跟着两个侍卫,这里面原本应该坐的是洛婉婷和洛婉云,因为洛婉婷被家法处置的关系,已经提前被押回府,车里如今只剩下洛婉云。 而跟在大队屁股后面,晃晃悠悠,走一步摇三摇的马车自然非骆心安莫属,老太太恐怕就是故意刁难她的意思,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直接把最破的这辆指给了她,这车子别说跟着侍卫,就连块鲜亮点的颜色都没有,远远看上去灰突突一片,还是一匹最老的马来拉车,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快要散架的声音,才走了没一会儿就被前头的大部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不过骆心安倒是不在乎这些东西,反正都是要回家的,坐公交还是打出租,最终的目的能达到就行了,她没必要为了这一丁点虚荣心在老太太最火大的时候去撞枪口。 所以自打上了马车,她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完全抱着“郊区一日游”的心态掀开帘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沿途的风景。 说起来今日的天色实在是很好,从太阳一出来就阳光普照,下了一夜的雪停了,路面的积雪厚厚的一层,把官道两侧的树木装点的银装素裹,天空是纯净的湛蓝,万里无云,要不是窗外偶尔吹进来的风还有些还冷刺骨,简直有些秋高气爽的味道。 不过再好的天气也抵抗不住瞌睡虫的侵袭,骆心安这两天就没安安稳稳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再加上摇摇晃晃的马车,简直就跟“摇篮”一样有催眠效果,她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就开始大哈欠,最后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抱着个枕头睡着了。 可惜在梦里也没落个消停,自打一睡着,她满脑子都是聂暻。 他就这样把自己困在黑乎乎的大殿里,一步步的逼近她,一双修长锋利的眼睛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像是慢慢逼近自己的猎物一般,踱步而来。 梦里面也不知怎么,他跟吃了盖x盖一样,腰不酸腿不疼走路也有劲儿了,两只修长的腿走一步就顶的上骆心安两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无论她走到哪里,那男人都有办法找到她,最后她避无可避被聂暻堵在一个墙角,男人把脑袋放到她的肩膀上,一双手搂住她的腰,冰凉的手指顺着衣缝探进去,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骆心安头皮发麻,到处躲闪,男人却一把按住她乱摆的手,目光冰冷却执拗的盯着她,沉声说,“骆心安,你得对我负责,这事容不得你不同意,这个责你不负也得负,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有办法把你追回来,不信你就试试。” 这一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哪怕他声音低沉好听,一张脸也赏心悦目,但被人一遍遍的逼婚,骆心安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所以当她被这该死的梦境折磨的半死不活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晕脑胀,眼皮发沉,一时都没搞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看着车内黑漆漆一片忍不住揉着太阳穴问,“我睡了多久,怎么天都黑了?” 可是原本守在她旁边的宝珠和宝珍这会儿并不在旁边,骆心安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一把掀开了车窗,结果就被卷进车厢的狂风吹得一个摇晃。 她赶紧搓了搓眼睛,这会儿彻底醒了过来,再一次掀开车窗的时候定睛一看才大吃一惊。 原来之前风和日丽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始狂风大作,方才还一片湛蓝的天色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窗外昏沉沉一片,远远望去竟然跟午夜一样漆黑。 本来就破旧的马车被大风吹得动摇西晃,拉车的老马受了惊吓,正不停的“嘶嘶嘶”的啼叫,坐在车里的骆心安被甩的东倒西歪,她干脆掀开帘子一把拉住了马车的缰绳。 此时车厢外的其他马车虽然比她这辆坚固,但也不比她这会儿的情况好到哪里去,小厮和丫鬟全都忙着固定马车,侍卫死死地拉着缰绳,已经下车的老太太和洛心慈正站在狂风里,惊得时不时尖叫。 怎么一觉醒来这鬼天气就变成了这样! 骆心安暗骂一声,扯着缰绳使劲稳住受惊的老马,她以前受过一丁点马术训练,但也知道这会儿只要保证它没有狂奔出去,她就有机会趁机逃出去。 “小姐危险啊!”这时就听宝珠一声惊叫,赶紧扔下手里的用来固定车轮的绳子,扑上来阻拦,“小姐你别慌,我这就去叫人来驯马!” 所有侍卫都在前面忙着安抚老太太那辆车的几匹高头大马,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来管最后面的骆心安,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狂风里吼道,“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你们别过来,小心被踏伤!” 正好这时老马猛地一低头,像是下一秒就要尥蹶子把骆心安甩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骆心安根本来不及考虑,逮住机会猛地跳出马车,一下子摔在地上滚了好几遭。 而这时老马带着车已经冲了出去,这时前面那些侍卫才终于反应过来,猛地追了上去。 “小姐您没事儿吧!”宝珠和宝珍被骆心安的胆大吓得心脏都瞬间骤停了,赶紧冲上来扶起她。 站在旁边的洛婉云一见这情况,心里一跳,忍不住就要凑上来帮忙,却被一边的洛心慈猛地抓住,眯着眼笑着问道,“三妹,你要干什么去啊?” “我……大姐她……”洛婉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的骆心安,忧心的抿住嘴唇,但一对上洛心慈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就瞬间一阵头皮发麻,到嘴边的那句“大姐摔倒了,我们赶紧去看看”硬是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二姐,明明她看起来很是和颜悦色,性格更是温婉可人,但每次她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都让她觉得像被毒蛇盯上了。 洛心慈像是没听见那句“大姐”似的,笑着牵起洛婉云的手,“大姐自然有她的丫鬟去照看,咱们这时候凑过去,又帮不上什么忙不是白白给她添乱子么?” “可是她那一下摔得肯定很重,我们做妹妹的怎么能视而不见?我们是一家人啊。” 洛婉云的眼睛一直盯着骆心安,心里非常着急,可是洛心慈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更是纯真无害,甚至在这样糟糕的天气,她仍旧一袭精致飘逸的轻纱绿裙,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压根跟她没关系。 “三妹,你一向善良,你的心思二姐都明白,但善良你得用对了地方,你听二姐一句劝,我们的确是一家人,可是大姐害小妹的时候,可没把她当成一家人,你想想小妹的下场,这会儿你若是凑上去帮忙,大姐指不定把你当成猫哭耗子假慈悲,怎么可能领下你这份情?二姐也是为你好,乖,这外面的风太大了,你快些随我进屋吧,要不把这一身衣服都吹脏了。” 这句话看似再规劝,可实际上却在挑拨离间,根本没人有证据证明洛婉婷是骆心安给害的,她却在非要在洛婉云这个亲姐姐面前提到这个,无非就是故意拉拢,好让洛婉云继续死心塌地当她的棋子。 果然洛婉云一听这个立刻就踌躇了,忐忑的看了一眼骆心安,最终被洛心慈拽进了屋里。 这一幕正好被骆心安看见,她嗤笑一声撇开视线,咬着牙坐了起来,顿时觉得整个右脚腕都伤着了,之前这只脚就为了偏过老太太的眼睛,让她自己划过一刀,如今跳下马车又正好伤到这里,不仅皮肉擦掉了一大片,甚至连里面的骨头都一动不敢动了。 宝珍一看这情形吓坏了,红着眼眶焦急的说,“怎么伤的这么厉害,这下可怎么办,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到哪里去请大夫啊!” “行了,我没事儿,瞧你俩吓的。”骆心安踉跄着站起来,虽然脚腕疼得不敢动但是脸上却依然淡淡的,似乎她只是断了一截指甲这么简单,“估计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你们扶我进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两个小丫头没听懂什么叫“软组织挫伤”,但还是听从吩咐扶着她走进了屋子,心里止不住嘀咕,这也就是她们大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哪像二小姐下车那会儿,五六个侍卫给她牵着马,两个丫鬟搀着,她都尖叫着不敢下,一定要侍卫背她下车,否则会弄脏她的裙子。 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把骆心安扶到屋里,这时骆心安才有功夫四周打量一番。 这里是山间一座废弃的寺庙,一共就两间房子,还都是缺砖少瓦的断垣残换,但却是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外面那间看着坚固一点的大屋子留给了老太太,这会儿她仍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搞得惊魂未定,她旁边围着帮她揉心口的洛心慈,还有被她拽走的洛婉云,一屋子的丫鬟小厮把大间塞的满满当当,只留下旁边这透风漏雨的小屋子让骆心安歇歇脚。 等到所有的马都安抚下来固定好,所有东西都搬进屋子,确定自己的宝贝儿孙女洛心慈毫发无伤之后,老太太这才想起了骆心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这个当家的自然要象征性地问候一下,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心安,听说刚才马车没停稳你就跳下来,把自己给摔伤了,要不要紧?” 这话看似是关怀,可实际上却等于完全扭曲了事实,让骆心安一下子从马匹受惊不得不跳车自保的受害者,变成了没有分寸自作自受的活该倒霉蛋,这几字只差却直接把她受伤的事情轻而易举的带过去了,毕竟一个“自己作死”的人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再关心她? 骆心安眨了眨眼,一边揉着受伤的脚踝,一边惭愧一笑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是孙儿太莽撞,忘记自己那辆马车上的是匹老马,受不住惊吓。” “这动物就跟人一样,一老了就不中用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估计是太怕死了所以才在那几匹壮年马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去逃命了,下次孙儿会多加小心,不会再随便被只老马给吓到了。” 一句话顶的老太太脸色当即就青了,在场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这骆心安未免也太大胆了,这种话都敢说得出口。 这话的意思哪里有一点惭愧,分明是直截了当的骂老太太老了不中用,不仅怕死还喜欢刁难小的,跟那匹发疯的老马一个德行,毕竟在场所有人可都知道第一个被人背下马车躲进这寺庙的人,可就是这位老祖宗。 但是即使所有人都明白她在讥讽老太太,可是却没办法直接叱责她,否则老太太岂不是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一匹不中用的老马了么? 老太太一口气堵在心口,又拿骆心安无可奈何,重重的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强笑,“我看你还有力气说话,大概伤的不重,那就先别叫大夫了,这样的天气怎么好让人家大老远跑一趟,你忍着点吧,什么时候回了家什么时候再治。” 听听她说话这口气,哪里是个当祖母对亲孙女说出的话,这个时候受伤的若是洛心慈,恐怕她早就吱呀乱叫的喊大夫了,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外面的天气适不适合把医生请来?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应了一句“全凭祖母安排”,就不再跟着老太婆浪费口舌,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荒郊野外找医生,这点伤她自己还能处理得了。 她在寺庙废弃的柴草堆里找到一块瓦片,撕下裙子上的几块布,固定在脚腕上,作了个临时的夹板防止脱臼。 这时就听洛心慈在外面念着老太太,撒娇似的说,“祖母,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孙儿都想父亲了。” 老太太最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自然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你想父亲就不想祖母了?” “当然是想的,孙儿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每日都能见到祖母,为什么晚上睡着的时候还是觉得跟见不够似的。” “好了好了,知道你乖,净捡些好听的话来糊弄我这老太婆。” 老太太嘴上说着不信,可脸上却被哄得喜笑颜开,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再等等吧,估计过不了一会儿这天就能晴了,等风不那么大了,我们就继续上路了,你父亲肯定也等着你回家呢。” 坐在隔壁的骆心安听到这话直接被雷出一身鸡皮疙瘩,她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洛心慈,这么肉麻虚伪的话一般人还真不一定说得出口。 她看了看天色,外面依旧是狂风大作,天色似乎比刚才阴的更厉害了,她不由得扯了扯嘴角,这天阴成这样,保不准一会儿就得下大雨,洛心慈你现在有空说谎话不如琢磨一下一会儿怎么保住你的漂亮裙子。 果然,狂风持续了一下午,不仅没有收敛的反而越刮越凶,到了傍晚竟然还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风卷着豆大的雨滴,在天地之间肆虐,一时间寺庙头顶的瓦片被吹得嘎吱作响,门外的马匹又开始惊叫,在门口守门的小厮使劲抓着门框还被吹得东倒西歪。 随着狂风暴雨的降临,气温骤降,原本就阴冷的天色更是冻得人直打哆嗦, 在这样的鬼天气,若是继续赶路,没准会被狂风掀翻,老太太是个怕死的人,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留在这破庙里凑合着过一夜。 深夜,洛家一行人早早的都睡下了,在这荒山野岭的寒冬腊月,被困在这到处透风漏气的破庙里,就别提有多煎熬,老太太和洛心慈她们几个早早的把马车里的厚被子拿出来,偎着个火堆儿睡下了。 赶了一天路的侍卫这会儿也早就精疲力尽,纷纷躲在破庙的一个角落里打起了盹。 此时,万籁俱寂,除了屋外呜呜呼啸的狂风和拍打在瓦片上的哗哗雨声,整座山林都像是陷入了沉睡。 可骆心安偏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一次去青云观上香本来就是轻装简行,预备着一天就能回来,所以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在车上,三辆马车上一共就五床棉被,其中四条都被老太太和洛心慈给拿走了,剩下一条在洛婉云的马车里,至于骆心安本来就坐了一辆最破的车子,里面别说是棉被就连个像样的软枕都没有。 而分棉被那会儿,老太太也好像根本就没想起隔壁小间里还有骆心安这么一个孙女似的,完全没有给她留一丁点御寒用的东西。 这会儿屋外北风萧瑟大雨瓢泼,小间里的房顶稀稀拉拉的往下滴水,骆心安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坐在角落里,自己生了个火堆儿烤着,却仍然冻得手脚冰凉。 其实她并不怎么怕冷,以前她拍戏的时候遭遇的恶劣天气比现在糟糕的多,很多时候为了赶进度,冬天必须把夏天的戏份提前拍出来,屋外零下好几度的时候,经常要穿着短裤短袖坐在外面啃冰棍,还得装出一副满头大汗的样子。 所以对于老太太连一床棉被都要苛责,她也只是在心里冷声一笑,这说明白老太太根本在大问题拿她无可奈何,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折腾她,谁胜谁负,高下立见,她压根不介意这一丁点得失。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脚腕有伤,受不得冷,嗖嗖的北风刮进来,她身上倒是没觉得多冷,但脚腕上的伤口却一阵阵的隐隐作痛,如果就这样干冻一夜,她估计自己这个受伤的位置非得废掉不可。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压下心里极力想去外面踹那恶毒老太婆几脚的冲动,踉跄着坐起来,又往火堆儿里加了些茅草。 弯腰的瞬间,藏在袖子里那块白玉雕纹玉佩滑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玉佩正好背面朝上,上面的那个“暻”字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醒目,橘色的火光在玉佩上镀了一层光华,白色的羊脂玉里似乎有水在流通,在熠熠光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 但看这玉佩的材质就已知价格不菲,这还不算上那个苍龙游走一般的“暻”字和暗纹需要多么精湛的雕工,骆心安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她本身就是爱玉之人,自然更加明白这块玉佩的价值。 能随随便便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那个死瘸子一定身份不凡,本来能来这青云观的人就非富即贵,在加上他那神出鬼没的行踪,就更让骆心安疑惑起来。 若他真是什么背景雄厚深藏不漏的人,性情怎会跟孩童一般纯净,竟然只是亲了一下就要死赖着跟她结婚,更何况身世显赫的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么就能看上她这样一个不受宠的三品小吏的女儿,如此草率的定下终身大事? 难不成是一见钟情?想到这里骆心安嗤笑起来,她跟赵子铭将近十年的长相厮守都没换来一份真心,又何况是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能有几分真情实意? 她还没自恋到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更是早就过了随便相信爱情的年纪,那男人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耍着她玩儿吧? 骆心安摸着玉佩上的纹路,忍不住嗤笑一声,撇了撇嘴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向她走来,她心头一跳,立即把玉佩塞进袖口,这时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骆心安看到人影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怎么是你?” 洛婉云似乎没料到她这时候竟然还醒着,眼睛惊讶的挣了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双手往后一收,不知道把什么东西快速的藏在了身后,嘴唇使劲抿了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这个情况,手指在丝帕上卷了好几圈才扯出一抹笑意,“……大姐,您还没睡啊?” 骆心安一向跟这个三妹没有什么交集,她就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那些背地里算计她的人,她自然记得一清二楚,但对于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的这个三妹,她的脑袋里几乎没有多少残存的印象。 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让别人看出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原装的“洛心安”,她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这幅身体的记忆,可是就连洛心安本人的记忆里,有关洛婉云的片段都屈指可数。 印象中,她是一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性格,没什么自己的主见,什么事都听洛心慈和洛婉婷的,在洛府上若不是有人特意去找她,她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也正因为如此,骆心安对她的基本是毫无印象,如今她突然到访,到让她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 本身就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如今又因为这副壳子里换了人,连最后一丁点关心也没了,骆心安想不出她在这寒天冻地的深更半夜,跑到自己这儿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被家法处置的洛婉婷? 想到这里,骆心安的眼睛不动声色眯了一下,目光里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脸上却带着笑意说,“三妹怎么想着大半夜的跑到我这儿来了?” “我……我……”洛婉云磕巴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她本来就只是想趁着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偷偷过来的,没想到却被骆心安撞了个正着,她毫无防备连一点说辞都没准备好,又没有洛心慈而洛婉婷的伶牙俐齿,一时间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妹妹怎么傻呆呆的站在那里,既然都来了,就过来火边这儿坐坐吧,门口多冷啊。” 骆心安踉跄着起身,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脚腕一动又扯到了伤口,忍不住暗暗地抽了口气。 “不、不用了,我就是……就是起夜的时候,睡得迷迷糊糊,一时没分清楚方向,走错了屋子。”洛婉云咬着嘴唇,脸上的紧张更加明显,“都怪我迷糊……打扰大姐休息了,那个……那我这就走了,大姐你好好休息。” 说着她的脸色都白了几分,似乎多一秒都不愿再呆下去,随口应付了一句转身就想离开。 看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样子,骆心安的眸子越发的沉了下来。 起夜?谁家大半夜起床还穿得整整齐齐,披着披风,头发都纹丝不乱的去上厕所啊?这借口未免也太拙劣了一点,若是心里没有鬼,这会儿又紧张什么? 想到这里,骆心安嘴角的笑容更甚,可是却已经不带半分温度,若刚才她还有半分怀疑,这会儿已经几乎可以笃定,这个洛婉云就是为了洛婉婷而来。 想她跟洛婉婷是亲生姊妹,妹妹被害的名声狼藉,杖打三十大板之后被发配到“冷宫”,或许一辈子就这么葬送进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骆心安这个“罪魁祸首”。 枉她一直都对洛婉云没什么戒心 心里波谲云诡,脸上却云淡风轻的展颜一笑,伸手拦住了她,“三妹不是刚来么,怎么这么急着要走?我瞧着你刚才在身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好东西啊还好躲躲藏藏的,快拿过来给大姐看看。” “没、没有东西,大姐你看错了。” 洛婉云完全没想到自己刚才那么细小的动作都被骆心安看在了眼里,如今被当场揭穿,紧张的脸色都变了,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骆心安目光似刀一样落在她身上,勾着嘴角轻声说,“三妹,怎么大姐越是留你,你越是往后躲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突然拉长音调,在洛婉云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狠狠地把她扯回来,这时一双眼睛已经冷若冰霜,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若我刚才真睡着,你到底打算把什么东西放到我身边?拿出来!” 她陡然锋利的话语,直接让洛婉云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使劲把手腕往后缩,可她哪里是骆心安的对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的手腕就被死死地拽到身前。 手里的东西落地,发出“砰”一声脆响。 骆心安低头一看,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第52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白莲花 手里的东西落地,发出“砰”一声脆响。 骆心安低头一看,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掉在地上的是一件加了裘毛的棉衣长袄和一个塞着红色塞子的小瓷瓶。 瓷瓶早就摔的粉碎,里面流出红褐色的液体,沾湿了茅草,散发出浓重的药味儿。 骆心安愣了一下,微微蹙眉,用手沾了一下地上的药油,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惊讶的看了洛婉云一眼。 “这是……?” 如果她没有闻错的话这个药油肯定是用来治疗跌打扭伤的,因为以前她拍戏的时候,经常会弄伤自己,所以助理总是随身帮她准备一瓶红花油,那股刺鼻又带着点辛辣的味道,与现在洒在地上的药油味儿几乎一摸一样。 “打碎就算了吧……大姐我不该来的,可我……我没想害你……我,我……对不起,我先走了。” 洛婉云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想要把话说清楚,可是一对上骆心安那双几乎一眼就能把她看透的目光,她又觉得无论怎么解释恐怕都解释不清了,一着急就又磕巴起来,一张脸憋的通红,除了立刻逃开,她想不出其他办法。 可骆心安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溜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拽回来,仍旧不敢置信的盯着地上的药油,沉声问道,“你拿的是跌打酒?” 洛婉云站在原地不说话,脑袋低低的垂着,显得非常局促不安,可是耳朵却红了。 她不说话基本就等于默认了,一时间骆心安心里更加惊讶了,“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 “你的脚……”洛婉云抿着看了骆心安一眼,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下去了,只好低声的开口说,“我看你伤的很厉害,这地方又没有大夫,等到天亮还得好几个时辰,到时候只怕肿的会更厉害,所以我……” “所以你就想趁着我睡的时候,给我偷偷的送点药酒,等我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你送的就会用了,是么?” 洛婉云本来说话速度就慢,一紧张还容易结巴,这会儿骆心安一下子把她后面想说的话全说了,她张了张嘴,耳朵比刚才更红,脸上的神色很是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这个样子倒是一下子把骆心安逗笑了,刚才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洛婉云,捡起地上的药瓶在手中把玩着问她,“可我现在已经知道是你送来的了,你觉得我还会用吗,我还敢用吗?” 一句话让洛婉云的脸涨成了紫茄子,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几乎快要急哭了,脑袋里突然想起白天洛心慈跟她说的那些话,就算她是出于一番好意,骆心安也不会领这份情,说到底是她热脸贴了冷屁股。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难受,既懊恼自己自作多情又不愿意被人误会着就拍拍屁股离开,只能跟只小兔子似的顶着红眼睛,偷偷擦了把眼泪,“反正已经打碎了,你不用就算了,我……我先走了,衣服……衣服我也不要了。” 说着她几乎无地自容的捂着半边脸转身就要跑,这时骆心安却抓住了她,轻声笑了笑,“骗你的,我这不就用了么。” 洛婉云回过头,正好看见骆心安盘着腿,用手把粘在茅草上的药油往脚腕上抹,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吧,先是着急的说了句“这个脏了不能用了”,接着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又垂下脑袋低声说,“你……怎么又突然这么轻易的相信我了?” 是啊,我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你呢,骆心安在心里也这么感慨了一句。 其实自从来到洛府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她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警戒心,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这洛府上的人说的任何一句话,更不用说去相信一个死敌的亲生姐姐。 甚至就在上一刻,她对洛婉云的到来都抱着深深地敌意,即使看到她藏在身后的棉衣和跌打酒,她也没有掉以轻心。 因为看似无害的东西背后往往绵里藏针,洛婉云完全可以用示好的态度放松她的戒心,之后再用什么卑鄙手段,但是直到洛婉云上一刻看到她往身上用脏了的药油时,第一反应不是被人相信之后的欣喜,而是立刻阻止说一句“这个脏了不能用了”,骆心安才彻底放下心来。 因为人在毫无防备之时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才是这个人的真正想法,一个时刻惦记要算计的人哪儿还有时间关心你用的东西干净与否? 骆心安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偌大的洛府,除去宝珍宝珠这两个丫头以外,第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竟然会是跟她毫无交集的洛婉云,这一点甚至连老太太这个亲祖母和洛骁那个亲爹都做不到。 一时间她百感交集,内心深处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真心的关心过她的死活了,她每天面的不是爱人背叛,就是姊妹厮杀,要不就是应付不完的尔虞我诈和深宅斗争。 这些每天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差点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人,不是钢敲铁打,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尤其是在这冰冷的雨夜,一身伤痛的时候,竟然那么渴望得到一点温暖,哪怕只是一瓶药酒和一件棉衣。 压下心里发酵的情绪,她没有正面回答洛婉云的问题,而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难道你不希望我相信你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 “那不就结了,药油要渗到地上啦,快点过来帮我擦。” 骆心安打断她的话,冲她招了招手,洛婉云踌躇了一下还是靠过去坐在了她身边,这时骆心安把她拿来的那件厚厚的棉衣长袄盖在两个人肩膀上,使劲搓了搓手,“哎,真冷啊,这样靠着会暖和一点,你再往这边坐坐,这里靠火近。” 两个人第一次靠这么近,洛婉云看着骆心安面不改色的往血淋淋的伤口上抹药油的样子,心里腾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她觉得骆心安似乎没有二姐和小妹说的那么满腹城府阴险狡诈,甚至跟只会发号施令唯她是从的洛心慈相比,她更像一个姐姐。 至少她的情绪非常直接,她不信任你的时候让你觉得心惊胆战,一旦接纳了你,又会毫不犹豫的替你遮风挡雨,就像今日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还不忘大喊着让两个贴身小丫头不要靠过来,而二姐平日里嘴上甜言蜜语,真遇到什么事别人就只能当她的垫脚石。 雪中送炭一般的棉衣和药油让骆心安终于觉得暖和过来,这时她侧过头看着正在走神的洛婉云,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跟四妹一样觉得是我故意设计害了她?” 洛婉云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惊讶了好一会儿,先是点了点头,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又快速摇了摇头。 她这一连串的反应把骆心安给逗笑了,“三妹,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可真把我给看糊涂了,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提到这个事情,洛婉云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周围之后才犹豫的开了口,“其实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二姐告诉我就是你,小妹也嚷嚷着让我给她报仇,可我找不到大姐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在这个家里,无论是得宠、长相、还是前途和机会,小妹都不是占尽优势的那个,虽然……虽然老祖宗不喜欢你,但你怎么说都是家里最好看的,又是嫡女,过几天还可以参加秀女大选,这个时候去害小妹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虽然笨但是还不傻,我……我有眼睛自己会看,所以人家告诉我的,其实我都不信,小妹是什么性格我很清楚,如果大姐你只是为了自保,我也没资格怪你。更何况,我明明身上有药,如果只是因为听信别人就不给你送,那我良……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兴许是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洛婉云一紧张就又开始磕巴,可是目光里却一片澄澈,又或许一直以来她都是洛心慈和洛婉婷的附属品,从来没人关心过她的想法,说完这些心里话她竟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骆心安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戳了一下。 她真没想到,这个家里第一个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的竟然是从不言语的洛婉云,一瞬间,骆心安细心里涌出了些许内疚,当然这并不是对洛婉婷,害过她的人她从没有后悔报复回来,只是觉得自己刚才所有的怀疑很对不起她的这份善良。 心里涌出许多话要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骆心安只是握了握洛婉云的手,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哟,这深更半夜的,三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道温柔甜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抹掐芽嫩绿的长裙在门前闪过,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洛心慈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她洛婉云就跟条件反射似的,整张脸瞬间紧张的变了颜色,慌乱的甩开骆心安的手,一下子站起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她这种好像被人捉奸在床的反应直接把骆心安给逗笑了,虽然她知道眼下对个情形实在不适合笑,但实在没忍住,轻轻的笑出了声。 洛心慈本来是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小间这边有声音,便走过去瞧瞧,却没想到正好看洛婉云和骆心安那个贱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副密谋什么事的样子,她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凑过去侧耳一听,正好听到洛婉云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她以为洛婉云不过就是个连个完整话都说不清楚的蠢货,不过就是一个用来衬托她德才兼备的陪衬,也是她用来挡枪的棋子,一直以来洛婉云都对她都言听计从,谁能想到她表面上与自己交好,背地里却与骆心安私下勾结,如今是被她给撞见了,若是没撞见的以前,这两个人究竟密谋了多少事情!? 看到此情此景,洛心慈心里当即警惕起来,如今再看到骆心安这么云淡风轻的一笑,她就更加猜忌起来。 “大姐,你笑什么?看起来跟三妹聊得很开心啊,是不是脚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她这话看似无意中闲聊,实际上却专门往骆心安的最疼的“伤口”上踩,提醒她别忘了自己如今有伤在身却没法就医,完全是得罪了老祖宗,潜台词无非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跟她对着干最后肯定落不得好下场。 洛婉云一听这话脸色又白了几分,骆心安却面不改色,唇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毛,“我是在笑二妹你可真有意思,大冷天的一个个都不睡觉竟全跑到我这里来闲聊了,你这一身纱裙这么薄,又一路走过来难道不冷吗?你看三妹起夜的时候都冻得受不了,还没跑回大间就先到我这里来烤烤火,要不一会儿回去钻被窝都暖不过来。”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就把洛婉云特意来给她送衣服和药油这事给带了过去,意思也很明白,无非就是告诉洛心慈,三妹不过就是路过顺便进来蹭点火儿,并不是与她共谋什么事情,避免了洛婉云日后被洛心慈为这件事刁难。 果然一听这话,洛心慈狐疑的看了洛婉云一下,见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窝囊的连给自己分辨几句的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不禁轻蔑的冷笑一声,这种蠢货估计也没有那个算计她的脑子。 见她脸上的神情,骆心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口笑着问道,“对了,二妹你还没跟我说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呢?不会也是到我这边烤火的吧,那不对啊,前些日子下着大雪,你都敢往结冰的荷花池里跳,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冷吗?” “你要是跟三妹一样怕冷那可得赶紧过来烤烤,我瞧你天天穿的这么单薄,经常露着半边胸,还以为你掉进冰窟窿之后修炼了什么不怕冷的妖术呢,哈哈。” 她就跟逗乐子似的,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逗笑了,好像自己正在讲什么逗趣的笑话,可就在这谈笑之间,她的每句话都带着刺,跟锋利的刀片似的,毫不犹豫的给了洛心慈一记响亮的耳光。 既然洛心慈刚才故意提她的伤口,用老太太来压她,她自然要回以颜色,不仅明目张胆的骂洛心慈故意穿这么少就是个卖弄风-sao的贱-huo,还故意在她面前提那次跳河自杀的事情。 这洛府上下谁不知道,洛心慈上次闹的那一出,老太太虽然没有处罚,却冷落了她很长时间,甚至自己当众狠狠抽了她一嘴巴,老太太也没有再追究。 你不是觉得自己有了老太太做靠山,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了吗?那我便告诉你,你的靠山也没有那么牢靠,万一哪天没了,下场只会比我现在更惨。 洛心慈当然听明白了她的深意,气的死死地咬住牙根,眼睛几乎在骆心安身上挖出两个洞,可是她又没办法直接说自己是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才故意出来打断阻止两人密谋的,一时间只能把所有火气往肚子里咽。 她知道骆心安不好对付,每次出招她都能从容不迫的接下,遇到危险也总是化险为夷,实在邪门的很,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白白放过这两个人,只好把冒头对准了的洛婉云。 她扬眉一笑,故作亲热的上前一步握住洛婉云的手,“还真是让大姐说准了,我就是跟三妹一起来蹭火儿的,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咱们几个才在这没有暖炉的屋子里呆了一晚上就冻得全身哆嗦,也不知小妹如今在北屋的日子要怎么熬。” 说着她似有所感一般叹了口气,满脸愁绪的拍了拍洛婉云的手,“北屋这时候是最冷的时候,听说屋子上连片好瓦都没有,一遇上刮风下去,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东西都长了毛,阴森森的,无论躲到哪里都冷到骨头缝里。小妹从小就没吃过苦,不知道这会儿见不到我们几个姐姐会不会哭。” 几句话说的洛婉云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她一向善良,对别人都能有颗菩萨心肠,更不用说对自己的亲生妹妹,如今这破庙有多冷,她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再一联想到洛婉婷,整个人都担心的咬住了嘴唇。 骆心安一听这话就知道洛心慈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那就请二妹多在老祖宗面前替小妹美言几句吧,毕竟妹妹才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我跟婉云就算心里再担心小妹,连上祖母马车的资格都没有,自然没有那么多机会帮小妹求情。” “说起来妹妹的心肠既然那么软,如今担心小妹在北屋睡不好穿不暖,当初老祖宗罚她的时候怎么都不帮她说句话?当初我跟婉云可是最后走的,眼睁睁看着小妹被侍卫拖走,那时候二妹你在哪里呢?” 一句话让洛心慈脸色一僵,竟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洛婉云本来还满目愁容的脸上顿时也变得煞是好看,大姐若是不提她真的想不起来,那日小妹被罚的时候,眼前这位二姐可是比谁走的都快,自始至终没有给小妹说过一句话。 骆心安不帮忙也情有可原,谁让小妹一口咬死是她害得自己,她无论怎么帮在别人看来都是惺惺作态,可是洛心慈却不一样,小妹可没少帮她做事,她也总是一幅姊妹情深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她怎么能一句话也不站出来说。 洛婉云嘴巴笨蛋脑子却不傻,心里虽然仍是怯怯的,可是一听这话还是把洛心慈握住的那只手默默地抽了回来。 眼看着就要“策反”成功,却偏偏被骆心安这贱-人打断,洛心慈气的脸都快歪了。 眼睁睁看着洛婉云的态度转变,她眼睛一转,闪过一丝精光,接着突然扑上去抓住洛婉云的胳膊,竟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你当我不想给小妹求情么,从小我比你这个亲姐还要疼她啊,可是老祖宗的决定谁能左右的了,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我也只能先跟着离开,日后再想法子,小妹被害这么惨,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害她的罪魁祸首啊!” “三妹你可不能本末倒置,忘了究竟是谁害了她,你与婉婷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亲生姐妹,我们这些人最多也就跟你们俩沾点亲缘,最亲近的两个人不还是你们自己么?你不能听信谗言,就胳膊肘往外拐,若是小妹知道你宁愿放过那个害她的罪魁祸首,也不帮她这个亲生妹妹,岂不是要伤心欲绝死?” 这话没有指向性,却句句针对骆心安,甚至洛心慈每说一句话目光都会落在她身上,好像生怕洛婉云忘了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白,无非就是告诉洛婉云,骆心安说的都是谎话,你现在只不过一时被她迷惑,这世上别人最有资格给小妹报酬的人只有你,你不能让小妹白白受这委屈。 这些话说的极具有煽动性,连骆心安都不得不承认,若是心性不坚定的人真的很容易被洛心慈收买,就像当初的赵子铭,明明嘴上说爱的是她,背地里却还是跟这个贱-人搞在一起,又像是现在洛府里的一众下人,都认为洛心慈温柔善良,而洛婉云本身就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以后真说不准要被洛心慈给洗脑。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地看了洛婉云一眼。 洛心慈一看她不说话了,以为她心虚了,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姐,你怎么听到罪魁祸首就突然不说……” 最后一个“话”字还没有说完,旁边的窗户突然从外面被人撞破。 “砰”一声巨响,十几个穿着红色衣服,带着面罩的男人跃了进来,手里还握着尖刀,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凛冽的杀气,像是一道撕开夜空的血痕,在狂风暴雨的午夜里宛如突然降临人间的索命修罗。 屋子里的三个人全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甚至洛心慈连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被扑面而来的一刀吓得变了脸色。 骆心安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洛婉云的手就往外跑,而站在一边的洛心慈彻底吓懵了,一张脸一片惨白,忍不住尖叫起来。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瞬间划破了夜空…… 这些人来的太突然,就像特意蹲守在这里,趁着夜黑人静狂风暴雨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 洛家一行人毫无防备,就这样被人像瓮中捉鳖一样一网打尽。 隔壁大间里还在沉睡的老太太,听到洛心慈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还没等缓过神来就被从窗户和大门外提刀而来的人吓得差点昏厥在地。 这时所有人都醒了过来,可这帮红衣蒙面人已经全都杀了进来。 有人认出这帮人的一衣服,吓得跌倒在地,惊恐的大喊,“是……是红莲教!是红莲教的人!啊——!” 话还没说完,一把刀子直刺过来,一下子割断了他的脖子,鲜血当即喷出来,甚至有几滴溅到老太太雍容的貂绒大氅上。 “红……红莲教!?怎么可能……红莲教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老太太一听到“红莲教”这三个字,脸色瞬间惊恐的如同见了地狱修罗,周围好几个小姑娘当场就吓哭了。 可此时再害怕也没有用,十几个红莲教徒已经全都涌了进来,侍卫提刀而上,双方激烈的厮打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横流,转眼间,两个侍卫就被砍断了脖子,当场断了气。 红莲教是最近几年内才突然兴起的反叛组织,目的就是推翻大晟王朝,自立为王,最近一段日子,屡屡有高官子弟或者皇亲国戚失踪案件,全都是这些人搞的鬼。 他们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但凡被抓住的朝廷官员,一定会凌虐致死,如果不幸全家被俘,他们为了斩草除根就会立刻屠尽其满门,男的就割掉脑袋送进衙门,女的就先j后杀,曝尸荒野。 手段之残忍,超乎了想象,也震惊了朝野,一时间竟成上下纷纷人心惶惶,皇帝为了调查此事,已经派了大将彻底绞杀了红莲教的大本营,没想到如今剩下的余孽,仍然继续出来兴风作浪,甚至好死不死的正好就被洛家给撞了个正着。 前些日子,三品户部尚书的大夫人在上香路上被俘,一连失踪了十天,等被人在荒山上找到的时候,尸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肉,那血淋淋的场面是老太太亲眼所见,如今看到红莲教这些人,再一想到那尸体死后的惨状,趁着随身护卫与红莲教徒厮打在一起的时候,惊恐的拽着一个小厮挡在跟前,抱着头往门外逃窜。 可红莲教的人哪儿这么好对付,打眼一看,一眼就看到大间里穿的最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这会儿正准备溜之大吉,首领当即一挥手,指着她说,“就是她!她恐怕就是咱们洛尚书的亲娘,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好好伺候着!” “是!”一声令下,十几个红莲教徒大喝一声,整齐又骇人的冲着老太太扑了过来。 老太太吓得尖叫起来,这时她的裘皮大氅已经被人从后面抓住。 “保护主子!”侍卫们一看这情形,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喝一声,冲过来跟试图抓走老太太的人厮打起来。 此时大间最乱的时候,小间里也同样凶险。 红莲教似乎早就知道他们分散在两个屋里,所以派了一只大队伍去围追堵截前厅的老太太,留下两个人断后,围堵洛家这三姐妹。 洛婉云和洛心慈全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平日里娇生惯养,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除了慌不择路的躲闪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时一把刀子冲着骆心安迎面而来,她堪堪避过,刀子从她的耳侧擦过,砍断了她半截头发。 她顺势踹翻前面一个上香的祭台,香炉里的烟灰瞬间扑了那红莲教徒一脸,他的眼睛霎时间一阵刺痛,“啊”的闷哼一声。 就是现在! 骆心安一把抓住洛婉云的手,疯了似的往外跑,洛婉云早就吓软了腿儿,这会儿竟然站不起来。 “起来啊!站这里等死么!” 骆心安冲她吼了一嗓子,洛婉云完全被她的临危不乱吓到了,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跟着她往外跑,可速度根本跟不上,偏偏这时候洛心慈突然扑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腿,“带我一起走!求求你大姐三妹!带我一起走!” 骆心安当然不愿意带上这么一个累赘,她巴不得洛心慈自生自灭,可她死死地抓着洛婉云的腿不松手,她又不能扔下这个三妹自己去逃命。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想大家都死在这里就赶紧跑!” 洛心慈的腿擦破了点皮,就这么一丁点伤她就哭哭啼啼,非说自己走不动,死死地拖住洛婉云,一幅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独活的嘴脸。 两个人因为她瞬间被拖慢了速度,这时那个被香灰迷了眼睛的人又一次扑了上来,她们错过了最佳逃跑时机。 妈的,洛心慈这个祸害!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这个时候,洛婉云一下子甩开她的手,喊道,“大姐你快跑!别管我们了!” 这一瞬间骆心安真的动了独自逃生的念头,她从来不是为了救别人而豁出自己生命的慈悲圣母,而且也很明白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走,很有可能三个人要一起葬送在这里。 她的步子都已经迈出去一步,可脑海里却全是洛婉云刚才给她说的那些话,不管是那一件棉衣还是那瓶药油,她不能就这么扔下这个女孩不管! shit!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猛地掉头回去,这时两个红莲教徒已经提刀冲着洛婉云和洛心慈扑了上来,下一秒就能立刻让两个人当场毙命。 第53章 王爷你快来! shit!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猛地掉头回去,这时两个红莲教徒已经提刀冲着洛婉云和洛心慈扑了上来,下一秒就能立刻让两个人当场毙命。 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洛婉云和洛心慈身上,骆心安逮住机会,突然大喊了一声:“救兵到了!是锦衣卫!我们在这里!” 两个红莲教徒一听这话顿时猛地一抬头,骆心安抓住机会,一把从刚才自己生的那个火堆里抽出一根带火的木棍,一下子掀开铺在茅草下面的那条薄被单。 当初为了不让地上的寒气入体,她才在茅草下面垫了一层被单,没想到这会儿却成了救命的稻草。 被单上铺满了的茅草霎时间被她扬起,整个小间里瞬间什么都看不清,她趁机把火把扔过去,干燥的茅草遇到火瞬间燃了起来。 只听“刺啦”一声,空中所有茅草全都烧了起来,一瞬间就像在空中立起一道火墙,直接把那两个红莲教徒挡在了后面。 “快走!” 骆心安抓住洛婉云的领子就把她整个推出了窗外,这会儿她也不上受不受伤的问题了,先保住命再说。 洛心慈见状这会儿却跑的比谁都快了,推开骆心安也跟着跳出了窗子。 骆心安懒得在这时候跟她计较这个,翻出去之后迅速往马棚方向跑。 洛婉云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跟着,“大姐我……我们不去找老祖……祖宗吗?那边有侍卫可以保、保护我们!” “保护个屁!刚才就隔着一间屋的距离,他们都没见人影,肯定都在保护老太太,哪儿有功夫管我们,这会儿要是走回头路谁知道红莲教的人在路上有没有埋伏!” 骆心安指了指北边的方向,一边跑一边说,“从这个方向出发,还有一段路就马上进京城范围了,红莲教的人再大胆估计也不敢直接进去,只要快马加鞭熬过这一段路我们就安全了,老太太肯定也会走这条路,我们得再快一点!” 外面暴雨倾盆,顷刻间就把人彻底浇透,寒风一吹,冻得人全身发抖。 刚才的情况太紧急,骆心安没有注意,这会儿跑起来才感觉到脚腕上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法已经远远不止是扭伤,恐怕已经伤了韧带,若再这样剧烈的跑一会儿,她这只脚没准真的就废掉了。 妈的,明明刚上了药,休息一下明天肯定会消肿,结果突然遇上这种狗屁糟糟的事,这是诚心要让她变成瘸子跟那个死色胚凑一对儿的节奏么?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十几个护卫冲出来,其中还护着洛家老太太。 他们满身是血,一看就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在后面紧追不舍的还有四五个红莲教叛党,其余的显然已经被侍卫在破庙里斩杀。 洛心慈惊喜的睁大眼睛,疯了似的往前跑,“祖母!祖母我在这里啊!带我一起走!” 可不远处的老太太似乎压根没有听见她的呼喊,只是惊魂未定的被侍卫护送到那辆防卫最安全的领头马车上,像是多一秒都不愿意再等,惊恐的大吼道,“快走!马夫驾车!” 十几个侍卫断后,斩杀着最后的余孽,老太太那辆马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从始至终她这个做祖母的甚至都没有问一句,自己其他三个孙女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着,自己安全了要不要留下几个侍卫护她们周全。 可是没有,统统没有,她明明看到洛婉云和骆心安的马车还停在马棚了,却直接掉头走人,带走了洛家所有的护卫护自己周全,甚至连她一向最疼爱的洛心慈都没顾得上。 不远处的三个人眼睁睁看着洛家马车就这么舍下她们三人跑了,一时间洛心慈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祖母抛弃。 骆心安早就料到洛家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自私,对老太太的离开没有一点意外,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洛心慈,在心里嗤笑一声,根本懒得搭理她,拉着洛婉云的手就往前跑。 洛婉云毕竟年纪小,这会儿看到被家人抛弃了,止不住哭了起来,“大姐祖母不要我们了,我们还能往哪儿逃啊?” “没了别人你就不活了么?”骆心安看她一眼,拉出本来洛婉云坐的那辆马车,快速把她塞进去,正准备自己也跳上去的时候,身后突然扑出来一个人,冲着骆心安的后背就是一刀。 “大姐小心!” 洛婉云失声尖叫,骆心安猛地一低头,避开一刀,之前那两个红莲教徒竟追了上来! 洛婉云伸手要把骆心安拽上车,可这时另一个人也扑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掀开车棚,她没有办法,掏出一把随身小刀,狠狠地刺了马屁股一刀。 马受了惊吓,撩蹄嘶鸣一声,一下子冲了出去,站在车顶的人毫无防备被猛地甩落在地。 骆心安逮住机会,疯了似的往前跑,一下子跃上马车后架,但这时却听车厢里突然传来洛婉云的一声尖叫。 “二姐!?” 原来洛心慈竟趁着骆心安与洛婉云分神与两个教徒缠斗的时候,偷偷地爬进了马车,这会儿一看时机成熟,突然跃出来,在身后一把掐住毫无防备的洛婉云的脖子,把她逼到马车边上。 这时她半个身子都悬在马车之外,受惊的马跑得飞快,洛婉云的脸几乎提到了泥泞不堪的路面。 “……二姐!松……松手!放……放开我!喘不过……过气了!” 洛婉云被掐的几乎断气,奋力的挣扎却因为姿势的关系,根本使不上力气,这时洛心慈一张脸都狰狞的扭曲了,“都是因为你和骆心安那个贱-人才害我跟老祖宗分开,否则现在我早就走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跟你们一起等死!” “是你们害得我!现在还指望跟我一起回去,门都没有!你们就自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说着她猛地掐着洛婉云的脖子,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立起,直接把洛婉云从车上扔了下去。 洛婉云直接撞在骆心安身上,骆心安本来就没处可抓,如今被这么狠狠一撞,两个人同时摔在了泥水里。 这时,洛心慈从马车后探出头来,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的得意过,心满意足又满眼疯狂的说,“骆心安你总算死在我手里了!被男人x的时候记得叫的千万别那么大声,哈哈哈……” 马车飞驰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骆心安死死地攥着拳头,看了一眼身边满身泥巴的洛婉云,她知道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但是她却不怎么后悔。 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她还要留着自己这条命跟洛心慈算这笔总账! 她一把拽起洛婉云,转身往回跑。 “大姐,我们还能去哪儿啊……”洛婉云绝望的带上了哭腔,刚才她摔伤了右腿,这会儿一步都走不了。 骆心安没回答,只是背起她一路跑回刚才的马棚,这会儿那些红莲教的人肯定认为她们三个都上了马车,一定在穷追不舍,只要她们打好时间差,就还有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机会! 马棚里只剩下那匹老马拉的破车,两个人没别的选择,骆心安把洛婉云刚放放上车,背后就传来追杀的声音。 妈的,这帮人简直没完没了! 骆心安一跃上马,对着老马的后背就捅了几刀,老马嘶嚎一声,疼的立刻飞奔出去。 等到红莲教徒追上来的时候,骆心安已经驾车跑远了。 “一帮废物!竟然连个女人都抓不住!” 首领眯起眼睛,抄起一把弓箭,对准骆心安就是一箭。 冒着寒光的箭头划破长空,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 “唔!”骆心安闷哼一声,后背中箭,因为脚腕上撕裂的伤口已经失血太多,这回儿终于再也扛不住,一头栽下马来。 马车飞驰而去,洛婉云探出脑袋,惊恐的尖叫,“姐——!” “一直向北跑别回头!” 骆心安忍着剧痛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插翅难飞了。 当红莲教徒的尖刀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时,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想到最终她竟然还是栽在了这里。 “首领,还有一个,我们追不追?” 教徒提步就要追,骆心安却突然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对上其中首领的视线,讥讽一笑,“你们连本王妃都抓到手了,竟还想着抓那些小鱼,胃口倒真不小。” 一听这话首领失笑起来,“洛家什么时候出了个王妃我怎么不知道。” “贵教日日像蛇虫鼠蚁一般躲在这荒山野岭里不敢示人,消息不灵通也是情有可原,你不妨去外面打听一下,洛家二小姐是否与当今靖王爷有婚约,王爷若知道您把他的正妃给劫走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的老巢怕是保不住了。” 骆心安冷笑一声,故意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反正身份越高的人对这些人来说越有价值,她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一把洛心慈。 而此时,洛婉云的马车早就跑的无影无踪,想追都没有可能,那首领冷笑一声,显然并不全信她说的话,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至少她成功拖延了时间,把洛婉云给放走了。 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他手指一摆,“既然如此,那就请‘王妃’移驾寒舍,看看你的靖王爷会不会来救你吧。” 话音刚落,他笑容一敛,凶狠的说,“给我把她绑起来带走!” 两个红莲教徒上来就把骆心安绑了个结实,骆心安也没再挣扎,反正以她现在这副肩膀流血脚腕受伤的鸟样,就算能挣开绳子也跑不远,更何况如今脖子上还架着好几把尖刀,她虽然不甘,但并不鲁莽。 这时,一个教徒把她扛起来扔在马上,她不忘嗤笑一声说,“你们最好把我藏严实一点,祈祷自己的鸟窝不要被靖王府发现,否则到时候连最后这么一点虾兵蟹将也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颠覆朝廷?” 她笑的极其轻蔑,看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如同俯瞰蝼蚁,明明她才是被俘的那一个,却淡定自若,完全没有一丁点恐惧。 “你这个臭丫头!”她的话成功激怒了其中一个教徒,抄起巴掌就想抽她却被旁边的首领给拦住了,“让她再多伶牙俐齿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不怕她不说实话。” 正说着,旁边另一个教徒拿了一块黑布就要蒙上骆心安的眼睛,首领直接拿过来扔到地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洛小姐如此聪明伶俐,想来一块破布困不住你,不如你现在就多睡一会儿,省得一会儿到了地方身子再撑不住?” 他发出一声桀桀的阴笑,还没等骆心安反应,抬手就敲在她的后脖子上,当即骆心安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首领?”旁边的教徒不解的挑了挑眉毛。 “这死丫头一个人单枪匹马,可以安然无恙的躲过我们这么多人,甚至还能把两个姊妹送走,哪怕被俘都临危不惧的给其他人争取时间,单就这份胆魄就不是其他普通官宦小姐能比得了得,我们不得不防。” 首领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骆心安,手指一挥说,“把她全身上下好好搜一下,别给她丢下一丁点可乘之机,这个女人若真是靖王妃对我们可有大用处,若她不是……” 说到最后,他没有再说下去,眼睛里却露出凶狠嗜血的神色。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一众红莲教徒背起昏厥的骆心安,一行人如同红色鬼魅一般,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昏暗的屋子里,灯油如豆,零星的带着点火光。 一道红色身影匆匆跑过来,首领瞥他一眼,“怎么样,查出结果了?” “属下偷偷潜进京城打听过了,洛家的确有意与靖王爷攀亲,而人选不出意外就是洛家的二小姐,洛心慈。” “哦?”首领扬了扬眉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本以为骆心安一定没有说实话,甚至已经做好了宰了她的准备,结果竟然果真如此。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睛,“除此以外呢?那女人身上有什么能证明她就是洛家二小姐的东西?洛家可是有四个女儿,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把我们给打发了。” “具体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属下没有搜到,但是却搜到了这个东西。” 教徒说完这话,拿出东西递到首领跟前。 “这是……?” 首领一看到东西当即睁大了眼睛,一块白色的雕纹玉佩静静地躺在手心,上面还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暻”字。 属下看首领久久没有说话,一时猜不到他的心思,这时他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一双眼睛里迸发出奸计得逞的神色,如果说刚才他还对骆心安的身份心存怀疑,如今看到这块玉佩就彻底的相信了。 “好,好的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首领您……” “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这是历代亲王才有的腰佩,当今六王爷,姓聂单名一个暻字,也就是玉佩上这个暻。” 说着首领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笑的更加奸诈,“当今天下,老皇帝离死已经不远,太子实力雄厚却始终视靖王爷为眼中钉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聂暻是当朝所有皇子里面唯一有兵权的一个,他自己有一支队伍,除了皇帝老儿和他自己以外,就算是当朝大将拿着虎符也没法调遣,而调动这支军队的唯一办法就是‘靖王持符’,缺一不可,而现在这块玉佩竟然会在那个死丫头身上,等于聂暻直接把自己的一半兵权给了这个女人。” 听完这话,红莲教的教徒也震惊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愣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东西可以调动……军队……可现在这东西在他们手里,不就等于靖王白白把这支队伍送给了他们!? 心里闪过狂喜,难怪首领会高兴成这样,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将洛家赶尽杀绝,只是抓了个没什么用处只能用来泄泄愤的官宦小姐,很是窝囊,结果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把最有价值的那一个给绑了来! 他喜不自胜的刚想拍几句马屁,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首领,既然您调动那只队伍要‘靖王与符’缺一不可,那现在我们就算拿到了这块玉佩,没有靖王的协助也一直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首领嗤笑一声,眼里闪过算计,双手一攥握紧玉佩,“我们可不仅仅只有这一块玉佩,别忘了那女人还在我们手里,聂暻既然能把玉佩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会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落在我们手里吗?” “男人有时候为了女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就算不为女人,玉佩也还在我们手里,有了这两个这么重要的筹码,不信聂暻他不乖乖就范!”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属下躬身行礼,“首领英明!” 首领眯起眼睛拨了拨灯芯,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是时候却会一会咱们的靖王妃了,她现在也该醒了。” *** 漆黑的屋子里,隐约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稀的从窗外的月光判断出此时已经是午夜了。 骆心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她揉着额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挣扎着要做起来的时候,脚腕和肩膀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嘶……” 她闷哼一声,又重新跌在地上,地面的水溅到她脸上,让她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幻灯片似的在脑海里闪过。 被困破庙、红莲教追杀、肩膀中箭……以及最终被俘…… 想到最后那一幕,她情不自禁的嗤笑一声,这会儿她大概已经深入到红莲教老巢的最深处了吧? 按照一般狗血电视剧的剧情发展,这会儿她应该四处摸一摸找一找,没准就能发现什么武功秘籍,地下密道之类的,然后因祸得福,仅凭一人之力,大开主角光环,不仅成功逃出困境还能练就一身绝世武功。 可是电视剧毕竟是电视剧,全都是用来糊弄人的,眼下她的肩膀虽然被人简单包扎过,可还是不断地往外渗血,脚腕就更不用说,伤口撕裂,现在已经肿成了一个馒头。 就她现在这副鸟样,估计连老天爷都不会帮她,更何况要在这里成功逃出去,谈何容易? 她揉了揉被打中的后脖子,环视四周,这里是一个类似水牢的地方,地上积着一层水洼,阴冷无比。 她刚才就觉得身上又冷又湿,这会儿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双手搓了搓肩膀,然后突然意识到不对,一低头发现自己这会儿竟然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外面的罩衣和身上的东西全都被人拿走了。 当即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脑袋里不禁想起之前关于红莲教的那些传闻和被抓女人最后的下场,不禁紧紧攥住了拳头。 她虽然是个现代人,但不代表愿意让男人随随便便脱她的衣服,如今这些人搜光她的东西,什么都不做却把她关在这里到底是想什么? 正当她心神戒备的时候,突然听到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接着两个红色的人影走了进来。 骆心安一看到他们就警惕的眯起了眼睛,但脸上却仍然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瞥他们一眼,冷声道,“怎么,这是迫不及待要来杀我灭口了?” 走在前头的首领上下扫了她一眼,接着弯眉一笑,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小的给娘娘请安,刚才有眼不识泰山,望娘娘恕罪。” 他这话一开口,骆心安立刻在心里皱起了眉头,这人的态度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不成他已经去京城打听过,靖王爷的确与洛家小姐有婚约的事情了? 这红莲教屠杀那些朝廷命官和达官子弟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含糊,如今怎么会竟然忌惮起她小小一介“王妃”,这人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毛,只能把这出戏继续演下去,“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现在还不快点把我放了?” “娘娘稍安勿躁,既然在下已经失礼一次,那怎么敢再怠慢娘娘?” 首领阴笑一声,对身后的红莲教徒挥了挥手,“去给娘娘拿身干净的衣服,再叫个大夫来给娘娘瞧瞧伤口,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对了,都这个时辰了,娘娘恐怕早就饿了,再吩咐下面端几个小菜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骆心安很明白,更何况还是一个上一秒还要弄死你的嗜血杀人狂,突然性情大变对你殷勤起来,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轻易相信。 她淡淡的勾起嘴角,靠在墙上,“别搞这些花样,这些怀柔手段糊弄一下十来岁的小姑娘还凑合,我不吃这一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首领身上,目光锋利逼人,一时竟然他这个大男人觉得有些后怕,可转念一想这也不过就是一介女流,是他手中玩弄的一枚棋子。 “娘娘说笑了,在下不过一介草莽,能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过就是娘娘驾到,让寒舍蓬荜生辉,忍不住想留您在这里多住几天,也让我们沾沾福气。” 首领始终阴测测的笑着,骆心安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骤然一缩。 他这话分明就是要把她当诱饵把靖王爷给引到这龙潭虎穴里来! 可天知道她跟靖王爷可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就算仅有的那一咩咩关系也是因为洛心慈。 但洛心慈那祸害可是早就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如今又一个人先逃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不可能良心发现帮自己脱困啊! 骆心安瞬间头都大了。 她当初谎称自己是靖王妃完全是为了帮洛婉云逃走,顺便震慑一下这些人,防止被当场宰了,也给自己争取一点被时间,可以再想想办法脱困。 谁知这人竟然真的相信了,他到底怎么突然就这么笃定她就一定是靖王妃的啊!? 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她脸上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看不出一点端倪,轻笑一声道,“你是这儿头儿是吧?我本以为你总该有点脑子,没想到还是如此蠢笨如猪。” “我不过一介妇人,没什么见识,可王爷心怀天下,鸿鹄之志,是人中龙凤,纵然我们即将要大婚,但天下女子不胜枚举,少了我王爷还可以选其他人,你想用我就把王爷给引出来,未免也太可笑了。” 听完这话首领张狂的大笑起来,“王妃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在下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准备‘请’王爷过府一叙,你猜的很对,不过……” 说到这里,他慢慢的走上前来,“娘娘有句话却说错了,若是其他女人被俘,在下或许会掂量一下这诱饵的价值能否把堂堂靖王爷给引来,但是你,不会。” “听说王爷与娘娘感情甚笃,这会儿心里其实也盼着王爷能来救您吧?” 听完这话,骆心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看出靖王爷与她感情甚笃,就连洛心慈那个正牌准王妃都没机会见靖王爷一面,她算是哪根葱? 话及于此,大门突然打开,一个教徒端着一身干净的棉衣和一盘喷香的红烧狮子头走了进来。 骆心安这会儿的确又冷又饿,特别是见到这些东西以后就更加饥寒交迫。 首领逮住机会吧饭碗放到她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在下相信王爷对娘娘您的一番情意,不过事有万一,就请娘娘修书一封给王爷,让他在今日天亮之前接您回家,写完之后娘娘就可以安心的吃顿好饭,包扎好伤口,乖乖的等王爷到来了。” 骆心安瞥了一眼那碗香喷喷的狮子头,同样笑着抬头,“如果我说不呢?” “那在下和在下的教徒可就无法保证今晚会对娘娘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了。” 首领好整以暇的看着骆心安,看着她不断往外渗血的肩膀,还有肚子里响亮的咕噜声,似乎笃定这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定会跟他低头。 可是…… “砰”一声巨响,骆心安一脚踹翻面前的饭碗,喷香的狮子头瞬间掉在地上,滚出去很远。 这傻x还真把她当狗了,随随便便拿一顿饭就想把她打发了? 不管今晚她是死是活,都不能写这封信,本来她与靖王爷就非亲非故,人家根本不可能出手相救,更何况就算她贪生怕死写了这封信,侥幸逃了出去,冒充王妃也是砍脑袋的大罪。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她又何必再让那位无辜中枪的靖王爷产掺和进来? “你死了这条心吧,信我是不会写的,人你们也肯定等不到,不信咱们就走着瞧。至于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如果不放我走,就现在滚出去,别在这里杵着打扰我睡觉!” 她毫不客气的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锋利似刀,那副样子哪里像被人绑架,简直像在轰趴在墙上膈应人的蟑螂,眼里除了厌恶,完全没有恐惧,即使一身伤痛,也没表现出一丁点怯懦。 她这态度直接激怒了红莲教首领,他恨不得直接撕烂骆心安这张毒辣的嘴,可如今靖王还没上钩,他又不得不继续忍下去。 手臂抬在半空良久有恨恨的垂下,冷哼一声,讥笑道,“你现在不配合有你的苦果子吃,你最好盼着你的靖王爷今晚会来,只要天一亮我还没看见人,就别怪兄弟们拿你泄火,说起来我们还没尝过娘娘的滋味,今天倒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了!” 说完这话他大笑起来,把那件原本给骆心安准备的棉衣砍成碎片,张狂的走出了大门。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重新锁了起来。 屋子重归昏暗,只留下骆心安一个人紧紧攥着拳头坐在原地,滴答的水声在耳边响起,一声接一声,在这一刻宛如催命的符咒…… 第54章 宛如天神降临 洛心慈一路向北,速度又急又快,一直飞奔了几十里地,竟再也没看到一个红莲教的追兵。 想到刚才被她推下车的骆心安和洛婉云,这会儿恐怕已经被红莲教那些疯子抓走或者杀了,所以这会儿才没有顾上来追自己,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幸好甩掉那两个累赘,否则她岂不是要跟着一起陪葬? 虽然就这么让骆心安死了,实在是便宜了她,不过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一个大麻烦,也算是好事一桩,省的以后夜长梦多。 洛心慈在心里得意的冷笑,可是仍然不敢放慢速度,她一点也不会驾马车,又贪心图快,眼看着京城就在前面,她心急如焚,恨不得赶快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马匹整整跑了一晚上,又淋了一夜雨,这会儿早就精疲力尽,速度不由得就慢了下来,不论洛心慈怎么抽打,都没有再加快速度。 “连你这畜生都跟我作对!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跟骆心安那贱-人一样早点死在这里!” 她狠狠地抽了几下缰绳,马匹啼叫几声,马车一晃,差点把洛心慈给甩下去。 “好啊,不给你这畜生一点颜色瞧瞧你还真当我好欺负了!?” 洛心慈大骂几声,把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和受的委屈全都撒了出来,伸手拔下发髻上一根又尖又长的珠花簪子,学着刚才骆心安那样子,狠狠地刺在马身上。 马匹嘶声尖叫一声,长久的疲惫再加上这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它瞬间尥了蹶子,一脚踏进旁边的泥坑里,路面湿滑,马车瞬间侧翻,连人带车一下子全都摔在了地上。 洛心慈惊叫一声,滚落在地,一身别人连碰一下都不行的掐牙嫩绿长裙瞬间成了烂泥汤,泥水飞溅到脸上,她吃了一嘴泥,平时总是白净光滑的脸蛋脏兮兮的,这会儿落魄的连只流浪狗都不如。 她从小到大何时受过今晚这么多委屈,想要起身狠狠地踹那畜生几脚,可是陷在泥滩里又一时爬不起来,正对着那马破口大骂的时候,忽然听到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红莲教的人追过来了!? 她心中巨骇,狼狈的爬起来,却被脚下的泥滩陷的更深。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两个带刀侍卫循着声音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被困在原地的洛心慈。 “二小姐!?” “是二小姐!二小姐还活着!” 两个人赶紧跑过来,伸手就要把骆心安扶起来,“二小姐,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老爷和老祖宗这会儿在府里都急疯了,您怎么在这儿啊?” 洛心慈瞥到两个侍卫腰间的洛家腰佩,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当即就哭了起来,“我们被红莲教的人追杀,好不容易才从破庙里逃出来……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父亲娘亲还有祖母了……” 她一脸的泥水,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一双眼睛却哭的梨花带雨,整个人弱柳迎风的跌在泥滩里,脆弱的仿佛不堪盈盈一握,黑色的眼珠水雾蒙蒙的从下而上看着两个侍卫,那副无助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丝毫没有刚才一丁点自己逃命时的恶毒模样。 侍卫一看这个哪里还忍心,一个姑娘家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刚才肯定被吓坏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两人扶起她的动作更轻,洛心慈却脚下无力一下子跌到其中一个侍卫身上,眼眶里噙着泪珠,“对不起……我刚才扭伤了脚,这会儿实在很疼……你能背着我走吗?我好想回家……” 侍卫见她这样可怜,哪里还舍得说个不字,本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不敢侮了小姐名声,可话到了嘴边,看着连站都站不住一直靠在他肩膀上的洛心慈,脸上一红,稀里糊涂的背起她都忘了再问她到底是怎么凭一己之力安然无恙的逃出来的。 等到坐上车,其中侍卫才终于有机会开口,“二小姐,你刚才说‘我们’被人追杀,想必与大小姐和三小姐是在一起的,请问现在她们在何处,我们得赶快去救人。” 提到这个了洛心慈的脸色微变,接着剧烈的咳嗽几声,竟捂着半张脸呜咽的痛哭起来。 “没用了……来不及了……大姐她……她为了救我,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三妹在我们逃跑的路上跌下车,这会儿恐怕也已经……” 后面的话她哽咽的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儿的擦眼泪,哭得伤心欲绝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侍卫一听这话心中巨骇,被红莲教抓走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目前被抓走的所有女人就没有一个能安然无恙的出来,轻则失身,重则丧命,而且死相都极其凄惨。 “二小姐还记不记得来路,我们现在就去追,没准还能把人给救回来!” 洛心慈使劲摇了摇头,“我当时太害怕了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大姐把马车让给我和三妹,自己还没等上车就被抓走了……” “他们红莲教至少来了几十个人,抓了大姐立刻就走了,这会儿恐怕早就已经回了老巢,都怪我没用,拖累了姐姐还害死了三妹……”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竟要哭的昏厥过去,侍卫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一下子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若是红莲教这时候已经回了老巢,他们不知道路根本就追不过去,更何况就算侥幸找到了地方,老巢里的红莲教徒究竟有多少人压根没人知道,就靠他们几个单枪匹马,没准人还没救出来自己倒是先赔进去了。 想到这里,侍卫对视一眼,“如今之计我们恐怕只能先把二小姐您送回去,回去禀告老爷带更多帮手过来了。” 这话正中下怀,洛心慈呜咽着捂着脸,点了点头,像是忍痛做了多么不舍的决定,可藏在手心里的嘴角却得偿所愿的勾了起来。 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骆心安死在这里,就算要“救”也得等到那贱-人的尸体被人玩烂凉透了再去。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进了京城,洛心慈一路上都怯怯的缩在一角,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旁边的侍卫看不过去,轻声劝慰道,“二小姐,不用害怕了,现在我们已经进了京,红莲教那帮狗贼不敢再追过来了,前面就是洛府了,您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洛心慈没说话,很轻的摇了摇头脑袋,“大姐和三妹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怎么睡得下……就算一会儿府上所有侍卫都去了,又能保证她们俩都安然无恙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瞥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衙门和街边玩耍的几个小孩,眼睛一眯,瞬间有一条好计涌上心头。 “停车,我要下去。” 说着她推开马车门就要跳下去,把旁边两个侍卫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缰绳。 “小姐您要去哪儿,还没到洛府呢。” 洛心慈没有回答,只是擦了擦眼泪,“我不能扔下大姐一个人在家里坐以待毙,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一瘸一拐的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前方不远处的衙门。 *** 入夜,洛家大厅里却灯火通明,一片死寂,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抽噎。 洛骁铁坐在正中间,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紧的攥着,抿着嘴角一言不发,神情非常凝重。 他旁边坐着受到惊吓的老太太,这会儿正靠在软垫上,一边让璎珞给她揉着心口,一边喝着参茶压惊,一副大病在身的模样。 坐在左侧的张姨娘却没有这般轻松,这会儿像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坐立不安,一直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脸上没有一点血丝,不停的碎碎念着“老天保佑”,一边抽抽搭搭的流眼泪,一副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而她对面坐了个妇人,一身珠玉珍宝,锦衣华服,正是洛家的二房夫人李氏,洛婉云和洛婉婷的生母,她看起来虽然不年轻了,但体态很好,就是这会儿脸色甚是憔悴,一直盯着大门口,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方帕子。 “行了,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别再跟前转悠了!哭有什么用!” 洛骁一拍桌子,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张姨娘抽噎了一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哭诉道,“老爷,那是我的亲骨肉啊,这都出去大半天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红莲教是说着玩儿的么,万一心慈出了点什么事,我还怎么活啊!” 这话说到了二房李氏的心坎里,她擦了把泪,点了点头,“婉婷已经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若婉云再有点什么不测,我真是……” 两个女人在跟前哭的洛骁头疼,他这会儿心里其实比她俩更着急,不仅是因为心安和心慈都是他的骨肉,更因为洛家一共就这四个女儿。 如今的洛婉婷已经名声尽毁,以后根本没有任何价值,而剩下三个,尤其是心安和心慈这一对他寄予厚望的亲生女儿,如今却全都下落不明,这让他到哪里再找出这么多女儿给洛家铺路?又怎么对得起坐在这里的二房弟妹。 他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刚要张口对李氏劝慰几句,外面一个小厮就急匆匆跑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三小姐……三小姐她……” 李氏一听这个倏地站起来,冲上去抓住他,“婉云怎么了!是不是婉云出事了!” 小厮被她抓的上不来气,一个劲儿的指着门外,“三小姐……回……回……在……在外面……” 正说着,几个护院抬着一个人就走了进来,李氏老远看到那一抹蓝色的衣服当即就认了出来,当即哭着扑上去,“婉云,婉云啊!” 这时人已经被抬进了大厅,洛婉云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上全都是伤,吓得李氏差一点就昏过去。 洛骁也心中一跳,“快宣大夫!这是怎么了,婉云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回禀老爷,城门的守卫方才忽然来敲门,说在守夜的时候,忽然见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到了城下的时候,一个女子却突然从马上跌了下来,昏了过去,一见她身上有洛家的信物,守卫不敢耽搁这才赶紧把人给送了回来。” “那其他人呢!?”洛骁心急如焚。 “……那守卫说只看到三小姐一人。” 一听洛婉云竟然跌下了马,李氏惊叫一声,赶紧帮洛婉云检查,发现她身上竟然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大的劫难才跑回来,当即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大夫跑来了,洛骁赶紧吩咐,“快给她瞧瞧,人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大夫也不敢耽搁,赶快给洛婉云施针,全身都检查一番才长舒一口气,“老爷夫人们,请放宽心,三小姐只是受了皮外伤,外加受惊过度,过于疲惫昏了过去,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那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恐怕最早也要明天早上了。” 等到明天早上骆心安和洛心慈没准都已经死透了! 洛骁的脸色越发凝重,心烦意乱的在大厅里踱着步子,这时又有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一看到他张姨娘的脸色也变了,“……这次又怎么了?是不是心慈也出事了!”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就搀着洛心慈走了进来,她一身泥浆看起来虽然很是狼狈,但是却被昏着被人抬进来的洛婉云好了太多。 “父亲,娘亲……”她泣不成声,一瘸一拐的跑过来,刚想哭诉一番自己的遭遇,却一眼看到了旁边的洛婉云,当即脸色大变。 洛婉云不是已经被她推下车了吗,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三……三妹!?” 她惊的下意识后退几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洛婉云都回来了,那骆心安呢,她是不是又逃过一劫!? 周围人见她这个反应纷纷皱起了眉头,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又发现洛婉云此时是昏厥的时候,脸色一变接着悲痛欲绝的扑上去哭了起来,“三妹你竟然已经回来了,谢天谢地!我以为你已经和大姐……” 后面的话她哽咽的没有说下去,但这一句话却让洛骁及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洛骁急步上前,“心慈,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婉云已经和心安怎么着了?” 一看到父亲,洛心慈的眼泪再也听不下来,整个人都瘫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她呜咽一声道,“父亲,是女儿没用!” “大姐她为了救……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我亲眼看到那些人一边撕大姐的衣服一边哈哈大笑的帮她绑了起来,我……我就这么亲眼看着她被人抓走,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父亲,是我把大姐给害死了!” 说道悲痛之处,她几乎哭的喘不上气来,洛骁的脸霎时间全白了,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次,“你说……心安现在已经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 洛心慈点了点头,哭哭啼啼的又把刚才跟那两个侍卫说的连篇谎话又重复了一遍,当然还不忘添油加醋,把骆心安说的仿佛现在已经是一堆死透了的白骨。 听完这话,洛骁久久没有开口,一直坐在边上沉默的老太太也终于沉下了脸。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被红莲教劫走的下场是什么,堂堂三品尚书的长女千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被这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贼人劫走,就算能侥幸保住一条命被救回来,名声也全都毁了。 更何况,按洛心慈回来说的话,那群人恨不得把骆心安这块鲜嫩的肉块给生吞活剥,若再被绑回老巢,就更不知道会被多少狗贼给玷污了,就算救回来也注定是洛家的耻辱了。 想到可能发生一切,还有户部尚书大夫人的最终下场,洛骁的脸绷得像块石头,他不想有一天在上朝的时候听见别人议论的那具曝尸荒野的女尸就是他洛骁的女儿。 这时老太太发话了,“骁儿,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你得赶快想个法子,要不就在今晚找个理由说我们洛家的长女突发急症死了,此后无论骆心安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洛家没有关系,要不你就现在带人去把她救回来,趁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大事化了。” 一句话说到了洛骁最头疼的地方,眼看着骆心安就要入宫了,他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把洛家长相最标致的丫头白白牺牲掉,如果可以自然愿意把女儿平安无事的救回来。 但问题是他只是个礼部尚书,又没有兵权,连朝廷都没办法彻底绞杀干净的红莲教,他到哪儿去弄来这么多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救回来! 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口气,对旁边的手下招了招手,“立刻封锁消息,今日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召集府上所有护卫,一会儿再去山上寻大小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过了今晚还没寻到人,我再进宫面圣。”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想把这件事抖出去,而进宫面圣就等于昭告了天下,所以他只能先自救,毕竟洛家已经出了一个名声败坏的四小姐,不能连要送进皇宫的嫡女也这样葬送进去。 可是这话刚吩咐下去没多久,手下就急匆匆的跑回来。 “不好了老爷!知府大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正带着一队人马往我们这边赶,现在街上的人全都知道大小姐她……她被红莲教抓走受辱,至今生死不明……消息传得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封锁,估计明天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听这话洛骁身形一晃,跌坐在椅子上,连老太太都变了脸色。 “这件事自家人不说谁会知道!” 怒叱一声,洛心慈这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哆嗦,哭着说,“父亲……是……是我去报的官,当时我脑子里只想着快点把姐姐救回来,但我知道这次遇上红莲教,家里的护卫已经死伤惨重,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去救姐姐,我这才脑子一混想去求知府大人,我真的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 “都是女儿的错,是我鲁莽把一家人都给连累了,求父亲责罚我吧……”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接一个的磕头,身上一身泥汤还没洗净,脑袋已经磕的红了,白皙的脸蛋上全是受惊后的恐惧和做错事的自责。 一想到全家只剩下二女儿这一个人还安然无恙,之前她又刚刚从鬼门关逃出来,洛骁也不忍再责罚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糊涂!心慈你太糊涂了!你怎么能……” “老爷她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懂什么轻重缓解,心安救了她,她的脑袋里自然全都是想着怎么救人,如今之计我们还想这些虚的东西做什么,先把人救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啊!” 旁边的张姨娘忍不住站出来帮腔,一只手把洛心慈紧紧的搂在怀里,洛骁忍了又忍最后恨恨的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他明白,这一次无论如何骆心安这个大女儿是注定保不住了…… *** 骆心安冻的浑身发抖,她透过屋子里那唯一一扇窗户,看着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还有两三个时辰,这个天就要亮了。 当然她的末日也要来了。 她觉得自己其实算一个很乐观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往最好的方面想,就算当初被赵子明和骆心慈连手背叛,又不幸借尸还魂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从没有放弃过希望。 可此时此刻她却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被困在这里,插翅难飞,没有人会来救她,红莲教也不可能因为她上一世演了一辈子女主角所以现在就能轻而易举的放了她。 可是时间却在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哪怕此时是冬天,天亮的晚,她的时间也所剩无多。 可是现在放弃你甘心吗骆心安?她这样问自己。 你还有仇没有报,还没有过上吃喝不愁的悠闲日子,还没有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就算这一次只不过是你撞了狗屎运,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可你舍得现在就gameover吗?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着。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应该轻言放弃,就算下一秒就会死,也应该潇洒的说再见。 她屏住呼吸,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时外面那个每两个小时就会来问一次的红莲教徒已经站到了门口,他拉开一扇小窗户问她,“娘娘,您考虑好没有,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是您最后一次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骆心安趴在地上,肩膀上渗出的血把地面都染成了深褐色,身体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嘴唇已经冻的发紫,一看就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甚至抬起头的瞬间连眼睛都开始飘忽。 “我……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走……” 她哆哆嗦嗦的说话,外面人勾起了嘴角,手里晃荡着一把钥匙,“我现在就能给你把这扇门打开,外面就有早就准备好的伤药、衣服和晚饭,你只要点个头愿意把靖王爷引来,这些全都是你的。” “衣服……伤药……”骆心安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像是没有听懂这几个词,反应了很久才突然睁大眼睛,完全没有了刚被抓之前的傲气,趴在地上一点点的往前挪,手臂抬起想要够外面的东西,却因为失血过多而颓然的垂下。 那个红莲教徒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骆心安,脸上的得意更深,她摇了摇头,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我同意……我写信……救救我……我不想死……” 看着当朝堂堂靖王妃此时匍匐在他的脚底,那红莲教徒忍不住大笑起来,端着毛笔和纸,打开门走了进去。 他蹲下,把毛笔塞到骆心安手里,眼睛肆无忌惮的落在她的脖子和锁骨,轻薄抬起她的下巴,“啧啧,早这么识相又何必吃这些苦头呢?瞧瞧,这么漂亮的脸蛋都哭花了,来,哥哥给你舔舔脸蛋,你慢慢写。” 看着他挂着yin笑的脸,骆心安挑眉一笑,“好啊。” 她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那人意识到不对刚要站直身子,骆心安却猛地扯住他的头发,顺势把毛笔在地上一折,毫不犹豫的把尖锐的那一头狠狠地刺进了那人的脖子,割开皮肉用力一划,直接割断了男人的大动脉。 鲜血当即喷了出来,有几滴甚至还溅到了骆心安的脸上。 那人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一声剧痛发出来的尖叫,被骆心安死死地捂在嘴里。 他不停的挣扎,好几次几乎要把骆心安甩到对面墙上,她死死地抓着男人的头发不松手,抓着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往前面上磕,顺势抽出那人脖子上的半截毛笔杆,鲜血没有阻拦疯狂的喷出来,一时间形成一道血柱。 那人摇晃了一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似乎根本不相信自己竟然栽在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手里。 可惜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疯狂的失血让他再也支持不住,“砰”一声栽倒在地,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骆心安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她全部体力,手上温热的鲜血提醒她刚才杀了一个人。 这让她害怕的后背发凉,她生活在现代,学习的是现代文明,血腥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现在为了逃出去,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把那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到自己身上,拿起掉在地上的钥匙和伤药,她毫不犹豫的往外跑。 这会儿正是凌晨,红莲教的人似乎断定她一介弱质女流根本逃不出这里的天罗地网,除了已经被她宰了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在睡觉,牢笼外竟然没有第二个人。 她知道守卫半个时辰轮一班,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跑了,而且也明白这会儿如果从正门出去一定会被看守的人抓个正着,所以早就瞅准了一扇窗户,下面正好是茂密的树丛和厚厚的积雪,正好可以掩盖行踪还不至于摔伤。 她吸了一口气,直接借着一扇窗翻了出去,落地滚了一圈,又一次拉伤了脚腕上的伤口,疼的一阵呲牙咧嘴。 可是她顾不得这个,顺着树丛的方向一直往外跑,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月亮的方向正好与刚才被劫持的方向相反,所以只要顺着这条路总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树丛不远处,红莲教老巢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 骆心安心中一阵振奋,又加快了速度,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时候,一群红色的身影却突然出现了。 红色的身影映衬着地上的白雪,就像是刺目的鲜血,让人不寒而栗。 红莲教的首领这时走出来,脸上带着阴厉凶残的神色,他一扯嘴角,露出一抹阴笑,“赤手空拳竟然能杀死我手下一名好手,娘娘您真厉害啊。” “狗急了还跳墙,更何况我跟你们这群狗还真不是同类。” 骆心安冷笑一声,知道自己今天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但也没有惊慌,大不了一死,她不能跟这群狗东西低头。 首领脸色一变,目光更加阴冷,“我本想好好地招待娘娘,尽一下地主之谊,谁知道娘娘您不买账,不仅不乖乖的把王爷请来做客,还准备逃走,看来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正说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骆心安,周围的红莲教徒形成一个圈,把两人困在其中。 这时首领已经走到了骆心安跟前,阴测测的笑着说,“娘娘,您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话么,如果王爷天亮前不出现,你就陪我们兄弟们寻点乐子。”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按说我现在不该为难你,可惜……我后悔了。” 说完这话,他猛地出手去掐骆心安的脖子,骆心安反应很快一下子避开,顺势对准他的手掌,狠狠地咬下来一块肉。 “啊!”首领狰狞的尖叫一声,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彻底撕去了伪装,“臭表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咬我!?” “兄弟们给我上,大家都没尝过娘娘的味道,今天可就开了荤了!把她的衣服给我撕了,今天玩不死这臭表子就不算男人!” 撂下这话,周围所有人全都兴奋的尖叫起来,那些早就盯着骆心安湿透衣衫下面的屁股垂涎三尺的教徒们,瞬间像饿狼一样争先恐后的扑上来。 这一刻,骆心安才感觉到尖锐的恐惧,她被困中间,眼前呜呜泱泱全是人,她退无可退。 如果一两个人扑上来,她勉强还能负隅顽抗,但是几条,甚至几十条饿狼扑上来呢? 这时其中一个教徒一把抓住骆心安的胳膊,她快速躲闪,却还是被他撕掉半边袖子,当即露出一节莹白的肩膀。 周围的yin笑声越来越刺耳,有人这时还吹起了口哨。 “妈的,都他妈愣着干嘛,不动手我先来!”一个人狰狞的扑上来,一下子把骆心安按在地上。 骆心安瞪着眼,死死地咬着嘴唇,始终没吭一声,她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给这群畜生低头。 可是心里在这一刻真的绝望了。 她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她不想自己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有那些亏欠她的人,她还没有一一让她们付出待见,可眼前却已经看不到任何生路…… 男人笑着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就在这时—— 只听到一声划破长空的哨声,接着男人扯到耳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支白翎长箭竟瞬间贯穿了他的脑门! 鲜血当即喷出来,还夹杂着脑浆,溅了骆心安一脸。 当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的时候,骆心安惊愕的瞪着眼睛,仍然没有反映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人的尸体倒下,背对着破晓前最后一抹幽冷的月光,她看到一个白衣男人立在远处,手里拿着一把银色弓箭,泼墨长发在风中飞舞,宛如天神降临。 男人墨色的瞳孔里疯狂和愤怒在涌动,可当这双目光对上骆心安的眼睛时,明明依旧幽深似潭,却奇异的带上了震慑人心的安全感。 这一刻,骆心安认出了他是谁,一瞬间蒙了…… 第55章 虎口脱险+甜蜜两口子 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不给骆心安反应的时间。 那个被一箭射穿脑袋的人一头栽倒在地,周围所有人只是愣了几秒钟,接着猛地反应过来,抽出武器,纷纷回头,却只看到聂暻孤身一人立在原地,白色的长袍随风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首领的眼睛当即一眯,本以为是朝廷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此时趁着夜深人静来个彻底绞杀,结果只看到一个毛头小子,单枪匹马出现在眼前,当即轻蔑大笑起来,“小子,你是何人?你的毛长全了没?” “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大人们的闲事,你现在若是自我了断我兴许会留你一具全尸,否则别怪兄弟们拿你做今晚的下酒菜!” 聂暻并没有搭理他,甚至眼睛压根没有往他身上放一下,目光一直落在骆心安身上,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丝毫没有把周围密密麻麻,随时可能扑上来将他撕碎的红莲教众们放在眼里。 他走的很慢,若不是眼下一触即发的情形,简直就像在花园里散步,每一步都气定神闲,脸上面无表情,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一下。 他这副目中无人的直接惹恼了周围所有人,其中一个红莲教徒大骂一声,抄着武器直接跃起从背后砍了下来,聂暻连头都没回,手中的银色弓箭一转,抽出一把短刀,迅速出手,正中那人的心口。 大滩的鲜血喷出来,他双手交叠在背后一拧,谁也没有看到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教徒的胸膛瞬间被划成了两半,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砰”一声栽倒在地。 就在这眨眼之间,他的大刀都没有蹭到聂暻的衣服,甚至在咽气之前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睁着眼睛一命呜呼了。 聂暻收回短刀,擦掉溅在脸上的一滴血,抬头的瞬间,目光阴冷的没有半分温度,呼啸的北风猎猎作响,这一刻他立在天地之间,周身散发出的煞气,让周围人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这时他已经走到了骆心安身边,对她伸出一只手,“跟我走。” 骆心安还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愣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彻底的完了,可是却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了最不可能来救她的人。 这个人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朋友,虽然之前莫名其妙的提到了婚约,可是严格意义上讲,到目前为止两个人仍然只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但现在就是这个“陌生人”,却不顾自己的生死,明明晃晃的站在她面前,伸处一只手要救她于水火。 聂暻仍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把牵起傻呆呆的骆心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那副样子哪里像是来救人,简直跟走自家大门一样来去自如。 他不明白自己王妃那副被雷劈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相公救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诧异的? 如此明目张胆又目中无人,首领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这男人绝对没那么简单,当即心头一紧,大手一挥,怒斥道,“今晚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半步!兄弟们给我上,宰了他!” 一声令下,红莲教徒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四周所有人聚结在一起,把骆心安和聂暻团团围住,只听大喝一声,所有红莲教徒犹如扑面而来的红色烈焰,铺天盖地的向两人扑去。 聂暻脸色未变,但目光却彻底沉下来,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衣盖在骆心安身上,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一会儿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话音刚落,四个人拿着长刀已经砍了过来,他侧头一避,把骆心安护在身后,背手摸箭,拉弓满弦,“嗖”一声划破长空,白翎箭瞬间射穿了四个人的脑袋。 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红莲教徒各个身手了得,聂暻孤身一人,还要保护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骆心安,却一直游刃有余。 他不轻易出手,但只要出手就招招致命,所经之路遍地是红莲教徒的鲜血,而他一身白衣却始终不染纤尘,就像骆心安第一次见他那样,超凡脱俗,仿佛谪入人间却不沾红尘的上仙。 但他的动作又无比狠辣残忍,配上脸上那一滴飞溅上的血痕和锋利似刀的眼睛,犹如杀伐决断的战神,让人不寒而栗。 一看这情形,首领吹了个口哨,把整个红莲教总坛的教徒全部召集过来,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密密麻麻,远远看上犹如噬人的蚂蚁,骆心安紧紧攥住聂暻的手,“你先走,别管我了,没有等到靖王爷,他们是不会杀了我的,但是你不一样,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聂暻看了她一眼,在这种时候竟突然笑了一下,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也在等靖王爷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我都顾不上,哪儿还有空管别人!”骆心安简直要被他的脑回路气死了,这都火烧眉毛,眼看着小命都不保了,哪儿还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 聂暻听完这句话挑了挑眉,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生气,心里还有点吃自己的醋,本王才不是什么别人。 见他讳莫如深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就是不动弹一下,骆心安急得一脑门的汗,使劲推着他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你身手再好肯定也没法一下子对付怎么多人!” 聂暻还是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把两个人团团围住。 骆心安这次是真的怕了,倒不是她自己怕死,只是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陪她一起送死。 明明现在她最应该关心是自己,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充斥着她的大脑,她活了两辈子,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不顾生死的为她而战,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仍愿意紧握她的手不肯离开,想到刚才他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心里涌起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的安危,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她不能让这个男人就这么死在这里。 “算我求你了,你快点走!” 这时一把尖刀刺了过来,聂暻侧身偏过,短刀出鞘一下子捅进那人的喉咙,面不改色的回头跟骆心安说,“你可是收了我的信物的。” 言下之意是你既然收了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就是我的人,我既然来了就是要带你走。 可惜这话落在骆心安耳朵里就变了味,好像他大老远跑这一趟就是舍不得那块玉佩一样,她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急三火四的把自己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玉佩,只能崩溃的说,“好好好,只要我有命回去就送你一块玉佩当补偿,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趁着聂暻跟身前人颤抖的时候,一刀冲着他背后偷袭而来,骆心安大喊一声“小心”,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猛地把聂暻推到一边,刀子瞬间落到自己眼前,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她觉得腰上一紧,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聂暻抱在怀里,他右手一掷,短刀直接把偷袭之人的眼睛捅了个透明窟窿。 他嘴角罕见的翘着,完全不像是在打一场恶战,搂着骆心安左右躲闪着周围的攻击,还有心情问她,“你说真的,只要我现在就走,以后说什么你都答应我?” 眼看着红莲教的攻击越来越疯狂,聂暻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很多,好几次再慢一点就要命丧黄泉,骆心安哪里还管他问什么,一个劲儿的点头,“我死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现在的目标是你,趁现在,你走还来得及,我家人肯定会来救我,你不用担心。” 聂暻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容更甚,就像是做了什么事情终于得逞,他松开搂着骆心安的手,贴着她的耳垂低声说了一句,“如你所愿。” 接着骆心安就觉得眼前一黑,聂暻竟不知何时从身上扯下一块布遮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放到一个三面是墙的安全角落。 “现在你就看不到了,就当我已经走了,当然,你扯下这块布就证明你答应了我的条件。” 撂下这话,他一侧头躲过背后一记长刀,抽出三根白翎箭,嗖嗖嗖三声,弄死了周围一圈人。这时所有人已经把他堵在了角落,他握紧短刀,撂下一句“记得你说过的话”,然后也不管骆心安在背后说了什么,就单枪匹马的跟一群人厮杀在一起。 他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招式下活过两招,不用分心去保护骆心安,他仿佛猛虎出笼一样,再也没了顾忌,凶狠又疯狂的屠杀着刚才所有觊觎骆心安的红莲教徒。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教众倒下,一直蛰伏在暗处的首领突然大喊一声,“不要跟他近战,所有人换鞭子!” 话音刚落,十几根鞭子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有的攻击聂暻手中的短刀,有的直接瞄准他的脖子,全都是致命招式,聂暻一个跃起躲过去,剩下的人又挥鞭而来。 一时间他被人缠住无法脱身,而骆心安这会儿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的刀声剑雨,她心急如焚,也不管聂暻之前说的那些话了,伸手就要把眼上的布条拽下来,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人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锁住了她的脖子。 “娘娘您可真是好本事,没把靖王爷引来,却招来个小白脸给您卖命,到底谁才是你相公啊?” 首领阴测测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刚要挣扎,双手就被他从背后反剪住了。 此时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更不知道聂暻的安危,只能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稳了稳呼吸面不改色地说,“不过是靖王府上的家奴罢了,怎么,你现在就要杀我了?也好,有本事你就动手,到时候我一死,你要的东西什么也拿不到。” “臭表子你给我闭嘴!”首领气急败坏的怒吼一声,掐着她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对着聂暻吼道,“小子,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聂暻回过头一看这情形,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放了她。” 一看他这神色,首领得意大笑起来,“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到时候看看是你的箭快还是我的手快!” 聂暻现在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他,但周围还有一圈红莲教徒正虎视眈眈,如果他轻举妄动,不仅骆心安会没命,背后那些人也会当场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情况彻底调转,他处在完全的劣势。 不过聂暻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一丁点恐惧的成分,甚至还挑眉低声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挟持她要威胁我什么?” “让靖王爷来见我!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再等半个时辰,如果你没有把他‘请来’,你跟这个臭表子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听了这话,聂暻勾起嘴角很淡的笑了一下,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若无其事的摩挲着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没有回答首领的话,反而沉声对骆心安说,“看来你要等我一下了,不过一会儿就好。” 骆心安一听这话脑袋都要炸开了,这家伙难道真相信红莲教的话,准备孤身去闯靖王府吗?她用力从被紧掐着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他……咳……骗你的!不管靖王……爷来不来,咳咳……你都会死……快逃!” 首领没工夫听这些废话,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再开口,怒斥道,“你再不去,我现在就弄死她!” 聂暻目光锋利似刀,嘴角一挑,“好,如你所愿。” 下一瞬间,他转动扳指,一道烟火信号冲上云霄,接着山坡上突然出现一片火光,猛的看上去就想把整个山坡都点燃了再仔细一瞧,竟然是一群队伍,黑压压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铺满了整个山坡,竟猜不到究竟有多少人。 首领意识到不好,大吼一声,“有伏兵!快撤!” 可是说完这话已经来不及了,那铺天盖地的火光竟然由一根根带火的利箭组成,聂暻轻轻的一抬手,成千上万的火球同时射了过来,遮天蔽日,犹如一张卷着火舌的大网,带着划破长空又让人心惊胆寒的尖锐声音,响彻天空,顷刻间倾盆而下。 所有红莲教徒全都吓懵了,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火球从天而降,一时间整个总坛乱成一团,再也没了刚才严密有序的样子,所有人都在尖叫着四处逃窜。 “都不许慌!” 首领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但是求生的本能已经战胜了命令,此刻没有人再听他的,这是所有动物对火焰与生俱来的恐惧,当然也包括人类。 骆心安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首领分神的时候,她猛地抬起手肘狠狠地顶在他的心口,抓住机会一下子挣脱了束缚。 “臭表子你往哪儿跑!”首领猛地扑上来,一下子把骆心安撞倒在地,她的脚腕有伤当即就爬不起来了,可是当首领的手刚碰到她的衣角时,一根白翎箭却霎时间贯穿了他的脑袋。 他僵在当场,目疵欲裂,一滴滴血顺着他的脑门淌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聂暻,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这时冲天的火光已经从天而降,整个红莲教总坛瞬间燃起熊熊烈火,那些被射中的人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时间宛如人间炼狱。 在火光掩映中,聂暻的脸忽明忽暗,一双墨色的眼睛幽深似潭,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一步步的走近首领,白色长袍猎猎作响,宛如降临人间的杀伐修罗。 这一刻首领才感到尖锐的恐惧,他遥遥晃晃的仍然不肯倒下,这时聂暻拿起地上一根鞭子,抬手一挥,瞬间将他拦腰斩断,内脏和鲜血淌了一地,在凶凶烈火的灼烧下,瞬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随手扔掉沾血的鞭子,聂暻拿起掉在地上的那块属于自己的玉佩,踩着首领的死不瞑目的脸走了过去,敢碰他聂暻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骆心安眼睛上的布条在刚才那一摔的时候就已经掉了,但已经适应黑暗的眼睛突然接触到冲天的火光刺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听到首领那一声惨叫的时候,她踉跄着要爬起来,这时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了她。 她闻到一抹熟悉的味道,当即要回过头确认聂暻完好无损,可是聂暻却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怎么又蒙我的眼睛,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骆心安像连环炮似的问出一连串问题,她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周围这片大火是怎么回事,首领又是怎么突然一命呜呼,她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搞的鬼,但是他现在却该死的什么也不让她看。 聂暻挑了挑眉,重新把布条蒙在骆心安眼睛上,周围那么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的,他可是大婚之后要马上要宝宝的人,总是让娘子看到这种画面,以后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不会乖。 “你不乖,不听我的话,随便把布条给扯下来了。” “那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啊。”骆心安还在扒拉男人捂着她眼睛的手,下意识的回嘴,可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要问的问题又被这个男人给带跑了,“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暻很淡的笑了一下,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双臂收紧,突然凑到她耳边沉声说,“因为很想你啊。” 一句话让骆心安的耳朵爆红,嘴巴瞬间卡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人实在是……很恶劣! *** 刚被红莲教抓住那会儿,骆心安脑袋里全都是怎么逃出,怎么保住小命,整个人靠着求生的本能一直支撑着,除了肩膀和脚腕上的伤口很疼以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感觉。 甚至还能在身负重伤,半死不活的时候凭借一己之力,弄死一个红莲教徒,差一丁点就能逃出去。 可是当被人救出来之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才感觉到全身脱力一般的疲惫汹涌而至,再加上失血过多,跟聂暻没有说几句话就一头昏死过去。 聂暻平时见到的骆心安都是伶牙俐齿,活力满满的样子,哪里看得了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当即脸色都黑了,抱起她就往红莲教总坛的内室走。 这时几个影卫跟了上来,上前跪地行礼,“属下参见王爷,整个红莲教总坛已经全部摧毁,所有叛贼余孽共五百一十二人全部诛杀,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聂暻“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怀中昏厥的骆心安,眯了眯眼睛问道,“现在京城那边是什么动静?” 影卫当然明白他指的这个“动静”是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忧心忡忡的开口道,“洛家还在全力搜寻大小姐的下落,但是毕竟人手有限,又不知道这红莲教总坛的具体位置,至今一无所获,而城里面……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红莲教绑走了大小姐的事情,这事恐怕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息的了的。” 聂暻冷笑一声,“既然闹这么大,自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既然已经闹大了,本王可就没想过要平息此事,最好闹得街知巷闻,越大越好。” “……属下不懂王爷的意思?”影卫疑惑的眨了眨眼,这种毁名节的事情哪里是闹着玩的,一旦闹大了对洛大小姐可是百害而无一例,瞧瞧王爷对王妃这护着的劲儿,怎么会突然希望闹大。 聂暻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吩咐道,“以后你自然就懂了,现在不必问这么多。” “父王既然把剿杀红莲教的事情交给我,我自然要给他一个交代,你现在就速速进宫汇报,按照我之前吩咐你的去做,懂了吗?” 影卫还是没搞明白王爷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转身去办了。 看着影卫走远的身影,聂暻看了看天色,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离天亮只有一小会儿了,都怪红莲教那些逆贼耽误了这么多他跟王妃相处的时间。 骆心安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是一片通红,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痛,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当瞥到墙面上红色的莲花时,心里一紧,蹭的一下就坐起来。 妈的,刚才不会都是她做梦的,实际上她还在红莲教这鬼地方吧?! 骤然起身扯到了肩膀上的箭伤,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 “知道疼就不要乱动。”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骆心安下意识的回过头,对上了聂暻那双墨色的眼睛,她当即心口一跳,刚才发生的一切顿时像海啸一样涌过来,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得救了,刚才并不是做梦。 她下意识的想要说声“谢谢”,可是又觉得突如其来说这么一句显得很尴尬。 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肩头传来丝丝凉意,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这才发现她她她她……竟然只穿了一件亵衣坐在这里,而且衣领还是解开的,整个后背都露在外面,身前只剩下一件肚兜,简直跟没穿没什么两样! “都说了不要乱动。”在背后给她上药的聂暻忍不住沉声开口,口气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他的王妃真是不知羞耻,每次都要在这种没穿衣服的时候在他面前扭来扭曲,这分明就是蓄意勾引! 虽然大婚之前本王不会对你怎么着,这是相公对娘子最起码的尊重,但是这不代表你故意勾引的时候,本王会当做视而不见! 温热的呼吸喷到赤luo的背后上,骆心安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都绷了起来,还紧张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明明是个现代人,再露的衣服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以前拍戏的时候比基尼她都穿过,可现在面对这个男人,她就是全身的不自在,这会儿衣服挂在身上半穿不穿的感觉,比不穿还要令人羞耻。 羞愤之下,她忍不住往后缩了几下,“……你干嘛脱我衣服?” 聂暻一脸理所当然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金疮药,那样子像在说药瓶就摆在这里,你还猜不出来?不过鉴于他的王妃一遇上他就变傻,肯定是太过害羞的原因,他还是要勉为其难的解释一下,“你伤的很重,一直在流血。” 意思是如果我不脱掉你的衣服,怎么给你上药。 这一次骆心安听懂了,她也明白事情的确如此,但还是很窘迫,“你……你可以找其他人来啊。” 随便是小丫头还是老大娘,只要是女的就行啊,你这个古代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比老子这个现代人还要开放,你不能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耍流氓! 可惜聂暻大概这辈子都没法跟骆心安的脑回路对上,他一听这话当即皱起了眉头。 他的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整个红莲教里全是男人,这会儿早就被他给宰了,剩下的人除了他就是那些影卫,她不让自己给她上药,难不成准备让其他男人碰她了? 她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的自觉? 想到这里,他不悦的又倒了一些金疮药在骆心安的伤口上,硬邦邦的说,“收起你那些花花绿绿的心思,别忘了你刚才还说了如果我走了,以后无论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我就想找个女的给我上药怎么就花花绿绿的心思了?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后来突然觉得不对,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好意思提刚才的事情,你明明是故意坑我,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事。” 她回头的动作太快,而聂暻又毫无防备,一直低着头帮她仔细的上药,在她回头的瞬间两个人的脑袋一下子碰到一起,甚至聂暻的鼻尖都蹭到了她的嘴唇。 两个人都没料到会这样,一下子僵在当场,聂暻微微带着凉意的呼吸喷到骆心安脸上,却让她脸上的温度突然飙升了好几度。 她往后退了一下,不自在的偏过脑袋别开聂暻深邃的目光,可是脑袋刚一动就被聂暻攫住转了回来,这一次两个人的鼻尖对鼻尖,嘴唇再往前凑一丁点就要撞到了一起。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危险了…… 骆心安的头皮都发麻了,聂暻这时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双手还固定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可是你拆掉了我蒙在你眼睛上的布条,等于你答应了我的要求。”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淡雅的响起,钻进骆心安的四肢百骸,她想抬手捂住自己砰砰跳的心脏,省得声音太大被对面的人听到,但她一动聂暻又凑近了几分,这一次几乎两个人的嘴唇蹭到了一起,他一张嘴骆心安都感觉到他唇瓣濡湿的触感。 “你要是不答应这个要求那我就换一个,我要什么时候去你家提亲?” 这个还不如刚才那一个好不好! 骆心安的脑袋彻底炸开了,她觉得自己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还被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这样逼迫的手足无措实在是很丢人。 她现在就应该直接扑倒他身上,比他更豪放一些,直接把这个小屁孩儿吓跑,可是这一瞬间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认怂,伸手一把推开聂暻,完全顾不上自己肩膀上的伤药还没干,就慌乱的下床往身上穿衣服。 “那个……天快亮了,我得赶快回洛府了。” 她随口找了个借口,可聂暻怎么可能放过她,站起来直接把她堵在一面墙和自己胸口之间,“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他垂着眼睛,眼睛里带着水光,高挺的鼻子蹭着骆心安的脸颊,声音又轻又低,态度蛮横又不讲理,简直要让骆心安以为这个男人在跟她撒娇! 不不不,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这个上一刻还剑气如虹杀伐决断,以一敌百的男人,怎么可能跟她撒娇? 想到刚才这个男人在她最走投无路之时,一步一步浴血而战,走到她面前却不染一滴鲜血的样子,骆心安张了张嘴,心口跳的又有点失常,她垂下眼睛,刚想要不就这样亲他一下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聂暻的双脚,然后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是用走的吧?但他不是应该是个坐着轮椅的死瘸子吗!? 她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你……原来不是瘸子?” 聂暻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接着僵硬的松开按住她的手,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虚弱的倒在了一边,“嘶……现在腿突然又有点疼……” 骆心安这一刻完全不知道应该摆出一个什么表情,只能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你演的还能更假一点吗? 第56章 王爷的占有欲 骆心安被他气笑了,看着歪倒在一边的男人,伸手拍他一下,“喂,别装了,刚才杀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腿疼。” 聂暻不说话,一直躺在床上装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两只眼睛紧闭着,配上那张苍白的脸色和时不时的几声咳嗽,还真有那么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骆心安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这会儿也没了刚才的困窘,忍不住凑上去戳他一下,“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糊弄我很好玩么?” 聂暻的后背一僵,嘴角绷的紧紧的,他的王妃明知道他对她是什么心思,还这样在他背后摸来摸去,像什么样子! 其实她就是故意借着自己“腿瘸”的事,借机吃他豆腐的对吧?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肩膀一闪,避开骆心安背后作乱的手,仍旧不说话,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吻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什么腿瘸、咳嗽、心口疼……其实通通是你演给我看的吧,实际上你一直在骗我,我现在都怀疑你当初在青云观后山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你一手策划,就是为了故意引我上钩,你到底是什么人,嘴里究竟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骆心安的一句话,让聂暻豁得回过头来,一张脸铁青,嘴角紧紧的绷着,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 他的王妃怎么可以怀疑他,她到底把本王想成了什么人?当初在青云观明明是你勾引的我,还恬不知耻的凑上来索吻,本王若不是追的紧一点,你连负责都不想负责,现在怎么好意思指责本王? 他紧紧攥着拳头,平复了一下不悦的情绪,他不能在大婚之前就跟娘子吵架,这样实在不利于夫妻和谐,更何况娘子都是需要哄的,他作为相公就姑且宽容大度的忍一忍她。 思及此处,他几乎气急败坏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真有病。” 意思是我是真的身患怪病,命不久矣,并没有故意骗你。 可这话落在骆心安耳朵里却直接让她笑出声来,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紧绷,一脸严肃的男人,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也觉得你是真有病,脑子里的病。 当然这话她也不敢直接说出来,这家伙一向想一出是一出,自己从来没有跟上过他的脑洞,谁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出大实话之后,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压下上翘的嘴角,自然不相信聂暻说的话,这世上有什么病能说好就好,平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打起架来就腰不酸腿不疼走路也有劲了?真当自己吃了盖中盖啊? 骆心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看着躺在床上背对着她生闷气的聂暻,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 小样儿,你不是喜欢装么,那我就让你装到底。 心里这么想着,她脱了鞋子也爬上了床,她一上来聂暻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间连呼吸都不稳了,“你上来做什么!” “我帮你检查检查。” 骆心安笑眯眯的凑上来,把手搭在聂暻的腿上,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有一种残疾叫心理残疾,就是身体上没有任何病变,只是因为某种心理因素,比如童年打击、车祸之类的在留下了心理阴影才会站不起来,我觉得你很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快把腿举起来让我瞧瞧。” 正说着,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聂暻的膝盖上,聂暻的脸瞬间涨红了,本来骆心安的话他就一句也没听懂,如今就更没有闲工夫去考虑这些,满脑子都是骆心安留在他腿上的触感。 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她勾引自己简直到了明目张胆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婚之前,本王要清心寡欲,沐浴戒斋,这根本就是诚心要害他破戒! 他从来对别人都没有什么兴趣,更不用说去想如何克制了,可是自从遇上了骆心安,简直要把他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冲动和热情都点燃了,这女人只是靠近,他就浑身都不对劲,如今这样直接凑过来,他的喉咙更是瞬间干渴的像是灌进了几十斤沙子。 “拿开你的手,我用不着你检查。”他猛地把腿抽回来,翻过身完全不搭理骆心安,可是露在外面的耳朵却红的有些吓人。 骆心安以为他心虚了,又凑近几步,直接整个人都趴在了聂暻身上,用脚尖踹了踹他的腿,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了,还恼羞成怒了?” 温热的脚尖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划过小腿,就像一道电流似的瞬间穿过四肢百骸,又在心尖上不重不痒的勾了个圈,炉鼎对聂暻的影响实在有点可怕,他的呼吸陡然一窒,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眼睛彻底沉下来。 他的王妃都这样勾引他了,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他猛地一翻身,一句话废话都没有直接把骆心安掀翻在床上,一只手迅速攥住她的胳膊压在脑袋上面,接着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巴,顺便也制住了她上下点火的手。 “唔!”骆心安倏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闷哼,可是所有的声音都被聂暻堵在嘴里,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热吻,让她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 聂暻其实压根没有接吻的经验,他第一次接吻就是那天和骆心安在青云观的后山,但那一次严格意义上讲不能算是接吻,因为他还昏迷着,迷迷糊糊只感觉到嘴唇上的温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骆心安就放开了他。 所以他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接吻,可是在此时此刻,他紧紧的抱着骆心安,舔舐着她柔软的带着一点清甜的嘴唇,脑袋里却想要更多,但这个“更多”到底指什么,他一无所知,只是凭借本能,进一步的攻城略地。 他的舌尖描绘着骆心安的唇线,像是要撬开神秘的蚌壳一样,在两瓣嘴唇的中缝间吸吮。 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一无所知和“探索”精神,他舌尖的每一个动作才让骆心安觉得异常羞耻,她晃了晃脑袋,想要避开,却突然被聂暻的牙齿咬到。 嘴上一疼,她下意识的“嘶”了一声,结果却被聂暻逮住机会,大肆进攻,一举占山为王,彻底攻占了她的口腔。 舌头被他含在嘴里交缠舔舐,啧啧的水声响起,聂暻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越缩越紧,简直想就这样把她整个吞下去。 骆心安的脑袋彻底炸开了,再也受不了这越来越热烈的动作,下意识的咬了他一口气,猛地把他推开,却又一次不小心按到了他的心口。 聂暻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心口半天没说出话来,被咬破的嘴唇流血了,他咳嗽一声,在白色的长袍上留下了斑斑血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抱歉,我……”骆心安摸了把红肿的嘴唇,一看他嘴角的血迹,一下子就愧疚了,她只有被吓到了,下意识的就……没想到把他咬的这么厉害。 这时一个影卫正巧推门而入,一看到这情形也吓了一跳,连礼节都顾不上,急步凑上来,“王……” 他差一点就把“王爷”两个字说出来,被聂暻的目光扫了一眼之后又硬生生的咽下去,急切地问,“公子,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犯病了,随身的药带了么,用不用我现在就去请大夫?” 聂暻这怪病本身就有咳嗽的毛病,每一次病发都咳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所以影卫一看到他嘴边的血迹,当即就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但是聂暻却知道自己并没有发病,现在的心口虽然也很疼,但是跟发病时的不一样,因为这种被骆心安一把推开的感觉竟然比发病时还要难受。 “我叫你进来了吗你就善做主张?这里没有你的事,先出去。”聂暻不愿意自己跟骆心安这么短暂的相处时间也被人打扰,更何况是在这种尴尬的时候。 影卫这时见他身体这样哪里肯走,忍不住劝说道,“可是今天您已经站了一天,现在又不好好休息,万一落什么病根,您这两条腿就真的废了,更何况大夫说您不能过度劳累,您现在咳血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一听这话,骆心安神色一变,“什么叫……两条腿废了?他真的有什么很严重的病吗?” 影卫看她一眼,知道这位就是王爷钦点的准王妃,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说道,“这还能有假?公子这腿虽然是好好地,但是身体却受不得一丁点劳累,平时能不动尽量不动,否则一旦发病就会心口绞痛呼吸困难,严重的时候还会直接瘫痪,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句话让骆心安愣在当场,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原来这家伙真的没有骗他,他的确身患顽疾,甚至日日不能离开轮椅,想到这些,骆心安的脑袋里忍不住浮现出刚才聂暻手持弓箭,大杀四方的样子。 这个一丁点劳累都受不得,随时随地可能瘫痪在地的男人,却忍着一身病痛,冒着失去双腿甚至生命的危险来救她,而她却一下子把他推开,甚至还咬破了他的嘴唇…… 这个人是你的救命恩人,让你亲一下怎么了,骆心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心里涌出巨大的愧疚感,而这时影卫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发僵的脸色,继续碎碎念,“公子一向不知道爱惜身体,这一次不论我们做下属的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听,执意要亲自来救您,结果现在又搞成这样,请小姐以后念在公子救了您一名的份上,对他好一点,毕竟他直只听得进您一个人说的……” 后面的话影卫还没有说完,聂暻就突然不悦的打断了他,“够了,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再进来。” 他不想让自己的王妃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虽然有些时候偶尔示弱一下对骆心安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他又不愿意用这个理由换来骆心安的同情,他要的是她的心,当然为自己的王妃以命相搏,他也心甘情愿,这算不得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他也用不着影卫特意帮他在骆心安面前说话。 “可是您都咳血了……”影卫仍然放不下心。 “我没有咳血,这是被人咬的,你看不见?”聂暻这次直接瞪了影卫一眼,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影卫一僵,猛地回想起刚才推门而入的场景,王妃的确是趴在王爷身上……而且两个人貌似还搂在一起……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撞破了王爷的好事,影卫倒吸了一口气凉气,整张脸瞬间就红了。 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赶紧行了个礼,撂下一句“奴……奴才告退”,接着逃似的跑出了门外,在关上门之前还不忘瞥一眼骆心安,露出一脸钦佩的眼神,王妃真是好本事,对付王爷这种冷淡性子就得这样如狼似虎! 骆心安被他的眼神盯得后背发麻,又对聂暻毫不忌讳的说出自己咬了他的事情感到十分窘迫,正是尬尴又愧疚的时候,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屋子里突如其来的沉默,结果却看到聂暻已经回过身,身体僵硬的背对着她,一副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 骆心安自知有愧,一点点蹭过去,坐在聂暻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那个……刚才对不起啊,我不应该怀疑你,你别生气了。” 她有点明白聂暻现在的心情,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说成瘸子,他不是不能走路,只是身体不允许,如今拼着命站起来救她,还被她怀疑,心里自然难过。 聂暻不搭理她,只是后背瞬间更僵硬了几分。 他的王妃竟然到现都还没搞清楚自己生气根本与他有没有怪病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她明明嘴上说以后什么事情都答应他,还故意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勾引他,结果却在他还没有亲够的时候一下子推开了他。 这样恃宠而骄,还不是仗着本王宠着你?本王不能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娇惯着你,必须给你点颜色瞧瞧,否则夫纲何在?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一副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搭理你的模样。 骆心安一看他这样,抿了抿嘴唇,又凑近了几分,轻声说,“你要是生气不愿意搭理我也没关系,但至少先告诉我你的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很疼,会不会因为今天站了太久留下什么病根?” 聂暻仍旧不说话,只是不易察觉的把身体往外挪了挪,跟背后的骆心安保持距离。 骆心安明知道这次的过错在她身上,她应该态度再诚恳一点,可是看到眼前这男人这副样子又有点想笑,刚才杀人的时候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如今怎么突然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油盐不进了呢? 她压下嘴角,躬身凑到聂暻脸颊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低笑着说,“你真的不跟我说话啦?可是我很担心你啊……你跟我说说话呗。” 听了这话聂暻的后背陡然一僵,耳朵上的红晕更加明显,肩膀上的肌肉似乎有些松动,但还是碍于要好好教训一下王妃,所以仍旧绷在那里就是不开口。 别以为撒娇就能解决问题,本王不吃你这一套。 盯着他肌肉紧绷的后背,骆心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某种毛色漂亮、攻击力强悍却喜欢跟主人闹脾气的大型动物,嘴角的笑意更浓,她的指尖在聂暻后背的肌肉线条上戳来戳去,“黄暻?阿暻?黄黄?暻暻……” 越来越多不知所谓的“昵称”从骆心安的嘴巴里蹦出来,聂暻的脸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没好气的倏地的转过头,“闭上你的嘴,不要叫我这么恶心的名字。” “那你告诉我现在还生气吗?”骆心安托着腮笑眯眯的问他。 聂暻脸上闪过古怪的神色,避开骆心安的眼睛,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他的王妃实在是太恶劣的,竟然用这种眼神看他,这让他怎么承受的了。 得,那还是生气的意思喽? “那你要怎么才不会生气?” 这时聂暻终于舍得回头,冷着一张脸突然说了一句不想干的说,“我的嘴唇很疼。” 骆心安又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眨了眨眼,把这句话下意识的理解为“因为我的嘴唇现在很疼,所以在不疼之前我都不会原谅你” “真……真有这么疼么,可是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那个……要不我给你涂点伤药?”骆心安嘟哝了一句,拿起刚才聂暻给她肩膀上涂抹的金疮药,琢磨着这个东西对嘴巴上的伤应该也有效吧。 聂暻的脸色当今阴沉的更加厉害了,“不用,谁需要这种破东西。” 你要是真心诚意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该现在主动过来亲亲我,这种话难道还需要本王亲自说出口吗?你这个做王妃的到底有没有一点作为娘子的自觉性? 他心里有点不高兴,盯着骆心安的眼睛看了半天,见她脸上仍然一片迷茫,他忍不住绷住嘴唇,不情不愿的开口提醒,“今天是我救了你。” “呃……这个我知道,我挺感激你的……” 聂暻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骆心安的话,“所以报答呢?” 撂下这话,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上面还留着骆心安咬的那个沾血的伤口,一副伤口就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骆心安这时候终于明白他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其实就是别别扭扭的想要自己再亲他一下。 她的脸顿时变红了,这家伙实在是太恶劣了,如果刚才他说这话,或者像刚才那样先斩后奏的凑上来强吻她,她一定毫不客气的再狠狠咬他一口,但他现在非得在自己明知道误会了他,心中有愧的时候说出来,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再拒绝了。 想到这男人这一晚为她做的一切,骆心安的心跳又快的有点不受控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纠结了半天,她伸出一根手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那就一下,而且你不能再把舌头伸进来。” 聂暻瞥她一眼,勉为其难的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意思是同意了。 “那你……你闭上眼睛。” “你到底要不要亲,我的嘴唇很疼。”聂暻嘟哝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阖上了眼睛,耳朵却红的有些刺目。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盯着男人浓密整齐的睫毛和薄薄的淡色嘴唇,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凑过去,对准他的嘴唇很轻的亲了一下。 清新的,带着些药材气息的味道钻进鼻子,骆心安的长发拂过聂暻的脸颊,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转瞬即逝。 可是这却是两个人第一次在神志清醒,两厢情愿的情况下的第一个吻。 嘴唇分开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骆心安倏地站起来,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很困接着钻进了被子里,留下聂暻坐在一边,顶着一张大红脸在抿了抿濡湿的嘴唇。 哼,就碰这么一下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 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两个人折腾了半天都有些疲惫,尤其是骆心安,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上过药,但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在被子里钻了一小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一个热源掀开了被子,她下意识的靠过去紧紧的搂住,继续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抱住了什么。 她的睡相一向不好,四仰八叉的,碰到什么就抱住什么,经常不是把被子踹下床,就是把被子搂在怀里当抱枕用,为此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没少念叨她,说她掉进冰窟窿里一次连睡姿都跟着以前的软弱性子跑没了,完全没有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会儿她水的正香,整个人跟八爪鱼似的趴在聂暻身上,一只胳膊放在他胸口,一条腿跨在他身上,嘴角的口水还沾湿了聂暻肩膀上的衣服,完全把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聂暻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受到如此“礼遇”。 本来他给骆心安上完药之后,看着剩下的时间不多,就退出房间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可是中途又担心她会压倒肩膀的伤口,所以不放心的又折回来看了一次,结果就这样被她直接缠住了。 可是这样抱着她对聂暻来说实在是种折磨,他本不近女色,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事情甚至有些冷感,但是骆心安就这样贴着他,炙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里,一截莹白的肩膀半遮半漏,身前的柔软贴在他的胳膊上,只要他轻轻的抬一抬手,就能感觉到那圆润柔软的触感。 在已经透出些光亮的夜色下,骆心安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动,一头墨色的长发像缎子似的洒在他身上,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舌尖,嫣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惑人。 聂暻想到刚才两个人蜻蜓点水一般的那个吻,还有嘴唇相贴时那种温热又柔软的感觉,他的心又不自觉地跳快了几分,喉咙也跟着发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明明一夜没睡,眼睛都有些发酸,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闭上眼睛,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的骆心安。 陌生的情嘲汹涌而至,心口剧烈的蜷缩,他知道自己的怪病又复发了,但是这次的感觉却比任何一次发作时都要强烈,那种全身血脉贲张的感觉,让他的呼吸都失去了节奏。 他盯着骆心安的嘴唇看了很久,最终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心安,你睡了吗?” 回答他的是骆心安沉稳的呼吸。 聂暻叹息一般呼了一口气,翻了个身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两手撑在她脑袋两侧,整个人都笼罩她身上,此时两个人的鼻尖都蹭到了一起。 兴许是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到的脸上有些不舒服,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继续呼呼大睡。 嫣红的舌尖一闪而过,嘴唇上只留下一层濡湿的光泽,聂暻的眸子一暗再也抵抗不了诱惑,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舌尖一点点的描绘着骆心安的嘴唇,像是怕吓到她一样,一点点的试探。 “嗯……”骆心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闷哼,但是却并没有醒过来,只是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 这副活色生香的样子让聂暻的瞳孔彻底沉了下来,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与方才在屠杀红莲教徒时的样子重合了起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咄咄逼人,强悍又让人无法抵挡。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切,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他像是已经无法克制住身体里对炉鼎自然而然的反应,把骆心安紧紧地箍在怀里,尽情的掠夺着她嘴唇里的津液。 骆心安似有所感,鼻腔里发出浅浅的低吟,下意识的扬起脖子,反而更加方便了聂暻的动作。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陌生的情嘲第一次涌入了四肢百骸,他不受控制不住的探进骆心安的衣服里,fu-摸着她光滑匀称的脊背,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竟然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渴望彻底得到她,渴望将这个人据为己有,甚至将她拆骨入腹,整个吞进肚子里。 “唔……”睡梦中的骆心安被探入衣服里的冰凉手指激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下意识的躲闪。 这时聂暻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赶紧把手抽出来,用被子赶忙把骆心安从头到尾包起来,连一根手指都不敢放过,生怕自己再看她一眼就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他有些狼狈的站起来,又瞥了一眼骆心安嫣红的嘴唇,咒骂了一声,赶忙把视线转到了一边,跑到离床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该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就算回京之后他马上就要去洛家提亲,但现在毕竟两个人还没大婚,也没有喝过交杯酒,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娘子是用来宠的,本王可不能把她吓跑。 想到这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正好撞见一个影卫,撂下一句“备冷水,本王要沐浴更衣”之后就大步匆匆的走了,甚至脚步还有些凌乱,也不知道赶着要去干什么。 影卫一下愣在原地,不解的摸了摸脑袋。 这寒冬腊月半夜三更的,王爷怎么突然想着去冲冷水澡了?这身上得有多大的火啊…… 第57章 一遇上这家伙她整个人都不对头了 骆心安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面她被一个男人在背后紧紧搂在怀里,男人的双臂健硕有力,身上带着清淡的味道,低下头在她的脖子上不轻不重的舔咬,像是怎么都亲不够似的,用鼻尖蹭着她的耳垂,在耳边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那悦耳低沉的声音那么耳熟,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被喷上炙热呼吸的脖颈痒的厉害,她下意识的躲闪却被那人更用力的困在怀里。 男人在她耳边闷笑一声,葱段一样修长白皙的手指恶劣的在她腰侧摸了摸,这里本来就是骆心安的敏感带,平时她有一身的痒痒肉,根本经不起撩拨,被这么轻轻一碰,她心里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羞耻感,跟掉进油锅里似的,一下子跳起来。 男人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躲,所以在她反应之前一下子把她压倒在床上,用牙不轻不重的咬了她嘴唇一口,轻声说,“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正说着,他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服,另一只手顺着她裙子下面的脚腕摸了上去。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一身红色的凤冠霞帔,眼前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床幔,红色的床单,还有红色的龙凤呈祥蜡烛…… 她错愕的抬起头,却始终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到他略显苍白却肌肉紧实有力的胸膛。 这时男人的手已经撩开肚兜探到了她的胸口,不轻不重的揉捏,一把抱起她的双腿,闯了进来,骆心安闷哼一声,呜咽声被男人堵上来的嘴唇噎在了喉咙里。 身体就像受到了某种本能的感应,好像她本来就应该与眼前这个男人结合在一起一样,她很快节节败退,全身发软,就像一只小船一样在波涛汹涌中起起伏伏,眼前的大片红色在不停的晃动,一记凶猛的浪潮拍打过来,她忍不住哀叫一声,双臂下意识的攀上男人的肩膀,留下一道鲜红的抓痕。 男人陡然粗重的声音响起,低下头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嘴唇,这时候骆心安终于看清男人那双墨色的狭长眼睛…… 猛地睁开眼睛,骆心安倏地坐了起来,此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然后她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她惊讶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梦境最后那双男人的眼睛,分明就是那个死瘸子,她绝对不会认错,但最可怕的问题是,她怎么会在这陌生的地方,梦到自己跟一个没见过几次的男人滚床单,而且还是该死的洞房花烛夜! 她也不是十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以前也谈过恋爱,甚至连未婚夫都有了,可是活了快三十年,她也没有做过那档子事,更不用说梦到这么难以启齿又清晰细致的画面了。 老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遇上那个死瘸子,她整个人都不对头了。 骆心安羞耻的抓了抓头发在心里哀叹一声,一定是那个死瘸子总是跟她莫名其妙提结婚的事情,她才会梦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当她羞耻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时候,房门突然“嘎吱”一声推开了,聂暻端着一盘东西走了进来。 刚才梦里还跟自己这样那样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冲击力实在是有点大,骆心安抽了口气,下意识的把被子往身上紧了紧,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聂暻扫了一眼她红的有些诡异的脸,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他的王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清早的就用这种眼含春水欲语还休的模样看着她,一看就是看到本王害羞了,真是的,害羞就害羞,摆出这副样子是要勾引谁? 他压下嘴角快要绷不住的笑意,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多表情,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说,“先吃点东西,别光盯着我看。” 谁光盯着你看,你这人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强的自信!? 骆心安的脸涨得更红了,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咳嗽几声,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就是在看你啊,有问题吗?”聂暻理所应当的挑了挑眉,坐到了骆心安旁边。 本王看王妃天经地义,你其实就是想让本王看着你,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吧?哎……真是拿这种动不动就撒娇的王妃无可奈何。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他是不是压根不知道委婉这两个字怎么写? 骆心安被他这句话堵的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咳几声僵硬的转移话题,“那个……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聂暻拿着一碗白粥,用勺子舀了舀,放到唇边吹了吹递到她的嘴边,骆心安这么大人了还被人喂饭,尤其为喂她吃饭的人还是刚才梦里的对象,她就更加窘迫,赶紧接过饭碗说“我自己来”。 聂暻暗自扁了扁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为什么他的王妃就不能跟别人家的妃子一样对他小鸟依人一点呢……好吧,大概王妃是对本王的宠爱受宠若惊了,这次就放过她。 压下心里的念头之后他才沉声回答骆心安的问题,“快卯时了,你也没睡多久,再躺一会儿吧。” “什么?已经卯时了?完了完了……”骆心安倒抽了一口气,差点被嘴里的白粥给呛到。 都这个点儿了她还没有赶回去,洛府里不知道已经闹成了什么样子,她如今在别人眼里可是“生死不明”,又有洛心慈那祸害在旁边添油加醋,她要是再不赶回去,不知道又得出多大的幺蛾子。 她腾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受伤的脚腕刚落地又传来一阵痛楚,她嘶了一声,哭笑不得的说,“时间太晚,我得赶紧回府了,是不是我一直不醒你就准备让我睡到日上三竿了?” 聂暻按住她,瞥她一眼说,“可是你又是打呼噜又是流口水,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叫你。” 说着他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骆心安嘴角的白粥,“不用着急,慢慢吃,相信我,洛府的人绝对不会为难你。” 骆心安又呛了一下,她真的在聂暻面前又是打呼噜又是流口水了? 偷偷的瞥了一眼男人刀削斧凿一般英俊的脸,她莫名觉得很羞耻,明明宝珠和宝珍那两个丫头都见过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她也没现在这种感觉,总觉得谁看见她这样都行,就是不能被眼前这男人撞见。 因为他实在是太完美无缺,举手投足风雅端庄,在他面前自己简直就是个粗鄙村妇。 或许是因为太过尴尬的关系,骆心安并没有意识到到聂暻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用狼吞虎咽的往肚子里灌着白粥,脑袋里仍然琢磨着一会儿回家之后,到底应该怎么解释这惊魂动魄的一夜才能化险为夷。 聂暻见骆心安心里着急,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等骆心安吃晚饭走出红莲教总坛的时候,聂暻已经骑着一匹雪亮的狮子骢在等她。 他已经换下平时穿的那件白衣,反而换了一身粗布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遮着面的斗笠,遮住了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如果不是骆心安认识他的身形,这会儿根本就认不出这个人就是聂暻。 本来她还在发愁自己怎么回去,她不是没想过再麻烦一下聂暻,可是昨晚聂暻就这样突如其来出现,甚至到现在都没告诉他,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凭一人之力剿灭了整个红莲教。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偏偏你问他,他的脾气又绝对不会直接告诉你,昨天晚上骆心安也旁敲侧击了一番,但全都被男人二两拨千斤的巧妙避开,等到她追问的时候,男人如果实在避不开就会直接打断,把话题引到拜堂成亲的事情上,回回都让骆心安莫名其妙的就被带跑了。 她早就猜测男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不仅是他那一块玉佩,还有他平时的衣着打扮,虽然总是一身简单素净的白色,但布料却都十分考究,更何况,连朝廷都为之头疼不已的红莲教,却被他一夜之间全都杀个干干净净,这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昨天他已经救了自己一命,这样的恩情已经让骆心安不知该如何报答,所以她实在不愿意让这个男人再为了她的事情忙来忙去。 可惜她心里这么想着,那句“我自己回去就行,你有事就去忙”还没说完,聂暻就直接一弯腰把她抱上马,压根不听她说什么,一句废话也没有,一挥马鞭,狮子骢就如同闪电一般飞驰出去。 名驹的速度当然不是骆心安那辆老马破车能比的了得,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就已经进了京城,而这时卯时还没有过,天色仍然一片蒙蒙亮。 聂暻在距离洛家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没等骆心安踩稳脚踏,就打横把她抱了下来。 这种烂俗的姿势简直连骆心安演的那些狗血电视剧里都不用了,但是看着男人理所应当,面不改色的一张脸,骆心安还是觉得呼吸有点紊乱。 一大把年纪还被人公主抱……这要是说出去肯定得被人笑话死吧……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骆心安全身都不自在的挣了挣。 聂暻却一皱眉,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他的王妃每次在他怀里就不知道安分一点,动来动去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你相公吗? “前面就是尚书府了,我不便骑马过去,你的腿有伤,就给我老实一点。” 骆心安张了张嘴,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打了屁股!? 看着骆心安目瞪口呆的表情,聂暻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暗自勾起了嘴角,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耳朵又有点泛红。 真是的,嘴巴张这么大干什么,别指望本王会在大街上亲你。 两个人就这么古里古怪的走了半条街,到了洛家的后门,聂暻才把骆心安放下,眼里还闪过一丝不高兴,好像被人抢走了什么东西,不过速度太快,没有被别人注意到,他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这会儿洛家大部分护卫大概都去山上找骆心安的下落了,所以门口罕见的寂静,竟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看着准备推门而入的骆心安,聂暻沉声开口叫住了她,“记住,不管别人问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口否认,不要回答,也不要说自己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听到了没?” 骆心安顿了一下,在心里笑了笑,她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承认这种东西,可是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一口否认就能解决的了的,她被红莲教的人追杀是洛家人有目共睹的,就算她说了谎也得有人相信才行啊。 想到这里,她刚想笑着回嘴说一句“你把他们想得也好糊弄了”,结果话到了嘴边对上聂暻那双幽深的眼睛,她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太坚韧笃定,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说一不二,好像一旦被他认准的东西就一定不会逃脱他的手掌心。 骆心安脑袋里莫名跳出昨晚这男人在她危难之际出现时的画面,那种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震慑人心的安全感,强烈的让人根本没法忽视。 就好像当初她以为这个男人一定对付不了这么多红莲教徒,最后却全都被他斩杀一样,这个男人有时强大又深藏不露的几乎让人可怕。 沉默了一会儿,骆心安抿了抿嘴,忍不住问出了心里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聂暻没在开口,骆心安凑近几步,几乎贴到了他身上,压低声音说,“你刚才说自己不便骑马过来,实际上是不便这么招摇的经过尚书府吧?可是你如果只是一介平头百姓,又何必担心这些?” “还有你这一身装扮。”骆心安扫了一眼聂暻的一身黑衣和头上的遮面斗笠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连进个京城都要躲躲闪闪?而且昨天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又是怎么一举绞杀了红莲教?” 话已经彻底挑明了,聂暻没法再糊弄过去,他知道凭骆心安的脑袋估计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他揭开身份的时候,不仅是因为此刻两人在外面,凭聂毅对他的严防死守,如果知道他的双腿竟然可以走路,一定会更加不择手段的埋伏他。 更因为他很清楚,现在在骆心安眼里“靖王爷”三个字就等于洛心慈未来的相公,一旦她知道肯定会立刻跟他划清界限,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沉默了良久,他才终于开了口,“我是朝廷里的人,昨日洛家被红莲教伏击的事情闹得很大,虽然被他们的手,但是也暴漏了行踪,探子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我不过是奉皇命去绞杀红莲教余孽,碰巧遇到了你。” 聂暻始终认为夫妇之间要坦诚相待,他作为相公自然不应该欺骗娘子,所以这些话除了模糊了他的身份还有专门去救骆心安的目的以外,其他全都是实话。 说假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假三分真,让你根本搞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更何况聂暻本来大部分说的都是实情,这样骆心安一下子蹙起了眉头。 他是朝廷里的人……吗? 因为是皇宫里出来的人,所以那一身华服和那块贵重的玉佩就没什么可奇怪的,而奉皇命绞杀红莲教这个理由也是有理有据,完全能解释的了他昨晚突然出现的原因。 甚至连当初他出现在青云观后山的理由都一下子解释的通了,因为那天太子也去了青云观,他要是宫里的侍卫之类的,本来要保护太子结果却被有心人算计下药也完全合情合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你的腿呢……还有昨晚你那个下属,说你身患重病又谁怎么回事?难道宫里的锦衣卫可以这样吗?” 她意识的把聂暻当成了宫里的侍卫,聂暻自然也乐意顺坡下驴,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我是宫里的侍卫总长,这病也是当初保护皇上落下的,如今若不是红莲教这种棘手的任务,担心下属出了纰漏,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骆心安眨了眨眼,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香港电视剧,里面有个叫无情还是冷血的锦衣卫貌似就是个坐轮椅的,这样一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 “那你……为什么要遮遮掩掩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到洛府来?” 锦衣卫还不能见朝廷命官了不成? 一句话把聂暻给噎住了,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整个人都僵在当场,被斗笠遮住的脸上紧紧地绷着,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几乎带着气急败坏口气的话,“我在出秘密任务,一会儿若见到岳丈大人会紧张,不行吗!” 骆心安被狠狠地呛了一下,咳嗽半天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这家伙怎么这么厚的脸皮,谁是你岳丈大人,不对,呸呸呸,我可不是你老婆,你少乱攀关系! 一句话打断了骆心安继续追问下去的思路,这时洛府大门里突然传来哗啦哗啦开门声。 骆心安心头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刚想跟聂暻告个别,结果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而她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挂上了那一枚汉白玉配,一个“暻”字正明晃晃的在眼皮子底下招摇。 骆心安愣在当场,半响才哭笑不得的把玉佩塞进袖里。 这家伙到底在紧张些什么,用不用跑这么快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骆心安被聂暻就出困境的时候,洛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洛家所有的守卫都已经全部派了出去,可是一整夜了却没有半点骆心安的消息,如此大规模的搜寻,哪怕是只苍蝇也该找到了,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但至今骆心安仍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洛骁本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最好大事化了,哪怕最后骆心安真的死了,也都只是洛家自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一旦有人问起来,洛家也好推脱,省得背上名誉受损的骂名。 但现在麻烦就麻烦在骆心安生死不明,那洛家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必须去把人找回来,更何况知府也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就算找到一具被人玷污过的尸体,也是洛家一辈子的污点,想隐瞒都隐瞒不住,如今眼看着天都亮了,很快京城上下就会人尽皆知,洛家一下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洛骁坐在大厅里,愁得的一整夜没睡,这会儿眼眶里全是红血丝,托着腮锁着眉,脸色极其难看,旁边坐着哭了一整夜,这会儿眼睛已经完全肿了的洛心慈和洛家其他几个人。 洛骁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希望骆心安能够活着回来,毕竟这也是他的亲生骨肉,有哪个父母能不疼爱,但如今天都亮了,骆心安仍旧音信全无,他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红莲教里那些人各个都是禽兽不如,毫无人性的东西,一个姑娘家被抓去一整夜,不死恐怕也得脱张皮。 大厅里,知府看他一脸愁容,忍不住劝慰道,“尚书大人,兴许还会有奇迹发生呢,您先别难过,一会儿如果我的人回来仍然一无所获,老夫还可以跟大人一起进攻面圣,总不会让令千金就这样平白无故消失。” “更何况,如今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证明大小姐现在还活着。” 洛骁点了点头,艰难的从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洛某的家事却要劳烦大人,实在是让大人您费心了。” 跟知府寒暄几句,最后一拨人也赶了回来,洛骁倏地站起来,“怎么样,有大小姐的消息了吗?” 回信的人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按照二小姐说的位置,我们已经把整条回京的路和周围的山头都搜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大小姐的下落,不过属下却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拿出一根沾血的布条,看质地像是从女人身上的衣服扯上来的。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抽泣的洛心慈一听这话,突然凑上前来一看,震惊的失声尖叫出来,“这就是姐姐身上的料子!我认得出来,当初她跟我们一起回府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鹅黄色长裙!” 说完这话,她小脸当即一片煞白,眼眶里的泪水眼看着就要砸下来,一开口声音都颤抖了,“父亲……你说姐姐身上的衣服好好地怎么会被人撕成碎条,会不会真的已经……” 后面的话她害怕的再也说不下去了,整个大厅里的人脸色一变,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一个姑娘家家贴身的衣服莫名坏成这样,又被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抓走,最后能是什么下场? 看着众人的脸色,洛心慈垂下头拭泪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她忽略掉布条上的血迹,故意说骆心安的衣服被人撕碎,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仔细一琢磨,等于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骆心安很可能被人玷污的事情上,而不再关心她的生死。 果然洛骁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糟糕,那样愤怒又焦急的样子简直比听到骆心安的死讯还难看,他大手一挥,招来管家,“婉云到底醒了没有,如果醒了马上问她最后一次见到心安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管家赶紧应下,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擦着汗跑回来,“老爷,三小姐还在昏迷,大夫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洛骁狠狠地一拍桌子,焦急的在大厅里踱着步子。 关键时候,最后一个跟骆心安在一起的人还昏迷不醒,这可究竟怎么办! 正是一片愁云惨淡之时,门外几个小厮又急匆匆的跑进来,“不好了老爷,外面那些人传的话越来越邪乎,甚至有些人还编了顺口溜,说什么‘尚书有大女,聘婷好颜色,养到二八岁,送给狗贼睡’,我们已经把那些人都绑去送衙门了,可是现在传的连路边小孩都知道了,我们总不能把人家孩子也送去官府啊!” 听完这话,洛骁拿起桌上一个白玉笔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只听“砰”一声巨响,碎片飞溅出来,吓的屋子里所有丫鬟小厮都打了个激灵。 “反了,这群刁民真是反了!这种谣也造得出来!” 洛骁暴怒,气的头晕目眩,旁边的张姨娘赶紧凑上来帮他揉着心口,端过来一杯参茶,“老爷,身体要紧啊,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得赶紧想个法子,要不就算心安给找回来了,这样传下去好好一个姑娘又有谁敢再娶啊。” 看着怒气冲天的洛骁,洛心慈眼睛里的笑意更浓,这些顺口溜当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编出来的,是她昨夜趁着天黑,吩咐丫鬟跑出去给路边那些乞丐塞了银子,特意教给他们的。 她很清楚就算封锁消息,也只不过是封住那些平头百姓的嘴,对于路边的乞丐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太大作用,这些人成天在街上流窜,知道的小道消息比任何人都多,只要挨家挨户把骆心安受辱的谣言传一遍,就够那贱-人身败名裂的了。 压下唇角畅快淋漓的笑容,她咳嗽几声,刚想站起来跟洛骁说点什么,结果身形一晃,竟一头栽倒在地。 “二小姐!”屋子里的丫鬟小厮尖叫一声,赶紧冲过来扶起她。 她故作虚弱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自己站起来。 洛骁一看这样,忍不住开口,“心慈,你昨天本来就刚刚受了惊吓,又在这里陪了一整夜,身体怎么受得了,你看你哭的,连站都站不住了,先快点回去休息吧,等有了心安的消息自然会去告诉你。” 洛心慈凝噎着抽泣两声,摇了摇头,“父亲,女儿没事……女儿要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姐姐也不会被那些狗贼掳走,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是我坏了姐姐的名声,我宁愿被掳走的是我。” 说着她踉跄着爬起来就要往门外跑,嘴里像魔怔了似的碎碎念着,“我要跟那些人拼命,他们愿意传谣言就传我的好了,就说我洛心慈才是被狗贼抓走坏了清白的那一个,我不能害了姐姐!” 一群人上去拦她,可洛心慈就一根筋似的哭着往外冲,洛骁头痛欲裂,大手一挥,“你给我回来!还嫌事情不够乱么!” 洛心慈被拽了回来了,张姨娘赶紧把她搂在怀里,“心慈啊,你要吓死娘吗?娘知道你心里挂着心安,但是这样也于事无补啊……” 洛心慈呜咽一声,哭的肝肠寸断,“可是姐姐眼看着就能进宫了啊,万一送了命我们根本没法跟皇上交代,更何况,就算活着回来名声也被外面的人给毁了,这让她还怎么在这个家待啊!” 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在洛骁的脑袋上。 如今的形式正如洛心慈所说,不论骆心安是死是活,洛家只要留下她这个大女儿就必须戴上“养大二八岁,送给狗贼睡”这顶丢人现眼的帽子,到时候不仅连自己家的脸面都保不住,皇上那边也没法交代。 洛心慈跟张姨娘一唱一和,故意演这么一出戏敲话给洛骁听,就是为了让他下定决心,不论骆心安生还是死,都得把她赶出洛家大门,如今见他握紧了拳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洛心慈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她趴在地上扑到洛骁脚边,抓着他的衣摆,无声的流着眼泪,“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如果她还活着,哪怕真的在外面受辱了,心里肯定还是希望有家人的呵护,您不能在这时候就随随便便不要她了啊,这让姐姐还怎么活下去……” 这一句话完全是正话反说,表面是给骆心安求情,实际上直接个洛骁指了一条明路,只要他现在宣布跟骆心安断绝父女关系,把她直接轰出洛家大门,那洛家目前的一切烦恼就都迎刃而解了。 洛骁动摇了,他紧紧的抿着嘴唇,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时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突然发话了,“骁儿,我昨天晚上就告诉你了,要不赶快跟骆心安撇清关系,要不在天亮前把人平安无事的找回来,现在天已经亮了,人怕是找不回来了,你到底愿意洛家继续被人奚落,还是快刀斩乱麻,你才是这个家里做主的人,孰轻孰重,应该比我这个老太婆分得清。” 最后一句话,几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洛骁闭上眼睛,洛心慈勾起了一抹得偿所愿的狂妄笑容,这一次她设下天罗地网,骆心安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用了。 你不是命大么,那我就看看在红莲教那帮禽兽手里,你还能活多久。 就算你的命真硬到连红莲教的人都没把你给玩死,那还有这一城的流言蜚语在等着你,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被男人玩烂的破烂货,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进宫,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次,骆心安你就等着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抬起袖子,她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掩盖住她不断上翘的嘴角,这时,洛骁深吸一口气,知道眼下已经别无退路,他必须要牺牲大女儿来维护整个家族的名声,揉着额角沉声说,“传令下去,就说洛家嫡女骆心安从今日起与我洛家再无任何……” 后面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厮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震惊的指着身后,连话都说不全了,“老爷!老爷,大……大……” 正说着,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一看屋里这阵仗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父亲,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大清早的大家都在这儿?” 清雅悦耳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震惊的回过头来,一看走进来这人,不是骆心安还能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呆愣在原地看着慢慢走进来的骆心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洛心慈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得差一点掀翻面前的茶杯,指甲霎时间狠狠地潜入皮肉里,目疵欲裂,几乎当场就要把骆心安给吞下去。 她明明亲手把骆心安这个贱-人推下了马车,当时她身后还有那么多的红莲教追兵,如今她怎么可能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难道她真的是妖孽转世,怎么都弄不死了不成! 洛骁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说,“心安,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家里的护卫还有知府大人找了你一夜,差点把整个京城四周都翻了个遍。” 骆心安当即跪下,郑重其事的磕了一个头,轻声说,“女儿不孝,让父亲、祖母还有各位姨娘妹妹们担心了,还劳烦知府大人亲自出面,小女实在罪责深重。” 说完这话,她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洛心慈的眼睛,骆心安看着她笑了笑,脸上无波无澜,完全不见一丝情绪,如果不是洛心慈亲手把她推下了马车,她简直要以为骆心安是真的这样人畜无害了。 可就是她这副猜不透情绪的表情,才让洛心慈的心提了起来,完全不知道骆心安下一步准备要做什么。 压下心里陡然生起的恐惧,她擦了把眼泪,惊喜又不知所措的呜咽着扑上来,紧紧抓住骆心安的手,“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以为你被红莲教的人给抓走了,担心了一夜呢。” 骆心安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洛心慈这个女表子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有时候连她都自叹不如。 不过要是比演技,她这位好妹妹还是欠了点火候,她就让洛心慈拉着她的手,完全没有一丁点被人算计过的愤怒,反而惊讶的一挑眉毛,“被红莲教抓走?妹妹这是说什么呢,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洛心慈脸色一僵,在心里冷笑,都这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给谁看呢? “姐姐,你糊涂了吗?我们几个跟老祖宗本来破庙里避雨,结果遇到红莲教追杀,你为了救我跟三妹,自己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你没事儿吧?” 说着洛心慈担忧的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骆心安忍不住失笑一声,还把头特意低下来一点让她摸,“妹妹你可得好好摸摸,我可真没糊涂,我看糊涂的是你吧,我把你送上马车的时候,红莲教的追兵还没来了呢,妹妹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我被人抓走了?” “更何况,如果我真被红莲教的人给抓走,哪可能这么早就回来,那些人可是杀人不扎眼的,要真如妹妹所说,我现在哪儿还能这样安然无恙的跟你说话啊。” 洛心慈的脸色瞬间扭曲了一下,她的确没有亲眼看到骆心安被人抓走,可是当时他们所有人在被红莲教追杀,那些人怎么可能惟独放了她? 就在这时,旁边的老太太开了口,“心安,既然你说自己没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不妨告诉我们这一整夜你不回家到底是去了哪里?那群红莲教徒连中年少妇都不会放过,你这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们竟然会放了你?” 这句话已经完全不给骆心安脸面了,等于是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不过她早就料到回家会是这个阵仗,脸色都没变一下,“我是被一高人所救,并没有落入红莲教人手里,如果老祖宗认为我毁了名节,大可以找嬷嬷来给我验明正身。” 她不知道聂暻当初让她打死也不承认这件事到底有什么作用,怎么可能轻易说服所有人,但是她下意识里选择相信他,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骗她。 这时没等老太太开口,洛心慈已经轻叹一口气,装作忧心忡忡的看了骆心安一眼,“姐姐,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们给你验明正身有什么用?你总不能当着全天下的人验明正身。” “你不知道外面那些刁民已经把你的名声传成了什么样子,你这一失踪就是一晚上,非说自己没有被红莲教的人劫走,但是这事谁都没有看到,外面的人已经觉得你失了清白,你就算有几百张嘴又如何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洛心慈说完这句话,洛骁当即又皱起了眉头,张姨娘暗自嗤笑一声,对这骆心安翻了个白眼。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哪怕平日里再诡计多端,也到底是嫩了些,真以为自己是完璧之身就能改变什么,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人言可畏”,还有一句话叫“众口铄金”,女子的清白这种东西,可不是掉在地上还能捡起来的,你不能没脸没皮的大喊“我是处-女”,所以一旦脏了也只能任凭别人随意的编排。 现在所有人都口说无凭,没人能证明骆心安到底有没有被红莲教掳走,而洛心慈说的话又是整个洛家最担心的,如果骆心安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就算真的是清白之身外人也不会相信。 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僵局,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证明,大姐没有说谎,我亲眼看到了。” 第58章 骆心安的绝地反击 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了僵局,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证明,大姐没有说谎,我亲眼看到了。” 这一句话虽然听起来有气无力,甚至声音小的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但是在此时这死一般寂静大厅里却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被小丫鬟扶着走来,一脸憔悴,脚步虚浮的洛婉云。 她自小身体就不好,性格又怯懦胆小,这一次经过这么大的劫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跟一片纸似的走过来,嘴唇白的要命,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走。 可是她的目光却是少有的坚定,嘴唇紧紧地抿着,咬着牙一步步的走进大厅。 一看到她,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洛心慈更是直接身形一晃,差一点打翻旁边的青瓷茶杯。 刚才大夫不还说她仍然昏迷,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还说不定,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她就突然醒了!? 别人不知道内情,但是洛心慈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天洛婉云可是被她亲手推下马车的,结果她不仅没有跟骆心安一起被红莲教抓走,甚至还有命回来,这本来就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但是昨晚压下初见她时的惊恐,洛心慈又很快冷静下来,就算洛婉云命大能活着回来,对她来说也不足为惧。 反正就算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害了她和骆心安,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谁也没有真的看到,谅她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法真的证明人是她害得,更何况在这个家里,洛婉云不过就是个占这个小姐名号,实际上完全不招人喜欢的废物,相信父亲和老祖宗绝对不会牺牲自己这个疼爱有加的二小姐去还一个偏房庶女的公道。 想到这些,洛心慈悬着的心稍稍落下,醒着的洛婉云尚且不足为据,更何况是一个还昏迷着的废物。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昨天还是假借探望的名义,去了一趟洛婉云的屋子,准备给她的药里放点“好料”,结果那该死的李氏死死地守在女儿身边,寸步不离,让她完全没法接近,这才让这废物这么早就醒了过来。 本以为她伤的那么重,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苏醒,到时候骆心安早就已经身败名裂,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谁想到她竟然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选在骆心安回来的时候出来碍事。 早知如此,她昨天无论如何也得弄死这个贱-人,省得夜长梦多,搞成现在这种局面! 压下心里的惊魂未定,她脸上仍然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副温婉柔善的模样站在那里,好像对洛婉云能够这么快苏醒甚是欣喜,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妹妹你可算是醒了,昨天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说着她一脸不悦的看了一眼洛婉云身边的小丫头,“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三妹醒了这么大的事情竟不知道通传一声,反而任由小姐跑到这地方来,万一要是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墨玉,去把我那件貂绒裘皮大氅拿来,给三小姐披上快些送她回去休息吧,瞧瞧这脸色苍白的,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这里一切有父亲和老祖宗做主,妹妹不用担心,先养好自己身子要紧。” 这话听起来极是亲昵关切,洛心慈忧心忡忡的模样连旁边的一众下人都觉得这个二小姐真是个善良的性子,昨晚先是为了大小姐担心的一整夜没睡,如今又为了三小姐,嘘寒问暖,倍加关切,实在是太难得了。 可是能听懂她这话弦外之音的人都明白,她这是故意敲话给洛婉云听,警告她顾好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不要再多管闲事,甚至搬出父亲和老祖宗这两座大山来压她,告诉她不要胡言乱语,否则就是质疑这洛府家主的权威。 这话若是放到以前,轻而易举就能把洛婉云给吓住,她一向循规蹈矩,绝对不敢违抗长辈说的任何一句话,可是现在她听了这话也是只微微变了脸色,咬着嘴唇竟没有立刻退缩,而是下意识的看了骆心安一眼。 早在她从后院走进来的时候,骆心安的眼睛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看到她完好无损只是脸色苍白的样子才长舒一口气。 实际上这一整夜她一直都挂着洛婉云的安危,这姑娘这么胆小,又从来没有骑过马,万一没被红莲教的人给弄死反而在逃回京的时候出了事,那她当初冒着生命危险帮她拖延时间的一番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好在她安然无恙,骆心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忍不住冲她笑着眨了眨眼,完全没有一丝即将被赶出洛家的危机感。 洛婉云觉得鼻尖一酸,心里五味杂陈,眼前的洛心慈直就像一条带着伪善笑容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想转身就逃,可是对上骆心安安抚的笑容,她最终深吸一口气,僵硬的甩开了洛心慈的胳膊。 “二姐……你的东西我,我消受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洛心慈脸上的笑容一僵,这蠢货竟然敢当面拒绝她的好意,难不成真以为自己那点本事能把我扳倒? 她压下心里的火气,脸上的笑容不变,“原来妹妹不喜欢我那件裘皮大氅,那改天我再找采蝶轩的师傅再给你量身做一件,你自己选花色好不好?这事反正也不着急,妹妹现在就随墨玉快些回去休息吧。” 听完这话,洛婉云还没等开口,骆心安倒是先笑了,“二妹你可真有意思,你是没听见三妹刚才进门时说的话么,她可是昨晚那件事的唯一证人,如今她好不容易醒了想说句公道话,妹妹总是推三阻四赶她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心虚了?” 洛心慈一听这话伪善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痕,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皮笑肉不笑地说,“姐姐这话什么意思是我说谎了?我不过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问心无愧,反而是姐姐对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到现在都支支吾吾,如今竟然怀疑起了我?” 这一句贼喊捉贼无疑又加重了骆心安不清白的嫌疑,提醒在座所有人继续逼问骆心安昨晚的下落,不过听了这话骆心安并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挑了挑眉毛,一脸困惑的说,“妹妹怎么如此急躁,我从头到尾都没说你在说谎啊,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所以你怀疑我也无可厚非,但是当时你逃走之后发生的事情,肯定不是亲眼所见吧?” “既然如此,你能说你所看到的,为什么婉云不能?” 一句话把洛心慈的话堵的死死的,毕竟她并不是最后跟骆心安在一起的人,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猜测,如果这时候她再阻拦洛婉云的话,等于不打自招,心中有鬼。 洛心慈自己挖坑自己跳,这会儿气得脸色发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姐姐误会了,我不过担心是三妹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脑子肯定还昏昏沉沉,万一记不清楚昨晚的细节,岂不还是没法帮姐姐洗脱嫌疑。” “可是妹妹已经一口咬定我非清白之身,三妹说什么对你还重要吗?” 骆心安笑盈盈的开口,目光冷酷似刀死死的盯在洛心慈身上,这样冰冷慑人的目光让洛心慈莫名心头一颤,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啜泣道,“父亲,我不过是把外人可能对大姐的猜测和污蔑说出来,大姐竟这样怀疑我……” “够了,你给我闭嘴。”洛骁被她哭了一晚上,这会儿脑仁都疼,更何况如今还当着知府这个外人,他已经不关心其他,就想知道怎么才能保住洛家的颜面。 “婉云,你不用害怕,告诉大伯实情,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刚才说自己亲眼看到什么了?” 洛骁沉声开口,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了洛婉云身上,她从没有试过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关注过,一时紧张的不知如何开口。 想到昨天晚上洛心慈狠狠地把她推下马车时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她嘴唇哆嗦两下,目光死死地落在洛心慈身上,恨不得当场把她伪善的面部揭穿。 “昨晚二姐她……” 她的话说了一半,正紧张的不知如何才能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骆心安对上了她的目光,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洛心慈一向诡言善辩,又经常披着一幅怜悯众生的善良模样,昨晚她既然能在洛骁面前哭一整夜,今天还能厚着脸皮对洛婉云嘘寒问暖,就一定料到会被人揭穿,所以事先把戏演好,反正洛婉云无凭无据的,无论怎么说别人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为姊妹挂心的姑娘,会是这样蛇蝎心肠。 洛婉云楞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目光里全是不解,她不明白大姐为什么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难不成是想被洛心慈给害死吗? 但是昨晚骆心安既然能把最后生的希望留给她,自己一个人被红莲教俘获,如今就肯定不会骗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但是如果不说这个,她到底怎么才能帮骆心安把这个谎圆下去? “昨晚心慈如何?” 听到洛骁的追问,洛婉云攥紧袖子下不断颤抖的手指说,“昨晚二姐她……被大姐送走后不久,就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出现,他……把那些追杀我们的红莲教徒都杀了,大姐趁着他们缠斗的时候,把我送上了马,我这才逃过一劫。” 她完全不知道骆心安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甚至都不知道这样说出来的谎话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给骆心安帮了倒忙,她只是刚才进厅的时候听到了骆心安的话,才硬着头皮往下编。 天知道她哪里见到过什么高人,自始至终就只有骆心安一个人,而那时她已经被红莲教的人团团围住。 当然为了骆心安的清白,这些话就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听了这话洛骁脸色稍缓,连眉头都舒展了不少,现在至少有一个人可以给骆心安证明清白,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而偏偏这时旁边的张姨娘突然眨眨眼说,“婉云,你的意思是在只有一匹马的情况下,心安先把你给救了?” 洛婉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能照实点点头。 张姨娘的嘴角暗自一勾起,接着一脸惊讶地说,“那心安岂不是明明有机会跟你一起逃出来,却在看到那个武功高手之后突然你先送走了?” 说完这话,她赶紧捂住嘴巴,一副好像发现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又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 一句话让洛婉云一下子涨红了脸,周围所有人的当即就变了,洛骁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紧地皱在一起,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如果骆心安被红莲教劫走只是迫不得已,被毁了清白还情有可原,哪怕洛家最后认栽没有把她赶出家门,至少还能引来不少人的恻隐之心,但是如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故意跟男人出去鬼混一晚,夜不归宿,那可就是彻底的道德败坏,不知廉耻,一旦把这事抖出去,洛家的名声只会比现在更糟! 骆心安挑眉看了一眼张姨娘,嘴角的冷笑更甚,好一招借刀杀人,她跟洛心慈这对母女今天是不把她轰出洛家,身败名裂,决不罢休了。 果然抢了别人相公的小三,生下来的孩子也注定是表子一个。 “不是,当时的情况很危急,大姐只是想要救我,不是姨娘你想的那样……” 洛婉云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被别人抓住这么大的把柄,不仅没有帮到骆心安反而直接害了她,一时心急如焚,手足无措的努力解释。 “三妹,你就别再解释了,否则越描越黑,让不知道的人听到还以为你是收了大姐的好处,帮她隐瞒实情,私会情郎呢。” 洛心慈轻描淡写的开口,眼睛里得意的笑容都快溢了出来。 她看了张姨娘一眼,嘴角的笑容更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张姨娘这一刀当真补的稳准狠。 你骆心安不是以为有了洛婉云这蠢货帮你的忙,洗脱跟红莲教的联系就万事大吉了吗? 可现在哪怕你没被红莲教掳走,我照样有办法让你变成人尽可夫,名声扫地的破鞋! 洛骁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看着骆心安的眼睛已经没有半分温度,他冷声开口,“心安,我可以相信你的确跟红莲教没有半分关系,但你必须解释清楚昨晚你到底在什么地方,如今知府大人也在这里,孰是孰非,也自然有个公道。” 骆心安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她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笔直的站在那里。 一看她固执的仍然不愿意说出昨晚发生的事情,洛骁的脸色彻底黑了,一甩袖子,“砰”一声把面前后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心安,你让我太失望了!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脸面都不要了?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拿名声去赌,你知不知外面人现在怎么说你?人家都骂骆心安是个不知廉耻的表子,你把洛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桌子上的瓷器碎了一地,瓷片飞溅出来,蹭到骆心安的脸上,当即留下一道血痕。 洛骁已经气得全身哆嗦,甚至对着自己的女儿连“表子”这个词都说了出来,这一番话说出来,等于直接判了骆心安死刑,好像他们全都亲眼所见她做了什么恬不知耻的丑事。 这会儿洛心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双手交叠坐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大厅中间被所有人围攻的骆心安,嘴角的笑容连掩都快掩不住了,眼睛里的狰狞一闪而过,她优哉游哉的拿起旁边一杯茶啜了一口,就等着下一秒骆心安被扫地出门,身败名裂。 而周围的人自不用说,早就盼着骆心安这个嫡女早点滚蛋,张姨娘吃了一块蜜饯,等着接下来看好戏,老太太半闭半睁着眼睛,对骆心安的死活毫不关心,反正一旦她被轰出洛家,早晚有一天张姨娘会爬到正妻的位置,而没了骆心安这块绊脚石,洛心慈自然也就成了洛家名正言顺的嫡女长姐,以后前途无量,飞黄腾达。 一家子的人,竟然只有洛婉云这个时候擦着眼泪,全身发抖的看着骆心安,急的眼眶通红,当即就要跪下给骆心安求情,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楞在当场。 骆心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眼前这个场面真是既滑稽又可笑,在场的多数都盼着她早点死,洛婉云这傻丫头就算跪破了膝盖也只会给她自己拉仇恨罢了。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脸上无波无澜,好像马上要被赶出家门千夫所指的人不是她一般。 看她这副样子,洛骁以为她仍然死不悔改,一时间心中的火气更盛,阴着张脸怒斥道,“孽障,你现在就没什么可说的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昨天晚上你到底是不是跟男人出去鬼混了,否则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洛家,从此以后我洛骁与你再无半天关系!” 骆心安听了这话,施施然的跪下,磕了三个脑袋,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开口问道,“父亲,是不是现在女儿无论说什么你都一口咬定我已非清白之身?”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莫名其妙失踪一夜,还不知道到底是被红莲教抓走还是跟男人鬼混去了,你让我如何相信?” 骆心安听完这话点了点头,“心安明白了。” “亲生父母与血肉之亲尚且如此,心安还能指望谁呢?更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女儿没什么可说的,任凭父亲处置吧。” 这一刻她收起了自己平时的伶牙俐齿,冷静又淡漠的跪在那里,没有给自己争辩一句,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后悔与恐惧,就像一汪幽静的潭水一般,无波无澜,让人看上一眼莫名觉得心里发凉。 如果她像其他女儿那样动不动就痛哭流涕,甚至像当初洛婉婷被发配到北院一样跪地求饶,或许洛骁的火气会彻底被点燃,直接暴怒的把她轰出家门,绝对不会留一丝情面。 可是对着眼前这样固执又冷静的几乎吓人的大女儿,洛骁反而迟疑了。 他垂下眸子,对上了骆心安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漆黑如墨,波光潋滟,就像寒冬夜浓之时天上悬挂的半轮明月,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她像一根笔挺的竹子一般立在那里,虽然跪在地上,但脊背却修长挺拔,不卑不亢,而这个时候洛骁才注意到,骆心安的脚腕似乎受了伤,这会儿跪在地上,浅色的裙子上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与她脸上刚才被划破的那个伤口交相呼应,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这个时候洛骁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被周围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话干扰了思路,一时只顾得上去关心骆心安的清白,却忘了这个大女儿也跟洛心慈和洛婉云一样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死里逃生。 从她一进门,他这个当父亲的张嘴就是咄咄逼人的话语,竟然没有关心一下她的安危,甚至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她上的居然比另外两个姑娘还要严重。 这时骆心安把视线静静的挪到他身上,微微抿着嘴角,像是褪去了所有心防,就为了等他给一个公正的评判,到底选择相信流言蜚语,还是选择相信她,到底要这个女儿生……还是死。 洛骁一下顿住了,对上骆心安这样的目光,他竟然觉得有些狼狈,一时竟没法立刻做出决断。 “骁儿,你愣着做什么呢?知府大人还有这一家子都在等你,这孽障把洛家的名声败坏成这样,家法处置都远远不够。她的名字已经上报到今年的秀女名册里面,如今无论她去还是留,都已经大大伤了皇家的颜面,即便我们顾念血肉之情,也万万不能让这样品德败坏的女子进宫侍奉皇上,否则等我这老太婆去了有何面目去见洛家的列祖列宗?” 一旦抬出了“皇上”和“列祖列宗”,洛骁就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老太太的话无疑斩断了他对骆心安心里那一丝不舍,女儿还可以再有,只要洛家不倒,就总有机会攀上皇家这根大枝,但若是得罪了皇家,洛家可就是永不超生…… 想及此处,洛骁没有在犹豫,握紧拳头彻底阴下脸来,对旁边的知府大人做了个揖,“今日我洛家出了这等丑事,实在是让大人见笑了,不过大人既然在此,也就帮洛某做个见证。” 说着他指着跪在地上的骆心安,一字一句的冷漠开口,“从今日起,除去此女官籍,贬为庶民,今生不得再冠以洛姓,从此我洛府与此女再无任何瓜葛,此女任何事由都与我洛府再无关系……”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老爷!老爷!外面……外面……” 突然被家奴打断,洛骁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放肆!外面出了什么事能允你这样没规没距的闯进来!” 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紧跪地,“是宫里来人了老爷!那公公已经到了前厅了!” “什么!?” 洛骁倏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会儿一屋子的人都有些蒙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在这风口浪尖上,宫里的人怎么突然来了? 可惜还没等细细琢磨,就听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圣旨到——!” 话音刚落,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公就踱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名带刀侍卫和几个宫女。 一见这阵仗,一屋子的人纷纷跪下,洛心慈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宫里的人,跪下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抬头瞧上一眼。 “臣礼部尚书洛骁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骁重重的跪地磕了一记响头,双手举过头顶,而这时那位宣旨的公公却抿着嘴笑了笑,“尚书大人误会了,这圣旨不是给您的。” 洛骁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还没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那公公的眼睛在所有女眷身上搜寻了一番问道,“请问哪一位是洛心安洛大小姐?皇上有给您的圣旨。” 一时间所有人都蒙了,洛骁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骆心安身上。 连骆心安自己都一头雾水,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但是眼下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让她思考太多,她站起来走到圣旨面前,一撩裙子就要跪下,结果又扯到了脚腕上的伤口,顿时抽了口凉气,咬着牙说,“民女骆心安接旨。” 谁知她刚要双手举过头顶,那位公公却一下子拦住她,笑眯眯的说,“皇上特意吩咐过,洛大小姐脚上有伤,可以站着接旨。” 一句话落地,在场所有人都惊愕的抽了口凉气,完全想不出皇上怎么会突然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下圣旨,更何况是免去跪拜之礼,这得是多么大的恩典!? 第59章 痛打贱-人们的脸 谁知她刚要双手举过头顶,那位公公却一下子拦住她,笑眯眯的说,“皇上特意吩咐过,洛大小姐脚上有伤,可以站着接旨。” 一句话落地,在场所有人都惊愕的抽了口凉气,完全想不出皇上怎么会突然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下圣旨,更何况是免去跪拜之礼,这得是多么大的恩典!? 正在一屋子的人都回不过来神的时候,那位公公已经展开了圣旨朗声道: “三品尚书之女洛心安,聪颖灵慧,有勇有谋,以身作饵深入红莲教,与锦衣卫里应外合,协助我大晟一举剿灭所有叛党,巾帼不让须眉,实乃我大晟女子之典范,朕甚是欣赏,今日特封‘巾帼贵女’称号,特赏黄金三百两,南海珠串二十,镶玉如意五十……以资嘉奖,钦赐——” 说完这话,他身后的几位宫女就端着所有御赏之物走了进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琳琅满目,足足拿进来十几个大箱子都还没有拿完,饶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洛骁和老太太,也被眼前这五颜六色的一箱箱赏赐给晃得眼花缭乱。 周围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在场的一众丫鬟小厮连皇宫里的人都是一次见,更何况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御赏的东西,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而旁边的张姨娘死死地攥住了帕子,脸色无比的难看,就更不用说一直等着盼着骆心安身败名裂的洛心慈,这会儿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早就恨红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以身作饵,里应外合,她明明亲眼看到骆心安被红莲教的人追杀,若她真的跟锦衣卫联合,当时又何必逃跑,更何况,骆心安这贱人日日待在府里,除了这次去青云观几乎就没踏出过洛家半步,又是怎么认识的宫里的人!? 周围人一片艳羡,连一向见过大场面的知府大人都忍不住对她侧目,但问题现在连骆心安自己都没搞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是一清二楚,她可是差一点就被红莲教的人给生吞活剥了,哪有心思去管什么剿灭叛党,她不被人家给“剿”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她一直傻呆呆的愣在原地,那位老公公忍不住笑了一下,对骆心安行了个礼说,“大小姐,不,以后应该叫贵女了,您还不快点领旨谢恩,是觉得陛下的赏赐太少了吗?那老奴可以再进宫为您禀告陛下。” 骆心安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了句“公公哪儿的话”,接着赶忙举起双手,“民女骆心安接旨,谢陛下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甩袖子,她又要跪下,那公公赶紧拦住她,笑眯眯的说,“贵女又忘了,陛下可是特意说了您不必行跪拜之礼,若贵女执意如此,回宫之后陛下问起知道了您仍然跪着接了旨,岂不成了老奴的失职?” “这……公公言重了,民女不是这个意思。”骆心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红晕,只好站着接了旨。 那公公见她这幅样子,嘴角的笑容更甚,对身后两个侍卫挥了挥手,这会儿一块红布盖着的东西就抬了进来,他抬手一掀是一块檀木牌匾。 跪在原地的洛骁和知府一看这东西,当即抽了口气,忍不住惊呼一声,“这是陛下的亲笔?!” 只见深褐色的檀木牌匾上书“巾帼贵女”四个大字,游龙走笔,苍劲有力,泼墨间尽显挥斥方遒的帝王气势。 一时间在场的人直接都蒙了,这茬又一茬的赏赐接踵而来,他们都快忘了如何反应。 要知道当今圣上可轻易不赏人墨宝,以前多少王侯小姐被封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也不过是得个封号和赏赐,绝对没有陛下亲笔赐字这一说。 虽然骆心安这个“巾帼贵女”的称号只不过是个名头,完全没有品级可言,论地位更是完全无法与那些有封号和品级的夫人小姐相提并论,但是被当今圣上御笔亲封,这样的荣宠可绝对不是其他有品级的女人能比的了的。 可以说,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加起来都远没有“巾帼贵女”这四个大字来的尊贵。 足可见当即圣上对一举剿灭红莲教这件事有多么的龙心大悦。 这时骆心安眨了眨眼,自己都有点被自己好的离奇的狗shi运给吓到了,脑袋里犹如突然掀起了狂风巨浪,此刻不停的嗡嗡作响。 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幻灯片一样飞快的在眼前掠过,聂暻说的每一句话仿佛刻进了脑海一般清晰的在耳边回响起来。 他说,“相信我,洛府的人绝对不会为难你。” 他还说,“记住,不管别人问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口否认,不要回答,也不要说自己被红莲教的人抓走了,听到了没?” 说这些话时,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韧和笃定,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会第一个替骆心安扛下来一般。 一瞬间,骆心安的心头一跳,想到今早在洛家后门外时,男人的确提过他是朝廷里的人,难道…… 眼前的这一切都是那家伙的一手安排,甚至他之所以那么笃定她只要不自己作死承认昨晚的事情,就一定会平安无事,也是因为他早就帮她安排好了全部退路!? 想到这种可能,骆心安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汗水,心里怦怦直跳,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这男人的背景再厉害,也不会直接影响到皇上的决断。 可是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她又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人会在这种时候帮她。 这男人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及时,就像昨晚她命悬一线之时,他突然从天而降一般。 这个男人神秘莫测,偏偏手段又深沉的可怕,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平时不动声色,背地里却运筹帷幄,一旦收网,就谁也没法逃过出他的手掌心。 骆心安的心里越来越乱,耳边一个声音一遍遍的问自己,他到底是谁……难道真的只是宫里的普通侍卫这么简单吗? 可就在她脑袋里一片乱麻的时候,旁边的老公公却突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他指了指旁边的牌匾,笑着开口说,“贵女,这幅字您可要仔细收好,今儿宫里的各位主子都听说了昨晚之事,小姐一人临危不惧,勇斗叛党,这份勇气实在让人佩服,好几位主子都特意吩咐奴才叮嘱小姐,日后若有机会进宫,一定要跟他们好好讲讲昨日发生的事情呢。” 听到这里,洛骁实在是憋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公公,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又与小女有什么关系?这不清不楚的,陛下却突降天恩,臣下内心实在惶恐不及,受之有愧啊。” 一听这话,老公公诧异的一挑眉毛,看了骆心安一眼,惊愕的问道,“贵女竟然到现在也没跟尚书大人提及此事吗?” 骆心安心中一跳,脸上却一片波澜不惊,这会儿听到老太监的话才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心安不过才刚刚踏进家门,连一个时辰都不到,父亲和家里的几位姐妹又急着关心我的‘安危’,哪儿有时间说啊。” 这一句话听起来极其有理由度,在外人看来好像这洛家的人彼此之间多么亲厚,否则怎么可能只顾着关心她本人都没来得及说正事,可在场的洛家人都明白,骆心安这是故意敲话给他们听。 毕竟她都回来一个时辰了,搁到现代这一个时辰可是两个小时,连一场电影都看完了,这一家子人却只顾着关心她有没有被人侮辱,有没有毁了家族名誉、甚至上一刻都不听她解释就要把她扫地出门,所有人都琢磨着怎么治她于死地,谁真正关心过她的死活? 这话说完,洛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就像被人当场抽了一记耳光一样下不来台,一直老神在在的老太太这会儿也像吞了只苍蝇似的拧着一张脸,吐不出也咽不下。 不过旁边的老公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此时古怪的神色,了然的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看来老奴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各位了。” 说着他毕恭毕敬的向洛骁行了个礼,恭维道,“尚书大人当真是好福气,竟能生出这样机警聪慧的女儿,实乃家门之大幸,祖宗之庇佑,昨日在那种情况下,贵女还能临危不乱,深入那帮狗贼的老巢,恐怕连多少男子都没这样的气魄。” 这老太监越说洛骁越糊涂,一张脸讪讪的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听起来这老太监说的话句句是恭维,但是上一刻他刚刚骂了骆心安是洛家耻辱,对不起列祖列宗,是众人耻笑的表子,如今再听他的话简直句句都在他的脸。 老太太听不下去了,脸都被快被打肿了,不得已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转过头问道,“心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丫头嘴巴可真严实,竟然连一家人都瞒着。” 一家人?刚才骂我是表子,恨不得马上把我轰出家门的时候,你可没把我当成是一家人。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淡淡的瞥了老太太一眼,这样完全是看笑话一样的目光让老太太的一张脸僵的更加厉害,配上她极力摆出的慈爱模样,表情古怪的嘴巴都快扭曲了,那副鬼样子简直连个半身不遂的母猩猩都不如。 骆心安欣赏够了老太太眼睛里的慌乱和愤怒,这才施施然的看了旁边的老太监一眼,低声说,“公公,既然这是皇上的吩咐,一切还由您来说吧。” 这句话听起来极是让人舒服,如果骆心安真的趾高气昂的立刻说出她的功绩,未免给人留下好大喜功故意显摆的印象,偏偏她才是圣上御赏有功之人,却给足了老太监这一介奴仆的面子,这会儿这样不骄不躁,心平气和的开口,实在是极其聪明的姑娘。 这让老太监唇角的笑容更甚,看她的目光也更加欣赏了几分。 他毕竟是在宫里早就混成了人精的老滑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投桃报李,更何况他这会儿已经觉察到洛家个人之见的暗潮汹涌,一看到骆心安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着一弯腰作了个请的姿势,“既然是贵女自己的事情,奴才哪儿又资格多嘴,贵女尽情说就好,若是这样还有人不信,简直就是质疑陛下的意思了。” 一句话直接敲在洛家所有人脑袋上,意思非常明白,骆心安如今已经不再是洛家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大女儿了,她既然是陛下亲封的“巾帼贵女”,自然就得到了皇上的认可,再敢有人质疑她的话,就是公然挑衅圣命。 质地有声的一句话让洛心慈瞬间抓破了自己的手心,一双眼睛恨的几乎淌出毒液来,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顷刻之间骆心安这贱-人竟然可以咸鱼翻身,上一刻她还只配跪在自己面前当一条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为什么突然直接她竟遇上枝头,变成了有皇上撑腰的人?! 一屋子的人脸色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骆心安冲老太监感激一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父亲、祖母,其实心安也没什么可说的,事情就像这位公公说的那样,昨天晚上我们被大雨围困,中了红莲教的埋伏,当时情况甚至紧急,而老祖宗大概是睡得太沉,没有发现我们隔壁屋子的几个姑娘,所以我们只好自己先逃。” “但我毕竟是长姐,说什么也不能扔下妹妹自己逃跑,所以当时我送走二妹之后,还没来得及把三妹送上马,红莲教的追兵就来了,我一时没有办法,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的时候,几个锦衣卫突然出现杀光了所有追杀来的红莲教狗贼,这才把我给救了。” 听到这里洛心慈忍不住嗤笑一声,阴测测的开口,“大姐你这话可真有意思,若锦衣卫的人把你给救了,你又是怎么深入的红莲教?别告诉我你放着逃命的机会不要,自己还傻乎乎的跑去送命。” 骆心安眨了眨眼,刚想开口,旁边的老太监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洛心慈表情一僵,努力维持着风度,“公公笑什么?” 老太监赶紧摆摆手,“没事,让二小姐挂心了,实在是老奴突然想到陛下曾经经常吟诵的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相信二小姐这样赫赫有名的京城才女也听过,当时老奴愚钝不懂什么意思,特意向圣上请教才知道这话是说,自己不会去做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会去做,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度君子之腹呢?” 一句话堵得洛心慈半天没上来气,她不是什么目不识丁的蠢货,自然明白这句话是老太监故意说给她听的。 他在这时候说出来,等于毫不留情的抽了洛心慈一记耳光,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孬种懦夫,可偏偏洛心慈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这老太监左一个陛下又一个圣上,若她这时候反唇相讥,岂不是直接把皇帝也给骂了? 好一个不要脸的老阉奴,骆心安那贱-人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心慈恨得把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骆心安轻轻一笑,瞥了她一眼,贱-人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你生不如死的日子还在后面,你给我送了这么大的“礼”我要是不好好回报,都对不起你这一番恶毒的处心积虑! 她收回视线,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完,“我明白二妹对我的怀疑,说实话当时我真的特别害怕,当晚所有锦衣卫都在奉皇命剿灭红莲教,其中一位锦衣卫大哥还说要先把我送回洛府再去执行任务,可是当时眼看着第二波追兵就要来了,他们却连红莲教总坛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就想了个里应外合的计策,由我作诱饵故意被红莲教那帮狗贼抓走,然后所有锦衣卫再在暗中埋伏,等彻底把那帮狗贼的老窝团团围住之后再一举歼灭,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回家。” 说完这些,整个大厅里死一般沉默,知府的脸上一片惊奇,而洛家所有人的表情却全都僵在脸上。 骆心安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解脱一般闭上了眼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昨晚的事情就是这样,是心安一时鲁莽冲动害父亲和祖母为我担心,心安不孝,请父亲责罚。” 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及腰的长发盖住了骆心安幽深的眼睛。 实际上她说的一通全都是编瞎话,昨夜发生的事情,除了那些死绝的红莲教徒就只有她和聂暻两个人了,但通过老太监和圣旨里说的那些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聂暻的意思。 只要她变成深入叛党的诱饵,哪怕她真的被红莲教俘获也是正大光明,就算别人怀疑她的清白,红莲教一夜之间倾覆是真,锦衣卫和圣旨也是真,谁要是再敢怀疑她的清白,岂不是质疑锦衣卫的能力,彻底打了皇帝的脸。 顷刻之间,她一下子从被动挨打声名狼藉的破鞋,变成了剿匪有功有勇有谋的贵女,这样的天差地别,简直跟做梦一样不真实,她有什么道理不把聂暻送来的精彩剧本继续演下去? 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如炬的看着洛骁,逼得他狼狈不堪,根本不敢跟她对视。 整个大厅就这样一直僵着,过了好半天,洛骁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对着宫里的一帮人,不得不努力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刚才下定决心要把骆心安轰出家门的不是他一样,上前一步把她扶起来,感叹道,“你这孩子,这些话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你给洛家争了这么大的脸面,为父还能真的责怪你不成?” 我想说你给我机会了吗?这时候我被皇上封赏了就连让我跪都舍不得了,那刚才要除我官籍嚷着与你再无任何关系的人又是谁? 骆心安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特别的好笑,目光冷冷的扫过四周,她本以为洛骁这个做父亲的,至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心要置他于死地,所以刚才直到最后一刻,她都希望洛骁能说一句公道话。 可自始至终,洛家的脸面都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值钱,她宁愿相信洛心慈的一派胡言,也没有听她解释一句,那一刻她彻底看透了眼前这个男人。 不怪以前这壳子里的洛心安最后会死的那么惨,有一个软耳根,听风就是雨的“不倒翁”父亲,心思单纯柔的长女怎么可能斗得过诡计多端阴狠毒辣的洛心慈。 既然这整个洛家都在演戏,那她就奉陪到底! 骆心安在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露出一抹苦笑,垂下眸子淡淡的说,“父亲,您从小就教导女儿要洛家家训就是忠君报国万死不辞,哪怕心安只是一介女流,却从来不曾忘记这些,甚至也想要像男子那样驰骋沙场报效朝廷,但女儿终究不是男子,作不了父亲这样刚正不阿的栋梁之臣,那至少在朝廷需要的时候,心安能帮上一点绵薄之力也在所不辞,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更何况,昨天那些锦衣卫大哥都是奉皇命执行秘密任务,生怕泄露目标,救了我已经是计划之外,若我平安回来立刻把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女儿的清白倒是保住了,可谁知道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其他朝廷余孽有了警觉之心,以后就再也无法用这诱敌之术了?这样损害朝廷的事情,女儿宁愿一死,也不会去做。” 这话说完,老太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目光闪烁了几下变得幽深起来。 本以为骆心安只是个聪明机灵的小丫头,凭着一点胆色得了这些奖赏,却没想到她却有这样的超脱年龄之上的长远眼光,着实是很不简单。 所谓的长远眼光当然不是她嘴上说的这些“忠君爱国”的官话套话,这些恭维的话谁都会说,难就难在她实在太懂得分寸和进退,他刚才就在疑惑,这小丫头怎么可能宁愿被父亲赶出家门也不愿意把实情说出来,如今再看才豁然开朗。 她懂得真正的“忠君之道”绝对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热血献身,而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说的一句不落,不该说的宁愿用命去换也得死死地封住嘴巴,更何况是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竟然还能保持沉默,这简直是多少朝廷大臣都做不到的事情。 想及此处,老太监看骆心安的目光越发深沉,而这时站在原地的洛骁更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本来他还担心刚才如此苛责骆心安,她一定会趁着现在有宫里的人撑腰,让整个洛家下不来台,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一句自己被刁难的事情,反而把自己的功劳归全部给了洛家和自己这位父亲,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教过她这样一番忠君爱国的话,就被一句“忠君报国”“栋梁之臣”给捧到了天上。 一时间,洛骁惭愧又无地自容,心里波涛起伏,都不敢跟骆心安那双幽幽的眼睛对视。 眼看着他对骆心安的态度斗转急变,洛心慈和张姨娘脸上的胭脂水粉都因为愤恨而簌簌的往下落,张姨娘更是气的连坐都坐不住,起身就要离开,这时骆心安似有所感似的偏过头正好跟这对母女的目光撞在一起,她很淡的勾了一下嘴角: 想跑?没那么容易,今天在这屋子里害过我的人,一个都别想走。 张姨娘一动,她马上往前走了一步,打断了她要给洛骁请辞的话,走到老太监跟前行了个礼,“公公,心安有一事相求,请公公成全。” “哎呀,贵女你这样可是折煞老奴了,哪有主子给奴才行礼的道理。”老太监对她印象极好,又知她昨日一番作为已经让皇上和宫里很多位主子记住了她的名字,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把她扶起来,“贵女有合适相求,老奴若是能办到自当尽力而为。” 骆心安并没有立刻起来,仍然是行礼的姿势,垂着头抿着嘴角,犹豫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心安想请公公帮个忙,帮我把陛下赏赐的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心安只留下这一件东西就足够了。” 说着她指了指皇帝御笔的那块“巾帼贵女”牌匾,脸上闪过一丝忐忑的红晕,像是说了多么荒唐的话。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老太太和洛骁的脸同时一黑,这好不容易落在洛家的宝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了,更何况,这可是皇上赏的,那么大的恩典不接下来是故意让圣上难堪吗? 老太监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本以为这骆心安有些本事,没想到竟如此不识抬举,是嫌陛下赏的东西太少了吗? “贵女何出此言,是对这些赏赐不满意吗?” “民女怎敢。”骆心安摇了摇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无措,“心安只是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件分内的事情,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去做,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和嘉奖的,陛下赐我名号还送亲笔墨宝,我已经很是欣喜了,若再赏这么多金银珠宝,实在受之有愧。” “更何况,如今北方战事吃紧,这冰天雪地的,将士们连件御寒的棉衣都不够还要上阵杀敌,而心安不过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流之辈,不愁吃穿冷暖,要这么多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处?心安希望公公帮我转达陛下,心安愿意将这些财物全部捐给西北边防,将国库里的钱真的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浪费在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身上。” 老太监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以为出身大家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想尽法子争奇斗艳,有了这些钱骆心安可能会变成整个京城最有钱的千金小姐,以后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可她这区区一闺中女子,脑袋里竟全无这些儿女情长,反而心系天下,眼光长远,最难的是不贪。 这份心思和冷静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该有的? 见老太监一直没有说话,洛骁这时忍不住沉声呵斥,“心安你想什么呢,这可是陛赏给你的东西,你这样推拒可是公然抗旨!” 骆心安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更加忐忑,那老太监顺势问道,“贵女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见他终于说出这句话,骆心安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她知道自己这一次赌赢了,鱼儿已经上钩。 她犹豫了很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眼睛里全是愁绪,最后像是被老太监锐利的目光盯的没办法了才终于摇了摇头,小声说,“公公大概有所不知……” “现在这京城里关于我的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去的那些侮辱我与洛家的话,一口咬定我与红莲教的狗贼有染,心安怕是这会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若现在再收下陛下赏的这些金银珠宝,不就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我真的被红莲教的人掳走了吗?” “这些散布谣言的人才不管我到底是故意诱敌还是真的被俘,他们只会记得我的的确确在红莲教待了一夜,所以肯定不是清白之身,心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今年还要入宫参选秀女,这样被人随意编排,日后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说及此处,她的眼眶都红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嘴角紧紧地咬着,因为太过用力牙齿在上面留下了青白色的痕迹。 老太监一听这话先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贵女竟然是担心这件事。” 他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在心里感慨,看来刚才是他多虑了,这个骆心安虽然的确聪颖灵慧,远超于同龄女子,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这会儿竟然会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 “贵女放心,陛下自然不会任由朝廷功臣被人肆意中伤,更何况贵女一介女子,名节的事情就更马虎不得,老奴回去会禀告圣上,相信陛下一定会为贵女做主,将圣旨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若还有人嚼舌根,昨晚姑娘身边还有那么多锦衣卫跟随,他们都可以为姑娘作证,若从这一刻起还有小人在背后肆意捏造谣言中伤姑娘,就等于污蔑我大晟护卫做事不利,玩忽职守,质疑他们就等于质疑皇上,谁有这个胆子?”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的知府也终于坐不下去了,赶紧笑着对骆心安说,“公公这话说得对,贵女无须担忧,本府对此事也绝不姑息,已经派了人手去追查这背后造谣生事之人,自当还你一个公道,一旦逮住一定大刑伺候,严惩不贷!决不让普通百姓成了某些阴险小人的利用的工具。” 听到这里骆心安扑通一声跪下,噙着眼泪领旨谢恩,垂下脑袋的一刹那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如愿以偿的笑容。 这里不是21世纪,没有电视和互联网,谣言一旦四起就难以平息,所以历史上要推翻一个皇朝总会先从捏造谣言开始,多数百姓愚昧无知,总是人云亦云,这时候若想反败为胜,只能靠绝对的权威来镇压,而要给自己澄清这满城的流言蜚语,非皇权莫属。 她看了一眼一脸扭曲连伪善面具都伪装不下去的洛心慈,笑着挑了挑眉毛。 你敢报官,我就敢面圣,看看最后不得好死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洛心慈知道自己输了,她精心策划的这一场好戏,就等着给骆心安来个瓮中捉鳖,她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得面面俱到,骆心安根本就是插翅难飞,如今却硬让她在天罗地网之下撕出一个洞闯了出来,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她恨得一口血腥味,本来清秀的一张小脸这会儿因为嫉妒扭曲的甚是可怖,如果这时候没有任何人在场,她一定会把骆心安砍成肉沫,再扔出去喂狗,这样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心里既恨又惧,虽然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谅那知府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怀疑到同为“受害人”的她身上,可听到他跟那老阉奴刚才说的话,她心里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会儿感觉椅子上跟长满了刺似的,再也坐不住,捂着脑袋跟旁边的老太太请示,“老祖宗,孙儿一夜未睡,现在实在有些乏了,既然姐姐和洛家都没事,孙儿心里也放心了,现在可否告退回去休憩一下?” 她这话刚说完,都没等老太太开口,门外突然跑进来十几个侍卫,齐刷刷的跪在知府面前,“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带进来!”话应刚落,他一挥手,大门外几个侍卫扔进来几个人。 只听“砰”一声巨响,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哀号尖叫着摔在了地上,定睛一看竟是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正准备离开的洛心慈在看到他们几个人的一瞬间,身形一晃,一张脸瞬间惊恐的变了颜色…… 第60章 白莲花,好死不送 她这话刚说完,都没等老太太开口,门外突然跑进来十几个侍卫,齐刷刷的跪在知府面前,“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带进来!”话应刚落,大门外几个侍卫扔进来几个人。 只听“砰”一声巨响,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哀号尖叫着摔在了地上,定睛一看竟是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正准备离开的洛心慈在看到他们几个人的一瞬间,身形一晃,一张脸瞬间惊恐的变了颜色…… 一屋子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旁边的老太监也微微蹙起了眉毛。 突然把一帮子乞丐抓进来是要做什么? 这时旁边的侍卫开口道,“属下奉知府大人之命,已经禁止坊间再流传关于贵女的谣言,可是仍然有不少流言蜚语屡禁不止,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有人去衙门击鼓鸣冤,打开门一看没看到来人,就只看到地上这张字条。” “哦?是何字条,速速呈上来。” 知府大手一挥,接过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造谣生事,酒肆茶坊” “这是何意?” 知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属下回禀道,“一开始属下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任由这些流言蜚语继续散布也不是个办法,就带着试试看的想法把京城里所有的酒肆和茶坊又都搜查了个遍,结果他们四个可能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直接被我们逮个正着,我们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准备买通说书先生,把洛大小姐受辱的事情编成话本小说继续大肆宣扬。” 一听这话,洛骁的脸瞬间就黑了,连旁边的知府大人也变了脸色。 乞丐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闲钱去收买说书先生,故意败坏骆心安的名声? 这不用说也猜得出一定是受人指使了,可到底是谁心肠如此阴险,竟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这时侍卫凑到知府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色更加阴沉,怒斥一声,“说,你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诋毁皇上亲封的贵女有何目的!若不老实交代,你们今天这两条腿就别想要了。” 一声呵斥吓得四个乞丐瞬间抖了抖,乌漆麻黑的脸上一片慌乱。 他们不过拿钱办事,哪里知道自己污蔑的人竟然是皇上封赏的人,一时间慌了,吓的两条腿不停打颤,目光下意识的游离打转,正巧对上了洛心慈阴冷的目光,他们吓得当即打了个哆嗦,赶忙垂下了脑袋说: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跟皇上对着干,更何况是被人收买,小人只是一时无聊嘴贱,说出来图个乐子,并不是有意为之,请大人明鉴啊!” “没有被人收买,只是图个乐子?”知府冷笑一声,对身后挥了挥手,接着拿过一包东西“砰”一声扔到了四人眼前。 东西砸在地上直接散开,里面滚出十几锭明晃晃的银锭子,沉甸甸一坨,震的地面也跟着颤了颤。 “那你们几个到是给我解释解释,四个天天在街上乞讨,连顿饱饭都没有的乞丐,为什么会在宿居的地方搜出这么多银子!” 说着知府拿起其中一枚银锭子看了看,冷着脸开口,“你们若不承认被人收买,那就把这银子从何而来,何人给予,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我朝刑律一向严苛,偷盗哪怕是这么大的半个银锭子都会直接掉脑袋,你们可要考虑清楚。” 几个人哆嗦的更厉害了,洛心慈僵在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了,心里剧烈的颤动,死死地捏着手帕瞪着面前这四人,毫无疑问,如果这四个乞丐敢把昨天的事情透露一星半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要了他们的小命。 横竖都要死,其中一个乞丐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反正知府除了这一包银子再也没有别的证据,他就死咬着不承认,最多挨一顿板子就过去了,但若说了实话,洛家这位二小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思及此处,他脖子一横,哭诉道,“大人,这些是我们兄弟几个捡的,我们当时就是动了贪念,本以为这样偷偷藏起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大人我们知错了,求您绕小人一命吧!” 他一哭,其他三个乞丐也跟着嚎啕起来,一时间整个大厅呜呜泱泱,跟死了人在这里哭丧似的。 洛家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尤其是老太太,更是忌讳这些,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够了!给我闭嘴,还嫌这两天的事情不够丧门么!” 她一说话整个洛家都跟着抖了抖,压下心里的怒火,她脸上挤出点生硬的微笑说,“知府大人,既然造谣生事之人已经抓住了,我看不妨由您直接带回衙门再审吧,洛家折腾了一夜也都累了,幸好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这会儿也该好好休息了。” 这话明显是准备私下解决,毕竟如今老太监和宫里数十个人都在这里还没走,这事不管洛家是不是受害者,被几个乞丐就搞得名声扫地,到底是不好看,她丢不起这个人。 可骆心安怎么可能放过她,她早就说了,今天在这屋子里只要害过她的人就一个也别想走,这场戏她没说停谁也别想就这么算了。 至于洛家的名声是什么,可以吃吗?早在刚才整个洛家都要把她扫地出门的那一刻,她对这个家就再也不会有一丝留情,为了保住洛家名声,就准备把她被人诬陷的事就这么一笔带过,你想得倒美! 知府大人听了老太太的话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骆心安眼睛一眯,一抹亮光闪过,接着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走到那包银子跟前,弯腰在包裹最里层抽出一张很小的纸条。 “父亲,您快看,这里还有张字条。” 她故意不接老太太的话茬,也不最先禀告知府,反而转身把东西给了洛骁。 在这个家里,知府是客,客随主便,主人若是开口赶人,客人就没了留下来的理由,这会儿跟他说什么都没用,而洛骁却不同,虽然他是个孝子,对老太太百依百顺,但在外人面前他才是洛家的主人,只要他不开口,这里的人谁都别想走。 洛骁没想到自己刚才对骆心安那副样子,她竟然还对自己如此敬重,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可接过纸条再一看又当即变了脸色,狠狠地把纸条掷到了地上。 “今天这事就在这里说清楚,我倒要亲口听听背后这个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否则我洛某和这偌大的家业岂不都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纸条飘落在地,露出上面的一行小楷:“尚书有大女,聘婷好颜色,养到二八岁,送给狗贼睡” 正是那句让洛骁恨得咬牙切齿的顺口溜。 洛骁一向最在乎面子,被始作俑者当面骂到脸上当然不可能随便就这么算了,骆心安看着他勃然大怒的样子,嘴角如愿以偿的勾了起来,回头对洛骁和知府说,“父亲,大人,既然他们编排的事情跟小女有关,可否让我亲自询问一番?” 洛骁和知府点了点头,骆心安行了个礼,回头指着字条问道,“你们几个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们的包袱里吗?” 其中一个乞丐一看这情况赶忙粗着嗓门喊,“我们自己写句顺口溜怎么着了这样也犯法砍脑袋啊?!” “自己写的?”骆心安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蠢成这样,都不用她费心思就能轻而易举的说漏了嘴。 她对着字条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一把娟秀的小楷可不像你们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写得出来的,不如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当场给我写一遍,若写得出来我立刻让知府大人放你们走,若写不出来,就一个字一百个板子,这里一共是二十个字,就是两千个板子,哎……可惜我们洛家就一副板子,若每个人打两千下估计要打到第二天早上喽。” 骆心安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四个乞丐瞬间毛骨悚然,明明她正对你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似的刺进骨头缝里。 四个人不停地淌冷汗,脸色惨白一片,一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根本就目不识丁,能认字就不错了,更何况是写字,如今骑虎难下,那个刚才嘴快的人这会儿悔的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看来就是不准备写了?那就给我打,打到他们愿意写为止。” 见他们不说话,骆心安一挑眉毛,二话没说,一挥手招来八个护院。 “不要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几个人嚷嚷着求饶,可又重又沉的板子这时已经轮下来,他们被绳子绑得死死的根本无处可逃,两下就被打的皮开肉绽,不停尖叫着大喊救命。 可是骆心安连神色都没变一下,扬了扬下巴说,“还有力气说这些废话,看来打的还不够狠,换上装了铅的板子,再用力的打。” 一声令下,板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打在皮肉伤溅起一层血花,吓得周围几个小丫头都不敢睁眼,四个乞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简直要掀翻房顶,这铅板比普通木板要沉上数十倍,一共打了不到十下,就已经要了人半条命。 “二小姐救命啊!二小姐救救我们!” “小的知错了!啊——!别再打!” “二小姐!啊啊啊——!” 四个乞丐下意识的尖叫出来的话瞬间让周围所有人脸色一变,洛心慈整张脸刷一下一片惨白,害怕的连牙齿都在打颤,这会儿倏地站起来,努力控制着惊恐发抖的身体,怒斥道,“你们这……这帮贱民胡叫唤什么!?叫谁二小姐呢!” “二小姐求您念在我们帮过您的份上,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四个人仍然不断地哀嚎,此时他们疼的已经神志不清,而眼下就只有洛心慈才有可能救他们,于是不顾场合更加声嘶力竭的告饶。 “你们不要信口雌黄,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洛心慈惊恐的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这时骆心安顺手扶住她,淡笑着说,“妹妹小心一点,怎么这么慌张,不过几个胡言乱语的乞丐也值得妹妹怕成这样?” 洛心慈这会儿已经胆战心惊,哪里受得了骆心安的靠近,狠狠地一把推开她,一张脸几乎扭曲,“你给我闭嘴!我用不着你假惺惺!”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婉和善的模样,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几次,以前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是出来圆场的那一个,在所有人心里她一向知书达理识大体,如今突然拔高声音,一副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着实把周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甚至连站在旁边,一直对这个二女儿深信不疑的洛骁都皱起了眉头,心慈对心安那下意识的反应哪里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姐姐,简直连仇敌都不如,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哪儿来这么大的敌意? 终于逼着洛心慈露了马脚,骆心安神色不变,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措的看着她说,“我不过是看妹妹差点摔倒才伸手扶一把,并没有恶意,妹妹又何必这样说我……” “说起来,这纸条上的字跟妹妹那一手娟秀的小楷还真是如出一辙,但这里又没人怀疑到你身上,二妹再这样疑神疑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心虚了呢。” 洛心慈脸上一僵,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努力压下自己惊恐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正常,若这时没有看到她袖子下面发抖的手指,都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错觉。 “那姐姐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下的手?” 不是怀疑是就是你! 骆心安笑而不语,洛心慈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避开视线冷哼一声,“人有相似字有相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听不得自己的名字被几个贱民喊出来,心里膈应的难受,一时失态罢了,怎么到了姐姐嘴里竟变成了心虚,当真是好笑之极。” “哦,原来如此。”骆心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对旁边的护院说,“你们听到了?二小姐听不得这些贱民喊她的名字,那就用湿布捂住他们的鼻子和嘴,让他们一口气也吐不出来,再狠狠地往死里打,什么时候他们愿意说了再把湿布摘下来,否则就这样被活活闷死也好,省得让妹妹心烦,你说这法子怎么样二妹?” 洛心慈倏地转过头,目光恨不得当场把骆心安刺个透明窟窿。 这哪里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明明是故意给她下套,这整治人的法子如此恶毒,如果她同意了就等于把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善良柔弱伪装彻底撕破,而现在这些人嘴里口口声声都是“二小姐饶命”,若在这时候同意闷死他们,她一定会落个杀人封口的嫌疑。 可是她要是不同意也不行,因为是她自己亲口说不愿意听到这些人叫她的名字,现在骆心安好心帮她“堵住”了这四人的嘴,她若再出尔反尔,那刚才她那一刹那的过激反应不就等于证明自己在心虚么!? 骆心安就用了一句话就把她堵的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洛心慈恨得一张脸都涨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骆心安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问道,“妹妹怎么又突然不说话了,难道是觉得这法子太残忍了?那你就背过身子去吧,大姐知道你心地善良见不得这些血腥的东西,就替你把他们都宰了,让你消消气儿好不好?” 说完这话,她都没等洛心慈反应过来就做了决定,转头的一刹那,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冰冷又锋利的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去拿湿布,按二小姐的意思去做,这四个人一律闷死,一个不留。” “是!”八个护卫朗声应下,片刻功夫已经把湿布捂在了四个乞丐脸上。 四个乞丐惊恐的不停挣扎,但早就别打的皮开肉绽的身体哪里还有力气,口鼻瞬间就被堵得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 沾了水的湿布密不透风,隔绝了外界全部氧气,四个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不过片刻功夫,脸就青紫一片,不停翻着白眼,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身亡。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洛心慈只是站在那里,脑袋里飞速转着自己下一步计划,根本顾不上这四个乞丐的死活,甚至心里恨不得骆心安就这么弄死他们几个人,也省得留下祸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四个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旁边的知府大人坐不住了,刚要出面阻止,旁边的骆心安却一抬手抢先一步喊了停。 湿布拿开的瞬间,四个人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贪婪的吸着周围的空气,濒死的巨大恐惧让他们全身颤抖,这时骆心安慢慢的走到了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的勾起嘴角,低声问,“现在愿意说了吗,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只要经历过一次濒死感觉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想来第二次,眼看着护院又重新把湿布沾了一遍水,四个人心理防线彻底溃不成军,再一想到自己差点没命全都是因为洛心慈,而她却袖手旁观恨不得他们早点去西天,扑通一声就跪在骆心安脚下,呜呜的大哭起来,“大小姐我说……我说!是……是她……就是洛家二小姐洛心慈给了我们这些钱,让我们走街串巷去毁您的清白……这张纸条也是她授意我们传出去的……小的说的每一句话都千真万确,如有虚……咳咳……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四个人抬手,矛头直指洛心慈。 话音掷地有声,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知府满脸惊愕,洛骁铁青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勃然大怒一般,神色比昨晚得知骆心安下落不明还要难看。 他目光狠厉的盯着洛心慈,似乎完全没法相信这个一向乖巧识大体,甚至昨夜还在这里为了骆心安失踪而哭了一夜的二女儿,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 洛心慈身形一晃,整个人都站不住了,最后一丝血色在脸上褪去之后,她猛地回过神来,一双总是水雾蒙蒙的眼睛里只剩下狰狞,慌乱又歇斯底里的往前一扑,“你们这些贱民不要血口喷人!你们究竟是收了别人多少好处,竟这样诬陷我!” 四个乞丐在刚才她见死不救的时候已经彻底倒戈,跟银子相比还是小命重要,他们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小的命都在各位手里哪里还敢说一句假话,小的对天发誓,说的每一句都句句属实。” “二小姐,昨晚就是您亲自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了我们兄弟四人,还怕我们不识字,特意让我们把那些顺口溜背过,还说如果做得好,过了今日你就再给我们一百两银子,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你穿了一件掐芽嫩绿的裙子,腰上还挂着一块双鱼翡翠,这些你都忘了?” 若这乞丐不说洛心慈的着装,兴许还有一点可疑之处,但洛家所有人都知道洛心慈昨晚的确穿的是那件绿色长裙,而那块双鱼翡翠是洛骁送给她的,她更是视之为宝贝,天天挂在腰上恨不得让所有姐妹都看到。 洛骁嘴唇都气的微微颤抖,洛心慈这次是真慌了,她一心想着这次的计划绝对会让骆心安插翅难飞,根本没料到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看着旁边目光幽深对她淡淡微笑的脸骆心安,她只觉得心肝脾胃都扭曲成了一团。 这时她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咬着一张樱桃似的小嘴,楚楚可怜的抓住洛骁的衣角哭诉道,“父亲,他们拿着一包银子和一张来历不明的纸条就一口咬定是我害了姐姐,可这些东西谁都能伪造,若有人有心陷害女儿,岂不是只需要知道女儿平日里的穿衣习惯和字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达到目的?” “而且这帮贱民嘴里哪有一句实话,刚才他们还一口咬定没有污蔑姐姐,现在转过头又挑拨我跟姐姐的关系,这分明是有人看不得我们洛家好,故意挑拨离间,父亲您不能就这样相信啊……” 洛心慈垂着头无声的流着眼泪,瘦弱的肩膀时不时抖动,柔弱的跪在脚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洛骁心头不由一软,铁青的脸色也有些松动。 他的确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柔弱可人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洛心慈的脑袋,“有什么话起来再说,这样跪着算怎么回事。” 这一句话简直跟安抚没有什么区别了,洛心慈哽咽着点了点头,抽抽搭搭的想要站起来,却身形一晃差点跌倒在地,洛骁赶紧扶住她,她接着委屈的跟只小猫似的靠在父亲肩膀上擦了擦眼泪,洛骁看她的神色当即就更加柔软了。 看到这一幕,骆心安神色没变,只是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果然这世上所有男人都吃柔弱撒娇这一套,好像不这样做就满足不了他们的大男子主义一般,哪怕内心再肮脏恶毒,只要漂亮的脸蛋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就是所谓的“善良”。 洛骁这种不倒翁似的男人让骆心安实在恶心的不行,她心里越是厌恶,脸上却越是平静无波,拿起那张掉在地上的纸条,用手摸了摸,淡笑着开口,“从小到大,妹妹每次犯了错就往父亲背后躲,是觉得父亲会一味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你吗?” 一句话让洛骁一下子皱起眉头,搂着洛心慈,目光沉了下来,“心安,你这话说的太放肆了。” “难道不是吗?”骆心安挑了挑眉毫不畏惧的看回去,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写着小楷的纸条说,“或许妹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我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但这‘一面之词’父亲都没有仔细听,就立刻护上了妹妹,那我这被诬陷的名声狼藉的女儿,在父亲眼里算什么呢?” 这话等于当众抽了洛骁一记耳光,甚至连旁边的老太监都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骆心安说的一点都不假,洛骁对待两个孩子未免也太过偏颇,就因为一个会哭,另一个不哭的就活该被冷落吗? 洛骁讪讪的抿了抿嘴唇,又气不过骆心安这当女儿的当众驳他面子,忍不住沉声道,“为父还没有耳聋,这四个贼人的话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我自有我的判断,就凭他们现在说的话并不能断定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就算这张纸是洛家专供给妹妹一人使用的云宣,父亲也这样认为吗?” 一句话犹如一记惊雷直接砸在在场所有人脑袋上,连一直歪在椅子上的老太太这时都皱着眉豁地坐了起来,洛骁的脸色更是霎时精彩,像被人又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愣在那里。 洛心慈瞳孔骤然一缩,陡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洛心慈在京城是颇有名气的才女之一,所以洛家从小就花重金培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她那一手玲珑娟秀的小楷更是受到不少名流骚客的追捧,因此,洛家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专门给洛心慈订做一种叫“云宣”的纸帛,专门供她练习书法。 这云宣顾名思义,质地柔韧光滑,洁白如缎,极易显色,却因为原料稀缺,价格不菲,必须要在冬至之前订做来年才有新纸供应,而洛心慈又不甘愿跟别人用一样的纸,说什么用庸俗之物写出来的字根本无颜面送人,老太太就由着她的性子,在云宣里多加了一剂鹅黄石,所以拿到手的云宣会比其他人多一层浅黄色的暗纹,成了独一无二的纸帛,这也就成了洛心慈最乐意跟别人炫耀的事情。 可惜,现在这一份“独一无二”却成洛心慈最大的纰漏。 洛骁紧缩眉头,震惊的夺过纸条,不算大的纸条在暗处跟普通宣纸没什么区别,但拿到油灯下一照果然有一层独一无二的浅黄色的暗纹。 洛心慈做梦都没想到,骆心安连这一点都能察觉到,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昨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生怕骆心安会侥幸回来,所以随手在桌子上扯了一张纸,压根没有想到云宣这回事,如今铁证如山,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这时骆心安侧过头,一双幽深的眼睛波澜不惊又深邃骇人的落在她身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滋味,让洛心慈吓得多了个哆嗦,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洛骁的脸完全黑了,狠狠地将纸条掷在地上,洛心慈见状又想哭着扑上去解释,却被他一下子推开,接着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孽障,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一记耳光无比响亮,半张脸迅速肿了起来,洛心慈被打懵了,只顾着哭着重复,“父亲我是冤枉的……你相信女儿啊……” 洛骁青着一张脸呵斥道,“冤枉?如果不是你,那你告诉我这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云宣怎么会在几个乞丐身上!?” 一看女儿被打,张姨娘尖叫一声扑上来,死死地把洛心慈搂在怀里,哭着说,“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信了别人的话,就凭一张纸就给心慈定罪了!” “是,这加了鹅黄石的云宣只有心慈有,但心慈的房间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府上剩下的云宣也都放在库房里,那些进进出出的丫头小厮,谁知道有没有被某些阴险的小人收买,故意偷走云宣借机陷害心慈?您怎么能不听她一句解释就认定是她错了呢!?” 张姨娘无比悲愤,双肩剧烈的抖动,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双眼睛通红含恨的等着骆心安,恨不得抽她的筋喝她的血,甚至在这时候都要贼喊捉贼骂她是阴险小人。 “这……”一句话让洛骁皱起了眉头,洛心慈靠在娘亲怀里,掩盖住脸上的心有余悸。 这时骆心安却无声的嗤笑一声,“父亲,姨娘口口声声说不能凭着一张纸就给妹妹定罪,那方才姨娘和妹妹不是连一张都没有,就一口咬定我与男人有染毁了清白?”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姨娘和妹妹却仍然百般狡辩不肯承认是她们故意毁我名节,可是方才我刚进家门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凭着他们母女二人的一番猜测,连个证据都没有,就被父亲您当场轰出了家门,那现在我是不是也能凭着自己的一番猜测,将他们也轰出洛家?” 这话当场噎的洛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骆心安仍然没打算放过这满屋子里的人,撩起衣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既然只要会哭就能得到原谅,那心安无话可说,也没法像姨娘和妹妹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心安自小母亲就走了,除了靠自己也只能依仗父亲,甚至心里有了委屈都没法像妹妹这样随时扑进娘亲怀里哭诉,只能跪在这里请父亲给女儿一个公道,是不是女儿的生命、名节甚至前程都比不上妹妹的一滴眼泪,也比不上姨娘的一句枕边风?” “如果真是如此,女儿无话可说,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女儿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追究,我诚心救妹妹于水火,妹妹却以怨报德,我也认了。” 说完她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洛骁被她说的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脑门还疼得一阵阵发青。 这件事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宫里的一帮子皇上的耳目和知府大人都在这里,他若真就这么算了,以后还有何面目在朝廷立足,可是若真的承认刚才是他做错了,他又是在觉得丢尽了面子。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对上了骆心安深沉似夜的眼神,明明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笔直的跪在那里,那么倔强又执着,让人觉得心尖莫名一疼,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这时他挪动视线,看着骆心安身后那十几箱赏赐和那块皇帝御笔的“巾帼贵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蠢的事情。 他差一点就轻信了这一屋子女人的话,把这个满誉而归一片丹心的大女儿给赶走,如果这一次再拿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把这事盖过去,不了了之,就太亏欠这个大女儿了。 压下心里的万千思绪,他看洛心慈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这时洛心慈已经惊恐的全身发抖,冷汗沾湿了衣服,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仍然不死心的抓着洛骁的衣摆哭诉道,“父亲,姐姐口口声声说要一个公道,那让女儿跟谁要公道?姐姐昨晚刚刚以命相搏才把我救出来,女儿又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昨晚我整晚都与父亲在一起,这个您也是知道得,我哪里可能有时间和机会去东街柳巷去买通这几个乞丐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又皱起了眉头,连知府大人都不得不承认,从昨晚到现在洛心慈的确没有离开过这大厅,那这样那几个乞丐如此精准的说出她的衣着打扮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这时就听骆心安突然嗤笑一声,朗声问道,“这四个乞丐从进门到现在可从没说过他们住在东街柳巷,知府大人和几位侍卫大哥也压根没提,既然妹妹说自己没去找过他们,那你这堂堂千金小姐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几个乞丐住在什么地方呢?” 话应落地,所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中了洛心慈的喉咙,她瞳孔陡然骤缩,霎时间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完了…… 第61章 敢害我?别怪我心狠手辣 骆心安突然嗤笑一声,朗声问道,“这四个乞丐从进门到现在可从没说过他们住在东街柳巷,知府大人和几位侍卫大哥也压根没提,既然妹妹说自己没去找过他们,那你这堂堂千金小姐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几个乞丐住在什么地方呢?” 话音落地,所有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中了洛心慈的喉咙,她瞳孔陡然骤缩,霎时间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完了…… 骆心安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都锁在洛心慈身上,洛骁气得嘴角都在哆嗦,死死捏着拳头,胸口上下起伏,吓得旁边的管家赶紧端来一杯参茶,让他顺顺气,却被他拿起重重的砸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茶摔得粉粹,张姨娘惊得打了个哆嗦,滚烫的热水飞溅出来,大半杯都甩在了洛心慈的脸上,她疼的尖叫一声,豆大的泪水往下砸,嘴唇哆嗦着仍在努力给自己辩解,“父亲……女儿只是……只是以前听下人们提起过这东街柳巷,还以为京城里大部分乞丐都聚在那个地方,压根没有真的去过啊……”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死鸭子嘴硬,那副惊慌失措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实在是一出赏心悦目的好戏,骆心安欣赏够了才施施然开口说,“妹妹可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之一,一向以博学多才而被京城里的名流公子津津乐道,如今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常识的话?你不会以为全天下的乞丐都住在一个地方吧,要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这四个人就这么恰好住在东街柳巷。” 这一刀补的洛心慈再次无话可说,她平时那沉稳又诡计多端的脑子这会儿彻底乱成了一团,只顾着惊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这只是巧合罢了,我……我真的没有……” 她水灵灵的眼睛通红一片,配上巴掌大的小脸和惨白一片的嘴唇,整个人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拂柳,让人猛的看上去很难让人不动恻隐之心。 可是洛骁这个时候再看这个女儿只觉得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心里前所未有的失望。 如果纸条上的字迹相同是巧合,被四个乞丐同时指认是巧合,甚至连仅供她一个人用的暗纹云宣也是巧合的话,那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难道也是巧合? 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如果洛心慈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收买过这四个乞丐帮她捏造谣言,也刻意败坏亲生姐姐的名声,一切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那出在她身上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洛骁冷哼一声,完全不理会她苦苦哀求的眼神,洛心慈没有办法又往前爬了几步,抓着洛骁的手急切地说,“父亲,女儿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不要听骆心安的信口雌黄,她这是串通了这些乞丐故意设计害我!” “你给我住口!”洛骁彻底不想再听她多做解释,如果刚才她对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儿还有一些恻隐之心的话,此刻只觉得她这幅强行狡辩的样子无比厌烦。 洛心慈不敢相信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倍加器重的父亲竟然会对自己如此铁石心肠,她从小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不知道比骆心安这个正牌嫡女还要风光多少倍,如今父亲突然调转枪头,这样对待自己,让她忍不住哭诉道,“父亲是不是觉得骆心安被陛下封了贵女,就比女儿更有价值,所以宁愿让她这样害我,也要让女儿蒙上不白之冤么?” 听到这里,洛骁火冒三丈,一把推开哭个不停的洛心慈,火气直接到了压都压不住的地步。 当着知府和宫里这么多人的面,洛心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说他洛骁是贪慕荣华,是非不分,连女儿都要利用的阴险小人,这不啻于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彻底失了面子。 想到这里,洛骁的所有火气顷刻间爆发出来,当即抬手狠狠地抽了洛心慈第二记耳光,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收敛,直接用了全力,下手重的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当即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 洛心慈的半张脸本来就肿了,这会儿又狠狠挨了更重的一巴掌,整张脸当即肿的像个猪头,她一向珍爱有加,旁边连一句不是都不能说的脸蛋这会儿被鼻涕眼泪和鲜血涂的一塌糊涂,配上她那一头被打散的头发,猛地看上去简直连厉鬼都不如。 可是洛骁仍然没有心软,今天如若不是骆心安被陛下封了贵女,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个二女儿竟然背着全家做出这等阴险毒辣的事情。 回想起她昨晚一整夜都在大厅抹眼泪,一副为姊妹牵肠挂肚的模样,只觉得后背一阵发毛,她这么会演戏,究竟在自己这个当父亲的面前有几分真? 洛骁越想越愤怒,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孽障,昨天晚上你亲口说自己之所以有命活着回来就是因为心安不顾自己安危救了你,如今你又反咬一口,说是她故意陷害你,既然她要害你,昨天就害了,何必等到今天再大费周章!” “如此反复无常,我看你从头到尾嘴里都没一句实话,现在竟然还有脸说为父偏袒,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洛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女儿……女儿没有责怪父亲的意思,女儿只是一时失言,父亲您相信我,女儿……” 洛骁看够了她这幅模样,毫不犹豫的把她踹到一边,愤然一甩袖子呵斥道,“来人啊,把二小姐给我带下去,关进祠堂,闭关反思罚跪一百天,如果还不知错就给我关满一年,少一天都不行!” 一听这话洛心慈身形一晃,差点昏死过去,祠堂里又冷又阴森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让她在那里罚跪一百天,甚至一整年,岂不是要活生生的废掉她这两条腿么!? “老爷!您这是要逼死心慈么?她本身就身子虚,前些日子落水之后更是落下了病根,如今您让她在这寒冬腊月去贵祠堂,根本就是亲手送她去死啊!” 张姨娘听完洛骁的话,扑上来死死地护住女儿,一张脸惨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死死地瞪了骆心安一眼,抹着眼泪说,“心慈年纪还小,不懂事还可以再教,犯了错也可以再改,但要是真的送了命,就什么都没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冬日里给您亲手缝棉衣,也没有人在您晚归的时候给在门口撑灯笼……” “……老爷您怎么舍得?孩子错了,都是父母的责任,您不能连一次改过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让她这么白白去送死呐……” 张姨娘到底是在这大宅浸淫了多年,洛心慈哪怕手段再毒辣再会演戏,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思完全没法跟她这个做娘的比。 看戏看到这里,骆心安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毛,这时候才觉得眼下这场闹剧有趣了起来,亏得这张姨娘能厚着脸皮说洛心慈年纪小,她可就比我这当姐姐的小一岁。 不过她不愧是最后能留在洛骁身边的胜利者,可以说已经完全摸透了这个男人的性格,她知道洛骁一向吃软不吃硬,还极其的要面子,洛心慈方才直接触了他的霉头,这会儿无论再怎么哭诉求饶只会徒增厌恶,根本于事无补。 所以她故意抬出洛心慈以前做过往事,让洛骁忆起这个女儿的好,让她知道洛心慈如今就算错了,也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本质还是那个乖巧贴心温婉可人的好女儿,并不是真的心肠歹毒,无可救药。 果然提到这些,洛骁的脸色稍霁,想到这个二女儿的往日里对他这个父亲的确孝顺有加,无微不至,经常在他退朝之后守在官道上迎他回家,哪怕刮风下雨也没有间断过,这件事被很多同朝的官员看到都羡慕不已,一致夸洛心慈孝顺善良。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洛心慈去接他回家,压根不是出于孝心,而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更多的达官贵人注意到她,好为自己的前途铺路,但洛心慈至少在表面上十分乖巧讨人喜欢,完全不像是背地里会做出这样阴险毒辣事情的人。 忆起过往种种,洛骁的心又软了下来,这时站在旁边的骆心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心里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附和着点了点头,看着抱在一起对自己同仇敌忾的一对母女,波澜不惊的开口道,“妹妹可当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否则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妹妹但凡成熟一点都不会连我到底有没有被人抓走还没确定,就急三火四的去报了官,还让知府大人半夜三更特意跑了一趟,‘一不小心’就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 “不仅把我毁的名声狼藉,甚至连整个洛家都成了别人的笑柄,现在如果用一句‘年纪小’就把事情敷衍过去,那不知道我们洛家现在对外说自己没有把孩子教好,能不能也这么轻易的恢复名誉。” 这一番正话反说,明面上是埋怨洛心慈年纪小太莽撞,这才搞得洛家骑虎难下,实际上却在讽刺她就是这么蛇蝎心肠,宁愿拉整个洛家下水,也要将她置于死地。 洛家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和名声,而洛心慈恰恰犯了这个大忌,骆心安故意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果然让洛骁刚刚舒缓几分的脸色又一次紧绷起来,眼睛里涌起熊熊怒火,已经是洛心慈和张姨娘掉多少眼泪都浇不灭的了。 骆心安不提,他差一点就忘了,当初洛家本来有的是机会把骆心安被红莲教掳走这件事平息下来,可就是洛心慈擅自去报了案,才把这件事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想来这整件事,她先是先斩后奏去报官,搞得人尽皆知,之后又故意捏造谣言,重伤骆心安,这样环环相扣,步步毒辣置骆心安于死地的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能想到这样恶毒的招数对付自己的亲生姐姐,谁还敢说她年纪小不懂事? 她现在这么绝情的对付刚刚救过自己性命的姐姐,以后没准就要用更恶毒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父亲,那些往日里的孝顺和乖巧,怕也是故意装出来骗他的吧! 洛骁越想越气,看着紧抱着洛心慈不放的张姨娘,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贱-人,你还有脸说,这孽障就是被你一直惯着才有了这么大的胆子,不仅没把洛家和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甚至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想毒害!小小年纪就这样恶毒,若再不教训,以后还得了?” “老爷——!”张姨娘捂着半张脸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不相信洛骁竟当着这么多人抽了她一嘴巴,连一点颜面都没给她留。 这时她爬起来还想说什么,可是洛骁已经压根不再多看她一眼,冷声道,“我心已决,今天这事谁都不许再求情,否则跟这孽障一样下场!” 话音刚落,洛心慈就彻底彻底崩溃了,一下子扑到老太太脚边,睁着一双水雾弥漫的眼睛求饶道,“祖母,祖母!求您帮心慈说句话吧,心慈不想去跪祠堂!孙儿愿意每日待在您身边焚香诵经,这辈子青灯古佛,潜心思过,求求您给孙儿一次悔过的机会吧!” 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脸上再也没有了一贯的纵容和宠溺,目光没有半分温度,苍老的瞳孔里一丝阴厉一闪而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扶洛心慈起来,而是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她本来对洛心慈给予了厚望,谁知她现在竟如此的不争气,实在让她失望透顶。 其实她早就猜到洛心慈是准备借着骆心安失踪的机会将她彻底除掉,所以不论是她故意使苦肉计还是反咬三丫头一口,她都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只要无伤大雅,她也愿意把骆心安这孽障给轰出家门。 但洛心慈错就错在不该为了彻底除掉骆心安而把整个洛家都拖下水,用牺牲整个洛家名声的代价让骆心安死无葬身之地,堂堂偌大一个洛家,又岂是外面那些三教九流可以诋毁的? 现在倒好,骆心安不仅没有被她打入地狱,反而好好地站在这里,倒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说,还连累整个洛家跟着一起丢人现眼,让人家都知道洛家养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千金小姐,这让作为主母的她,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想到这些,老太太的脸都黑了,脸上闪过一凌厉,纵然她一向对洛心慈宠爱有加,那也得建立在她听话的基础上,这一次她让自己和整个洛家名誉扫地,怎么还有脸来求她? 更何况如今宫里的人和知府大人都在这里看着,她若轻易让刚被封了贵女的骆心安吃了气,岂不是等于打了朝廷和皇上的脸面? 茶杯“砰”一声砸在桌子上,老太太直接抽回了被洛心慈紧紧抓着的手,洛心慈愣怔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瞳孔剧烈的闪烁,嘴唇哆嗦了两下,“……祖……祖母?” 她怎么都不能相信她最为依仗的靠山这一次竟然也不帮她! 这时,几个侍卫已经走了进来,拖拽着洛心慈就要把她关进祠堂。 “父亲!娘亲……祖母……”她全身发抖的一声声唤着屋子里的人,月白色的衣服早就脏的没法看,可怜兮兮的裹在她身上,让她每个颤音发出来都显得那么无助,好像被父母扔掉的小孩一样,让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装成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但眼睛扫过骆心安的时候却仍然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滔天恨意,骆心安回以微笑,冲她眨了眨眼,“好妹妹”你不会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走吧? 今天不扒掉你一层皮,怎么对得起你为我设下的这场阴谋诡计。 看着被拖走的洛心慈,骆心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踌躇了一会儿突然拦住了前行的侍卫,弯腰对洛骁欠了欠身子说,“父亲……要不这件事就算了吧,妹妹对我不义,我确实在没法狠下心肠对她无情。” “或许姨娘说得对,妹妹到底还是年纪小,可能心里对我这姐姐心里有什么意见,一时绕不过弯儿才做了糊涂事,毕竟我们是亲姐妹,心里有什么疙瘩是说不开的,以后说开了不照样打断骨头连着筋么?更何况如今既然有陛下替我做主,洗刷了侮名,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如就让妹妹和姨娘下跪给我端茶陪个不是,这件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何?” 一句话让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老太监闷笑出声,这丫头可真是一点亏都吃,这一招以退为进当真是厉害啊。 若现在她不说这一番话,洛心慈最多也就是被带去发跪祠堂,说是要罚满一百天,可就凭洛骁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很有可能经不住二女儿的梨花带雨和小老婆的枕边耳语,没几天就把人给放了出来,到时候洛心慈皮毛未损,而骆心安今日吃的这么大的暗亏也就等于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她故意让洛心慈和张姨娘给她道歉,还要跪下奉茶,简直是奇耻大辱,只要这对母女不同意,她就又可以抓住把柄再给她们致命一击。 果然,洛心慈一听这话一张脸瞬间扭曲了,整个人恨不得当场扑上去将她撕碎,“骆心安你这贱人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你下跪!” “我算什么东西?这话问得好。”骆心安冷笑一声,慢慢走近,摸了摸她已经被洛骁打肿的脸,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论年纪,你是小辈要叫我一声长姐,论尊卑,你是庶出我是嫡出,我若是贱人,那还不如贱人高贵的你又是什么?” “你——!”洛心慈恨得目眦欲裂,抬手就要打她耳光,被身后的侍卫一把攥住。 “孽障你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心安给你一次宽恕的机会,你不知感激还想动手打人!?” 洛骁怒斥一声,旁边的骆心安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垂下眸子低声说,“父亲……心安不过就是求个公道,说到底就是心里难受想争一口气,只要妹妹和姨娘有个态度,这一切事情我都可以不追究了,这样也不行吗?” 张姨娘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努力绷住气歪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心安,心慈不过就是误会你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更何况我是你的长辈,你不要欺人太甚。” “姨娘,你错了,你们这是栽赃陷害,不是什么误会,我已经在父亲面前替你们求了情,甚至连跪祠堂都给妹妹免了,您还说我咄咄逼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到底是谁欺人太甚?” 骆心安脸上露出凄然的表情,让洛骁心头一震,这个大女儿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忍下多少的心酸才做出这个退让的决定,才会流露出这样难过又倔强的表情。 他冷哼一声,扬了扬下巴,“既然不知悔改,也没什么好说的,拖这孽障去祠堂!” “娘!”洛心慈凄惨的叫了一声。 张姨娘听见这一声呼喊心都要疼碎了,心里真是恨毒了骆心安,恨不得一把将她掐死,但眼下骆心安已经摆出这副退让的大度姿态,洛骁也站在她那边,若她再继续纠缠,恐怕会连累女儿更被严惩。 无奈之下,她只能哀求的看着老太太,想让她这个姑妈施以援手。 老太太虽然不打算帮洛心慈,但那也是让她吃点苦头就得了,心里绝对更不愿意让骆心安这孽障爬到自己外甥女头上,冷哼一声道,“慢着,心慈你过来,现在就端茶给心安陪个不是。” 说着她的目光又落在骆心安身上,僵着一张脸说,“毕竟是心慈犯错,让她一个人给你道歉就够了,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母亲毕竟是长辈,哪有长辈给小辈奉茶的道理,这岂不是坏了家规、毁了孝道,说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骆心安就知道最后这老太婆会帮这对母女说话,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和亲孙女儿,若让这两个人给她骆心安下了跪,就等于砍掉了老太婆的左右臂膀,这样亏本的买卖她肯定不干。 心里嗤笑一声,骆心安淡淡一笑,“的确,百善孝为先,没有母亲给女儿下跪的道理,但是祖母是不是糊涂了,心安的生母早就死了,现在父亲还没有娶正妻,又哪里来的母亲?” 说着她困惑的挠了挠头,像是恍然大悟般开口,“难道您指的是张姨娘吗?可她只是妹妹一个人的母亲,与我有什么关系?心安只知道洛家家规要尊卑有度,兄弟仁厚,在这家里论资排辈的话,姨娘这一介庶出还得恭敬地喊我一声大小姐。” “平日里她僭越尊卑,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总是以母亲自居,心安也就不计较了,可听说前几日兵部侍郎家里的小妾私下里戴了大夫人的项链都被一纸休书轰出了家门,如今妹妹不过是个庶女却联合姨娘一起毁我清誉,还污了洛家的名声,父亲只处罚妹妹一人已经是仁义宽厚,更何况现在又被我拦下,只要一句道歉,这样若还能贻笑大方的话,那祖母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 一句话顶的老太太、张姨娘和洛心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骆心安这随口一句话,等于把这三个庶出全都骂了个遍,老太太和张姨娘本来就是小妾上位,现在又来了个洛心慈,三个人平时沆瀣一气,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可现在可是当着一屋子的外人,若是他们再敢多说一个字,就是以下犯上,哪怕骆心安再不受宠,也是名正言顺的洛家嫡女,如今又多了个圣上亲封的“贵女”头衔,让她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奉茶都是轻的! 而站在旁边的洛骁听完这话脸色也非常糟糕,一阵红一阵白,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今天骆心安把一个比自己品级还第一级的兵部侍郎都抬出来,明显就是拐着弯指责他对洛心慈和张姨娘太过宽容。 在座的知府和老太监都是人精,肯定也听得出这层意思,这时候当着这么多人,他给洛心慈和张姨娘的惩罚若还比不上一个自己的下属,以后在朝廷里也都无法立足了。 “母亲,您也不必再多言,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一切儿子还做的了主。” 洛骁这话等于提醒老太太不要多管闲事,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是他,老太太脸上一僵,当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说什么。 这时洛骁瞥了张姨娘和洛心慈一眼,冷若冰霜的说,“你们两个,现在就跪下给心安奉茶道歉,张氏你先来。” 两个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全身跟打摆子似的发抖,这等奇耻大辱怎么可能忍得下去,但是环视四周,老太太这个最后的希望已经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其他人全都乐得看戏。 骆心安脸上那副淡然的表情,狠狠地刺伤了张姨娘,她接过一杯茶死死的攥住,手指都因为强太过用力而扭曲发白,她强装镇定的走到骆心安跟前,犹豫了很久都没有跪下,眼睛里叫嚣着疯狂的恨意。 她怎么可能给骆心安这贱-人下跪!她怎么配! “姨娘,你的茶都要洒光了。”骆心安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提醒她。 张姨娘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脸屈辱的慢慢的跪在了骆心安面前,“……心安,是姨娘错了,不该……冤枉你,请喝茶。” 她的手指剧烈的颤抖,骆心安没动弹,直到张姨娘改口说“小姐……请喝茶”之后,她才展颜一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姨娘有心了,心安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已经刻进了骨头里,你跟你的好女儿以后都别想好过。 放下杯子,张姨娘已经恨得全身发抖,被旁边人扶起来才走到了一边,这时洛心慈已经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她那双水亮的眸子此刻就无数锋利的爪牙刺出来,恨不得在骆心安身上掏出一个洞一样狰狞可怕,那张善良乖巧的面具再也戴不下去,整张脸惨白,整个人狼狈的走了形,可笑的像马戏团里出来的小丑。 骆心安,骆心安!骆心安!! 她在心里疯狂的咆哮着这个名字,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跪在骆心安面前。 她才是这个家里的唯一,嫡女的位置和所有的一切都本该属于她,她凭什么要给一个夺走她一切的贱-女人下跪! “妹妹,不跪就算了,回去跪祠堂吧,别勉强自己。” 骆心安欣赏着她扭曲的脸,嘴角的笑容特别的甜美,没有比此刻手刃仇人更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了。 旁边的侍卫已经凑了上来,洛心慈的眼泪砸下来,浑身哆嗦着,想到暗无天日的祠堂,她死死咬住牙把杯子往前一送,“姐姐……请喝茶,心慈……不该那样对你,请你原谅我……”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骆心安却不为所动,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说,“妹妹,你的手太高了,我接不到。” 贱-人!洛心慈深吸一口气,没有办法又曲了曲身子,但始终没有跪下,“这样你满意了!?” 她几乎怒吼出来,骆心安却没生气,盯着这张害了她无数次,抢走她未婚夫还差点害死她的女人,笑而不语,倒是背后的洛骁先呵斥了一声,“来人啊,准备棍子,二小姐不跪就打到她跪!” 洛心慈瞬间吓得打了个哆嗦,漂亮的眼睛里砸下一滴眼泪,无比屈辱的闭上眼睛,举着杯子正准备任命的跪下时,骆心安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的手太快了,再加上两个人又背对着整个大厅的人,几乎是眨眼之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做了什么,她就猛地扯住洛心慈拿着茶杯的手往前狠狠一拽,接着惊呼一声,连人带椅子直接后翻过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就听“砰”一声巨响,倏地站起来的时候,骆心安已经摔倒在地,茶杯碎成了好几块,茶水泼了她一身,茶叶洒在她衣服和脸上,让她此刻显得格外狼狈。 丫鬟们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大小姐”赶紧跑过来扶她,结果这时有人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接着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骆心安摔倒的刹那碰翻了旁边放圣旨的小桌,那杯原本应该由洛心慈奉上的茶,除了洒在骆心安身上,还有大部分都泼在了圣旨上面…… 明黄色的圣旨湿了一大片,里面的宣纸也被污成一团,右下角那方玉玺都杯茶水浸透模糊的看不清楚了。 骆心安疼得站不起来,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狼藉,满脸震惊的说,“妹妹你好狠的心……你不给我敬茶就罢了,何必要推我!?” 洛骁倏地站起来,老太监的脸都绿了,赶紧捡起地上的圣旨一看,圣上亲笔的东西就这样被糟蹋了…… 蔑视圣旨就是蔑视皇上,这一杯茶不是浇在圣旨上,而是彻头彻尾的浇在了皇帝头上! 洛骁脑子嗡一声巨响,差点站立不住,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气疯了,上去一脚把洛心慈踹倒,“孽障!你疯了么!还不跪下” 洛心慈摔在地上,脸上闪过惊愕,整个人都懵了,接着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像恶鬼似的扑到骆心安身上,“贱-人你害我!你好歹毒的心!” 歹毒?怎么比得上你。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片哀然,苦笑道,“对,每次都是我害你,我在红莲教手里救了你回来还要害你,现在皇上赐给我的东西被你污了,还是我害了你……那我这一身伤又是谁害的?” 说到最后她疼得已经站不起来了,丫鬟们赶紧把她搀扶起来。 洛心慈歇斯底里的扑上来要跟她拼命,整个大厅已经乱成了一团,“贱-人你不得好死!父亲是她抓着我的手故意把茶水洒在圣旨上的,跟我无关啊父亲!” 她哭的声嘶力竭,见到谁都到处哀求,这副发疯的样子让老太监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冷冷的一甩袖子说,“尚书大人,请你好好管教令爱,这件事我必须要上报皇上,如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圣旨被污的严重性洛骁当然知道,他的脸上一片惨白,看着仍然继续发疯的洛心慈,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把这个孽障给我拖出去,杖责五十,停掉一切俸禄,贬为庶民,扔到北院去清洗夜壶、收拾打扫,若皇上怪罪下来,掉脑袋砍四肢都随意,她一介贱民与我洛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洛骁不配有这种‘好女儿’!” 第62章 属于我的定一样一样夺回来! 圣旨被污的严重性洛骁当然知道,他的脸上一片惨白,看着仍然继续发疯的洛心慈,忍无可忍,勃然大怒道,“把这个孽障给我拖出去,杖责五十,停掉一切俸禄,贬为庶民,扔到北院去清洗夜壶、收拾打扫,若皇上怪罪下来,掉脑袋砍四肢都随意,她一介贱民与我洛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洛骁不配有这种‘好女儿’!” 听完这话,洛心慈整个人都蒙了,像是突然断了电的木偶似的,陡然顿住身子,再也没有动弹一下。 贬为庶民……去北院清夜壶收拾打扫…… 她堂堂尚书府千金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被整个洛家捧在手里,如今不仅要将她的身份直接褫夺,甚至还要去北院那生不如死的地方,给这个家里所有人当牛做马,这样的奇耻大辱,根本就是钝刀子切肉,还不如直接把她赶出家门有尊严! 她哆嗦了两下,整张脸惨白的近乎透明,失控似的扑上来死死地抓住洛骁的衣摆,“父亲您是不要女儿了吗!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女儿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玷污圣旨,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啊!父亲求求您听我解释啊!” 这整整一出闹剧,洛心慈只有这一句话算是说对了,她就算再笨,再记恨骆心安也绝对不会傻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圣旨下手,更何况她才女的名声在外,如果不是十拿九稳的把握根本不会下手污了自己的名声。 之前她在骆心安手上吃了这么多暗亏,都一直隐忍不发就是在等一个置她于死地的机会,她本以为这一次骆心安栽在红莲教手里,一定不会有命再回来,所以才设下了如今这场陷阱,可谁想到骆心安这怪物的命如此之硬,她机关算尽一场竟反而被陷害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可惜现在所有人都在气头上,这其中的端倪已经没有人去仔细琢磨,洛骁此刻才不管到底是洛心慈自作自受,还是被人陷害,他只看到圣旨被污了,他和整个洛家很有可能因此脑袋不保,哪里还顾得上洛心慈说了什么。 “解释?刚才的事情我可是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我就是听你解释的太多,所以才纵容你无法无天到连皇上的圣旨都敢毁,今天若是不惩治你,我洛骁还有何面目去面圣!还有何面目去见一门忠烈的洛家列祖列宗!” 他狠狠地甩开洛心慈的胳膊,对旁边早就吓傻了的一众奴才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这孽障带下去!” 几个侍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瘫倒在地的洛心慈,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二小姐,得罪了”,接着就要把她架起来,结果刚伸出手被洛心慈尖叫着狠狠地拍掉,怒视道:“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她这话一出,洛骁的脸色更加糟糕,当着这么多外人,洛心慈竟然还敢违抗他的命令,眼里看来真是没有他这个父亲了! “来人啊,把这孽障身上的珠宝首饰统统给我扒下来,这里没有什么二小姐,她一介北院的奴仆没资格穿洛家的衣服!” 洛骁这话等于直接判了洛心慈的死刑,当众就要夺走她在洛家最后一点尊严,几个丫鬟上来就开始扯她的耳环和项链,她一边大喊着“不要,父亲我是您的亲女儿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一边死死地攥住这些她曾经最珍爱的首饰,可是还是没能改变什么,那些平日里别人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的东西,这会儿眼睁睁的被人抢走,她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衣服撕裂和首饰落地的噼啪声,此刻成了骆心安耳朵里最悦耳的声音。 她看着洛心慈像个小丑似的,被扒掉最外面那层华贵的纱衣,然后扯掉她所有用来装扮自己的东西,就像撕掉她脸上那层最让人厌恶的良善面具,当真是大快人心。 这时,一个丫鬟抓着洛心慈腰间那枚仅剩的双鱼翡翠就要扯下来,洛心慈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死死的按住玉佩,跪扑在洛骁脚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父亲这是您给女儿留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啊!这是女儿的命……求求您把这个留给女儿!求求您!” 她攥着玉佩指尖都淌血了也死不放手,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个玉佩!绝对! 这个玉佩世代相传,只有洛家嫡长女才有资格佩戴,可以说这个玉佩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洛骁曾经对她的宠爱,更代表了身份和地位。 当年她艳冠整个洛家,其他三个洛家女儿只能被打压的当她的陪衬,再加上她嘴巴又甜又会来事儿,既有一个能说会道的母亲帮她斡旋,还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所以深得洛骁的喜爱。 而骆心安作为嫡女被两面夹击的毫无立锥之地,又是个绵软懦弱的性格,所以什么事都隐忍不发,根本讨不到洛骁的欢心,一来二去,她成了这个家里最尴尬的存在,明明是嫡女,却毫无存在感,最后洛心慈干脆骑到她脑袋上,直接跟洛骁撒娇说她的一件裙子缺一块像样的玉佩,求父亲把双鱼翡翠借她呆几天。 结果几句迷魂汤下去,洛骁直接把玉佩赏给了她,甚至完全忘记给她亲手戴上玉佩的时候,真正的嫡女骆心安就坐在旁边亲眼看着…… 如今这块玉佩眼睁睁的就要从洛心慈手里被抢走,这让她如何甘心! 可是,她苦苦的哀求却只换来洛骁的一记冷脸,眼看着旁边的丫鬟的手背都被她掐出血了,都没把玉佩拽下来,洛骁二话没说,上前一步一把夺了过来。 当玉佩离手的一瞬间,洛心慈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抽泣着瘫倒在地,脸上露出绝望又凄厉的神色,“父亲……你杀了我吧,女儿已经无话可说,与其受尽屈辱和冤屈的活着,女儿宁愿痛痛快快的死!” 说着她突然站起来,对着大厅里一根柱子就撞了过去,张姨娘吓的心脏都不会跳了,忙得冲上去一把抱住女儿,嘶哑着嗓子哭诉,“……心慈!你快别吓娘了!你要是死了娘也不能独活了!” “……老爷,心慈都以死相逼您还要如何,非要让她血溅当场才相信她是被有心人陷害了么!?” 她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满目恨意,骆心安却像是没察觉似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有本事你就跟着你的好闺女一起死啊,在这里演什么戏。 她勾了勾嘴角,一边擦了擦裙子上的茶水渍,一边摇头叹息道,“姨娘,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也这么糊涂,若是妹妹就这么一头撞死了,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们到哪儿再去找第二个污了圣旨的人,到时候岂不是要我们整个洛家都要跟着一起陪葬,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回都拉别人下水算什么意思??” 这话看起来是劝慰,实际上却讽刺这对母女在演戏,顺便提醒洛家的每一个人,若这一次当着这么多人又一次被她的苦肉计蒙混过关,唯一的下场就是大家一起玩完。 “骆心安!”张姨娘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恨得几乎呕血。 洛心慈备受屈辱,知道这一场苦肉计如果不继续演下去就证明她刚才全都是在演戏,退无可退之下她一咬牙又一次狠狠地往柱子上撞去,这一次她就赌洛骁对她是否还有一丝怜惜,哪怕撞个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让骆心安这贱-人得逞! 可是就在她闭上眼睛不管不顾的要“以死明志”的时候,旁边四个人侍卫却在后面死死地钳住了她。 洛心慈心头一喜,以为洛骁对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满怀期待的抬起头却对上了洛骁冰冷的眸子,他毫不留情的开口道: “把她用绳子给我捆起来,省得寻死觅活!” 洛心慈惊恐的睁大眼睛,几个人已经把她死死地按住,“父亲!我连以死明志证明清白难道也不可以吗?” “死?孽障,你想死也得问问当今圣上同不同意!”洛骁冷哼一声,铁着一张脸寒声道,“你现在是朝廷的罪人,无论是生是死都与洛家无关,等公公回宫之后,禀明皇上自有公断,可你若死在这里我要如何跟皇上交代?” 说完这话,他冷哼一声,再也不看洛心慈一眼,拿起那块从她手里夺回来的双鱼翡翠,直接递给了骆心安,“心安,这东西以后就由你保管,你好好收着。” 洛心慈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疯了,死死地瞪着骆心安,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了一般,恨得嘴唇都被咬破淌出了鲜血。 但骆心安就故意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伸手接过了那块象征洛家女儿最高地位的双鱼翡翠玉佩,欠身行礼,微微一笑,“心安自当为妹妹妥善保管。” 洛骁一皱眉,拍了拍她的手说,“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何谈保管,快点收下。” 说着他这一家之主,竟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帮骆心安把玉佩系了上去。 通透碧绿的翡翠,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照射下,仿佛一层流动的绿波,将两只相交的鱼纹映衬的栩栩如生。 骆心安把玉佩握在手里,勾起了嘴角,迎着洛心慈疯狂又怨恨的目光展颜一笑,眼睛透出摄人心魄的冷光。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所有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回来,包括洛心慈你的狗命! 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玉佩被抢走,洛心慈目眦欲裂,恨不得直接跟骆心安拼命,可这是的情势已经由不得她,侍卫把她捆了个结实,在张姨娘的哭泣声中,她披头散发,满身狼藉的被带出了大厅。 临走之时,她对上骆心安的眼睛。 骆心安始终对她笑着,只是目光却锋利似刀,刺得她背后一阵阵发寒,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一瞬间竟再也不敢跟骆心安继续对视。 她被拖下去的没多久,后院里就传来“砰砰砰”的砸板子声,沉重的板子砸在细皮嫩肉上,洛心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整个洛家大宅里回荡。 事实已经水落石出,剩下的不过都是洛家的家事,知府大人带着四个乞丐和一众侍卫起身告辞,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只剩下几个人,突然的死寂让耳畔洛心慈的惨叫声更加刺耳恐怖。 张姨娘又恨又气,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死死地捏着手帕坐在原地,似乎每一下板子都打在了她自己身上,跟着惨叫声一直不停的发抖,盯着骆心安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整个生吞活剥。 骆心安回以微笑,勾了勾嘴角,站起来给脸色铁青的洛骁和老太太行了个礼,气定神闲的对旁边的丫头招了招手,“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离开时与一直僵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张姨娘对上,她眯起眼睛轻声一笑,“姨娘,您挡着我的路了。” 这样的柔和的口气和目光,里面却像细细密密的冰针,根根淬着毒刺进骨头缝里,让张姨娘心尖一颤,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好像她挡的不是路,而是骆心安的命,稍有犹豫,就会被她当做绊脚石一般砸烂碾碎,连渣都不剩…… *** 看完洛家这一场好戏,老太监施施然起身跟洛骁请辞,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便离开了。 他只不过是奉命来宣个圣旨,没想到却遇上洛家这么多事情,想到那一张被污的圣旨,他眉头紧锁,仔细琢磨着回去要如何交差。 圣旨被污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大了完全可以扣上一个抗旨不尊,侮辱圣上的大不敬之罪,闹不好就得诛九族,可是说小了,最多也就是惩罚一下罪魁祸首,不至于祸及整个洛家。 所以这件事的程度完全取决于他回去怎么开这个口,但就是这个尺度怎么把握,他还得再掂量一番。 心里正在琢磨之时,绕过一段抄手游廊,刚好经过洛府的后花园,这时一簇梅花丛后面走出来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老太监脚下一顿,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似乎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她。 心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弯腰欠身行了个礼,“原来是贵女,奴才给贵女请安,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上您。” 骆心安还穿着刚回家时那件淡色的长裙,猛的看上去似乎太素净了些,完全不像一个千金小姐应该有的装束,可是再仔细一瞧,她这副不施粉黛的样子,反而更突出了她一双灵动清亮的眼睛,衬着周遭还未消融的一层薄雪,看起来干净纯粹极了。 “公公客气了,您其实早就猜到我会来找您,又何必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骆心安也不说些虚礼,直接开门见山,眼睛狡黠的弯了起来。 老太监先是一愣,接着失笑一声,的确,他早就料到骆心安回来,只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这丫头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几分。 回首遣走身后的一众宫女侍卫,他开口问道,“既然贵女话及于此,老奴也开门见山吧,贵女特意在这里等着老奴,是不是为了那份圣旨而来?” 骆心安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太监了然,盯着骆心安看了一会儿,瞥到她瞳孔里的笑意之后,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压低声音说,“贵女您可想好了,贵府二小姐是否真值得你把整个洛家人的命都给豁上。” “老奴一旦把二小姐故意污了圣旨的事情说出来,剩下的事情可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了,圣心难测,若是陛下只惩治二小姐一个人,当然遂了贵女的心意,这样也算是彻底为您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但万一陛下龙颜大怒,不仅要惩治二小姐甚至连整个洛家都一并罚了,那贵女您也脱不了关系,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完这话,再看看老太监严肃的表情,骆心安淡淡一笑,“公公,您误会了,我的确是那张圣旨而来,但我压根没想着让陛下惩罚洛心慈,反而是希望您能把这件事情压下来。” 老太监愣了一下,接着瞬间冷下脸来,“贵女,知情不报,可是欺君之罪。” 骆心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笑容不变,“可是办事不利,连圣旨都护不住,也是要掉脑袋的啊。” 一听这话老太监慢慢的蹙起了眉头,“贵女,您威胁我?” “当然不是,公公误会了,我是在救您也是在救我自己。” 说到这里骆心安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情绪,抿着嘴唇轻声说,“公公,您想一想,圣旨是送到我手里的,我也是接了旨的,哪怕是二妹故意害我,弄脏了圣旨,本来与我无关,但说到底圣旨也是在我手里被玷污了,这本身就是对陛下大大的不敬……我昨日深入红莲教本身是好意,如果因此让皇上生气,还连累了全家人,甚至连公公你都要因为这件事背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那心安岂不是变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说到情急之处,骆心安的声音都有些不稳,眼睛里泛出一层红血丝,手指不安的绞着手帕,再也没了方才在大殿里的淡定自若,“公公,二妹虽然欺人太甚,让我人不无可忍,但是我断然不会赌上一家人的安危去害她,我们两姐妹之间的矛盾说到底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家事,但这事一旦捅到皇上那里,就成了天大的事,到时候我还有我的父亲祖母都得跟着遭殃,而公公您今日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感谢都来不及,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洛家犯得错事,把您这个无辜的人也给拖下水。” 听到这里,老太监心头一震,眼睛闪烁了几下盯着骆心安。 他以为这个丫头终于逮住一次连本带利翻盘的机会,一定会将洛心慈置于死地,可是她不仅没有,甚至忍下了这一口气,宁愿牺牲大好的机会,也要保住全家安危,甚至连自己对她那一点点恩惠,她都投桃报李,铭记在心,把所有事情都考虑的如此周全。 如果这丫头不提他都没有想到,圣旨被污这件事,不管最后是谁遭殃,只要捅到皇上哪里,他这个办事的奴才都得遭殃,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还没出过这么大的纰漏,万一闹不好没准这一辈子就葬送在这件事上了…… 想到这种可能,老太监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微微眯起眼睛,转念又一想。 如果他把这件事掩下来,绝口不提,皇上天天日理万机,断然不会在一个毫无品级的小丫头身上浪费那么多心思,赏过了也就完了,而圣旨现在还搁在洛家,他们自然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只要他不提,陛下也不会特意去问圣旨是否安好,到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洛家与他全都能躲过一劫,而骆心安这个贵女显然不是池中之物,现在卖她一个面子,以后等她进了宫,万事也都好商量。 一箭三雕,的确比捅出这件事要划算了太多…… 想到这里,他已恍然大悟,后背的冷汗蒸发之后又微微带着一丝寒气,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见他神色变了又变,骆心安心里无声的勾起了嘴角,脸上却仍然一副愁绪万千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公公您是刚正不阿,忠心耿耿之人,心安说的这些话也自知大逆不道,若是让公公背上欺君之罪就更加不应该,所以……如果我刚才说的话让公公实在为难,那心安给公公道歉,公公就当什么也没听到,洛家最终是死是活,心安也不再强求。” “不过还是多谢公公今日照拂之恩,小女在这里先行谢过。” 说着骆心安欠身行了个大礼,老太监这时回过身赶紧把她扶起来,“贵女,这可使不得。” 骆心安笑了一下,睫毛垂下在眼睑上留下一圈暗影,“今日一别,或许就是天人永别,公公今日恩情受得起心安这一拜,日后还请公公多多珍重。” 一句话让老太监身形一震,瞳孔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终他露出一抹笑容,意味深长的说,“贵女刚刚被陛下亲封,以后的日子还长,一定大富大贵,前途无量,万万不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老奴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多谢贵女提点。” 看他的神色,骆心安明白了他的选择,聪明人一点就透,她就喜欢跟这样聪明的人说话。 老太监说完这话,行了个大礼,之后就带一众宫女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盯着他走远的身影,骆心安笑着伸了个懒腰,这时藏在一边的宝珠和宝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宝珠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忍不住挠挠头,鼓着腮帮子有点不高兴的说,“小姐,奴婢实在不明白您到底在想什么,二小姐可是差点害您送命哎,老爷处罚她撑破了天也只是夺了她的身份,把她贬到北院当丫鬟,说到底还不是留在洛家,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惩罚。” “可是这件事闹到皇上那里就不一样了,皇上才不会对这种人手下留情,没准知道是她毁了圣旨之后直接就把她拖出去砍了脑袋,省得留下这么一个心腹大患在身边,日日都得小心提防。” 旁边的宝珍听了这话,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嘟哝道,“你知道洛心慈被贬成了丫鬟,还叫她二小姐,她现在可是北院的丫鬟,比咱俩还低两级呢,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不怕小姐听了生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骆心安听完失笑一声,搂住两人的脖子,压低声音轻轻的说,“你们怎么知道毁了圣旨的就一定是洛心慈?” 两个小丫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反应,“奴婢都亲眼看到了,这还能有……” 说到一半两个人陡然反应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骆心安,“小姐……您的意思是您自己……?!” “嘘——”骆心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两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把脱口而出的话死死地咽进了肚子里,小姐也太大胆了吧,那可是圣旨啊,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诛九族的下场,她怎么敢!? 而且在场有那么多人,而骆心安摔倒在地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大小姐竟然能在这么时间里,又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又要自己摔倒在地演一出苦肉计,甚至还要精准的计算出从她的距离泼一杯茶,是否能正正好好的洒在旁边的圣旨上…… 只是想这些细节,宝珠和宝珍就头都大了,更何况在那么多时间里要考虑这么多因素,他们这位大小姐的心思……有时候深不可测的实在让人害怕。 对上她们的目光骆心安就知道她们在心里想什么,忍不住在心里勾起了嘴角。 圣旨又如何呢?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张纸,跟其他东西没有什么区别,她没有古代人心中那种对君王的绝对崇拜,自然也没有弄脏这张纸就要掉脑袋的恐惧心理,但是洛家的一帮子不一样,他们就是一帮迂腐酸臭的老顽固,死守着君王为天的信条,自然把“圣旨”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所以她为什么不拿来好好利用? “小姐您可真厉害……您不说奴婢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听到宝珠这孩子气的话,骆心安嗤笑一声,“这世上哪有绝对密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这一招当时对付洛心慈或许很好用,毕竟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被污的圣旨上,没有功夫去考虑其他,父亲震怒之下肯定会直接把火气都撒在洛心慈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也就顾不上我。” “这件事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反正洛心慈已经被贬到了北院,谁是谁非也没那么多计较,但这事一旦捅到皇上那里,肯定得刨根问底找出谁是污了圣旨的人,到时候仔细一查,肯定会怀疑到我身上,所以我必须要拉拢那位公公,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他心里肯定也很害怕这事祸及到自身,所以只要稍微用一点点小手段,危言耸听一番,他保证乖乖闭嘴。” 听完这些宝珠和宝珍直接傻眼了……真想撬开自家小姐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才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为自己找好所有退路。 “哼,都怪老爷偏心,竟然罚的那么轻,这次没法让皇上直接弄死那个洛心慈,真是便宜她了。” 宝珠鼓着腮帮子嘟哝了一句,换来骆心安的一声轻笑,她想起洛心慈被押走时那个惊恐崩溃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你怎么知道她以后的日子过得一定会比死了舒坦?”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像洛心慈这种心高气傲,以为全世界都该宠着她捧着她,围着她打转的女人,一旦从最高处跌进泥潭里,只会生不如死。 曾经她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那些曾经被她欺压过的人肯定不会让她好过,而她以后要日日用那双曾经不沾一滴阳春水,保养的像葱段一样玲珑的手指给洛家所有人洗夜壶,擦屎擦尿,还要跪在自己这个恨了十几年,恨不得撕烂咬碎取而代之的嫡女脚下,低声下气的喊一声“大小姐”,这样的屈辱和折磨,如同钝刀子杀人,日日折磨着她就是不给她一个痛快。 就像逮住耗子的老猫,绝对不会一口咬死,而是要慢慢地把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欣赏她惊恐的尖叫发抖、哭泣求饶却无法解脱的样子,岂不是比一刀就给她一个了解要痛快多了? 想到洛心慈对她做过的所有事情,骆心安拿起腰间那块双鱼翡翠玉佩,锋利的眯起了眼睛,洛心慈、张姨娘、老太太……所有对不起她的人,别着急,咱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第63章 狼子野心+痴汉王爷 经历一场“圣旨”风波,洛骁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诏令把他召进宫,整个洛家就得跟着脑袋搬家,可是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月,宫里却没有一丁点动静,洛家所有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而这时日子已经临近年根。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起来,下了整整五天的大雪不仅没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天空阴沉沉的,呼啸的被风从四面八方用来,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即便几十个小厮拿着扫帚一天一刻不停的清扫,这没扫干净的雪花还是在地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稍有个不小心就能跌倒在地。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又恰逢这样阴冷的天气,洛府各屋里都添了新的月俸和炭火,而洛骁前几日出去打猎,又弄来好几张又厚又暖的皮子,全都用来给老太太还有各屋小姐做了新衣。 而在洛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收拾张罗着过年的时候,北院却仍旧一副终年萧条,死气沉沉的模样。 “哗哗哗”的水声传来,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是往这结了冰的水桶里看上一眼就冻得直打哆嗦,更不用说要把手伸进去洗涮了。 洛心慈就穿了一件单衣蹲在角落,正拿着一块抹布,瑟瑟发抖的洗着两件衣服。 她冻得一张脸全白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不停地搓着肩膀,可是仍然冻得手脚发麻,从来没有干错粗活,更不要说替别人洗衣服,她只是把两件衣服扔进桶里搅一搅,就阴着一张脸拿了出来。 衣服在盆里泡的太久,这会儿全都结成了冰疙瘩,她一提没提动,当即一脚踹翻了木桶,“贱-人!全都是贱-人!连件衣服都要跟我作对!” 她大骂一声,正好这时北院的管事嬷嬷从门里走出来,正好看见洒了一地的衣服,当即拿着根藤条毫不犹豫的狠狠抽了过去,“你这小贱-人不好好干活,还敢把衣服给我搞成这样!你皮痒痒了是吧!” 洛心慈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暗亏,一身皮肉矜贵的很,被这么一抽疼得当即尖叫起来,“你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一辈子在这里等死的老泼妇,倒是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王嬷嬷以前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因为有一次不小心把原本赏送给洛心慈的布料错送到大小姐那里,就被洛心慈硬扣了一个以下犯上不是尊卑的帽子,给发落到这不见天日的北院,她早就对洛心慈这个脸善心毒的二小姐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她好不容易落在她手上,她当然不会跟她客气。 她冷笑一声,“老奴托二小姐的福来到这北院管事,自当要对北院的一切事物负责,主子说往东,老奴自然不敢往西,但前提这话得主子来说,你现在不过就是个毫无品级的丫鬟,还真以为自己还是这洛府二小姐啊?既然你到了这北院就得听我的,这是老爷吩咐的话,你要是不满意自己去跟老爷说啊。” “老泼妇你别得意的太早!总有一天我会从这里出去,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洛心慈无法忍受这种奚落,梗着脖子狠狠的把地上的衣服踹到一边,结果王嬷嬷也毫不客气,抄起藤条对着她狠狠地打,“等你出去再说这话吧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洛心慈不过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弱质女流,从小到大又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哪里是天天干粗活的王嬷嬷的对手,她一开始还不管不顾的跟她厮打起来,可是没推几下就被王嬷嬷一下子掀翻在地,拿起一桶结了冰的脏水照头泼下。 “哗啦”一声响,冰冷刺骨的水一下子钻进骨头缝里,洛心慈冻的尖叫着哭了起来,爬起来到处躲闪,又被王嬷嬷踹倒在地。 “我让你不干活!让你弄脏衣服!让你害我!”王嬷嬷总算有这么一次出气的机会,抄着藤条一鞭又一鞭的狠狠的抽她,打的洛心慈避无可避,在冰凉的雪地里打滚。 身上的单衣全都湿透了,她一向自以为傲的一头秀这会儿脏兮兮的纠成一团,全都贴在脸上,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的红痕。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王嬷嬷这才停下抽打,指着她的鼻子冷哼一声,“只要老爷一天不让你回去,你就是这北院的下-贱奴才,给我老老实实的干活,否则我打不断你的腿!” 撂下这话,她把藤条一扔,转身就走了。 这时两个小厮远远地走来,一边走一边还聊着天,“你昨儿从大小姐那领了多少银子?” “一两,整整一两,我一年的俸禄没有这么多!”那小厮瞪圆了眼睛,感慨道,“说起来咱们大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昨天我不过就是在归晚居人手不够的时候被调去帮了点忙,大小姐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红包,还跟我拜了年。” “可不就是,老祖宗和老爷那里自不用说了,就连咱们北院大小姐都没落下,还送了炭火和红包,那天我不过顺嘴说了一句咱们这北院的窗子都破的不成样了,她今早上就跟老爷说了这事儿,还说大过年的谁都不容易,大家都一起暖暖活活的过个好年。” “大小姐不愧是陛下亲封的贵女,人好心善,最重要的是没把咱们这些下人当奴才,要是有可能我也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像那个二小姐,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就知道用些下作手段害人。” “二小姐?老爷可是亲自说了咱们洛府没什么二小姐,你可别瞎说。” “对对对,听过大小姐三小姐还有四小姐,就是没听过什么二小姐。” 两个小厮说完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这些话正好被不远处的洛心慈听了个正着。 她死死地攥紧拳头,咬着嘴唇,手里的衣服几乎下一秒就要被她撕烂,这时两个小厮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四个又沉又重的夜壶。 洛心慈冷着脸看着他们,漂亮的眼睛里涌动着寒意,这样的表情若是放到以前,一定会把两个小厮当场吓软了腿。 但凡在洛府里服侍过她的下人都知道,她平时日里虽然看着温婉善良,但是实际上非常善妒,绝对不能在她跟前提到一丁点骆心安的好,更不能拿骆心安跟她比,否则她一定会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当时她是老爷和老太太的掌上明珠,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几个下人的话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所以一直敢怒不敢言,可现在她已经连个屁都不是了,两个小厮自然也就不再害怕。 “哟,这不是二小姐么,二小姐又在洗衣服呢,昨天那几十个夜壶你刷完了没有,主子们还等着用呢。” “就是啊,二小姐您都洗了一个月夜壶了,是不是还没习惯这股子臭味儿啊,那奴才才送您几个,您可要好好体会,努力适应。” 说着两个人又大笑起来,把两个夜壶往她面前一扔,一股子尿骚-味儿冲了上来,甚至没有倒干净的壶里还溅出几滴,全都甩在了她脸上。 “狗奴才!闭上你们的狗嘴!”洛心慈当场屈辱的气红了眼,倏地站起来,抬手就要扇两人耳光,结果却被一人一把攥住手腕。 “省省吧,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千金小姐呢?你在这里摆架子,也得看老爷肯不肯给你这个脸。” 那小厮嗤笑一声,讥笑道,“难怪你要想方设法的败坏大小姐的名声,把她轰出家门,其实是知道自己不论长相还是心肠都比不过人家,所以心虚了吧?我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孩子,你跟大小姐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你——!”洛心慈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竟然会被两个狗奴才骑到脑袋上,甚至他们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提骆心安那个贱-人! 如果不是骆心安,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那个贱-人! 她的一腔怒火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就要再扇那两个奴才耳光,其中一个拉着那一个闪了一下。 “你还跟她废话什么,这么多活儿要去干呢。” 说着他一下子把洛心慈推倒在地,对着她阴阳怪气的说,“二小姐您就慢慢在这里刷夜壶吧,今天下午主子们就要,到时候您刷不完,就别管我们去禀告老爷。” 撂下这话,两个小厮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洛心慈疯了似的把所有夜壶和水桶全部踢翻,一下子瘫倒在地,她单薄的衣服早就被雪水浸透,这会儿凛冽的北方一吹,她冷得全身发抖,低头看一眼双手,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原本保养有加,细嫩修长的手指上就已经布幔茧子,上面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全是伤痕和冻疮。 她像落水狗似的被所有人羞辱,这样的奇耻大辱全都拜骆心安所赐,想到她以后的日子可能就要这样生不如死的过下去,让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深夜,她一身狼狈的刷完所有夜壶,精疲力尽的回屋休息的时候,擦肩而过的一个丫头塞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就五个字“子时,翠玉阁” 一看到这熟悉的字体,她的眼睛陡然睁大,一颗心剧烈的跳动了几下,接着控制不住死死地咬住哽咽的嘴巴,把纸条撕碎扔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过了三更天,她悄悄地溜出北院,果然有人等在那里接她,当推开熟悉的翠玉阁大门,看到张姨娘的一刹那,她再也控制不住,痛哭着着扑了上去,“娘!” “……女儿还以为连您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您才来看我,女儿受不了!真的受不了!那鬼地方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瘦弱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全身脏兮兮,还带着一股子臭烘烘尿骚-味儿,哪里还有一丁点平日里温婉端庄,清新脱俗的二小姐样子。 张姨娘看到女儿这副样子,心口尖锐的疼了一下,脸上神情紧绷,没有说话。 洛心慈从小到大第一次摔的这么惨,这会儿当着母亲的面再也不需要一丁点伪装,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母亲您一定要帮我报仇!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要弄死骆心安那个贱-人!我要抽她的筋喝她的血,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她疯了似的又哭又闹,一想到这一个月过得屈辱又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有今天早上那两个小厮恭维骆心安的话,她恨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彻底丧失理智般哭叫尖叫。 就在这时。 “啪”一声巨响,洛心慈的脸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像断电似的一下子僵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张姨娘收回手掌,低吼道,“你给我冷静一点!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就凭你这个样子还指望能从北院里出来?还指望能收拾骆心安?做你的春秋大梦!” 洛心慈被打懵了,抬手捂住半边脸,嘴唇哆嗦两下,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娘……连您也嫌弃女儿了?” 她的声音颤抖,肩膀抖动,配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张姨娘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心疼么,洛心慈是她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平日里吃的不顺口都能让她着急半天,更何况是现在丢了小姐身份,日日在北院那鬼地方受尽耻辱,她更是夜夜担心整整一个月连觉都没法睡。 “心慈,你先给我跪下。” 洛心慈一听这话,脸色刷一下就更白了,难道张姨娘深夜把她叫到这里只是为了一顿职责么? 她倒退了几步,不为所动,张姨娘当即就怒了,狠狠地呵斥,“听到没有,让你跪下!” 她猛地把一个茶杯扔在地上,“砰”一声响,吓得洛心慈一个激灵,流着眼泪跪了下来。 “娘……如果您叫我来也是要教训我的话,那大可不必了……女儿现在已经生不如死,您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报仇,我就不信骆心安那个贱-人真的是妖孽转世,怎么弄都死不了!” “心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吗!”张姨娘狠狠地拍着桌子,眉头紧锁。 “你错就错在现在这份急躁和鲁莽上!” 说完这话,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揉着眉头说,“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实际上我比你更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骆心安那个小贱-人,可是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时机,如果没有把握把骆心安一下子置于死地,让她永不能翻身,那就连动手都不要动手,否则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落到你现在这个下场。” “我这个下场?!我这个下场不就是骆心安害的!女儿总不能日日看着她骑在自己头上,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被红莲教追杀那一晚,是除掉她绝佳的机会,就算是现在女儿依旧会选择这么做,她只是运气好才逃过一劫,如果那天我稍微运气好一点,现在生不如死的就是她骆心安了!女儿没错。” 听完这话,张姨娘猛地眉头一锁,呵斥道,“那你也不应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那么鲁莽的去报官,拉整个洛家下水!”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错的有多离谱,你父亲气的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你害了骆心安,你懂不懂?他气的是你把整个洛家的名声给毁了,甚至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还毁了圣旨,差一点赔上全家人的命!” 洛心慈睁大一双泪眼,失声反驳,“圣旨被毁明明是骆心安陷害我!是她拽着我的手故意摔倒演的苦肉计!” “那也是你给骆心安的机会!当时你要是忍下一口气,干脆一点给她跪下奉茶,不让她抓住把柄,哪还有现在这些事!” 听完这话,洛心慈一下子愣住了,微微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整整一个月她一直在记恨骆心安的日子里度过,满脑子都是自己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却完全没有去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害的。 张姨娘看她终于懂了自己的意思,像是全身脱离似的靠在椅子上,沉声说,“这一个月你在北院受苦,为娘又何尝好过?娘已经帮你想尽了办法,但你父亲就是不为所动,那日不仅是你受到了责罚,老爷对我也颇有微词,要不也不会任由骆心安爬到我头上,让我这个长辈给她下跪奉茶。” 说到这里,张姨娘狠狠地攥住了手帕,眼睛里怒火中烧,“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法给你求情,一旦张了嘴没准不仅不能把你给救出来,反而让老爷对我们母女更加厌烦,今天也是为娘好不容易等到机会才能与你见上一面。” 听到这些,洛心慈也彻底冷静了下来,颓然的闭上眼睛,“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如果父亲一直不回心转意,我就要一直在北院那地方呆着,娘,您知不知道那些下-贱的奴才都是怎么对待我的,您知不知道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打出一身伤……” 说着她褪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被藤条打过的红痕还有手上青紫的冻伤。 张姨娘看的心惊肉跳,一把把掉眼泪的女儿搂进怀里,扶着她做到椅子上,亲自拿出药膏给她上药。 洛心慈越想越绝望,哭的更加伤心,“就算女儿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父亲不会再相信我了,骆心安那个贱-人现在又已经是陛下亲封的贵女,我拿什么去报仇?” “最可怕的是父亲若是一辈子不原谅我,我就只能一直是个被贬斥的丫鬟,压根没有资格再去参选秀女,甚至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前途……” 思及此处,洛心慈趴在桌子上哭的瑟瑟发抖,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布满血丝,红的吓人。 她的所有都完了,她计划好的人生,那些追捧她的名流公子,嫁入皇宫飞黄腾达的愿望……还有一世的荣华富贵彻底变成了泡影,她费劲心血走到今天这一步,却被骆心安全毁了。 倍受父亲宠爱,风光入宫,被所有人夸赞……这些原本统统应该属于她,现在却被骆心安全都抢走,她好不甘心! 想到种种,她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淌出来,她真是恨毒了骆心安,恨不得立刻将她千刀万剐! 听到洛心慈说的这些,张姨娘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的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洛心慈的脑袋说,“你担心的这些也正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 “心慈,为娘培养你这么多年,让你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甚至花大价钱给你买云宣,请老师,都是为了什么你清楚吗?” 洛心慈愣了一下,疑惑的抬起头来,“您……不是希望我取代骆心安坐上嫡女的位置吗?” 张姨娘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毛,嗤笑一声,“这不过是为了达到最终目标的附带罢了,一个小小的嫡女位置算得了什么,你若嫁不到好人家,以后的命还不是由不得自己?记住,你的目标绝对不是打败骆心安这么简单,你要成为整个洛家的支撑,深入后宫,成为皇上最爱的女人,这样洛家就要仰仗你,天下都要膜拜你,到时候骆心安不过就是你手里一只小小的蚂蚁,你想弄死她还不容易?” 洛心慈睁大眼睛,目光闪烁,似乎还没走到那一步就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种飞黄腾达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快感,可是短暂的憧憬之后,她又难过的低下了头,“……母亲,如果女儿还是以前那个洛家二小姐,当然愿意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但是我现在这样……哪还有入宫的机会。” 张姨娘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更甚,“没有入宫的机会就去创造机会。” 洛心慈听得一头雾水,“那女儿……要怎么做?”她现在这个处境还能做什么? 张姨娘抬手摸着她光滑白嫩的脸蛋,看着她那双如雾如烟最容易蛊惑男人的眼睛,微笑道,“心慈,骆心安自然有娘去收拾,你不要再去多想报仇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重新获得你父亲的信任和欢心,让他觉得你对洛家还有价值,这样他才会愿意帮你。” “你看骆心安那小贱-人不过就是走运得了个‘贵女’的名号,你父亲就直接偏袒她,把你给牺牲了,若是你能爬的比她更高,还愁在这个家里站不住脚吗?” 张姨娘越说洛心慈越迷茫,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懂,可是…… “女儿到哪里去找机会才能爬到比‘贵女’更高的位置?” 她一歪脑袋,黑色的长发披了一肩,一双水光粼粼的眼睛眨了眨,若是只看外表,她这副清纯可人,还带点柔弱天真,惹人怜惜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很难想象到她的内心竟如此的阴险毒辣。 张姨娘看着女儿这副讨人喜欢的样子,眯着眼睛笑了,轻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与你有婚约的靖王爷?” 洛心慈猛然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张姨娘是什么意思,不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让我……?” “没错。”张姨娘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算计,“心慈,你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就算为娘有本事把你立刻从北院接回来,恢复你的小姐身份,你的父亲短时间内也不会再信任你,眼看着秀女大选在即,他本身就不愿意让你庶女越嫡却参加,再加上不信任,你就更难有出头之日。到时候,骆心安一个人代表洛家去参选,她那副狐狸精长相,只要不出岔子就一定会留到最后,到时候你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她了。” “但是你一旦攀上了靖王爷可就不一样了,他再怎么说也深受陛下疼爱,你只要让他愿意与你成婚,你可就是堂堂准靖王妃,到时候你父亲一定会高看你一眼,这个起点一下子就不知道比骆心安那小贱-人高了多少倍。” 洛心慈一听这话直接变了脸色,紧紧抓着手帕,急切的说,“可他是个痨病鬼啊!您怎么舍得让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您忘了当初女儿就是因为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才以死相逼,他就是个病秧子,活不到三十岁,而且据说还双腿残废,是个天生的废物,根本不可能当上皇帝,女儿若是嫁过去,大好的年龄全都用来守活寡,还谈什么统领后宫!” “更何况就算他是个正常人,女儿一旦嫁给他就不再是适龄未婚之女,就算父亲再高看我,我的地位比骆心安再高,那撑死也就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闲散王妃,父亲还是不会推荐我进宫,女儿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你这傻丫头,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张姨娘失笑一声,眼睛一挑,点了点洛心慈嫣红的嘴唇。 “我是让他愿意娶你,又不是让你主动去嫁给他,只要用对了方法,这天下就没有抓不住的男人,更何况我的女儿又生的这样乖巧可人,对付一个没近过女色的病秧子还不是绰绰有余?” “你根本没必要真的跟靖王爷走到拜堂成亲这一步,只需要想方设法让他喜欢上你,离不开你,一天见不到你就想,那就等于把他整个捏在了手里,你就这么吊着他的胃口,偶尔给他点甜头,但他就是娶不到你,肯定心里干着急,到时候什么事不都由着你来决定。” 说到这里,张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老爷可是一直盼着你嫁给靖王爷,就等着找时间亲自带着你去一趟靖王府亲自拜见,结果家里最近连连出事,一直没有机会,而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心慈,你得记住,男人就是你的跳板,只要用得上干嘛非得靠自己绕远路?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自己会守寡,靖王爷现在就是你的跳板,你只需要利用他的权势重新获得你父亲的欢心就够了,到时候你让太子或者当今陛下爱上你,他一个闲散王爷心里再不甘心,还不得乖乖放你走么。” 听到这里,洛心慈张了张嘴吧,脑袋嗡嗡作响,脸上涌起一层红晕,连眼睛里的光彩都回来了。 她的心砰砰的跳着,仔细想了想张姨娘的话,觉得真是豁然开朗,都怪洛心安那个贱-人让她恨红了眼,让她甚至都忘记了自找出路。 母亲说的没错,既然有捷径可走,她为什么还要靠自己机关算尽? “多谢母亲,女儿知道怎么做了。”她点了点头,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心里又涌出一丝愁绪,“不过,女儿现在还被困在北院,父亲多半也不愿意主动带我去见靖王爷,女儿只能这么一直等机会吗?” “当然不是。”张姨娘低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今天早上跟老爷求过情,说我实在是思念你,想明天去上香拜佛的时候带着你,也算是向佛祖忏悔赎清罪过,他心一软就答应了。” “明天我们一早出门,现在除了洛家,没有人知道你被贬到了北院,所以在外人看来你依旧是洛家二小姐,我们以洛家的名义去拜访,靖王爷肯定也会相见,到时候你可要争取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洛心慈咬着嘴唇娇滴滴的笑了,“那女儿需要做什么准备?骆心安那边又会不会听到动静,对我们不利?” “什么都不需要,你只需要回去睡个好觉,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明天好好打扮就走够了,至于骆心安……” 说到这里,张姨娘顿了一下,一张眼阴沉下来,嘴角冷冷的一勾,目光里寒光和阴毒一闪而过,“至于那个小贱-人,你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最近不要再鲁莽的跟她正面杠上,就可以了,为娘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这一次定然叫她死无葬身之地,好孩子,你就等着看吧。” 说完她露出神秘一笑,洛心慈虽然疑惑但自然相信母亲,挑了挑眉毛也跟着笑了起来。 *** 聂暻合上手里的折子,递给旁边的老太监,“把这个回去交给父王,就说剿灭红莲教的所有细节本王都写在里面了,不过他老人家未免也太抠门了,洛家大小姐可是这次剿匪的大功臣,如若不是她,本王和锦衣卫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红莲教老巢的位置,结果他就给了点银子,封了个‘贵女’还没有品级,至少也得是个一品诰命夫人吧。” 而且那点银子够干什么用的,连嫁给本王的嫁妆也不够啊,虽然本王只是要王妃的人就好了,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但是未来儿媳妇还没有嫁进门,就被公公刻薄,这话说出去多难听。 老头子真是机关算计透了,一点亏也不吃。 听完这些话,老太监赶紧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些话当然不能原话直接告诉皇上,否则王爷倒是没事,他这奴才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可就悬了…… 这也就是陛下最疼的六皇子,要是换成别人,谁敢这么跟陛下说话?更何况一个没有品级的“贵女”就已经让洛家翻了天,若真是封个一品诰命,那岂不是比洛骁这个当爹的三品尚书地位还高?亏王爷说得出口…… “是是是,奴才记下了,一定转告给陛下。”老太监连声应下。 聂暻知道他回去肯定也不会说实话,也没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拿出抽屉里的一个红色的礼单看了起来。 这时影卫走了进来,聂暻抬头看了一眼,继续研究着大婚那天的礼服尺寸和款式,头都不抬的问,“怎么样,京城里那些关于王妃的流言蜚语还有吗?” “回王爷,已经没有了,皇榜一出,谁也不敢再乱嚼舌根,至于那些被收买的乞丐也都被知府大人给关进了大牢,现在就算是有心折腾也折腾不起来了。” 聂暻“嗯”了一声,翻了一页,继续在礼单上写写画画,嘴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你绑到衙门的那几个乞丐,知府那边有没有怀疑?” 影卫摇摇头,“王爷放心,谅那知府再聪明也猜不到是您暗中在帮王妃。” 这时聂暻才悠悠的抬起头,没什么太多表情的一张脸上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你已经不都叫她洛大小姐么,现在‘王妃’两个字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影卫嘿嘿一笑,赶紧抓了抓头发,没说话。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王爷已经开始研究起大婚那天要穿什么、吃什么,这个王妃会不会喜欢,那个王妃会不会觉得太俗气……总之,自家王爷已经完全承包了礼部所有的差事,甚至现在连设计礼服这种事都要跟司衣局抢……他哪儿还敢不改口叫王妃啊。 “油嘴滑舌。”聂暻看他一眼就低下了头,但嘴角的笑容却貌似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报,“王御医到——!” 紧接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提这个药箱就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老臣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聂暻停下手里的笔,让他起来坐着说话之后挑了挑眉问道,“王老您怎么来了?” “王爷不会忘记了吧,今日是陛下吩咐老臣照例来请平安脉的日子。”说着王御医抬头看了一眼聂暻。 自从青云观一别,他就没再来给聂暻问过诊,那次在道观里他病的那么厉害,险些送掉一条命,他几次想要来看看,都被聂暻拒绝,今日趁着是陛下钦点,他就提着药箱赶紧来了。 一听这话,聂暻瘫着张脸,不以为意的说,“王老,本王今日没事,不需要请什么平安脉,你要是只是为了这件事就请回吧。” 一听这话老太医有点着急,苦口婆心的说,“王爷,您怎么能如此讳疾忌医,老臣早就跟王爷说过,您这病只要发作一次就会一次比一次厉害,上一次您就险些送命,平日里若再不注意休养和医治,很有可能出大事啊,到时候老臣可怎么跟陛下交代?” 提到皇上,王太医就开始喋喋不休,老泪纵横的说了起来,只要聂暻不让他诊脉,他就会一直说下去,搞得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毛笔,黑着一张脸,伸出一截手腕说,“好了好了,王老愿意诊就诊吧,只不过别再给本王开那些没有用的汤药了。” 王太医赶紧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仔细的号着。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王太医的神情变了又变,眉头却越锁越紧,诊了好久又换另一只手再诊,可脸上的神情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肃了。 影卫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一下子绷了起来,忍不住紧张地问,“王太医,王爷的身体……如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对啊……怎么会这样……这讲不通啊……” 老太医仍然一脸凝重,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最后摸了四五次才忍不住诧异的问聂暻,“王爷,最近除了老臣以外您是不是还找过其他奇人名医给您治过病?” 聂暻皱起眉摇了摇头,只是对付你一个本王就头疼的,怎么可能再去找第二个。 “那你是不是吃过什么特别的药? “本王没病没灾吃什么药?” “那这不可能啊!”老太医更加的吃惊,直接站了起来,“王爷的血脉比之在青云观里不知道强健了多少倍,而且以前瘀积在王爷经络里的阻塞也有所缓解,以前王爷的脉搏沉而无声,若不是仔细甄别,几乎与四五十之人一样,但现在王爷的病情明显好转,甚至连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如果王爷在这期间从没有就医,您的病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好转,王爷您不妨照实告诉老臣,是谁的医术如此高超,老臣研究了二十载都毫无进展,这人竟然能在短短几日帮王爷恢复到如此地步,真乃神医啊!仙术也不过如此了!” 看着老太医一脸兴奋又激动的样子,聂暻蹙起了眉头,最近他的怪病的确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偶尔发作几次,病情也没有以前那么严重,尤其是一个月前剿灭红莲教的时候,那时他还胸口很不舒服,结果大开杀戒一场之后,这怪病反而减轻了……这是什么道理? 正是疑惑的时候,他一眼瞥到了桌子上那张红色的礼单,一个想法突然钻入脑海,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红莲教,骆心安…… 他从剿灭红莲教回来就觉得怪病好了许多,可那一整晚他都跟骆心安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因为……骆心安? 他的炉鼎要不要这么神? 第64章 王爷打脸白莲花+“本王可是有家室的人” 正是疑惑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响起清虚道长之前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所谓炉鼎之术,即为阴阳协调,互为表里,采阴补阳,交融双修,即可不药而愈。” 采阴补阳……交融双修……就能不药而愈吗? 如果他现在只是跟骆心安搂搂抱抱,怪病就能恢复的这么快,那拜堂成亲入了洞房之后,效果是不是就更明显了? 然后王太医就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王爷,也不知道究竟脑袋里想了什么,耳朵突然红了起来,一张脸骤然紧绷,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挪开了视线不跟别人对视。 王太医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如果不是知道靖王爷一向是个寡淡的性子,他简直要以为眼前的王爷是在害羞了…… 这一定是幻觉吧,王爷这副对谁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怎么可能有人会让他害羞? 聂暻轻声咳嗽了几下,脸上羞赧的神色一闪而过,眼睛里甚至还带着点洋洋得意。 他的娘子可以救他的命,别人家的行吗?他的王妃还特意喜欢他,总是想方设法勾-引他,别人家的能做到吗?作为相公,没有比这更引以为傲的事情了,你们这些人压根羡慕都羡慕不来。 聂暻罕见的翘起了嘴角,当王太医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只是笑而不语。 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打断了太医王的继续追问,递上一块腰牌说,“王爷,礼部尚书有事求见,奴才要让他们进来吗?” “礼部尚书?”聂暻挑了一下眉头,接过腰牌一看,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洛”字,正是洛骁之物。 他来做什么?聂暻心下疑问。 说起来他也算是本王未来的岳丈大人,如果他现在来是跟本王商量未来与心安的婚事,那他自当要把人给请进来好好款待,但一想到这老家伙差一点就把他的王妃赶出家门,他心里又闪过一阵厌恶,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很显然现在洛骁来此肯定不是为了骆心安。 瘫着张脸,聂暻手里把玩着那块腰牌,面无表情地问,“洛骁有说来见本王所为何事吗?” 小厮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说,“回王爷,拿着腰牌来的人好像不是尚书大人,而是洛夫人和洛小姐” “洛夫人洛小姐?”聂暻的脸色沉了下来,墨色的眼睛半眯起来,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洛骁的正室十几年前就死了,这位‘洛夫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这个奴才也不知,那位夫人就这么说的。”小厮见王爷脸色不好,也不敢大声说话,瓮声瓮气的回禀道,“那位夫人还说她们是听从自家老爷的名义特意前来拜访,还说这件事尚书大人早就跟您提过,您肯定是知道的。” “王爷的意思是她们压根不是尚书府的夫人和小姐?那奴才这就去把他们轰走?” 聂暻摆了摆手,冷着脸没有说话,心里的冷笑却更深了。 经小厮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几个月之前,他进宫面圣的时候,父王的确跟他提过,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和二哥都能跟朕一起打猎了…… 之后还提到尚书府有位二小姐,德才兼备,温良贤淑,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才女,暗示他如果喜欢,可以给他和这位洛家二小姐指婚。 当时聂暻没有一丁点结婚成家的意思,甚至压根没有男女之间的那根弦儿,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甚至觉得挺恶心,但从小到大父王都为他的怪病牵肠挂肚,而他作为皇子,到了这个年纪结婚已经成了必须要履行的职责,所以为了不跟老头子起正面冲突,也不随便祸害一个无辜的姑娘,他只是敷衍过去,压根没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 可皇上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个冷冰冰不善言谈的六儿子不反对就是同意的意思,旁敲侧击的跟洛骁说了,结果当天退朝之后,洛骁就在回府的时候跟他说改日会带着小女亲自上门拜见,搞得整个朝野一度以为他与洛心慈有了婚约,甚至连太子都以为他大婚将近,迫不及待对他下了黑手,这才有了青云观与骆心安的初次相逢。 想到这里聂暻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看来这位“洛夫人”今天多半是为了这个荒唐的婚约而来,至于那位“洛小姐”自不用说,洛骁现在一共就一个小妾,这小妾也只生了一个二女儿,能让她如此呵护备至带出来“洛小姐”除了洛心慈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你看清楚那小姐长什么样了吗?” 聂暻一挑眉毛,勾了勾嘴角,那小厮抓了抓脑袋,“小的哪儿敢仔细看啊,反正长得可漂亮了,打扮也好,整个人跟发光似的,那身段如风摆柳的走过来,咱们大门口几个小厮都看直眼了。” 聂暻听了这话直接嗤笑一声,抄起一支毛笔不轻不重的正好砸在那小厮的脑门上,小厮“哎呦”一声不知道自己哪儿惹了王爷生气,赶紧扑通一声跪下。 “下次把人认清楚了再来通报,来的不是什么洛夫人和洛小姐,不过就是洛骁的小老婆和家里丫鬟罢了,这洛家也算是有鼻子有眼的大户人家,弄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代表洛家来见本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更何况,这帮狗腿子到底长没长眼,什么人都敢说好看,那是你们还没见过真的王妃,到时候都给我争气点,别在王妃面前丢靖王府的脸。 说到最后几个字,聂暻目光冰冷,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一见这笑容跪在地上的小厮一下子害怕了。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一向面无表情的人突然笑起来才可怕,王爷平时那副冷漠寡淡不愿搭理人的样子反而没事儿,可一旦他笑了,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去把外面两个人轰走,求王爷恕罪!” 小厮赶紧跪地求饶,聂暻却并没有动怒,也没有开口,只是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大婚礼单,漫不经心的说,“不必,你去把这两个人请进来,好好款待,说本王有事出门了,稍等片刻随后就到。” “啊……?”小厮张大了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既然已经知道外面两个人是假解洛家之名,根本不配来觐见,又为什么还要把她们留下? 看他一直跪在那里不动弹,聂暻重新抬起头来,似乎非常不愿意把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本王说的你没听见?” 小厮暗自咋舌,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反正王爷的心思像来古怪,他们做下人的根本猜不透,所以赶紧应下转身就往跑走。 “对了,那位‘洛小姐’据说跟本王还有婚约,现在是准靖王妃,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聂暻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把小厮惊得一个踉跄,外面的是“准靖王妃”?!乖乖……那王爷这忽冷忽热,想一出是一出的态度到底算怎么回事? 靖王府外。 洛心慈坐在马车里,脊背挺的笔直,一身碧绿华光的长纱裙配一件云纹如意对襟丝绦小袄,外面穿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风,上面还缀着出不清的珍珠和紫色玛瑙,被车外漫天遍野的融融白雪一衬,整个人熠熠生光。 一张秀气白皙的小脸上,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略施粉黛,嘴唇上一点嫣红,配上及腰如瀑的黑色长发和额头的一颗翡翠珠环,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本身就是极爱装扮之人,平日里哪怕不出门也都打扮的即为耀眼,更何况如今她是奔着靖王爷有目的而来,就更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把自己珍藏许久的珍玩宝贝都拿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张姨娘帮她暗自从翠玉阁带出来的,自从她被贬斥到北院,身上再也没有一丁点值钱之物,原本身上那些东西都被洛骁没收,但她的金银首饰实在是太多了,比骆心安这个长姐和剩下两个妹妹加起来还多,一时半会儿没有收全,就被张姨娘提前把最值钱的几样藏了起来。 如今她装点一新,再也看不出一丁点在北院受辱的狼狈样子,她低头看看这样的自己,一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原来锦衣玉食,被人前簇后拥的日子,胸脯自傲的挺了起来,下巴微扬,心满意足的勾出一抹笑容。 整了整发髻上的珠钗,她看了好几遍镜子,仍然觉得不满意,心里有些紧张,在等待通报的这段时间里,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忍不住问旁边的张姨娘,“娘,您说我这样打扮,靖王爷会喜欢吗?” 张姨娘抬袖捂嘴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说,自豪的说,“当然,心慈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多看你几眼,你没看到刚才你与我下车的时候,门口几个小厮看你的眼神,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里指不定在想是天上哪个仙女下凡了呢。” “放心吧,乖女儿,只要能进去这靖王府,你就好好表现就够了,不用担心其他。” 洛心慈的脸颊微红,用肩膀轻碰了一下张姨娘,娇嗔的说,“娘~您就知道取笑女儿。” 说着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巧被旁边走过了几个人看到,几个路人纷纷回头,周围所有经过的男人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有几个还因为看她差点跌倒,引得洛心慈忍不住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帘子,眼里的神色更加得意了。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论长相她比不过骆心安,甚至她这张脸最多也就算个中上,所以就因为这一点她更加注重打扮,知道扬长避短,比不了脸,她就比才华和柔情,跟一个只有脸蛋的木讷美人相比,明显是她更讨男人喜欢。 心里这样想着,她的信心又多了几分,脊背也就挺的更直了。 可是通传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靖王府的大门仍然禁闭,洛心慈有点坐不住了,“娘,我们要不要再去通报一声,会不会是父亲搞错了,为什么他们拿了腰牌还是没半点反应。” 这话正说着,朱红色的大门“嘎吱”一声突然开了,张姨娘和洛心慈赶紧下车,那小厮已经急匆匆的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慢一点,让奴才扶您们下车。” 一句话说的甚是谄媚关切,洛心慈和张姨娘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果然那靖王爷巴不得赶紧促成这门亲事,瞧瞧连小厮都这么谦卑。 “那就麻烦小哥了。”洛心慈笑了一下,柔声开口。 小厮赶紧弓着腰笑着说,“小姐哪里的话,您这样的身份,奴才服侍您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这一句话说的洛心慈和张姨娘脸上的笑容更甚,原本心里的那点忐忑也烟消云散,没有主子的命令,下面的奴才哪儿会对外人是这个态度,看来整个靖王府都知道洛心慈以后会是他们的王妃了吧? 脸上的笑容不减,洛心慈如风摆柳的下了车,一步三摇的往前走着,长长的水袖和身上的长纱被风吹起,衬得她更是仙姿动人。 一路走进去,那些没见过她的人纷纷回头,所有人都知道靖王爷从不近女色,洛心慈是第一个这样正大光明走进这座王府的女人,而且又是这样柔美靓丽,自然让人惊讶,一群丫头小厮看到之后都忍不住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八卦着这女人究竟是谁,跟王爷是什么关系。 迎接着所有人的瞩目,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太过美妙,洛心慈最爱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走起路来更加趾高气昂,好像她连靖王爷的面还没见到,就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这种虚荣的感觉让她完全忘了在来这里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说过宁死不要嫁个痨病鬼一辈子守寡。 小厮一路带着母女二人进了大厅,把洛心慈安排到上座之后,又招呼一群丫鬟小厮上来各色茶点和小食,甚至还贴心的给她送了个暖手炉。 “小姐,夫人,我家王爷今日有要事出门,此刻不在家,请两位稍等片刻,王爷回来小的立刻给两位通传。” 一听这话,洛心慈微微蹙了一下眉,王爷竟然没在府上,那还得在这里等多久? 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脸上仍然带着温婉有礼的笑容,点了点头轻声说,“那就多谢小哥了,小女在此有礼了。” 说着她就要欠身,小厮赶紧扶住她一个劲儿的说“使不得使不得”,然后找了个理由就退下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给拦了下来,一脸疑惑的悄悄指了指门里,压低声音说,“屋里那小姐到底是谁啊,你对她也太恭敬了吧?” 小厮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往屋里看了一眼,故意抬高声音说,“臭丫头你懂什么!屋里那位贵人可是以后咱们的王妃,这宅子的女主人,万一咱们怠慢了,以后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嘴巴赶紧把手里端着的一盘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干端了进去。 坐在屋子里的洛心慈把两人的对话正好听在耳朵里,嘴角得意的翘起,抬手挽了挽耳边的长发,看了看桌子上用来款待自己的各色精致糕点和精美用具,哪怕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也一时看的眼花缭乱。 这就是皇族的生活,以后这些都会属于她。 更何况,连这些下人都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一会儿见了那半死不活的靖王爷,还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这样一想,她顺手拿起一块宫里才吃得到的水晶桂花糕悠然的放进嘴里,觉得这一个月的羞辱也终于有雪耻的时候了。 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聂暻抬起头看了一眼跑进来的小厮,勾了勾唇角,“事情都办好了?” “是,全都按王爷的意思去办的,给两个人上的也都是最好的东西,连茶叶都是陛下赏赐的翠峰毛尖,洛心慈很高兴并没有起疑,现在正在外面的大厅里等您。” 聂暻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那就让她等着吧,不用着急,本王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说着他再也没理会这件事,抬头把手里一封信递给旁边的下属,“一会儿把这个东西送出去,让他动作快一点,本王虽然有时间但是不怎么有耐心。” 说完这话,他合上研究了一上午的大婚礼服式样,打了个哈欠,拿了件薄毯子披在身上慵懒的靠在摇椅上闭上了眼睛。 夕阳西斜,天色渐黑,一壶上好的翠峰毛尖不知道换了多少回,冲的都有些寡淡了,刻仍然没有见到聂暻的人影。 这时一个小丫鬟提着个铜壶进来,恭敬地问,“小姐,奴婢再帮您沏一壶新茶吧?要不您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奴婢吩咐厨房去做。” 洛心慈整整等了一天,从原本的洋洋得意,到现在的忐忑焦躁,所有的耐心都快耗尽了,她使劲压住心里的火气和不耐烦,笑着摆摆手说,“请问靖王爷还没有回府吗?妹妹可否找人再帮我通传一次,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王爷。” 这一次本来就是她假冒跟张姨娘上香的名义才跑来的这里,而上香的时间也有限,没有日落西山还不回家的道理,如今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洛骁也快回家了,万一发现她还没回北院,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小丫鬟却只是摇了摇头,“王爷一向公务繁忙,若真有要事在身,无论我们替您通传几遍也没有用,小姐还是耐心再等等,没准儿一会儿王爷就回来了。” 说完她换了一壶新茶,又上了几盘新的点心就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洛心慈母女二人,她咬着嘴唇,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看这些狗奴才就是故意敷衍我,谁稀罕这些破东西!” 说着她一挥手差点把几个盘子掀翻在地,“娘,您说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请我们进来又不露面,您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父亲会不会已经回家知道这件事了,那我要怎么办啊?” 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样子,张姨娘瞪她一眼,“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鲁莽冲动!这里可是王府,你再生气也得给我忍着。” 说完这些,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转念一想这府上奴才们对她们的恭敬态度,又觉得靖王爷对洛心慈肯定有意思,若这样放弃实在是前功尽弃,“既然我们都来了,就再等等,你别胡思乱想,万一一会儿王爷回来了,见你这副样子还得了?” 洛心慈也明白这个道理,眼下所有事情都预示着她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只要她再忍耐一下,或许就马上要解脱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又有了信心,挺直腰板继续趾高气昂的坐在那里,一直盯着门口的动静。 与此同时,当影卫走进屋子里的时候,聂暻还在睡觉,他赶紧上去叫了他好几声,聂暻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脸不悦的掀开一只眼皮瞥了影卫一眼,像是询问他怎么了。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有严重的起床气,刚起床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惹,本来就跟冰块似的人,在刚睡醒的时候简直能冻死周围所有人。 这会儿他黑着一张脸,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这些打扰他跟王妃梦里相见的狗腿子,本王早晚有一天得扣你们俸禄。 影卫被他的眼神盯的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这时候聂暻才终于睁开了一双眼睛,脸色缓和的坐了起来,“那洛心慈呢?” “还在外面等着呢,都一天了。” 聂暻这会儿才终于完全醒了过来,沉着眼睛掀开被子,嘴角一勾,“很好,鱼既然上钩了,就给她点甜头尝尝吧。” 影卫抬头看他一眼,又打了个哆嗦,深刻明白一个道理,王爷的肚子是真黑……纯黑纯黑的。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洛心慈一下子坐直身子,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是不是靖王爷来了? 母女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全黑,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急不可耐的兴奋,她们盼的翻身机会可算是来了! 可是就在两个人快速整理好衣服,走到门口准备迎驾的时候,迎她们进来的小厮却突然走了进来。 他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谄媚谦卑的样子,连礼节都省了,身子都没弓一下,冷着一张脸鄙夷的扫了两人一眼,“时候不早了,两位都在这里死赖着一天了,靖王府没有留宿二位的义务,你们请回吧。” 这截然反差的态度,让母女俩一下子都懵了,张姨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这位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王爷请进来的贵客,而且还是你带我们进来了,刚才还盛情款待,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王爷知道你这样对待贵客,就不怕掉脑袋么?” 小厮嗤笑一声,“的确是我带你们进来的,那是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你们竟是假冒的洛家夫人和千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拿着假的尚书腰牌,鱼目混珠混进王府,你们究竟有何企图!?” 听完这话,母女两人的脸色都变了,愣了半响洛心慈才猛然反应过来,急切的说,“这位小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真的是洛骁洛大人的家眷,腰牌也是真的,何来鱼目混珠?” “那好,那小的现在就去请尚书大人过府一趟,让他来做定夺。” 洛心慈一听这个,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如果洛骁知道她私自跑来这里,她哪还有命活着回去! 她脑袋迅速转动,赶忙说,“何必惊动父亲,现在王爷不还没回来,他肯定是认识我的,小女洛心慈的的确确是尚书大人的二女,如假包换,况且我与靖王爷还有婚约,这是皇上也知道的事情,不信就等靖王爷回来,我们一辨真伪!” 一听这话,小厮讥笑出声,怒不可遏的说,“你就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来找你们吗?刚才我家王爷已经回来了,亲口说根本不知道尚书大人还有个二女儿,更不知道洛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位正室‘夫人’,至于婚约更是无稽之谈,陛下若真的要给王爷指婚,也不会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丫头!” “世人都知道我家王爷尚未婚配,有的是女人要往我们靖王府贴,但我还真没见过想你这么不要脸不要皮,满口谎话的赖着不走的!你还是个姑娘家,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一句话骂的洛心慈身形一晃,险些晕厥在地,她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多少名流公子都追捧着她,她何时被人这样大庭广众指着鼻子骂过? 她强忍着泪水,死死咬住嘴唇,情急之下失控的说,“你这狗奴才翻脸倒是快!刚才不是你还跟别的丫鬟小厮承认王爷与我的婚事么,现在倒是一口否认了!我看你压根就是假传旨意,不知道被何人收买,瞒着王爷算计我们!” “你们这对母女还真逗,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承认了,全王府上下有一个奴才喊你一声王妃吗?王府不过就是看在尚书大人的面子上才对你们以礼相待,你不会以为对你恭敬点就是承认你是王妃了吧,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现在真相大白,你们压根就是假冒的,还准备赖着不走了?!” “你——!”洛心慈气的眼眶通红,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刚才是她太得意忘形,以为下人的态度就代表了主人的态度,只听了几句奴才间的闲言碎语就信以为真,这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不甘心自己来一趟竟然落个这样的结果灰头土脸的回去,抓着那小厮的袖子,含着眼泪楚楚可怜的说,“求你让我见王爷一面,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跟王爷当面解释,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麻烦你再帮我去通传一下,就说小女洛心慈求见。” 小厮翻了个白眼,你就算叫天王老子也没用,敢在我们王爷面前摆王妃的谱,就没你的好果子吃。 他懒得再跟洛心慈说话,一甩袖子,对外面吩咐一声,接着十几个带刀侍卫涌了进来,刷一声齐齐抽出刀子。 “王爷心善,不追究你擅闯王府的死罪,可你既然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们王府不客气。”说着他冲着侍卫一挥手,“你们,把这两个骗子给轰出去!” “是!” 一声应下,洛心慈和张姨娘被一众侍卫围了起来,张姨娘知道事已至此,已经什么都晚了,咬碎了牙一把拽住洛心慈就往外走。 这事绝对不能闹大,万一闹到洛骁那里,她们母女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趁着现在这靖王府还没翻脸,必须立刻离开。 可是洛心慈实在没法看着眼睁睁的机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化为泡影,明明上一刻她还是备受尊敬的王妃礼遇,为何转眼之间什么都变了,甚至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靖王爷? 她越想越不敢,不顾张姨娘的阻拦,说什么都要见聂暻一面。 隔着一层帘子,聂暻看着大厅里正死赖着不走的洛心慈,用茶盖拨了拨杯里的茶叶末,轻轻的啜了一口气,白玉冰封似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眼不见心不烦的闭上了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 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冷漠地开口,“现在就把人宣进来吧,就说本王与他有事相商。” 洛骁接到宣令的时候,正在跟一众同僚应酬,本想晚点回家,但一看是靖王爷亲诏,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去了靖王府。 一路上,领路的影卫一直冷着脸沉默不语,他心里忐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结果坐在内庭喝了半天茶水才被召去了大厅。 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大厅里一片喧闹,疑惑的一脚迈进去之后当时就被眼前兵戎相向的一幕震傻了。 这会儿洛心慈正缠闹着不走,一定要等到王爷露面,就听一声“尚书大人驾到——”接着整个人都定在当场,看着母亲陡然惨白的脸色,她僵硬的回过头,当即就吓软了腿…… “父……父亲……”她被张姨娘一拽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跪下,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 洛骁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靖王府见到张姨娘和洛心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大厅的帘幕后面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一听这个声音,洛心慈母女当即身形就僵住了,原来靖王爷一直在此,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究竟看到了多少,一想到刚才那一番胡搅蛮缠全都被他看到了,两个人瞬间瘫倒在地,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而洛骁脸色一白,脑袋嗡一声响,赶忙一甩下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臣洛骁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看这个情形,不用聂暻说什么他都大概猜到了原因,一时间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淌,两腿都有点发抖。 聂暻就像没看到他们的反应似的,端着杯茶慢慢悠悠的开口,“尚书大人,我请你来也不为别的,实在是外面的流言蜚语有些惹人厌烦,所以本王想听听你的意思。” “王爷……您、你说……” “据说陛下曾经金口一开给本王指了门好亲事,说本王与尚书大人的二女儿马上要喜结连理,不知道这件事尚书大人知不知道?” 洛骁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毛了,聂暻这看似随意的话里根本就是暗藏杀机,陛下虽然只是跟他提过这件事,但从没有亲自下圣旨公开过,如今聂暻这话就等于在问他是不是为了给洛家长脸面故意假传圣旨,把这件事抖搂了出去,他若是回答不好,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王爷,绝无此事!臣何德何能与王爷您沾亲带故,一切不过都是谣传,坊间的流言蜚语怎么能当真,虽然陛下跟臣的确提过此事,但臣也只是当一句玩笑话,从不曾信以为真,更不敢奢求什么。” 聂暻点了点头,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托着腮冷着脸说,“也就是说,本王也未曾玷污过尚书大人爱女的名声吧?” 洛骁赶紧点头,“绝无此事!王爷别再戏耍臣了……臣怎么可能这样认为……” “尚书大人能这样认为就好,毕竟是有关女儿家清白的事情,本王也不希望以后再听到污蔑尚书大人的二女儿与本王之间藕断丝连的谣言。” “是……臣,明白,以后再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一定严惩不贷!” 洛骁说完这话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打好的如意算盘就这么硬生生的毁了……聂暻这话分明已经指着鼻子告诉他,靖王府绝不会迎娶洛心慈进门,连想都不别想。 “既然有尚书大人这句话,本王也就放心,只不过今日正好有两个造谣生事的人闯到我这靖王府来,口口声声说是本王的王妃,可是连本王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王妃,您说好不好笑?” 说到这里聂暻顿了一下,轻笑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没有半分温度,“尚书大人,您怎么说也是三品朝廷命官,却连自己的小妾和府上的丫鬟都管不好,竟然敢闯到我靖王府闹事,我看你这顶乌纱帽和这颗脑袋都不想要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砰”一声滑到地上,粉身碎骨,发出一声巨响,吓得在场所有人一个哆嗦,洛骁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昏厥过去。 “臣……臣知错!是臣管教不严,惊扰了王爷,臣该死!臣有罪!求王爷恕罪!” “你们两个贱-人还过来磕头认错!” 他不停地磕着脑袋,死死地瞪着张姨娘和洛心慈,恨不得当场把他们活活掐死,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还嫌自己闯的祸还不够多吗! 本来好好一桩姻缘,就这么葬送了!本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将骆心安送进宫,洛心慈嫁给皇子,双管齐下,不论朝廷如何动荡,必能保洛家平安无事,结果所有的一切就这么给毁了,甚至还因此得罪了靖王爷! 这位虽然身体不济,但却是比太子更得皇上赏识的儿子,怎是好开罪的人!? 洛骁的脑袋很快就磕破了,洛心慈两母女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花容失色,完全不敢想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会不会直接就被靖王爷拖出去砍头。 听着耳边砰砰砰的磕着头,聂暻摆了摆手,“行了,本王身子乏的很,没心思听这些没用废话,既然谣言已经澄清了,而这又是尚书大人的家事,本王也不计较了,希望尚书大人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对所有‘捏造流言蜚语的人’严惩不贷。” 说完他看了一眼洛心慈和张姨娘,虽然隔着帘子洛骁看不到他的脸,但身形一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谢王爷开恩!臣……遵旨!” “本王累了,退下吧。” 一听这话洛骁如逢大赦,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一对母女怒斥道,“把这两个贱-人给我带走!” 洛心慈慌了,爬过去哭咽道,“父亲……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只是一时糊涂,想要见见您一直中意的乘龙快婿,所以才……” 洛骁狠狠一巴掌抽过去,直接把洛心慈的一颗牙打掉了,“闭上你的嘴!我已经听够了你的花言巧语,当初要死要活闹自杀说什么也不嫁,现在又说这种鬼话,你把我当傻子了!” “老爷!老爷,是我鬼迷心窍,借着上香的名义把心慈偷偷带出来,也是我善做主张拿您的腰牌来靖王府……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妾身自知罪不可恕,但这与心慈无关,您要罚就罚我一个……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骁一巴掌扇倒在地,接着又不解气的对着她的肚子狠狠的踹了一脚,“贱-妇!以为自己逃得了么!你这个贱-人背地里就没起过好作用,才把洛心慈这个小贱-人娇惯成这样!算我洛骁瞎了眼,竟然娶了你进门!你好大的本事,丢脸丢都丢到王爷皇上那儿去了!” “你今天也不用回去了,陪你的好闺女一起去北院,这辈子也别想再回来了!” “给我把这对贱-人全都绑起来,狠狠地打!打死了就扔在大街上喂狗,打不死就扔回北院,总之不要让我再看到她们!”说完,他大手一挥,怒不可遏的甩袖离开,不再听身后这对母女撕心裂肺的哭诉哀求。 影卫盯着随从行刑,把母女二人打的半死不活之后才回来复命。 刚才还一副虚弱模样,说自己身体不适,从头到尾看了场好戏却一直没有露面的聂暻,这会儿手里正在擦拭着那把银色白翎箭,听到这个消息挑了挑眉,算是应下了。 对于他厌烦的东西,要不是必须他连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影卫看他面无表情,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王爷……您就这么容易的放过洛骁了?外面那些说您跟洛心慈有婚约的谣言,可都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他就是想利用您给洛家壮声势,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都敢造谣,这还了得?” 聂暻的手一顿,勾起嘴角,“你真当我不知道?” “这些小动作我还不放在眼里,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要不是因为他故意散播本王与那洛心慈的谣言,皇兄大概也不会急于动手,这样或许本王一辈子都没法见到骆心安。” 更何况,虽然他很厌恶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但是总不能把自己未来的岳丈给活活弄死吧? 提到洛心慈,那影卫忍不住笑着说,“王爷,说起来那洛心慈其实长得真是好看,属下从小跟在您身边,皇宫内院各色美女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洛心慈这样清纯里带着勾-人的类型还真不多见,王爷您今天干嘛非得在帘子后面……就不想见一见她?” “怎么说您跟她现在的谣言也是满天飞啊,多少得见见对方满足各好奇心吧?” 这时聂暻终于抬起了头,只不过冷飕飕的一张脸彻底黑了,抬手把白翎箭一掷,正好擦过影卫的头顶刺进后面的柱子上,吓得影卫打了个哆嗦,赶紧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 聂暻瞪他一眼,不高兴的挪过视线,冷哼一声。 本王可是有家室的人,为什么还要看其他女人?更何况其他女人长得都那么丑,哪里比得过他的娘子? 他养的这帮兔崽子,是不是一个一个的不仅蠢,而且还眼瞎? 第65章 渣男与王爷要区别对待 自打骆心安被皇上亲封了“巾帼贵女”之后,她这一向门可罗雀的归晚居就热闹了起来。 虽然她是洛府的嫡女,按出身应最为高贵,但因为不受宠的关系,吃穿用度照洛心慈那翠玉阁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以前大夫人还没死的时候,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所以这归晚居的样子和气派都是最好的,但是自从洛心安这位亲娘过世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一副空架子,猛地看上去似乎比其他几位小姐的屋子都要宽敞豪华,可实际走进去,里面的装潢都是十几年前用旧的,甚至好多地方都已经剥漆,窗户也透风漏气,跟老太太说了多少遍也没见有人来修理。 而以前的洛心安又是个安静懦弱的性子,平日里只因为她占着嫡女的位置,就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更不用说让她主动去跟家里的人结交,所以这归晚居是整个洛家除了北院以外最冷清的地方,甚至是过年过节都显少有人来探望,倒是洛心慈这位二小姐,日日被一圈人围绕,别说是窗子漏风,就是碗筷摔了,都有人立刻抢着给她换。 可是,眼前所有事似乎都颠倒了,自从洛心慈被贬到了北院,以前热闹繁华的翠玉阁瞬间变成了“冷宫”,所有人路过这地方都恨不得绕路走,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她连累,也被洛骁惩治。 而骆心安这里却突然就热闹起来,每天人来人往,跟上班打卡似的,一有空就跑到她这归晚居来串门子。 好多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也过来凑热闹,以前连话都没说过的人,这会儿全都自来熟似的凑上来,一会儿问她那天如何跟红莲教周旋,一会儿问她有没有进宫见到皇上,还有她的伤情如何如何,拿到的赏赐如何如何……总之是嘘寒问暖,热情周到,要不是知道以前这位大小姐过得是什么样的鬼日子,骆心安还真以为自己的人缘有多好。 说起来,她其实不是一个乐意到处结交的人,与其日日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她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所以对于这些突然凑上来巴结的人,一开始她还有些头疼,但幸好在娱乐圈混了将近十年,再大的阵仗她也见过,更何况是应付眼前几个古代人。 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的把这些人打发走,等最后一波来串门子的人离开之后,骆心安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摊在贵妃椅上,“应付这么老娘们儿简直比开记者招待会还烦,这八卦是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怎么到了哪里都断不了?” 想当初在娱乐圈,随便拍个电影,男女主角都会被记者莫名其妙的爆出绯闻,如今这些人比狗仔队更厉害,她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才误打误撞被皇上封了个“贵女”,这些络绎不绝上门来的人就已经完全脑补出,她背地里一定抱上了哪个大金主的粗大腿,所以才有人给她开了后门得了这些好处,甚至yy出她已经与老皇帝暗度陈仓,日后一定飞黄腾达的狗屁戏码。 问题是,就算她真的是有贵人相助,那这个人也只能是那个聂暻,但他只不过是宫里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头头,又算得上哪门子大金主粗大腿? 更何况,他那副小白脸长相,就算是暗度陈仓也该是我包养他才对。 脑袋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聂暻当初在红莲教死瘫着脸却红着耳朵的样子,骆心安摸了摸下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小姐,小姐?您想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旁边的宝珠轻轻推了她几下,骆心安这才回过神来,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搁,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一脸诧异的眨了眨眼,“我笑了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两个小丫头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姐平日里这幅嘻嘻哈哈的样子,也越来越敢敢跟她开玩笑,这会儿宝珠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说,“岂止啊,小姐您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明白的是知道您在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想情郎呢。” 一句话让骆心安猛地呛了一下,一口茶卡在喉咙里,差点上不来气,剧烈的咳嗽几声,抬手就拍宝珠的屁股,“你这小兔崽子翻了天了,连小姐我也敢拿来寻开心,我明天就去跟老太太说,把你指给后厨那个杀猪的,你俩凑个双‘猪’合璧。” 宝珠不以为意的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小姐您这是恼羞成怒了吧?您不信就问宝珍,刚才是不是笑成一朵花了?而且啊,自从您在红莲教手里逃出来以后,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且每次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突然笑起来,奴婢都看的瘆的慌。” 宝珍听了这话也跟着偷笑,冲宝珠眨眨眼,“心里知道不就行了,干嘛把实话说出来,看吧,现在把小姐惹生气了,我可救不了你。” 连一向稳重的宝珍都这么说了,骆心安惊讶的张了张嘴吧,忍不住挠了挠头,不会吧……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她也没有总是想到那个死瘸子吧……最多一天一次,好吧,好像是一天三四次…… 这可不妙啊,大大的不妙…… 她没事儿总想那个脾气又硬又臭,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做什么,那个家伙天天一幅面瘫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她脑袋进水才会总惦记他。 她干咳几声,压下心里的尴尬的,下意识的拽了拽自己的衣襟,不小心正好摸到聂暻硬塞给他的那块汉白玉配,接着脑袋里又浮现出他硬邦邦的绷着嘴角,梗着脖子把玉佩给自己的样子,嘴角又没控制住翘了起来。 好吧,这肯定是因为那家伙实在是意外的纯情可爱的缘故,绝对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别的原因! 然后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副“你看吧”的神情,接着同时笑喷了出来。 骆心安被她们两个笑的浑身不自在,低咳几声,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得了,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就在这里八卦吧,昨儿父亲还问我这归晚居的人手够不够,使唤的丫头顺不顺手,要是不满意就直接跟他说,他再给我指几个好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这便去瞧瞧。” 说着她起身就走,连看都没看宝珠和宝珍一眼,两个小丫头一听自己要被换走了这还得了,也顾不上“八卦”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哀叫一声赶紧追了出去,“小姐不要啊!奴婢知错了!奴婢要一直跟在小姐身边!” 听着身后急三火四追上来的脚步声,骆心安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两个小丫头片子,我还制不了你们? 这会儿,下了大半个月的大雪终于停了,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在一地白雪之上,远远看上去,整个花园里银装素裹,晶莹闪烁,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骆心安本来就是为了吓唬两个小丫头才跑出来,这会儿三个人笑闹了一番之后,不禁被周遭的美景吸引,忍不住在花园里逛了起来。 骆心安的脚伤虽然已经全好了,但是偶尔使劲的时候还是会疼,所以这会儿走得特别慢,绕过曲曲折折的游廊,正准备转弯的时候突然在一片假山石后面听到了悉悉索索议论的声音。 “喂,你听说了没有,昨天老爷把二小姐和张姨娘全都贬到了北院,而且还狠狠地的打了她们一顿板子,据说抬回洛府的时候,人都只剩半口气儿了。”一个压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和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说着。 旁边几个小丫头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假的!?二小姐不原本就被贬到北院了么,张姨娘又是怎么回事,老爷不是一向最疼爱他们么,怎么好好地突然罚的这么重?” 那人嗤笑一声,警惕的四处看看,发现没有人之后才低声开口,“说起这个可是惊天大新闻,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老爷可是下了封口令了,谁都不许往外说,但我一个跟在老爷身边的兄弟还是跟我透了口风……”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就是卖关子不说,惹得几个小丫头忍不住催促了好几遍他才小声开口,“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你们知不知道,原来咱们二小姐跟靖王爷压根就没有过婚约,人家靖王爷压根没听过这件事儿,是有人故意捏造的谣言。” “……啊!?不会吧……你到底听没听清楚啊,当初二小姐为了不嫁给靖王爷,可是差点跳荷花池自尽,这种事怎么还能有假?” “当然了,千真万确!要不你们以为昨儿老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儿?”说到这里,小厮的声音压的更低了,用毫不掩饰的嘲讽口气说,“从头到尾都是二小姐自作多情,她以前故意拿桥,口口声声说宁死不嫁,结果刚被关进北院几天就偷偷溜出去跑到靖王府,以为王爷会因为婚约的关系帮她一把,结果在王府里死赖了一天,最后被人家直接轰出靖王府,还把老爷给请去了。” “洛府面子里子都给丢光了,老爷还挨了王爷一通训斥,据说差点连脑袋都没保住……所以昨天震怒之下,直接把这两母女给打了个半死不活。” 几个小丫头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天呐,怪不得今儿早上给老太太打扫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张姨娘,原本她可是一直都在的,这是不是代表她要倒了?” “倒不倒不好说,至少伤了元气,这辈子注定爬不上大夫人的位置了,造这么大的孽,老爷肯定不会再轻易信任她了,这对母女一倒,大家的日子也好过一点,真是大快人心。” “可不就是。”丫鬟们纷纷附和,“以前张姨娘多神气啊,一直把自己当成正室夫人,跟二小姐一起为虎作伥,多少姐妹就是因为她们一句‘看不顺眼’就被活活打死了,现在可真是报应。” “说起来,这没想到二小姐竟是这么……不要脸,倒贴成这样也不嫌羞耻。” “被王爷亲自打脸,要是我早就跳河自杀了,哪儿还有脸活着……” “就是就是。” …… 听完这几个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一直站在假山后面的骆心安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还真没想到自己就是闲得无聊出来转了一圈,就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事情。 难怪今天早上去请安,老太太脸上一片愁云惨雾,原来是左右臂膀一夜之间都被洛骁给斩断了,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洛心慈被贬去北院之后,她知道张姨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最近一段时间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心里还在筹划着到底怎么对付她,没想到还没等到自己动手,这对母女倒是先把自己给作死了。 还真是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心里嗤笑一声,骆心安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花园,后面跟着两个满目放光的小丫头。 等出了后花园,宝珠和宝珍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骆心安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们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没长大的小孩儿,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宝珠见她不说话,神采飞扬的凑上来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张姨娘和二小姐害了您这么多次,现在她们遭了报应,小姐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这对母女以前是怎么对您的你不会都忘了吧?小姐您以前糊涂,什么事都忍着,那张姨娘就嚣张的直接爬到您头上,甚至连大夫人每年的忌日都不参加,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连带我们几个下人,也经常被她抽打责罚,如今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旁边的宝珠也难掩笑意,附和着点了点头,“说起来这张姨娘和二小姐可真是够大胆的,什么谣不好造,非得造皇家的谣,也不怕靖王爷查出来端了他们的脑袋。” 听了这话,骆心安终于轻笑一声开了口,“说你们傻你们还真不聪明,张姨娘和洛心慈又不是傻瓜,就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会随便拿皇族开玩笑,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而这个人多半就是洛骁。 后面的话她没有当着两个丫鬟说出来,但心里很明白,洛骁绝对是想借靖王爷的势力,才没有等到圣旨下来就迫不及待把消息抖了出去,结果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听那小厮的话,洛心慈母女在王府里呆了一整天最后才被轰走,这明显不合逻辑,如果靖王爷与洛心慈的婚约是假的,王府完全可以直接把人给轰出来,为什么要等到天黑才出手? 很显然这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至于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靖王爷。 这样一来,既然可以敲打洛骁让他不要放肆,又能打破与洛心慈有婚约的谣言,最后还给整个洛府一个极度难堪的下马威,一箭三雕,不费一兵一卒,玩弄天下人心于股掌,当真是好手段啊。 想到这里,洛心慈笑着挑了挑眉毛,这位靖王爷还真是……有点意思,搞得她都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王爷了。 没再理会宝珠和宝珍的继续追问,她慢慢悠悠的走回归晚居,这会儿已经暮色四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 远远地看见她走过来,门口的小厮就急匆匆的跑出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管家来给您送东西来了!” “给我送东西?说是谁送的了吗?要还是洛家七大姑八姨的亲戚给的就都退回去吧,我用不着。“ 骆心安现在一听有人送东西就头大,每天到她这里串门子的人就没有空着手的,每次人还没到礼先行,她要是不收下就显得很没有礼数,可收下了就总得见人家一面,然后又是一番虚假的寒暄,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小厮只是嘿嘿的笑,“具体是谁送的这个奴才不知道,反正能惊动管家亲自来送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听了这话骆心安也有些好奇起来,等走进屋里的时候,管家已经恭候多时了,看见她连忙笑着行了个礼,“奴才给贵女请安,小的奉命来给您送几样东西,您派个人仔细清点一下。” 说着他在身后挥了一下手,十几个小厮就扛着好几个朱漆大箱子走了进来。 几个大箱子往屋子里一摆,直接把门口堵满了,正当骆心安疑惑里面是什么的时候,盒子打开了,旁边的小丫头瞬间惊呼出声,骆心安往里一看不由得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朱红色的大箱子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兰花,小厮们谨慎小心的把一盆盆兰花搬出来,一会儿就把整个屋子给摆满了。 紫色、黄色、粉色……各色的蝴蝶兰在整个大厅里交织成一片,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霎时间把整个屋子装点的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尤其是摆在最中间几盆浅黄色的多瓣重叶兰,是极其珍贵的品种,既娇气又怕寒,若不是细心养活,几乎没法生存,而且就算养活了,倾注一两年的心血也不一定能等到开花,更何况是在这寒冬腊月,外面冰霜满天的时节,能把这么多多瓣重叶兰养活,而且还开得如此茂盛,实在是非常难道。 仅仅就这一份心思就足够珍贵,这还不算里面很多珍惜的品种,市面上根本难得一见。 这样贵重的礼物,不比金银珠宝逊色,甚至更胜一筹,多了一份雅致和心意,直接把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都看呆了,更不用说管家脸上那掩不住的笑意。 可是骆心安看到这些兰花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动不动,死死地看着这些兰花,眼睛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墨色的瞳孔有什么浓烈的情绪在涌动,甚至如果仔细注意的话还会发现她垂在袖子里的手指这时都紧紧地攥了起来。 可是她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嘴角还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管家,不知是哪位贵人送的这样贵重的礼物,心安可是受之不起。” 管家没看出她神色的不对,依旧笑眯眯的点头哈腰,“恭喜贵女贺喜贵女,太子殿下听说您剿灭红莲教有功,为朝廷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心里十分敬佩,特意给您送来了这些礼物呢。” “贵女真是好福气,还没入宫竟然就有幸结识了太子殿下,还得到太子殿下如此赏识,这可是别家小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小姐,您的好日子要来了。” “太子殿下?”骆心安重复了一遍,猛地钻进了拳头,这一次瞳孔彻底阴沉了下来。 她早就应该猜到,这件事除了他肯定不会再有别人! 她的目光扫过这一屋子娇艳动人的兰花,脑袋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进去管家的溜须拍马,过往记忆如同海啸一般,再一次毫不留情的呼啸着涌进她的脑海。 在娱乐圈闯荡多年,她收过无数鲜花,尤其是红玫瑰,似乎所有影迷都觉得她与红玫瑰非常相衬,所以每次剧组杀青都会有人特意捧一大捧给她,甚至连公司对外公布的资料里,她最喜欢的花卉也是红玫瑰,可是知道她真正喜欢兰花的人不多,赵子铭算其中一个。 当初公司嫌兰花娇气不好养,让影迷送这种花显得特别矫情,所以就把资料改了,对于这些骆心安其实并不在意,反正花这种东西不就是当时看看,过几天就会枯萎的玩意儿么,送什么不是送呢?可是赵子铭却不这样认为。 两个人是因为一盆兰花相识,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闲情逸致就是摆摆花弄弄草,所以整个阳台都种满了兰花。有一次她不小心在给花浇水的时候,碰到楼下一盆,正好砸在赵子铭家阳台,弄脏了他洗好的一件衣服,当时骆心安自责的不得了,说要给他洗干净,那时赵子铭温柔的笑着跟她说,“好啊,你帮我洗衣服,我帮你把这盆兰花养活。” 赵子铭是个养兰高手,所以经常跑到她家里跟她父亲切磋,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后来两个人相恋之后,每次说起这件事赵子铭都笑着说兰花是他们两个人的定情信物。 甚至在两个人订婚之后,赵子铭在身后搂着她,还笑着许诺说,“心安,咱们结婚那天干脆不要弄什么玫瑰了好不好,我们把整个礼堂摆满你喜欢的兰花,红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的,可比单调的玫瑰花好看多了。” 当时骆心安只是笑,没有说话,其实她一直没有告诉过赵子铭,她之所以喜欢兰花,并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如果他没有说过兰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她又何必把一盆花花草草放在心里? 往事如刀,分外锋利。 当初那个许诺要在婚礼上给她摆满一礼堂兰花的男人,食言了,他说着花言巧语的时候却跟她的妹妹搞在一起,骆心安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无比荒唐可笑,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一直放在心里的那盆兰花,是不是不仅是她与赵子铭的定情信物,还是他跟骆心慈的定情信物?他每次用摆弄兰花的借口往她家里跑的时候,是真的找她……还是她的妹妹? 眼前这摆满一屋子五彩斑斓的兰花,简直就像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让她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刺痛和讽刺。 多可笑啊…… 前世赵子铭没有兑现的承诺,现在的聂毅却实现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她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和洛心安最后的惨死,已经再无其他。 即便过了两世,这个男人依旧如此,他会用最精准狠辣的手段一下子戳到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用温柔款款的话语击溃你的防线,这一屋子珍贵雅致的兰花,若是换个女孩大概会直接沦陷,毕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抵抗住当朝太子这样的温情攻势,可惜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骆心安了。 这会儿她回过神来,管家仍然喋喋不休,“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贵女可要好好把握,太子府上的小厮还在前厅等着,您有什么想对殿下说的话可以告诉老奴,老奴一定帮您转达。” 听完这话,骆心安她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子,“真是麻烦您替我跑这一趟,心安先行谢过。” “麻烦您回去转告太子殿下,承蒙殿下厚爱,这些兰花小女很是喜欢,就收下不再推辞了,若日后有幸再与殿下相逢,心安一定当面答谢。” 她的笑容标准的无懈可击,脸上带着一点羞赧的红晕,一双墨色的眼睛明亮有神,正是一幅沉沦迷陷的小女儿姿态。 管家一见她这样,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连连摆手,“贵女这么说就是太客气了,老奴一定帮您把话给太子殿下送到,前厅太子的人还在候着,老奴就不再耽搁,先行告退,天色不早,贵女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喜气洋洋的带着一众小厮退了下去,一时间偌大一间屋子里只剩下归晚居的人。 骆心安坐在一簇簇娇嫩柔美的兰花中间,抿着嘴没有说话,一身月白色的水袖长衫和不施粉黛的脸,与周围斑斓的兰花相互映衬,仿佛她也融入了这一片花海之中。 宝珠和宝珍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喜悦,能被太子殿下如此器重和欣赏,简直是撞上了大运,难怪刚才回来的时候迎上来的小厮和管家那么高兴,若小姐真有幸嫁给太子殿下,岂不是直接成了大晟未来的皇后? 想到这个可能,两个小丫头的眼睛都亮了,而这时骆心安却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周围的人挥了挥手,“宝珠和宝珍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几个小厮和丫头领命之后就乖乖地离开,顺手关上了屋子的门。 骆心安沉着脸看着满屋子的兰花,对宝珠和宝珍轻声吩咐道,“去外面后院里多铲点雪回来,以后每天都把这些兰花的根用雪盖住,记得手脚利落一点,不要被人发现。” 两个小丫头听完这话都愣住了,看着面色冷漠的骆心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骆心安见她们两个人又犯了傻,终于勾出一抹笑意,“我说的话你们两个小丫头没听见?还不快去铲雪?” 这时候两个人才猛的回过神来,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您这是要弄死这些兰花!?” 兰花这种娇贵的东西根本经不住严寒,况且直接被雪水盖住根系,哪里还活得下去! 听了这话骆心安挑了挑眉毛,眼睛眯了起来,“记住,这些兰花是因为归晚居太冷,没活几天就给冻死的,不是我们弄死的。” 如果可能她恨不得立刻一把火少了这一屋子的兰花,就像烧掉自己脑袋里那些锋利可笑的往事一样,可是这些毕竟是太子赏的,直接烧死肯定是犯了大罪,可是要直接都搬到屋外一夜间冻死,又太过明显,所以她要一点点的动手,用雪水悄无声息的把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都除掉,省得放在她这归晚居,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当初有多么的愚蠢。 两个小丫头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把太子赏的东西亲手毁了,可是看到骆心安突然苍白的脸色,两个人也不敢再多问什么,赶紧点头应了下来。 说完这些话,骆心安揉了揉眉头,看着一屋子的兰花和一些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礼物,心情愈加烦躁,“除了这些兰花以外,把那些杂七杂八人送来的东西通也通通拿到库房吧。” 反正那些来她这里串门子的人图的不过就是她这一个“贵女”的身份,说再多的好听的,送再多的礼物,也都是虚情假意,礼物送的从来都不是价值而是心意,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摆在眼皮子底下也是碍眼,还不如赶紧拿走还落个轻心。 说完这话,她起身想要回屋里躺一会儿,结果刚站起来正好看到门口的那张八宝桌上还堆着一些礼物,这张桌子被一屋子的兰花给完全遮住了,如果不是特意站起来压根就看不见。 “那张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宝珍你去看看,没什么必要的也一起拿走。” 宝珍应下,走过去把一桌子的东西都抱过来,一样一样地仔细看,嘴里还念叨着,“这是王夫人送的碧玉簪子……这是李家四小姐送的祥纹砚台……这是侍郎公子送的金疮药……哎?这是……” 她每一样礼物都打开看,然后告诉骆心安是谁送的,惟独手里这一件封了口,根本打不开。本来骆心安听她念的都有些昏昏欲睡,这时听见她突然停下,掀开一只眼皮问道,“怎么了?” “小姐您看这个盒子,封的好严实,奴婢不敢给您擅自拆开,还是您自己看看是什么东西吧。” 骆心安接过盒子看了看,是一个很普通的长方形木头盒子,四周用封条裹好,外面即没有写落款也没有写名字,就是这么光秃秃的盒子,跟一大推包装精美的礼物埋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样一样一样的分开看,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骆心安有点疑惑的拿起来摇了摇,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听声音里面应该装着很零碎的小玩意儿,问题是古代有什么送人的礼物能这么零碎? 想到自己从重生到洛家开始就一路树敌,没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别人,一时还真难不住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是好是坏,万一是什么惊悚的东西,别再吓坏了旁边两个小丫头。 骆心安的好奇心上来了,宝珠听到动静也凑了上来,骆心安拿出小刀把四周一层层的封条割开,这才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刷了朱漆裹着金线,还有镂空玲珑花纹的盒子。 骆心安看了一眼刚刚拆下来那个黑乎乎的盒子,外面的封条贴的乱七八糟,不知道的猛的看上去还以为是从什么地方捡来了,而她手里这个拆出来的却那么“金碧辉煌”,赤红和灿金两种喜庆的颜色交织在一起,闪得她都花了。 乖乖……这送礼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外面搞得这么丑,里面却弄个这么漂亮的盒子,这……这不是典型的闷骚么? 送礼就光明正大的送不就好了,怎么搞的和还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骆心安哭笑不得,好奇心彻底被点燃了,终于撬开第二层盒子,要打开的时候旁边两个丫头都好奇的探出脑袋了,结果手往上一推—— 盒子发出轻微的一声“嘎吱”,里面静静地的放着满满一盒子花生和红枣,圆溜溜的花生和红艳的大枣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倒是让人很有食欲,只不过…… 这东西为免也太普通了,哪有人会把这两样东西包成这样送人,这是有多寒酸啊? 宝珠和宝珍忍不住撇了撇嘴,倒是旁边的骆心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鼻尖,总觉得这礼物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涵…… 花生和大枣这两样东西可不是随便乱送的,这分明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更何况里面这个盒子还是红色和金色的……就更像是她想得这个意思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抚额,她连婚都没结,就这么像要生孩子的人么。 想到这里,她把盒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翻了个遍,终于在最下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靖王府】三个字。 “哎?靖王爷怎么会送东西过来?”宝珠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头。 的确,昨天靖王爷刚刚扇了洛家一记耳光,还彻底跟洛心慈撇清了关系,现在他已经不是洛家的“乘龙快婿”,更没有所谓的婚约之说,可是却突然选在这个时候给她送一盒花生大枣干什么? 她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位靖王爷,可是加上上次在青云观的半夜邀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主动上门”了,现在连最后一点连襟关系都没了,他送这份礼物到底是图什么呢? 骆心安百思不得其解,看着一盒花生大枣和这红艳艳的盒子,总觉得这种把所有真实意思都憋在心里,外面屁也看不出来的闷骚做法特别熟悉……熟悉的简直跟那个脑回路清奇的死瘸子如出一辙!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脑袋,她到底胡思乱想什么呢,那个死瘸子怎么可能是靖王爷,她今天一定是被聂毅送的那一屋子兰花给气糊涂了才会胡思乱想。 看着一会儿闷笑一会儿皱眉的小姐,宝珍忍不住问道,“小姐……咱们又跟靖王爷没有交集,这份礼物还留下吗?万一被人家看见,怕是又嚼舌根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抬起了头,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当然要留,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别管这位王爷图什么,至少昨天他刚刚收拾过洛心慈那母女俩,就凭这一点,也得领他这份人情。” 说着她吩咐丫头把礼物全都收走,惟独拿着这一盒子花生红枣进了屋,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往嘴里填。 晚上送零食的男人简直是一百分!就凭这个也得给点个赞! 深夜,整个洛府都安静了下来,骆心安累了一天也早早的钻被窝冬眠了。 万籁俱静,屋子里安静极了,这时黑色的夜幕中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跃进了堂堂尚书的府邸,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侍卫。 骆心安搂着被子四仰八叉的翻了个身,床边的窗户被风吹得动了几下,发出很轻的“咔哒”声,骆心安警觉地一下子坐起来睁开了眼睛,盯着那扇一直在动的窗户问了几声,但没人回答,她心里一跳掀开被子走到床边猛地推开窗户,“谁?谁在那儿?” 这时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闪身走了出来,骆心安一看到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赶紧往四周看了看,不敢置信的说,“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聂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骆心安闪开他要进屋。 骆心安揉了揉眼,锤了自己好几下才发现不是做梦,整个人还处在迷茫状态,“你……到底来干嘛的?” 聂暻瘫着脸瞥她一眼,怎么几天没见他的王妃又傻了,本来挺聪明的人一见到本王就犯傻,一定是太激动了,激动你就跟本王说啊,害什么羞?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伸手指了指里面,这次的意思更明显,等本王进去你再露出这副勾-引人的表情。 这时外面的草丛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骆心安打了个激灵,瞬间吓醒了,抓住聂暻的衣服就把他扯了进来,接着砰一声关上了窗子,动作一气呵成雷厉风行, 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说,“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万一被人撞见,咱俩可就都完了。” “……”聂暻没说话,只是那张浸在浓重夜色里的脸突然涌出一层古怪的红晕。 顺着他的视线,骆心安低头,这时才发现她刚才天紧张竟然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到现在都没松开。 她尴尬的瞬间想抽回胳膊,聂暻却瞬间反握住她,把她往前扯了一下,五根手指填进手缝,跟她交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时间不够。”他可算是开了金口,吝啬就给了四个字,意思却有点长,因为太长时间没见,所以我得多握一会儿,就这么一下子不够。 看着骆心安张大的嘴巴,他瞥到了桌子上那盒花生大枣,嘴角终于似笑非笑的挑了一下,连儿子都愿意跟本王一起生了,现在牵一下手又怎么了? 第66章 小别胜“新婚” 寂静无声的夜里,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窗外一层暗淡的月光映照着一地白雪,才勉强在屋里留下点点光晕。 聂暻就这样牵着她,既不说话也不松手,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眼睛似乎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邃几分。 刚才骆心安情急之下把他拽进来的时候,特意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可是聂暻方才突然把她往前一拽,两个人的胸膛几乎当即撞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而且也太危险了,尤其是现在彼此都不如说话的时候,时间都仿佛凝滞在一起,骆心安的耳边只剩下男人沉稳有力的呼吸声,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骆心安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出现都有本事把气氛搞得这么古怪,明明她面对任何人都能淡定从容的应对,哪怕是当初被红莲教的狗贼劫走,她都可以快速冷静下来,唯独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总有一种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 其实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自带冷场体质吧?用不用每次都用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很尴尬好不好…… 骆心安挠了挠头,在心里嘟哝了几句,忍不住也抬起头跟他对视。 不就是看对眼么,谁怕谁啊,反正在这大宅子里八百年也见不到个帅哥,我就当洗洗眼了,更何况我现在这幅刚睡醒蓬头垢面的德行没法也没啥好看的,一会儿你要是看到眼屎也别怪我。 骆心安梗着脖子,用同样一瞬不瞬的目光回敬聂暻,两个人的目光瞬间撞在一起,夜色里骆心安的眼睛极其明亮,这让聂暻身体一僵,一张脸又绷了起来。 他的王妃真是太胆大包天了,黑灯瞎火的,竟然用这么银=荡的眼神看他!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会迁就你,虽然适当的包容是夫妻相处之道,但是这么久没见,你都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亲本王,就算现在用眼神撒娇也没有用。 本来骆心安是想让男人知难而退,结果男人不仅没有收敛盯着她的眼神,反而肆无忌惮的靠了过来,连握着她的手都越收越紧。 男人身上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现在骆心安整个人都后仰过去,也没拉开彼此越来越近的距离,甚至这会儿稍微抬一抬眼皮就能看到男人整齐浓密的睫毛。 拜托……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你的目光绝对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骆心安头皮发麻,最先败下阵来,干咳几声,试图打破现在尴尬又暧昧的气氛,“那个……你能先把手松开吗?我手都出汗了……” “时间不够,你还要我说几遍?”聂暻靠在窗棱上,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头,目光里带着点不甘愿,出汗怎么了,出汗我也愿意。 “可是这样很热啊……而且为什么时间由你说了算?你进的可是我家,这里是我的屋子。”骆心安下意识的说完这话,接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跟这个家伙在这里说这种幼稚的对白。 她以为这么一说,这个男人多少得有点顾忌,结果这个男人连表情都没变,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我救过你,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你得报答我,而且之前你还占过我的便宜,必须对我负责,所以当然由我说了算。” 你算是捏着青云观人工呼吸那件事儿死活不松手了是吧?我什么时候占过你的便宜,明明是你一直在占我的便宜! 而且你这幅理直气壮,天经地义,好像我已经跟你签过卖身契一样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啊! 骆心安这一次真的被男人的神逻辑打败了,此刻在心里抓心挠肝的吐槽,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欠他一条命,而且这么大的人情估计这辈子也还不清…… 想到这里她尴尬的抬头看天,既然他愿意握着……那就握着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时隔一个月未见,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干巴巴的牵着手呆坐了半个时辰。 期间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骆心安不说话是因为眼下的情况太囧了,像这样手牵着手并排而坐的事情,就连初中生都不玩了,可现在两个年龄加起来都快六十的人却在做着这么幼稚的事情,而且一时半会儿貌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聂暻就更离谱,牵着她的手正经危坐,如临大敌般坐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一张冰块似的脸在这会儿显得更加僵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这会儿倒是一眼也不往旁边的骆心安身上放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时刻要上战场一样,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骆心安偷偷的侧过头瞥他一眼,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刚才的尴尬感觉也瞬间缓解了不少。 聂暻听到她的笑声,耳朵微微红了几分,但是仍旧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说,连个余光都吝啬给骆心安。 骆心安看他的反应,这一次没忍住彻底笑出声来,抬手戳了他一下,“喂,你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这三更半夜的跑过来,到现在也不说来干嘛,你不会就想这么跟我耗到天亮吧?” 指尖在碰到聂暻的瞬间,突然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骤然收紧,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似的,一不小心泄露出他心里坐立难安的情绪。 这家伙不会真的在紧张吧……就因为现在跟我并排而坐吗? 骆心安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嘴角使劲绷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是聂暻的耳朵实在是太红了,她忍了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又戳了他一下,“喂,你是不是特意从宫里溜出来找我的呀?” 聂暻皱着眉头,特别不高兴的往旁边挪了一下,也不看她只是不咸不淡的冷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我不过就是晚上有事要办,经过这里的时候顺道进来看看。” 是啊,翻过好几层墙,还绕过一众洛家守卫,放着大门不走特意翻窗户,还真是特别“顺道”呢。 骆心安闷笑一声,这会儿总算是摸到点跟男人对话的门道,他就像某种大型的犬科动物,只要顺着毛摸就会很乖,而且貌似也不需要去管他嘴里到底在说什么,只要盯着看他的耳朵会不会发红就好了。 “那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非得特意选在今天,还挑个大半夜的时候,就不怕我睡着了?” “都说了是顺道,你到底有完没完?”聂暻回过头来有点暴躁的开口。 还不是因为你总忙着洛家的事情,压根不出门,本王才顺路过来看看,否则本王来看自己的王妃用得着做这梁上君子吗! “好好好,是顺道,你才不会为了我特意翻好几层墙行了吧,我知道了。”骆心安笑着举手投降,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说起来,如果不是此刻这个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或许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其实也一直盼着能跟他再见面,虽然这种古怪的期待感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其实,刚才她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做恶梦,梦里反反复复都是自己与赵子铭之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虽然她早就决定把这些前尘往事放下,但是往昔一幕幕的回忆冲进脑海,像呼啸而来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全身瞬间如坠冰窟般寒冷。 但是在梦里,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法醒过来,赵子铭或者说是聂毅,就像这一场噩梦,把她困住了,那满屋子的兰花也变成了一把把匕首,把她心口上的那一抹旧伤疤重新撕开,刺个鲜血淋漓。 她自知并不是个脆弱的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哪怕把咬碎的牙往肚子里吞,也绝不会退缩,可是她也只是个人,不是无知无觉的铜墙铁壁,受伤了也是会疼,所以只能在夜色降临时,躲进被子里独自舔舐伤口、默默承受。 可是就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聂暻的出现就像一把锐利的锋刀,瞬间斩断了困着她不放的噩梦,把她从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拉了上来。 所以当被窗外的动静惊醒,看到聂暻的一刹那,她才如此的惊讶,因为个男人总有本事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陪她扛过最难捱的日子。 想到这些,骆心安嘴边的笑容更深了,蹬掉鞋子,抱着那盒花生大枣,两条腿一盘坐在聂暻身边,眼睛一弯笑眯眯说,“不过,不管你是顺道还是特意来找我的,我都很开心,谢谢你了,阿暻。” 这一句话犹如瞬间投入深海的炸弹,瞬间将聂暻紧绷的神经炸的七零八落,他的脖子到头顶霎时间全红了,身体更是僵硬的如同石头。 他的王妃为什么总是突然说出这些让人抵挡不住的情话!而且还叫他阿暻,从小到大只有母妃这么叫过她,这两个字从骆心安嘴里说出来简直跟“相公”没有什么区别! 还没有拜堂成亲,就这样奔放,简直……不知羞耻,不可理喻! 聂暻冷哼一声,盯着骆心安上翘的嫣红嘴唇,有点暴躁的说,“你的话好多,闭上嘴,把头回过去,不要离我这么近!” 更不要对我露出这种勾-引人的笑容! 都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他就突然伸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然后自己又往旁边坐了坐,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看起来他好像十分的嫌弃骆心安,可是他的脸却比刚才更红了,方才手指只不过碰到了骆心安的肩膀,就像被烫伤一样,一股介于疼痛和麻痒之间的热流就顺着他的指尖瞬间窜过四肢百骸。 炉鼎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厉害了……哪怕只是这样的触碰都让他血脉贲张,更不用说对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笑意盈盈的脸。 骆心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面朝里对着一整面墙了,她抚了抚额,回过头朝后瞥了一眼,看着已经做到床沿上的聂暻,哭笑不得的伸脚碰了碰他,“喂,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来了?进门也不说话,我跟说话你又坐的十万八千里远,我又没有传染病。” 可惜她说这话的时候,聂暻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这里,甚至更没有捕捉到“传染病”是个什么东西,所有目光全都落在骆心安戳着他膝盖的那只脚上。 因为刚从被窝里出来,她只穿着睡觉时的单衣,这会儿蹬掉鞋子就露出光溜溜的两只脚,修长的足弓和玉珠般圆润的指头,在夜色的沾染下,带着一层冷色的白,这会儿放在他膝盖上,带着点凉意,直接隔着裤子渗到他的皮肤里。 聂暻倏地站了起来,看起来更生气了,呼吸都沉了几分,扯开旁边的被子把骆心安整个都包进去,没好气的说,“收进去收进去,还没有拜堂,你抖什么骚?以后嫁进我家在床上再露给我看!” 一句话震得骆心安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呛死,他妈的,她到底做什么了?怎么就抖骚了! 不对,抖骚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他妈要跟你上-床了!?这才几天啊,就从对你负责跳到跟你结婚,现在又从结婚直接跳到上床,死瘸子你的脑洞发展的速度赶上火箭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真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严重觉得要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死瘸子科普一下什么是正确的婚姻观。 搓了把脸,她有气无力的说,“……我再说一遍,结婚哦不对,你们叫拜堂成亲,拜堂成亲的前提是知根知底的两个人相互喜欢,日久才能生情你懂吗?打比方说,如果你是我,连这个男的几月几日生人都不知道,你敢嫁吗?” 聂暻冷着脸,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毛。 原来王妃竟然是在埋怨本王没有早一点拿生辰八字跟她配对,所以一直不肯嫁,那看来他这一趟果然是来对了。 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纸条递过去,骆心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骆心安不明白他这是又想到了哪一出,顺手把纸条展开,下意识的读着上面的几行小子,“名暻,号白梓,男,喜清淡,好甜食,鱼肉可,虾肉可……喜白色,好读书……” 她越读越不对劲,等看到背面那洋洋洒洒一整页纸,从聂暻的生辰到八字,从阴阳五行到命盘八卦……应有尽有,几乎把他所有详细资料都摆在了她面前,骆心安直接张大了嘴把,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这就是……传说中的婚前了解吗?” 聂暻没听懂什么叫“婚前了解”,只是盯着骆心安手里的那盒花生大枣,不自在的把脸挪到一边。 明明收了本王送的花生大枣,现在还故意让本王给你看生辰八字,分明就是故意使小性子考验为夫,幸好本王思虑周全,早就把生辰八字写了下来,看你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推脱。 在心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聂暻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好,虽然最为娘子你有使性子的权利,为夫也会包容,但是还没过门,他怎么能让王妃养成这样恃宠而骄的性子,这样不好,他以后要改。 这么一想,他又板下脸来,硬邦邦的说,“现在你已经对我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没有的话我就定日子了。” “等……等一下!” 骆心安又快崩溃了,使劲抓了抓了头,我到底什么时候对你知根知底了!你这是从哪儿来的错觉! “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生辰八字不是重点,重点是日久生情,日久生情啊!咱俩压根连‘日久’都没做到,还谈什么‘生情’?” 聂暻一听这话一张脸冷了下来,这次把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对上了骆心安的目光,猛地凑了过来。 他的动作太快了,骆心安毫无防备,直接跌在被子里,被聂暻逼到了角落,双手一颤,一盒的花生大枣瞬间撒了一床。 这时聂暻居高临下的沉声问她,“好啊,那你说个日期,到底要日多久才能生情。” 这话是在太有歧义了,而且还非常黄暴,骆心安愣了一下,瞬间整张脸都胀红了,她其实并不想想歪,可是现在她倒在床上,整个人被笼在聂暻身影下,实在不想歪都难。 可是这个男人现在又该死的正经,刀削斧凿的一张脸毫无波澜,一身白衣似雪,整个人高远清淡的都快羽化成仙了,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更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问日期,还是根本就在一本正经的说荤话。 骆心安的心砰砰的直跳,全身毛孔都要炸开似的,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一向伶牙俐齿的一张嘴这会儿支支吾吾怎么都说不成一串完整的句子了,“你……你你别耍流氓啊……我警告你……这可是尚书府,就算你是宫里的人也不能随便……唔唔!”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聂暻就不耐烦的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巴,没来及说出口的话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的从嘴唇滑到舌尖,又从喉咙最后咽进肚子里。 骆心安睁大了双眼,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聂暻一双眉宇硬朗深邃的眼睛,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潭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让她都忘记了挣扎。 聂暻的动作依然有些生涩,但是却无比的认真,舌尖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唇线和嘴唇正中间最柔软的那块肉珠,像是满怀期待的撬开某种神秘的蚌壳一样,舌尖一点点的在她两片嘴唇之间摩挲,寻找着一切可以攻入城池,攻城略地的机会。 他的动作并不激烈,但是却非常的强势,完全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翩翩公子,反而像有勇有谋,气势如虹的猎豹,一旦锁住了猎物,就不容许她再次挣脱。 仿佛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一样,不给骆心安的嘴唇留一点缝隙,所有氧气一点点的抽离,窒息一般的感觉让骆心安头晕目眩,面红耳赤。 这时她终于抓住一丝间隙,猛地推开聂暻,仰着脖子大口的喘着气,这时聂暻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又一次覆上来。 “……唔!”骆心安闷哼一声,又一次跌进深潭里,这时聂暻逮住机会一下子撬开了她的嘴唇,吮住了她的舌头扯到自己嘴里不轻不重的咬。 一时间,啧啧的水声响起,动作缠-绵又让人脸红心跳。 骆心安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使劲捏聂暻的耳朵,想要逃开,可他就任她捏,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从背后伸出手把骆心安整个都搂在了怀里。 心口隐隐作痛,呼吸粗重,就像怪病发作时的前兆一样,可是又不完全一样,这样的心跳加速和窒息的感觉,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是润物细无声的良药一点点的渗进身体里,饮鸩止渴似的,让他上瘾。 “砰”一声,那个装花生和大枣的盒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这时,屋外传来悉索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咚咚咚”的被敲响了。 “小姐,小姐?你出什么事儿了,刚才怎么那么大动静?” 宝珍急切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作势就要推门进来,骆心安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完了!两个小丫头就在外面,万一让他们撞见自己深更半夜在床上跟一个男人接吻,她也就不用活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剧烈的挣扎起来,喘着粗气说,“……你松手……快点!快走!一会儿他们要是进来咱俩就都完蛋了!” 聂暻不为所动,时不时的轻啄着她的嘴唇,脸上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那就让他们进来好了,也省得我以后还的来给洛骁提亲。” 骆心安的心紧张的怦怦的跳,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介普通的锦衣卫头目怎么敢直呼三品尚书的大名,只是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的坐起来穿鞋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胡闹了,快点去柜子里躲躲!” 聂暻不悦的皱起眉头,硬着张脸,本王跟王妃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怎么现在搞得跟偷情似的? 冷哼一声,他用力一拽又把骆心安拽倒在床上,一个翻身压住,不高兴的说,“我就这么不能见人么?” “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不会走。”说着一只手把骆心安的双手按到头顶,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她的脖子。 “嘶……你这家伙属狗的吗?”骆心安急得头都冒汗了,明明这家伙跟小白脸似的,力气却特别大,看着他根本就没使劲,自己就连推都推不开。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宝珍的声音也越来越焦急,“小姐您给我句话啊,到底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说着她使劲晃了晃门,大门跟着摇晃了几下,骆心安的心瞬间就快提到嗓子眼了,看着死赖在他床上不走的男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没事儿,就是刚才不小心碰掉一个盒子,你快……嘶……” 她话还没说完,聂暻就整个人从背后搂住她,跟某种大型犬科动物似的,鼻尖蹭着她的脖子,不轻不重的又咬了一口她的脖子。 “……你又干嘛!”骆心安脑袋都快炸开了,回过头瞪他一眼,结果聂暻压根没理会,鼻尖顺着她的脖子一直往上最后停留在耳背后面,仔细的嗅了嗅,“你用的什么东西,真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我要来找你,所以才故意把自己弄这么想的,你想干嘛?勾引吗,嗯?” 他的呼吸带着偏低的低温,丝丝缕缕的拂在她的耳垂上,像小刷子是的在心尖上挠,骆心安一瞬间都快爆炸了,刚才明明还是个紧张害羞闹脾气的死瘸子,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变成无师自通了! 一个看起来极其禁欲斯文,突然做出这种事情,让骆心安羞耻的忍不住压低声音呵道,“你……闭嘴……” “闭什么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聂暻完全没有饶过骆心安的意思,更没有因为外面有人而有一丝恐惧,仍然穷追不舍,嘴上说着让人羞耻难堪的话,可脸上又该死的一本正经,如果不听他问的什么内容,这个样子简直像在研究什么高深莫测的道家经文。 “小姐您倒是说话啊!您话说一半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您在不开门奴婢就去禀告老爷去了!” 宝珍在外面急得都快哭了,骆心安被聂暻细细密密的咬着脖子,又害怕闹出太大动静不敢使劲挣脱,简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张口气息都不稳了,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聂暻的嘴角彻底翘了起来,他基本上很少笑,或者大多数情况下在他面瘫似的脸上基本上看不出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一直都硬邦邦跟冰块似的样子,可今天他笑的次数尤其多,特别是在这一会儿。 “开口啊,怎么不说话了,你再不开口,洛家所有人一会儿可全都来了。” 他势不容拒绝的束缚住骆心安,用一个近乎撒娇的姿势压着她,低声继续说,“你低头看看,我们现在躺在一床花生大枣上,像不像洞房花烛夜?” 花生大枣、地上的红色盒子还有她这一床恰好是红色的绸缎被面…… 让骆心安的羞耻的彻底快炸裂了,好像只是听聂暻这么一说,真有一种跟这个人拜堂成亲的恍惚感觉,一时间脸涨得更红了,聂暻看的一阵心动,凑上来一边挠骆心安的痒痒肉,一边啄着她的嘴唇、鼻尖和脸颊。 骆心安最怕痒,这会儿憋不住笑出了声,一边要躲聂暻落下的吻,一边还得避开他到处作乱的手,这时外面已经急得准备去找人撬门宝珍一听见她的动静连声呼喊着“小姐!” “我……我没事……哈……哈哈……就是做了个梦给……笑……哈哈……笑醒了……” “小姐……?”宝珍被吓到了,仍然不放心离开。 骆心安被咯吱的上气不接下气,聂暻仍然不停手,故意在她咯吱窝、后腰和膝盖上到处点火,惹得她又是一阵闷笑,“你快……快睡……我笑……笑一会儿就好了……再不去罚你……罚你月钱……还不走!” 宝珍还想追问,可是听起来小姐似乎也没什么危险,要不不会笑的这么开心,只能隔着门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等门外的脚步声走远,骆心安整个人都瘫在床上,连找聂暻算总账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瞪他,而聂暻这个罪魁祸首却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低低的笑了起来,“没有被你的小丫头发现我们,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他一笑就如冰雪消融一样,眉眼舒展,英俊得不似凡人,骆心安的心突然怦怦的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太紧张的缘故,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赶快挪开视线,接过目光正好撞在一床的花生红枣上面,顿时想到刚才这个家伙说的那些羞耻难堪的话,当即恼羞成怒,拿起一个花生砸过去,“是啊,没有让你的奸计得逞我当然高兴。” 聂暻一挑眉毛没有说话,而是扒开一个花生取出里面的花生米塞到骆心安手里,收起脸上刚刚有的一抹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这东西你给我也没用,我吃再多也没这功能,倒是你要为以后我们的儿子多吃一点,别只顾着天天勾-引我,也把心思往孩子身上放放。” 骆心安听得目瞪口呆,这是怎样的厚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刚才还只停留在拜堂成亲上,现在就直接飞跃到说生孩子问题上了,那是不是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这个死瘸子就要跟她讨论儿子要找什么样的媳妇了?! 呸呸呸,谁他妈要给他生儿子啊! 骆心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个男人气糊涂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花生红枣是“靖王爷”送来的东西了,把被子一卷全都扔到一边,以后这两样东西谁爱吃谁吃,她是绝对不吃了,否则真是要吃出自己已经怀孕的心理阴影了…… 聂暻皱了皱眉,“你不喜欢?刚才我看你还抱着盒子吃了那么多。” 本王送的东西,王妃竟然不喜欢,要不下次换桂圆莲子试试?正好跟花生大枣凑个“早生贵子”的好彩头。 他自顾自的点点头,记下了这件事,骆心安撇撇嘴,梗着脖子瞪他,“我刚才吃是因为饿了,现在不饿了,不想吃了不行吗?” 就在话音刚落地的一瞬间,她的肚子非常配合的“咕噜”叫了一声。 聂暻:“……” 骆心安:“……” 聂暻瘫着脸站起来,一把拽住骆心安的手就往外走,恃宠而骄的准王妃真是让人无可奈何,本王作为相公要懂得包容和退让。 “喂喂,深更半夜的你带我去哪儿啊?”骆心安被他拽的一个踉跄,撞在他肩膀上 聂暻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撂下两个字,“吃饭。” 骆心安目瞪口呆,别开玩笑了好么,这三更半夜的总不能为了一口饭溜出洛府吧?这要是被发现,她几条小命都得被玩死! 可是没等到她说出这话,聂暻已经拉着她走了出去,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一次牵手又是十指相扣。 第67章 为妻洗手做汤羹+吃醋和心动 聂暻完全没有顾忌这会儿已经是深更半夜,拉着骆心安径直就要打开她卧室的房门往外走。 骆心安迷迷糊糊的被他都拽出小间了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可是大半夜,外面的佣人们都睡了,刚才一共就发出那么一丁点动静都把宝珍给吵醒了,而且她才刚离开没多久,若是现在两个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并肩出去,万一被她看到,这事还了得!? 心里这么一想,她一把拽住聂暻的胳膊赶紧说,“我真没有那么饿,现在也不想吃东西,再说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我忍忍就过去了。” 聂暻面无表情的扫她一眼,“既然不饿你肚子叫什么?” “那是因为……”骆心安一下子卡壳了,绞尽脑汁了半天才编出一个听起来完全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我消化好,对对对,我消化系统特别发达,盲肠短,刚才吃了那么多花生大枣现在正在消化。” 她说完这话,肚子又非常不捧场的叫了几声,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尴尬。 聂暻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又看了她一眼,瞧这可怜劲儿的,饿的都满嘴说胡话了,本王的王妃天天连肚子都填不饱,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这洛府是怎么搞的,穷的连饭也吃不起了么! 想到这里,他一挑眉毛,不容置喙的抓着骆心安继续往外走,瞧瞧自家娘子都瘦成什么样了,刚才在床上抱着都没肉,本王不喜欢。 “就算你不吃,儿子也要吃,你不能这么自私。” 谁自私了!这事儿跟自私有半毛钱关系么,而且我又不是孕妇,什么叫我不吃儿子也要吃?死瘸子你给我说清楚! 骆心安被这个男人打败了,两个人的脑回路真是没有一次能接上轨,可是这家伙的力气又那么大,抓着她眼看着就走进大厅了,只好崩溃的说,“行行行……我去吃饭行了吧,但是能从这里翻出去,不走正门么?” 她指了指旁边那扇聂暻翻进来的窗子,嘴巴已经先于脑子说出了这句话,可是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当即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会因为男人随便两句话,就真的答应跟他三更半夜的跑出洛府。 这事儿就算放到现代也得招人非议,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跟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野男人,瞒着父母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简直跟私奔没两样了,哪怕她现在壳子里面的人已经将近三十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她现在可不是在二十一世纪,而是在封建守旧的古代,万一这事穿帮,她估计立刻得被浸猪笼…… 想到这种可能,她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拍了半辈子的电影,也演过不少狗血电视剧,大概她是第一个重生之后为了吃而送命的人,想想也是蛮拼的。 可惜聂暻的脑回路大概永远跟骆心安没法合拍,这会儿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脸纠结担忧的样子,眉头又蹙了起来。 外面的风雪这么大,本王不过是怜惜王妃刚从被窝里出来,直接翻出窗户会受寒,所以才走正门,怎么王妃一点也不领情,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要求这么多,是把本王当奸夫吗? 这么一想,他的脸当即黑了一层,斜着眼扫她一下,接着发出一声介意冷笑和不屑之间的哼声,硬邦邦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走正门,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骆心安楞了一下,不明白这个男人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怎么重点会错乱成这样,哭笑不得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就是吃个饭么,咱们俩悄悄地去就行了,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万一走路声音把外面的人吵醒,咱们多尴尬啊。” “咱们俩”这三个字取悦了聂暻,他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几分,算他的王妃识相,还知道他们两个是一体的。 他点了点头,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听起来像是默认了,骆心安长舒一口气,刚准备把提起来的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聂暻这时候又开口了。 “你想让我抱你出去就直说,何必找什么脚步声太大的理由,过来吧。” 说着他敞开怀抱对骆心安张开了双臂,他的王妃怎么能别扭到这种底部,变着花样跟他撒娇,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骆心安再次震惊了,真想立刻撬开这个男人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才能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曲解成这样!她真的只是想不被人发现而已啊…… 聂暻见她不动弹,上前一步就准备打横把她抱起来,骆心安赶紧一只手抵住他,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赶紧走正门吧……我、我快饿死了……呵呵……” 按照这家伙的逻辑,反正无论如何都要走正门了,那与其被他强硬的抱出去给人撞见,还不如就这么直接走出去好不好! 骆心安在心里捶胸顿足,聂暻不高兴的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速度快的难以捕捉。 明明说要抱的,怎么突然又不给抱了…… 两个人悄悄地打开卧室大门走出去,一个步态稳健,仿佛闲庭散步,而另一个就跟做贼似的,左边看看右边瞅瞅,走的小心翼翼,脚都不敢落地,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再把厢房里休息的几个丫鬟给吵醒。 幸好这会儿已经是下半夜,所有人都在酣睡,就连刚才醒过一次的宝珍都回到屋里一沾枕头又睡着了。 整个归晚居里静悄悄的,除了骆心安和聂暻以外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聂暻偏过头看了一眼提心吊胆的骆心安,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毛,这会儿她就跟只小耗子似的,东瞄西蹭,因为紧张嘴唇紧紧地咬着,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完全没有最开始两人相遇时,那副精明算计,心思深沉的样子,露出外人很难见到的孩子气的一面。 聂暻看的一阵眼热,翘了翘嘴角,手指又悄无声息地收紧了几分,琢磨着一会儿要带他的王妃去吃什么。 王府里的厨子做的桂花芸豆糕和酒酿糯米圆似乎不错,他很喜欢,但是如果把王妃带回去,让她知道本王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这些甜食,以后还怎么重振夫纲? 这样一想,聂暻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正在思考还有什么是他喜欢吃的东西时,两个人刚好绕过一道巨大的苏绣落地屏风来到了正厅。 一脚刚迈进去,抬起头的时候,聂暻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原本冷硬的一张脸阴沉下来,瞳孔一缩,目光霎时间变得锋利而危险。 跟在后面的骆心安并没有看到他突变的脸色,见他突然停下差一点就撞了上去,一脸疑惑的探出脑袋,低声问他,“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 聂暻没说话,只是紧紧绷着嘴角,冷着脸看了她一眼。 骆心安心头一跳,发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能读懂这个男人的神色,明明他现在这幅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与平时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但是仅仅这一个眼神,却让骆心安觉得他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 正是一头雾水的时候,她饶过屏风走进正厅一看,一下子也顿住了脚步。 这里依旧摆着数不清的兰花,填满了整整一屋子,因为数量太多,宝珠和宝珍并没有来得及把它们统统搬走,这会儿整个大厅都变成了花的海洋,五彩斑斓的花瓣并没有因为窗外浓重的夜色而逊色多少,反而像是被笼上一层清淡幽冷的光华,在寂静的夜里无声的绽放,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清香。 看到这些兰花,骆心安一下子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噩梦,脸色一僵,神情变得有些那难看。 聂暻这时回过头,指着这些兰花,冷着脸问她,“这些东西是谁送给你的?” 骆心安没想到他的直觉那么敏锐,明明是第一次来洛府,却像是逛自己大门一样,熟门熟路,甚至现在还猜到这些话是别人送的,而不是本来就摆在她屋里。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变得没有任何温度,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带着一抹咄咄逼人。 骆心安嘴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句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不愿意把任何与赵子铭和聂毅有关的事情告诉眼前这个家伙。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坚硬的冰,看着是冰冷而难以接近的,但是内心却是透彻纯净的,她不愿意把这些肮脏难堪的事情告诉他。 往事就像一块看隐形的伤疤,看不见摸不着,可是一旦触碰到那根神经,就会一直隐隐作痛。 谁都不愿意这样丑陋的伤痕露给别人看,就像她现在更不愿意让聂暻看到一样。 明明只需要随口说一句“这是太子送的”就可以打发过去的问题,她完全不需要跟聂暻解释过多,可是她的声带就像失灵了似的怎么都无法开口。 骆心安的沉默在聂暻看来变成了心虚,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目光死死地落在那些娇艳欲滴的兰花身上,垂在袖子里的手指都攥了起来。 其实即使骆心安不说,他都猜得到这些花是谁送的。 聂毅是整个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养兰高手,太子府的兰花园更是绚丽多姿,远近闻名,连父王看了之后都叹为观止,而在他这兰花园里最有名的当属多瓣重叶兰,这是皇宫里才有的品种,别的地方根本见不到,当初父王就是见他醉心于兰花,才把整个皇宫的多瓣重叶兰送给了聂毅,可以说放眼整个京城,这玩意只有在太子府里才能找得到。 所以当他走进这间屋子看到正中间那几盆黄色的多瓣重叶兰的时候,根本不用想就立刻猜了出来,这件事非聂毅莫属。 青云观那一夜,聂毅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骆心安推到众矢之的,险些让她被人害死,这个账他还没有跟他算清楚,他竟然对骆心安还不死心!聂暻沉着脸,目光彻底阴沉下来。 他以为聂毅之所以盯上骆心安,完全是因为要针对他的关系,可现在看来却并不仅仅是这样,因为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完全没有意思,根本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和价钱送这些东西。 他是太子,只要金口一开,根本就不愁没有女人前赴后继,可是他现在唯独对骆心安另眼相看,谁知道背地里又在精心谋划着什么。 一种所有物被觊觎的强烈怒火涌上来,聂暻整个人都褪去了平时那副冷淡冰清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屠杀红莲教徒的那一夜,目光里闪着骇人的煞气,如锋刀出鞘一般,让人胆寒。 他回过头来,漆黑如夜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在骆心安身上,不疾不徐,但每一个字都跟结了冰似的问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很喜欢这些花?” 他的眼睛太执着,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猛地看上去阴煞的让人如芒在背,心口发凉,如果是其他人被他这样盯着看,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而骆心安却注意到他这样阴沉的表情下面,嘴角正紧紧地绷着,连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他在紧张,这个男人因为她收了别人的礼物,此刻正用凶狠的目光隐藏着他心里不易察觉的一丝忐忑。 他不是对骆心安没有信心,而是对他自己没有信心,他突然开始害怕骆心安会不会也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在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后,嫌弃他是得了怪病活不到三十岁的废物。 他性格糟透了,他不会说女人爱听的甜言蜜语,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更没有任何章法和经验,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别人喜欢自己,他孤独惯了,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在遇到骆心安之前,他连自己能不能活到三十岁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想活的长一点,他想把骆心安娶回家,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最好的,可是现在还有一个聂毅。 他并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这个皇兄,相反,他是不屑于去争抢,如果不是被触到底线,他也懒得去尔虞我诈,可是只要聪明一点的女人都明白,聂毅是比他更好的选择,谁也不会放着堂堂未来皇后不做,去给一个半死不活的王爷守寡。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告诉骆心安他真正的身份,在她眼里自己是个连王爷都不如的普通侍卫,所以她才在明知道自己准备来她家提亲的情况下,还是收下了太子送的礼物是吗?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眼睛愤怒的都要燃烧起来,骆心安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有点明白他在生气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男人究竟在心里琢磨了什么才能气成这样? 摇了摇头,她自顾自的低笑起来,聂暻的脸色瞬间更糟糕了,冷笑一声,“怎么,看到这些花你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几乎死死克制着当场把这些花全部砸烂的冲动,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谁想到骆心安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这些花是挺好看的,不信你也过来瞧瞧。” 一听这话,聂暻的整张脸都黑了,冷哼一声低声怒斥道,“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吧,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骆心安没办法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最近一盆兰花跟前,蹲下扒开叶子指了指说,“你先看一眼再发脾气好不好?” 聂暻不为所动,跟一座山似的立在那里,骆心安被他这种古怪的性格打败了,抓着他的手,两人用双手交叠的姿势塞进兰花盆里,“摸到没有。” 聂暻特别不耐烦的要抽回手来,但是骆心安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又让他有点舍不得拿开,这时手心刚好湿润的泥土,顿时被冻得指尖一麻,目光都愣了一下。 这放在屋里的花盆,里面的泥巴怎么……跟冻住似的这么冷? 骆心安看他发愣的样子,挑了挑眉,笑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这个人怎么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就发脾气?” “这些花是挺好看的,可是我不喜欢啊,送这些没用的花花草草还不如送点零嘴儿实在,所以我一个不高兴就往每个花盆里埋了些雪水,这话我可就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往外说,否则我要是因为这个掉了脑袋,一定拖着你当垫背。” 骆心安碎碎念了几句,可这会儿聂暻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说不喜欢这些花,反而喜欢零嘴儿,是不是说明更喜欢我送的花生莲子,也就是说跟聂毅相比,他其实……最喜欢我? 其实骆心安说的这些话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特指到谁,更没有其他别的意思,可是聂暻已经管不了这些了,这句话听到他耳朵里简直跟表白没有区别,而且她掉脑袋还要拖本王做垫背,其实就是同生共死的意思吧!? 聂暻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刚才所有的怒气,就像被平静的大海温柔的覆盖吞噬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王妃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可以控制他的喜怒哀乐,让他的心情如此剧烈的得当欺负,甚至到了现在还心有余悸,实在是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他从鼻腔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僵硬的转过脑袋,死活不再跟骆心安对视,但是却不小心露出了一只红的触目惊心的耳朵。 骆心安被他这样子逗笑了,盘着胳膊哼哼道,“怎么,现在又不发脾气了?刚才不还要扔下我走么?某人可是说了要带我去吃饭,结果现在饭还没吃进肚子,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了,让我说什么好呢,就这点诚意还比不上这一屋子兰花来得实在。” 聂暻身体一僵,紧紧的抿住嘴唇,站在原地没动地方。 骆心安快速的瞥他一眼,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哎,算了,反正我也不想为了一口饭冒险出去吃,某人不走,我可走了啊。” 说着她绕过聂暻,径直又往卧室里走,聂暻当即扯住她的手,不容拒绝的拉着她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笑话,他的王妃竟然敢质疑他的诚意比不过聂毅送来的那几盆破花,那本王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真心实意”! “喂喂,这次又是要去干嘛,吃饭也用不了这么快吧。” “不出去。”聂暻瞪她一眼,脸上微微发红。 “……什么?”骆心安没听懂他的意思。 “不出去吃,做饭,给你。”聂暻硬邦邦的开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讨厌解释自己的话,还是因为害羞或者其他什么别的原因,刀削斧凿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红晕。 “!”骆心安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你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德行还会做饭?别开玩笑了好么…… 她愣在原地,聂暻却一把拽住她,一脚跨出了归晚居,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厨房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问题:“三更半夜去厨房开火会被发现的啊!” “喂,你听到没有,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 这是归晚居屋子后面的一间小厨房,是专门给主子平时饿的时候开小灶用的。 这样的小灶每个屋里都有,属翠玉阁和老太太房里的小厨房最大,甚至他们的“小厨房”都没法用小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几乎跟洛家的后厨房那么大,里面所有一应俱全,不管是最新鲜的食材还是各种各样的工具,应有尽有。 而洛心慈以前还有晚上喝血燕窝美容的习惯,这东西极其讲究火候,不能太生要不腥气,又不能太老影响功效,所以经常在大晚上看到五六个丫头在厨房里给她忙来忙去,好不热闹。 跟她们相比,骆心安这归晚居就寒酸太多了,自从大太太去世基本就没怎么用过,再加上骆心安平日里没有加餐的习惯,所以这会儿三更半夜的,这里连个守卫都没有,聂暻抓着骆心安,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跟进自家后院似的走了进去。 骆心安简直被他的胆大包天吓到了,一路上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次,“你就算是宫里的人也只有一颗脑袋,能不能不要这么豁的出去?深更半夜的潜进来瞧瞧就得了,你还想作出花儿来不成?珍惜生命远离厨房啊……” 可惜聂暻完全不听他,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前走,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这会儿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让骆心安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起来,看这家伙这么自信,也许应该大概差不离……厨艺是真的不错吧? 骆心安嘀咕了几句,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可是等真的进了厨房,才发现自己这种乐观的想法错的有多么离谱…… 这会儿,聂暻一身白衣站在灶台跟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在跟一条鲤鱼“殊死搏斗”。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摸菜刀,所谓君子远庖厨,更不用说他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厨房长什么样子都是今天第一次见。 他的动作无比僵硬,左手死死地按住鱼身子,右手举着菜刀,身体歪成一个跟半身不遂差不多的姿势,一张本来就没多少表情的脸紧紧地绷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菜板,那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不是在给一条鱼开膛破肚,而是要跟他决一死战。 他的白翎箭和短刀用的百步穿杨,出神入化,之前在红莲教总坛杀人跟切豆腐一样简单,可现在让他杀鱼,他反而节节败退,几次让滑溜溜的鲤鱼从手里钻出去,手里菜刀快把菜板子剁烂了,鱼鳞还没有刮干净。 这实在不是骆心安要求多,非得让他第一次下厨就挑战这么有难度的菜,而是这空荡荡的厨房里压根没有几样能用的食材,是聂暻自己挑中了这条鱼,无比笃定的认为既然要给王妃做饭,那就得上个拿得出手的菜,鸡鸭鱼肉四道必不可少的硬菜,至少得有一样,所以完全不听骆心安的劝阻,毅然决然跟这条可怜的鲤鱼杠上了……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骆心安想笑又不敢笑,害怕自己一旦笑的太大声会把护院给招来,更害怕自己会直接打击这家伙的积极性,他已经这么别扭了,要是再看他笑话,这家伙会直接翻脸走人吧? 死死地忍着笑,她的肩膀都在不停地颤抖,使劲掐着大腿才憋出一句话,“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我……真没有那么饿……” “你闭嘴,不要吵。”聂暻专心致志的继续捯饬着手里的那条鱼,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认真,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景,只是看他这一张脸,肯定会认为他在做什么高深的研究。 你能想象一个白衣翩翩跟谪仙似的男人,拿着一把菜刀跟一只死鱼怄气的样子吗?反正骆心安现在是亲眼看到了,憋笑憋的都快上不来气了,“你是第一次做饭吧?要不还我来吧……我做的糖醋鲤鱼还是挺好吃的。” 她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换来聂暻不悦的一记眼刀,你别以为撒着娇求我,我就会妥协,你既然敢说聂毅的诚意比我多,今天这事儿就不能随便算了。 说着他直接握着菜刀在鱼身上剁了起来,干脆放弃一整条鱼,哪怕只有鱼段也是好的。 可是他的力气太大了,几下子就把鱼肉剁的四处乱飞,骆心安看不下去了,赶紧在后面戳戳他,闷笑着说,“不是要做糖醋鲤鱼吗,你切的这么碎,一会儿下了油锅就全成渣了。” “你在一边给我打下手就好,不要过来碍事!”聂暻黑着一张脸,有些暴躁的开口,好像他一分神这条鱼就会飞走一样。 你这水平怎么好意思说是我给你打下手的啊?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抚了抚额,照男人这个架势折腾下去,就算到天亮也不一定能把这条鱼做完,到时候他们俩再被逮个正着,那时候可就彻底完蛋了。 实在没有办法,又说不动这个男人主动放弃,她凑到灶台遍,用肩膀碰碰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看你做的这么慢,我都要饿死了,你又不愿意我自己下厨,不如让我教你啊,到时候我把你教会了,你再做给我吃,不还是你亲自给我做饭么,这样总不违反咱俩的约定吧?” 聂暻脸上一顿,绷了绷嘴角,斜眼扫她一眼,“你真的很饿吗?” 骆心安捣蒜般点头。 聂暻的脸红了一下,过了半响才把脑袋转到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这是你求我的,看在你这么饿的份上我才勉强同意。” 骆心安抿着偷笑,“那谢谢你哦。” 聂暻的脸更红了。 骆心安接过菜刀,利索的收拾着鱼鳞,几下子就把鱼弄得干干净净,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还有些手生,以前忙到多晚,她回家都是自己做饭,那时赵子铭会帮她打下手,两个人就如同凡尘俗世间所有普通夫妻一般,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那时候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直到一辈子白头到老,而现在她却在另一个时空重新做着与原来一样的事情,只不过身边人已经换成了聂暻。 她压下以前不愉快的回忆,看着这家伙认真的侧脸,笑着教他,“你看,鱼的内脏是要拿出来的……鱼鳞要这样刮……把鱼洗干净之后,在鱼身上打上花刀,就像这样……” 她一手按着鱼,另一手执刀,几下子就划出均匀的十字刀,这时她把鱼放在碗里,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胳膊,熟练地在鱼肉上撒上盐、葱段、姜片……目光认真又柔和,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 她刚才就发现聂暻柴米油盐完全不分,甚至都不知道葱姜蒜使用来干什么的,她一边腌着鱼,一边给他讲着这些东西的用途,可是聂暻这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讲完了鱼肉也腌好了,她烧热油锅,先下葱姜蒜炒出香味,接着拎着鱼尾巴放进去,只听“滋啦”一声油响,接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了出来。 骆心安拿着铲子想给鱼翻个面,而这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却在背后搂住了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蹭到了她的耳朵,一阵轻浅的冷香钻进鼻子,男人像只大型犬一样偎了上来。 骆心安拿着铲子的右手一僵,耳朵因为这个过意亲昵的姿势而微微发红,偷偷的往前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讪讪一笑,“那个……你到底还要不要学了,不是说要做鱼吗?” “你做你的,我正看着呢。”聂毅不为所动,往前逼近一步,双臂反而越收越紧。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发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高,他几乎是弯着身子才靠在她背上,两个人的皮肤相贴,只隔着两层布料,骆心安不需用回头,都能感觉到男人胸膛上起伏有力的肌肉线条。 方才在归晚居的卧室里,男人紧紧搂着她,啃咬她脖子的记忆还留在皮肤上,随着男人说话是胸口的起伏留下火辣辣的痕迹,烫的她微微打了个轻颤。 刚才宝珍就在门口,她的神经高度紧绷,只顾着紧张也没顾上其他,而现在寂静的厨房里除了跟前这一锅冒着香气的鲤鱼,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甚至聂暻的呼吸还近在尺咫,在这时候紧紧相拥,简直比刚才在房间里还人心慌意乱。 “……你能……先放开我吗?你这样压着我没法炒菜。” 她干干巴巴的开口,男人却直接摇头拒绝,见她一直握着铲子不动弹,又往前靠了一步,把她抵在自己胸膛和灶台之间,无路可逃的位置,嘴唇蹭着她的耳廓摩挲几下,低声说,“不是说饿么,怎么不炒了?”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磁性,像电流似的钻进骆心安的身体,一时间让她的脸更红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偏开半个身子说,“我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该你自己来了。” 说着她把铲子塞给聂暻,逃似的想要钻出他的怀抱,聂暻却突然双臂一夹又把她困在怀里,握着她还攥着铲子的手腕说,“到底要怎么炒,你带着我的手,示范给我看。” 他像一个治学严谨的好学生,在跟老师请教问题,那么严肃又正经,让骆心安根本挑不出毛病,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男人的手一起在锅里翻炒。 两个人的胳膊叠在一起,随着动作起起伏伏,骆心安的后背和屁股不可避免的跟男人的胸膛撞在一起,摩-擦生火似的,配上身前热气腾腾的油锅,简直要把整间后厨都烧了起来。 最后也不知道是骆心安带着聂暻,还是聂暻操纵着她的胳膊,终于把一锅鱼做好,骆心安长舒一口气,再这样多呆一分钟,她可能都要落荒而逃。 这时,聂暻的双臂从她肩膀两侧绕到前面,端起那一盘子鱼闻了一下,拿着筷子加起来一块送到骆心安嘴边,“我给你做的饭,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话直接让骆心安笑出声来,这家伙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这一锅鱼除了白白挨得那几下破坏形状的刀子,还有哪里是这家伙自己做的? 骆心安笑的时候,聂暻把筷子放到了她嘴里,骆心安噗嗤一声笑出来,只好把这块鱼肉咽进肚子里,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会儿两个人一前一后紧紧相拥,一个喂另一个吃饭的姿势有多么的亲昵和引人遐想。 聂暻又夹起一块鱼肉送到骆心安嘴巴里,她吐了吐舌头说了句“好烫”,接着抬手给舌头扇风,回过头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聂暻的墨色的眼睛,鼻尖是葱姜蒜混合的烟火气息,身边是这个紧紧拥抱她的男人。 这一瞬间,让骆心安心间一片恍惚,在娱乐圈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她有多年的未婚夫,并且终将会陪她走完整个人生,可是却没有给过她一次像现在这样踏实、心安和无法拒绝的归属感。 她总感觉这世上除了靠自己去拼搏,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依靠的,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选择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停靠下来。 心口跳动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骆心安对上聂暻的眼睛,她听见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正在塌陷,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脱离了她的掌控…… 第68章 苦肉阴谋+斩断臂膀 两个人就这样在归晚居后面的小厨房里胡闹了大半宿,像两个没长大跑到别人家偷吃东西的小屁孩一样,躲在角落里分吃一盘糖醋鲤鱼。 骆心安的手艺自不用说,做一道糖醋鲤鱼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她本来就饿了,所以吃的格外满足,而聂暻其实压根没有尝出这道菜是什么味道,满眼睛里都是骆心安,右手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鱼肉,根本顾不上品尝滋味。 两个人的筷子在盘子里打架,明明骆心安才是饿肚子的那一个,可是聂暻吃的比她还多,甚至如果不是鱼骨头实在咽不下去,骆心安都怀疑他会把一整条鱼都吞进去。 他这副样子让骆心安哭笑不得,最后只好把整个盘子放在他跟前,“好好好,我不跟你抢了,皇宫里的伙食有这么差么,你怎么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 聂暻瞥她一眼,绷着嘴角吃着最后剩的一点鱼尾巴,心里冷哼一声,这可是王妃第一次亲手给他做的饭,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凭什么嫌弃他吃的多? 当最后一点汤汁都被聂暻慢条斯理的咽进肚子里之后,两个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聂暻又用那种一瞬不瞬的目光看着她,靠在灶台上的骆心安觉得一阵羞耻,干咳一声准备说点什么打破僵局,而这时聂暻已经一只手支在灶台上,凑过来索要一个酒足饭饱之后满足的吻。 骆心安心口一跳,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马上躲开,可是身体却定在原地一动没动。 聂暻的呼吸越来越近,喷到脸上,惊起细细密密的一层微痒,可就当两个人的嘴唇要碰上的一刹那,屋外传来了熙熙攘攘,恼人的脚步声。 聂暻的脸当即黑了一层,还没等做什么,厨房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这门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开了?昨天你不是最后一个走的么,怎么弄?” “我哪儿知道啊,你再使劲推一下试试。” 两个伙夫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厨房门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被两个人打开了,聂暻死死地皱起眉头,露出一个非常不耐烦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片刻这天就要彻底亮了起来,也就是说他还有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要上朝了。 聂暻脸上暴躁的表情,一时间让骆心安连被人发现的担心都抛到了一边,忍不住低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走,一会儿门开了我就跟他们介绍你是洛府新聘的厨子,拿手好菜是糖醋鲤鱼怎么样?” 聂暻非常不甘愿的冷哼一声,他要早点把王妃娶回家,省得生这些鸟气,到时候他新婚燕尔,就算天天不上朝跟王妃腻在被窝里,老头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赌气似的快速在她嘴上偷了个香,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再等几天”,接着一闪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等骆心安反应过来,马上追到窗口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清晨微光,哪里还有一丁点聂暻的影子。 厨房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感觉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仿佛昨天晚上跟这个家伙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骆心安揉了揉眉角,哭笑不得的在心里暗叹:这家伙要不要每次都跑这么快,搞得跟被人捉奸当场似的,也是醉了。 这时厨房的门终于在外面给破开了,两个伙夫一进门就看到站在窗口的骆心安噙着一抹笑意回过头来,当即有点傻眼,“大……大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骆心安指了指灶台上还沾着汤汁的空盘子,耸了耸肩,撂下一句“半夜饿了出来觅食”,接着笑眯眯的走出了厨房,正好遇上了在屋里没有寻到人的宝珍和宝珠。 她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天都亮了,该回去补个回笼觉了。” 接着没管两个小丫头满脸的疑惑表情,拍着吃的饱胀的肚皮,想着聂暻离开时那副不清不愿的样子走进了屋里,这会儿阳光正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 *** 消停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转眼,春节已经越来越近了。 洛府上下加紧忙活起来,到处张灯结彩,粉刷修葺,各个屋里的主子也开始为每年这个最重要的节日,采买布料,购置礼物,都恨不得把自己看家的宝贝和衣服拿出来,一展风采。 京城上下全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而朝廷里却并不太平。自打入了岁末,南边就暴雪不断,原本应该温暖湿润的地方,却突降罕见酷寒天气,百姓毫无防备,一连几天的暴雪下下来,冻死的人不计其数。 朝廷紧急派了大量御寒物资与粮食过去,可仍旧远水解不了近渴,冻害天气越来越厉害,皇上头疼不已,采纳了大臣的意见决定祭天祈福,于是所有祭天的事项和南边是否能度过这次劫难的重压,全都压在了礼部身上,洛骁这个礼部尚书就更加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就在这个人仰马翻的节骨眼上,老太太突然病了,而且病的毫无征兆。 正应了那句老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平日里老太太很注重保养,各种名贵的膳食和滋补药就没有断过,所以身子骨一直还算硬朗,除了偶感风寒意外,坐上洛家主母以来这么多年,她几乎没有生过大病。 可这一次,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发起了高烧,一连三天不退,最后整个人直接昏厥过去,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要不是大夫一直施针,并且跟不要钱似的往她嘴里灌参汤,吊着一口气,可能洛家现在还没等到过年就得先办一场白事。 这件事在洛家引起了轩然大波,老祖宗在府上的地位首屈一指,她这么一重病,可把所有人吓了个不轻,连洛骁都直接放下缠身的公务急匆匆的赶回了洛府。 骆心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屋里歪在贵妃椅上翻着一本闲书,正看到一句“风雨多事之秋,劫难良多”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一阵凛冽的北风吹开。 “嘎吱”一声巨响,屋子里的纸被吹的到处都是,手里的书页刷刷作响,零星的雪花飘进来,把贵妃椅边上的一盆炭火都吹的忽明忽灭。 骆心安心头一跳,莫名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这时宝珍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小姐,出大事了,老太太突然病重,现在昏迷不醒,听大夫说若是撑不过今晚很可能就……” 后面的话宝珍没敢说下去,骆心安拿着书的手指一顿,当即蹙起眉头,“什么?” 昨天去请安的时候,那老太婆还好好地,甚至都不忘一边抱着她那只珍爱的哈巴狗,一边喂食一边对她冷嘲热讽,那咄咄逼人的神态,哪里像是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好好地,怎么说病就病了?” “奴婢也不知,连大夫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听璎珞说,她早上服侍老太太起床的时候,她突然就一头栽倒到现在都没能再醒过来。” “小姐,现在各屋的主子这会儿都往墨香苑赶了,老爷一听这个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咱们也赶快去去瞧瞧吧。” 骆心安点了点头,宝珍就算不说这话她也得赶快过去看看,虽然这老太婆很是惹人讨厌,但是一家之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于情于理都得过去看看,更何况她这一病实在是太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她把书往旁边一搁,对宝珍说,“去拿我的斗篷,我们这就去瞧瞧。” 冒着鹅毛大雪,一路急行,越往墨香苑的方向走,丫鬟小厮的脚步越匆忙,隐隐还能听到一阵阵抽噎的哭声。 平日里井井有条的墨香苑,这会儿已经忙的人仰马翻,有的人端水,有的人送药……平日里老太太十分宠爱的那只哈巴狗,这会儿也没像往日里那样被专门的丫头照看,而是独自趴在门口,守着一碗散发着甜香,自己平时最爱吃的果脯,摇着尾巴使劲的舔着,毛色也脏兮兮的,看起来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泛劲儿。 这只狗可是老天太心尖上的东西,平日里只能能抱着绝不让它下地走路,这会儿竟被丢在这里没人去管,也真的看出老太太是重病了。 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这会儿屋子里已经坐围满了人,除了被罚去北院的张姨娘、洛心慈和洛婉婷,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集在了这里,洛骁脸色凝重的站在一边,看着正在给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施针的大夫。 这时大夫落下最后一根针,又端来一碗参汤给老太太强灌下去之后,才一脸凝重的站了起来。 一屋子人的当即凑上来,洛骁急切的问道,“大夫,我母亲现在到底情况如何?” 大夫长叹一口气,“老妇人这是外邪入体,导致气血逆乱引起的昏厥,若是这一次醒不过来,重则性命不保,轻则口舌歪斜,情况不妙啊……” 骆心安一听这话不就是中风么,当即问道,“那大夫可有救命之法?” 大夫摇了摇头,“该做的老夫已经全做了,现在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只能看老夫人的造化,老夫刚给老妇人灌了药,再等一时片刻,就可进行第二次施针,若还是醒不过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往下说,但是一屋子的人都明白他是要洛府准备后事了。 一时间,洛骁的脸色更糟糕了,揉着额头坐在一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大夫,您的意思就让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等死吗?” “洛大人,不是老夫不尽力,而是此病就是如此凶险,老夫体谅大人的心情,但是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早些叫老夫人的娘家人都快些过来,没准……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一句话让骆心安的眉头当即一挑,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老大夫的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婆不过一介庶出,若不是攀上洛家这根高枝,不过就是普通的平头百姓,这会儿人也早就差不多都死光了,真要细数娘家的人,也只剩下张姨娘这个侄女和洛心慈这个外孙女。 现在这老大夫让他们把老太婆的娘家人叫来,岂不就是让张姨娘和洛心慈从北院出来的意思? 果然一听这话,洛骁的脸色一僵,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都被罚去北院的人,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放出来的吗?若真这么轻松揭过以前的事,那他这一家之主以后处罚任何人还有什么说服力? 可是老太太眼看着就要咽气,他这个当儿子的若是让她连所有娘家人都不能见,又未免太过分……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纠结的洛骁,轻声说,“父亲,不如女儿现在就去请姨娘和二妹过来一趟吧,出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一直瞒着他们,不过就是靖王爷那边要小心一些,得让下人们管好嘴巴,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说完这话,洛骁原本还在踌躇的脸色一下子就全黑了。 不提靖王爷还好,一提他就一肚子火,若不是张姨娘那个贱-人作死,洛府也不会得罪这位贵人。 骆心安的话听起来是在帮腔,可是却句句话暗指,张姨娘如此造孽得罪了靖王爷,这才被关进北院几天,若是就这么轻松的让她出来,被靖王爷知道了,可没有洛家什么好果子吃。 连续得罪一位皇族两次的后果,洛骁你可要好好掂量一下洛家是不是能承受得起。 果然一句话让洛骁彻底打消了叫张姨娘和洛心慈出来的念头,冷着脸大手一挥,“不必,她们还没赎清罪过,有什么脸面来见老太太。”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准备凑上来劝说人的嘴,旁边的二房李氏,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僵,捏着手帕狠狠地瞪了骆心安一眼。 她本来指望这一次老太太病重,把张姨娘和洛心慈放出北院的契机,趁热打铁,把小女儿洛婉婷也给救出来。 可现在就因为骆心安这一句话,直接把这个可能给堵死了,偏偏她只是个二房,这时候洛家之主金口一开下了决定,她根本连开口回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丫头当真是好歹毒,当初就是她一手设局,毁掉婉婷的名声把她害进了北院,到现在仍然被困在里面吃苦受罪无法解脱,这笔账她还没有跟她算清楚呢,这丫头竟然还敢落井下石!? 气氛一时间凝滞起来,屋里一片死寂,大夫也没敢再多说什么,看了看时辰,又开始第二次给老太太施针,一时间只听到屋外丫头们隐约的抽噎声。 洛骁心里一阵烦躁,猛地一拍桌子,“都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人还没死呢就哭,是恨不得老太太早点归西是吧!” 一句话吓得所有人一个哆嗦,这时就听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嘶哑的咳嗽,接着就是猛地一阵干呕。 一屋子的人猛地回过头,这时就听到璎珞喜极而泣的大叫一声,“老……老祖宗醒了!老祖宗醒了!” 洛骁倏地瞪大眼睛,所有人全都涌进卧室,就看到老太太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不停地咳嗽,一张脸如菜色一般,任由大夫在她身上施针,仍旧一动不动。 “娘!您怎么样了娘!”洛骁心急如焚,见老太太的胸口终于因为咳嗽剧烈的起伏起来,不再是之前一片死寂的样子,赶忙扑上去抓住老太太的手。 可是老太太却没给反应,只是闭着眼嘴里恍恍惚惚的低声念叨着什么。 “娘,您说什么,您睁开眼看看孩儿?”洛骁急切的开口,满脸焦急,不得不说他这京城孝子之一的名号并不是白来的,这会儿是真的担心老太太。 老太太对他的声音似有所感,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呼呼的气流,可是仍旧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连胳膊都没能抬起来一下。 洛骁一看这情形一下子急了,“大夫,不是说只要人能醒过来就能挺过这一关么,那我母亲如今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大夫上前一步号着老太太的脉搏,沉思片刻开口,“大人莫急,昏迷了三天,刚刚苏醒,总要有个适应过程,老夫人此刻脉象平稳,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 说着他又端来一碗参汤,洛骁赶紧接过去一点点的喂进老太太嘴里,几口汤水下肚,老太太的呼吸终于平稳了几分,嘴巴里也能发出几个简单的声音。 “素……素华……素华……” 洛骁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直接站起来贴到她的嘴边,这一次清楚的听到老太太在说,“……素华……我的孩儿……素华……”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四下里摸索,像是要紧紧的抓住什么人,可是她的手空落落的在空中抓了好几下,仍旧扑了个空,急的眼泪都滑了下来。 “素华啊……”她哽咽的呜咽一声,这会儿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看起来只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焦急等待孩子的长辈。 周围有人隐隐的跟着哭了起来,可是站在一边的骆心安,听到“素华”这两个字,眼睛却完全沉了下来。 整个洛家叫这个名字的人只有张姨娘,这会儿老太太在病床上没有呼喊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而口口声声的念叨着隔了一层血脉的侄女,倒真是挺新鲜。 她看了一眼已经在病床前哭的眼眶通红的洛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相信老太婆生病是真,这一点绝对伪装不了,可是到底病的有没有真的到生死攸关的地步,这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刚才大夫不过提了一嘴“娘家人”,昏迷三天的老太婆就能立刻醒过来,然后哭着闹着要见自己的侄女,这种巧合都能碰上的几率几乎可以赶上中彩票。 啧啧,真是好一出巧借东风的“苦肉计”啊 ! 这世上大概没有任何人比亲生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孩子,洛骁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件事要是换成张姨娘和洛心慈来做,没准会更加惹怒洛骁,可这事换了老太太就不一样了。 洛骁是出了名的孝子,一向很听她这个当母亲的话,但是这一次张姨娘和洛心慈得罪的可是皇族,作孽太大,老太太知道自己就算磨破嘴皮子,估计也没法把这一对“左膀右臂”给捞出来,所以干脆借这次生病,故意夸大自己的病情,再演这么一出好戏给洛骁看,就不信洛骁这么孝顺的儿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病床前痛哭流涕还会无动于衷。 果然,洛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才还无比坚定绝不放张姨娘母女出来的决心,一下子就动摇了。 任谁听到自己母亲在弥留之际,说出这样的话都没法铁石心肠,若母亲真的挺不过这一关,这或许就是她最后的愿望,而她所求的只不过是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如果这么简单的要求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没法满足,就让母亲这样含恨而终,他还算是个人吗? 忠孝自古无法两全,哪怕靖王爷真的会因此再次迁怒洛家,他这时候也不能放着病重的母亲不管。 看到洛骁突然紧绷的嘴角,骆心安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件事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若她这时候再站出来多说一句话,那就是往枪口上撞了。 弄巧成拙,欲速不达,这个道理她懂。 听着老太太在耳边一声声的哀声呼喊,洛骁再也沉不住气,终于还是下了令,吩咐管家把张姨娘给带过来,然后端着参汤,凑到老太太耳边轻声劝慰,“母亲,素华一会儿就来了,您别着急,再喝一点参汤。” 老太太像是听懂了这句话,似有所感一般,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响,紧紧抓着洛骁的手,没有再继续念叨张姨娘的名字。 过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屋外由远及近的传来,接着大门口一道人影一闪,张姨娘就呜咽着跑了进来。 张姨娘似乎都顾不上跟洛骁请安,一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当即惊呼一声扑到了床边,“姑母!” “姑母,素华来了,姑母您听到了没, 素华来看您了……是素华不孝,您病了这么久,素华竟然到现在才来看您……” 在北院关了整整一个月,张姨娘明显消瘦了一圈,整个人看上去都没有以前那么油光水滑,原来白嫩的脸蛋也老了好几岁,一身破旧又脏兮兮的长袍子挂在身上,憔悴又瑟缩的跪在床边,像个历经岁月的普通中年妇人一般,紧紧拉着老太太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见惯了她以前那副不可一世,好像自己已经是洛家主母的校长德行,何时见过她这样狼狈落魄的样子,所有人都不禁心里一惊,只有骆心安似笑非笑的继续看她在这里演戏。 在演技这方便她可是行家,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做作演戏,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如果张姨娘进门不给洛骁行礼是因为心急如焚的话倒也情有可原,可是她在老太太床前,一张嘴就是“姑母”而不是以前常叫的“老祖宗”或者“母亲”,这样故意凸显自己娘家人身份的举动,就很不寻常了。 现在她需要的是能够站在这里的资格,若是继续像以前一样称呼,等于告诉别人她还是洛骁的小老婆,可现在世人都知道洛家的二姨太已经被贬斥,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以洛家人自居,所以她只能抬出自己“娘家人”的身份。 精明算计成这样,估计早就不知道在来时的路上琢磨了多少回了,如果真的是关心老太太,哪还有这样的心思? 老太太听到她的声音,身体陡然一震,接着凭空抓了几下,牵住张姨娘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像是终于安下心来一样,大口喘了几口气,缓慢而沉重的睁开了眼睛。 看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洛骁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时激动地无以复加,“大夫,人醒了!你快来看看,还需不需要喝药。” 说着他上前一步,拉着老太太的手说,“母亲,您总算是醒了,儿子真的快被您给吓死了。” 老太太咳嗽一声,作势要起来,可是体力不支又一下子摔在床上,张姨娘也顾不得起来,赶紧坐上床把老太太搂在怀里,“姑母,您别动,想要什么跟素华说。”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洛骁,又看了一眼张姨娘,竟突然哽咽的大哭起来,“……我的孩子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噩梦要成真了……咳……咳咳……你们两个都要离开我这个老婆子了是不是……” 她不停地抹眼泪,张姨娘也红了眼眶,“孩儿在这儿呢,我跟老爷都好好地,您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 这时老太太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牵着洛骁,艰难的交叠在一起,断断续续的哭诉,“……我梦见你们两个傻孩子被小人给骗了……互相残杀,满身都是血啊……我怎么劝你们都不听……咳咳……就这么眼睁睁的在我眼前死了……死了啊……” 她哭的肝肠寸断,全身发抖,神智似乎还有点不清醒,周围的一圈小丫头都跟着抹眼泪,连洛骁都跟着红了眼眶。 “娘,您说什么呢,孩儿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么。” “不……不……她会离开我,你们都会离开我……你们听信谗言,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就要让我死啊……” 她死死地抓着张姨娘的手,这会儿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大哭。 这场戏演到这里简直要把骆心安给看笑了,老太婆你骂谁是小人呢?“病”成这样你都不忘对我指桑骂槐,说你熬不过今晚有人信吗? 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她敢打赌,只要张姨娘能留在这里不走,老太太的“病”一定会立刻大有好转。 自从彻底醒了之后,老太太就一直不停的抓着张素华和洛骁哭个不停,谁全都没用,丫鬟又端了几次汤药过来,她死活不喝,而且无论洛骁怎么去安慰,她都滴水不进,就这么一直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等到她终于哭累了又睡着之后,天都已经黑了。 洛骁累的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所有人也跟着一起在这里陪着,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有没有脱离危险,谁也不敢走。 看到老太太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夫才又一次给她号脉,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最后的结果,良久之后,他松开手,呼了一口气,站起来对洛骁行了个礼。 “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啊,在鬼门关上兜了一圈总算是挺了过来,目前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可紧接着大夫的一句“可是”又让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 “虽然老太太已经醒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切记情绪大起大落,着急生气,她这病本来就是外感风邪,加之自身情志郁怒所致,若短时间再受什么刺激,很可能直接就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甚至……” 后面的话不需要说洛溪也懂,他紧紧绷着脸点了点头,亲自送大夫出门之后才重新回到屋子里。 看着还在沉睡的老太太,他揉了揉眉头,再环视一屋子在这里守了一天的人,低声吩咐道,“时间不早了,既然知道老太太已经没有大碍,大家也别在这里杵着了,都各自散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又把目光挪到了床边,一直紧紧拉着老太太掉眼泪的张姨娘,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声说,“人你已经见到了,现在也退下吧,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说着他对管家招了招手,“福伯,带着她现在就回北院。” 一听这个,张姨娘的脸瞬间就白了,她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开口求饶,只是擦着眼泪,站起身子,作势就要跟着福伯离开。 可她刚起身,就惊动了刚刚睡着的老太太,她紧紧抓着张姨娘的手不放,虚弱的念叨,“……素华,别走……留下来陪陪我……” 这话一出,张姨娘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洛骁,看他脸色铁青,只好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跪地谢恩道,“姑母……素华真的要走了,改天……若还有机会,素华一定再来探望您……” 说完她一咬牙,转身离开,一下子就把老太太惊醒了,她眼睁睁看着张姨娘离开,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哭闹起来,“别走!我的孩子……别走!你不要娘了吗!” “素华!素华啊!” 她的哭声实在太凄厉了,因为太惊慌的去抓张姨娘,身子一空一下子就跌下了床,吓得洛骁脸色都变了赶紧上来扶住她,才没有让她直接砸在地上。 结果老太太糊里糊涂也分不清谁是谁了,就以为是洛骁阻拦她跟孩子团聚,瘫在地上,双膝着地,又哭又叫的说,“我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求求你……” “娘,您这是干什么啊!”洛骁哪里受得了这个,接着也跟着跪下了,一张脸都白了。 张姨娘这是也跟着扑通跪下了,“老爷……素华自知罪无可恕……可念在我们姑侄一场的份上,让我陪陪姑母吧,就今天这一晚,过了今晚素华一定回北院潜心思过,决不再踏出去一步!求求您了老爷……” 母亲和老婆同时跪在地上大哭,洛骁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最后狠狠地一甩手,“够了!” 吼出这两个字,他疲惫的闭上眼睛,最终为了老太太妥协了,“你可以留在这墨香苑,但要尽心服侍老太太,等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康复了,你就给我马上回北院!” 一句话让张姨娘的眼睛都冒光了,压下得逞的笑意,赶紧跪地磕头,“谢老爷成全!谢老爷成全!素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姑母!” 洛骁实在是累了,懒得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说,“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别给我耍花样,这墨香苑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一切以老太太的身体为重。” “素华明白。” 张姨娘赶紧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看了四周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骆心安身上,突然说,“既然老爷这么说了,那素华有一个不情之请,姑母这么一病,我看墨香苑的人手实在是不够用,可是要再调来几个新的使唤丫头,老爷估计您也回担心她们不懂规矩伺候不好姑母。” “我看既然现在大家都在,不如就在大家今儿带来的丫头里面挑一个留下,等老太太的病好了,再回去伺候主子也不迟。” 这话洛骁听完就同意了,可是却让骆心安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目光霎时间锋利如刀。 不出她所料,今天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现在张姨娘总算是开始出手了! 今天在座所有人,只有她自己只带了一个丫头就来了,如今张姨娘说这个话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看着旁边陡然白了脸色,回过头看她的宝珍,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都挑出丫鬟,只剩下她还没有动弹的时候,展颜一笑,“姨娘说的不错,既然如此宝珍这丫头就先借给祖母使唤几天吧。” 说完她无声的拍了拍宝珍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别害怕,万事小心。” 看着宝珍走到老太太身边,骆心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宝珍是比宝珠更聪明的丫头,如今张姨娘这样开口,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斩断她的左膀右臂了。 呵,好你个张素华,才消停了几天又不知安分,现在你既然出手,那我自然也不会客气! 第69章 骆心安知道这屋里果然有内奸 李氏离开墨香苑之后,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方才在老太太面前她还能勉强维持,这会儿四下无人,她死死地攥着丝帕,气的脸都绿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张姨娘得罪了靖王爷,犯了如此大的罪过,都能短短一两个月就能从北院里放出来,甚至按照如今的架势,没准过几天老太太再大病一场,连洛心慈都能毫发无伤的回来,为什么就只有她的婉婷要活该在里面吃苦受罪,不见天日? 更何况,她的女儿根本就是被骆心安陷害的! 洛婉婷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最疼惜这个小女儿,知女莫若母,这孩子虽然心性跋扈,但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对不会糊涂,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洛婉婷这么心高气傲的性格,会真的在青云观这种道家圣地,跟一个四五十的糟老头私通有染。 一切说到底不过是洛婉婷自己笨,着了别人的道,如今在北院已经被关了足足大半年,名声也早就毁的一塌糊涂,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可一直到今天,洛骁这个一家之主也没有发话把她放出来,甚至今天老太太命垂一线的时候,他这个当大伯的都没有想到洛婉婷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凭什么长辈病危这么大的事情她都没有资格露面! 本来在来墨香苑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老太太垂危,她就立刻跟洛骁提出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找个理由把女儿救出来,可是这打的好好的如意算盘,却被骆心安那个小贱-人给完全毁了。 就因为她故意说的那句“靖王爷”,张口求情的大好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了,现在连张姨娘都被放了出来,她又到哪里去找一个给婉婷撑腰的姑母呢!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李氏越想越生气,这会儿出了墨香苑的大门,正好看到洛婉云,便拉着这大女儿一起去了北院。 洛婉婷是这洛府里第一个被贬到北院的小姐,刚到这鬼地方的时候,她也哭过闹过,可是随着日复一日的繁重劳作,她已经渐渐麻木,甚至整个人都有些神志恍惚。 当李氏和洛婉云走进院子的时候,洛婉婷正缩在一个角落里啃一块干馒头,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都没什么反应。 她瘦的已经皮包骨头,再也没有从前柳叶弯眉明艳动人的模样,两腮凹进去,顶着一头乱发,简直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被关进北院的人是没有被人探视的资格的,这一次李氏是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守卫才有机会见女儿一次,这时她一见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当场就哭了出来,赶紧上以前一步,摇着她的肩膀轻唤,“婉婷,婉婷,我是娘啊,你回过头让我看看。” 洛婉云也没想到只是一个月没见,小妹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眼眶当即红了,抬手去摸她的脸,“小妹,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洛婉婷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似乎非常惧怕别人的触碰,使劲往角落里躲,一边躲还一边念叨,“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干活,我不逃跑……求求你别打我!” 她这一句话直接让李氏的心都疼碎了,搂着她哽咽一声当场哭了出来,“谁打你了婉婷,你跟娘说!娘替你宰了这些人!别害怕,娘在这儿呢。” “……娘?”洛婉婷似乎听不懂这个词,歪着头嘟哝了半天,恍惚的目光对上流着眼泪的李氏和洛婉云,瞳孔也渐渐清晰起来,“娘……你是娘和……三姐?” 她不停地嘟哝,眼神越来越亮,最后像是猛地认出眼前两个人一样,当即崩溃的大哭起来,“娘!三姐!你们终于来了!你们要替我报仇啊!我要杀了骆心安,杀了那个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她疯了似的咆哮起来,尘封在脑袋里许久不曾想起的事情瞬间历历在目,她这会儿早就忘记一切不过是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害成骆心安反而自食了恶果,满脑子都是骆心安最后笑着目送她被押走的情形,恨得一张脸都扭曲了。 洛婉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但一看妹妹这个样子也不好多说。 李氏紧紧地搂住歇斯底里的洛婉婷,一遍遍的安慰她,洛婉婷一直发疯了许久,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瘫在母亲怀里,仍旧一遍遍哭着呢喃,“……娘……帮我报仇……我想回家……” 李氏看她这副样子,哭得肝肠寸断,等终于把她哄睡着之后,已经到了探视的时间,两个人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赶紧离开。 当一脚跨出北院大门的时候,李氏擦了把眼泪,拳头紧紧地攥着,洛婉婷跟她说的每一句话现在还在耳边回响,一想到骆心安把她的女儿害成这样,她就恨不得当场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旁边一直沉默的洛婉云,见她脸上的表情不对,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当即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娘,您可千万别乱来去找大姐的麻烦。” 李氏狠狠地瞪她一眼,自嘲一声冷笑道,“我平日里与大房从无交集,她不找我们麻烦已经不错了,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 洛婉云料到她会这么说,深吸一口气郑重的说,“娘,或许小妹如今的境况真的跟大姐有关,但是现在除了小妹自己这么认为,还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事是大姐做的?更何况您别忘了,大姐救过我的命,在女儿被红莲教追杀的时候,洛心慈亲手把我推下车,是大姐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就算她真的对不起小妹,那她毁您一个女儿,又救您一个女儿,也早就把欠下的都还清了,您又何必再被小妹的几句话惹怒去徒增是非?” 一句话让李氏身形一顿,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 洛婉云说的没错,不管怎么说,是骆心安救了她的命,就仅仅这一件事,足够将以前的怨恨一笔勾销,哪怕她再为婉婷抱不平,也没法真的对骆心安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颓然的长叹一口气,拭掉眼角的泪痕,紧握的拳头也跟着松懈下来,即使心里再恨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洛婉云见母亲的神色终于冷静下来,也终于放下一颗心,默默地陪着她走出了北院。 把洛婉云送回屋子之后,李氏独自一人回了房间,今晚自家老爷在老太太那里守夜,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在墨香苑耗了一整天,晚上又看到洛婉婷那副样子,她只觉得心烦意乱,早早的打发下人退下之后,自己倒了杯茶喝。 结果茶还没来得及送进口里,屋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这会儿所有下人都不在,她只得自己去开门,门“嘎吱”一声响,外面的雪花卷着寒风扑了上来,漫天风雪之中,张姨娘一人站在门口,见大门一开,当即露出一抹淡笑,“弟妹,介不介意让我进去坐坐?” 看到她的一瞬间,李氏皱起眉头,深更半夜,张素华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姐姐深夜到此有何贵干?”李氏脸上带笑,可身子却一直堵着门口,并没有让张姨娘直接进去的意思。 张姨娘也没动怒,反而展演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见弟妹离开姑母那里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担心便过来瞧瞧。”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李氏在心里冷笑一声。 作为洛家二房的主母,她像来安分守己,从不掺和大房之间的尔虞我诈。她本是富庶人家的小姐,身份比张姨娘这个贱民庶出不知道要高多少,碍于她现在是洛骁的二房,自己才礼貌的叫她一声姐姐,若只是按资排辈,这张素华还得叫她一声二夫人,两个人毫无人情往来,如今又有什么可谈的? 更何况,张姨娘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深更半夜特意来敲她的门,就更加是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李氏面无表情的开口,“让姐姐劳心了,我只是偶感风寒稍微歇息一下就好了,姐姐今日刚从北院出来,还得伺候老夫人,就不用为我挂心,请回吧。” 这话一说,明显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张姨娘最厌恶别人揭她的短,更何况被李氏直接戳到“北院”这个痛点,当即脸色就变了,但神色一转,又跟没事人似的轻轻一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我知道弟妹现在心里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觉得我是戴罪之身,在这种时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这次弟妹可是误会我了,我可并不是为我自己而来,而是……”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眼睛锁在李氏身上,压低声音说,“为了弟妹你和你的两个女儿而来。” 听完这话,李氏当即嗤笑一声,看着张姨娘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算了吧,你会有这么好心?别忘了,就是你那个宝贝疙瘩洛心慈差一点把我的婉云害死,你别以为这件事我不知道!” 不提洛婉婷和洛婉云,她还不生气,如今一提起来就一肚子的火,所有事情都是大房那边搞出来的,到底跟他们二房有什么关系?大房闹翻了天也跟她没有关系,她不会再让两个女儿牵涉其中。 “时间不早,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不送。” 撂下这话,李氏连看都不看张姨娘一眼,伸手直接关门。 张姨娘一下子按住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一片冷凝,“弟妹,你可真是糊涂,竟然到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还没察觉到危险,你是准备等婉婷和婉云齐齐送了命才知道事态的严重吗!” 一句话让李氏瞬间白了脸色,紧紧攥着手帕喝叱一声,“你住口!张素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我的女儿,信不信我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大伯!” 张姨娘看了李氏一眼,冷冷的笑了起来,“好,你如果觉得我是危言耸听,那尽管去告好了。” “反正弟妹觉得两个孩子的性命不重要,也不准备听我把话说完,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说完她欠身行礼,重新披上斗篷上的帽子转身就走,等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连头都没回的低声说,“洛家接连祸事,或许弟妹可以视而不见,但老太太尚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希望弟妹跟两个孩子都能各自保重,别落个更加凄惨的下场。” 说完她转过头又重新走进了漫天风雪里,干脆决绝,没有意思拖泥带水,但说出的话却那样不详,在这冰冻三尺的寒夜里,显得尤为萧杀刺耳,仿佛下一刻就将一语成谶。 李氏的心头陡然一跳,猛地叫住了她,“等等,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婉云和婉婷的安危,跟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凡事牵扯到孩子的事情,她就没办法听之任之,现在很显然张姨娘是知道什么内情的,不管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她的危言耸听,她总要知道关系到自己两个女儿生命的究竟是什么事,不能这样糊里糊涂的任凭她诅咒一番,就这样随便放她离开。 背对着他的张姨娘听到这话终于勾起了嘴角,再回过头的时候,一脸凝重的开口,“弟妹若真想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我今天来此的目的就是这个,但隔墙有耳,弟妹真的打算让我在这里跟我说话?” 说着她环视四周,使了个眼色,周围一片风雪,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侍卫,的确不是说这种话的地方。 李氏抿住了嘴唇,眯着眼沉吟片刻,用周围几个侍卫都能听见的朗声道,“劳烦姐姐大老远跑这一趟,随我进去何意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说着她让出了半边身子,张姨娘摘下头上的帽兜,勾起一抹如愿以偿的笑容走了进去。 厢房里一片寂静,两个人各坐一边,只听得到炭火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最后倒是李氏先沉不住气,紧绷着一张脸说,“姐姐,你现在已经进来了,我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果你只是想坐在这里跟我耗时间,那么请便,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你耗着。” 说着她一指大门,显然如果不是因为挂心两个孩子,压根不想跟张姨娘多费唇舌。 张姨娘脸上一僵,良久才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弟妹肯定因为心慈和婉云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摩擦,对我有些误会,但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又何必再争论这些没用的事情。” “孩子间的摩擦?你那宝贝闺女分明就是谋杀!这一次幸亏是婉云福大命大保住一条命,否则张素华我一定跟你拼命!” 李氏毫不留情面的呵斥一声,张姨娘的脸也当即阴沉下来,倏地坐直身子嗤笑一声,“跟我拼命?李氏,你敢拍着自己的良心说在自己都小命不保的时候,还能舍己救人吗?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做!?” “是,心慈这一次是做错了,她这个当姐姐的不该为了逃命不顾妹妹的安危,可是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命,你可以说她自私自利,但不能要求她以命换命,真正伤害婉云的是红莲教那帮狗贼,不是心慈,你就算怨恨也该找对方向!” “自保难道也有错吗?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死路一条,你还不允许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先逃跑啊?你这当娘的可真霸道,若当时先逃跑的人换成是婉云,我就不信你现在还开得了这个口!” “……你!”李氏一下子被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里仍然一肚子火,可张姨娘说的每句话她却都没法反驳,她扪心自们,作为一个母亲,若当时先逃跑的是洛婉云,她或许还会夸她做得好。 一件李氏哑口无言,张姨娘就更加咄咄逼人,“弟妹,你先把事情搞搞清楚,我今天并不是来求你的,也不指望以后能跟你有什么交情,只是来告诉你一个事实,骆心安会毁掉我们所有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李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讽刺一笑,“怎么,你自己斗不过骆心安,就来找我当帮手了?” “你错了,不是你帮我,而是我们联手,你也在帮你自己。” 李氏嘲讽的笑容更浓,“可我看不出骆心安这区区一个黄毛丫头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整个洛家给毁了,更不觉得跟你联手对我有什么好处。” 张姨娘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这会儿眉毛一挑,露出一抹阴冷的表情。 “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恐怕那小贱-人的本事大了,是你自己没有看透。” “弟妹,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洛家灾祸那么多?先是婉婷被那贱-人害得名声狼藉,接着婉云又差一点死在红莲教手里,之后心慈和我也跟着倒霉,甚至现在连老太太都突然莫名其妙的病倒了……这么多灾祸凑在一起,就真的只是巧合吗?” “原本这洛家一直平安无事,家宅安宁,自从骆心安跌进荷花池被救回来之后,这后院的女眷就一个接一个的倒霉,可她却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最近还被皇上亲封了贵女名号,从此平步青云。以前有老太太做主的时候,她都能把一屋子的女人害得鸡犬不宁,现在老太太都倒下了,我们这些被她害过的人在这家里早就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唯一还能跟她抗衡的只有你和婉云,你觉得凭她的野心,还能留你们母女俩多久?” 李氏从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她总认为这些事大房那边的事情,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所以一直隔岸观火,安分守己,从不主动介入也不胡乱打听,如今被张姨娘这么一点破,脸色陡然一变,接着又强压住心神淡淡一笑。 “张素华,你不用跟我用激将法,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若骆心安真的有心除掉我们所有人,当初被红莲教追杀的事后,她就不会把婉云救回来。” 听完这话,张姨娘当即嘲讽的大笑起来,“你不会真的被她的救命之情感动了吧?” “你就不想想,她为什么先对心慈和婉婷下手,而故意留下婉云,还不是因为她心性单纯好控制?她的目标就是称霸洛家,把整个后院都捏在手心里,唯她独尊,现在她把所有人都已经扫清了,只剩下你这个碍事的二房夫人了,她要想铲除你,肯定要找一个跟你最亲近的人下手,那婉云就是最好的选择!” “婉云现在已经倒戈相向,被那贱-人的苦肉计骗了,张口闭口都是大姐如何如何,处处维护,我不信你这个当娘的一点也感觉不到!” 一句话让李氏一下子想起刚才去北院探望洛婉婷的时候,洛婉云看着亲生妹妹吃苦受罪也不让她去找骆心安报仇的样子,瞬间眸子阴沉下来,不自觉地的攥住了手里的丝帕,死死地克制住情绪才开口道: “你不必说了,真心也好苦肉计也罢,至少她真的把婉云救回来了,婉云感谢她也是情有可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呵,我懂了,原来在弟妹眼里,婉云这个大女儿比婉婷要重要多了,哪怕小女儿被人害得疯疯癫癫,名声狼藉,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嫁人了,跟大女儿的几句话相比,这些都可以被原谅,哪怕小女儿苦苦哀求帮她报仇,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也就算了是吗?” “你住口!” 李氏一下子被刺痛了伤口,这将近半年的苦苦压抑,还有方才洛婉婷凄惨哀求的哭声,像紧箍咒一样一遍遍的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的脸色刷一下一片惨白,激动的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们二房的事情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一见她变了脸色,张姨娘就知道自己找到了方向,更加咄咄逼人的说,“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们二房自己的事情了!只要骆心安在这个家里一天,我们大家所有人都会永无宁日,你明不明白!” “她本来就是大房正室出身的嫡女,如今又有皇上亲赐的牌匾当护身符,如果现在还是孤军奋战,你、我,三个庶女丫头,总有一天会全死在她手上,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若还是坐以待毙,下一个倒霉的一定就是洛婉云,她那么单纯,或许最后被人骗了还在帮别人数钱,到时候她的下场只会比婉婷更加凄惨!” 李氏听了这话,就像被闷棍狠狠地砸中一样,身形一个不稳,直接跌在了椅子上,瞳孔骤然收缩,手指攥着丝帕因为太过用力都变成了青白色。 张姨娘的话像送终铃一样,一遍一遍的在耳边响起,逼得她不得不考虑眼下自己和两个女儿的处境。 没听张素华说这番话之前,她从没有考虑过这么多,她盼的不过是让两个孩子平平安安,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喜乐安康,家里到底谁才是嫡出,她根本就不关心。 可现在听完这些话,她的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若骆心安只是跟大房斗个你死我活,她都不会去管,可她要真的跟张姨娘所说的那样,准备把所有庶女一网打尽,独霸整个后宅,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脑袋里乱成一团,正是天人交战的时候,张姨娘瞅准时机,又沉声说了一句,“弟妹,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两个女儿考虑,你每天装作视而不见,坐山观虎斗的时候,难道晚上睡觉没有听到婉婷在你耳边凄惨的哭声吗?” 这一句话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氏本来就对骆心安今日的落井下石耿耿于怀,今日又看到洛骁对她和颜悦色的模样,再思及自己的女儿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生父,一时间脑袋像炸开一样,无数洛婉婷的声音涌了上来,最后汇聚成一句凄厉嘶哑的哭声,“……娘……帮我报仇……我想回家……” 瞳孔骤然收缩,李氏死死地捏住身侧的椅子扶手,指甲已经刺破了皮肤淌出了鲜血都没有察觉到。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已经被浓浓烈火燃烧,沉声问,“你想让我跟你怎么合作?” 听到这话的瞬间,张姨娘在心里如愿以偿的笑了起来。 *** 自从宝珍被调到老太太屋里伺候,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这期间,骆心安没有一天敢掉以轻心,日日派人盯防着墨香苑,生怕一个疏忽宝珍就遭遇了不测。 对她来说,宝珍早就不是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这么简单,她跟宝珠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亲近的两个人,那时她初来乍到,即使这副躯壳里有原本那个洛心安的记忆,仍然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若不是这两个小丫头,尽心竭力的在身边伺候,忠心耿耿的维护她的每一件事,或许她就被这大宅里无数明枪暗箭给弄死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这两个丫头既是她的左膀右臂,心腹和朋友……更是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的“亲人”,所以她会用生命去保护他们两个人。 可是,这么多天下来,墨香苑里却一直风平浪静,老太太的病情大有好转,已经能被人扶着下地走路,而张姨娘也一直安分守己,尽心伺候着姑母,并没有因为离开北院而再次嚣张跋扈起来。 甚至连宝珍都没有被可以刁难,一有时间就往她这归晚居跑,跟她事无巨细的交代在老太太身边做过的所有事情,可说来说去也只是端端茶倒倒水,偶尔帮忙捶捶腿的杂活。 为此,宝珠还跟她笑嘻嘻的说,“这张姨娘突然变得这么老实,一定是怕了小姐您,等到老太太病好之后她就不得不滚回北院了,到时候没准一辈子也出不了了,也算了了小姐一个心腹大患。” 听完这话,骆心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小丫头心性单纯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老太太演了这么大一场戏,也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让张姨娘出来陪她几天再回去。 如今眼前的一切表象或许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有预感最近一段时间这些人一定会有大动作,但具体是什么她现在也一时半会儿猜不透。 眼看着年根将近,所有屋子都分外忙碌,而这时候归晚居少了宝珍这样一个得力的大丫鬟,全部事情就压到宝珠一个人身上,她再手脚勤快毕竟也只是一个人,很多事情没法面面兼顾,眼看着屋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洛骁就从下面给骆心安又调上来一个丫头来帮忙。 新来的小丫头叫紫萝,生的眉眼清秀,一张娃娃脸看着也很讨喜,虽然刚来洛府没几年,但是手脚麻利,从不多言碎语,一直没有过什么大错,所以在归晚居干了几天活儿之后就被定了下来。 骆心安像来没有为难下人的习惯,所以对待这个叫紫萝的小丫头与宝珠并没什么不同,一直很是亲厚,无论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分她一份,但心里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却没有掉以轻心。 虽然老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她现在的日子已经不比从前,以前这归晚居凄清破败,壳子里还没死的那位大小姐又软弱无能,自然也没有人花大心思害她。但如今她在洛府的地位逐渐稳固,又是皇上亲奉的贵女,背地里想弄死她的人多得是,她不得不防。 所以,她背地里让宝珠去查过紫萝的背景,她家境贫寒,除了一对重病的父母,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弟弟,全家所有的经济来源全都靠紫萝自己这一点微薄的月俸撑着,也算是个可怜人。 在来她这归晚居之前,一直在后厨帮忙,甚至连进主子屋门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就等于她从未给洛府任何一个人卖过命,骆心安是她目前为止第一个主子。 这样干净的背景对骆心安来说本来是件好事,她心里也明白这屋子里只靠宝珠和宝珍两个人肯定不行,她得再找几个得力的助手,紫萝这种缺钱、嘴严还历史清白的丫头,其实是最好的人选,可骆心安心里却仍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种直觉,有时候太过完美适合自己的人和事,反而让人没法完全相信。 她暗自让宝珠紧紧地盯着她,明面上对她仍然一如往昔,一段时间下来,紫萝一直安分守己,做事也井井有条,完全没有一丁点破绽。 为此,宝珠还偷偷的跟她说过,会不会是小姐您的疑心病太重,这紫萝她实在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听完这话,骆心安只是微微的蹙起了眉毛,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吗? 这一天晚上,骆心安让宝珠和几个下人清点库房里那些串门儿亲戚送来的礼物,大大小小摆了一桌子。 旁边的宝珠正拿着毛笔和本子,一边清点一边念叨,“……翡翠珠子一串,粉黛玛瑙耳环一对,红玉手镯一个……” 骆心安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别念了,念了我也记不住,你给我念这些还不如直接在我们摆一箱子银锭子实在,至少那个我还可以数个数。” 宝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姐,这些首饰可比银锭子要值钱多了好不好。” 主仆二人正说笑着,这时房门打开,紫萝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骆心安随口问了一句,“今天什么日子了,到底还有多少天就过年了。” 紫萝听了这话,笑着回答,“小姐,今天年二十了,还有整十天就要过年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当即抬头“咦”了一声,“那大后天岂不就是小年了?” 紫萝点了点头,抿着嘴偷笑,“那天管家还来特意说小年夜要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吃饺子,小姐不会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吧。” “哎呀,瞧我这脑子啊。”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拍了拍脑袋,看着身边几箱子珠宝和银锭子,随手跳了几样珠宝和一箱子银锭子放在桌子上,对宝珠、紫萝和周围几个小丫头招了招手。 “幸好紫萝提醒我,要把这事儿我都要忘了,不过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还有三天就是小年夜了,我这当主子的怎么说也得给你们塞点红包,正好现在这里都是现成的,你们也不必跟我客气,这些你们看中哪个就拿走哪个,等过年的时候记得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算是新年新气象。”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就没见过那这么值钱东西随便就送人的主子,好几个丫头都以为骆心安在开玩笑,纷纷杵在原地不敢动弹,等到骆心安三催四催差点发火的时候,她们才都赶忙谢恩,满脸惊喜的凑上来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喜欢珠宝首饰这种五颜六色亮晶晶的东西,这么多首饰一时间都看花了眼,骆心安帮她们一起选,最后四五个丫头全都挑到了自己喜欢的首饰,只剩下宝珠和紫萝还没有拿。 “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呢,嫌我给的东西不好啊?”骆心安笑着冲两人眨眨眼。 紫萝赶紧惶恐的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这样让主子太破费了……奴婢实在受之有愧……” 而宝珠却笑嘻嘻的挠挠头,“奴婢是看花了眼,又瞅见小姐给其他妹妹挑的正带劲,所以一直等着小姐也给宝珠选一样呢。” 骆心安笑着瞪她一眼,骂了一句“小兔崽子”接着拿了副耳环,塞到了宝珠手里,见她顶着红扑扑小脸谢恩的时候,偏过头对旁边一直跪地低头的紫萝说,“你看所有人都选完了,就剩你了,你也学学你宝珠姐姐,挑一样自己喜欢的吧,要是再客气可就是不给我面子咯。” 说着她又一次把几样首饰和那一箱子银锭子摆在了紫萝面前。 她怯怯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最终跟其他丫头一样选了个首饰,看都没看旁边那箱银锭子一眼,跪地磕头,“紫萝谢小姐恩典。” 骆心安在她伸手去拿首饰的时候,一双眼睛霎时间冷了下来,锋利似刀一样落在紫萝身上,紧紧攥着椅子把手,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但脸上仍然若无其事的挂着笑,摆了摆手说,“谢什么谢,快些起来吧。”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个紫萝有问题! 第70章 厚黑这门学问讲究如何操控人心 紫萝走出归晚居的时候,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她看了一眼手里那串骆心安刚赏的珊瑚手串,暗自擦了擦汗,想到刚才那个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说起来她已经到这归晚居有一段时间了,也暗自观察了这位大小姐很久,这位贵女平日里实在是个很懒散马虎的人,丢三落四,嘻嘻哈哈,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丁点心机,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她又总能化险为夷,反败为胜。 紫萝知道这绝对不仅仅是运气这么简单,所以对这样扮猪吃虎的大小姐,心里就更存了一份畏惧,每次无论骆心安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在心里琢磨半天,生怕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子对她的考验。 而这样的谨慎小心也的确换了回报,她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已经逐渐在归晚居立住了脚跟,甚至洛心安也开始对她委以重任,这本来是件好事,可因为她每次被骆心安那双墨色的眼睛盯上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紧张,以至于她刚才的表现实在是糟糕透了。 她看到那么多金银珠宝没有马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跟其他一群小丫头一起凑上去挑选珠宝,肯定显得特别不自然。 不过幸好,她马上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揣磨着其他人见到这么多漂亮首饰之后的心情,赶紧跟着挑了一件,这才没有引起骆心安的警觉,躲过了一场灾祸。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手里这串珍贵的红珊瑚手串,脸上露出一抹愁绪,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塞进口袋里,暗自呼了一口气之后,转身快步离开了。 看着紫萝离去的背影,骆心安屏退了其他人,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啜饮着,并没有急于开口。 旁边的宝珠刚收到了礼物,高兴地小脸红扑扑的,正低头整理着桌子上剩下的首饰和银子,见骆心安一直沉默不语,抬头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了看,不解的问,“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骆心安收回视线,托着腮不答反问,“宝珠,你觉得紫萝刚才选的那样首饰怎么样?” 宝珠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当然好啊,小姐送的宝贝哪有一个是贱卖的东西,说起来这小丫头片子的眼睛可真毒,刚才桌子上剩下的那几样首饰里面,就那条珊瑚手串最贵了。” 听到这里,骆心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低头又喝了一几口茶,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说,“所以,这紫萝怕是要反了。” 她的口气太随意了,简直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个鸡蛋”那么稀松平常,完全没有一丁点逮住叛徒的愤怒或者不安。 一句话突然落地,直接把宝珠吓得呛了一下,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把手里的花瓶打碎,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小……小姐,您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话?我们盯了她这么长时间,之前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啊。” 骆心安笑了笑,眼睛微微眯起,“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契机,时机未到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宝珠听她这么一说更迷糊了,“那小姐是怎么突然看出她的‘狐狸尾巴’的?” 骆心安挑了挑眉,顺手拨了拨桌子上那盒完整的银锭子,“记得之前我派人查过她家的资料吗?紫萝家境贫寒,父母重病,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弟弟,全家都靠她一个人撑着,每个月发了俸禄自己根本舍不得用,全都寄回家里,你说这样缺钱的人,会选一串珊瑚手串吗?” 宝珠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可是珊瑚手串已经是里面最贵的了,她这么缺钱选最贵的也无可厚非啊,小姐为什么觉得这样可疑?” 骆心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说到点子上了,就是因为那条珊瑚手串最贵,她才有问题。” “宝珠,我问你,如果你在沙漠了迷路了,走了好几天都出不去,又饿又渴快要死的时候,你更愿意别人给你钱还是给你水和食物?” “当然是水和食物啊!沙漠里又没有饭馆和茶水铺,奴婢再有钱也花不出……”宝珠下意识的开口,结果话都没说完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猛地瞪大眼睛,“小姐您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这个意思。” 骆心安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转了转,“这么多首饰和这一箱银锭子放在一起,就等于是钱和水的区别,紫萝家境如此贫寒,就好比是沙漠里迷路的人,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给自己选首饰?” “她一个刚刚升了品级被调到主子屋里的小丫头,又正好赶上过年府里最忙的日子,根本就没有多少机会能溜出府,也就更没有机会把那串珊瑚手串当掉。所以就算这手串再值钱,拿不出去换不了银子,对她来说就等于一件废物,这跟背着黄金在沙漠里渴死的人没有区别。” “如果我是她,听说主子要赏赐东西,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抢银子,管那些首饰值多少钱,变不成真金白银,救不了自家人,全都是垃圾,根本不用放在眼里,可她一上来就畏手畏脚,毫无争抢的意思,就等于看着别人把他家这一箱过年的救命钱拿走,这是纰漏之一。” “其二,她不急于争抢还可以理解为她是新丫鬟,第一次被主子赏赐东西肯定心里会有些紧张,一下子懵了不知如何是好也情有可原,但她在我最后提醒她的时候,还是看都没看这箱银子,坚持选择了首饰,肯定以为只要跟你们一样,选一些小姑娘都喜欢的漂亮玩意儿,就能蒙混过关。” “可惜,她聪明我也不傻,这丫头能把自己隐藏的这么深,一直没有露出马脚,说明是个聪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可她最后为了融入你们,还是放弃了救命的银子,说明什么?” “说明她心虚了!”宝珠恍然大悟,“她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选了银子,一定会引来小姐您的注意,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到这里,宝珠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这场赏赐根本就是骆心安对紫萝的一场试探。 从刚才紫萝踏进这个大门到开口说第一句话,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小姐竟然能想出这样滴水不漏的法子,实在是太厉害了,更何况,这种小细节放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会去关注,谁会特意去想哪个下人选了哪样东西是为了什么目的啊? 可小姐竟然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甚至一下子就揪住了紫萝的马脚,枉自己盯了这死丫头这么久,今日若不是小姐提醒,她到现在都不会注意到紫萝有问题。 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宝珠看骆心安的眼神都快发光了。 “那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么?” 她这样呆呆傻傻的目光一下子把骆心安逗笑了,摇了摇头说,“不必,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这个紫萝到底是哪边派来的人,潜入我这归晚居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那我们就任凭这么一个奸细留在身边?谁知道她准备什么时候出手,万一有个差错,被她背后捅一刀子怎么办?” 宝珠担忧的一张脸紧紧地绷着,眉头紧锁,反而骆心安这个当事人,看起来跟没事儿人似的,不紧不慢的说,“放心,年根马上就要到了,紫萝既然是被人收买了,肯定会赶在最近这几天就动手,否则哪来的钱给父母过年?” 说到这里,她把银子放桌子上一拍,发出“砰”一声响,再开口的时候目光已经阴沉了下来,“这几天你给我死死的盯着她,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汇报。” “是,小姐,奴婢知道怎么做。” 宝珠沉声应下,骆心安又对她招了招手,凑在耳边轻声吩咐道,“紫萝拿了这么值钱的一串珊瑚,这两天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找借口离开洛府去当铺,既然如此,我便送她一程。” 说着她沉吟一下,接着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什么东西,折了几下递给宝珠,“明天你去成衣铺的时候,记得叫她一起跟着,如果她真的把那串珊瑚手串给当了,你马上按这张纸条上我吩咐的去办。” 宝珠点了点头,展开纸条一看,目光瞬间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倏地抬头对上了骆心安的眼睛。 “小姐您这是要……” 骆心安眯起眼睛轻轻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佛曰不可语,好戏我们走着瞧。” *** 天气刚刚放晴没几天,到了深夜便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样的大雨在冬日里并不常见,豆大的雨水里还夹杂着细碎的冰凌子,直直往人脖子里钻,这样的天气连下雪都不如,阴冷的人瑟瑟发抖。 此时夜色一片浓重,泼墨似的夜空黑沉沉的压下来,配上窗外的狂风大作和电闪雷鸣,让人莫名的烦躁不安。 除了着哗哗不停的雨声,屋子里一片宁静,只有轻浅均匀的呼吸声隐隐传来。 李氏早就已经睡着了,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是怎么了,躺在床上无意识的翻来覆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全是汗珠,嘴里还细细碎碎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最后甚至使劲往被子里钻,像是梦中遇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躺在旁边安睡的洛勇,被身边的动静吵醒了,一看到旁边李氏这副样子,伸手就推了推她,“夫人,夫人,醒醒,你怎么了?” 他摇了几下,李氏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一丁点醒来的架势都没有,洛勇皱起眉头,更加用力的晃动她的肩膀那个,“醒醒,醒醒!” 可惜李氏仍然毫无反应,洛勇与她成亲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从没有出现过,李氏是个睡觉极其安稳的女人,别说胡言乱语就算是做梦都少见,这会儿她神色这样惊慌却还没醒过来,明显就不对劲。 洛勇一看这架势,心里也是一惊,使劲按了她人中几下,李氏突然像是被电到似的,全身剧烈的抽搐几下,接着像是终于回到人间似的,猛地睁开了眼睛,当目光对上旁边洛勇的时候,惊恐的瞬间扑近洛勇怀里大哭起来: “老爷!我……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您了!” 洛勇从没见过夫人如此惊恐,看着李氏苍白如纸,满头冷汗,全身发抖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的皱起眉头,“夫人,你做噩梦了?” 李氏先是使劲点点头,接着用猛地摇头,瑟缩在洛勇怀里警惕的看着四周,一动都不敢动。 洛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你到底怎么了,做恶梦也至于吓成这样?梦都是跟现实相反的。” “不……不是梦,我一开始也以为这也是梦,可我看见了老爷,我什么都看见了!” 李氏抓着洛勇的袖子惊魂未定的说,“……我看到整个洛家到处都是血,所有人都死了,婉云和婉婷倒在血泊了,身体被鬼啃的七零八落,大伯家里也没能幸免,残肢碎的到处都是,我跑进墨香苑去救老太太,却看见老太太还有您和大伯三个人,被一团黑气死死地缚住,胸口……胸口被人剖开……有个鬼影正挖出你们的心脏往嘴里塞!” 她说完这话似乎又想起了梦中的恐怖景象,吓得声音都变调了,洛勇一听这话,不以为意的失笑一声,“什么被鬼撕咬被鬼吃,好好地哪儿来的鬼,这么荒唐的事你还说不是做梦?” “不……不,老爷,我没有胡说,我还梦见老太太生了重病,洛家气数将尽,然后天色异变,洛家就出了一系列怪事,先是池塘里的水变成了血红色,接着祖宗牌位往下掉……然后没多久鬼就来吃人了!” 洛勇的脸一听这话慢慢的沉了下来,虽然他并不觉得李氏梦醒后的一番胡言乱语真的有这么严重,但好好地,突然梦见家破人亡、恶鬼缠身,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这话听起来就晦气,更何况是在这阴森冰冷的雨夜里。 “行了,别说了,做梦都盼着家里倒霉,是觉得最近家里的事出的还少吗?赶紧睡觉,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洛勇不耐烦的背过身子重新躺下,但心里被李氏说的仍然疙疙瘩瘩不舒服。 就在李氏仍然还享受什么的时候,屋外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下来,“轰”一声巨响,接着闪电的光刺进屋里,映出李氏惨白的一张脸,一切似乎都预料这不详,而就在这个时候—— “不好了!花园里出事了!所有雨全死了,这会儿突然不停地往外冒血水!” 一道尖利又惊恐的声音刺破雨夜,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听得一清二楚,洛勇一听这话猛地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此时李氏已经吓得跌在了床上。 可就在两个人震惊的时候,整个洛府的人都惊动了,这时祠堂那边的守卫突然跑了出来,惊恐的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全都掉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跟李氏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洛勇的脸色瞬间冷凝起来,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李氏一听这话吓得更厉害了,哭着说,“老爷,这……这该如何是好,会不会真的应验了我的那个梦境,我们洛家真的撞邪了!?” “别胡说八大道!我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洛勇呵斥一声,披上衣服就跑了出去,整个洛府一时间全都人心惶惶,洛骁这会儿也出来了,池塘里的鱼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全死了,一个个都泛着肚皮浮在水里,池水一片血红,在阴森的雨夜里显得触目惊心。 而最糟糕的还是祠堂里的排位,祖宗牌位是不容许有一丁点闪失的,可这会儿竟然倒了好几块,祖宗倒了就是洛家倒了,这个兆头是大大的不吉利! 洛勇心口一跳,脸色极其凝重,一个大家族里突然出现这种诡异离奇的事情,真的就跟撞邪了一样,再一想到李氏刚才那个恐怖的梦境,难道洛家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而这个梦境就是即将大祸临头的征兆吗? 思及此处,饶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他,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 这件事发生在半夜全府熟睡之时,惊醒了最靠近花园的洛骁和洛勇两家,但这事毕竟太过邪性,如今眼看着就要过年,万一泄露出去,恐怕更会闹得人心惶惶。 所以洛骁直接下了封口令,这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许往外泄露一个字,连夜处理掉那一池子死鱼,这件事被强压了下来,只告诉了老太太一个人,洛府表面上看去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 这些风言风语,骆心安也有所耳闻,但她从不信鬼神之说,听过自然就一笑了之。 第二天一早,她就派紫萝跟着宝珠一起出了洛府,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紫萝真的瞒着所有人把那串珊瑚手串当掉,换了一大笔银子偷偷给了父母。 这样一来,就更加证明她舍近求远,宁愿当掉首饰换银子也没有当着骆心安的面选那箱银锭子,的的确确是心里有鬼,甚至为了这些钱已经快要按耐不住。 然后当天深夜,一直盯着紫萝的宝珠敲响了骆心安的屋门。 “小姐,紫萝动手了。” 坐在贵妃椅上的骆心安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笑着说,“她可终于动手了,我等的都累了,说说吧,她做了什么好事。” 宝珠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丝帕包裹的东西递过去,“我瞧见她把这个东西偷偷的藏在了您放衣服的箱子底下,而且还特意压了块砖,要不是特意去找,压根看不出问题。” 骆心安一看这手帕都是她平时惯用的那几个条之一,还真是煞费苦心,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白色的圆片似的东西,大概指尖那么大小,仔细闻闻还有一股腥气的味道。 “这是……白芍?”骆心安疑惑的挑了挑眉毛。 这东西她认识,以前拍戏经常熬夜加班,有时候还不得不在大姨妈光临的时候下冷水,所以落下了痛经的毛病,当时找过一个老中医,给她开的汤药里面就有白芍这个东西,据说有舒经活血,行气止痛的作用。 可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味药,这样大费周章的藏到她房间里图的是什么? “找大夫看过没有,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宝珠点了点头,一脸愤怒的瞪着眼睛,小声说,“这东西问题可大了,这玩意儿看着是普通的药材,可是上面养了一种叫骸盅的虫子。” “骸盅?这是什么的东西?”骆心安皱起眉头,这种虫子她真是闻所未闻。 “大夫说骸盅是种特别阴毒的虫子,长得恨小,身体是透明的,平时用眼睛根本看不到,最喜欢寄生在花草的根茎上面,如果不小心把这东西吞进肚子里,立刻就会暴毙身亡,苗疆那边都把这虫子当做巫蛊之术来用,恶毒的很。” 听完这话,骆心安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厌恶的把这包白芍扔到一边,还觉得手上有那玩意儿的味道,又用手帕擦了好几遍。 宝珠说到这里她什么都明白了,这个背后要害她的人根本就是准备将她置于死地,如果不是她早就发现紫萝有问题,一旦在她屋里找到这东西,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样的栽赃嫁祸可真是狠毒无比啊! 宝珠一看骆心安冷硬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奴婢把紫萝那贱-人拽过来,带着这些白芍去老爷那里评评理?” “没用的,紫萝既然敢做这件事,说明自己家人被别人捏在手里,就算闹到父亲那里,她为了保护这个人也肯定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到时候再来个咬舌自尽,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那我们就这么任凭别人欺负到脑袋上?”宝珠攥着拳头,气的鼓起了腮帮子。 骆心安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目光似刀一般锋利,“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亏,这一次的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 宝珠心中一喜,“小姐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了?” 能是谁干的?能使出这么丧尽天良的阴毒手段的人还能有谁? 骆心安点了点头,冷笑一声,低声吩咐道,“这东西你先去拿去烧掉,紫萝那边不要打草惊蛇,你去把喜鹊给我叫来。” 宝珠一听这个名字,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喜鹊不就是当初那个被洛婉婷收买,给小姐屋子里送迷香,差点害得小姐被采花贼玷污的那个小贱-人么!? 小姐这时候找她来做什么? 她心里疑惑,但是还是立刻去办,没一会儿喜鹊就被宝珠带进了屋里。 她本是老太太屋子里的大丫鬟,跟璎珞平起平坐,比宝珠要高不止一级,但当初在青云观被洛婉婷收买成走狗,不仅没有帮她害了骆心安,反而跟着四小姐落个一起发配到北院的凄惨下场。 洛婉婷虽然可恶至极,但到底是洛家的小姐,被发配到北院后干的活根本没法跟其他丫鬟比,但喜鹊就没这个好命,在北院被人欺凌的生不如死,整个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这会儿穿了一件破衣,瑟缩的跪在骆心安面前,害怕的全身发抖。 她以前害过这位大小姐,现在报应终于还是来了,眼前这位已经成了身份高贵的贵女,想要弄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奴……奴婢喜鹊,见过大小姐。” 骆心安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袋碎银子拨弄着,轻笑着说,“自从上次在青云观一别,我倒是很久没有看到你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我在老太太那里一直没有再见过你?” 她明知故问反而让喜鹊更加惊恐,忍不住叩了一个头,整个身体趴在地上,“奴婢……奴婢被发配到了北院。” “哦,原来是躲去北院了,难怪我找不到你,想到当日你对我还有‘送香之恩’,我都没来得及‘报答’,这才想着把你给请来,好好聊聊,你说对吗,喜鹊?” 喜鹊一听这话,吓得全身发抖,差一点尿裤子,什么‘送香之恩’什么‘报答’,这根本就是要取她小命啊!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当时只是一时糊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有意要加害小姐,求小姐开恩饶奴婢一命吧!” 她抽噎着一边认错一边砰砰的磕头,几下子就把额头撞得鲜血直流,配上她瘦削干瘪的一张脸,整个人跟一具骷髅一样吓人。 骆心安就看着她磕,也不说话,等她磕的快断气的时候才起身走到她跟前,托起她的小脸看了看,轻声说,“瞧瞧这小脸磕的,我又没说要怪你,你急什么?我叫你过来不过就是有几个一直没有琢磨明白的问题想问问你,你老实回答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小姐您……您说,只要您放奴婢一命,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骆心安一听这话,笑眯眯的弯下腰像个打听八卦的小孩似的凑近几步问道,“我挺想知道,当初洛婉婷究竟花了多少钱才让你帮她害我?” “……五……五十两……”眼前的大小姐笑起来的样子,简直比不笑的时候更让人不寒而栗,喜鹊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哦,才五十两。”骆心安直起腰摸了摸下巴,眼睛一挑,“啧啧,原来我的命只值五十两啊。” 说着她冲把桌子上那一袋子银子砰一声砸在地上,里面滚出一枚枚刺眼夺目的银锭子。 “喜鹊,我也不想为难你,谁还没有个被钱冲昏脑子的时候不是?所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就问你一句话,我给你一百两,你愿不愿意替我卖命?” 这话一出简直是天赐的恩典,甚至天上掉馅饼,喜鹊根本没想到会峰回路转,赶紧跪地磕头,“奴婢愿意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谢小姐不杀之恩!” 骆心安翘着嘴角挑了挑眉毛,对旁边的宝珠使了个眼色,接着一个大铜锅和一个炉子就被抬了进来,骆心安把一整袋,足足一百两银锭子全都倒进锅里,宝珠顺势往里面倒满了水,接着点燃了炉子。 “银子就在这里,你快伸手拿吧。” 喜鹊脑袋当即嗡一声响,脸色霎时间就白了,“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为小姐卖命是应该的,不……不能要什么银子……” 可这时骆心安原本笑眯眯的脸,却陡然间阴沉了下来,冷冷一笑,“不想要了?洛婉婷的五十两都能把你收买,现在我的一百两你倒是看不进眼里了?今天这银子你不拿也得拿!” “宝珠把她的手给我按进锅里!” 一句话落地,喜鹊刚要惊恐的尖叫逃跑就被宝珠在身后用布条堵住了嘴巴,她在北院吃不饱穿不暖,哪里是宝珠的对手,几下子双手就全都进了铜锅。 “!”她惊恐的剧烈挣扎,努力想要求饶,可是压根没人理会。 铜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起初还只是温热,后来随着滚动的水泡越来越多,直接刺得皮肉剧痛。 “喜鹊,你听过温水煮青蛙吗?把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放在冷水锅子里,慢慢的加热,它起先会无知无觉,等到意识到时候已经跳不出去,最后只能乖乖地被煮熟撕烂,大概你的这两只手也会像青蛙一样,一会儿就熟了吧?” “其实这样也不错,你看我这一整个人才值五十两,你一双手就赚了一百两,你的命比我这小姐矜贵多了,你该知足了。” 喜鹊真是被吓破了胆,一双手旁边是铜锅,下面是银子,一会儿水烧开了,根本和炮烙之刑没有区别! 一想到自己的手一会儿要皮开肉绽,皮肉全都黏在银锭子上,轻轻一碰血都凝结在一起的滋味,她崩溃的发出“唔唔唔!”的喊叫声。 “知道错了?” “唔唔!”喜鹊疯狂点头。 骆心安给宝珠使了个眼色,解开了喜鹊嘴上的布条,她下意识的就要把手缩回来,骆心安这时却笑着开口,“别急着往回缩,听我把话说完,你要是敢往回缩,我就让你的那位如意郎君也尝尝这个滋味。” 一听这话,喜鹊猛然瞪大了眼睛,目疵欲裂,双手一下子定在锅子,“……奴婢不懂小姐您……什么意思……?” “我说错了吗?”骆心安挑了挑眉,随手把桌子上一个沾了血的指环扔在了喜鹊跟前,“这东西是不是你心上人的?” 在喜鹊被发配到北院的时候,她就派人查过这小丫头的底细,知道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个人感情甚笃,但因为都家境贫寒,迟迟没有钱成婚,而这男人还要考取功名,两人的开销就更加巨大,不得已喜鹊就进了洛府,赚钱补贴家用。 两人约好等喜鹊十八岁出府的时候,攒够了钱就成婚,可现在一直推迟,仍然遥遥无期。 所以她就吩咐宝珠在早上出府的时候去找这个男人,给他一笔钱买下他身上一件信物,再从后厨那里抹了点鸡血,足够以假乱真。 果然,喜鹊一看到这只指环,以为骆心安绑了心上人,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就崩溃了,瘫在地上跪地磕头,“大小姐我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死不该害你!求求您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忍着剧痛重新把手放在越来越烫的铜锅里,再也一动不敢动。 骆心安看吓唬的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勾起嘴角低声说,“喜鹊,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不你就继续这样敷衍我,不拿出一丁点赎罪的决心,那你和你的心上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反正北院那地方天天死人,没人会关心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而你的心上人就更好办,没准出去买本书就撞上什么‘意外’,到时你们俩到地底下还能做一对苦命鸳鸯,也算是了了这辈子的心愿。” 一听这话,喜鹊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骆心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要不你就对我誓死效忠,一会儿按我吩咐的去做,不容有一丁点闪失。” “我知道你还有三个月就要满十八了,本可以出府去跟爱人团聚,可惜现在被关在北院里,恐怕这辈子都要在那里孤独的了却余生了,不过只要你真心赎罪,我就会放你一条生路,等你事情办成了之后,我会找机会放你出府,到时候这一百两也是你的,你跟你夫君以后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开店做个小生意,我都不会再追究以前的事情。” 锅里的水这时候终于开了,一股刻骨铭心,噬心吞骨的剧痛瞬间撕裂了双手,喜鹊死死地把尖叫声吞进肚子里。 她以为自己今天就要命丧于此,结果骆心安却给了她一条生路,眼泪一下子砸了下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愿意誓死效忠,为小姐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看着跪在地上真心臣服的喜鹊,骆心安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第71章 栽赃陷害+啪啪啪打贱人脸 大年二十三,小年夜。 从早上开始,天空就开始飘雪,整个洛府到处张灯结彩,剪窗花贴对联,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 天还没黑的时候,管家又不放心的来催了一下,提醒别忘了晚上要去老太太那里吃团圆饭,骆心安应下之后,随便换了一条素色的长裙,对一边正在打扫卫生的紫萝招了招手,“紫萝,你去收拾一下,再从库房里拿一件桃木如意,一会儿随我一起去赴宴。” 紫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骆心安竟然会带她一起去,洛府的家宴向来讲究,除了主子以外,只有每个屋里品级最高的大丫鬟才有个资格跟在身边伺候,骆心安这么做简直是在告诉屋里所有人,如果宝珍被留在了老太太那里回不来了,这归晚居第二个大丫鬟就是紫萝。 果然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丫鬟小厮都面面相觑,紫萝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得到了骆心安的信任,心里一喜,忙着点头答应了。 宝珠看她一眼,在心里冷笑着骂了一句,真是个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近的蠢货。 等收拾得当,准备好礼物之后,骆心安就带着两个傻丫头去了墨香苑,可一跨出屋子,她就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虽然府上仍然在张灯结彩,庆祝新年,可是有些人的神色明显紧张焦虑,院子里来来回回还多了一些道士打扮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个拂尘,围着每间屋子绕来绕去,嘴里还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指着不远处走过去的一个道士,骆心安蹙起眉头问旁边的宝珠,“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大过节的怎么会在这里?” 宝珠也一头雾水,“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年府上也的确有请道士来诵经做法,保佑家宅平安,但那都是在除夕,还没见过从小年夜就开始的。” 骆心安挑了挑眉,觉得这件事有点可笑,家宅平安是靠人去守候的,要是靠几个道士祈福就能平安无事,那还要衙门和朝廷干什么? 不过这个道理她也不指望这些崇尚迷信的古代人明白,不以为意的笑着摇了摇头,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墨香苑的时候,离着好远还没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一阵喧闹,骆心安心里有点疑惑,老太太好不容易大病初愈,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屋子里怎么会这么乱? 结果一脚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天井正中间摆着的一个红布祭台,上面还燃着四根白色的蜡烛,旁边放了一盆狗血和一沓道符。 一个须发尽白,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穿着一件黑色的道袍,正拿着一把桃木剑在祭台前挥舞,嘴里还念着艰涩难懂的经文,身侧那一沓黄色道符正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很显然是在做法。 这时有小厮看到她走进来,连忙高声通报,“大小姐到——!” 四个字刚落地,那老道士转动着木剑,倏地睁大眼睛,猛然回头,一双浑浊又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骆心安身上,随着他一个快速的转身,桃木剑突然被掷出去,“邪魔歪道,魑魅魍魉,速速现形!” 他大喝一声,桃木剑突然冲着骆心安就飞了过来。 宝珠吓得惊叫一声,刚想扑上来把小姐推开,结果那把桃木剑却擦着骆心安脑袋上的一根珠钗飞了过去,猛地刺进了旁边的窗棂里,珠钗上的珠子剧烈晃动,一下子贴到骆心安的脸上,留下冰凉的触感。 “你这死道士到底长没长眼,连大小姐也敢冲撞!”宝珠气不过猛地冲那老道士喊了一声,作势就要冲上去理论,这时那老道士倒是主动上前,冲骆心安行了一个礼,“贫道一时失手,让小姐受惊了。” 骆心安眯着眼睛看了老道士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这老道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似一滩冰冷的死水。 一挑眉毛,骆心安勾起了嘴角,摆摆手道,“大师客气,是我不小心耽误您施法了。” 说完,墨香苑里的小厮正好出来迎她,骆心安微微一笑,对老道士欠了欠身,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可此时,她脸上的笑容还在,心里却冷了下来,这老道士到底什么来头,刚才他的目光简直像是透过壳子直接看到了她的灵魂,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压下心里古怪的感觉,她一脚踏进了大厅,这会儿所有人都到了,她竟然是最晚的那一个。 因为是洛家上下难得的一次聚餐,再加上老太太大病一场之后,嘴上总是念叨着想见孙女,所以这会儿竟然连洛心慈和洛婉婷都破格在场。 正如骆心安预料的那样,张姨娘一从北院里出来,老太太的“病”就好了大半,这会儿正坐在最上座的位置,跟旁边的洛骁说着什么,脚边还趴着那只跟命根子似的哈巴狗。 小家伙儿总算是有了靠山,这会儿正偎在她脚脖子上,探着脑袋大快朵颐的吃着面前小碗里它最爱的果子蜜饯。 张姨娘坐在老太太另一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很是尽心竭力,旁边是二房老爷和李氏,剩下三个庶女坐在稍远的地方,当看到骆心安进来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一片色彩纷呈。 洛婉婷好不容易有机会从北院出来一趟,穿得格外花枝招展,明媚动人,可是一双眼睛却死死地钉在骆心安身上,表情瞬间扭曲,恨不得当场将她碎尸万段。 而洛心慈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对襟长裙,坐在角落里就如同一株静静开放的海棠花,这会儿看到骆心安竟然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她浅浅一笑,要不是知道她的心肠有多狠毒,骆心安都要以为之前的一切恩怨都只是她的一场错觉了。 对于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好妹妹”,骆心安也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太多惊讶,她早就料到张姨娘只要能从北院出来,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的宝贝女儿给捞出来。 这时洛骁抬起头,一看是她当即笑着招了招手,“心安你来了,给你留着位置呢,快点过来坐。” 说着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这里是离上座最近的位置,离骆心安和洛婉婷十万八丈远,在他心里几个女儿孰轻孰重,瞬间高下立见。 洛婉婷嫉妒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洛心慈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心里冷笑一声,骆心安今晚就是你这贱-人的死期,看你现在还能得意多久。 心里这么一想,母女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一眼,洛心慈挑眉一笑,接着继续楚楚端庄的坐在那里。 她们的神色骆心安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冲洛骁欠身行礼说了句“多谢父亲”,接着不紧不慢的坐到了他身边。 这时老太太瞥了骆心安一眼,转过头对旁边的小儿子说,“勇儿,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祖宗牌位真的莫名其妙掉下来了?你昨晚跟我说的稀里糊涂,我这心里一晚上都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寝食难安啊。” “母亲,这件事的确千真万确,我与大哥都亲眼所见,还有那一池子突然死了的鱼,大过年的见血光实在不是个好兆头,再加上夫人昨晚做梦似乎也预示着什么……” “做的梦?什么意思?”一听这话老太太的眉头骤然紧缩起来。 “老祖宗,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说着李氏起身欠了欠身子,脸色苍白的又把昨天晚上自己做的那个梦说了一遍,神情里还带着惊惧,像是还没有从噩梦中走出来。 “昨晚的种种迹象实在是太不寻常,加上老祖宗您突然病倒,家里又连续出了这么多事,儿媳一想到梦中整个洛家血流成河的场景就害怕的全身哆嗦,这才跟老爷商量之后请来专门降妖捉鬼的了空大师来看看。” “竟有这种事?!”老太太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她就说自己身体向来安康,怎么会突然说病倒就病倒了,如今看来难不成还真是因为这洛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心头一紧,赶紧追问,“那刚才了空大师施法之前怎么说?” 李氏紧张的攥住了手帕,似乎不敢再说下去,洛勇攥紧她的手长叹一口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了空说我们这屋子乌云盖顶,邪气入侵,被恶鬼邪灵盯上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还说,被恶鬼缠上轻则病痛缠身,祸事连连,家门衰落,重则……满门灭绝,永不超生……” 一句话让整个屋子里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那些丫鬟和小厮,都是些半大的小孩儿,一听到这些东西害怕的脸色都白了,搓着胳膊到处看来看去,生怕真的有鬼突然扑出来吃人。 这了空大师是大晟赫赫有名的宗师,道行艰深,修为极高,据说还有通灵之眼,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妖魔鬼怪,凡事被他施过法的宅子,绝对会永保平安,就连很多阀门世家都对他的法术无比尊崇,深信不疑。 这样一个大师说出来的话,谁敢不信? 老太太本来就是个极其迷信和怕死的人,如今一想到昨晚种种异象和自己的病情,更加坚定了洛府有邪气的说法,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心慌,再探出脑袋看了看外面正在施法的了空,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吃团圆饭的心思都没了。 洛婉云本就小胆,如今这么一听忍不住自己嘀咕,“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在屋子里挂些大蒜,照妖镜之类的东西……” 听到她的嘀咕,一直跟看戏似的骆心安这才有了搭话的心思,开玩笑说,“三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就算这世上真有鬼,也不会来抓你。” 听了这话,还没等洛婉云自己开口,旁边的洛婉婷就坐不住了,讥讽道,“哟,听大姐这口气,似乎不相信世上有鬼,那你这话岂不是在说了空大师是在一派胡言了?” 骆心安不慌不忙的看她一眼,“小妹,你既然害怕世上有鬼,又干嘛这么急着开口?难不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么普通的话也能戳到你的痛点?” “你——!” 洛婉婷被堵的哑口无言,骆心安很淡的笑了笑,柔声说,“妹妹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家宅平安怎么能靠一个江湖术士说了算,这世上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人心肠坏了,可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你说呢?”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所有人,张姨娘和洛心慈的神色一凛,接着愤恨的攥紧了手帕。 这时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又是一个怕鬼敲门的货色,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垂眉道,“是,心安不该多嘴,老祖宗教训的是。” “行了,既然了空大师已经在洛府设坛做法,就没什么可害怕的,总不能因为因为这个连年都不过了,时间不早,大家先开饭吧。” 洛骁金口一开,所有人都没再开口,一会儿大圆桌就摆了上来,各色美食佳肴摆上桌,这顿小年夜饭总算是开始了。 一家人难得一聚,席间气氛还算热络,但因为刚才那番洛府被邪气所侵的话还萦绕耳边,这顿饭吃的都有些食不下咽,除了一直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的骆心安以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外的设坛施法的了空大师身上。 老太太此时已经一口咬定自己的病情就是被邪气所害,这会儿眉头紧皱着,筷子都没怎么动过,甚至连趴到她腿上撒娇的哈巴狗都没了逗弄的兴致。 这时,张姨娘看了一眼食不下咽的老太太,眼睛眯起来闪烁了几下,接着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宝珍就捧着一个瓷盅走了进来。 骆心安有几天没见到她了,刚才进屋的时候还特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会儿突然看她走进来,忍不住冲她眨了眨眼。 宝珍见到小姐心里也是一阵激动,抿着嘴偷笑了一下,接着端着瓷盅走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祖宗,您的蜜果百花煨血燕。” 两人主仆之间的互动被张姨娘看在眼里,她翘起嘴角,把血燕端出来,掀开盖子,接着一股甜香就散了出来,引得老太太腿上那只哈巴狗仰起脑袋嗷嗷叫了两声。 “姑母,您就别这么忧心了,刚才老爷说得对,既然驱邪捉鬼最厉害的了空大师已经来了,就算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没什么可怕的,您先把今天的滋补汤药喝了,这是赵大夫为您亲自开的,里面有白芍、菊花这些药材,喝了对您的病情有好处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张姨娘跟着一笑,细心的把瓷盅里的甜汤盛在小碗里,刚要端给老太太的时候,却一下子手滑,“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哎呀!”张姨娘惊叫一声,一边把烫到的手指往耳垂上放,一边连忙弯下腰收拾一地狼藉。 结果这时那只趴在老太太腿上的哈巴狗闻到四散开的甜香却忍不住了,一下子跳下来,馋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低下头舔着地上的甜汤,还不忘把里面的自己最喜欢吃的蜜饯和甜味儿的花药吃进肚子里。 “你怎么回事,笨手笨脚做事这么不小心。” 洛骁皱起眉头看了张姨娘一眼,刚要伸手叫下人来收拾,结果这只把甜汤吞进肚子里的哈巴狗,突然呜咽一声,接着猛地栽倒在地,一命呜呼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懵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张姨娘踉跄了几步,接着猛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这汤里有毒!” 骆心安陡然眯起眼睛,知道这场特意为她“量身打造”的好戏终于还是开场了。 老太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地捏住手帕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狗死在那里,身体僵在原地,又惊又惧,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险些在椅子上坐不住。 张姨娘赶紧伸手给她揉胸口,一屋子的人都赶忙凑了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汤是谁做的,把后厨管事的给我带过来!”洛骁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直接摔了筷子,小年夜除了这种不得了的事情,这顿年夜饭还怎么吃! 没一会儿,厨师长和做这道甜汤的大师傅就被战战兢兢地带了上来,洛骁指着地上的哈巴狗,怒斥一声,“汤是你做的,后厨是你负责的,现在幸亏是毒死了狗,要不岂不是直接要了老祖宗的命!你们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谁在这汤里下的毒!” 一看这情形,两个大厨吓得两腿一软,直接扑通瘫在地上,“老爷冤枉啊!我们怎么敢做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后厨里做的每一道菜,都会用银针试毒,我跟厨师长更会亲自试吃确定没事儿之后才敢端上来,给老祖宗做的东西就更加严格小心,不敢有一点疏漏,这道甜汤端上来之前,我们的确是反复检查过,绝对不会有毒啊!” “这事儿这个后厨房都能给我们作证!不信老爷你们问他们!” 两个大厨从没遇过这样的事情,紧张的语无伦次,洛骁的眉头紧锁,但心里也很清楚,这两位大师傅在洛家干了几十年,如果真的有心害老祖宗,何必等到现在,可如果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为了以防万一,洛骁还是叫来整个后厨的人来问话,结果这两个厨师的确亲自尝过,排除了嫌疑。 一看这情形,张姨娘赶紧露出满脸愁容开口道,“老爷,如果不是做饭的人下的黑手,就肯定是端上来的时候被人趁机动过手脚。” 两个大厨一听这话,倏地抬起头,猛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宝珍。 宝珍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从厨房到端上桌,这碗甜汤只有她一个人经手,可她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张姨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身指着宝珍的鼻子呵斥道,“宝珍,你来解释一下这碗汤为什么被你拿过之后就有毒了!你下毒谋害老太太究竟是什么用心!是谁指使你做的!” “奴……奴婢就这么一路端上来的,盖子都没有打开过,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宝珠跪在地上,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呵”张姨娘冷笑一声,“也就是说,这碗汤别人根本就没有碰过,那除了你还能有谁?你说没开过盖子,我们又没有看见,谁知到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说着,她露出一抹被人恩将仇报的表情,摇着头不敢相信的说,“宝珍,老祖宗待你不薄啊,哪怕你是从归晚居调来的丫头,也从没有刻薄过你,甚至把食材和药材这么重要的两样东西都交给你负责。” “你每天除了干点杂活儿,给老祖宗端端茶送送水以外,剩下的时间天天往归晚居跑,老祖宗也从没有责罚过你,如今你这样恩将仇报,不顾她老人家重病在身,下这么毒的手,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给老祖宗下的毒,又是从哪儿弄来这些伤天害理的东西!”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当即一变,张姨娘这话哪里是在骂宝珍,这分明就是拐着弯告诉所有人,宝珍是归晚居的丫头,甚至被调到墨香苑委以重任也不好好干活,始终对归晚居忠心耿耿,如今出了事,她一个小丫头肯定没有这么大胆子对老祖宗下手,那唯一能指使动她的人可不就只有洛心安了! 听到这里,洛心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行了,姨娘,你不能用再指桑骂槐了,宝珍不过就只在墨香苑和我的归晚居干过活儿,既然你一口要定墨香苑里的人不会对老祖宗下手,那不就只有我这个归晚居的主子能够给她提供便利了吗?” 张姨娘的眼睛闪过阴毒的神色,一连委屈的看了洛骁和老太太一眼,“老爷和姑母你们都听见了,我哪儿提这事是归晚居做的了?” “我压根没有这个意思,你却偏要急着跳出来往自己身上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洛骁这时候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相信这个已经是贵女的大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张姨娘的怀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不是厨子做的,当然就得怀疑这个叫宝珍的丫鬟。 “心安你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心安一脸坦然,完全没有一丝惊慌失措的说,“父亲,您让我说什么呢?我也跟你一样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姨娘句句话都针对我归晚居,而且什么证据都没有呢,只不过是我说了一句话,她就要先给我扣上了一顶做贼心虚的帽子,您让我还怎么说?” 张姨娘一听这个,直接冷笑出声,死死地盯着骆心安,像是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你不知道,宝珍是你的丫鬟你会不知道?别告诉我宝珍是自作主张给姑母下毒,你这个当主子的一点也不知情!” 骆心安回以微笑,不疾不徐的说,“姨娘,事实还没弄清楚你就先一口咬定是宝珍做的,那刚才接手过这碗甜汤的出了宝珍还有你呢,你又怎么解释自己的嫌疑?” 张姨娘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紧紧抓着老太太的袖子哀声道,“姑母,你听啊,素华尽心竭力的照顾您这么久,她却怀疑是我害您,我害您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我就算真的要害您,又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我不过就是说出自己的合理怀疑,她就这样诬陷我,是不是素华是戴罪之身,就连说句公道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没等老太太开口,骆心安直接开口,咄咄逼人道,“你说是我指使宝珍下毒就是合理怀疑,我反过来怀疑你倒成了诬陷,姨娘,怀疑是需要证据的,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旁边一直沉默的李氏这时候突然张嘴了,“心安,你这话说的可连我这个二房的外人都听不下去了,就算这毒真的是素华姐下的,那她也太笨了,竟然当着一桌子人下手,生怕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吗?” “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就只有宝珍一个,心安,你就承认了吧,也许并不是你指使她这么做的,但她肯定是为了你,这种自作主张的丫头不要也罢,改天二婶给你指个更好的。” 骆心安没想到连李氏都被张姨娘收买了,心里止不住冷笑,是啊,如果她这时候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小丫头身上,的确可以自保,那宝珍怎么办?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可以出卖,还算是个人吗? 更何况,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在场人会更加认定这事是她干的,宝珍只是她的替罪羊,到时候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二婶,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让我承认什么?” 张姨娘露出阴毒的笑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站在骆心安身后的紫萝,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起,紫萝冲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张姨娘得意一笑,知道紫萝一定成功得到了骆心安的信任,而且把所有她交代的事情都做好了,否则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甚至陪她参加这场团圆宴。 骆心安,你竟然到现在还这么横,还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吗?一会儿我就等着看你这个小贱-人怎么死! “老祖宗,既然这件事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不如就派人去归晚居搜一搜吧,万一真的有什么毒药呢,如今着洛府里邪气这么盛,怎么能容许再出这样的邪门歪道,当然素华也愿意接受检查,还自己一个公道!” 张姨娘说完这话,又回过头走近几步,瞪着骆心安说,“心安,我劝你还是早点承认错误,不要死鸭子嘴硬,万一一会儿被人发现了马脚,更加下不了台,反正你现在身份高贵,如果知错能改的话,老爷和老祖宗一定不会为难你。” 这话一说出口,老太太直接僵着脸冷哼一声,看着骆心安的目光更加锋利刺目,贵女又如何?不过一个小小的头衔,就无法无天了不成,自己这个做长辈的还管不了她了! 这小贱-人可当真是歹毒,害完全家人又来打她的注意,这一次的毒汤幸好被素华不小心打烂了,若真的灌进肚子里,她现在哪里还有命活? 谁知骆心安仍旧脸上带笑,“姨娘,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问我几遍我都是这个答案。” “哼,我看你是一听到搜屋子心虚了吧?”张姨娘冷笑一声,目光更加阴沉毒辣。 “不就是搜屋子么,我自然奉陪到底,不过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丑化说在前头,如果在我屋里搜不到东西怎么办,你是不是应该还宝珍和我一个公道?” 骆心安挑眉看她一眼,张姨娘看她目光沉着如水,实在不像是惶恐的样子,心里未免一跳,但又看了一眼目光坚定的紫萝,心里的石头落地,“好,那我们就走着瞧。” 老太太大手一挥,直接派了五六个人分别去了张姨娘和骆心安的屋子。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那一桌象征着团圆的年夜饭此刻看起来无比荒唐和讽刺。 张姨娘始终虎视眈眈的看着骆心安,旁边的了李氏、洛心慈和洛婉婷全都在好整以暇的看戏,就等着一会儿搜查的人回来将骆心安置于死地。 跪在地上的宝珍不安的看着骆心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是她连累了小姐,留在墨香苑之前,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事小心,她却着了别人的道。 这些人如此咄咄逼人,肯定是有备而来,小姐虽然绝对不会做这种恶毒的事情,自然现在可以挺直腰板一口否认,可架不住那些人的栽赃陷害啊,万一真的找出来点什么,小姐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宝珍哭得更厉害了,恨不得立刻撞死在柱子上以死谢罪,而这时骆心安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对她露出安抚的表情,甚至在这种紧要关头还有心情冲她俏皮的眨眨眼睛。 过了一会儿,门口有了动静,先回来的是去张姨娘屋子里搜查的人,几个人摇了摇头说,“禀告老爷、老夫人,张姨娘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发现啊。” 张姨娘当即挑眉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对骆心安说,“心安,你现在给你爹认错还来得及。” 骆心安展颜一笑,“搜我屋子的人还没回来,姨娘急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搜查骆心安屋子的人终于跑了回来,张姨娘迫不及待的开口,“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有?”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小厮身上,洛骁的表情极其冷酷严肃,死死地捏着椅子把手,心里实际上已经凉了半截,这件事的嫌疑人就只有三个,除去厨子和张姨娘,就只可能是骆心安。 纵然这个女儿现在给洛家如此长脸,但是指使甚至纵容丫头去毒害自己的亲祖母,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生行为,他也绝不姑息! 谁知那小厮被这么一问一下子懵了,“古怪的东西?奴才在小姐屋里什么都没发现啊。” “这怎么可能!?”张姨娘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什么都没发现怎么回去这么久!?” 那小厮被吼的一脸委屈,“奴才真没说谎,大小姐屋子里的确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有毒的东西,之所以花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大小姐库房里的陛下赏赐和其他贵人送的宝贝太多了……奴才几个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清点完。” 这话说完,洛心慈和洛婉婷嫉妒的脸都绿了,现在谁不知道洛府里最有钱的小姐是骆心安这个贱-人,现在这狗奴才竟然还要特意说出来! 张姨娘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紫萝,难道这个小贱-人收了她的银子却没按她说的去做!? 紫萝更是惊得身形一晃,差一点跌倒在地,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把那包养着骸盅的白芍塞进了骆心安的柜子里,甚至还特意选了她的一块常用手帕,现在这东西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姨娘,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刚才你可是无凭无据,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是我要毒害老祖宗,你要证据我让你去搜了我屋子,现在你什么都没找到,是不是该按你刚才说的还我和宝珍一个公道!?” “这不可能!这碗汤明明有毒,除了你和你的死丫头,还能有谁!?骆心安你这贱人-肯定是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张姨娘的脸色煞白,声音又尖又刺,骆心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发疯,浅笑着说,“姨娘知道不是我做的似乎很失望啊?其实我也想问,这背后贼喊捉贼的还有谁!” 说着她顺手捡起地上那半碗没有撒到地上的甜汤,脖子一仰就灌进了肚子里。 “小姐不要啊!”宝珍和宝珠同时大喊一声,吓得惊叫起来,可是骆心安的速度太快了,她们话才刚出口,那有毒的半碗甜汤完全被她喝了进去。 洛骁只觉得眼前一黑,大手一挥,“大夫!快点叫大夫来!” 骆心安稳如泰山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一丁点自己刚喝了毒药的反应,淡然的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说,“父亲,您的确该叫大夫,但不是为我,而是为这只老太太心爱的哈巴狗。” “这碗甜汤根本就没有毒,是有人提前算准时间给狗喂了毒药,故意栽赃陷害我!” 第72章 “是谁说本王的王妃是克夫克子天煞孤星?” “父亲,您的确该叫大夫,但不是为我,而是为这只老太太心爱的哈巴狗。” “这碗甜汤根本就没有毒,是有人提前算准时间给狗喂了毒药,故意栽赃陷害我!” 说完这话,她顺手把那只喝空了的瓷盅扔在地上。 “砰”一声巨响,瓷片四散,惊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洛骁惊愕的睁大了眼睛,连一直阴沉着脸,心里早就认定是骆心安毒害自己的老太太,这会儿都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一下子,所有人都被骆心安的大胆举动惊呆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骆心安慢慢的走到张姨娘跟前,目光凛冽的像是一阵刺骨的寒风,让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骆心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说,“姨娘,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宝珍在老太太的甜汤里下毒,可现在我已经亲口喝过了这碗汤,里面没有毒,我屋子里你也没搜到什么东西,现在是不是该为冤枉我这事给我一个解释?” 张姨娘没想到事情会突变成这样,一时间心里一慌乱,脸涨得通红,但脸上仍然强装镇定,“我什么时候冤枉你了?你没下手,不代表你身边的好丫头宝珍也没下手,谁知道你俩有没有提前串通一气,演了这出好戏。” 骆心安一听这话,当即在心里冷笑起来,刚才还一口咬定她是凶手,这会儿又突然改口怪到宝珍身上,如此两面三刀,倒打一耙,哪怕不弄死她也得弄死她左膀右臂的做法,还真是让人开了眼。 她轻轻一笑,露出一抹像在看笑话似的讽刺表情,“姨娘,你这话说出来不觉得打自己的脸吗?” “事实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碗甜汤里根本就没毒,那既然狗死了,问题就肯定出在狗自己身上,而你刚才又说了,宝珍在这墨香苑里不过就是个端茶送水,普普通工的使唤丫头,试问她这样的身份哪有资格和机能碰到老太太的狗,甚至给它下药呢?” 这话一出,张姨娘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一个很大的错误,此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骆心安为她准备的陷阱里,当即脸色就白了。 可骆心安完全不给她一点插嘴的机会,看向四周,指着地上那只死透的哈巴狗说,“老祖宗有多么疼爱这只狗,平日里大家都看在眼里,那程度简直是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为此还特意让一个丫头专门看顾这只狗,旁人根本连碰都碰不能碰。” “宝珍就算真有心给狗下毒,也得给她这个机会,她一个天天呆在厨房,压根近不了老太太身的小丫头,要怎么动手?倒是姨娘您自己,除了老祖宗以外,每天跟这只狗接触时间最长的恐怕就您了吧?” “骆心安你什么意思!?你少血口喷人!” 张姨娘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死死地咬住嘴唇,转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老太太,“姑母,你听她说的,我平日里尽心竭力的孝敬您,生怕你生病之后身边需要人,一刻都不敢离开,结果这些落在她眼里竟也成了我要害您的证据了!” 老太太心里自然是愿意偏袒张姨娘的,一看这情形,忍不住冷着脸说,“心安,你不能因为素华怀疑了你几句,就这样无凭无据的生搬硬套,她也只是想找出真相罢了。” “姨娘刚才不也是无凭无据生搬硬套说我是凶手吗,孙儿被逼的连这碗甜汤都喝了,现在也只是为了找出真相,还自己一个公道,这可是张姨娘刚才在搜孙儿屋子之前就亲口许下的承诺,老祖宗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一句话堵的老太太哑口无言,气的死死攥着椅子把手,一张脸都绿了。 张姨娘一看这情形,眼睛一转,立刻呵斥道,“骆心安你别忘了老祖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这地上的甜汤可没人逼你喝,是你自己突然灌进了肚子里,什么汤里没毒,屋子搜不到证据……我看你根本就是提前吃了解药,然后再故意喝了这汤,演戏给所有人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的跳,如今已经不是她死就是骆心安亡,她必须一口咬死这汤里有毒,否则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旦被骆心安引到那条死狗上,她就真的完了! 结果骆心安一听这话,直接低低的笑了起来,眼睛半眯着,目光里透出一抹锐利的精光。 “那好,既然姨娘仍然觉得是我在汤里下的黑手,那心安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她回身对洛骁欠了欠身子,“父亲,请允许女儿请一位大夫来分辨一二,这甜汤里究竟有没有毒。” “不行!”张姨娘突然厉声喝道,“她本身就有嫌疑,现在又主动要求请大夫,若真允了她,谁知道她请来的人会不会是提前串通好的!” “依我看,这件事无论谁去请大夫都不合适,既然老祖宗差点遭人毒手,不如就去请她一直惯用的赵大夫。赵大夫医术高超,慈悲心肠,当初老祖宗病的那样厉害,也是他施针给救回来的,眼里一定容不下别人再次伤害他的医患,定会刚正不阿的给个公道,这件事非赵大夫莫属。” 义正言辞的说完这些话,张姨娘脸上一派正气凛然,可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 骆心安这贱-人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甚至连紫萝放在她屋子里的白芍都警惕的处理掉了,最终不还是棋差一招?你以为只要请来了大夫,就能还自己一个公道,结果不还是正中下怀帮了我? 你一定不知道,那赵大夫早就被我收买了。 她暗自笑了起来,这时旁边的洛骁沉吟片刻,跟老太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说,“就这么办把,来人啊,去把赵大夫请来。” 话音落地,骆心安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并没有提出异议,张姨娘阴毒的瞥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更甚,只要赵大夫一出现,骆心安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结果一屋子的人等了很久,连小年夜的吉时都过去了,仍旧没有见到赵大夫的身影。 这时老太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还没来,之前赵大夫可是随叫随到的,你,跟着去催一催。” 说着她对旁边一个小厮挥了挥手,就在这时那个负责请大夫的小厮匆匆跑回来,“老爷、老祖宗,不好了!赵大夫失踪了!” “什么!?”老太太倏地一下站起来,“昨天一早还好好的来给我问诊,今天怎么可能失踪,你们找对地方了没有?” 小厮跪在地上,赶紧解释,“老祖宗,千真万确啊,奴才把赵大夫整个屋子都找遍了,都没找见人,还特意去问了隔壁邻居,他们说自打昨天早上见赵大夫出门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洛骁一听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张姨娘身形一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丢就丢了,这件事没赵大夫根本办不了,今天你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他给我找出来!” 听到这里,骆心安好整以暇的拨了拨面前茶杯里的茶叶末,微笑着翘起了嘴角,这些人当然现在找不到赵大夫,因为昨天她已经给了赵大夫一大笔钱,让他直接离开了京城。 既然能用钱收买的人,就是最好对付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既然能被张姨娘收买,自然也能被她骆心安收买,她可是付了远超张姨娘三倍都不止的大价钱呢。 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她施施然站起来对洛骁说,“父亲,既然那赵大夫现在找不到人,让我们这一家都在这里等着也不现实,不如就请个其他大夫来看看吧。” 张姨娘脸色都白了,紧张的上前一步,“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找自己早就串通好的人进来,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老爷,这件事不能听她的,赵大夫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话都没说完,姨娘你急什么?” 骆心安听这话挑了挑眉毛,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我跟父亲说这话,就是想让他老人家来决定,无论请哪个医生来都好,只要赶紧把这件事解决,让老祖宗和这一屋子的人安安稳稳的吃顿年夜饭罢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儿?这天下又不止赵大夫一个人懂医术,你非得让全家人等到他来为止,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你——!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张姨娘被骆心安噎得面红耳赤,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心急如焚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够了!就按心安说的去办,福伯,去把我的大夫请来。”洛骁呵斥一声,直接定了乾坤。 “老爷!赵大夫肯定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再等……” 张姨娘还想垂死挣扎,可洛骁直接瞪了她一眼,阴着张脸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连我的大夫你都信不过?意思是连我都要诬陷你不成!” 一句怒吼让张姨娘直接噤了声,吓得当场打了个哆嗦,哪怕心里急得都快冒出火来,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恨不得当场把她就这么活生生撕碎了吞下去。 如今她已经无路可走,唯一的能够期盼的就是那只狗的真正死因不要被查出来。 一会儿,一直服侍洛骁左右的周大夫就背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一看屋里这架势还有地上那只死狗,瞬间神色一凛。 这一次,洛骁谁也没让谁开口,直接亲手端过剩下的半碗甜汤递到周大夫跟前,“周老,您给亲自瞧瞧,这瓷盅里究竟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为什么老太太的狗喝了它之后,无缘无故突然就死了?” 周大夫不敢怠慢,赶紧倒出瓷盅里的东西仔细的辨别起来。 张姨娘的心口怦怦的直跳,这会儿坐立难安,盯着地上那只死狗,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要随时随地要爬起来找她索命似的,心里七上八下,紧张的手心里不停地出汗。 最后实在忍不住,轻轻对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接着又像没事人似的转过头,装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这一幕正好被骆心安尽收眼底,忍不住心里冷笑一声,旁边的宝珠立刻领会了意思,悄无声息的走出了屋子。 周大夫极其小心谨慎,瓷盅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放过了,可是越看眉头却皱得越紧,旁边的洛骁一看他的脸色,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周老,难道这汤里真的有毒?” 如果真的有毒,骆心安还能面不改色的喝下,他就不能不相信张姨娘说的都是对的,果然是骆心安下了毒,又提前服过解药,故意演了这场好戏帮自己洗脱嫌疑。 谁知周大夫的眉头一皱,不解的看着洛骁,“大人,何出此言?这汤里都是些普通的滋补药材,根本就没有任何有毒的东西,大人真的确定是狗喝了这汤之后才毒发身亡的吗?” “这不可能!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这里所有人都能做见证,这狗就是这么死的,之前它还活蹦乱跳的呢!”旁边的洛婉婷一听这话就急了,直接忘了身份,倏地站起来尖着嗓子叫道。 周大夫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老夫跟在大人身边已经十几年了,大人的身子也一直是老夫调养的,就算老夫的医术没到出神入化起死回生的地步,但白芍、菊花这些简单的药材还是认得的,如今四小姐说这话难道是在质疑在下的医术吗?” 洛婉婷一下子被噎住了,这位周大夫在洛家德高望重,有一只跟洛骁身边,这时候她质疑周大夫,岂不就是质疑洛骁识人不清,不会用人么? 果然洛骁的脸色阴沉的更厉害了,旁边的骆心安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张姨娘,刚才她还死死地咬着这汤里肯定有毒,如今被周大夫亲自打脸,为什么反而偷偷长舒了一口气,一副逃过一劫的样子,一看就心里有鬼。 你想这么轻松地逃过去,哪儿这么容易?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抓住机会趁机把话题引到了死的那条狗身上,“周大夫,既然这汤没问题,那这个狗到底是怎么死的?您是这方面的高人,自然比我们要懂的要多得多。” 听了这话,周大夫的脸色明显一缓,提到医术,他甚至露出笑容,“这汤没毒,但这狗有毒,而且还是慢性中毒,虽然老夫现在还猜不到它究竟吃了什么才会中毒,但这种慢性毒药都有一个共性,就是每天小剂量的吃一点根本看不出问题,要日积月累,最好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左右,才能在身体里积攒起来,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由一发药引子引出来,当场致命。” 话音落地,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既然是日积月累才中了毒,那这个下毒的人一定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啊! 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猛地把手里的佛珠砸在了地上,佛珠四散飞溅的到处都是,好啊,真是好啊,她身边的人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她的狗下这种黑手,真是胆大包天了! 骆心安似乎早就料到如此,对着旁边脸色发青,双腿发软的张姨娘轻轻一笑,“姨娘,你现在听到了?宝珍才到这墨香苑几天功夫,可没这本事给老太太的哈巴狗下这么厉害的慢性毒药,倒是你,从北院出来到这墨香苑刚好呆了十天的功夫吧?哦对了,你去北院之前就特别喜欢往老太太这屋里跑,我现在真是忍不住怀疑你那时候就别有用心了。”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姨娘身上,这一晚上属她蹦跶的厉害,一口咬住骆心安就是凶手,如今这么一看,她反而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一个了。 “贱-人你住口!”张姨娘歇斯底里的大骂一声,对上洛骁冰冷的视线,努力克制着发抖的身体,仍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老爷,我知道您怀疑我,可是不能因为我在姑母这里呆的时间长,就只怀疑我一个人啊?这墨香苑里这么多丫鬟小厮,您不能就凭骆心安的几句话,就一下子认定是我下的毒啊!” 说着她回过头死死地等着了骆心安,“你这贱-人无凭无据的,倒是会栽赃!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老太太身边早就安插探子,故意下毒设计陷害我!” 骆心安就没见过这么贼喊捉贼的人,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直接噗嗤笑出了声,压根懒得再搭理她,这时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骆心安眉头一挑,勾起了嘴角。 “老爷、老太太,刚才我们在墨香苑后院张姨娘的屋子里发现一人鬼鬼祟祟,好像在偷东西,我们便直接把她押了过来。” 说完,侍卫大手一挥,一个丫头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 骆心安故作惊讶的睁大眼睛,“呀,这不是姨娘身边的使唤丫头香儿吗!?她怎么还偷起主子的东西来了?” 看到她的瞬间,张姨娘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这时其中一个侍卫呈给洛骁一个纸袋,“老爷,这是我们刚才看到她准备从张姨娘屋里偷走的赃物。” 洛骁打开一看,里面包的全都是蜜饯和果脯,老太太探出头一看,差点晕厥过去,“这不就是……这不就是之前一直喂给狗的东西么!它最喜欢吃这些甜的零嘴儿!她偷这些东西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做贼心虚毁尸灭迹呗。” 骆心安淡淡一笑,张姨娘大骂一声“血口喷人”,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收拾香儿,“你这小贱-人好贱的骚-蹄子竟然连狗吃的东西都偷!” “给我把她绑起来!”没等她演完这场戏,洛骁就彻底动怒了,目光闪着狂风暴雨,伸手直接把东西递给旁边的周大夫。 周大夫拿起来仔细嗅了嗅,又看了一眼剩下的甜汤,当即脸色一变,“没错!是这个东西!这些蜜饯和果脯里面有猩红草,这东西可是毒辣的很,尝起来甜兮兮的,跟食物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可一旦遇上了这甜汤里的白芍,立刻就能立刻变成致命毒药,瞬间封喉!” “难怪刚才那些小厮搜查姨娘屋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原来是没有碰上老太太甜汤里这位白芍啊。” 骆心安啧啧两声,“刚才搜查房间的时候不急着去销毁,等周大夫断定甜汤里没毒的时候才急急忙忙的去,根本就是怕被人知道狗死的真相,心里虚了吧?” 张姨娘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骆心安堵住了她所有退路,甚至连她偷偷派出去的香儿都被半途截了回来。 她一下子慌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掉,“不是……我没有……姑母,你别听她胡说,我怎么可能害你,这些蜜饯我可以解……” “你给我跪下!”洛骁忍无可忍,直接打断她的话,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老太太更是直接跌在椅子上,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张素华我对你不薄啊!你竟然对我下毒!?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北院里救了出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东西!” “父亲,老祖宗,你们别生气,姨娘虽然嘴里没一句实话,但是刚才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老祖宗可是她的大靠山,她怎么舍得下毒,她要真想害您,估计直接就在那碗甜汤里下手了,又何必绕圈子给一只狗下毒,还不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孙儿吗?” 是啊,害的不过就是老太太最爱的狗,还没动到她头上,可是万一哪天老太太不小心吃了那有毒的蜜饯果脯,今天再喝上这么小半碗甜汤,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老太太心里一阵阵发冷,指着张姨娘的鼻子,气的心口剧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洛骁、洛勇还一屋子的人吓得赶紧凑上来,老太太哆哆嗦嗦的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姨娘说,“给……给我把这个狗东西轰……轰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洛骁的火气早就被骆心安的话推到了极点,这会儿看到自己大病初愈的娘亲被气成这样,愤怒的双目赤红,狠狠地踹了张姨娘几脚,怒吼一声,“按住这个贱-人,给我把这些都塞进她的嘴里!她不是愿意下毒么!不是用甜汤栽赃别人么!现在就都给她灌进去,直接送她上路!” 说着他直接把那袋有毒的果脯蜜饯扔到了地上,几个侍卫冲上来,扣着张姨娘的嘴巴,狠狠地往里塞。 “唔……唔唔!老……老爷!我知道……唔唔!错了!咳咳咳……不要!” 张姨娘剧烈的挣扎,可还是咽进去几个有毒的果脯,惊恐的嚎啕大哭,惊声尖叫,可是洛骁已经寒了心,完全不为所动,“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往她嘴里塞!福伯呢,再去厨房弄个甜汤过来!” “我就是太仁慈了,才一次次的给你机会!我以为你被关进北院总应该有所收敛,结果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次竟然连老祖宗也敢毒害!洛家再留下你这么个祸害,全家人都得被活活害死!” 无论张姨娘怎么尖叫求饶,洛骁这次是铁了心一定要除掉她,这时加了白芍的甜汤已经端了上来,洛骁亲自拿起瓷盅,死死地撬开张姨娘的下巴,作势就要把这一整碗滚烫的甜汤灌进去的时候…… 旁边的李氏再也坐不住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辣,接着像是吓到似的突然惊叫一声,“啊!有鬼!有鬼!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声音凄厉的几乎要盖住张姨娘的哭喊,所有人当即一顿,李氏却突然站起来,像魔怔了似的,捂着耳朵一边尖叫一边到处躲闪。 洛婉云和洛婉婷被吓到了,赶紧冲上来抱住她,“娘!您怎么了娘!” 可惜两个女儿的呼唤并没有唤醒李氏,她像是仍然沉浸在可怕的梦里,在整个屋子里兜兜转转,疯狂的喊着,“鬼!有鬼要来吃人了!血!好多血……它在笑你们听到没有!它又害死一个人洛家人,不要笑了!” 她颠三倒四,胡言乱语,突然疯了似的,抓着旁边一张八仙小桌,冲着骆心安的方向掀了过去。 滚烫的沸水,一桌子的瓷器全都被掀翻,碎成无数碎片泼过来,要不是骆心安闪得快,差一点就要把她砸伤。 洛骁怒斥一声,“李氏你又发什么疯!你要砸死心安不成!” 骆心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搞迷糊了,“二婶,你这是干什么?” 谁想到李氏看到她的脸之后,猛然尖叫一声,瘫坐在地上,目疵欲裂,双目赤红的指着骆心安,“鬼……鬼啊!你别过来!滚,滚!” 她不停地往后缩,摸到什么东西就拿起什么东西往骆心安身上砸,这会儿像是突然认出旁边的人是洛勇,紧紧的抱住哭喊起来,“老爷快逃!她嘴里还有血!她来了……她要害死我们!你快走!” 她说完这话,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古怪起来,一下子想到了方才了空大师的那句预言……。 骆心安的脸色一沉,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涌上来,心陡然收缩了几下,瞬间明白过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中了圈套! 心里已是一片翻江倒海,脸上却仍旧无波无澜,骆心安一脸迷茫的眨了眨眼,“二婶,您说什么呢,我是心安啊,您不记得了?” 她刚要伸手把李氏扶起来,就听屋里几个小丫头尖叫一声,接着大厅的窗户纸上突然泼上了一大滩血迹…… “啊——!” 不知是谁一声尖叫,紧接着大门在外面被“砰”一声狠狠地踹开了,凛冽的寒风夹杂这细雪,猛地扑进来,瞬间把屋里两盏油灯吹得忽明忽暗。 这时,之前在墨香苑大门口撞上的那个黑衣道士拿着一把桃木剑走了进来,凛冽的双眼扫视四周,最后定在了骆心安身上。 “天象突变,天降煞星,家宅危矣,性命危矣” 他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洛骁看着还在瑟瑟发抖发疯的李氏,又看了一眼神色冷静的骆心安,拿出了一家之主的风范,“了空大师这样突然闯入还真是特立独行,不知大师是在我这洛府上有了什么发现吗?” 了空听了这话才终于把紧锁在骆心安身上的视线挪开,行了一个道家之礼仪,点了点头,“施主,这里便是贵府邪气最重的地方。” “本来贫道的推算的邪气之地应该在贵府的南面,所以特意赶去降妖除魔,谁曾向邪气反而越来越淡,倒是这里突然强盛起来,这才耽误了些许时间,让各位施主受惊了。” 刚才李氏一发疯,嘴里什么神啊鬼的,简直要把老太太给吓死了,这会儿再一听了空说她这里竟是洛家邪气最盛的地方,就更吓得手脚哆嗦,“大师,您的意思是源头就在我这里?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难道也跟这个有关吗?” “恶鬼作祟,以害人取其阳气,补其阴气,若非如此不可成活,而人失阳气,阴气太盛,则厄运连连,大病成灾。” 一听这话,老太太的脸都白了,急切的说,“那就请大师快快帮我洛府消灾解难,事后我们必有重谢!” 谁知了空竟突然讥笑一声,“恶鬼缠身岂是这么容易摆脱的,怕是贫道说出解决之法,各位施主也只会认为是一派胡言,固贫道只需点到为止,这场法事不做也罢,贫道告辞了。” 说着他竟然撂下这一屋子惊愕的人,洒脱的转身就走。 “等等!大师,我夫人已经噩梦连连,这会儿怕是撞了魔怔,您不是一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吗?这会儿怎么能丢下她不管,您这样法术高强之人,所说之话我们哪有不信的到底,成或不成,总要您先说出来我们才能配合啊。” 洛勇搂着仍然神神叨叨,惊惧不已的李氏,忍不住开口挽留。 果然一听这话,了空身形一顿,接着转身上前一把搭上李氏的手腕,接着神色一凛,目光更紧锋利冰冷,“夫人怕是已经不是邪气入体这么简单,是这天煞孤星又出来害人了!” “天煞孤星?”洛骁一听这话皱起眉头,“大师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天煞孤星又是什么东西?” 了空冷冷一笑,目光再一次死死地落在骆心安身上,那一滩冰冷如死水的目光,看得人毛骨悚然,像是直接要把一个人穿透。 “不知贵府可否有人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极阴八字?” 洛骁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陡然呼吸一窒,然后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钉在了骆心安身上。 “大师……您这话什么意思?” “阴年阴月阴时是最不吉利的一种命盘,天生克夫克子、克父克母,若命再不好一点,在出生那一年赶上瘟疫灾荒或者天象突变,就是极衰之命,轻则连累亲友,重则孤绝一生,这一种人就是天煞孤星,最易招来邪气恶鬼之类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一说完,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尤其是洛骁和老太太,瞳孔剧烈的收缩,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二人却很清楚,骆心安就是生在阴年阴月阴时,而且正逢北方闹瘟疫,出生那一天还出现了天狗食日这种不吉利的天象,难道她真的是这所谓的天煞孤星!? 一听这话,骆心安就明白这事儿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心里顿时觉得很可笑,这栽赃手段还真是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了,这一次竟然连封建迷信都用上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最开始的那抹慌乱,淡淡一笑,“道长,真不好意思,我还真就是您嘴里说的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不过,若您是觉得我是什么天煞孤星,害的洛家邪气入侵的话,是不是有点可笑?我父亲和祖母还活的好好地,我至今也没有出嫁,你从哪儿看出我克夫克子克父克母了?” 了空淡淡一笑,那双冰冷的眸子陡然锋利,像无数把刺刀一样捅进骆心安的身体,像是要把她的灵魂硬生生的撕扯出来。 骆心安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眼睛,身体下意识的挣扎,可这道士的眼睛像是又绳索一样,死死地勒住她的目光,让她迫不得已只能跟他对视。 瞬间骆心安身体里皮开肉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痛的当即“唔”的闷哼一声,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时了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阴测测的飘了过来,“施主,你似乎也弄错了,我说的是洛心安,洛大小姐本人,而不是说你。” 骆心安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黑衣道士。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不是洛心安本人!? 阴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刺来,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双眼睛从肉体里撕裂出来,耳边嗡嗡作响,洛心安这具肉身的记忆扑面而来,那些跟聂毅携手相伴的,那些被洛心慈加害致死的,那些受尽屈辱的痛恨和不甘…… 这是她从这具身体里醒来之后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把自己和洛心安本人分开,她的记忆不再与洛心安交叠,她渐渐地被人从这具肉体里撕扯出来…… “孤魂野鬼,借尸还魂,也敢在此造次!” 了空阴狠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一把桃木剑猛地刺进她的意识,想要彻底的将她赶走,她被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木剑下一秒就要刺穿她的心脏时,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双墨色的眼睛。 远山如黛一般的眉眼,刀削斧凿的轮廓,还有那一身如谪仙一般的白衣,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走过来紧紧地拥抱了她。 “你要对我负责。”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这样沉声开口,眼前霎时间一片清明,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在大厅里,周围全是洛家人,而那了空大师身形猛然一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桃木剑,震惊的看着骆心安,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只毫无法力的孤魂野鬼给赶出来。 只看到两个人静默的站了许久的洛骁,心里一阵疙疙瘩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忍不住开口唤回了空的神志,“大师,我想您真的弄错了,我女儿的八字或许有些不吉利,但要是真能祸害到这个家早就祸害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了空目光咄咄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接着讽刺一笑,“施主,那您不妨好好回忆一下,贵府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是否都与令嫒有关,她是否突然性格大变,是否从此以后家宅就没有过宁日,这些事情贫道统统不清楚,答案究竟是什么,各位可以问问自己的心。” “好像……真的是这样,洛府一向家宅安宁,出的这些祸事全都在最近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刚好是大姐掉进莲花池子被人就上来之后……” 一直沉默的洛心慈看了骆心安一眼,怯怯的开口,小脸还有些苍白,似乎说完这句话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似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不经提醒她都快忘了,以前的洛心安可是个胆小怕事的懦弱性格,什么时候有过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好好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被鬼怪附身了,又怎么会性格大变? 而且自打这骆心安性格突变之后,洛家的祸事就一件连着一件,一后宅的女眷如今一看竟没几个有好下场,不是被关进了北院就是刚才差点被洛骁弄死,还有一个疯疯癫癫,跟撞了邪似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大病一场,险些丢了这条老命。 这么多事情凑在一起,到底是巧合还是……眼前这个骆心安真的是天煞孤星,借尸还魂在洛家就是要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突然急匆匆跑进来,“老爷,老夫人,不好了!刚才天上不知从哪儿飞来两只乌鸦,这种不吉利的鸟我们也不敢碰,就用棍子想要把它们赶走,结果它们飞着飞着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摔得浑身是血,正好死在了归晚居里!”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白日见到乌鸦已经是极其晦气的事情,如今乌鸦竟然死在了洛府里,而且还正好掉到了骆心安的屋子里,岂不是证明骆心安住过的地方比这乌鸦更加邪气么? 骆心安听完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些种种手段一环接一环,根本就已经完全算计好了,不把她直接杖毙或者轰出洛家决不罢休,她这次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果然,听完这话,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一次天象突变是以外,两次是巧合,如今都是第三次了,又是祖宗牌位倒,又是池塘鱼死绝,现在连乌鸦都死在了归晚居,老天给的预示已经足够多了。 老太太完全不给骆心安一次开口的机会,直接阴着脸问了空,“大师,您刚才所说的破除邪气之法到底是什么?” 了空毫不避讳,阴冷的说了一个字,“杀!” “妖魔鬼怪,恶鬼凶灵,杀无赦。” 老太太一听这话放下心来,她本以为破除灾祸没有那么简单,如今竟然只要处死骆心安就可以免除整个洛家的灭顶之灾,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骁儿,你听见了,如今整个洛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为娘也被她连累的病倒了,这个天煞孤星说什么你都得除掉!” 说着她直指骆心安的鼻子,好像决定处死的不是自己的孙女,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没有知觉的烂木头。 “娘……”洛骁一下子犹豫了,黑着一张脸,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洛家如今的境况非常糟糕,他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要做点什么,而且最近的种种异像也的确表明,洛家的确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更何况还有了空大师这样法术高强的大师亲自指认,他想不怀疑骆心安是天煞孤星都难。 可是……这毕竟是他的女儿,还刚刚被封了贵女,他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要了她的命? 看到洛骁没有立刻拒绝,骆心安闭上眼睛,心里无比的寒冷,果然封建迷信害死人啊,随便找个道士,弄死几条鱼和乌鸦,她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天煞孤星,多可笑啊。 嗤笑一声,她轻声问,“父亲,是不是就凭一个外人的话,您就认定女儿是天煞孤星,会克夫克子、克父克母,害死自己的家人是吗?” 洛骁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极其怕死的老太太已经坐不住了,大手一挥,“还跟她废什么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难道还真准备天煞孤星克死我们全家人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来人啊,把这个祸害给我拉出去处死!” 话应刚落,几个侍卫已经冲了上来,屋子里的张姨娘、洛心慈、洛婉婷还有李氏,全都眯着眼笑了起来,这一刻她们终于要反败为胜,让骆心安这个贱-人下地狱永不超生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轮子压过石板路发出的嘎吱声响,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却没有一个小厮进来同传。 老太太当即皱起眉头,“外面怎么回事,是何人在捣鬼?” 这时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踹开了,外面的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全都吓得瑟瑟发抖,这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成百上千个身穿铠甲的士兵,各个拿着武器,整齐统一的步伐,敲在心口上让人心惊胆寒,他冷眼往屋子里看了一眼,身后把旁边一直轮椅退了进来,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慵懒的靠在上面,眯着眼看着这一屋子的闹剧。 他今天罕见的戴了一顶玉帛金冠,两条青色掐金丝的丝线垂下来,衬得他本就刀削斧凿的脸宛如冠玉,整个人英俊的惊心动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看傻了,尤其是洛心慈当即红了脸蛋,一瞬不瞬的看这个走进来的男人。 可他的眼睛压根没往周围人身上放一下,只是一眼就看到了被迫跪在地上的骆心安,当即眼睛阴沉了下来,懒洋洋的开口,“真是好大的阵仗啊,是谁在说本王的王妃是克夫克子天煞孤星,怎么本王自己倒是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骆心安猛地回过头,惊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眼前这男人不是聂暻那个死瘸子还能是谁!? 第73章 王爷一怒为红颜 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全傻了。 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带着这么多卫兵穿过层层守卫,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就这样突如其来的闯到了洛府后院,更没有人知道他又是何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骆心安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惊得心脏都快不会跳了,下意识的想站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在听到男人开口说的那句话以后,身体都僵住了,脑袋里霎时间一片空白,根本忘了如何反应,只是瞪着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可惜,从始至终男人压根没有把目光往她身上放一下,好像压根不认识她一样,一直瘫着脸,没有半点表情。 只是用余光悄无声息的往骆心安身上扫了一下,看到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声。 为了今天来见王妃,本王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甚至连脑袋上这顶彰显身份的玉帛金冠都戴出来了,就是为了英俊逼人的出现在娘子面前,天知道这劳什子东西有多沉,不是上朝或者祭祀这种大场合,他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结果他的王妃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他的苦心,还露出这么蠢的表情,真是不解风情,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聂暻在心里嘟哝几句,脸上虽然依旧又黑又臭,可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翘了一点用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 一屋子的女眷,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时候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卫兵,这幅重兵武装,煞气凛冽的样子,直接把她们吓得噤若寒蝉,刚才那副恨不得要把骆心安这“天煞孤星”弄死的劲头也一下子萎了。 最后是洛骁第一个反应过来,惊的脸色一白,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臣……臣洛骁……见过靖王爷!” “靖王爷”三个字一落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洛心慈和张姨娘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男人。 这就是靖王爷!? 他不是个半死不活,马上就要咽气的死残废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在两人眼里,靖王爷应该是个形如枯槁,丑态百出的痨病鬼模样,跟眼前这个白衣翩然,刚毅英气的男人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他怎么可能是靖王爷! 不仅是一屋子人大吃一惊,就连跪在一边的骆心安都蒙了。 她一向精明灵活的脑子这时候彻底当机了,一时间有点绕不过来弯儿。 这个自己在后山偶然脑子进水发善心救过的男人,这个一直嚷着要她负责,跟她成婚的男人,这个危难时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的男人,这个前几天还偷偷溜进她的房间,跟她分享一条糖醋鲤鱼的男人…… 如果他不是宫里的锦衣卫,而是那个赫赫有名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靖王爷,那岂不是代表,她把自己曾经的准妹夫,当朝的六皇子的豆腐给吃了!? 我的个天……真是日了狗了…… 骆心安眼前一阵晕眩,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当场呛死。 洛骁见周围的人全都愣在原地,忍不住低喝一声,“都干什么呢!见到殿下还不赶快跪下!” 话音落地,一屋子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膝盖一软,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聂暻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手指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就像没看到这一屋子跪在地上的人似的,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骆心安,完全没有叫这些人起身的意思。 直到旁边的影卫轻声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像是埋怨骆心安害自己分神似的,又瞥了她一眼,这才收回视线,环视四周,看着刚才那场闹剧留下的一地狼藉和墙上的那一大滩血迹,目光最终落在洛骁身上。 “尚书大人,贵府这小年夜过的当真是‘热闹’啊,是不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了各位?” 堂堂一朝王爷亲自登门,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哪里还敢说打扰? 洛骁赶紧磕了个头,陪着笑脸说,“王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能来赏光驾临寒舍已经是让贵府蓬荜生辉了。” “哦,是吗?那怎么本王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喊打喊杀,又是处死又是杀无赦的,这大过年的,就让本王触这种霉头,尚书大人您这是何意?” “这……这……臣实在不知王爷会突然驾临,所以才……这都是误会,误会!臣只是处理一些家事,实在是无意冒犯王爷啊!” 洛骁此时哑巴吃黄连,简直一肚子苦水不知道往哪儿说,他好好地呆在家里,是靖王爷自己找上门来的,这怎么能算是他故意触霉头?更何况经过上一次张姨娘和洛心慈的事情,他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得罪这位祖宗了,又怎么会当面惹他不痛快。 可现在靖王爷这样开口,简直是明摆着跟他过不去,但洛骁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究竟又是哪里开罪了他。 “家事?”聂暻冷笑一声。 这老匹夫到底是耳朵聋了还是在这里跟他装傻,他进门的那句话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本王和王妃感情甚笃,鹣鲽情深,连生儿子的问题都已经商量过了,这洛骁竟然还敢把本王当外人! 聂暻的目光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本来就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这会儿更是黑了个彻底,锋利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个口口声声骂骆心安是天煞孤星的了空大师身上,似笑非笑的说,“既然尚书大人在解决家事,外人不便在场,那这位道长是什么人?” “尚书大人,恕我直言,若不是本王知道自己来得是你们洛家,刚才乍一跨进这大门的时候,看到你与老夫人对他言听计从的样子,还以为这洛家已经改头换姓,扔了祖宗家法,认一个外人当家主了呢。” 一句话让洛骁白了脸色,连老太太的头上都冒冷汗了,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简直是大逆不道,可这话一旦变成聂暻说出来,就等于指着他们的鼻子骂数典忘祖,侮辱祖宗和门楣! 老太太忍不住了,开口说,“王爷,您或许有所不知,实在是最近洛家出了很多邪门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几天,邪气越来越猖獗,老身这才想着把了空大师请来设坛做法,驱鬼辟邪。” 聂暻一挑眉毛,刀削斧凿的脸上露出一抹讥笑,“这朗朗乾坤,皇权庇佑,百姓安康的盛世,哪里来的邪气和恶鬼?就算真的有这些东西,在真龙天子脚下又哪里敢出来害人。老夫人,您可要仔细说话,断然不可以轻信些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散播这种动摇人心的疯话。” 这话说出来,老太太跪在地上的腿都打哆嗦了,这哪儿是劝她别听信迷信,分明是说若她轻信了空的话就是助长邪门歪道,蛊惑人心,挑衅藐视皇权啊!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洛骁打了个哆嗦,赶紧解释,“王爷误会了,臣的母亲是病糊涂了,才想着用这种土办法来去去晦气,并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被一个江湖术士随便说几句就要把自己的亲孙女当场处死,还敢说没有其他意思!我看令堂是中了别人的奸计,生怕别人不知道堂堂三品尚书之家,竟然被一个江湖骗子耍的团团转!” “洛骁,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这么没有脑子,被个骗子挥来喝去,不如连这顶乌纱帽也别要了,尚书之位直接让这道士来做可好!?” 聂暻突然喝叱一声,影卫一抬手直接掷出一把匕首,擦着洛骁的脑袋飞了过去,乌纱帽被一下子刺中,随着匕首“砰”一声从脑袋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留下一声闷响。 洛骁吓得脸色惨白,冷汗唰一下淌下来,滴在了地上,急忙诚惶诚恐的说,“臣不敢!臣不敢!实在是了空大师的法术高强,世人皆知,对洛府的种种预言也都无比精准,这让臣……不得不相信府上真的有天煞孤星啊!” 聂暻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洛骁又打了个哆嗦。 “世人皆知?尚书大人这话是说本王孤陋寡闻了,那我倒真要见识见识这了空的本事,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说着他双眼一眯,闪过一丝凛冽的精光,指着了空说,“给我把他绑起来!” 话音刚落,两个影卫从聂暻身后跳出来,一下子擒住了想要离开的了空。 了空拼命地挣扎,不停地大喊着“道家中人岂容尔等放肆”,可还是始终挣不开束缚,哪怕他修行再高,到底也只是个普通道士,哪里是身手高超的影卫的对手。 被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的时候,他整张脸都憋紫了,忍不住冲着聂暻怒斥一声,“王爷!你如此侮辱蔑视道教中人,诋毁大晟国教,小心遭天罚!” 他话音刚落,聂暻身后的几百羽林精兵瞬间同时抽刀,明晃晃的刀剑直指整个大厅,在场的一群小丫头吓得惊叫起来,了空的脸当即就青了,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聂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一张嘴声音像结了冰一样寒冷,“道家虽然是我大晟国教,但像来只有青云观这一枝才是正统,你这些旁门左道,对付一些愚昧无知的蠢货或许还有些作用,但本王可不吃你这一套。” 他说这话的时候,扫视大厅里的所有人,从老太太到洛骁,从张姨娘和李氏到洛心慈和洛婉婷,一个都没有落下,被这样冰冷锋利的目光盯上,几个人当即后背一寒,好像内心那些阴谋诡计一眼就被他识破了一样,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脸色又白了几分。 “愚昧无知?哈哈哈哈……”了空突然大笑起来,阴测测的眸子死死地瞪着骆心安,“不过是一缕孤魂野鬼,霸占了别人的身子出来害人,王爷你却说贫道愚昧无知?贫道早就卜算过天命,此女就是害人不浅的天煞孤星!王爷,你若是不相信,尽管让贫道再试一次,贫道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将她逼出体外!若放纵了这妖孽,以后祸国殃民,天翻地覆,报应不爽啊!” 一听这话,骆心安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并不是真的相信自己是什么所谓的天煞孤星,而是因为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能看出自己是一缕孤魂野鬼,方才他这么说的时候,她还以为不过是故意栽赃的手段,可是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死咬着不放。 刚才被这道士的意识侵入,整个人像被撕裂一样从这具身体上脱离的滋味,她不想再体会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幸运的逃过一劫。 在这个封建迷信的古代社会,借尸还魂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一旦被人发现,她可能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可比起这些,最让她害怕的竟然是聂暻若是也相信了这些话该怎么办? 她很诧异,自己竟然不害怕被人当成恶鬼,只是不想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也会露出其他人看她时,那种畏惧、仇视、恨不得让她灰飞烟灭的神情。 这样陌生的神情,不适合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她受不了。 想到这些,骆心安脑袋里一团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聂暻会给出什么反应。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了空疯狂又坚定的目光吓到了,周围一片死寂,过了良久,聂暻终于开口了。 “道长,刚才本王进来的时候,貌似听到你说‘妖魔鬼怪,恶鬼凶灵,杀无赦’?” 一听聂暻的口气软了下来,了空心中一喜,急切地说,“没错,贫道卜了全部卦相,只有杀了这恶鬼才能彻底了了这祸患!” 聂暻淡淡一笑,“看来道长这占卜之术着实厉害啊,刚才倒是本王小瞧你了。” 听到这里,骆心安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心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骆心安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没用的,你本身就是一缕孤魂野鬼,注定了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灰飞烟灭,谁也不会来帮你,哪怕是这个死瘸子。 毕竟他是个古代人,对鬼神有着天生的敬畏和恐惧,她没法要求这个男人跳出这个生他养他的封建意识,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更何况……他们才认识了几天啊? 露出一抹苦笑,她有些自暴自弃的睁开了眼睛,而掀开眼睛的一刹那,她却突然撞上了聂暻那双墨色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和防备,神色执着而坚定,一如往昔。 这时,他收回跟骆心安对视的一目光,对着了空突然笑了一下,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温度,冰冷的瞳孔让这抹笑容变得更加煞气逼人,“道长,既然你的占卜之术如此厉害,不如你现在就算一下,接下来本王要对你做什么。” 一句玩笑似的话让了空的表情直接僵在脸上,而就在这一刹那,聂暻的脸陡然阴沉了下来,“快算啊,你不是法术高深,一眼就能看穿谁是妖孽恶鬼,甚至连别人以后的是不是祸国殃民都猜到了,那给自己算一卦准没有问题,你若是算对了,本王直接就让你当青云观的住持,如何?” “王……王爷,贫道用性命担保所说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了空哪里猜得透这位情绪反复无常的王爷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尖锐的恐惧。 聂暻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一” “二” “本王就算三下,你来猜本王接下来要做什么,猜对了我就饶了你,猜错了我就剁了你。” “王爷!”了空彻底慌了,他没想到在大晟竟然有人敢对道士下手,就算是当今皇上去道观里祈福都要虔诚的叫他们一声“道长”,这聂暻不过一个小小的王爷,他怎么敢!? “三——动手。”聂暻直接冲旁边的影卫扬了扬下巴。 “不、不!我说,我说!”了空似乎料定了聂暻心里哪怕再想宰了他,也不敢真的杀道教中人,吞了下口水,艰难的说,“王爷是想立刻……立刻要了贫道的老命。” 聂暻展颜一笑,罕见的笑容在冰霜似的脸上绽放,他拍了拍手,一脸钦佩,“道长果然有几下子,竟然猜对了,果然是本王太小瞧你了,既然如此……” 话及此处,他的脸突然冷了下来,用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那就如道长所愿,动手!” 了空疯了似的挣扎,不停地大吼大叫,“我是道家传人,你不能杀我!王爷!王——” 他的话都没说完,就被突然跳出来的影卫一刀毙命。 锋利的刀刃直接抹了脖子,鲜血一下子喷出来,在地上溅了一大滩。 “啊——!”在场的女眷惊叫一声,有几个小丫头一看这场面,当即吓得唔唔大哭起来。 可这时聂暻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跟没事人似的挥了挥手,表情厌恶地说,“把他拖出去吧,在这里躺着影响尚书大人一家吃饭的心情。” 老太太的脸直接就绿了,餐桌跟前死了一个人,鲜血喷的到处都是,谁还有心思吃饭!? “不好意思,让各位受惊了,只不过有些人实在让本王厌恶得很,不得不把他先提前‘请’出去。“ 聂暻就像没看到这一屋子人的脸色似的,阴沉着脸说,“不过一个江湖骗子,竟敢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谁给他权利让他所以触觉陛下亲封的贵女?不过是身份低贱的狗东西,也想以下犯上,上房揭瓦了不成,连‘杀无赦’这三个字都敢说的出来,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和皇上!” 这番话一说完,张姨娘、洛心慈这几个人的脸上当即像被狠狠抽了几个耳光似的,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畏惧。聂暻这话看起来像是句句都在骂了空大师,可明摆着是说给她们听得,告诉她们,骆心安是皇上亲封的贵女,不是你们这些低贱的庶出可以谋害的,若有人再伤害骆心安,就是跟皇上过不去,到时候血溅当场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了空了! 所有人的脸色霎时间一片惊惧青紫,洛骁鼻尖嗅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两腿都开始发软。 骆心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喉咙滚动了几下,不敢置信的看着聂暻,一颗心突然跳的很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没想到聂暻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连一句疑惑都没有,就这样毫无保留地选择了相信她,哪怕这个人是大晟赫赫有名的大师,就这样杀掉一定会招来非议,他也毫不在意的做了,难道他一点也不害怕她是天煞孤星,甚至真的是一抹孤魂野鬼吗? 聂暻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不高兴的蹙起了眉头。 他的王妃这又是什么表情?本王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么?他才不管骆心安是什么鬼啊神的,反正只要他还活着,就会选择永远忠诚信任自己的娘子,这是作为一个相公最基本的底线。 想到这里,聂暻别别扭扭的把头挪到一边,嘴角绷得紧紧地,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他生气了。 骆心安这次很奇异的看懂了他的表情,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如此的了解这个男人的每一个情绪起伏。 她知道这个家伙是个很纯粹的人,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可她已经被人伤怕了,对谁都抱着三分警惕和戒心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她觉得自己看起来似乎很强硬,从不畏惧任何风雨和困境,可如果避开她坚硬的外壳,触到了她的内心,她又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进入一级戒备,然后把好不容易袒露的内心,再次缩回那看似坚硬的外壳里。 不过幸好,这一次她似乎赌对了人。 看着男人不悦的脸,她心里涌上一股罕见的暖,就像在冰冷的冰窟窿里被人一把拽起来塞进热被窝一样,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这时再看这家伙闹脾气的脸,她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她一笑,聂暻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脑袋偏离的角度更大了一点,别以为你这样对我笑,我就会原谅你,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单音,死活不跟骆心安对视,可是微微发红的耳朵又泄露了他的情绪。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视,把一屋子人晾在当场的样子,连旁边的影卫都看不下去了,又一次干咳了几声,终于拉回了聂暻的思绪,却换来了王爷的一记冷眼。 扫视四周,看着这一屋子吓得瑟瑟发抖的人,聂暻心里一下子就烦了,就是这些狗杂碎耽误他跟王妃的相处时间,偏偏眼下不了结这件事还不行。 老太太这时已经被眼前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可聂暻偏偏不准备让她好过,皮笑肉不笑的问道,“老夫人,你怎么哆嗦的这么厉害,是不是还在怕这府上有邪气作祟,祸害家人?” “……老……老身没有这个意思,王爷误……误会了。”老太太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害怕的紧紧捏着丝帕,生怕自己再多提一句“天煞孤星”,也会被眼前这位王爷给砍了脑袋。 “那老夫人还觉得陛下亲封的贵女是祸害洛府的天煞孤星吗?” “……王爷您、您就别开玩笑了,那胡说八道的了空不是刚被您给处死了么,我们洛府一家子好好地,哪有……有什么天、天煞孤星?”老太太战战兢兢地回话,连聂暻的眼睛也不敢看。 “老夫人明白就好,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天煞孤星,遇上陛下亲封御赏这种大恩典,邪气也早就变成了瑞气,您说是不是?” 聂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老太太哪里还敢再说一个不,连连点头,“王爷说的是,都怪那骗子满嘴谎话,这才挑拨的我们一家子难得安宁,一刀杀了他真是便宜了!” 谁知聂暻这时却摆了摆手,“说起来,本王现在有些后悔了,这骗子虽然嘴里谎话连篇,但是有几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尚书大人也说了,贵府最近的确祸事连连,种种不祥之兆也绝非偶然。” “既然老太太都开了金口,说贵女绝对不会是天煞孤星,那这种种不祥之兆还有李氏无缘无故的发疯,总要给个原因和交代,你说呢,尚书大人?” 洛骁一听这话脑门上的汗又下来了,这靖王爷的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刚才明明是你威逼着老太太否认了天煞孤星,这会儿话锋一转就成了她自己主动承认,合着里外他都把自己刨得干干净净,这会儿又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他,可他还想知道这府上一系列的祸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时骑虎难下,洛骁不得不点头开口,“的确如此,老太太的病还有之前祖宗牌位倒了这些事,都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心安,刚才父亲和祖母委屈了你,现在你到底有什么冤屈不妨直接说出来,父亲给你做主。” 洛骁看出靖王爷根本就是有心偏袒骆心安,自然愿意卖他个人情,一反刚才要处决骆心安的犹豫样子,一副慈爱仁父的模样。 骆心安在心里当即冷笑一声,刚才我被所有人当成天煞孤星,要弄死我的时候,你这个当父亲的干什么去了,这会儿知道我已洗脱嫌疑,又立刻凑上来示好,如此反复无常,摇摆不定的男人,也配当一个父亲。 想到这里她冷淡的摇了摇头,“算了吧父亲,我说了你跟老祖宗也未必相信,刚才张姨娘要毒杀老太太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过问了,就算真的在这洛府里找到了祸事的源头,恐怕也只会听之任之。” 当着靖王爷和一屋子的人说这句话,一下子让洛骁的脸涨红了,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脸来冷凝严肃的说,“笑话!府上若真有人故意为非作歹,祸害全家,我定然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骆心安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意,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难以在她脸上看出踪迹。 “女儿的确有几句话要说,刚才憋在肚子里以为要一辈子噎着这口冤气,现在既然有了父亲这句话,女儿也就直说了,父亲,你记不记得三十五年前,京城有个赫赫有名的盐商王氏?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连聂暻都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他想的那件事,那他也有所耳闻。 洛骁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下子想了过来,脸色陡然就变了。 这盐商王氏曾经家财万贯,人丁兴旺,生意不仅开遍整个京城,甚至还连西域那边都有分号,结果自从家里的老大,盐商的总掌柜莫名其妙病倒之后,半个月之后整个王家一夜直接离奇灭门,而所有人又恰好都是七窍流血而死。 官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查不出他们的死因,这一大家子就像是突然吃着吃着饭就突然一起死了,当时京城里谣言四起,都说他们是被恶鬼索命,直到青云观清虚道长亲自出马,才查出这一家子人竟然是被老大新娶的那个苗疆小妾活活下咒给咒死的! 想到这里,洛骁出了一身白毛汗,“你是说……巫蛊之术?” 骆心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抿着嘴点了点头,“没错,父亲还记得当初王家出事儿前的种种征兆么?也是突然有人重病,接着就是出现各种不寻常的异像,然后生意一败涂地,最后一夜之间就满门灭绝了,这些跟我们洛府如今的境况有什么不同?” “满门灭绝”让洛骁和老太太同时吸了一口凉气,两个人的头皮都害怕的发麻。 如果真的是巫蛊之术,那这事儿可就太严重了,当初王氏全家灭门之后,那苗疆小妾的巫蛊之术不知怎么就被人给知道了,一时间京城打乱,甚至连宫里都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人,皇帝震怒,下令全国焚烧所有巫蛊器物,在大晟王朝永生不许出现这个东西,从此天下之人谈蛊色变,这才杜绝了这个邪门的法术。 如今,洛家难道真的被人下了这种恶毒的诅咒!? 一想到这种可能,老太太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了,洛骁更是眉头紧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时间大厅里鸦雀无声,洛心慈和张姨娘对视一眼,心里禁不住打鼓。 骆心安这贱-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莫名其妙怎么会提到巫蛊之术? 洛心慈坐不住了,忍不住柔声开口,“父亲,祖母,这事会不会是姐姐弄错了,毕竟这巫蛊之术已经失传了这么多年,如今哪儿这么容易说出现就出现,而且正好出现我们洛家身上,我们平日里又没有什么仇家,什么人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对付我们?” “依女儿看,与其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不如好好查一查除了姐姐以外,还有谁跟我们洛家八字相克。” 这话明显是把脏水继续往骆心安身上泼,聂暻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刚想开口却被骆心安眨了眨眼给制止了:别乱发脾气,这事让我自己解决。 聂暻怒瞪:你是本王的王妃! 骆心安就当没看懂他的眼神,斜眼撇他一眼:别给我提王妃这两个字,你瞒着我身份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聂暻瞬间偃旗息鼓,又不甘心似的,扭过脖子冷哼一声才罢休。 骆心安压下笑意收回视线,对洛心慈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说,“妹妹,有句老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人想着算计祖母和父亲,你现在强加阻拦,难不成是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姐姐你可管住自己的嘴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洛心慈看着聂暻和骆心安眉来眼去的样子,心里一阵窝火,气的一张脸都快歪了。 不过就是勾引别人未婚夫的贱-货,这会儿倒是得意起来了!果然长成这副狐狸精样子,注定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难怪当初靖王爷对她闭门不见,还给了她这么狠的一个下马威,原来是早就被骆心安给勾住了,说不定她在靖王府吃这么大一个亏也是这个贱-人唆使的! 骆心安淡淡一笑,“同样的话也送给妹妹,污蔑人的话可不要随便乱说,否则容易反噬到自己身上。” 说完这话,她不再理会洛心慈气的扭曲的脸,回身对洛骁说,“父亲,这件事越快查出来越好,依心安的意思,既然我与张姨娘的屋子都被人搜查过了,就干脆把这范围再扩大一些,把整个洛府都仔细搜查一番,如果确定不是巫蛊之术,也好让全家放下一颗心,省得连这个年都过不好。” 洛骁跟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个人也正有此意,于是招来整个洛府所有的丫鬟小厮道,“去各个屋子里仔细查,不管是小姐的屋子还是下人的,甚至那北院也都一间房子不能漏掉,若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马上拿过来汇报!” “是!”所有下人一声应下,都急匆匆的跑出去搜查了。 整个大厅里再次陷入了沉寂,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难看,这时聂暻皱着眉看了骆心安一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骆心安趁所有人不注意,迅速的回过头冲他眨眨眼,作了个飞吻的姿势:你不是王爷么,有本事你猜啊~ 这时就听“砰”一声巨响,影卫赶紧扶住差点要歪倒在地的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聂暻死死地瘫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正经危坐的坐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异常暴躁,这时他端起茶杯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别以为你当着娘家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勾引本王!太不知羞耻了!本王都替你害臊! 他心里异常的狂躁,脸上还是一潭死水,只是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再收紧,半张脸都红了。 骆心安赶紧把头撇到一边,装作为洛家操碎了心的样子托着腮,盖住了自己快要绷不住笑出声的嘴角。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包东西,一见有人回来,洛骁倏地站起了起来,一看这小厮满脸惊恐的表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样了,真的有发现!?” “回……回禀老爷……奴才……奴才在二小姐住的北院里发……发现东西……” “什么!?”洛心慈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震惊的整张脸惨白如纸。 第74章 白莲花毁容 “回……回禀老爷……奴才……奴才在二小姐住的北院里发……发现东西……” “什么!?”洛心慈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震惊的整张脸惨白如纸。 洛心慈脑袋里顿时嗡一声响,一个身形不稳,差一点跌倒在地,她自己的屋子自己最清楚,里面怎么可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之前张姨娘设计陷害骆心安毒杀老太太之前,还特意提前跟她说过,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安分守己,绝对不可以高调张扬,也不要碰白芍、蜜饯之类的东西,更不要跟骆心安起冲突,以免被她倒打一耙。 为此,她甚至连老太太生病这个绝佳脱离北院的机会都放过了,一直安安稳稳的呆在北院,这小厮还能在她屋子里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洛骁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别支支吾吾,到底是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小厮赶紧打开手里的包裹,里面露出一摞绫罗绸缎的纱裙和是十几件玉石珠宝,晶莹剔透的宝石滚落在地,映衬着霞光似的丝绸,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洛心慈一看是这些东西,当即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这些不过就是以前她在翠玉阁楼的时候,珍爱无比的东西,后来被罚到了北院,这些东西也全都没收了,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每次想到自己穿的破破烂烂,跟北院那些低贱的下人一样,她就心里窝火。 所以,当张姨娘以老太太的名义从北院出去之后,她就暗自让她把自己以前这些宝贝给偷了出来,就为了能在今日的小年夜上大展风采。 虽然当日她被洛骁褫夺了二小姐的身份,相应的俸禄和待遇也都没了,可如果只是偷走自己以前的衣物,最多也就是挨一顿骂,罚她跪几天祠堂,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心里这么一想,她当即泪水盈盈的跪在了地上,“父亲,是女儿错了,只想着今日好不容易可以见到您和老祖宗,又是一家团聚的大日子,这才一时糊涂把原来的旧衣和首饰拿了回来,违背了父亲的旨意,心慈甘心受罚。” 她这一哭果然有效,洛骁的脸色稍微舒缓了几分,他还当这些小厮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不过就是一些衣物,虽然洛心慈着实虚荣了些,但是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私藏这些东西跟恶毒的巫蛊之术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就是些普通的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让你们去搜屋子,你们就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敷衍了事吗?” 洛骁的眉头紧皱起来,洛心慈和张姨娘同时松了口气,瞥过眼睛狠狠地瞪了骆心安一下,本以为这小贱-人会有什么高明招数,原来也不过如此。 骆心安把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不变,你们母女俩着什么急,好戏还后头。 这时那小厮赶紧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老爷……奴才哪儿敢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些衣服是没什么奇怪的,但里面藏得东西有些古怪……” “……什么?”洛骁和老太太同时皱起了眉头,这衣服里还有别的东西? “衣服里藏了头发和指甲……”小厮胆战心惊硬着头皮说,“这些东西全都藏在内袋里,奴才一开始也没发现,后来觉得这衣服的厚度不太对,这才从夹缝里给翻了出来。”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就算洛心慈现在已经被贬斥到北院,但到底是洛府的二女儿,堂堂千金小姐私下在衣服里藏这些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洛心慈自己都蒙了,这些衣服是张姨娘亲手给她的,她害怕被人发现就一直藏在箱子里,根本就没动过,张姨娘是绝对不会害她的,可这些头发指甲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父亲,祖母……您们知道心慈平日里最喜洁净的,怎么可能留着自己这种脏东西,甚至还藏在身上。” 老太太沉着脸,挑眉看她一眼,“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些脏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衣服里,还特意藏在内袋里?” “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些真的不是我放的,老祖宗你相信我。” 洛心慈急切的开口,骆心安却是时候打断了她,“老祖宗,妹妹这话倒是没说错,她当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东西留在身上,可是会不会留着别人的就说不准了。” 说到这里,她瞥了一眼张姨娘说,“而且,妹妹整日呆在北院,恐怕没有机会出来拿这些首饰和衣服,那到底是谁帮她把这些东西偷送进北院,会不会趁着送东西的时候,在衣服里面藏上其他人的头发和指甲,就更说不准了。” 一听这话,张姨娘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毫无血色,“骆心安,无凭无据的你少血口喷人!” 骆心安失笑一声,“我说什么了就血口喷人了,按张姨娘您的说法我这叫合理怀疑,毕竟被人在房间里搜出这些脏东西的又不是我。” 说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皱起眉头对旁边的洛骁说,“父亲,说起来这事,女儿突然想到民间似乎有一种说法……说人的指甲和头发里面藏着精魄,不可随意丢弃,否则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恐怕会被直接摄走魂魄,人也就跟着完了……” 说完这话,整个屋子里的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洛骁一下子攥紧拳头,骆心安嘴角微微翘起,接着说,“不过这些也就是民间相传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听听也就算了,父亲也不必太过忧心,还是先解决自家的事情为重。” 这话一说出口,怎么可能让人不忧心! 民间这种说法,的确谣传甚久,并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不是骆心安突然提出来这事,洛骁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如今这么一想,才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如果这些传说是真的,指甲和头发里真的藏着人的精魄,那洛心慈把这些东西偷偷藏在衣服里,到底是什么居心!? 有句老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如今的洛府已经是惊弓之鸟,这时候搜出这种晦气的东西,绝非是好兆头。 洛心慈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霎时间褪的干干净净,心里又惊又惧,“骆心安你别信口雌黄!你以为我是你这个命里带衰克父克母的丧门星,专门害自家人么!?” “你给住口!”洛骁怒斥一声,一下子打断了洛心慈的话。 为了“天煞孤星”这事,靖王爷可是刚宰了那个了空大师,现在他还好好地在这里坐着,这孽障竟然还敢提这事,是嫌洛家人死的太慢了么!? “孽障,你给我好好交代,这些头发和指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这些藏起来到底打算什么,是不是准备害人!” 洛骁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看着洛心慈的目光,冰凉的没有半分温度。 洛心慈一下子就慌了,使劲摇着脑袋,眼泪当即就砸了下来,“父亲,我真的冤枉啊!我连指甲和头发有这种恶毒的用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藏到自己屋里,甚至还要毁掉生我养我的洛家!我只是让母亲帮我捎几件衣服去北院,仅此而已啊!女儿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她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一张小脸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配上一身绿色的长裙,宛如雨打百合,我见犹怜,若不是知道她以前做过的事情,根本没法不相信她说的话。 可是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洛心慈之前几次三番的说谎,又是诬陷骆心安被劫匪侮辱,又是恬不知耻的去勾引靖王爷……这种种劣事,让洛骁根本不敢再随便相信这个女儿的任第三次。 此时见她哭成这个样子,他一直冷着脸,没有半分动容,可也不好因为这一点头发和指甲就断定,洛家的所有灾祸都跟她有关,一时气氛僵在了那里。 这时听完洛心慈一番话的骆心安,疑惑的皱起眉头,“妹妹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女么,怎么会连这点民间传说都不知道?” 旁边的张姨娘一听这话当即冷哼一声,“才女就得知道天下所有事情啊?正因为心慈是才女,从小学的是礼仪教养,读的是四书五经,肚子里都是高雅的东西,所以不清楚民间那些贱烂的传言,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上次妹妹买通乞丐毁我清白的时候,对民间这些贱烂的东西明明是无师自通啊。” 一句话噎的张姨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气的腮帮子都在哆嗦。 不提这个洛骁还没那么生气,一想到当初就是这个孽障害得洛家名声扫地,甚至差一点就要害死皇上亲封的贵女,洛骁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使劲甩开被死死攥住的胳膊,“你的鬼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你今天最好交代这些头发和指甲到底是谁的,否则你就继续给我滚回北院,一辈子别想再出来!” 一听这个,洛心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她明明是被人冤枉的,凭什么洛骁宁愿相信骆心安这个贱-人也不再相信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恨意涌了上来,她一下子站起来猛地朝骆心安扑了过去,“一定是你!我衣服里的东西一定是你放的!就是你这个贱-人栽赃我,现在还来挑拨我跟父亲的关系!” 一直沉默的聂暻看到这里,整张脸都黑了,就在洛骁忍无可忍,准备抬手抽她耳光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他究竟是怎么做的,手指夹住桌上一块蜜饯掷出去,正中洛心慈的膝盖。 只听“砰”一声巨响,洛心慈膝盖一软跌在了地上,再加上洛骁丝毫没有收敛的一耳光,她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脑袋重重的磕在桌角上,接着脸颊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的脸一下子就破了相。 张姨娘一件这样当场尖叫一声,大哭着扑了上来,洛心慈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一张脸疼得已经没有知觉,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血,她崩溃惊恐的惊叫起来,“我的……我的脸!我的脸!” “大夫!大夫!快来个人救救我女儿的脸!”张姨娘抱着洛心慈歇斯底里的叫着,想要伸手去碰她的伤口,可伤口实在是太深了,配上她满脸是血的表情,简直像个惊悚的恶鬼,哪里还有平日里一丝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样子。、 整个大厅里乱成了一团,而聂暻仍然面不改色的喝着手里的那杯茶,扫了一眼洛心慈脸上的伤口,伤的这么深肯定是要留疤的了。 他从不对女人下手,哪怕有些女人真是让他厌恶的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也会留几分情面,可是今天他收拾的不过是个空有外壳却蛇蝎心肠的恶鬼,没有什么可怜惜的。 更何况,这洛心慈几次三番的害他的王妃,若不是碍于洛骁这个岳丈大人,他早就摘了她的脑袋,如今毁了她一张脸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老爷!你怎么能打的这么狠,她就算再有错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毁了她的脸!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张姨娘哭的声嘶力竭,洛心慈更是疼的呜呜的大哭,“就算这些指甲和头发是心慈藏的,也不能证明洛家的祸事跟她有关,更何况这些根本就是诬陷,您是要亲手把她逼死么!” 看到这个情况,连老太太都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骁儿,你这次真是太胡闹了!” “大夫呢,快去把周大夫再速速请来。” 洛骁愣怔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顿时也有点懵了,他根本就没有使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把洛心慈扇出去这么远,还把脸给毁成这个样子? 一时间,他心里也涌出几分懊悔,愤愤的垂下手臂,指着洛心慈的鼻子,竟不知道这会儿到底应该拿这个女儿怎么办。 这一幕被旁边的骆心安看在眼里,心里当即嗤笑一声。 虽然洛心慈突然破了相的确让她短暂的惊讶了一下,但心里很快又恢复平静,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涌出一丁点泛滥的圣母心,她只不过脸上受了这么一丁点伤,跟自己还有以前那个洛心安经历过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分毫。 如今,她毁了容也只能证明老天开眼,既然如此,自己也不介意再借个东风,直接送她上路。 想到这里,洛心安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等着接下来还没上场的好戏。 这会儿被派去搜查的小厮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可是所有人都一无所获,这时外面又一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洛心安知道她等的终于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最后一个小厮还没进门,就听见了他的呼声。 等他跑进屋子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面色皓白,一双眼睛里全是恐惧,手里还抱着一包东西,这副慌乱的样子,好像自己抱的根本不是包裹,而是一个血淋淋的死人头。 “怎么样,是不是搜到了什么!”洛骁一下子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这时也全都投了过来。 小厮点了点头,害怕的嘴唇都哆嗦了,惊恐的扫视一周,结结巴巴的说,“奴……奴才……刚才在北院又有了发现……就、就在二小姐屋子里。” 本来对洛心慈已经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的洛骁一听这话,顿时又皱起了眉头,冷笑一声,“好啊,真是好啊,别人屋子里都搜不到东西,偏偏全都给我集在了北院!这次又是什么东西,快点打开给我瞧瞧!” 那小厮擦了把头上的冷汗,不敢耽搁,哆哆嗦的解开了包裹 包裹里面静静地躺着两个木头小人,脑袋上都刺着一根钉子,旁边还放着一沓黄纸,上面用朱砂龙飞凤尾的写着几行字。 “这是什么东西?”洛骁皱起眉头,捡起两个木头小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用途。 结果老太太看到这两个小木人的时候,脸色霎时间一片惨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把夺过木头人,再一看那几张黄纸上的朱砂字,当即全身都剧烈的哆嗦起来。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洛婉云一看这几张纸,当即惊叫一声,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这不是老祖宗您和父亲的生辰八字么……怎、怎么会在二姐的屋子里!?” 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接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失声道,“我想起来了!这东西……这东西我在书上见过!” “相传槐树木属阴,最易招鬼,所以只要把你想诅咒的人的生辰八字写在槐树木做的小人身上,再用大头钉刺进百会穴,就能封住一个人的一魂一魄,让他再也逃不开槐树木的掌握,这时候若还有被诅咒人的头发和指甲就再好不过,只要焚烧后就能把这人的精魄不断的引入槐树木,日积月累,直到把这个人所有的三魂七魄都吸走,再把大头钉拔出来,这个人就会立刻油尽灯枯,七窍流血而亡!” “哦我懂了,难怪刚才会在妹妹屋里搜到这么多头发和指甲,原来这些东西都是父亲和老祖宗的,你攒着就是为了治他们于死地,妹妹你好狠毒的心!” 这话说完,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洛心慈整个人都懵了,甚至连脸上仍不断流血的伤口都顾不上了,哆哆嗦嗦的念叨,“这不可能……这些东西不是我的,这不可能!” 接着像是蒙的反应过来似的,一下子站起来吼道,“贱-人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这些压根不是我的东西,肯定是你故意放在我屋子里陷害我!” 说着她一下子跪在老太太和洛骁跟前,哭的声嘶力竭,“父亲祖母!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被栽赃的,我连这些东西是干嘛的都不知道!求求你们相信我一次!心慈就算是再糊涂,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何况我一直都呆在北院,根本就不可能拿到你们的头发和指甲,这些全都是骆心安设计好的!” 骆心安嗤笑一声,冷冷的说,“妹妹,你每次害人之后被发现,就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次次都是如此,不觉得腻吗?而且你都被贬斥到北院了,我犯的着跑那么远去那里害你吗?而且父亲,老祖宗,你们可以去查,我骆心安和归晚居里任何一个下人,可有一个人踏足过北院半步!”” “况且,二妹你是不是刚才撞了一下脸,把脑子也给撞糊涂了,刚才你可是亲口承认衣服和首饰是张姨娘给你送的,那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幌子给你送这些伤天害理的东西,别忘了她可比你早出来好多天,这一段时日又在这墨香苑跟老祖宗同吃同睡,想要拿点指甲和头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一句话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张姨娘平白无故给洛心慈送这些衣服和首饰就很可以,如今这么看来,母女俩借着这个幌子害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老太太气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咳了血,再也不听洛心慈的哭泣,一巴掌狠狠地抽了过去,“我带你们母女俩不薄啊,你们就如此恩将仇报!” “不是这样的!老祖宗,这木头人和指甲头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听我解释啊……求求你了!”洛心慈和张姨娘两母子百口莫辩,跪在地上碰碰的磕头,把脑袋都磕出了血也没有人理会。 站在旁边的骆心安听到这里,在心里淡淡一笑,是啊,你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像你们明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也拿不出任何证据一样。 当初在看到紫萝藏在她衣柜里那一包放了骸盅的白芍时,她就已经猜到紫萝背后的主子一定就是这母女两个。 白芍的作用是舒经活血,行气止痛,正适合老太太中风的病情,所以这药肯定是她最近一段时间常吃的东西之一,所以如果是她对自己下手,有上百种的方法置她于死地,绝对不会在自己可能喝进嘴里的药里做手脚,她这么怕死,犯不着也没必要。 所以这洛府里剩下的人里面,可能对她动手的就只剩下张姨娘、洛心慈和洛婉婷。 洛婉婷虽然心思狭隘,但是性子直接,人还不聪明,就算真的要害她估计也是正大光明的害,不会想到这种环环相扣的连环计,所以只可能是洛心慈这母女俩。 反正她们的恶毒骆心安早有领教,这样的做法也符合她们的一贯作风,所以她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们在我身边安插奸细,我就用同样手段回敬。 谅你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同住在北院的喜鹊已经被我收买。 当初在知道紫萝是奸细的时候,她就计划好了一切,包括对喜鹊的那场威逼利诱,当初宝珠还私底下问过她为什么会选喜鹊这个曾经害过她的丫头,骆心安当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必须选喜鹊当这个内应。 既然喜鹊害过她,在洛心慈母女俩心里就会自然把她当成自己这一边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句话放在任何情况下都适用,洛心慈可能会警惕任何人,但绝对不会警惕一个住在自己身边的盟友,所以喜鹊才会悄无声息的把那些自己特意替这母女俩准备的木头人和生辰八字埋到了洛心慈的院子里。 至于那些头发和指甲……当然是骆心安从自己身上剪下来的。 反正她压根不信指甲头发里有魂魄这种鬼话,而这里又是古代,没有dna也没有显微镜,谁知道她剪下来的东西是谁的,只要会忽悠,假的也能给他说成真的。 想到这里,她暗自抿嘴笑了一下,突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抬头一看正好对上聂暻的目光。 他饶有兴味的看了她一眼,狭长的剑眉一扬起,漆黑幽深的眼睛里罕见的露出一抹明显的笑意,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上,骆心安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一下子看穿了。 你这家伙就不会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眼神么!长得帅就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耍流氓么? 骆心安干咳几声,有点尴尬的挪开视线,不再跟聂暻对视,跟这种长相的男人对视太久,眼睛会被闪瞎……阿弥托福。 这一幕被聂暻捕捉到眼里,他当即勾出一抹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王妃一定是因为本王特意跑来洛家提亲而娇羞了,瞧瞧,连看都不敢看本王一眼了,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不过这样本王喜欢,要记得一直保持哦。 整个大厅里一片死寂,没人注意到两个人的眉来眼去。 洛骁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张姨娘和洛心慈两个人,一个是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妾,一个是他从小疼宠的女儿,结果却只是因为他下令把她们关进了北院,这两人就用如此恶毒的巫蛊之术来诅咒他和老祖宗,这是何等的险恶用心,一想到自己跟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多年,另一个还呵护备至到这么大,他就一阵不寒而栗。 被骆心安一个表情就勾的无法淡定的聂暻,这会儿回过神来发现洛家这破事竟然还没解决,一下子就烦了,忍不住冷笑一声开口: “尚书大人,贵府这又是请道士又是处决天煞孤星的,结果闹了半天这所谓的异象频生都是这巫蛊之术给害的啊,不过这也难怪了,这种恶毒的东西一旦施展,就不仅祸及被诅咒的那人,还会反噬到这人身边的所有人和事上,所以当初圣上才下旨铲除,这东西消失了这么多年,连本王都只是有所耳闻从没真的见过,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你这宅子里给碰上,当真是开了眼界啊。” 一听这话,洛骁的腿一哆嗦,整个人瘫软在地,冷汗一下子淌了下来。 他岂会听不出靖王爷话里的意思,巫蛊之术可是砍脑袋株九族的大罪,如果这事只有洛家内部发现,只要封住嘴,把这事掩盖过去也就算了,可问题是现在聂暻就坐在跟前,他想瞒都瞒不住,万一这位祖宗在皇上那里说漏了嘴,洛家这上百口人的命也就别想要了。 “求殿下开恩……是臣教子五方,养出此等祸害,臣一定重重责罚,求殿下饶臣全家老小一条性命!” “王爷,民女真的没有啊!这些不是我做的,求求您相信我吧!”洛心慈一看洛骁冰冷的目光就知道自己已经凶多吉少,忍不住换了个对象,扑到聂暻身边求饶。 张姨娘也吓坏了,跟着女儿一起跪下,“王爷,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一定是另有其人,我们娘俩儿是被冤枉的!民女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碰这巫蛊之术啊,求王爷您明察秋毫还我们一个公道,否则这真正下蛊之人就会永远逍遥法外,下次就不知道会继续害谁,到时整个大晟都岌岌可危了!” 这时聂暻挑了挑眉毛,扫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两母女,目光锋利似刀。 在本王面前还敢说王妃的坏话,看来是真的不想要这条狗命了,若不是因为有这两个祸害,何至于耽误他跟王妃这么久的相处时间。 他很淡的笑一下,目光越发凛冽,身后熟悉他脾气的影卫吸了一口凉气,知道王爷今日是一定要开杀戒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啪”一声巨响。 洛骁没等聂暻开口就一巴掌抽在了张姨娘脸上,“放肆!我大晟根本,固若金汤,怎容你这毒妇胡言乱语!” 这贱-人简直是疯了,竟然连王朝倾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是嫌这一家子人死的太慢了么! 看聂暻的表情他就知道彻底完了,这个时候若他还不赶紧表态,可能这一家老小的命都得赔进去,想到这里,他再也没有犹豫,指着地上不停哭诉着自己冤枉的张姨娘说: “之前你犯下的罪过本就不可饶恕,我念在你我夫妻多年的份上留你一条贱命,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不仅连自己的亲姑母都能下毒谋害,甚至还蛊动洛心慈这孽障跟一起施行这巫蛊之术,不仅谋害亲夫还搞得整个洛家鸡犬不宁,如此恶毒,天理不容,我若是再对你留情面,就枉为人臣!” 说着他冲旁边的侍卫一挥手,“按我刚才说的,给我按住这个毒妇,把那些有毒的蜜饯和甜汤都给她灌下去,等死了之后,尸体扔进乱坟岗,生生世世不得入洛家祖坟!” “不要啊老爷!老爷求求你放过我把,给姑母下毒是我一时糊涂,可这巫蛊之术真的不是我做的啊!我对您一片真心,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爷!” 张姨娘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企图用最后一丝机会让洛骁手下留情,可是洛骁早就忍无可忍,一想到自己为了这种女人竟然不顾夫人反对毅然决然把她娶进了门,活活把有病的夫人给气死,就悔恨的无法言说,更何况如今在靖王爷面前,他就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这种毒妇绝对不可再留。 “父亲!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母亲!女儿求求你……您要杀就杀我吧,母亲是无辜的啊!父亲!” 洛心慈声嘶力竭的求饶,配上脸上那条狰狞的伤疤和一身的鲜血,根本不似个活人,可洛骁已经打定了主意一脚把她踹翻,“弄死这个毒妇我一会儿就收拾你这个孽障!你给我闭上嘴!若还有人胆敢求情,就跟着毒妇一个下场!” 瞬间所有人都噤声了,李氏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再看,洛婉婷更是跟个怂包似的,紧紧闭着眼,生怕当初自己跟她们母女走的这么近,这会儿会被大伯一起牵连。 老太太已经气得瘫在躺椅上,半条命都快交代了进去,彻底心死,也绝对不再给这两个人一丁点情分。 一时间,最能说上话的竟然只有骆心安,张姨娘哭着跪在她脚下,声嘶力竭的哀求,“心安!姨娘知道错了!是姨娘以前对不起你,姨娘给你磕头,以后姨娘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跟你父亲说句话,饶我一命吧!求求你!” 她不停地磕头,一会儿就磕的满脸鲜血,骆心安站在原地,像俯瞰蝼蚁一样看了她一眼,曾经的洛心安被百般欺凌,不知道给这个毒妇磕了多少头,求了多少绕,可最终也没落个好下场,如今她站着,这贱人跪着,毫无尊严的跟她磕头求饶,这就叫天道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时侍卫扑上来抓张姨娘,她顺势把脚往前一踹,张姨娘一下子跌倒过去被侍卫抓了个正着。 这会儿无论她再怎么哭闹求饶也已经没用了,侍卫撬开她的嘴巴,把蜜饯和甜汤死死地往她嘴里塞,她嘴里发出痛苦不堪的“唔唔”声,两只手死死地扣着地毯,留下几道尖利又刺目的痕迹。 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翻了白眼,脸色发紫,接着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死死地看着骆心安,好像就算做鬼也要拉她下地狱一般,骆心安面不改色,回以微笑,眼睁睁的看着张姨娘口吐白沫,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的咽了气,最后变成了一具青白的死尸…… “娘——!”洛心慈瘫倒在地,崩溃的痛哭起来,一点点的爬过去,紧紧抓着张姨娘的手,双目赤红几乎恨出血似的盯着骆心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骆心安对她勾了勾嘴角,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无声的说:下一个就是你。 第75章 “本王是来提亲的” 张姨娘咽气之后,整个大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吓得脸色青白,有好几个小丫鬟害怕的直接把脸转到一边,不敢再看屋子里的惨状。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洛心慈一个人的抽噎声,她那件芙蓉照水荷叶绿的长纱裙已经沾满了血迹和脏污,这会儿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配上一头乱发和那朵被扯烂的浅色珠花,滑稽可笑的像个跳梁小丑。 这会儿她完全没了以前高傲跋扈的样子,像一滩失了主心骨的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还不断地往外渗血,配上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一张脸都扭曲了,猛地一看惊悚的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 她紧紧地抱着张姨娘逐渐冰冷的尸体,魔怔了似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不停地说自言自语,“……娘……您别吓我,您睁开眼……娘……”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晃动,张姨娘也不可能再睁开眼睛了。 洛骁看够了这对母女两面三刀的样子,哪怕这会儿她们眼泪流成河,也不会再生出一丁点怜悯之情,冷着脸挥了挥手,“来人啊,把这毒妇的尸体拖下去,扔到乱坟岗,别在这里污了洛家的地方。” “是!” 侍卫应下之后,一把推开洛心慈,就要把张姨娘的尸体拖走。 这时,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疯了似的冲着几个侍卫又打又骂,整个人都扑上来把张姨娘紧紧地护住,“滚!你们滚!不许动我娘!都给我滚!” 她又咬又啃,使出浑身写出都不让侍卫把张姨娘带走,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丁点名门闺秀应该有的样子,完全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洛骁冷喝一声,“不必管她,把人给我拖走!” “孽障,你若是胆敢再阻拦一下,我就连你也一起剁了!” 洛心慈浑身一僵,脸色霎时纸一样惨白,有了这句话,侍卫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一把拎起张姨娘的一条胳膊就往外拖,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下子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老祖宗!求求您开恩吧……让父亲不要送母亲去乱坟岗,哪有真的恨自己孩子的母亲,哪怕娘亲千错万错,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您怎么能舍得让她变成孤魂野鬼无家可归啊!” 老太太胸口闷痛的闭上眼睛,厌恶的甩开洛心慈的手。 她曾经的确把张素华当亲生女儿看待,否则当初也不会打压洛心安的生母,把她这个外戚侄女嫁入洛家,甚至之前她得了病为了能让张素华从北院出来,还特意陪她演了一场好戏…… 可这种种恩情不仅没有得到半点回报,反而被她当成枪使,差点一点被毒死自己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就是养只狗也养熟了,现在洛心慈竟然还有脸皮跟她讲情分?! 嗤笑一声她开口道,“笑话,张素华早就被贬斥成低等仆役发配到北院了,现在洛府不过是处死她这个仆役,你还做梦让她一个外人进洛家祖籍?” “死有余辜的东西!快些拖出去,别在这里碍所有人的眼。”老太太闭着眼,厌烦的冲侍卫摆了摆了手。 一句话说完,已经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洛心慈眼睁睁的看着张姨娘的尸体被侍卫拖出了大厅,痛哭着瘫倒在地上。 这时,洛骁的目光落在了洛心慈身上,洛心慈惊恐的打了个哆嗦,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全身轻颤的看着他,凄惨可怜的样子让洛骁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其实对于这个女儿到底应该如何处置,洛骁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虽然刚才他一直说要处死这个孽障,但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让她给张姨娘陪葬。 不仅是因为他觉得她年纪还小,如果没有张姨娘这个毒妇的恶意唆使,或许根本就做不出这样恶毒的事情,还因为他从小到大培养出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京城才女并不容易,他为这个女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金钱,从小给她最好的,把所有厚望都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如果就这样一刀砍了,他多年的心血也就付之东流了…… 可她连巫蛊之术都敢碰,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放过,这样罪大恶极,他若再放纵,恐怕在场的靖王爷也不会饶了洛家。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为难之际,旁边的骆心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开口道,“父亲心里既然为难,不如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张姨娘已经死了,这洛府大过年就遇上血光之灾,实在不是件好事,最多以后府上的人都小心些,别着了这些阴损之道就是了。” 骆心安的口气又轻又稳,墨色眼睛里一片坦诚,看起来的确是在为洛骁和整个洛家着想,可实际上这些话字里行间都在告诉洛骁:如果你再不下定决心处理洛心慈,容许她继续留在洛家,那这一次你能侥幸逃过巫蛊之术,以后可就说不定了,你得时刻警惕着,千万别等到自己被咒死那天才知道后悔,别忘了你可刚刚处死了她亲娘。 果然听完这句话,洛骁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骆心安的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他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已经一片萧杀冷凝。 “孽障,我可以饶你不死。” 一听这话,洛心慈心里一下子涌出了希望,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洛骁,刚想跪地谢恩,却听他冷声说,“你不用高兴得太早,我恨不得送你去给张姨娘那毒妇陪葬,我留你这条命不是要放过你,而是不愿毁了洛家这一整年的吉运。” 张姨娘作恶多端,宰了便宰了,可洛心慈毕竟是姓洛,这年还没过完,洛家就处死一个自家本姓的女儿,先不用说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就单单是对洛家自身就是自绝后路、准备一整年都要断子绝孙的意思。 这样凶险的兆头,洛骁不得不忌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沉声开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再在洛家待了,我会送你去城南的静月庵修行,那里是道教圣地,正好去去你心里的污秽,潜心思过,若你仍不知悔改,过完这个年就下去陪你娘吧。” 洛心慈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蒙了,瞳孔剧烈收缩,瘫在地上惊恐的连动都动不了了。 ……静月庵可是尼姑庵啊,洛骁竟然让她剃掉头发出家当尼姑,这样的惩处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才十五岁,大好的岁月才刚刚开始,若是所有年华都虚度在青灯古佛上,她筹谋已经的无限前途和飞上枝头的凤凰梦就全都破碎了!那她处心积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她扑上去泪水连连的抓着洛骁的手,“不要啊父亲!女儿宁愿留在洛家祠堂,每日抄经礼佛潜心思过,也不要梯度去静月庵里当尼姑!”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洛骁就更加火冒三丈,这孽障竟然到现在还在跟他讨价还价,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她以为这么重的罪过是随便跪跪祠堂就能宽恕了的么! “这可由不得你!”一把甩开洛心慈的手,洛骁冷声对旁边的几个丫鬟说,“去给这孽障收拾东西,今天就把她送去静月庵,没准还能赶上剃度仪式!” 这场好戏,看到这里聂暻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这老匹夫竟然没有直接宰了洛心慈,还留着她的狗命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让他去把巫蛊之术上报给皇上,摘了这一家子的脑袋才会吸取教训! 茶杯“砰”一声放在桌子上,聂暻阴沉着一张脸,刚要开口,旁边一只手却偷偷的抓住了他。 聂暻心下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来,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骆心安站到了他旁边,这会儿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心慈身上的时候,竟然明目张胆的握住了他的手。 细长白皙的一段手腕露在外面,带着骆心安身上熟悉的温热气息,皮肉贴皮肉的,一点点的渗进了他的皮肤,让他心头一跳,接着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下子像炸了毛似的快速把手腕往回收,却被骆心安一把又拽了回来。 大庭广众的你就不能矜持一点,要撒娇也得等回家之后才能撒给我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聂暻没有再收回手,只是背后一下子绷紧了,有点暴躁的瞪她一眼,像在没好气的问她“你拉我干嘛”。 骆心安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很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在这个时候不要开口说话。 聂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指的是洛心慈,当即脸又黑了一层,挑了挑眉: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骆心安笑了笑,看着被人硬押着送去尼姑庵的洛心慈,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放过她?怎么可能。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就一刀结果了她的确是过瘾了,可这样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之前在被她和张姨娘联手陷害的时候,她真的恨不得直接捅死这个贱-人,可是等真的走到这一步,冷静的思考一番,她才突意识到跟当场处死相比,洛骁现在的惩罚其实更加解恨。 别人或许不清楚洛心慈是什么脾气,可她却是一清二楚,洛心慈就是那种视外貌为生命的女人,身边必须时时刻刻围绕着一群人,宠着她捧着她,一天不出风头就会死。。 如今她的脸蛋已经破相了,若是再剃光头发,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算了,可她又是个十足胆小鬼,根本就没有自杀的勇气,所以从今往后的日日夜夜里她都要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或许一辈子就这样老死在这尼姑庵里,永不见天日,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去不是比一刀子毙命要有趣多了。 看着骆心安脸上似笑非笑的狡黠表情,聂暻知道她肚子里又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心眼儿,也只有本王才会勉为其难的娶你?本王如此大度,你这个做娘子的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聂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单音,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这样子不知道怎么就让骆心安想到了自己以前养过的一只虎皮花猫,小家伙每次都昂首挺胸用不屑的表情看着别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一旦去摸它后背上的毛,它就会顶着那张“愚蠢的人类不要靠近我”的表情,颠颠的钻进她怀里求蹭蹭,聂暻现在这样子简直跟那小家伙一模一样! 骆心安被自己这个想法一下子逗笑了,忍不住用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几下,故意逗他似的眨眨眼,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再两人身上的时候快速凑到聂暻耳边笑着说,“下次给你买小鱼干吃好不好?” 聂暻没听懂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炉鼎突然靠近的气息一下子喷到耳朵上,还是让他全身一震,接着半张脸都红了。 旁边的影卫赶紧抬头望天,王爷王妃你们继续,属下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正当旁边的两个人腻歪的时候,大厅中央的洛心慈已经哭哑了嗓子,这时洛骁狠话也说了,命令也下了,可到底是留了洛心慈一命,没有因为巫蛊之术将她当场处死,怎么说也是有违大晟律法,他心里忐忑忍不住回头对聂暻行了个礼,擦着冷汗问道,“王爷……不知这样的惩处结果您可还满意,若是满意,臣这就派人把这孽障带去剃度出家了。” 聂暻这会儿还沉浸在刚才骆心安从他耳边说话时留下的触感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洛骁忍不住抬头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发现王爷面色通红,额头上似乎还沁着汗水,心里就更加拿不定注意,王爷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真的对他的处罚如此不满,以至于气成了这个样子? 一想到是这样,洛骁暗自打了个哆嗦,声音发着抖又回禀了一遍,见聂暻仍然没有反应,忍不住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王爷?王爷?” 聂暻这时回过神来,被人打扰了跟王妃的相处时间,他的脸色一下子阴下来,冷飕飕的扫了洛骁一眼,让他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本王刚才没有反对不就是默认的意思了么,这种小事还需要几次三番的询问吗?你知不知就是因为你家里这些破事,本王跟王妃浪费了多少时间么! 聂暻在心里极其不悦的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洛心慈,面无表情地说,“念在过年不宜杀生的份上,本王就放洛府一马,这个洛心慈可以不死,但既然要出家了总要让本王看到洛府悔过的诚意,不如一会儿把洛心慈剃度的头发拿来于本王瞧瞧吧。” 洛心慈和洛骁一听这话脸色当场一片惨白,骆心安没忍住含笑瞥了聂暻一眼,这死瘸子还好意思说她一肚子坏水,他才是真的皮白馅儿黑,心思和手段几十个洛骁都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洛骁只是想让洛心慈带发出家,毕竟这个才女闺女有总比没有强,万一哪天就派上了大用场,到时候脱了道袍就能换嫁衣,一点时机都不会浪费。 可现在聂暻一说这话,洛心慈这个头发不剃也得剃,这些她当成命似的头发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洛心慈崩溃的哭闹起来,“父亲!我不要剃头!求求你了!你让我出家我也认了……求求你别让我变成秃子……” 她没法想象没有头发,脸上带伤的自己会丑成什么样子,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些! 可惜聂暻没工夫听她说这些,直接对旁边的两个影卫说,“既然洛家的办事效率这么差,你们就去帮帮他,把这女人‘护送’去静月庵,到时候头发直接带回来给尚书大人当礼物。” 一声令下,洛心慈被两个武功高强的影卫一把抓住头发就往外拖,她疼得尖叫起来,影卫却讥笑的说“一会儿你这些头发就用不着了,现在还疼什么?” 眼看着死死抓着门框仍然一点点的被扯了出去,洛心慈死死地瞪着骆心安,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骆心安悠悠一笑,掏了掏耳朵就像没听见一样。 一时间,整个大厅又一次死一般宁静,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洛心慈不甘疯狂的尖叫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只觉得后背上一层层的冒冷汗,经历了这一场闹剧,谁也没有了吃年夜饭的心情,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充满血腥味儿的是非之地。 尤其是李氏,早就被洛心慈母女俩的下场吓的肝胆俱裂,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再对上骆心安墨一般的眼睛,她就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从这里逃离。 这时候老太太起身,身心俱疲的对聂暻行了一礼,“王爷,老身重病在身,心力交瘁,如今既然洛府灾祸的源头已经找到了,就先告退回去歇息了。” 一听这话,洛骁也点了点头,“是啊王爷,家母的身体还未痊愈,今日又受到这么多打击,的确该回去休息了,不如就让这一屋子人都散了吧,臣陪王爷在府上转转可好?”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李氏心头一喜,倏地抬起头,连眼睛都发亮了,终于可以离开了,只要离开这个屋子她就安全了。 而这时聂暻却慵懒的抬起头,没有回答洛骁的话,反而反问一句,“尚书大人,你觉得今儿洛府这事算完了吗?” 洛骁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突然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罪魁祸首张姨娘和洛心慈已经全部被揪了出来,事情也已经水落石出,臣……臣以为这件事已经很清楚明白,没有什么疑点了。” 聂暻嗤笑一声,“可本王却有好几个地方没搞明白,想要请教一下您。” 洛骁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说,“臣、臣不敢……王爷请说。” “尚书大人似乎忘记在发现洛心慈母女俩给洛府下巫蛊术之前,贵府全家上下都认同是天煞孤星作祟,根本没有人怀疑过这母女俩,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口径一致,连一个提出异议的人都没有?” “……这……这不是因为听信了了空那江湖骗子么……王爷您是知道的,他在民间很有名望,所以洛家上下就信了……”提到这个洛骁抹了把头上的汗,结结巴巴的说。 聂暻眯起眼睛,轻轻一笑,“所以,尚书大人考虑过这位让人深信不疑的‘了空大师’是谁请来的吗?” 一句话让洛骁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如果不是这会儿聂暻突然提醒他,他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如果真正害洛家的罪魁祸首是洛心慈母女,不是什么“天煞孤星”,那就证明了空一直在说谎,可是他不过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道士,如果没有被人收买,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跟骆心安过不去? 他背后一定有黑手在操作,而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找他来洛家做法的那一个! 洛骁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对面的了洛勇身上,洛勇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摆摆手,“大哥,虽然是我最先提请道士这码事,可是我也只是看到家里出现的种种异像,还有夫人的那个梦才……” 说到一半,他一下子顿住了,李氏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却被洛勇一下子又抓了回来,不敢置信的问她,“是你告诉我家里被恶鬼盯上,邪气太盛,你才会噩梦连连,还让我赶快请道士来看看家里是不是又不干净的东西……” “……是你?从一开始你说自己做恶梦就是在演戏,其实你跟张姨娘和洛心慈是早就串通好的?连了空那骗子也是被你们给收买的!?” 洛勇满眼震惊和愤怒,声音一开始还有些低沉,到最后几句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李氏脸色瞬间死一样白,拼命的摇头,“没有……老爷,我没有……我是真的做了噩梦,而且……而且府里那些异像你跟大伯也都看到了,那些总不能是我动的手脚了吧?” “这可未必。” 聂暻的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氏的啜泣,他随手接过身后侍卫递过来的一包东西一下子扔在了李氏眼前。 “本王还有正事要做,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你们干耗,所以先派人去二夫人屋里搜查了一番,李氏你看了这些还敢说这事不是你动的手脚?” 包袱散开,里面掉出一瓶砒霜和一对乌鸦的断翅,还有一件没来及处理的血衣。 “本王已经让大夫查看过贵府那一池塘的鱼,全部都是砒霜中毒而死,至于那一池子的血水,也是根本就不是从鱼身上流出来的,而是你让小厮把厨房里偷偷拿来的十几碗鸡血倒进池塘里造出的假象,这一点刚才那小厮已经承认了,李氏你若不承认,本王大可以把他押上来跟你当面对质。” “至于什么乌鸦被邪气所冲而跌落摔死和祖宗牌位无缘无故就倒了,也早就是你派人安排好的,否则你倒是跟我解释一下,你的房间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偷偷藏了一对乌鸦的翅膀?乌鸦这东西丧门的很,普通人家简直都为恐躲闪不及,你别告诉我这些你都不知道。” 几样证据往地上一扔,李氏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这件事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毕竟她跟张素华一向没有深交,之后两人又因为洛婉云的事情交恶,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猜到她是背后帮这母女俩的人。 只要她的嘴巴够严实,这件事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可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却撞上了聂暻。 这个男人思维缜密的让人害怕,只要被他捕捉到一丁点细节就可以把整个全局都推算出来,他可以装糊涂,但绝对不是真糊涂,就像现在,李氏就差一点就能逃出这间“炼狱”似的屋子,却最终棋差一招,被聂暻狠狠地揪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下,颓然的瘫在地上,脸上一片慌乱,虽然没有说话,却等于完全默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洛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枕边的夫人当枪使了,指着她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骁和老太太听了这话就更是勃然大怒,这一家子的脸全被这几个女人丢尽了,这三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联手起来把这个家搅的天翻地覆,眼里还有他们么!? 这次没等洛骁开口,洛勇先忍不住了,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瓷碗冲着李氏的脑袋就掷了过去,李氏下意识的一躲,可还是被打的头破血流。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蛊惑才犯下这弥天大祸,本意并没有想伤害这个家啊!” “别叫我老爷,我承受不起,洛家也不敢要你这种媳妇!从今天起这正室夫人你也不必做了,我会修书一封给岳丈大人,让他亲自把你接走回娘家暂住,等什么时候你真心悔过了,再来见我!” 这话一出李氏直接就懵了,这话美其名曰是让她回家暂住,实际上就是要把她休掉啊! “老爷!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念在我是初犯求您开恩一次吧,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我们两个女儿啊!” 这话一说洛勇更愤怒了,当着洛骁的面她竟然敢说这种话,为了自己两个女儿就可以去害别人家的女儿了吗!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洛府太小装不下你这么大的心思。” 说完这话,洛勇对着两个丫鬟说,“送夫人回屋,帮她收拾行李,请她回李府!” 无论李氏再怎么求饶,最终还是被休回娘家闭门思过了。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所有“碍眼”的人消失,聂暻的眉头也终于纾解了几分。 经历这一晚上的波折,洛骁头痛欲裂,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变成了一场闹剧,他长叹一口气,面如铜锈似的跪在地上给聂暻磕了一个头,“臣家门不幸,教子无妨,出了如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丢尽了祖宗的脸,也惊扰了王爷大驾,臣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臣愿竭尽全力弥补,日后王爷有任何用得着洛家的地方,臣定位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一时间连老太太和洛勇也跪下了,还有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厮。 洛骁见骆心安还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忍不住拉了一下她,压低嗓子急声道,“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跪下。” 骆心安挠了挠脑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会儿终于能静下心来的时候,才这样深刻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那个大半夜翻她窗户的死瘸子,而是名正言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明明连亲都亲过了……已经算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关系,可陡然变换的身份还是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对着这张跟死瘸子一模一样的脸,又要下跪又要请安什么的还真是……不习惯啊! 她可以面不改色的给任何需要请安的人下跪,因为她清楚这里是古代,讲究的就是尊卑高低,她既然来了这里就要适应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可是唯独面对聂暻的时候,她没办法堂而皇之的把他摆上高位,说着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虚假的恭维话,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特别的存在,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是最放松的,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笑,可以想生气就生气,所有情绪都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担心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现在突然什么都不一样,两个人一下子就不再是平等关系,原本所有的亲昵突然就觉得让人尴尬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是个穷鬼,在路上捡了另一个穷鬼,你跟他称兄道弟无话不谈,一起吹牛一起说等发财了兄弟平分,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这人不仅不穷,甚至还是个钻石级大土豪一样,于是你怂了,过去那句“发了财兄弟平分”也变成了羞耻y。 这感觉真是太操=蛋了…… 骆心安压下别扭的感觉,恭恭敬敬的撩起裙子作势就要往地上跪,这时聂暻突然瞪她一眼,这次都不是眼神示意直接开口说,“你干什么呢?” 骆心安愣住了,身体保持着一个半蹲半不蹲的诡异姿势,这时候又忘了这家伙已经是王爷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要干什么你看不出来?我都心甘情愿给你这家伙下跪了,你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瞪我。 “王爷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洛骁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民女当然是要给王爷请安。” 骆心安别扭扭换了称呼,听得聂暻的脸直接就黑了,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在娘家人面前不打算承认跟本王的关系了是吧? “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请安,这里也没有需要你请安的人。” 一听这话,洛家几个人愣了一下,王爷竟然在骆心安面前自称“我”,而且什么叫“这里没有需要你请安的人”?这里除了一屋子下人,哪一个不比骆心安的地位和品级高?王爷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啊?这……这样不好吧?”骆心安挠了挠脑,以前不知道你是谁不请安也就算了,现在明知道了还装糊涂,洛家人首先就得撕了她。 “民女谢王爷恩典,不过礼不可费,这一拜还是要的。” 说着她又要跪下,结果还没等她动作,聂暻身后跟着的上百个亲兵倒是先跪下了。 这么多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同时跪地,发出“哗”一声齐响,气势十分震撼,连地面都跟着晃动。骆心安被这一幕给弄傻了,乖乖,这又是演哪一出啊? 聂暻似乎被她脸上难得露出的这副呆呆傻傻的表情取悦了,嘴角一勾,沉声说,“你这个主子都跪了,他们哪儿敢不跪,不过他们这一身铠甲可是几十斤沉,你若是体恤他们,就乖乖地站起来,否则他们可是会一直陪着你跪。” 他眼睛里一抹精明神色闪过,被骆心安看了个正着,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男人,死瘸子你可真够蔫儿坏的,拿这么多人同时压我,你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误会咱俩的关系是吧? 老子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啊,一下子看这么多人跪自己跟前心脏根本受不了好不好! 看着上百个亲兵一副“王爷说的都对”的表情,骆心安暗自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默默地站了起来,这会儿简直不敢看洛骁和老太太看她的眼神。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聂暻一副理所应当的冲她招了招手,骆心安没辙,谁让人家现在是王爷呢,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了他旁边。 这时聂暻看她一眼,嫌弃距离太远了,骆心安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只好又往他边上挪了一下,这下俩人近的都快肩膀挨肩膀了。 这一瞬间的举动,让洛骁和整个洛家的人都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开始他们还觉得骆心安和靖王爷的对话有点可疑,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很熟悉的样子,后来越听越可以,越听越心惊肉跳,尤其是聂暻那句“你这个主子都跪了,他们哪儿敢不跪”直接把他们吓到了。 聂暻是王爷,他麾下的亲兵管骆心安叫主子……这不就等于……!? 最后洛骁实在是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刚才府上一时混乱,臣一时疏忽还没有问王爷的来意,请问王爷您今日突然驾临寒舍,到底……到底所谓何事?” 聂暻一挑眉毛,露出一副惊讶又鄙夷的表情,本王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从跨进门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来意,你这老匹夫是不是傻? 好吧,念在他是本王未来岳丈的情分上,本王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颜面。 瞥了一眼旁边的骆心安,聂暻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用醇厚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本王是来跟贵府的洛家大小姐提亲的,岳丈大人叨扰了。” 一句话砸在地上,骆心安跟活见鬼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勒个去……这是要作大死的节奏啊! 第76章 王爷有独特抢亲技巧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把一屋子的人砸的七零八落,根本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全瞪大了眼睛。 到底是他们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靖王爷在开玩笑,之前洛心慈和张姨娘跑到靖王府大闹一番,聂暻可是完全没有给洛家留一丁点颜面,就差治罪洛骁一个煽动民心散布谣言的罪名了。 这事如今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大街小巷都知道洛家养出来个上赶着倒贴皇家,结果被人家扫地出门的女儿,靖王爷和洛家二小姐也没有任何婚约,洛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丢尽了脸面,听到“靖王爷”三个字就胆战心惊,聂暻也没有跟洛家再有半分牵扯,结果现在突然说要提亲到底是算什么意思? 洛骁被吓到了,心里一紧张就只听见“提亲”这两个字,根本没听清楚聂暻说的其他内容,紧张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王爷,臣自知有罪,不该捏造您的不实传闻,这件事臣愿意一力承担,无论您如何处罚臣都毫无怨言,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提您与小女洛心慈的婚约,求您网开一面,不要再戏耍老臣了。” 聂暻一听洛心慈这三个字脸色就黑了,他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这老匹夫竟然还敢在这里跟他装糊涂,当着王妃的面提他与洛心慈的婚约,是诚心让王妃误会本王吗? “尚书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年纪太大该告老还乡了,如果是的话本王明日早朝自会通报父王,让你了了这心愿。” 洛骁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在心里哀嚎一声,“这……这……王爷这话从何说起,臣正值壮年,一心效忠朝廷,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还乡享清闲的意思啊!” 他现在才四十岁,如果这时候就被罢了官,那以后洛家的锦绣前途就全都完了。 “既然正值壮年,那怎么连本王的话也听不懂了,那日在靖王府,你跟本王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洛骁擦了擦脑袋上的汗,“……臣说以后若在听到任何有关您与小女之间的流言蜚语,一定严惩不贷……” 聂暻冷哼一声,“看来还记得,那现在尚书大人又在王妃面前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洛骁,管好你自己的嘴,别让本王亲自来严办你。” 洛骁实在是摸不准这位阴晴不定的靖王爷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这会儿听完这话更是欲哭无泪,他明明以后绝不再提洛心慈与靖王爷的婚约,怎么到了这位祖宗嘴里就又变成了造谣生事,难不成以后他在聂暻面前连“洛心慈”这三个字都不能提了? 心里一阵哀叹,洛骁仔细琢磨着聂暻说的话,绞尽脑汁想着应对之策,结果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聂暻刚才似乎提到了“王妃”两个字。 等等……洛骁倏地睁大眼睛,聂暻这话什么意思……他到底说谁是他的王妃!? 结果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聂暻又开口了,这一次声音又冷又沉,“若是你没听明白刚才本王说的话,那本王就再说一遍,我对你那个去当尼姑的小女儿一点兴趣也没有,本王要娶的是你的大女儿骆心安。” 如果之前听到这个消息,一屋子的人还有些恍惚,这会儿直接就炸开了锅。 靖王爷要娶的人竟然是大小姐!?没听说过两个人有任何交集啊! 如今靖王爷亲自上门提亲,结果对象却不是二小姐,这根本就是狠狠地打洛心慈的脸啊! 丫鬟小厮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骆心安,连老太太都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会儿站在一边的骆心安觉得头皮都要麻了,脸胀得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他妈到底叫什么事儿啊,她从始至终都没真的答应嫁给这个家伙吧,好吧,至少现在她没这个打算。 这家伙每次都搞突然袭击,而且没有一点征兆,每次都把她给刺激的心惊肉跳,当初在青云观第二次见面他就说要结婚,之后翻她窗户又要跟她讨论生儿子的问题,现在直接登堂入户跑到她家里来提亲……前后还没有半个月,这是坐上了火箭的节奏吗? 这时聂暻侧过头,看着骆心安发红的侧脸,微微的勾起唇角。 就因为他特意在小年夜这一天来陪她,还当面提亲给了她一个惊喜,就害羞成这个样子,真是磨人又别扭的娘子。 这时,洛骁总算是从巨大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聂暻,又转过头一脸复杂的看着骆心安,当即沉下来脸来冷声开口,“心安,为何我从没听过你与靖王爷相识?你今天把话跟我说清楚,你跟王爷到底是因何相识?” 一个还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竟然私底下跟男人有牵扯,哪怕这个人是靖王爷,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更何况当初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洛府里跟靖王爷真正有婚约的是洛心慈。 如果骆心安与靖王爷早就相识,那她在明知道两人婚约的情况下,还跟靖王爷牵扯不清,这成何体统! 本来洛家就已经因为二女儿婚约一事成了京城人的笑柄,如果现在再传出大女儿又与靖王爷有了婚约,那在别人眼里得怎么看洛家啊!? 这话问的骆心安哑口无言,倒不是她心虚或者同情心泛滥,觉得对不起洛心慈,而是她跟聂暻相识的起因根本就没法说出口。 她总不能当着大庭广众说自己胆大包天强吻了堂堂靖王爷吧? 呸呸呸!都是那死瘸子天天念叨着让她负责,把她给洗脑了,那是人工呼吸才不是什么强吻!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连“人工呼吸”这四个字都没法说出口,否则又得把之前跟聂暻解释的一堆话再说一遍,而且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反应会不会比这死瘸子更夸张。 “我……我们……这话说来话长, 其实我们……” “我们已经相爱甚久,不劳你操心。” 在骆心安正犹豫着要怎么组织语言才能说通这件事的时候,聂暻却一下子打断了她,光明正大的说出这句话,直接把骆心安惊得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溜圆。 死瘸子你是唯恐我死的太慢是吧,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聂暻看她一眼,在心里啧啧两声,天可怜见的,瞧瞧被人误会与本王没有感情就委屈成这样,王妃果然对本王一往情深。 心里这么想着,他一边拍着骆心安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顺手端起桌边自己喝过的那杯茶递了过去。 骆心安呛的太厉害了,这会儿咳的眼泪都冒出来了,一看聂暻手里这杯清茶也没多想,顺手端起来咕嘟咕嘟的灌进了肚子里,这会儿才觉得一口气顺了过来,结果一抬头看到一屋子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这可是王爷嘴唇碰过的杯子啊! 大小姐就这么直接喝下去了! 王爷还亲手帮她顺气拍背,他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啊! 为什么王爷看大小姐喝水的目光都这么深情,眼睛快要滴出水来了好么! 一屋子的小丫鬟全都在心里咆哮,聂暻身后的一众侍卫全部面无表情,很好的贯彻了自家主子面瘫脸的精髓。 不过就是喝杯水,大惊小怪,这算什么?你们肯定没见过王爷在王府里自己念叨着生儿子都能傻乐半天的样子。 洛骁身形一晃,没法接受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恍惚了半天才强装镇定的开口,“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臣是心安的生父,自然要关心女儿的一切动向。” “那你还想听什么?”聂暻回过头,冷着脸瞥了他一眼,“我与王妃感情甚笃,鹣鲽情深,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尚书大人你有什么可惊讶的?” 大厅里传来轻微的几声惊呼,几个小丫鬟的脸都红了。 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了啊…… 所有人都用那种惊讶又暧昧的表情看着两人,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看聂暻,就只能看骆心安,把她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眼神还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的打转,脸上的表情越发暧昧,不知道脑袋里已经想到了哪儿…… 骆心安被盯的一个头两个大,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聂暻,在心里不停地挠墙咆哮。 死瘸子你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聂暻看了一眼一脸生不如死的骆心安,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有什么错吗? 你是我的炉鼎,我们注定要融为一体,只不过就是早晚的问题,就像买了锅盖就得配口锅一样,这多天经地义啊。 骆心安被聂暻理直气壮的表情刺激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这个脸皮去说,这话让她怎么张嘴,总不能说我们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我们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这听起来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么! 洛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彻底变成了一片铁青。 骆心安竟然敢瞒着他跟别人私定终身,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马上就要进宫的人! 原本她跟洛心慈,两个女儿同时入宫,总能保证万无一失,可是出了这么多事情,现在洛家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这个大女儿了,结果她就这样草率的把自己交代给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聂暻身上,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一点廉耻自爱之心!? 她就算不为这个家着想,也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眼看着就到了今年秀女大选的日子,只要她有机会留在宫里,凭她的长相一定会脱颖而出,到时候等待她的就是大把的好日子,或许有一天她还会成为人中龙凤,成为一朝皇后,到时候不仅是洛家可以高枕无忧,连她自己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她怎么就这么鼠目寸光,哪怕不愿意入宫,嫁给太子也好,储君的未来不可限量,至少也得选一个最有能力和才干的,皇上有这么多儿子,谁当皇帝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聂暻,而且他还是个短命鬼,没准到了三十岁就死了,到时候家里的嫡女都去给人家守寡去了,洛家还能再指望谁!? 洛骁的脸沉了下来,如果洛府有很多女儿可以待选,让骆心安嫁入靖王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反正多多益善,跟皇家攀上关系总没有错。 可现在他已经没得可选,洛心慈刚被发配到静月庵剃度出家,洛婉婷又是个名声狼藉的,剩下的一个洛婉云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结巴,他只能把赌注全都放在骆心安身上。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骆心安嫁入靖王府。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的说,“王爷,这普通人的婚姻大事还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您这一朝王爷,在选正妃的时候就更容不得一点马虎。” “如今承蒙王爷看得起小女,依微臣的意思,您的婚事决不可如此草草决定,还是等改日上朝面见皇上的时候,由陛下来定夺吧,否则微臣就这样应下了这门亲事,万一不和圣心,岂不是将王爷陷入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这样的罪名,臣实在承担不起,还望王爷三思,与圣上商量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如果皇上早就准许靖王爷和骆心安的婚事的话,不可能不跟他提,更何况,最近聂暻和洛心慈婚约之事又闹得沸沸扬扬,皇上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在短时间里跟洛家的女儿再次扯上关系。 所以他敢打保票这件事皇上肯定还不知道,是聂暻自己做的主,那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很多。 虽然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得罪靖王爷,但是却可以把这件事推给皇上,反正历朝历代所有皇子的婚事都必须由皇上决断,等皇上和聂暻在这件事上达成意见,再到礼部走流程,报备祖先宗室,挑选黄道吉日……一连串礼仪走完,骆心安早就入宫参加秀女大选了,到时候就算聂暻有心把人娶回家,也得先问问皇上他老人家愿不愿意。 聂暻怎么可能猜不透洛骁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很淡的讥笑,“洛骁,本王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 “本王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通知你我们两人的婚事,如果不是念在你跟王妃还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情分上,你以为本王有这么多时间跟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尚书耗费?” “父王那边本王自然会去告之,不劳尚书大人飞信,至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个罪名本王还真担待不起,不如哪天尚书大人去父王那里亲自参我一本,我便把你如何忠孝两全的教导女儿和小妾用巫蛊之术害人的例子告诉他老人家,如何?” 他的声音又冷又轻,像是从冰缝里钻出来的冷风,每一个字都钻进骨头缝里,让人下意识的胆寒。 一句话让洛骁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聂暻竟然拿巫蛊之术来威胁他,在朝堂大事上面他的确对这个鬼见愁似的王爷又惧又怕,可是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就算是骆心安真的嫁入靖王府,这聂暻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岳丈大人,现在这叫什么态度? “王爷,我身为人父难道连儿女的婚姻大事都决定不了了?依您的意思,如果臣今天不同意这门亲事,您还打算强取豪夺不成?” 聂暻很淡的勾了一下嘴角,眯着眼睛看他,“是强取豪夺如何,不是强取豪夺又如何?” 洛骁一看他这个态度,当即心里一凉,接着恼羞成怒,“王爷,您这是仗势欺人!” 听到这里,聂暻直接失笑一声,“本以为尚书大人只是有些冥顽不灵,没想到您连书都没读好。什么叫仗势欺人?本王与王妃两情相悦,何来仗势欺人?” 说着他冲身后挥了挥手,十几个侍卫抱着大大的箱子鱼贯而入。 偌大的大厅一下子几乎被大箱子填满,十几个侍卫同时打开盖子,里面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饶是见过大世面的洛骁和老太太,一时都被闪花了眼睛。 “这些事本王给的聘礼,当然这些只是一部分,等真到大婚那天,剩下那一大部分,本王会派人亲手奉上,希望岳丈大人笑纳。” 洛骁又气又惧,既气愤聂暻竟然完全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不仅私下跟他的女儿暗通曲款不说,还公然到洛府上强人,又害怕万一得罪了这位王爷,他真的把洛心慈施巫蛊之术的事情告诉皇上,到时候落个全家死绝的下场。 一时间他气得脸都在哆嗦,咬着牙说,“王爷客气……这一句岳丈大人臣高攀不起,请您把这些东西拿走,心安的婚事一切等明日上报皇上再做定夺。” “一会儿本王自带王妃一起进宫面见父王,尚书大人有这闲心不如数一数本王给的聘礼到底够不够数。” 说着他对旁边的影卫使了个眼神,影卫拿出一个长长的清单开始宣读: “黄金一千两……双宝翡翠如意十对……南海珍珠串一百条……” 聆郎满目的聘礼让一屋子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洛骁又急又气,眼看着木已成舟,甚至都顾不上以前见到聂暻的诚惶诚恐,大声说,“王爷!您不要欺人太甚!这桩婚事臣反对定了,大不了臣豁出去这条老命进宫请皇上评理!” 聂暻这次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牵着骆心安的手就往外走,“尚书大人您尽管反对,人本王就带走了。” 说着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往洛骁身上放一下,手掌换了个姿势,跟骆心安十指相扣的走出了大厅。 洛骁再也忍不住了,如果骆心安真的被他带走,整个洛家的前途,他苦心孤诣觊觎已久的国丈之位,就彻底化为泡影了! 大手一挥,他身边的几个侍卫一拥而上,他不再跟聂暻说话,反而调转枪头咆哮似的对骆心安吼,“你给我站住!你再敢往前跨一步,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说着他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去把大小姐给我抓回来,天色已晚,女儿家不许出门是天经地义,哪怕闹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 他这话无非就是告诉聂暻,就算你想抢人,也得先问问祖宗家法,问问这世上的伦理纲常,哪怕你是王爷,大晚上的从别人家里抢走一个未婚的黄花大闺女,说出去也是惹人耻笑!万一闹到皇上那里,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实际上他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如果这时候真让他豁出全家性命,就单纯是父亲保护女儿这么简单的动机,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进宫面圣,聂暻还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可现在他明显就是虚张声势,嘴里说的义正言辞,一副全都是为女儿着想的慈爱模样,实际上一肚子的自私自利,伪善心肠。 聂暻在心里冷笑一声,连头都没回牵着骆心安的手继续往前走。 洛家的侍卫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堵了上来,聂暻身后几百个身披铠甲的亲兵同时抽刀,锋刃在剑鞘里划过,发出“叮”一声响。 冒着寒光的刀刃齐刷刷的举在了几个洛家侍卫跟前,聂暻身后的影卫站在最前头,也抽出了刀子,冷笑一声道,“怎么,尚书大人,您要对王爷动武?” 身披银色铠甲的亲兵,远远望去犹如一柄柄笔直的利刃立在原地,幽幽的散发着冷光,带着让人心惊胆寒的煞气,仿佛只要聂暻轻微的点一点头,他们手里的利刃就会毫不犹豫的刺进在场的所有洛家人身体里,血洗洛府。 洛骁的脸一瞬间就绿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聂暻到这里来为什么会带这么多亲兵,原来他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局面,这些亲兵就是为了震慑整个洛家的。 聂暻身边的亲兵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而且个个忠心耿耿,除了皇上只认他这一个主子,如果不是他开口,管你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这也是聂毅哪怕已经稳坐东宫之位,仍然对这个半死不活的六弟如此忌惮的原因,原来洛骁不懂,这一刻才深有体会。 就凭洛家这几个侍卫的三脚猫功夫,还想威胁聂暻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给他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真的对聂暻怎么样,可是如果就这样放骆心安走,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软下了口气,“王……王爷……有话好商量,微臣刚才是一时冲动,才说了些无礼的话,但本意并非冲撞王爷,实在是……太突然了,臣一点准备都没有,哪怕您给臣几天时间,仔细想想也好啊。” 说着他上前一步,准备给聂暻示好,结果几百个亲兵的刀同时划过,直指他的眉心,凛冽的刀风划过他的脖子,把他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大厅里的丫鬟和小厮吓坏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老太太更是吓的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 聂暻在心里冷哼一声,这老匹夫的心思他太明白了,他现在这么说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给他几天时间想想,就又不知道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聂暻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亲兵给他让了一条路,面对着无数寒光利刃,洛骁和洛家所有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骆心安光明正大的带走,哪怕心里再不甘,也一丁点办法也没有。 等跨出洛家大门的时候,骆心安仍然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从一开始聂暻拉着她的手,简直像劫持一样把她从洛家带走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恍恍惚惚的,直到一阵冰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再一次目瞪口呆的看着聂暻。 这不能怪她见识短浅,实在是刚才的阵仗饶是她拍了这么多年电影都没有遇到过。 聂暻的做法简直跟土匪没有区别,大张旗鼓的带着一堆兵闯进朝廷命官的大门,把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抢走回去当压寨夫人,还不允许人家还手,敢还手就杀你全家,不信你就试试。 这种做法简直就是电影里,集恶霸、土匪、山大王于一身的反派boss一体机啊! 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 骆心安哭笑不得,站在洛家大门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就这样把我拽出来,让我以后怎么办,万一洛家不要我,我可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聂暻拉着她的手走在夜色里,听到这话顿住脚步,不太高兴的看她一眼,“你觉得靖王府养不起你?你是不是盼着你相公哪天被流放边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事跟流放边疆有什么关系? 骆心安抚了抚额,“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把我这么拽出来总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聂暻就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你死心吧,我聘礼都给了,你还想对我不负责啊?我告诉你,只要你相公不被流放边疆,这一辈子都有俸禄,吃不着你那穷兮兮的娘家。” 骆心安被呛了一下,忍不住瞪他一眼,洛骁可是三品大官,洛家虽然比不了丞相府将军府,但至少在京城也数得上名号,连洛心慈这个庶女都能顿顿吃血燕,这家伙竟然说尚书府穷……果然是万恶的土豪! “我娘家哪儿穷了?” 骆心安顺着他的话忍不住嘟哝一声,可刚说完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不对…… 死瘸子,谁他妈承认你是我相公了! 她顺嘴说的一句“娘家”成功取悦了聂暻,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可是嘴角却勾起一抹肉眼看不到的弧度,更加握紧了骆心安的手心。 两个人斗了半天嘴,倒是一下子把刚才在洛家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甚至两个人都说了半天话了,骆心安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问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你既然是靖王爷,当初剿灭红莲教的时候又说自己是在执行机密任务,又说是剿匪的时候顺便找到的我,其实都在说谎对吧?” 聂暻没地方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身体一僵一下子绷住了脸,视线盯着前方一点,就是死活不看骆心安。 “你别逃避问题,赶紧老实交代,其实什么机密任务顺便救人都是蒙我的对吧,你就是特意为了我去的,是不是?” “……”聂暻还是不说话,身体越发的僵硬,连步伐都不对劲了。 “快说,不说不走了。”骆心安一下子站在原地,看着聂暻发红的脖子,露出一抹坏笑,“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你怎么这么多话!闭上嘴会死吗!”他几乎暴躁的突然发火了,一张脸胀的跟块红布一样,一对耳朵也红了个透顶。 骆心安楞了一下,接着失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控制不住笑的肚子都疼了。 这男人怎么能……怎么能可爱成这样!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聂暻的耳朵,被他没好气的一下子推开,骆心安一下子笑的更厉害了,“阿暻,你害羞了啊?” 聂暻根本受不了她叫自己小名,听到自己母妃才叫过得乳名被自己的王妃叫出来,他觉得自己都快失火爆炸了。 他不搭理骆心安,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这时两个人走到一辆马车跟前。 一个仆役早就等在了那里,一见聂暻和骆心安立刻行礼。 骆心安觉得这仆役的衣服有点奇怪,但所有目光都在聂暻身上也就没在意,等跟着聂暻上了车,马车都跑起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 “大晚上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进宫。” “……什、什么?”骆心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进宫,见父王。” 聂暻说完这几个字侧过头看了骆心安一眼,他刚才明明在洛家就说了今晚会带她进宫面圣,怎么他的王妃一点也没记住,难不成是因为要马上见到父王心里他激动的缘故? 这五个字直接让骆心安蒙了,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马车边上的仆役为什么衣服这么奇怪,那分明就是太监的衣服啊! 我的个天……所以现在她是要去见聂暻家长的节奏吗!? 刚提完亲就见家长,能不能给我点缓冲时间!这这……这已经不是坐火箭的速度了,这根本就是坐上了航空母舰啊! 第77章 初入皇宫,“丑”媳妇见公婆 骆心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聂暻,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露出一抹无法言说的纠结蛋疼表情。 如坐针毡一般看着窗外夜色里,不断倒退的树木,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恨不得趁现在掀开帘子就这样跳下马车一了百了,也省得一会儿到了地方连逃都逃不掉了。 她这可不是一般的串门子,更不是普通的见父母,这可是进宫见皇上啊! 她一个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接受现代教育的大好青年,现在却要见封建社会只手遮天的君主了,这感觉就像你有一天突然见到历史书上才有的康熙朱元璋唐太宗……突然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一样夸张,虽然大晟这个朝代她前所未闻,历史书上也根本没有记载,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手里掌握的生杀大权,见这种危险的人,可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 都怪那死瘸子每次都是说风就是雨,完全不给她一点缓冲时间,甚至她连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他骗上了这辆马车。 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素色棉布长裙,平底绣花布鞋,头发随便一挽,要多随意有多随意,这一身本来是她在家里的打扮,之前出门的时候她心里想着,不就是去吃顿小年夜饭么,她用不着争奇斗艳,再加上知道洛心慈那母女俩要对她下手,所以就更加无心打扮。 谁能想到聂暻这家伙突发奇想,就这么把给她拽了出来,如果早知道一会儿要见皇上,她说什么都得穿的正式一点,至少这样还能显出对老人家尊重一点,不至于死的太难看。 当然这个“死”字绝对不是夸张说法,而是骆心安这会儿真的很担心自己和聂暻同时出现在皇上面前,他老人家会不会直接要了她的脑袋。 试想,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堂堂大晟的靖王爷,竟然带着一队亲兵去朝廷大臣家里光明正大的抢人,这简直是仗势欺人,目无王法,更可怕的是让他“怒发冲冠为红颜”这个女人,还是之前跟他有婚约的洛心慈的姐姐,这话要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聂暻美其名曰说要带她见家长,可在骆心安眼里这分明是带她上断头台啊……到时候老皇帝要是追究起来,心里舍不得儿子,不就得拿她这个“红颜祸水狐狸精”开刀子么? 想到这里,骆心安瘫在椅子上,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知道这会儿下定决心跳车逃走还来得及不? 聂暻看着她的脸变了又变,脸上的表情都快纠结成包子褶了,忍不住淡淡的勾起了嘴唇,他的王妃一听说要见未来公公了,就紧张成这个样子,真是可爱又别捏啊,不知道等她改口叫父王的时候,会不会直接羞的钻到本王怀里…… 心里这么一想,聂暻嘴角的笑容更甚了。 骆心安看他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看,此时夜幕四合,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小声问道,“那个……我们究竟还要走多久到地方?” “不用心急,很快就到了。”聂暻看了一眼,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笑意。 谁心急了?我这分明是紧张啊!你不告诉我究竟还有多远的路,我怎么推测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骆心安抹了把脸,在心里欲哭无泪,干咳几声,试图改变聂暻的想法,“你看天色都这么晚了,没准皇上这个点儿已经睡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等改天再入宫也不迟啊。” 虽然她清楚不管换到哪一天,只要是进宫,她一定是必死无疑,但是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总比现在去送死要好吧? 可惜聂暻和她的脑回路从来没有合拍过,这会儿一听她这么说,眉头就皱了起来,挑眉看她一眼说,“丑媳妇还得见公婆,你长得又不丑,到底在害羞些什么?” 拜托……这压根不是美丑的问题,而且老子这是蛋疼,不是害羞! 骆心安都快哭了,干笑几声,仍然试图劝说,“但陛下到底不是小年纪的人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舍得让他大半夜睡下之后再把他吵醒?万一他老人家还有起床气,一看到我就大发雷霆,那我们不就都惨了……”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一点,聂暻对上她的目光,虽然没听懂“起床气”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原来王妃是在担心父王不喜欢她,会连累到本王身上,真是贤惠又顾全大局,不愧是我靖王府的人。 “父王每天都要批阅奏章到深夜,现在时间还早他肯定没睡,一定有时间见你,况且他早就让我有了喜欢的人就告诉他,如今就算是忙也不会不见你,你放心好了。” 就是因为他要见我,我才没法放心啊!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说什么…… 骆心安被聂暻的脑回路打败了,欲哭无泪在心里哀叹一声,知道凭这家伙的性格,一旦下定决心就毫无更改的可能,看来今天晚上这皇上她是不见也得见了…… 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骆心安艰难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这样啊……那,要不……我先、先给他老人家买点东西咱们再去?” 聂暻斜眼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父王会缺你买的那点东西吗?” 他完全没有一点看不起骆心安的意思,只是在实话实说,皇上已经富有四海,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还能再送什么? 其实在骆心安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她就已经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她怎么就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可这会儿听聂暻这么一说,她还是被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吧……虽然她现在跟聂暻和皇帝相比,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穷鬼,可是第一次见老人家哪有不送东西的道理,这是基本的礼仪好不好。 再说她这么问,还不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如果聂暻同意买东西,他们就可以往回走,没准这样一来一回,老皇帝就睡下了,她不就逃过一劫了么。 可惜心里想的再好,最终也还是没有得逞,骆心安使劲挠了挠头,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接着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激动地差一点在座位上蹦起来,“雪!下雪了!” “最近的雪一下就没个停,你看着天阴成这样,没准一会儿就得变成大暴雪。” 所以为了不被大雪困在路上,咱们就赶紧打道回府趁早回去休息吧! 后面的话骆心安没有说出来,但是眼睛却激动的眨眼了又眨,在心里大呼一声“老天开眼,阿弥陀佛”,总算是让她见到了救星,这一次总该有了不得不回去的理由了吧? 结果聂暻完全没有接收到她急切的心情,侧过身看了看窗外,果然飘起了雪花,倾身对马车外那个太监吩咐道,“变天了,速度再快点,别耽误了进宫的时间。” “是,王爷。”小太监应了一声,大喝一声“驾!”,接着马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 骆心安被狠狠的呛了一下,差点一下子背过气儿去,眼睁睁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倒退的越老越快,她欲哭无泪的栽在椅子靠背上,知道这一劫是避无可避了,又一次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聂暻看她一眼,用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弧度勾了勾嘴角。 看到下雪就激动成这样,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以后给本王生了儿子也要像王妃你一样这么可爱才可以,知道吗? *** 马车最终还是进了皇宫,当门口的侍卫拦住两个人要求出示令牌的时候。 聂暻连动都没动,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好像外面发生的事情跟他无关。 骆心安忍不住戳他一下,小声问,“外面的侍卫还等着你呢,你是不是没带腰牌?” “嗯,没有带那东西的习惯。”聂暻仍旧面无表情。 骆心安心头一喜,没有腰牌就等于进不了皇宫,进不了皇宫就等于不用见皇上了,哎呀真是棒棒哒! 压下心里的窃喜,她使劲绷住上翘的嘴角说,“那我们要不现在就回去吧,等哪天你带了腰牌再说。” 这话说完,聂暻就睁开了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骆心安一番,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骆心安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作乱的手,“你又要干嘛,这可是在皇宫门口,你可别乱来啊。” 她早就领教过了聂暻跳跃似的脑回路,谁知道他这会儿又想到了哪一出,无论多荒唐的事情,她都信这家伙能干的出来。 结果聂暻的嘴角却罕见一翘,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顺手把她藏在腰带里那块自己送的雕纹白玉佩拿了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不过是拿这个东西,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听意思似乎很希望我对你乱来?” 骆心安愣怔的看了玉佩一眼,接着一张脸都涨红了,妈的……这混蛋什么时候学会了的这一招! 她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想离聂暻远一点,结果又被他搂住腰拽了回来,骆心安这时有点扛不住了,红着脸压低声音说,“你、你到底要干嘛……还要不要把玉佩给外面的侍卫看?不想给他看,就赶紧走。” “那你拿去给那侍卫看吧”聂暻还是不松手了,笑着把玉佩放在骆心安手心里,又把她的右手一根一根的合上。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骆心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恨不得现在就立刻走人,怎么可能愿意进攻面圣。 “因为现在这是你的东西了啊,快点递给他,记得不要掀开帘子,否则外头的人就会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了哦。”聂暻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靠了上来,像只树袋熊一样把骆心安箍在怀里,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好整以暇的开口,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见惯了他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冰山模样,突然看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耍起了无赖,骆心安还真有点抵抗不住,挣了挣没有挣开,反而被他越搂越紧,还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不要动的太厉害,否则外面的侍卫发现不对劲,肯定会掀开帘子冲进来的,到时候我就说你要猥xie本王。” 到底谁猥xie谁啊! 骆心安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烫的却快冒热气了,她也不想大庭广众的丢这个脸,又拿这个厚脸皮的男人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伸出一只手把玉佩递了出去,从始至终没有掀开帘子。 外面的侍卫一看玉佩,再一看遮掩的帘子,一下子起了疑心,“原来是靖王爷,那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时聂暻终于开口了,就着搂着骆心安的姿势咳嗽了几声,低声说,“本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愿示人,这才让侍女代为通传,怎么,难道连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管起了本王?” 一听当真是靖王爷的声音,那侍卫赶紧行礼赔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王爷平日里进出宫门从不是如此,这才……” “奴才罪该万死!这就给王爷放行!”说着他冲身后的人一挥手,禁闭的宫门“嘎吱——”一声缓缓的打开了。 马车行了进去,坐在里面的聂暻仍然没有放开骆心安,把那块雕纹白玉佩重新塞进了骆心安的腰带里。 “你的东西,收好。” 骆心安眨了眨眼,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你怎么知道我把玉佩藏在哪儿了?” “因为上面有我的名字啊。”聂暻理所当然的开口,嘴角却是上翘的,他当然不会说是那天晚上自己翻洛家窗户的时候偶然发现骆心安竟然把他送的玉佩时时刻刻挂在身上。 “这是什么鬼道理……”骆心安嘟哝一声,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玉佩,上面那个光滑的“暻”字映入眼帘,她心头一跳,想到刚才那个侍卫只是看了这东西一眼就马上认出他是靖王爷,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 “你这个东西……不会是就这么独一份儿吧?” 聂暻的脸顿时一黑,起身瞪她一眼,“你以为有几个?还想让我送给多少人?” 提到这个,他不悦的把脑袋挪到一边,鼻腔里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也就只有你这么笨,拿着我的玉佩这么长时间也猜不出我是谁,还埋怨我骗了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暻’这个字在民间是忌讳吗?” 但凡国姓和皇家用名,都是民间的禁忌,普通老百姓是不可以使用的,所以只要聂家王朝不倒,聂暻还活着,这世上能用“暻”这个字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骆心安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死瘸子根本就是欺负她是重生过来的人,不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说起来也怪她自己神蠢,在洛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这家伙的真正身份,更不会相信这家伙当初骗自己是锦衣卫的那些鬼话。 这玉佩不仅是世上独一份,更是聂暻身份的证明,她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不知道,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想到这里,骆心安赶紧把玉佩塞给聂暻,像扔烫手的山芋似的说,“这东西我可不能要,你赶紧留着,我平时丢三落四的要是再给你丢了可怎么办?” “让你拿着就拿着。”聂暻的脸沉了下来,墨色的瞳孔里波涛汹涌,口气有点暴躁的说,“你现在把它还给我是什么意思?你想悔婚啊?“ 骆心安刚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聂暻又继续开口,这一次的声音比上一次还沉,“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悔婚,我就敢昭告天下说你对不起我,你把我吃干抹净,收了我的聘礼就打算不认账!到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要是有人敢跟你成婚,有一个我就杀一个,有两个我就杀一双,看你到时候还能嫁给谁!” 骆心安听得一个愣一个愣的,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憋不住笑出了声。 咱俩到底谁是男的啊,我怎么就成了你嘴里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负心汉了,亏你也说的出口。 聂暻说这话的时候非常严肃,表情萧杀又冷凝,绝对没有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可就是因为他太认真了,配上那句“你把我吃干抹净,收了我的聘礼就打算不认账”,让骆心安越琢磨越想笑,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跟你说正经的,不许笑!” “好好好……”骆心安举白旗,“玉佩我收下还不行么,哝哝哝,交给你,你给我挂上。” 说着她转过身,把腰侧过去,让聂暻给她把玉佩再戴到身上。 这时,聂暻的脸色才终于有了好转,嘴唇细微的张合了几下,他似乎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低速度太快,骆心安没有听明白,琢磨了一会儿才猜出来是“这还差不多”,于是骆心安嘴角的笑容翘的更厉害了,等他把玉佩挂好,笑着问,“说起来,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我,那以前都是怎么进宫的?” 聂暻看她一眼,脸上仍旧瘫着,目光挪到一边之后,沉声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骆心安失笑,这家伙倒是会占便宜,摆摆手说,“切,不说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多想听。” 谁知道聂暻却突然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回过头去,紧抿着嘴唇说,“这是你刚才要悔婚的时候欠我的,跟我要不要说没有关系,我只是心情好了才会顺带告诉你,你别惹我心情不好否则,哼。” 哟,这家伙还是蹬鼻子上脸了? 骆心安歪过头,靠在软垫上,“否则怎么样?打我还是杀我呀?” “亲你。”聂暻很简短的说完他心情不好的后果,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就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唔!”骆心安毫无防备,被亲的措手不及,惊讶的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歪在软垫上,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聂暻顺势压上来,把她堵在马车的角落里,骆心安背面是马车两壁的夹角,身前是结实有力的胸膛,想逃都没处逃。 经过上一次在洛家偷吃糖醋鲤鱼,他的技术一下子拔高了一大截,也不知是自学成才还是怎么着,这会儿吮着骆心安的上嘴唇,一点点的咬,像要品出什么滋味似的,时不时还有舌头舔,粗糙的味蕾像小刷子似的在薄薄的嘴唇上划过,惊起一片战栗。 这种亲法实在是太煽情了,骆心安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左右偏了偏脑袋,努力发出声音,“……停、停……唔嗯……凭什么……你心情好不好……亲……唔唔都是……嗯……我……” 她一张嘴,聂暻就抓住机会探进了她的口腔,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嘴唇叼住她的舌头带到自己的嘴巴里,用牙齿不轻不重的咬,每次在骆心安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就放开她,等她跌在软垫上大口喘气的时候,又像猎豹似的咬上来堵住她的嘴唇。 来回几次,骆心安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被亲麻了,脑袋也嗡嗡作响,猛的想到一会儿还得见老皇帝,若是再任由这个男人发疯,她估计自己就不是上断头台,而是当场剖腹自尽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她实在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抬起一只手搂住聂暻的脖子,一只腿抬起来跨在他腰上蹭了蹭,聂暻的身形猛然一顿,本来就粗重的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倏地抬起头,幽深的目光一下子锁在骆心安身上,让她有一种自己被凶猛动物盯上的感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暗骂了一声,接着又低下头亲了下来,骆心安赶紧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胸口,涨红了脸气喘吁吁的坐起来,咬了咬牙,跨坐在聂暻身上,捧起他的脑袋主动吻了上去。 聂暻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一下子僵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如何动弹,骆心安趁这时候收回了嘴唇,不轻不重的在他鼻子上咬了一下,“现在是我主动亲你了吧,你的心情是不是好点?” 聂暻的耳朵像染了血一样通红一片,接着巨大的红晕从耳垂到耳廓,最后蔓延到整张脸都涨红了。 明明他刚才无比强势,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可是却因为骆心安的主动出击,让凶猛的野兽变成了僵硬的石头,他呆愣的坐在原地,好像刚才吻的骆心安无路可逃的人不是他一样,连眼睛都不敢跟她对视了,慌乱的闪烁几下,接着死死地盯着马车的一角,像是能看出朵花似的,死活不挪开视线。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这次就饶了你,快从我身上下来!” 骆心安闷笑一声,见男人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又忍不住再逗逗他,作势要起来,但p股连动都没动,“你说真的啊?那我可真的下来喽?” 聂暻僵硬的更厉害了,声音暴躁的说,“你很烦,快点下去,不要压着我!” 他怕骆心安再这样搂着着他,自己会克制不住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这不是一个好相公应该做的事情。 骆心安得偿所愿的扬了扬眉毛,一翻身重新做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聂暻不易察觉的长舒一口气,刚想再离骆心安远一点,结果骆心安又靠了过来,眨了眨眼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问他,“喂,刚才我问你心情好一点没有的时候你没有回答,我当你默认了哈,那你是不是应该‘顺带’告诉我没有玉佩你以前是怎么进宫的?” 聂暻这时候僵硬的身体才有所缓解,听到这句话甚至还露出一抹大仇得报的笑容,“宫里所有人都认识我,你觉得我还需要令牌吗?” 骆心安愣了一下,接着猛然反应过来。 难怪刚才那个侍卫说聂暻以前进宫都不是用这种方式,刚才进大门的时候,聂暻明明只要掀开帘子露出自己这张脸就够了,可他偏偏没有,还故意搂着她的腰,又是拿玉佩又是吩咐她不能露脸,说到底这根本是他早就设好的诡计,他就是为了借着这个理由光明正大的吃了她的豆腐! 想到这里,骆心安悔得恨不得一头撞墙算了。 自己本来就在进宫门的时候被他骗了不说,结果为了打听他这个诡计,又心甘情愿的跳进了他设的第二个陷阱,被他亲了这么久不说还乖乖的送上了门,难怪他刚才非得亲一下才肯说,因为早说出来他就没法继续吃豆腐了! 这个可恶的死瘸子,心眼儿全都用在算计她身上了,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容易害羞的纯良模样,实际上根本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大尾巴狼! *** 纵然骆心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大晟的皇宫有一种缥缈空灵之美,巍峨高耸的宫殿平地而起,亭台楼阁之间,溪水环绕,仙乐飘飘,明黄色的琉璃瓦片在夜色中依旧泛着一层盈光,无数朱红色的灯笼装点着宫殿,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火红的星河。 叠曲环绕的回廊四周,装点着五颜六色的花卉,假山瀑布,雕梁画栋,远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湖水泛着碧波,在夜色下幽谧美好。 成群结队的宫女和太监手里拿着宫灯走来,一个引路的太监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同时跪地行礼,朗声道,“奴才/奴婢,参见靖王爷。” 骆心安被这样恢弘秀美的宫殿震到了,北京的故宫和法国的凡尔赛宫她都去过,那种华丽肃穆,端庄绝美的感觉至今刻在脑袋里,但眼前大晟的皇宫却不是这样的,它颇有一种盛唐时的磅礴灵秀的感觉,大气却不沉重,华丽却不繁冗,仿佛人走在其中,衣衫都带上了几分钟灵毓秀的飘逸感。 从重生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就知道大晟是个十分兴盛繁华的朝代,但她没想到会繁华富有到这种程度,这一刻她才深切的感受到聂暻这个王爷的身份有多“矜贵”,他不是随便某个拥兵自立的小破王朝里的皇子,而是真正的富有四海,坐拥天下。 所以她这一次怕是真的撞上了个钻石级大土豪……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她觉得两腿有点发软,如果聂暻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就好了,这样两个人就没有那么大的门第差异,不像现在这样,她连见个家长都是皇帝级别的……这刺激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王爷,贵女,这边请。”太监抬手指路,并没有对聂暻身边为什么会跟着一个女人而有所惊讶,甚至还认出了她的身份,对她笑着行了个礼。 两个人跟着太监一路行到太极殿,此时殿门紧闭,尽管此时已经是深夜,但里面仍旧灯火通明,聂暻看了骆心安一眼,像是再跟她说,看吧,我就说父王这个时候不可能就寝。 太监进去通传,没一会儿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老太监,骆心安一看到他立刻睁大了眼睛,这个公公不就是当初去洛府给她下圣旨的那位么。 老太监笑着跟她行礼,转身对聂暻说,“王爷,贵女,皇上请二位进去呢。” 终于还是来了…… 骆心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发现早就被聂暻刚才在马车上时弄乱了,这会儿一身的衣褶,看起来更邋遢了。 这下可坏了……本来就是上断头台,还穿成这个熊样,若一会儿真要上路了,她大概是死的最不体面的冤死鬼了。 结果还没等她在心里唉声叹气完,聂暻看她不动弹,就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进去。 骆心安踉踉跄跄的跟着进了内殿,穿过四五个门才终于到了皇上的书房,这时聂暻停住了脚步,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眼前是一扇花鸟屏风,后面隐约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聂暻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儿臣见过父王。” 骆心安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也赶快跟着跪了下来,“民、民女骆心安参见皇上。” 这时只听屏风后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接着四个宫女走过来把屏风卷了起来,后面的人缓缓露出了身影,骆心安看得太入迷都忘了低头,一下子撞上了一双锐利幽深的眼睛。 只见不远处的座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明黄色便衣长衫,衬得他十分挺拔威武,剑眉星目里带着霸气,尽显王者之气,而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身青色道袍,须发尽白,精神矍铄。 这时皇上看了一眼坐下的两个人,最终把目光落在骆心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沉声问道,“你就是骆心安?” 第78章 旺夫贵子富贵命 这时皇上看了一眼坐下的两个人,最终把目光落在骆心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沉声问道,“你就是骆心安?” 他的目光锋利似刃,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丝毫没有削减霸气,带着皱纹的眼睛似笑非笑,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骆心安看的脊背陡然一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皇上,正是民女。” 皇上盯着她看了半响,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朕对视这么久的人,倒是有趣。” 他这话一出口,骆心安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竟然一直梗着脖子跟皇上说话,当即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赶紧把头低下,“民女头一次见到圣颜,心里一激动就忘了礼仪,并不是有意冒犯皇上,请皇上赎罪。” 老皇帝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旁边的老太监笑着说,“难怪你之前说这丫头的性格很特别,果然跟洛骁那个人精儿不一样,要不是提前知道底细,朕还真猜不到这是他的女儿。” “是啊,陛下,老奴也这么认为。”老太监欠着身子跟着一笑,要骆心安真是随了洛骁那八面玲珑的性格,现在怎么会傻乎乎的犯这种要命的错误,万一触怒了圣颜,这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事情。 皇帝端起茶啜了一口,摆了摆手说,“行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剩下的人除了清虚道长都先出去候着吧。” 皇上一声令下,屋子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去,掩上门之后,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四个人。 “别愣着了,先坐下再说吧。”皇上并没有为难聂暻和骆心安的意思,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一副要闲话家常的样子,虽然他的眼神仍旧锐利,可是脸上的线条却柔和几分,甚至带出几分慈爱的味道。 聂暻说了一句“谢父王”之后,像是终于收起了在外面装腔作势的恭敬模样,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还顺手拿起旁边几粒葡萄塞进嘴里,见骆心安仍然傻站在那里,忍不住把她拉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把手里的葡萄塞给她几个说,“你尝尝这个,很甜。” 骆心安被惊到了,说好的父子似君臣互相算计尔虞我诈呢?她拍的多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为什么到了聂暻和老皇帝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子? 而且最让她吃惊的是皇帝对她的态度,她来之前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甚至在进这扇大门之前都做好了随时被老皇帝生吞活剥的准备,可是皇上却绝口不提她“勾引”聂暻的事情,反而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这让骆心安一下子就摸不着头绪了, 难道老皇帝还不知道聂暻把她从洛家“抢”出来的事情?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皇帝的眼睛一直不动声色的在聂暻和骆心安之间打转,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自己这个小儿子对骆心安的态度跟对别人千差万别,聂暻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他这个做父王不能说完全了解,但也很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清冷到甚至冷漠的性子,一般人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放在眼里,永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现在他却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个叫洛心安的女人,甚至连他正在吃的东西都给了骆心安,要知道他有很严重洁癖,但凡别人碰过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吃,可现在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跟骆心安分享同一盘葡萄,不仅没有厌恶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这让皇帝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再一次把目光放在骆心安身上,当他瞥到骆心安略带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还有那片颜色红的不正常还微微带肿的嘴唇时,他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心安,上一次剿灭红莲教的时候,你身先士卒,帮了朕大忙,朕一直想找机会想召你进宫当面封赏,没想到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暻儿竟这样不声不响的把你带进宫来,倒是给了朕一个惊喜。” 骆心安没想到皇帝会对她这么和颜悦色,受宠若惊的赶紧摆摆手,“陛下封我为贵女已经是对我天大的赏赐了,再说心安实在是没帮上什么大忙,是皇上和王爷谬赞了。” “是吗?可朕听暻儿所说,心安当日很是神勇啊,身为女子对面这些凶恶的叛党还能临危不乱,不仅救出了自己两个妹妹还让深入红莲教当了内应,实在不是等闲女子能做到的事情,心安不必自谦。” 皇上笑着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开口道,“说起来,这洛爱卿总是跟朕提你那个满腹才华的二妹,倒是从没说起家里竟还藏着你这么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女儿,这可是他大大的不是,明日上朝朕要好好问问他。” 骆心安一听这话,在心里一笑,洛心慈这个“大才女”以前可是洛骁的心头肉,抚养她这么多年就等着有朝一日能嫁个显赫人家,光耀门楣,当然要大宣扬宣扬,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洛家出了个才女,而至于自己这个嫡女,性格懦弱胆怯,又不会讨人欢心,根本拿不出手,他能想起对外人说起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却不变,恭敬的回道,“二妹自小学识渊博,是洛家姐妹中的翘楚,而我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走了大运,根本谈不上什么巾帼须眉,陛下不知道小女是应该的。” 皇上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好一个瞎猫撞见死耗子,你这孩子的比喻还真是……生动想象。” 一般家族里的千金小姐说起话来都是斯文婉约,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么通俗的话挂在嘴边,这个骆心安还真是挺有意思,现在他突然有点明白聂暻为什么会她另眼相看。 想到这里,他抬头跟旁边的清虚道长对视一眼,那个清虚道长立刻会意的轻微点了点头,皇上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骆心安问道,“以前虽然未曾听洛爱卿提过你,但现在既然暻儿把你领进了宫,朕也就不特意再去问你父亲了。” “孩子,你是哪年哪月生人?” 骆心安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相亲见父母的经典开场白啊,如果不是皇上对洛家知根知底,这会儿是不是上来还的问“你爹娘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家几口人、住在哪儿、有没有房子和车子……” 想到这里,骆心安的心又提了起来,可隐隐的还有点想笑,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是大晟二十五年二月初七生人,今年十六岁,比王爷小了整八岁。 说到“十六岁”的时候她暗自在心里打了个哆嗦,她都快三十的人了,每次被人问到年龄都说十六岁,想起来也是挺羞耻的。 听完这话,老皇帝抬起头赶忙看旁边的清虚道长,那老道士的脸上本面无表情,可是当掐指一算之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倏地抬起头,目光一下子盯在骆心安身上。 “敢问贵女,你出生那日是否有天狗食日?” 这清虚道长突然开口,让骆心安一下子想到之前那个了空大师说她是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的天煞孤星,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虽然刚才在洛家众人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她也并不信这世上真的又所谓的“天煞孤星”,可是了空的确看穿了她是借尸还魂,不管他是真有这个本事也好,还是蒙的也罢,都让骆心安现在对道士有了心理阴影。 可眼下她就算她不说,按照年份去算也能猜到她出生那年发生的事情,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二月初七那一天……的确有天狗食日,道长猜的没错。” 清虚道长一听这话猛地睁大了眼睛,手指一掐,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甚至连嘴角都因为突然激动地情绪而微微颤动,“对!没错,那一年北方正好在闹瘟疫,持续了整整一年,死了好多的人,这就没错了,这就没错了!” 骆心安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闹瘟疫死了那么多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皇上还在旁边,这老道士是疯了么,竟然当着他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心里一好奇,她嘴上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道长,您说的‘没错’是什么意思?” 可清虚道长却摆摆手,弯着白色的垂眉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贫道自言自语罢了。” “贵女,敢问洛夫人是否健在?” 骆心安一听这话就更莫名其妙了,就算别人不知道洛心安的母亲早就死了,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吧,那这跟在皇上身边的老道士怎么还问这种问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道长……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现在父亲也还没有续弦。” “果然如此。”那老道士拍了拍洛心安的肩膀,露出节哀顺变的表情,可眼睛里的光芒却因为她说这句话更盛了,好像通过洛家长母的死讯让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听清虚道长这么一说,旁边的皇上也有点坐不住了,急切的问道,“道长,如何?” 清虚道长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甚至还微微有些发红,似乎需要激励克制才能压住心里不断上涌的情绪,弯腰欠身,对皇上行了个大礼,“皇上,这是天意。” 老皇帝的呼吸陡然一窒,眼睛也情不自禁的睁大了,坐在椅子上良久,目光落在骆心安身上,露出介于欣慰和惊喜之间的情绪,“心安,暻儿性子太冷,你是难得能跟他说上话的人,以后没什么事儿你就多往靖王府走动走动吧。” 骆心安一听这话愣住了,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从她这里跳到了聂暻身上,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她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因为老皇帝这一句话说出来,简直等于默认了她跟聂暻的关系。 这……这这也太快了吧,她都把肚子里以前拍的那些豪门狗血大戏的剧本翻了出来,就等着一会儿老皇帝说出“给你多少多少钱离开我儿子”“你要是再跟我儿子纠缠不清我摘了你全家的脑袋”……之类狗血台词的时候,她不至于无话可说。 可还没等她说到这些台词,老皇帝竟然就这么容易的认可了他们的关系。 这是不是太玄幻了一点?拜托……你儿子是王爷哎,又不是超市打折买一赠一搞促销,你一共就问了我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容易把你儿子给卖了? 可惜还没等骆心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清虚道长又开口了。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老皇帝身边,而是一步一步走到骆心安身边低声问道,“贵女,贫道还有几个私下的问题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毕竟在圣上跟前说假话,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好嘛,这一大顶帽子砸下来,骆心安就算是想推辞都无话可说,谁让这是万恶的等级社会,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脸上还得挤出一抹笑容说,“道长尽管开口,心安一定知无不言。” 反正今天来皇宫这一遭在她眼里就跟相亲没什么区别,再私密的问题估计也跳不出这个俗套,所以谅这清虚道长也问不出什么多可怕的问题。 这时清虚道长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开口,“敢问贵女,曾经是否有心上人?” 这句话一出口,一直坐在旁边沉默的聂暻猛地把头回过来,一双墨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骆心安,让她后背陡然一阵发凉,。 用不用露出这种眼神啊……好像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要立刻把她整个吞下去似的…… 骆心安撇了撇嘴,这个问题实在是坑爹,她以前有没有心上人到底跟这老道士有什么关系啊?看着他一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样子,怎么问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八卦。 既然你是代表老皇帝来审核我这个相亲对象的,问这种问题算什么意思,是怀疑我的清白,还是觉得只有初恋才能跟皇室攀上关系? 骆心安不想骗聂暻,如果现在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她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把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可眼下她却必须要守口如瓶,因为她在别人眼里不是“骆心安”而是“洛心安”,洛家大小姐的初恋是你们家太子,这种话她能直接说出来吗? 现在她无论说真话和假话都成了两难局面,不过既然她已经“死”过一次,变成了全新的“洛心安”她也就没有什么初恋情人了吧? 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她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摇摇头说,“……回道长,不曾有过。” 清虚道长一挑眉,对她伸出了手,“那请贵女让我看一下你胳膊上的守宫砂。” 这一句话直接让骆心安的脸涨红了,一口气上不来差一点呛死,这老道士到底想干什么,竟然连这种话都问得出来,这根本就是怀疑她的清白啊!而且这话要是放在现代就跟大马路上突然走过来一个陌生人问你跟别人有没有上过床一样,哪有人刚见面就问这种问题! 可在场的人里面竟然只有她自己觉得别扭,旁边的老皇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根本没有劝阻的意思,倒是聂暻皱起了眉头,见清虚道长的手仍然不依不饶的伸在骆心安跟前,忍不住沉声开口道,“道长,这个不需要你来看,本王已亲自见过,心安的胳膊上有守宫砂。” 说着他握住了骆心安的右胳膊,手掌的位置正好是守宫砂的地方,骆心安吃惊的抬起头看他一眼,你这家怎么会知道我的守宫砂在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聂暻理所应当扫她一眼,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他当然知道在哪里,但他绝对不会告诉他的王妃,当初他在青云观里“不小心”看到了她洗澡。 聂暻的一句话,让清虚道长和老皇帝的眼睛都变得暧昧起来。 清虚道长轻声一笑,站起来对骆心安鞠了一躬,“刚才是贫道失礼,既然是王爷亲眼看过,那贫道也就放心了。” 这有什么值得放心的,老子有没有守宫砂是不是清白之人到底跟你这个老道士有什么关系? 骆心安在心里咆哮,实在不明白眼下以这一出到底是在搞什么。 这时,旁边的老皇帝却开口了,他看了骆心安一眼,嘴角带着欣喜的笑容,语重心长的对骆心安说,“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们两人就在宫里宿下吧,朕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暻儿以前住的祥和殿,那些下人们也都是以前服侍过暻儿的旧人,各个都很有眼色,一定不会打扰你们两个。” 骆心安一听这话都快哭了,刚讨论完守宫砂的问题,接着就让他们两个住在一起,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她就算是傻子这会儿也猜得出来了啊! 而且什么叫“各个很有眼色,不会打扰你们”?!你这是巴不得我们两个今天晚上就干点什么事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连后路都给我们想好了是吧? 骆心安这会儿都要开始怀疑,她究竟是不是重生在了古代,为什么会有人比她这个现代人还开放? “皇上,民女与王爷并未成婚,贸然留在宫中实在……与理不合,而且我们也……” 骆心安极力解释,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聂暻突然打断,“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雪,你想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骆心安倏地抬起头看聂暻,死瘸子,明明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坐的是马车,凭什么等回去了就得我一个人走回去? 聂暻看懂了骆心安的神色,但依旧不为所动的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刚才进宫的时候你不就担心会下暴雪么,现在果然下了,当然要按你的意思赶紧避一避,你难道要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雪回去吗?如果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这么坏了。 刚才她说雪大要回去的时候,他装糊涂,现在又用她说过的话来堵她,非赖在宫里不走,一反一正都成了他的道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一脸纯良的样子,其实全都用来糊弄她一个人了吧? 骆心安瞪着眼,鼓着腮帮子,使劲给聂暻使眼色,企图让他改变主意,可是聂暻就当自己没看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站在那里,哪里都看就是不看骆心安的脸。 这时老皇帝低笑一声开口道,“心安,既然这是你头一次进宫,明日就让暻儿陪你好好转转,今天雪这么大就别急着走了,明日早上积了雪,这后花园的景色比现在还好看。” 皇帝都这样说了,骆心安一下子就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站在原地支吾了半天,还在想着最后的办法,这时候聂暻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别担心,这不算洞房花烛夜,以后大婚之后肯定还会补给你。” 我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好么! 骆心安的耳朵一下子涨红了,狠狠瞪了聂暻一眼,眼看着他又要凑上来,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一本正经却让人羞愤不已的话,赶紧在老皇帝面前谢恩之后,跟着个宫女落荒而逃了。 等到骆心安的身影从太极殿的书房消失之后,皇上的目光倏地转到清虚道长身上,难掩兴奋和激动的问道,“道长,这难道真是……?” 清虚道长弯眉一笑,捋了捋白色的胡子,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恭喜皇上王爷、贺喜皇上王爷!这骆心安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王爷命定的炉鼎!” 这话一出,皇上的情绪更加不稳了,他在军权大事上总能沉着冷静,雷厉风行,可在面对儿子的生死之事上,却脱下了君王的外衣,变成了一个为儿子担心的最普普通通的父亲。 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仍然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已经有无数太医院的神医圣手断定过,聂暻身上的怪病根本无药可治,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只剩下清虚道长所说的这“炉鼎之术”可能救聂暻一命,但这炉鼎之术太过玄妙深奥,能医好这种怪病的先例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 但他到底不忍心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聂暻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生下的独子,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没有放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所谓的“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可茫茫人海,哪怕他是皇帝,也没办法找到这么合适的人选。 也曾经有符合条件的,但却让聂暻厌恶的避如蛇蝎,后来他干脆想尽了无数办法把女人甚至男人往聂暻床上送,就盼着他能开窍,可最终全都以失败告终。 甚至连他这个当父王的都要以为聂暻是真的那方面不行,都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突然就这么冒出来一个人,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想到这里,老皇帝深吸一口气,蹙着眉头问道,“道长,您确定这是真的吗?我们找了这么多年,依旧一无所获,结果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未免有些蹊跷。” “贫道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这骆心安的的确确就是陛下您一直在为王爷寻找的炉鼎。” 清虚道长再次行了个跪拜大礼,解释道,“一开始贫道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后来仔细掐算过,这骆心安的确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再加上那一年的瘟疫灾荒和天狗食日这两种极其阴煞的异像,可以说她的命盘是绝对的大凶,这种人从出生就会一直灾祸连连,厄运不断,不仅连累自身,还会祸及他人。” “所以贫道刚才特意问她家中父母的情况,果不其然,她的母亲早逝,她这八字就是克夫克子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一听这话聂暻一下子就黑了脸,“道长,这种胡话我劝你还是不要乱说,心安不过就是小时候母亲早死,她父亲可还健在,什么天煞孤星,根本是一派胡言。” 旁边的老皇帝皱起了眉头,跟着点了点头,“是啊道长,会不会是你算错了,如果她真是八字如此凶险之人,为何洛骁还一直活着,而且如果她真是什么天煞孤星,那她就算是炉鼎,朕也不会让她跟暻儿在一起,那刚才还有什么可恭喜的?” 清虚道长轻声一笑,摆了摆手说,“陛下、王爷莫急,听贫道把话说完。” “刚才掐算出她是这种命盘,贫道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按她这种天煞命盘的走向,洛大人的死期就应该在刚入冬的时候,可现在春天都快到了,洛大人仍然健在,这根本就说不过去,所以贫道刚才趁机摸过她的脉象,惊奇的发现这骆心安身体里竟然有两个命盘。” “两个命盘?”聂暻疑惑的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这贫道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两种命盘,可贫道刚才再三确认,这骆心安的身体里的确是两个命盘共存,如果只是看她出生年月这个天煞命盘,她这辈子注定一生坎坷,不得所求,最终惨死,可是奇就奇在她这身体里的第二个命盘,跟这天煞命盘竟然截然相反,是鸿运当头,吉星高照的富贵命,这种人是最旺夫贵子的一种,不知道积了多少阴德才能摊上这种好命。” “如果是两种命盘共存会有什么……结果?”聂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不敢想象,如果骆心安真的是天煞孤星,最终会惨死,他要怎么办。 “共存,或者一个吞噬另一个。” “什么意思?”老皇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开口,“你是说很有可能有一天只剩下天煞命盘?” 听到这里,老道士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似乎完全不介意聂暻和老皇帝脸上的愁容,“陛下王爷不用着急,天煞孤星这种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的凶煞命盘,实际上异常霸道,若是八字轻的人根本就招架不住,可贫道刚才摸贵女脉象的时候发现,其实她身体里的天煞命盘并不强盛,可以说完全被她身体里另一个命盘压制了。” “这就像一个笼子束缚住了里面的人,一旦笼子打开了,里面的人才能出来。” 聂暻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黑了脸,“说人话。” 清虚道长当即咳嗽一声,似笑非笑的说,“天煞命盘就等于是笼子,富贵命盘就相当于里面的人,贵女现在的守宫砂还在,就证明‘笼子’还没打开,里面的‘人’被困着出不来,王爷懂了吗?” “你是说……破身?”聂暻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 清虚道长摸着胡子没直接回答,只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贵女身体里的富贵命盘,可是旺夫贵子,王爷,您的福气到了。” 第79章 祥和殿“侍寝”(上)【加更】 聂暻从认定骆心安的那天起,就没有考虑过如果她不是自己要找的“炉鼎”怎么办。 在他眼里,骆心安就是自己命定的、唯一要娶进门的那个人,哪怕是找错了人,骆心安并不是能治好他怪病的“炉鼎”,他也无怨无悔,甚至还想过,要是真的活不到三十岁,至少他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辈子就没算白活,哪怕只有短短的六年,对他来说也算是携手一生了。 无论对错,他都甘心认命,即使真正的炉鼎出现了,也不会再改变心意,终其一生只此一人。 所以他今晚带骆心安进宫,仅仅只是想父王见一见她,别无其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清虚道长来鉴定骆心安身份的意思,结果老皇帝不知道从哪儿就知道了他要把人带进宫,竟提前把清虚道长给请了过来。 不过不论如何,这对聂暻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即使今日没有清虚道长的确认,他也早就把骆心安当成了炉鼎,因为他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之前几次见到骆心安,怪病都好转了不少也并不是他的错觉,所以如今既然连清虚道长这么说了,自然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想到这里,聂暻的嘴角微微勾起,沉声说,“道长,多谢了,等父王下旨册封大婚之后,您一定要来喝喜酒。” 这话一说完,整个大殿里突然就静了下来。 清虚道长刚想笑着回一句“一定一定”,结果突然对上旁边皇上陡然沉下去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暻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刚刚因为找到炉鼎而激动不已的脸微微一变,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下,半天才开口问道。 “父王,我想您明白儿臣的意思,儿臣要娶骆心安为妻,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便想拜堂成亲。”聂暻就像没察觉到皇帝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似的,面不改色的开口。 这话说完,皇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又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拜堂成亲?暻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今天说要成亲,明天就要拜堂,你别忘了你还没有任何妃子,这娶进门的第一个人可就是以后靖王府的正妃,婚姻大事岂容如此儿戏?” “儿臣没有开玩笑,儿臣已经考虑了很久,既然心安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自然要跟她拜堂成亲之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这种话直接把老皇帝给逗笑了,指着他说,“果然你还是孩子脾气,以前朕让太监们教给你的东西,你是不是全忘干净了?既然你喜欢骆心安,收了她便是,到时候她人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玩不都是你的事了?何必要走到拜堂成亲这一步?” 这句话让聂暻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他不是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更不是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老皇帝的意思很简单,不过就是让他把骆心安当个玩物,别太当回事,可在他心里,骆心安是摆在心尖上的人,他必须要对自己喜欢的人负责一辈子。 “儿臣没忘,正因为记得清清楚楚,才知道骆心安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更要娶她为妻,这靖王府正妃的位置也非她莫属,而且我今生也不会再娶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皇上一听这话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褪得干干净净,锐利深邃的眼睛一瞬间紧紧地盯在聂暻的身上。 “朕知道你未经人事,所以一遇上有冲动的人就想把人彻底占为己有,这个朕不怪你,毕竟你这个怪病跟炉鼎有感应,你对别人又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时抗拒不了,有了心动的感觉也在所难免,但你拿她把病治好了也就算了,等以后怪病好了,自然有更好的女人,何必现在办这种傻事。” “所以父王明明爱着母妃,却还是娶了那么多女人,等她死了之后才后悔不迭,继续在更多女人身上找母妃的影子,就不是办傻事了?” 一句话像是刀子似的一下子刺进老皇帝的胸口,让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接着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一方白玉砚台从桌子上震落,清虚道长赶紧上前扶住他,劝说道,“陛下,龙体要紧,有话好好说,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情是说不通的,息怒啊。” 皇帝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坐在椅子上缓了几口气,半响之后才叹息一声,沉声道,“朕知道这么多年亏欠了你们母子,所以也一直在尽力弥补,但这些与你娶正妃是两码事,你母妃跟骆心安不一样。” 聂暻不愿意听他提过去的事,尤其是“弥补”这两个字,在他看来有些事永远无法弥补,就像当年的老皇帝如果不娶这么多女人,也许母妃就不会这么早离世,但这些过去的恩怨,毕竟已经是过去了,他并不想再追究谁是谁非,也没真的怪过老皇帝,只是不想自己再重蹈当年的覆辙。 想到这里他嘲讽的淡笑一下,沉声说,“有什么不一样?儿臣不是父王,不需要三妻四妾,只需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陪伴身边就足够了。” “真心喜欢?”皇上听出了他尖锐的口气,当即冷笑一声,脸色铁青的说,“你们才认识几天,就跟朕谈真心喜欢?” “先不说骆心安被困红莲教的事情当初闹得人尽皆知,单就你跟洛家二女儿婚约之事就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你又光明正大的跑到朝廷命官府里抢人,你让百姓知道了怎么想?堂堂王爷,是个玩弄两姐妹的花花公子哥,被撬了妹妹墙角的狐狸精勾引走,现在还想娶她当正妃,你不要这张脸,朕还要呢!” “刚才当着骆心安的面,朕不提此事,不过就是看在她是你炉鼎的份上,任凭你们胡闹,但你还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老皇帝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口气也缓和了几分,“之前围剿红莲教的时候,朕就特意留心过这个女子,如今一见,她的确聪明伶俐,有勇有谋,与其他女子很是不同,哪怕她不是你命定的炉鼎,你要是真的喜欢,朕也不会说什么,无论你把她收了当填房,还是直接纳为侧妃,朕都可以现在就可以下旨成全你们,但唯独这靖王府的正妃,她骆心安绝不可以。” 听到这里,聂暻很淡的勾了一下嘴角,似乎并没有因为老皇帝说的话而愤怒,甚至连一丁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老皇帝,墨色的瞳孔目光灼灼,笃定的说,“父王,别人怎么看我根本不在乎,但拜堂成亲这件事我做定了,即使您反对,我也会把正妃的位置留给她,因为除了她以外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娶第二个人。” “时间不早,心安还在等我,儿臣先行告退了。” 说完这话他行了个礼,没等背后的老皇帝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了出去,他的脊背挺拔笔直,背影决绝而坚定,一如他这个人一样,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一直坚持到底,任何人都没办法动摇…… *** 在聂暻与老皇帝针锋相对之时,大殿书房里发生的一切,骆心安都一无所知。 离开太极殿之后,她懵懵懂懂的跟着一个宫女前行,七转八转也不知道究竟兜了多少圈子,直到彻底迷路分不清方向的时候,那宫女才停了下来。 眼前一抹苍翠似的竹林,在皑皑白雪的掩映下,一栋黛色青瓦的宫殿若隐若现,走在弯弯曲曲的石子小路上,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方向,抬头一看一大簇红色腊梅映入眼帘,竟已到了宫殿的门口。 “贵女,祥和殿到了,里面的下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您随奴婢一起进去吧。” “那麻烦你了。”骆心安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迷糊,她不过就是在这里暂时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了,有什么需要提前特意准备的吗?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不过她也并没在一起,摘下了头上披风的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之后就随着那小宫女走进了内殿。 一路上,她的眼睛就没住的四处打量,就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看哪个都觉得新奇,再一想到这里是聂暻从小长大的地方,心里就更存了一份特别期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看看当年还是小豆丁大小的聂暻,在这宫殿里跑来跑去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的嘴角翘了起来,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宫女竟然直接把她领进了一间浴室。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这是一间十分奢华的屋子,四角有四根环抱粗的朱红色立柱,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方形池子四周镶嵌着金边,正蒸腾着蒙蒙的白雾,池子边站着五六个宫女,一间骆心安走了进来,立刻跪地行礼齐声道,“奴婢见过贵女。” 骆心安受不了这样的阵仗,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发,“那个……我是要先洗澡吗?这是住进宫里的规矩还是……” 后面的话骆心安还没问完,几个宫女就欠身行礼,“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 说着就一起上来,顺势就要脱骆心安的衣服。 骆心安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贵女,这是皇上的吩咐,不论是哪个小主都要走这个流程,贵女就别害羞了。”旁边一个小宫女捂嘴一笑,开始开始骆心安的头发。 骆心安怎么听这句话都觉得别扭,可是有说不出上来别扭在什么地方,结果就在她琢磨的时候,几个宫女已经手脚麻利的脱掉了她两层衣服,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层亵衣,这会儿其中一个宫女开始解她的裤子。 “哎哎,别别别,你给我留条裤子!”骆心安赶紧抓住腰带,头皮一阵发麻,这几个宫女的解衣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她重生到这副身体里这么长时间,穿这些古代的衣服都还是不顺手,这些宫女不知道解了多少女人的衣服才训练成这个速度。 骆心安在心里嘟哝一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难怪她觉得刚才那宫女说的话这么奇怪,原来她们是专门服侍“小主”沐浴更衣的,那她岂不就成了后宫里那些侍寝的女人了!? 一瞬间,脑袋里一下子蹦出了以前拍电影时的无数画面,她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过,果然在水池边的台子上发现了好几桶鲜花瓣、还有皂角、香油膏……这些“侍寝必备用具”,还有一些稀奇古怪,连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工具。 一想到这些东西一会儿要用在自己身上,然后她还得像只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被人从上到下的观赏,最后再脱得精光被裹进被子里抗走什么的……她瞬间就雷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也太可怕了!她只不过是来借住一晚,用不用搞这么大阵仗,老子又不是后宫里那些女人,为什么要受这些洋罪。 想到这里,她没再有半点犹豫,直接从宫女手里抢过自己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往身上一裹,说什么也不让这些宫女靠近一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人赶出了大殿。 几个宫女一开始还特别忐忑,直到千叮咛万嘱了无数遍所有用品的使用方法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房间。 等整个屋子只剩下骆心安一个人,又偷偷的把房门和窗户都锁上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油膏花瓣推到一边,解开衣服跳进了池子里。 屋外这会儿天寒地冻,大雪纷纷,骆心安的手脚都冻得冰凉,这会儿泡进池子里,热水从四面八法涌上来,每一个毛孔瞬间打开了,她舒服的吹了个口哨,这时候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了下来。 聂暻推开祥和殿大门的时候,几个宫女正匆匆的走过来,一看见他立刻跪地行礼,“奴婢给王爷请安。” “这时候你们不在里面伺候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聂暻往大殿里看了一眼,沉声开口。 “贵女不愿意我们服侍,所以我们就退了出来,现在正要给贵女去找几件换洗的衣服,顺便拿了些玫瑰露给她擦身子。” 听到这里聂暻挑了挑眉,墨色的眼睛垂下,看到了宫女手里拿着的那个朱红色的瓷瓶,轻声咳了一下,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羞赧,脸上却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伸出手说,“把玫瑰露给我吧,至于衣服也不必去找了,你们退下。”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王爷这是突然是搞哪一出,这里多年都没住过女人了,如果不去给贵女找见合适的衣服,她一会儿沐浴完要穿什么? 可是悄悄抬头的时候,不小心对上了聂暻冰块似的脸,几个小丫头又赶忙低下头,赶紧把玫瑰露双手奉上之后,没敢再多问,急急忙忙的就退了下去。 宫殿大门“嘎吱”一声合上,发出厚重的声音,一时间整个祥和殿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聂暻看了一眼手中的玫瑰露,把它塞进了袖子里,一步一步的穿过大厅走到内间,远远的就听到了里面哗哗的水声,还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气…… 第80章 祥和殿“侍寝”(中)【二更】 聂暻越往前走,哗哗的水声越大,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会儿内间里是个什么景象。 浓重的水蒸气顺着门缝钻到外面,隔着一道门就能感觉到里面的热气腾腾,聂暻想到当日在青云观,他第一次去找骆心安的却不小心撞见她洗澡时的情形,不禁鼻尖一热,赶紧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并没有急着去内间,反而调头去了寝殿。 自从他十几岁时被封了靖王之后,他就再没有住在宫里,但这祥和殿里却一直都有人收拾归置着,他以前穿的旧衣也都一应俱全,他从柜子里找了件自己穿过的白色长袍,嘴角翘起一抹笑意,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衣服要比那些从外面找来的衣服要好得多。 他自小就有很严重的洁癖,别人吃过的、穿过的、用过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碰,所以他对自己所有在乎的东西都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偏执,不愿意让他们沾上别人身上的一丁点气味,对待骆心安更是如此。 他希望她身上一直充斥着自己的味道,就像他已经完全占有了这个人一样。 他拿着衣服转身回了内间,此时淡淡的浅黄色烛光从屋子里透了出来,伸手去推门发现门窗竟然都已经锁了,他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在本王的宫里还这么严防死守,这到底是防贼还是在防本王? 此时,骆心安正在水里泡的不亦乐乎,这池子里的水似乎跟外头的不一样,特别的柔滑,隐隐的还带着点药草的芬芳,这会儿池塘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水花,整个屋子里水雾缭绕,简直就是顶级spa的享受。 骆心安本来就爱泡澡,之前还特意在意大利买过一个浴缸,这会儿周围没有人围观,她也没有刚才的忐忑情绪,站在池子里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头发上涂皂角。 可这东西毕竟不比现代的洗发水,搓了半天没什么效果不说,骆心安用的不熟练,把皂角水弄到了眼睛里,刺得眼睛一阵生疼,她赶紧捧起水往脸上泼,又探出半个身子去够池子边的布巾,可眼前一片模糊她怎么都摸不到,手忙脚乱之下也没听到身后大门传来的声音。 大门上的锁栓对聂暻来说根本就是摆设,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开门,没想到一眼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骆心安背对着房门,整个人趴在池子边上,细瘦柔韧的腰肢下陷着,半撅着屁股,整个脊背都露在外面。 浅黄色的灯光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层暧昧的光泽,衬得她的两片蝴蝶谷越发明显,一头长发沾了水,像蜿蜒的水草似的贴在她的脊背上,有几缕正好垂在腰窝,就着她半跪的姿势,勾勒出身后饱满的两团。 半透明的池水浮动着,时起时伏,她的腰窝和tun-线也随着波动的池水若隐若现。 这样的场景太过刺激,跟上一次在青云观时看到的根本没法比,上一次隔着一层朦胧的窗户纸和半截屏风,他只看到了骆心安垂下的一截手臂和脖子以上的部位,当时她整个人都泡在木桶里,根本就没露多少皮肉,就已经让聂暻的脑袋嗡嗡作响。 而这一次,骆心安完全是不-着cun-缕,虽然只是看到了背面,但跟全luo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聂暻的瞳孔陡然沉了下来,黑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波涛汹涌的情绪,他的喉结像灌了沙子一样,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身体里那股炙热的感觉汹涌而至。 就像怪病突发一样,陌生的晴-潮汹涌而来,四肢百骸像通电似的一阵阵发麻,心口剧烈的跳动,甚至整个胸口都跟着隐隐发痛,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时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怪病复发还是走火入魔,否则为什么心口会悸动的如此厉害。 脑袋里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直接落荒而逃,可他最终却转身关上了房门,紧着嘴唇攥着拳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骆心安身边。 此时骆心安还在拿皂角和她的头发作斗争,在哗哗的流水声中似乎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声响,可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疼了,根本就睁不开,正是疼得流眼泪的时候,旁边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接着一块布巾盖在了她的脸上,“你这么胡来,是要把眼睛搞瞎吗?” 骆心安赶忙说了声“谢谢”,下意识的以为进来的是宫女,完全忘记自己刚才把门都插上了,伸手去拿脸上的布巾的时候不小心一下子覆上一只手,触手有些微凉,骨节分明但掌心却宽大有力。 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骆心安一下子回过神来,扯过布巾胡乱的在脸上抹了几下,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聂暻,她的脑袋当即嗡一声响,惊得脚一滑,一个重心不稳当即栽倒在水池里面。 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洗澡水,她手忙脚乱的赶紧站起来,一张本来就被热水蒸得发红的脸瞬间像淌血一样,“我明明锁了门,你是怎么进来的!” 聂暻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死死的绷着脸,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是嘴角却越绷越紧,连呼吸都陡然急促了几分,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骆心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陡然发现自己呛水的时候站起来太急,根本就没顾上遮挡,这会儿整个上半身的“大好风光”全都露在了外面…… 巨大的红晕从脸到脖子,甚至连全身都红透了,她甚至都来不及尖叫,慌乱的拿起手里的布巾就盖住了重点部位,恼羞成怒的说,“你就不知道回个头嘛!不许看了!” 可惜沾了水的白布巾这会儿紧紧贴在皮肤上,跟全露着也没什么区别,反而把里面若隐若现的两朵红晕映了出来,浑圆的两团因为巨大的羞耻而透着淡淡的水红,头发上的水珠滚落下来,顺着锁骨滑过胸口,最后消失在半透明的布巾里…… 聂暻的鼻尖一阵阵发热,身体里作乱的狂潮涌动的越来越厉害,他艰难的把眼睛挪到一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嘴上还不忘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愿意看,又不好看。” 这话把骆心安给气笑了,“不好看你还偷偷撬门进来干什么?” “我……”聂暻一下子被噎住了,耳朵涨得通红,平时都是他让别人哑口无言,还几乎没有被人像这样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脸越来越僵硬,当目光又触到骆心安胸口的时候,他恼羞成怒之下说,“这是我的寝宫,现在我也要进来洗澡,不行么!” 说着他就开始在岸边脱衣服,他一身笔挺禁欲的连寸手腕都不露出来的白衣华服,被他几下子就扯松了,白色的罩衣和里衣被他脱下来随手一扔,当他扯开最里面那层贴着皮肉的xie-衣时,露出了结实精壮的胸膛。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因为身上总带着股远山谪仙般的书卷气,让他平时显得更是清瘦高挑,再加上他整日里坐在轮椅上,总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所以总让人忘记他强悍的完全可以靠一己之力屠掉整个红莲教。 即使是已经见识过他本事的骆心安,这也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身体。 他肤色偏白却不苍白,精装有力的胸膛下面是结实的腹肌,宽阔的肩膀窄细的腰肢,配上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在烛光下真的宛如战神降世,英俊强悍的惊心动魄。 骆心安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视觉动物,但猛然瞥到这样的聂暻,她的脸还是不自然的挪到了一边,脸上刚刚降下去一点的温度又一次飙了上来。 她光着,聂暻也光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这算怎么回事啊…… “你……你赶紧把衣服穿起来,等我洗完上去之后你想洗多久就洗多久。”骆心安受不了这样的暧昧气氛,深吸一口气赶紧开口,结果一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都紧张的发虚了。 “那你上来啊,我又没拦着你。”聂暻挑了挑眉毛,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嘴角的笑容却不动声色的翘起了一点肉眼察觉不到的弧度。 你在这里堵着要我怎么上去啊!? 骆心安总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作自受,她刚才就不该拿话激这个死瘸子,现在她身上不着-cun-缕,唯一一块能当遮羞布用的布巾一共那么丁点儿大,盖了上面盖不住下面,想要拿衣服就得光着身子爬上去,绕过堵在她面前的聂暻,这简直是进退维谷的节奏啊。 看骆心安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聂暻嘴角的笑容更甚,“你愿意上去就随时上去,我可是要下来洗澡了。” 说着他穿着一条xie-裤大喇喇的跳进了浴池,不偏不倚就坐在骆心安旁边,只要抬抬手就能摸到她的位置。 热水随着聂暻的动作飞溅到脸上,骆心安惊得头皮都快炸了,赶紧往后一缩,一下子躲到离聂暻十万八千里的角落位置,一只手按住胸口的布巾另一只手伸出来摆了个暂停的姿势,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愿意洗就好好洗啊我跟你说,别跑到我这里来!” 说着她就像小学时同桌之间划三八线似的,用手在浴池里一比划,“你看好,这边是我的,那边才是你的,你不准过来。” 聂暻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两只手往后一摊,靠在池边硬邦邦的说,“哪有人是这样洗澡的,我在我自己的池子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要听你的,我不管,我就要过去,你要是忍不了,现在就上去,大不了我蒙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你这种鬼话谁会信啊……刚才盯的眼睛都快直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谁。 骆心安欲哭无泪,心里紧张的都快抓狂了,眼看着衣服就在旁边,只要她翻身上去就能拿到,到时候哪怕被死瘸子这无赖给赖上出不去这个门,至少身上有件衣服,说起话来也没这么尴尬羞耻。 可现在的问题是,离开了水,她就要被聂暻全身看光光,哪怕她是个现代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 僵持之下,聂暻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她心里警铃大作,无奈之下只好干巴巴的开口,“那个……你看……这外面的天这么冷,咱俩总在这水池子里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呃……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这个笑话呢是这样……” 就在她努力绞尽脑汁,企图拖延时间的时候,聂暻干脆就不停她废话,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按住骆心安的胳膊,把企图溜走的她一下子堵在了池塘的角落里。 一瞬间拉近的距离,让骆心安避无可避的撞在了聂暻身上,两个全身chi-luo的人突然这样近距离的坦诚相见,让两个人的心里同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现在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骆心安胸口苦苦维持的那一块“遮羞布”,虽然勉强还奋战在抵抗敌人的第一线,但是完全被水浸透的布料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比什么都不挡还you-惑。 骆心安从没有这样羞耻过,哪怕是在当日聂暻这家伙半夜三更偷偷翻进她卧室,被宝珍差点发现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羞耻的近乎窒息。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怦怦怦的剧烈搏动,而耳边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和萦绕在彼此间紊乱的呼吸以外,她似乎还听到了除自己以外的心跳声。 跳的比她还要凶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此时此刻,骆心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先与意识使劲往后缩了缩,明明知道避无可避还是选择了逃避,这时聂暻跟了上来,他黑色的头发湿润凌乱的沾在侧脸上,一双深邃的墨色瞳孔上浓密的睫毛如振翅的鸠鸟一样,黑的惊心动魄,一滴水珠冲动他的鼻尖滴落,正好砸在骆心安的嘴唇上。 骆心安一下子咬住嘴唇,这个动作让聂暻的眸子陡然危险的一眯,攫住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骆心安的头皮彻底被炸的四分五裂,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片空白,正不知如何推开他的时候,聂暻却突然自己抬起了头,一张刀削斧凿的脸突然红的惊人,沙哑着嗓子说,“软。” “……?”骆心安愣了一下,什么软? 这时聂暻的眸子垂了下来,耳朵红的更剧烈了,顺着他的视线骆心安低下头,发现他的目光盯得是自己的胸口…… 第81章 祥和殿“侍寝”(下) 骆心安的一张脸瞬间红的滴血,脑袋在这一刻彻底的炸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她也顾不上自己此刻的窘态了,甚至都忘了站在自己跟前的是大晟的靖王爷,抬腿对着他就狠狠踹了一下。 聂暻一双眼睛都在骆心安身上,脑袋里这会儿也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全身上下所有毛孔似乎都在回忆着骆心安方才撞见他怀里的柔软触感,一时毫无防备,被她踹了个正着。 纵然他身手不凡,但是对骆心安却没有任何戒心,这会儿被突然“袭击”,骆心安的膝盖正好撞在他两腿之间,他当即捂住腰闷哼了一声。 “嘶……”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松开了双手,骆心安逮住机会,一下子挣开他的钳制,赶紧躲到一边,终于拉开了彼此之间太过危险的距离。 “……活该,谁让……谁让你到处乱看。”骆心安硬着脖子嘟哝一句,一张脸仍然通红一片。 聂暻这时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嘴,只是痛苦的弯着腰,疼的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骆心安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些忐忑,她不过是羞愤之下顶了他一膝盖,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怎么会疼的这么严重。 “你别装了,苦肉计用了这么多回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啊。” 骆心安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心虚了,虽然是她先动的手,但那只是……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罢了,她心里实际上并没有想过伤害聂暻。 她暗自把目光放在聂暻身上,这会儿他垂着头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被碎发遮挡看不清楚,可苍白的侧脸上冷汗已经淌了下来。 见识过他以一敌百的强势模样,突然见他疼成这样,骆心安一下子也有点慌了,男人那种地方看起来好像很强硬实际上却很脆弱,若是踢巧了,哪怕没用多大的力气也可能直接废掉……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也顾不上刚才心里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上前一步,“……真的很疼吗?要不我帮你去叫御医?” “不用……我缓一会儿就好了……嘶……”聂暻顺势把脑袋搁在骆心安的颈窝里,轻微摇了摇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反抗的单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了出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骆心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像安抚受了委屈的大型犬一样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愧疚的说,“……对不起,我没想用这么大力气的……” 聂暻既不说话也不抬头,就这么静静的靠着骆心安,高大的脊背弯成一个很大弧度,看起来有些可怜。 骆心安见他沉默,以为他还在生气,抓着他的手说,“……要不你也打我一下?我绝对不还手,或者……你要怎么样才不会生气?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说到做到。” 就在她这句话刚落地的时候,那只被她握住的手突然一个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带,接着把她紧紧的箍在了怀里,她的鼻子一下子撞在聂暻结实精壮的胸口,当即疼得发酸,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时聂暻却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哪有一丁点痛苦的表情,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孔这会儿甚至还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墨色的瞳孔微微眯着,像是怕骆心安再溜走一样紧紧锁在她身上,双臂收紧,嘴角翘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力所能及都能答应我? 他的脸变得太快,好像刚才那副痛楚的模样都是骆心安的错觉,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聂暻的苦肉计给骗了。 这家伙总是仗着自己是“残疾人”就故意示弱,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种阴险招数,偏偏她是这么傻,明明都猜到这是聂暻耍的把戏,竟然又糊里糊涂的相信了他一次。 这死瘸子不去当影帝简直是可惜了! 骆心安瞬间恼羞成怒,抬手狠狠地拍了他几下,嘴上也没了遮拦,“这他妈又坑我!刚才说的话不算!你下次再蒙我,我一定把你踢成ed!” 聂暻听不懂“义弟”跟他有什么关系,但这不妨碍他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一样,绽开笑意,嘟哝一句,“谁让你对我下这么狠的手,一点也不知道心疼我,我不管,反正你刚才答应了就得说到做到。” “刚才你踢的我可疼了,都肿起来了,不信你摸摸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唇几乎是贴在了骆心安的耳朵上,低沉醇厚的声音混合着水汽,湿漉漉的一下子钻进耳膜,让骆心安全身瞬间惊起一片战栗,整张脸瞬间红透了。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荤话,而且还用这种撒娇的口气!实在是太犯规了!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死瘸子背后有根大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已经对她摇个不停了。 因为聂暻这一句话,巨大的羞耻感涌了上来,让骆心安几乎落荒而逃,偏偏这个时候,聂暻还一脸纯良的拉着她的手自己裤子上放。 骆心安再也无法忍受,像触电似的一下子缩回手,在这家伙光明正大耍liu氓的时候,狠狠地用头撞了他脑袋一下,接着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后一推,“要摸你自己去摸!” 说着她起身翻上池子就要往外逃,聂暻完全没想到她的脑袋竟然这么硬,冷不丁撞在他鼻梁上,把他撞得眼冒金星,眼前一花还没等他看仔细,就看到一道修长莹白的身影上两朵红缨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也不知道是撞的还是被刺激的,鼻尖一热,竟流出了鼻血。 他根本来不及去擦,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着栽进了池子里。 “扑通——!”一声巨响,带着温度的水花飞溅,猛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将他吞没。 这浴池是个倒梯形,靠近池边的水位并不深,以骆心安的个头站在里面,水位才刚刚没到她的胸口,四周有一圈斜坡台阶,躺在上面的时候,可以把整个人都没在热水里,泡起来格外舒服。 而浴池窄细的底部却挖的很深,为的就是跟地底下一口温泉相连,这样就可以把远远不断的活水送进池子里,在寝宫里就形成一个天然泉眼。 这会儿聂暻直接栽进去,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一下子没了影子。 他本可以踩着台阶直接站起来,那水位根本就淹不到他,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干,而双腿划动了几下,迅速潜进了池塘的最深处。 池塘里的水有些热,烫的皮肤微微发红,眼前因为热气一片氤氲,聂暻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池底的那个泉眼,一个翻身,正面冲着水面,抓了块石头正大光明的躺在了池底。 他的游技是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当年他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一派天真,除了知道玩儿根本对人就没有提防之心,再加上母妃又一直深的父王宠爱,他这个皇子自然也就成了宫里所有人的眼中钉,。 一次寒冬深夜,他被人下了黑手直接推进结了冰的池塘,冬衣沾了水黏在身上又重又沉,像石头似的拖着他往下坠,他若是靠自己的能力还是能游上岸的,可当时岸上还有四个太监,就等着看他溺死在池塘里好回去复命,他知道自己一旦上岸可能会被他们联手按着脑袋溺死,所以干脆憋着气任由自己被冰冷刺骨的池水吞没。 等四个太监离开他窒息一般从水里露出脑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一段时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在鬼门关前走过一趟的滋味他至今记忆尤深。 从那以后,他经常背着所有人苦练闭气,闭气也成了一项他不被外人所知的绝活,只要不是遇上高手,他就可以一直沉在水底,不被任何人发现。 骆心安推开聂暻之后就急急忙忙翻上岸,根本就没顾上其他,等她好不容易摸到衣服准备往身上穿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安静的太离谱了,下意识的回过头却发现此时水面无波无痕,哪里还有聂暻的影子。 这家伙扑通一声栽进去怎么就没了声音?凭他的身高,这点水根本淹不到他,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探出脑袋来。 难道是真的呛了水沉进去了? 这个想法把骆心安吓了一跳,接着赶紧摇了摇头,不不不,就算他不会游泳,至少还会有求生本能,要真是溺了水早就大声呼救了,怎么可能跟块铁疙瘩似的扔进去就没了动静,这八成又是那家伙在故意捣鬼。 想到这里,骆心安冲着水面说,“喂,你这家伙别演戏了哈,我可不再上你的当,你想表演溺水至少也得找个深点的池子,在这洗澡池里折腾什么?还不快点上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水面仍旧平静无波。 骆心安往池子里瞥了一眼,哭笑不得说,“你又来这一套,行,我看你在里面到底能憋多久。” 说着她自顾自的擦着身上的水珠,嘴里还悠哉的哼着歌,大有一副跟聂暻耗上的意思,这死瘸子还能再幼稚一点么,现在连幼儿园小朋友都不玩这种赌气游戏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水面,等她连衣服都穿好了,水面竟然还一片平静,别说聂暻这个大活人,就连根头发都没冒出来过。 这时候骆心安再也没法平静了,心也不安的提了起来,脑袋里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有人在自家浴缸里都能失足溺死,所以在这种池塘里溺水也不是没可能……吧? 而且聂暻到底会不会游泳她都不知道,万一呛了水直接沉底,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岂不是……?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坐不住了,跑到池子边喊,“死瘸子你别闹了,快点上来,我可不管你自己走了啊。” 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里徘徊,哗哗的水声这时候都变成了刺耳的催命符,她连续唤了好几声,若是在平时聂暻一听她要走肯定会立刻出现,可现在水面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时候骆心安真的慌了。 一开始她还可以用聂暻一而再再而三糊弄她的事情当借口,绝对不再一次上当受骗,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普通人这个时候早就受不了上来换气了,聂暻怎么可能连个人影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揪,根本来不及思考,扯掉身上刚刚穿好的罩衣,一头扎进了水里。 “聂暻!阿暻!” 她双腿摆动,如一尾游鱼一般一边游一边呼喊,等她一下子钻进去水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池塘最中间的部位有多深,完全可以把一个成年男人顶头淹没还绰绰有余,一看到这些她才知道自己刚才错的有多离谱,一时间心里更恐慌了。 而此时,一直潜在池底的聂暻仰面就可以看到骆心安修长流畅的身形,自由舒展的在水中滑动,两条笔直的腿交替摆动,整个正面都tan-露在自己面前,在碧波之中,长发随着水波拂动,就好像活在海里的水妖一样,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隐隐能听见骆心安焦急的呼喊声,心里一软,就想立刻浮上去找她,可身体却像是被下咒了似的,怎么都动弹不了,哪怕他的闭气也快到极限了,也自虐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一开始他的确想要故技重施,所以才故意潜入水下想吓一下骆心安,可是当看到骆心安为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时,他突然一下子变得贪婪起来。 尽管这样非常残忍,他作为相公不应该让娘子担惊受怕,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那一块最阴暗的部分,他想要知道在骆心安心里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味的独断专行,跟在她身后跑,可他也希望得到骆心安的回应,也想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而不是一切都是骆心安对他的逆来顺受。 所以当胸口已经憋得生疼,整个人都快窒息的时候,他仍然执拗的待在池底,近乎贪婪的看这骆心安。 而对于这些,水面上的骆心安都一无所知,她唤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心急之下直接一头潜入了水中。 带着热气的池水瞬间涌了上来,烫得她眼眶一阵生疼,眼前一片云雾缭绕,碧绿柔滑的池水又不完全透明,她看不清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心里越着急,动作也就越没有章法,骆心安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是她害得聂暻在池塘里给活活淹死了,自己要怎么办,脑袋嗡嗡作响,她又往更深处潜了几分,视线逐渐清晰了几分,这时她猛然看到了躺在池底的聂暻。 他一动不动的沉在那里,睁着眼睛像是已经死了一样,脸上没有一丁点活人应该有的表情。 骆心安一下子懵了,巨大的恐慌海啸似的铺天盖地的涌来,她疯了似的猛地游过去,紧紧抓住聂暻的胳膊把他往水面带。 可是她的力气毕竟有限,情急之下喊出了聂暻的名字,却忘记自己还在闭气,一张嘴,大股的气泡顿时从嘴里冒了出来,她狠狠地呛了一下,池水立刻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嘴巴和鼻孔,她瞬间就没法呼吸了,池底像是突然伸出无数双手把她狠狠地往下拖着,仿佛一下秒,她就要溺死在这一汪池水里。 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想太多,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聂暻活着。 她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生死,哪怕自己都快要窒息而亡,却仍然用尽全身力气把聂暻往水面上拽,胸口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黑,可她一直紧紧地攥着聂暻,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手。 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搂住了她,接着一片嘴唇就堵住了骆心安的嘴唇。 源源不断的氧气灌进了她的嘴巴,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时才看到眼前完好无损的聂暻,当即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这家伙狠狠地耍了一次,当即怒火中烧,使劲的挣扎起来。 可是聂暻压根没打算放过来,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乱动一下,嘴唇温柔又缠绵的堵上来,继续往她嘴里灌气。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聂暻两条腿前后摆动,紧搂着骆心安浮出了水面。 当破水而出的一刹那,骆心安整个人窒息一般瘫倒在池边,剧烈的咳嗽着,从没有一刻觉得空气如此新鲜。 她呛得太厉害,整张脸都憋红了,眼眶里全是红血丝,眼泪都淌了出来,趴在一边,指着聂暻的鼻子,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是这会儿已经喘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聂暻的情况不比她好到哪儿去,chi-luo的上身不停地滴着水,一双墨色的眼睛锐利的锁住骆心安的瞳孔,当她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猛地把她死死的按在池边,凶狠的吻了上去。 他以前的吻多少都带些试探和羞赧,哪怕再心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过,他就像一只刚从笼子里挣脱的野兽似的,尽情的啃咬吞噬着自己的猎物,把骆心安咬的都疼了也没有放手,一双眼睛里闪耀着狂喜,像是要把骆心安整个吞下去似的,撩开她的衣服,啃咬她的锁骨,粗-重的呼吸混合着水汽扑到骆心安脖子里,让她惊得一阵阵战栗。 “唔唔!放……放手!你这个王八蛋!” 骆心安真是气疯了,她就没见过比聂暻更恶劣的人了,就算事先是她做得不对,不应该推他入水,但他怎么能用这么恶劣的方式骗她,而且一骗就是两次,最可恶的是自己竟然连续两次都中招,甚至为了这种混蛋,刚才差一点连命都豁出去了。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骆心安气的都分不清到底是在气聂暻骗他这件事,还是气自己太笨,被这个恶劣的男人耍的团团转,可聂暻却没给她半点犹豫的时间,当她张开嘴准备继续骂人的时候,聂暻一下子攫住她的舌头,疯了似的缠绕舔-shi。 “……唔!”骆心安本来就要断气了,又被这么凶狠的吻着,窒息一般发出一声闷哼,张嘴就咬,聂暻就任凭她咬也不松嘴。 一瞬间,血腥味儿弥漫在彼此的嘴里,聂暻的瞳孔绽放出刺目的光芒,胸口剧烈的跳动,脑袋里嗡嗡作响,似乎都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血脉贲张的声音。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这份感情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沦陷。 他是一个偏执的人,想要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牢牢掌握,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他就不会轻易的妥协放手,不管是权利、地位、金钱……这些东西完全是唾手可得,关键只在于他想或者不想。 可唯独在感情方面,这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无论他如何去争取,另一颗心都长在别人身上,他不能做到完全掌控,更拿不准骆心安的心思,从相识以来,他虽然总是笃定的认为骆心安的一切都是他的,但骆心安却没有给过他任何主动的回应。 不论是相识,相熟……还是如今的提亲,都是他一味的自相情愿,所以沉在池底的那一瞬间,他脑袋里突然就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不是他这样穷追不舍,骆心安又会不会喜欢他? 可当在千钧一发之际,骆心安仍然选择握紧他的手时,埋在心里最深处的这一丝恐慌也终于烟消云散了……巨大的狂喜降临,他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下来。 “……你他妈又发……发什么疯!”骆心安的嘴唇都麻了,抬手就要挣扎。 这时聂暻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心安,你很喜欢我吧。” 他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你很喜欢我”,连疑问句都直接省掉,像陈述事实一样无比笃定的开口。 骆心安没料到他胡来这么一通就为了说这个,刚才被骗的火气还没有褪下去,这会儿把脑袋一偏,没好气的说,“放屁,你少自作多情。” 聂暻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甚,整个人都压了上来,与骆心安的嘴唇碰嘴唇,鼻尖顶鼻尖,一双深邃的眼睛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骆心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沉声开口,“你不喜欢我刚才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承认你自己的心有这么困难么,嗯?” 最后一个尾音上翘,他埋下头在骆心安的锁骨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气。 骆心安的心陡然一颤,避开聂暻极具侵略性的眼睛,一板一眼故作冷静的说,“你是王爷,被我推下水要是送了命我怎么交差,为了我这条小命我也得下水救你,更何况,当时那个情况,就算是只狗溺水我也会下去救,跟对象是谁没有关系。” “所以狗也可以这么对你吗?” 说完这话,聂暻又靠近了一步,骆心安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聂暻的膝盖顶进了骆心安的腿间。 这时聂暻垂下视线,骆心安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水面上漂着一件衣服,原来她刚才下水时救人心切根本没顾上刚刚穿好的那件单衣,方才因为剧烈的运动竟不知什么时候滑脱,没了这件衣服,她连刚才那块“遮羞布”都没了,两个人皮肉相贴,这次她彻底露在了聂暻眼前…… 第82章 吃干抹净? 聂暻的眸子瞬间变得愈发幽深,喉咙里像是灌了沙子似的干痒的厉害,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垂着视线目光盯着骆心安的皮肤,不见日光的部位比别的地方的似乎更白皙几分,像凝脂一样白中带着一点淡淡的水红,粉雕玉砌似的,让他根本挪不开视线。 以前老皇帝往他床上塞了那么多女人,可他看一眼就倒尽了胃口,再多看一眼就觉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唯独是骆心安,就这样手足无措的站在角落里,像一只虾米一样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的样子,却让聂暻的心疯狂的跳动起来,全身像是烧起来一样,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人撕碎整个吞进肚子里。 想到这里,他的瞳孔危险的眯了起来,漆黑如夜的眼睛倒映着骆心安此时的样子。 她看到了自己被压在角落,脸上还狼狈得沾着刚才剧烈咳嗽后得眼泪和口水,面色通红的样子。 这幅样子让她头皮一阵发麻,羞耻又窘迫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跟你扯这些!” 说着她挣扎着就要离开,聂暻又把她拽了回来,这次骆心安真的急了,毫不犹豫的张开嘴,对着聂暻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口,“王八蛋你到底想怎么样!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糊弄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很好玩么!” 聂暻任凭她咬,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把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强势又不容撼动把她按倒在池边,目光炙热,理所应当的说,“是又如何,我就是故意装作不会游水,故意沉到池底糊弄你,你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就走,可你不仅留了下来,还不顾性命的救了我,所以我现在就想听你一句真心话又怎么了?” 骆心安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当时救人的那一刻,她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么多,身体已经先于脑袋跳进了水里,等到现在冷静下来她才觉得后怕,如果聂暻是真的溺水,就凭她刚才呛水的那一下,两个人这时候早就已经送命了,可她当时竟然就这么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我都说了,那是因为你是王爷,我要是不救你,自己也得没命。” “那你大可以马上去外面叫下人,没必要自己跳下来,更没必要在自己快要淹死的时候还紧紧抓着我的手!” 聂暻陡然沉下去的声音一语成谶一般把骆心安一下子给噎住了,“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聂暻步步紧逼,本来两个人就已经“坦诚相待”,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潜入身后箍住骆心安的脑袋,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避无可避的跟他四目相对。 “因为你心里有我,你喜欢我喜欢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是不是?” 骆心安从没有被人逼的这么慌不择路过,聂暻这种笃定的口气让她的心口一阵阵发慌,忍不住口不择言,“咱俩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问我这些有意思么,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聂暻并没有生气,轻笑一声,低头用力啃了她嘴唇一口,“要是死缠烂打能逼出你一句实话,再没脸没皮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咱俩已经这样了是什么样?你敢说我的话不是真的,只要你敢说,我现在立刻就放你走!” “我……”骆心安立刻就想反唇相讥,可是当嘴巴张开的一瞬间她的喉咙里却像自动失声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明明就是一句“你别自作多情,我没多喜欢你,最多就是看你顺眼咱俩凑一起图个乐子,没必要说这些肉麻的情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但她就是死活也说不出来。 她可以面不改色的跟任何人说谎,但惟独对聂暻不行。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这家伙的,否则也不会跟他发展到这个程度,但她不想随便把这句话说出口,更不想许下任何承诺,因为一旦由她主动说出这句话,以后就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她已经跌过一次,还摔的那么惨,甚至连命都丢了最后也只是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之前就是她太早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挖出来送到对方手里,所以才会被别人如此轻视的弄碎碾烂。 正因为摔的太狠太痛,所以她学乖了,既然喜欢了那大家就合则来不合则散,等哪天再被人厌倦的时候,她也可以潇洒的拍拍屁股离开,不至于再次输得一败涂地。 现代的一夫一妻制都没法管住男人的心,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身在三妻四妾都是稀松平常的古代。 之前不知道聂暻的身份,或许她还能有点期盼,可现在聂暻既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就更要肩负起皇家传宗接代的责任,以后他也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娶各种各样的女人进门,哪怕他现在嘴上说着要跟自己成亲,以后或许也会对其他女人这么说。 她只想找个专一的男人安稳的过一辈子,不愿意过尔虞我诈的日子,所以不论是拜堂成亲,还是聂暻现在口口声声的逼问,她除了逃避,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看她突然苍白下来的脸色,聂暻的心收紧了几分,口气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但搂着她后腰的手却没有放松,“心安,你别拿我跟别人比,不能因为别人伤过你,你就拒绝所有想接近你的人。” 骆心安一听这话顿时愣在当场,聂暻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还知道些其他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水冷了,我要上去。”她慌乱的一下子推开聂暻,扭过头就想逃走。 聂暻拦腰把她截住,目光深沉如夜,一瞬不瞬的锁住她的眼睛说,“你虽然没说,但不代表我猜不出来,你以前是不是心里有过喜欢的人?我每次提到‘拜堂成亲’这四个字的时候,你都在逃避,就像现在这样,你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却不肯给我说实话。” “我猜不出来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是谁,也没兴趣去猜,但既然你没有嫁给他,就证明是他辜负了你,你不能因为一个畜生的所作所为,就这样对我,这对我不公平。” 骆心安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聂暻竟然把她看的这么透,明明她关于赵子铭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个男人竟然全都猜了出来,这一刻她甚至都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感觉自己隐藏在心里最丑陋的伤疤被揭露了出来。 过去的回忆是她最愿意回首的往事,一旦被人揭穿,就让她回想起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的傻逼,这种被人看透戳穿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样羞耻,让她一瞬间难堪的根本抬不起头来。 聂暻捧着她的脑袋,低下头用嘴唇浅啄着她的嘴唇,慢慢的摩挲,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深入其中,他把骆心安完全的搂进怀里,像一座山一样将她严丝合缝的紧紧包围,过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总感觉你心里有好多秘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告诉我,我会把你娶进门慢慢的等,反正这一辈子这么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等我们老了只剩下彼此,你憋不住的时候找不到其他人,也就是会跟我说了。” 说到这里,他甚至露出一抹略带孩子气的笑容,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眉眼弯起,轻声说,“我身体不好,你不要嫌弃我,我有时候走的也不快,你要记得等等我,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不管你以前受过多少委屈,我都会帮你一一讨回来,伤害过你的人畜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你要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在瞎忙活。” “心安,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求你给我这个机会行吗?” 一个王爷竟然低三下四的说出这样的话,他墨色的眼睛里一片纯净,就像他坚硬外表下的那颗柔软的内心一样,他或许脾气非常糟糕,甚至连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会,但是在这一刻,他却亲手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到了骆心安面前。 这或许是他活了将近三十年以来,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说到“以后只我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那张英俊的脸上甚至还泛起了一层羞赧,他是这么纯粹,没有任何花言巧语,可是却让骆心安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 心口那道始终无法愈合的伤痕,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慢慢的抚平,被熨帖出滚烫的温度,像熊熊的烈焰被平静宽广的大海温柔的覆盖,这一刻,骆心安的眼眶一阵酸涩,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轻而落泪,但是她根本忍不住。 从没有一个人这样看透过她对感情的畏惧之心,也从没有一个人还没等到她的回应就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白头偕老……可这些却恰好切中了她的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她与赵子铭相恋十年,换不来的一颗真心,聂暻就这样热忱的送到了她面前,只要她愿意伸出手,这个男人和这颗真心就都是她的。 这时聂暻捧着她的脑袋,又一次炙热的吻住了她的嘴唇。 骆心安没有再逃避,她也不想再逃避了,她并不是不喜欢聂暻,只是不看好他们的未来,可她明明对感情已经又惧又怕,却仍然愿意再赌一次。 或许这一次牵住这个男人的手就是幸福,又或许往前再迈一步仍然是飞蛾扑火,但她这一次愿赌服输。 她仰起头,主动搂住聂暻的脖子回应了这个吻。 聂暻愣了一下,一下子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骆心安,一开口声音都不稳了,“你、你这是……承认喜欢我的意思了?” 骆心安抬手擦了擦唇角因为两人嘴唇分离而拉出来的银线,被这家伙突然的手足无措给逗笑了,刚才明明那么强势凶悍的一个人,怎么就因为她的主动一吻突然就害羞成这个样子。 她唇角勾起,稍踮起脚尖把聂暻的头拉下来,又一次主动吻了上去,这一次她的舌头伸了出来勾勒着聂暻唇线的轮廓,聂暻全身一僵,骆心安顺势不轻不重的咬了他一口,“傻瓜。” 聂暻愣了一下,接着像被巨大的狂喜砸中了一样,片刻陡然回过神来,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猛地捧着骆心安的脑袋狠狠地吻上来,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他的心跳的像是直接从胸口跳出来,动作凶狠又火辣,像是等待已久的猛兽终于可以痛快淋漓的撕咬自己的猎物一样,恨不得把骆心安整个人吞下去。 他的手扯住骆心安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完全仰起头承受他的攻城略地,嘴唇和鼻尖全是男人的味道,嘴唇被撕咬的又疼又麻,隐隐的还尝到一丝血腥味儿,胸膛一阵阵发闷就快窒息而忘了。 “唔……够……够了……嗯……我、我透不过气了……嗯啊!” 骆心安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可还没等说完,聂暻炙热激烈的吻就从她的嘴唇滑到了脖颈,对准她的大动脉咬了一口,直接让她的声音陡然变了调。 她的脖子很min感,平时别人碰一下都要痒半天,更何况是被人这样尽情的噬咬;骆心安忍不住往后缩脖子,这时聂暻的大手却不知什么时候从后背探上来。 平时总是执白翎箭的双手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在皮肤上惊奇一层战栗,骆心安受不了这个刺激,头皮一阵阵发麻,趁着聂暻挪开嘴唇的一刹那,赶紧用手抵在他的胸膛,大口喘着粗气红着脸说,“……别再继续了,再折腾下去,外面的宫女就要进来找了。” 谁知聂暻却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不由分说的把骆心安的手按到一边,“你以为她们给你沐浴是为了什么?你今天就是来给本王侍寝的,你不知道?” “侍寝”两个字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还带了些促狭的笑,骆心安的脸当即炸红了,她当然知道那些宫女是什么意思,更知道两个人现在这样很容易出事,虽然她是个现代人,对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抗拒,可他们刚刚才把话说开,现在就要那啥那啥,未免也太快了吧,总得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啊。 想到这里,骆心安几乎要落荒而逃,可她刚一动弹,一条腿就被聂暻抓住了,骆心安重心不稳一个后仰,整个人都倒在岸边。 她惊叫一声,“别……别!” 可聂暻这时压根不听她的,双手俯撑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一边继续口勿着她的脖子,一边沙哑着嗓子问,“别什么?别这样还是别那样?” 他手上作乱,骆心安闷哼一声,全身一下子全红了。 “嗯……你他妈……” 骆心安因为现在这个尴尬的姿势,两个人不可避免的贴在一起,瞬间感受到对方皮肤滚烫温度,两个人泡在温热的水里,周围水波荡漾,起起伏伏,这种滋味就更加让人头皮发麻。 “我母妃已经殡天了,你叫她也没用,而且她以后也是你的母妃,记得要改口。” 聂暻一本正经的说着这话,把骆心安气的吐血,他的手不老实的到处煽风点火,骆心安避无可避,忍不住气喘吁吁的说,“你他妈……到底有多少小情人,怎么……嗯啊……这么熟练?” 聂暻一听这话,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他的王妃竟然敢怀疑他的清白,他明明对别人都没有反应,一直为她守身如玉了二十四年,可这种话说出来太丢脸,他绝对不会告诉骆心安。 “熟练也是因为你勾yin的,都怪你。”聂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动作的越发的放肆,一只手攫住骆心安的下巴吻了上来,另一只手捏了她后腰一把。 “嗯……别碰这里……”骆心安一身的痒痒肉,后腰就更是她的min-感带,这会儿被人这样一捏,头皮一阵发麻,惊慌失措的到处躲。 聂暻的呼吸陡然一窒,接着陌生的晴-潮铺天盖地的又一次涌了上来。 贲张的血脉在四肢百骸里攒动,胸口剧烈的收缩,全身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凶猛的燃烧起来,即使他已经泡在了水里,仍然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烧成灰烬,而眼前近在咫尺的骆心安就像一汪清凉的潭水,发散着甜兮兮的凉意,好像只要贴上去就能安抚身体里狂热的躁动。 这到底是他身上的怪病对炉鼎的感应,还是他的情难自制,聂暻已经没心思去分辨,伸出手下子捂住骆心安的嘴巴,不让她再发出声音。 而骆心安正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对着聂暻的手指狠狠的咬了一下。 “嘶……”聂暻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抬头,这个时候骆心安还没打算松嘴,含着他的手指使劲的咬,聂暻的呼吸陡然一窒,接着一双眼睛都赤红起来。 可骆心安还没有意识到危险,自只是逮住一切机会想让聂暻停手,结果适得其反,她还没等意识到怎么回事,整个人都被掀翻在水里,接着她对上了聂暻一双烈焰似的眼睛。 骆心安暗叫一声不好,狼狈不堪的往岸上爬,恨不得自己再长出来一双翅膀。 聂暻在背后一下子把她扯回来,骆心安的背后一下子撞在池边的棱角上,当即疼得一声闷哼,“这水池子里这么危险,你是要把我给淹死还是撞死啊?” 没等骆心安说完,聂暻突然从水里站起来起身走上了岸,半透明的池水哗啦的涌动,顺着他墨色的头发滑到结实的胸口,最后融进已经半透明的绸裤里。 沾了水的布条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聂暻笔直有力的两条腿,甚至还透出隐隐的肉色,xing-感的让人连呼吸都忘了。 正当骆心安看着他结实的胸口发蒙的时候,聂暻突然弯下腰把她打横抱出水面,接着往她身上甩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就像多看一眼就会立刻瞎掉一样,把她整个人遮了起来,而脑袋始终转在一边,说什么都不跟骆心安对视。 骆心安如逢大赦,这会儿也顾不上衣服是聂暻的了,伸手就要往身上穿,结果却被聂暻按住,抱起她就往屋子里走。 骆心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聂暻的脖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聂暻已经往寝宫里走,骆心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赶紧大声说,“你这又要干什么,快把我放下!” 可聂暻哪里会听她的,一脚踢开寝宫的大门,抱着骆心安走了进去。 骆心安摔得脑袋四脚朝天,看着步步逼近的聂暻头皮当场就炸开了,一个翻身迅速坐了起来,可聂暻却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按在了脑袋上面。 “不是嫌水池里危险吗,那我们就在这里继续。” 聂暻沉声开口,听声音似乎仍旧波澜不惊,可仔细分辨就能听出他紊乱的呼吸和极力压制的粗喘。 这一次他都没等到骆心安开口说话就直接吻了上来,像是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份煎熬,一定要在今晚把骆心安直接拆骨入腹。 “嗯!”骆心安避无可避,闷哼一声,双颊绯红,她的动作对聂暻来说就像蚍蜉撼大树一样不值一提。 时聂暻沉声一笑,“难怪这么多人喜欢送女人衣服,原来是喜欢看着她穿上之后在被自己亲手脱下来。” 这家伙平日里总是一副远山青黛的谪仙模样,突然说出这样调笑的话来,让骆心安根本招架不住,羞耻的全身都要冒烟了,偏偏者死瘸子还不自知,继续用那双炙热深邃的眼睛盯着她问道,“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同意,嗯?” 骆心安紧紧咬著嘴唇,顶着一张红布一样的脸,知道自己今晚怕是在劫难逃,干脆破罐子破摔,抬起一只手盖在了眼睛上,没有说话却等于默认了聂暻的动作。 “如你所愿。”聂暻勾起了嘴角,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眯了起来,整个人覆上来堵住了骆心安的嘴唇。 两个人就像两尾游鱼紧紧拥抱,此时整个祥和殿里的所有太监和宫女都出去了,整个寝殿只剩下骆心安和聂暻两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寝殿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猛地打断了两个人,接着大门被“砰砰砰”的拍响了,外面传来心惊胆战又焦急万分的声音,“……王……王爷!王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聂暻的脸直接黑了,死死地瘫着脸,不理会外面,“我们继续,去他妈的。” 他难得爆一次粗口,整个人都狂躁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更何况是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断,没有直接要了门外小太监的脑袋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骆心安本来也万分窘迫,结果看到聂暻这副万年遇不到一次的表情,一个憋不出笑出了声,刚才所有的情绪全都没了,“要不……你先去看看?” 看个屁!现在再大的事也没有本王的王妃重要!聂暻冲着门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赏了一个字,“滚!” 门外的小太监一听这话当即吓软了腿,王爷的脾气他当然很清楚,可现在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耽搁啊,“王爷!是皇上那边传了旨意,要您现在就去御书房,太子殿下也去了,就差您一个了。” 这话一出,聂暻的脸当即就绿了,骆心安抓了抓头发,觉得这个场面真是尴尬的难以形容,可是对上聂暻这副吃了shi一样的表情,她又总想笑,甚至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打趣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啊,王爷,要不我先把今晚的服务费给你结了,你再走?” 聂暻的脸瞬间变得已经不是一个“绿”字可以形容的了,猛地把骆心安掀翻压上去,咬牙切齿的说,“没让王妃满意,我怎么能要王妃的钱!” 说着他一边攫住骆心安的下巴,一边冲外面说,“一边候着去,就说本王一会儿就到!” “喂喂!你可别乱来啊,喂……唔唔!”骆心安的惊叫声瞬间全都被他堵在了嘴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的钳制,只能四爪朝天干瞪眼,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把送到嘴边的肥肉就这样硬生生的吐出来,聂暻实在是太不甘心,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哼,总之今天算你走运,下次本王一定啃得你连骨头渣都不剩,看你还能从哪儿搬来救兵。 第83章 蜜里调油+龙虎相争 窗外的雪下得正大。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簌簌的大雪积了一整夜,已经将整个皇宫装点的白茫茫一片。 北风拂过,大红色的宫灯随风摇动,此时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聂暻没能如愿以偿把骆心安这块“肥肉”整个吞进肚子里,当然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他有的是办法让骆心安给他解决下面的“大”问题。 骆心安被他折腾的气喘吁吁,像只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全身汗津津的一动都不想动,但聂暻还不像不知餍足似的缠上来,从背后搂住她,不断地啄吻她的脖子和耳垂。 骆心安想到方才两个人在浴室里胡闹的那一场,还有在这张床上险些擦枪走火的场面,她的脸又控制不住的泛红了,不由自主的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却闻到被子里泛起的淡淡腥味儿,一时间僵在那里,藏也不是躲也不是。 这家伙哪里像个童子鸡,简直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虽然动作生疏可是无师自通,又蹭又摸的玩遍了花样,简直快要了她的老命。 这时炙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而后,一双有力结实的胳膊搂了上来,骆心安脸上冒热气,不自在的用手肘撞他一下小声嘟哝道,“你别赖在我身上了,赶紧起来,皇上不是宣你觐见了么,你还不抓紧时间?” 聂暻抗议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哼,不仅没有松开她的架势,反而双臂越收越紧,甚至一条腿还顶进她的两腿之间,大喇喇的横在其中,跟八爪鱼一样,把骆心安严丝合缝的搂在怀里,瘫着一张脸硬邦邦地说,“我的事你少操心,再躺一会儿。” 他的意思明明是:这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情你不用替我担心,结果换成这么剪短的一句话,再配上硬邦邦的口气,跟不耐烦地呵斥没什么区别。 幸好骆心安早就摸清了他古怪的脾气,知道这家伙又在闹别扭了,忍不住想逗逗他,笑着说,“我可不是为你,我这是为我自己操心啊,皇上肯定知道我现在就在你这祥和殿里,你要是去晚了,他老人家不知道会怎么想我,万一嫌我带坏了他的儿子一怒之下把我给砍了,我岂不是要冤死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在我床上还惦记着其他人,你眼里还有我吗?”聂暻一听骆心安的话,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没好气的说完话这话,一翻身压在骆心安身上,却把人搂得更紧了。 骆心安被他的话气得哭笑不得,这家伙的飞醋吃的也太远了点儿吧,怎么连自己的老爹都划入范围之内? “现在不是我惦记皇上的问题,是他惦记你的问题好吧。”骆心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抬腿踹了他一脚。 结果正好踢到聂暻的小腹,那里猛然一紧,他墨色的眼睛当即眯了起来,一只手掐住骆心安的后腰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一撞,眉毛危险的一挑,“你还敢提,刚才放过你,现在你还想再来一次,嗯?” 骆心安头皮又要炸开了,赶紧摆手,“别别别,我肾虚……唔!” 话还没说完,聂暻就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胡说八道的嘴巴,骆心安本来就快累掉半条命了,哪里还招架住这样的攻城略地,赶紧举白旗投降,闷哼着说,“等……嗯……等一下,你再胡闹……外、外面又要有人来催了……” 话音刚落,外面正好又响了起咚咚的敲门声。 “……王爷,皇上那边又派人来催了,您……您起了没?用不用奴才进去服侍您?” 这次小太监的声音都快哭了,站在门口害怕的两条腿都发软,来宣旨的可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万一左催右催没把王爷给等来,第一个掉脑袋的肯定就是他这个负责传话的,但要是把王爷给惹急了,他的脑袋同样是保不住,不论是皇上还是王爷他都惹不起,只能站在这里左右为难的干着急。 一听这话,聂暻的动作顿了一下,骆心安趁机推开他,顶着张大红脸说,“赶紧去吧,别惹皇上不痛快,万一他老人家一气之下把你给砍了,我不就要守寡了。” “守寡”这两个字奇异的取悦了聂暻,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来,瞥了骆心安一眼就把视线挪到一边,“你死了这条心的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守寡去勾引别的野男人的。” 撂下这话他冲着门口说了一声“在外面候着,本王这就出来。” 接着就像真的已经预见到骆心安有野男人似的,一下子攫住她的下巴凑上来,赌气似的啃咬了一番,把骆心安原本就被他亲的红肿不堪的嘴唇咬的更是嫣红一片,两人嘴唇分开的一刹那,拉出一条透明的津液。 骆心安的嘴唇疼得要命,苦着脸瞪他一眼,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都快要被咬破的嘴唇。 这家伙是属狗的么,动不动就要咬人,而且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大的醋劲儿,总是脑补她跟别的男人有一腿,还总说她不知羞耻,问题是她到底干什么了,怎么什么到了这死瘸子眼里都变成了她在勾引别人。 她舔嘴唇的时候,聂暻突然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盯着她水光一片的嫣红嘴唇,呼吸陡然一窒,在心里暗骂一声,有些暴躁的开口,“不许再舔嘴唇了,你是诚心不想让我走了是不是,你简直……简直yin荡!” 骆心安狠狠呛了一下,她又怎么了就又成了yin荡,嘴唇疼舔一下也犯法啊?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再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了,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无论她做什么估计落在这个男人眼里都会变成勾引,那她就干脆勾引个彻底。 她翻过身,绸缎锦被半遮半掩的盖在身上,修长的身形慵懒的靠在丝绸被单上,大部分皮肉都露在外面,她撑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你说对了,要不是皇上宣你,我还真就不想让你走,要不你再留下陪我一会儿,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也怪冷的。” 说着她抬起脚趾,只是随便撩了撩聂暻的下摆,就见他的耳朵一下子全红了。 “你简直……简直不知羞耻!不守妇道!你……” 骆心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下子笑喷了,“说来说去你就这么几个词,能换个新鲜的我听听吗?要不你现在留下,我再偷偷的教你几个,比如……小saohuo,小表子,这几个你喜欢吗?” 聂暻的一张脸完全红了,随手扯了件衣服,跟逃似的转身就走,全程连脑袋都不敢往骆心安的方向偏一下。 他的王妃怎么能这么不知羞,一个姑娘家从哪里学来的这些yinng语!?床下端庄靖王妃,床上磨人小妖精什么的,本王怎么招架得住!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骆心安哈哈大笑。 她可是从文明社会来的人,大马路上都敢短裙露大腿,你个封建糟粕思想灌输出来的小chu男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笑够了她披了件衣服,伸手把聂暻拉回来,“好了好了,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瞧你这领子都没翻好,一会儿走出去再被人家笑话。” 聂暻的身体一绷,像是下一秒就要发脾气,结果当骆心安的手伸到他的脖子,认真的帮他整理衣领的时候,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嘴唇抿了半天最终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任凭骆心安帮他上下收拾。 他这衣服刚才穿的匆忙,只是随手披在了身上,这会儿皱巴巴的搅成了一团,骆心安垂着视线,认真的帮他整理,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嘴上调笑道,“说起来我总是见你一身白衣,都没见过你穿别的颜色,你堂堂一个王爷,不会从小到大只有这一种颜色的衣服吧?” 正好这时,门外的小太监听到里面传来了对话的声音,这才敢去召来几个使唤宫女,抱着一沓衣服走了进来。 “请王爷更衣。” 几个人跪在地上,手里端着各种款式的华服,还有腰扣、玉簪之类的配件,猛的看上去聆郎满目,一应俱全。 骆心安一看这架势,眼睛当即就亮了,起身仔细看了看这些衣服,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质地华美,她挑了几件中意的往聂暻身上比划了几下,最终选了一件素蓝色绣暗纹的长袍。 她把衣服抖开往聂暻身上一放,笑着说,“你别总是穿的一身死人白,又不耐脏还不吉利,这样多好啊,你很衬这个颜色。” 说着她就要亲手给聂暻穿上,旁边一直负责聂暻饮食起居的宫女当即就想开口,王爷自从加冠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除白色以外的任何颜色,这件衣服也是以前他留在宫中的旧物,王爷多少年都没有穿过了,现在怎么可能穿? 可还没等她开口,聂暻就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宫女当即闭上了嘴。 聂暻任由骆心安给他换上了这件素蓝色长袍,当最后一颗扣子系好的时候,骆心安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调笑着说,“王爷,您换上这身衣服真是帅出新高度了。” 聂暻没听懂什么叫“帅出新高度”,但还是从骆心安的表情中猜出是赞美的意思,他面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耳朵又有些微微泛红。 撂下一句“多事”之后,他转身跨出了寝殿,不知道为什么步伐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坐上轿撵之后,小太监看他始终低头看着自己长袍的下摆,又见他脸色罕见的愉快,忍不住小声问,“王爷,您似乎很喜欢这件长袍?”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 聂暻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可嘴角却勾起一抹肉眼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的王妃竟然为他挑了这件衣服,肯定是没安好心,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长袍下摆上绣的暗纹是相思豆,不过是父王临时召见,只是分开这么短一小会儿的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思念起本王,还用这么娇羞的方式表露出来,他的娘子还真是别扭的让人无可奈何啊。 *** “啪” 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发出一声微微的脆响。 一道高大结实的身影坐在窗前,一身黑色的华衣上绣着几条暗龙,衬得他器宇轩昂,英武不凡,一顶金冠束在墨色的头发上,透露出他显赫的身份,这时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对旁边的下属说,“该你了。” 那人一看他的棋路,当即眼睛一亮,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接着又像是忌惮什么似的,笑着说,“殿下真是棋艺高明,小的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说着他就要落子,这时那双修长的手指却一下子挡住了他,聂毅眯着眼睛看他一眼,“孙爱卿,你该下的是这里。” 说着他用指尖点了点棋盘中生死攸关的关键一点,“别以为本宫看不出你的本意是想下在这里,既然知道怎么走,就别玩这些虚的,本宫还不需要你的承让。” 对面的谋士孙栋额头上的汗一下子沁了出来,“殿下……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就好好的下,爱卿你应该很清楚,本宫虽然从不言败,但还不至于输不起,这棋局就是天下,本宫的对手可不会因为本宫是太子就像你一样阿谀奉承。”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孙栋赶紧认错,把自己的白子落在了关键之处。 虽说伴君如伴虎,可只是伴聂毅这位储君,他也时常胆战心惊,实在摸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本来他只是不敢想拍太子的马屁,谁知竟然把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聂毅擒着棋子,一看如今这局面当即勾了勾嘴角,“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本宫倒是失了有力局面,爱卿这一招主动出击甚是精妙,倒是本宫固步自封了。” 被戴上这样一顶高帽,孙栋哪里敢夸口应下,赶紧自谦道,“属下不过是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殿下既然看出属下的棋,相比早就有应对之法了吧?” 聂毅轻笑一声,没有回答,落下一枚黑子之后,反而突然转了话题,“爱卿可听说喀什国十日后要出访我大晟的消息?” 孙栋点了点头,“属下的确有所耳闻,这喀什国一直对我大晟广袤领土虎视眈眈,幸好这一次我们的探子提前十日探到了消息,给了我们充分的准备时间,殿下您得提前将此事禀报皇上,多加防范小心才是。” “提前禀报?”聂毅呵了一声,啜了一口茶,眯起了眼睛,“如果本宫告诉你他们今日就已经秘密到了京城,这会儿怕是已经在我大晟天子脚下,爱卿又要作何感想?” “……什么!?”孙栋先是一愣,接着倒吸一口凉气,“真有此事?” “你自己看吧。” 聂毅将一根竹管里的密信递了过去,孙栋拿起来越看眉头越紧,之后冷汗都要出来了,“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必须立刻禀报皇上,可现在都三更天了,陛下肯定已经睡了,殿下您要立刻进宫面圣吗?” “不忙。”聂毅倒是神色如常,摆了摆手说,“难得小年夜,也得给父王一个喘息的机会,再说喀什国今日刚潜入京城,不远千里跋涉而来,肯定精疲力尽,不会今晚就立刻采取行动,待明日探到更详细的内容本宫自然会上报给父王,这样才更有利于得到他老人家的信任。” 孙栋一听这话,的确如此,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是属下鲁莽了。” 聂毅落下一子,眼前的棋局他仍旧进退维谷,没有退路,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像是聊闲话一般问道,“六弟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靖王最近一直卧病在床,安分守己,如果一定要说出点什么,那最大的动静就是与洛家二小姐那一件子虚乌有的亲事了。” 聂毅嗤笑一声,“之前他这桩婚事闹得这么大也没见他出面打压,如今突然一点颜面也不留,估计是怕再拖下去会让骆心安误会吧,为了这块心头肉,我这个六弟倒是煞费亏心。” “可不就是,最近靖王可是为了这个女人连进宫探望皇上都顾不上了,除了每日上朝他几乎不出现,据说以前跟他私交甚好的清虚道长现在都见不到他的面了,当真是和尚吃生肉,总算是开了荤了。” 孙栋的一句讥讽,却让聂毅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目光陡然一沉,“你说什么?” 孙栋不知道那句话又惹了太子的不痛快,下意识的重复,“属下说……和尚吃生肉……总、总算开了荤了……” “之前那句。”聂毅的脸更加阴沉。 孙栋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的说,“靖王现在为了个女人连进宫都顾不上了,而且清虚道长也见不到他的面……” 聂毅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半响之后冷笑一声,“你这句话可比刚才那么多废话都有用的多。” “殿下……?”孙栋一头雾水。 “你知不知道当年清虚道长为什么会被父王准许入宫?除了我朝信封道教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当年把病的快死的聂暻救了回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在用药吊着聂暻的命,如今聂暻突然不入宫,清虚道长也不经常见他,说明什么?” 孙栋愣了一下,接着陡然瞪大了眼睛,“您是说靖王的病…… 聂毅点了点头,目光阴沉的落下一枚黑子,“没错,说明他的病在逐渐好转,已经不需要靠清虚道长的药来吊着,这对我们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怎么会呢……这么多年连清虚道长都束手无策的病,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可能说好转就好转?”孙栋不解的开口。 聂毅也慢慢的蹙起了眉头,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挑眉毛,“从什么时候开始清虚道长不再经常入宫?” 孙栋苦想了许久,仔细回忆,“就在最近,大概是从殿下您从青云观回来之后吧,之前清虚道长日日都在宫中,现在三四日才会进宫给皇上诊一次脉。” 青云观…… 聂毅的瞳孔骤然一缩,聂暻与骆心安在青云观后山拥吻的那一幅画面陡然跃入脑海,他只觉得心口突然一阵刺痛,接着紧紧攥住了拳头。 “难怪啊……”他冷笑一声,如果聂暻的病情从青云观开始才有了变数,那这个唯一的变数只可能是骆心安。 “我就奇怪我这个好六弟怎么突然对男女之事开了窍,原来还可能有这样一层原因在里面。孙栋,你给我再去盯紧一点,给我探明白,这个骆心安到底有何特别指出,能让聂暻一定非她不可。” “是。”孙栋赶紧应下,连棋都顾不上下了,转身就要去办事。 窗外的风雪突然把窗子吹开了,凛冽的北方卷进屋里,把一旁的炉火吹得噼啪作响。 这时一个探子行色匆匆的突然敲门而入,跪地行礼之后凑到聂毅的耳边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瞬间一变,倏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探子看了旁边的孙栋一眼,确认之后才低声开口,“靖王今日去洛府提亲之后,带着洛家大小姐直接入宫面圣,至今仍旧没有出来,恐怕……已经一起宿在了宫中。” 这个“一起宿在宫中”的意思颇耐人寻味,探子似乎斟酌了好几遍才说了出来,聂毅当然也明白这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聂暻竟然如此不管不顾的带着骆心安面圣,分明就是下了娶她入门的决心,而皇上并没有让他们出宫反而留下了他们,就证明他或许已经默许了这两个人的关系! 聂暻为什么会这么急迫的要娶骆心安?如果骆心安真的是治愈他怪病的关键,那他这么做岂不是…… 思及此处,聂毅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他分不清这种陡然冲上脑袋的情绪到底是因为聂暻的主动出击,还是因为骆心安的不识好歹。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但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仅仅是她在青云观后山与聂暻的那一个吻,就让他记到了现在,当初他不是没有游说过这个女人,让她分清眼下的局势,择良木而栖,可她不仅辜负了他这份看重,甚至还要嫁给聂暻。 压下心里古怪的情绪,聂毅慢慢的勾起嘴角,短促的笑了一声,剑眉星目里一片阴厉。 他这个好六弟当真是好手段,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命,倒是会走捷径。 病重的聂暻就已经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腹大患,如果有朝一日他得以复原,就如猛虎出岫,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聂毅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孙栋那一枚本来不打算落下的白子,就如一把匕首,捅进了他严阵以待的黑子之中,主动出击,占据先机,而他易守难攻,却落于颓势,想要反败为胜根本是寸步难行。 这时,聂毅抬起了头,随手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起身站了起来。 “更衣备马。” 孙栋和探子同时抬起头来,“殿下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入宫。”聂毅勾起嘴角,顺手拿起了桌上那封喀什国潜入京城的密信塞进了袖口,似笑非笑的开口,“孙栋,你刚才说的很对,喀什国虎视眈眈,如今又不请自来,此事非同小可,本宫必须连夜入宫告知父王。” 他本不愿将这件事提早上报,可如今却非今夜不可了。 聂暻你既然先下手为强,本宫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这么大的国事捅到父王那里,怕是这一整夜大家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你也就别想如愿以偿的过你的“洞房花烛夜”。 六弟啊六弟,你想抱得美人归,也得先问问本宫同不同意。 披上小厮拿来的斗篷,聂毅走出了大门,孙栋愣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回过头往桌上一扫,却陡然发现那原本一直被他占尽先机的棋局,却因为聂毅最后落下的那一枚黑子而棋差一招,黑子长驱直入,绝处逢生,竟与白子分庭抗礼,成了龙虎相争之势。 第84章 针锋相对+“非法同居” 聂暻走出祥和殿的时候,大雪仍旧飘着,等到了御书房,这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仅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轿撵停下来的时候,红色的棚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雪,这时轿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小太监立在轿外低声说,“王爷,御书房到了,奴才背您下来?” 轿内一阵冗长的沉默,过了很久才传了一声低沉的单音,听意思是应允了。 那小太监赶紧掀开帘子钻进去,见聂暻斜靠在一边,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垂着似乎一直在盯着看自己衣服上的相思豆刺绣,猜不出现在的喜怒。 小太监赶紧跪地行了个礼,接着翻过身子把后背露出来,聂暻的眸子阴沉了一下,但是脸上仍然就没有半分表情。 他讨厌被人当成废人,尤其是个连下轿都下不了的残废,他明明现在就可以直接起身站起来往外走,可是却不得不让别人背着下轿,因为这里是皇宫,他就必须是那个半身不遂半死不活的靖王爷。 压下心里的情绪,小太监背着他走下来轿撵,这时轿外的雪地上两个太监已经准备好了他那张常用的轮椅,一见聂暻的面立刻跪下行礼,接着冲那个背着他的小太监催促道,“你倒是快些啊,皇上那边该等急了。” 小太监连声应下,不用这些人催他自己心里都很焦急,若是因为他们几个奴才动作太慢,耽搁了皇上跟王爷商议大事,他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 可此时地面上全是积雪,非常湿滑,哪怕他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但一脚踩下去还是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冲着雪地就一头栽了过去。 “啊!王爷!” 旁边两个小太监吓破了胆,冲上来就要护住王爷,可就在这一刹那,谁都没有看到聂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身子一翻稳稳地坐在了轮椅上,甚至还有时间一把扶住马上就要摔个狗吃-屎的小太监。 “小心些,地上滑。” 聂暻收回手臂淡淡的开口,旁边三个小太监都懵了,一时间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愣了片刻才陡然回过神来,赶紧四下里替聂暻检查,“王爷……您……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摔伤,都怪奴才不小心……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聂暻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你刚才亲手把本王放到的轮椅上,本王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忘了?” 小太监张大了嘴巴,跟旁边两个同样迷茫的小太监对视,刚才……真是我把王爷放到的椅子上吗,为啥我一点也没感觉到……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不过就是扎眼的功夫,三个小太监谁也没看清刚才怎么回事,一下子全傻了,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好像除了这个解释也没有别的可能,总不能说双腿残疾的靖王爷是自己跃到轮椅上的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去?”聂暻挑眉看他们一眼,脸色苍白的咳嗽了几声。 小太监回过神来,赶紧推着轮椅往前走,就在这时远处走来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身后还跟着四五个随从。 “六弟,我正想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一出门就正好遇上了。” 聂毅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他慢慢走到聂暻身边,眯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最后停在他那双被长袍盖住的腿上,明知故问道,“六弟,你这是怪病又发作了吗,怎么来的这么迟,你若是再不来,父王怕是要生气了。” 聂暻面不改色,病恹恹的点了点头,“多谢皇兄挂心了,老毛病而已,谈不上什么发作不发作,我不比皇兄身强体健,这样冷得天气从被窝里爬出来,总要吃些苦头,让皇兄见笑了。” 聂毅微微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被府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既然没事就好,难为六弟这么冷的天气特意跑这一趟,若不是这一次事态紧急,父王也不会深夜召我们前来,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他明知道聂暻今晚就住在祥和殿,还知道他之所以晚到肯定是因为骆心安,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跟骆心安耳鬓厮磨,衣衫半褪的时候,被圣旨硬拖出来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聂毅的眉宇舒展,瞳孔里露出一抹不动声色的快意,我还没有碰过的东西,你也休想动一下,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脱光了也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想必非常不错。 脑海中不知道为何会浮现出当时在青云观大殿里第一次见到骆心安的场景,她就用那双深潭似的冰凉目光看着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像一根透明的刺扎在心口,平时不碰也感觉不到什么,可一旦想起来,就刺得心口发疼。 而她在聂暻面前却是柔软的,目光也是带着温度的,一想到这样一个全身是刺冰冷冷的女人,或许有一天也会在他面前脱下所有伪装,臣服在他怀里,那些她想要奉献给聂暻的一切,从身到心,以后都将属于自己,再也与聂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聂毅的瞳孔危险的眯起,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两个人一同走进了御书房,此时老皇帝正穿着就寝的明黄色长袍,面色冷凝的看着桌上几分奏折。 “儿臣见过父王。” 两人齐声请安,聂毅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聂暻在旁边小太监的搀扶下也要跪在地上,这时老皇帝抬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暻儿,你就不必跪了,等你跪完再起身,朕怕是要等到天亮了。” 这句话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可字里行间已经带上了不悦,聂暻当然明白老皇帝是为了他迟到的事情生气,固执的还是跪在了地上,就像并没有听出老皇帝的弦外之音似的淡淡的开口,“谢父王恩典,儿臣病痛缠身,行动不便,让您操心了。” 他这么一说,老皇帝还真没法发火,聂暻的病天下皆知,他总不能让聂暻直接插上翅膀飞过来,更何况今晚是他亲自钦点让骆心安在祥和殿留宿的,聂暻为了“治病”而对骆心安食髓知味,他也说不出什么,可是…… “行动不便?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老皇帝的脸色阴沉着,把奏折啪一合上,冷声道,“男-女之事再新鲜,又怎能耽误国家大事,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就非得急于一时?” 说着他把奏折往前一扔,“你自己看看这个,喀什国都瞒天过海潜到皇城根来了,若不是你皇兄及时禀告,这件事会闹出什么乱子还说不准,你竟然还有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 聂暻应声挑了挑眉毛,拿起奏折随手翻了几下,目光沉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即一下子就全明白了,这整件事根本就是聂毅在从中作梗。 喀什国秘密潜入京城,的确是件不容小觑的事情,但凭东宫探子的能力,如果对方在下午就潜入了京城,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探到消息,更何况对方意图到底是敌是友也还没有定论,眼看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上朝了,聂毅却连这一会儿的时间都等不了,早不进宫晚不进宫,一定要选在他与骆心安进宫的时候来上报,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皇兄当真是忧国忧民,消息灵通,臣弟自愧不如。”聂暻淡淡一笑,将奏折放到了一边,在说到“消息灵通”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瞬间加重了几分。 聂毅面不改色回以微笑,“六弟哪里的话,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抓住了最佳时机才能一击即中,而错过了这最佳时机……恐怕你我恐怕都会抱憾终生,所以喀什国突然‘造访’这样的大事,为兄又怎敢耽搁?” 他嘴上说的是喀什国的事情,可却是话里有话,字里行间都意有所指,既在讽刺聂暻功亏一篑,又在告诉他,自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得到骆心安的机会。 聂暻瞳孔冷凝,嘴角翘起,轻声说,“或许对皇兄来说机会太难得,所以稍纵即逝的话会抱憾终生,可对臣弟来说没有了这一次,总还有下一次,没有了下一次,总还有日后的每一次,只要机会愿意光顾,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抓也抓不住。” 说完这话,聂毅的脸顿时阴了下来,瞳孔黑如冷夜,聂暻这种胜券在握的表情每一次让他看到都厌恶的无法言说,这话分明就在告诉他,只要骆心安的心在他身上,无论被从中作梗多少次也是无济于事,你拦得住这一次拦不住以后的每一次,骆心安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够了,朕召你们来可不是说这些没用的闲话的!” 老皇帝厉声打断了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聂毅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重新咽进了肚子里,两个人一下子都垂着头没再说话。 看着两个儿子,老皇帝紧锁着眉头,揉着越发疼痛的额角,起身走到旁边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盯着喀什国所在的方位,沉声问道,“这一次喀什国突然秘密潜入,你们怎么看?” “虎狼之国自然是狼子野心。” 聂毅冷冷的开口,目光眯了起来,同样盯着版图说,“我大晟与喀什素来接壤,几百年来一直纷争不断,这些草原上的人,各个凶猛彪悍,意图称霸天下,六十年前,皇祖父在位之时,喀什更是直接与我们开战,若不是最后惨败而归,不得不年年给我们进贡,哪还有这几年的和平安定。” “依儿臣所见,虎狼终究是养不熟的东西,六十年前喀什敢与我大晟开战,今日肯定仍怀有掠夺之心,若他们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也不必这样偷偷潜入京城,所以儿臣以为,这喀什国不得不防。” 老皇帝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说“毅儿所言也正是朕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但喀什已早言明在先,十日后会出访我国,如果现在没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就贸然行动,十日后未免会留下口舌。” 这时盯着版图良久一直没有开口的聂暻挑了挑眉,脸上不见半分紧张神色,淡淡的说,“父王,这喀什国突然不动声色的潜入京城,的确让人生疑,但儿臣却觉得这件事未必是件坏事。” “哦?”闻言老皇帝转过头,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说说你的看法。” 聂暻转动轮椅,走到地图下面,分别指了指最北和最南方向的漠北和南疆,“儿臣闻言,这几年喀什国境内一直不太平,党派林立,纷争不断,而与他们接壤的漠北近年来却逐年壮大,甚至吞掉了喀什的四五座城池。” “刚才皇兄有句话儿臣也很赞同,草原上养出来的虎狼之国都有一颗狼子野心,喀什如此,漠北也是如此。如今漠北新主登基,气势正盛,若想称霸天下,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喀什这块挡在自己南下路上的绊脚石,而喀什已经被内战搅的焦头烂额,肯定没有时间和精力再顾忌外敌,所以对现在的喀什来说,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没准他们不仅不会对我们图谋不轨,甚至还想与我们拉近关系。” 老皇帝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聂毅看在眼里,目光越发阴沉,但脸上仍旧带笑,“六弟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只是猜测,如果只是盼着他们被漠北侵略,调过头跟我们握手言和,就对他们潜入京城的事情不管不问,那万一猜错了,喀什或许已经兵临城下,到时我们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聂暻勾起嘴角,目光灼灼的说,“皇兄急什么,等我把话说完。” “最近南方暴雪不断,遇上了极寒天气,老百姓苦不堪言,地方的兵力恐怕全都忙着去赈灾了,若这个时候南疆突然发兵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试问南方还有多少兵力可以抵挡?” 话音一落,老皇帝和聂毅当场变了脸色,甚至连老皇帝自己也只是想到了漠北的问题,完全没有考虑到南疆这边的隐患。 “只有一个漠北并不可怕,甚至漠北与喀什开战的话,我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但再加上一个南疆,我们立刻会腹背受敌,可如果喀什与我们建邦,它就会成为我们跟漠北之间的天然屏障,到时候就算南疆真的趁乱出兵,我们也不至于被两面夹击,所以儿臣以为,对喀什突然造访这件事,父王不必太过忧心。” 说完这话,老皇帝沉默了许久,最终笑了起来,给了聂暻一个无比赞赏的眼神,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六子文韬武略,如果不是怪病缠身,是绝对的帝王之才。 “暻儿的想法颇有见地,这么一说倒是朕看的狭隘了。” 一听这话,聂毅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他知道父王像来更偏爱聂暻,但是在这样的国家大事上,又怎么能如此草率,难道就因为聂暻的几句猜测,就放任喀什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父王……” 聂毅紧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老皇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毅儿,你带兵去搜查吧,明日早朝之前务必把京城里潜入的那几个喀什人擒到朕的面前,如果他们胆敢反抗杀无赦。” 聂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父王最终会站在他这一边,这时老皇帝又开口了,“你们两个分析的都不错,但暻儿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为王者绝不可纵虎归山,哪怕喀什此次前来并非图谋不轨,而是有意与我们结交,那也不能容许他们在眼皮子底下作乱,心慈手软绝不是帝王之道,这一点你到底不如你的皇兄。” 一句话定了乾坤,聂毅眯着眼睛勾起了嘴角,没有比父王亲口承认“帝王之道”这四个字更有利的肯定了,而聂暻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儿臣自然没法与皇兄相提并论”之后就没有再开口。 聂暻和聂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气温似乎又冷了一些,纷纷扬扬的大雪瞬间落满了肩头,聂暻咳嗽了几声,被小太监推着往回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聂毅突然叫住了他,“六弟。” 聂暻摆了摆手,轮椅停下,小太监闪到了一边,他面无表情的挑眉,“皇兄还有何贵干?” 聂毅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聂暻身上那件素蓝色长袍说,“方才急着去见父王,我都没来得及问,六弟你今天这件衣服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你不是只穿白衣的么,什么时候换了颜色?恐怕这衣服不是你自己选的吧,难不成是骆心安帮你挑的?” “这似乎与皇兄没什么关系。”聂暻冷冷的开口。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想你昨晚衣服都脱了,结果什么都没干成,如今就算换了心安给你挑的衣服,瞧你咳成这个样子,回去估计也没力气再脱下来了,还怎么跟她继续洞房?” “是为兄不好,昨晚不该打扰你的雅兴,如果早知道父王压根不会采纳你的意见,我就该劝阻他别再召你去御书房了,省得让你大冷天的来回折腾,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聂毅凑到聂暻耳边,眯着眼睛低声说,“对了,还忘了告诉你,就算父王默许了你跟骆心安的关系,我也会一直追求她,直到她成为我的人为止。” 说完这话,聂毅直起身子,嗤笑着转身离开。 聂暻坐在轮椅上,紧紧捏着扶手,面色冷凝,一瞬间目光萧杀的犹如寒冰利剑,无论对于王位还是权利,他都可以一笑了之,但聂毅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骆心安身上。 旁边的小太监被他突然阴冷下来的目光吓得不敢上前一步,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会儿一道素色人影一闪而过,那人看到聂暻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大步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扶着聂暻的轮椅喘气。 “呼……幸好赶上了,我真怕跟你走两差里呢。” 骆心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冲聂暻笑着作了个鬼脸,聂暻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这会儿突然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出现,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怎么跑来了?” “从你半夜离开外面的雪就越下越大,我怕你就穿一件单衣会冷,就想给你送件厚斗篷,但是祥和殿的小太监说你一直没有出来,宫里又大,我也不敢随便乱跑,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听小太监说一会儿你就要上朝了,我才赶紧跑出来,差点以为遇不上……唔!” “!”骆心安的碎碎念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完,就被聂暻突然搂住脖子堵住了嘴巴。 旁边的小太监和几个宫女惊呼一声,羞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去,骆心安睁大了眼睛,看着聂暻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唔唔唔……”她赶紧往后缩,嘴里念叨着“这么多人看着你干什么啊”,可是全都被聂暻堵在嘴里,变成了一连串闷哼。 聂暻攫住她的舌头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如果不是现在周围有太多的宫女太监,他一定要站起来把眼前这个人狠狠地搂在怀里。 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的洒下来,映照着周围的皑皑白雪,照的人头昏脑涨,一片眩晕,御书房不比其他地方,老皇帝马上就要上朝,随时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撞见跑到他院子里来亲吻的两个人,到时候会不会大发雷霆都是未知数。 骆心安的心怦怦的跳,可聂暻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箍住她腰的手越缩越紧,逼得骆心安不得不前倾,半坐在聂暻身上才能维持平衡。 他紧紧缠绕着她的舌头,急切的像是恨不得直接把她吞下去,骆心安不知道他怎么了,刚想开口的时候,聂暻却突然对着她的舌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 骆心安疼得闷哼一声,这个时候聂暻才大发慈悲的放过她,嘴唇仍然贴着她的嘴唇,胸口剧烈的起伏。 骆心安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聂暻摇了摇头,盯着骆心安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没事,就是想你。” 骆心安被囧到了,这才分开多一会儿啊,就说这么肉麻的话,不过碍于聂暻的臭脾气,她也没好意思回击,失笑着说,“行了行了,我也想你,真不知道你一大早又发什么疯,外面怪冷的,赶快回去吧。” 说着她把斗篷盖在聂暻身上,聂暻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 这一下比直接亲嘴唇还要让人脸红心跳,骆心安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层,下意识的把手往回缩,聂暻却紧紧的攥住往自己怀里一拉,把骆心安抱了个满怀,也不顾周围脑袋羞红的一圈宫女太监,把脑袋埋在她脖子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在他心里最没有底的时候,骆心安就这样突然出现了,她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恰巧路过,而是陪了他大半夜,一直守着天亮就是为了给他送一件斗篷。 她才第一次来皇宫,人生地不熟,甚至都没有宫女和太监领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才能找到这里,而这些都只是为他一个人。 在他心里最后怕的时候,骆心安就这样突然出现了,就像一颗定心丸,让他慌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肚子里。 他并不畏惧聂毅的任何所作所为,但他害怕骆心安会先放开他的手,可这一刻骆心安给了他足够的信心,让他明白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也深深地爱着他,就像在冰天雪地里突然钻进热被窝一样,他的一颗心在这一瞬间被骆心安熨帖的滚烫起来。 换上朝服,老皇帝闭着眼睛问道,“两个人都回去了?” “是的陛下,太子殿下出了宫之后就立刻按你的吩咐缉拿喀什人了,至于靖王爷也回了祥和殿。” 老皇帝“嗯”了一声,微微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李公公忍不住轻声问道,“……陛下,还在为太子和靖王爷的事情担忧?” “方才你也听到了,暻儿其实比毅儿更适合当个皇帝。” “那陛下刚才还采纳太子殿下的意见……”老太监脱口而出,结果意识到自己竟妄言讨论了储君之事,赶紧闭上了嘴巴,跪地磕头,“奴才失言,请陛下赎罪。” 老皇帝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眯着眼睛沉声说,“这两个孩子刚才说的都各有千秋,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对事的态度不同,这为君者要心思深沉手段老辣,但更要有一颗仁者之心,前者决定你适不适合当个皇帝,后者决定你适不适合当个好皇帝,朕这两个儿子无论谁其实都是帝王之才,但……” 提到这里,老皇帝叹了口气,“但太子到底是毅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朕不能偏颇,这两兄弟之间本来就矛盾重重,朕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再激化两个人的矛盾,只盼这两个孩子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说完这话,老皇帝走出了大殿,老太监默默地跟在后面,扬声喊道,“皇上起驾,上朝!” *** 半日后,十名偷偷潜入京城的喀什探子被一网打尽,皇上连审都没审,直接将几人打入了死牢,并在整个京城张榜,三日后将处决十名喀什国奸细。 此事在国内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在第三日马上要问斩十人的时候,喀什国使者团突然将原定十日后的访问提前了整整七天,赶忙给大晟送上了使者信函。 果然事情跟聂暻预料的一模一样,如果喀什国此次偷偷潜入是图谋不轨,在知道十名探子已经被抓的消息之后,肯定会进一步的隐藏自己,而不是这样急匆匆的在张榜第三天就送上了出使信函,所以他们这一次前来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求和建交。 老皇帝吸取了聂毅和聂暻两个人的意见,来了个先礼后兵,逼得喀什国不得不提前暴露意图,老皇帝龙颜大悦,决定来个先兵后礼,准备次日在宫中举办盛大的迎宾大宴,欢迎远道而来的喀什国人。 既然是第一次迎接喀什国的使者,大晟的迎宾大宴自当隆重而豪华,早在日子敲定的前两天,整个宫中就忙碌起来,大晟附属国众多,受四方朝拜,自然要拿出大国天朝的气度和风范,无论是皇子公主,还是五品以上朝廷官员,全部都要出席,聂暻当然也包括在内。 因为聂暻身为整个大晟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所以礼仪规范和各种吃穿用度都要精心准备,再加上为了这次大宴,皇上日日都会召他去御书房议事,他忙的分-shen乏术,只好暂时先住在了宫中。 骆心安一开始听这消息还暗自偷笑,觉得这死瘸子在宫里忙的顾不上她,她就可以趁机溜出皇宫了,谁想到她都做好要出宫的准备了,聂暻却说什么都不放她走,嘴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歪理邪说。 比如:“你都是本王的人了,不跟本王住在一起,是想让别人以为我们夫-妻-生-活不和谐吗?!” 又比如:“你出宫也只能在靖王府一个人独守空房,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本王在外面沾花惹草,你就是想毁掉本王的清誉是吧!?” 再比如:“你死了这条心吧,洛家收了本王的聘礼已经不要你了,你回去就等于被本王休了,到时候看你还有没有脸进那个家门!” …… 诸如以上例子,真是不胜枚举,骆心安最后败下阵来,如果再让聂暻这家伙继续说下去,没准接下来什么“不守妇道”“红袖出墙”“私会野男人”……之类的话都要出来了,她只好举白旗投降。 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聂暻“同居”了十几天,骆心安除了每天晚上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能看见聂暻,其他时候根本就见不着人,聂暻好不容易中午有空回祥和殿吃顿饭,还当着一屋子的人摔了筷子抱怨道,“天天忙得连上-床的时间都没有,这群喀什国的野人,早晚带一队人马去灭他们!” 呛得骆心安一口米饭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去不,差一点一口气憋死,顶着张大红脸,就当没看见周围一圈宫女太监羞红的脸蛋,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了百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聂暻是不在祥和殿的,骆心安就自己一个人在大殿里转悠,她不喜欢后宫,总觉得这种地方充满了尔虞我诈,所以平时也不出去,每到闲得无聊快发霉的时候,都无比怀念当初在洛家有宝珠和宝珍陪伴她的日子。 为此她也跟聂暻说过,但要把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在这种宫里忙的人仰马翻的时候送进来显然不现实,只能等回到靖王府再作打算。 终于迎宾大宴这一天到了,聂暻早早的回来,骆心安还在睡觉。 他不管不顾的钻进暖洋洋的被窝,带着一身寒气吧骆心安抱了个满怀,“醒醒,跟我出去。” 骆心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含糊道,“天都没亮去哪儿啊,我再睡一会儿,别抢我被子。” 说着她把脑袋缩进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蛹,聂暻蹙起眉头,王妃竟然敢拒绝本王,太不守娘子准则了。 他硬扯开被子钻进去,在黑乎乎的被子里,把手伸进骆心安的里衣里面,贴着她光滑的皮肉揉了几下,黏着她细细密密的啃咬着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锁骨,冰凉修长的手指掀开下摆钻进胸前,在软肉上捏了一下,骆心安也不知是被凉得还是刺激的,当即闷哼一声,“嗯……你往哪儿摸啊……喂喂……别碰了!” 她按住他作乱的手,却不小心把他的手更用力的贴上她的胸口,聂暻很淡的笑了一下,“别碰哪儿啊?这儿吗?” 他手上又是一阵作乱,骆心安死死的咬住嘴唇,“你他妈……到底要干嘛,别捏了!” “现在醒了?”聂暻笑意更浓,把她箍在胸前,一条腿横在骆心安两腿之间,这是他惯用和喜欢的姿势。 “醒了就赶快换衣服,我时间不多,要是耽搁了,丢人可就丢到喀什国去了。” 换衣服……喀什国……? 骆心安醒是醒过来了,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都顾不上聂暻在脖颈里煽风点火了,疑惑地问,“你是说喀什国的大宴吗?那你时间不多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要跟我一起去啊。”聂暻理所当然的开口,说着他掀开被子,像是恋恋不舍似的,又在骆心安嘴上偷了个香,从旁边的托盘里拿出一件极其华美的流苏锦缎纱裙,猛的看上去流光溢彩,星星点点,煞是华丽逼人。 “衣服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速度快一点,别笨手笨脚耽误我的时间。” 这是他才像是终于想起正事似的,不情愿的掀开被子,叫来小太监帮他更衣。 骆心安惊讶的睁大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你……疯了吧,这种事你怎么能叫我去,咱俩没名没分的,说好听一点叫共宿,说难听一点叫非法同居,你让我跟你一起去见外国使者,就不怕皇上撕了你的皮?” 聂暻没听懂什么叫“非法同居”,但骆心安的话还是让他不悦的皱起眉头,“怎么没名分,本王聘礼都下了,谁敢说没名分?”本王携王妃伉俪夫妻携手出席,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是你认为啊,皇上和今天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可不这么认为,她要是今天真的厚脸皮以“王妃”的身份跟着去了,明天整个后宫乃至全京城估计都得把她当成笑话。 这就跟维尼大大带着夫人访问外国似的,谁敢没结婚就给外国人介绍这是我们的第一夫人?万一闹了笑话,可是直接丢人丢出国了,这种厚脸皮的事情她可绝对不能干。 “皇上知不知道你要带我去?”骆心安试探性的问道。 聂暻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提前知会父王,若是我连带什么人在身边都要被约束的话,这王爷换人来做也罢。”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就聂暻说得出口,旁边的小太监真是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他的话,骆心安就料到他一定是先斩后奏,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说,“皇上既然不知道,那我就更不能去了,你若是缺个随身宫女啥的我可能还跟着混进去,要是以王妃身份进去还是算了吧。” 她可就一颗脑袋,经不起这么个折腾,虽然她在这宫里呆的实在是无聊的快疯了,恨不得跟着去凑热闹,但是眼下还是保住小命比较重要…… 一听这话,聂暻的脸都黑了,他的王妃怎么能当用宫女的身份出去见人,这不仅轻贱了他,更是轻贱了她自己。 “宫女你连想都不用想,你是宫女,那本王是什么?是不是直接要变成太监?” 这话把骆心安一下子逗笑了,正巧这时外面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王爷,大殿那边来人催了,说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现在马上过去呢。” “听见了?还不管快换衣服?” 聂暻斜了骆心安一眼,旁边那个小太监一听这话,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王爷……您要带贵女一起去吗?” 聂暻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他是又如何,小太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缩着脖子说,“可……可大殿那边已经来人说了,王爷您的位置只有一个坐席,恐怕并没……没有贵女的位置,您要是带着贵女去,贵女怕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先不说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单是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贵女这身子恐怕也……” 这话一出,聂暻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因为他一下子想起整个大宴的现场布置就是聂毅的手下负责的。 果然是连这个都算在里面了! 聂暻在心里冷笑一声,紧紧绷着嘴唇,聂毅肯定是知道他会带骆心安一起去所以才故意这么安排,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他还真无所谓,就算当着喀什国的人,他都敢正大光明的拉着骆心安的手,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王妃。 可刚才这小太监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带骆心安出席,可是却不能不考虑她的身体,这大宴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会一直持续到天黑,这整整一天,他绝对不能忍受让骆心安一直站着。 想到这里,他整张脸都黑了,死死地攥紧拳头,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跑进来,“王爷,咱们可快些吧,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您一个了。” 聂暻不为所动,骆心安拽了拽他的袖子。 “好了,你看天意如此,再说不过就是个宴会,也没什么了不起,你赶快去吧,万一在这祥和殿里耽搁了时间,皇上追究起来,没准又得怪罪到我头上,你忍心么?” 骆心安扁着嘴,眨眨眼看了聂暻一眼,聂暻最受不了她这个眼神,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我会早点回来”,脸色铁青的一甩袖子,快步走出了祥和殿。 大队人马很开就没了影子,望着聂暻离去的背影,骆心安长叹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都快成闺中怨妇了,明明还没成婚,就天天憋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那些古代女人有什么区别? 她使劲抓了抓头发,烦躁的转身进了内殿,决定眼不见心不烦,正好这时一个个头不高的小太监跑了进来,急匆匆道,“贵女,该用早膳了,您是现在吃还是先给您热着一会儿吃?” 骆心安摆摆手,吃什么吃……又要在屋子里憋一天,她哪里来的胃口。 心里这么想着她一抬头刚要开口,结果目光一下子扫到小太监的衣服上,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以王妃的身份她去不了,宫女的身份又容易被人认出来,那她完全可以装成小太监混进大宴啊! 反正她就是躲在角落里看看热闹,也不到处乱跑,这宫里认识她的人一共没几个,等看完热闹她再偷偷溜回来,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一想,她顿时坐不住了,那小太监被她盯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贵……贵贵女……您要干嘛?” 骆心安挑起眉毛展颜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来来来,小兄弟,我们来打个商量。” 第85章 渣男,整不死你就恶心死你 “喂,你听说了没有,今天五品以上大官家的小姐和公子都来了,这会儿前面的紫云殿里正热闹着呢,知道的是在迎接喀什国贵宾,不知道还以为在给皇子公主们选亲呢。” 跟在后面的一个小宫女一听这话,当即笑了出现,“你就知道选亲,人家公子小姐的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不能凑热闹了啊?我还听说那些喀什人都长的像野人一样不仅又高又壮,还浑身都是毛,也不知道是真是,一会儿可得仔细瞧瞧。” “行了你,还不赶紧脚下看路,万一砸了这雁翅高汤煨血燕,咱们几条命都赔不起。” “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还不抓紧时间,要是晚了上菜时间,看我不抽你们的嘴!” 前面一个老嬷嬷回头喊了一嗓子,两个人赶紧一吐舌头,垂着头急步跟了上去,不再敢多言多语。 一群宫女鱼贯向前,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太监,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前走,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谁也没有留意到什么时候队伍后面突然多加了一个人。 这人跟在队伍最后,趁着两个小宫女说话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混了进去,一直垂着脑袋,混在人群里,一打眼看过去,若不是仔细辨认,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人身量不高,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太监服,脑袋上戴了一顶偏大的帽子,把一张脸遮住了大半,身上的衣服似乎也不太合适,来回的在身上晃荡,用一根腰带使劲束着,没起多少固定作用,倒是勾勒出一截纤细的腰线。 这会儿弓着腰耸着背,把本就没露出几分的脑袋几乎快要埋进袖子里,不是偷偷扮成小太监溜出来的骆心安以外还能有谁? 方才聂暻一走,她就想出了这个歪主意,磨破了嘴皮子才让祥和殿那小太监同意借一身衣服给她。 当小太监眼睁睁的看着骆心安穿着他的衣服溜出祥和殿的时候,吓得胆都快破了,一个劲儿的阿弥陀佛,祈祷骆心安不会被人发现,更祈祷这件事千万别让王爷知道,否则让自家王爷知道王妃宁愿穿别人的衣服混进大宴,也不愿意跟他一起携手出席,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他可就这一颗脑袋,这次可全都押在了这位未来王妃身上了。 骆心安从重生到这副身体里以来,这还是头一次穿男装,而且还是原来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太监服,心里觉得特别新鲜,没了女装上面那些零碎拖沓的东西,她走起路来都觉得比往常轻松了许多。 但新鲜归新鲜,她却不是鲁莽的人,特意跟小太监打听过迎宾大宴召开的地点和线路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出了祥和殿。 这是她头一次自己在宫里逛,虽然人生地不熟,但好在足够激灵,遇上人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跟着别人一起跪地请安,一路上有惊无险,顺利的找到了召开大宴的方位之后,她发现自己突然迷路了。 出门的时候,那小太监只是告诉她紫云殿在什么方向,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位置,她心想宫里举办这么大的盛事,肯定哪里最热闹哪里就是主会场,可等到她真的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完全的想错了。 所谓的“紫云殿”根本就不只是一座宫殿,一眼望去鳞次栉比,连绵不绝,大大小小上百个宫殿凑在一起统称为“紫云”。 此时这上百个宫殿里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骆心安根本就猜不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主会场,又不敢随便的乱闯,一时间脑袋都大了,正好这时碰上了一队送菜的宫女太监,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碰运气似的跟着混了进去。 一队人绕过层层叠叠的宫殿,终于在一座偏殿跟前停了下来。 此时这里的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偏殿门口站了一个老公公,冲着远远走来的一队人尖声道,“都给我听好了,每个人都拿出你们的腰牌,核实过身份之后才可入内,进去会有太医亲自验毒,验过之后不可随意逗留,都听见了没有?” “小的明白。” 所有人齐声应下,接着顺手拿出了自己所属宫殿的腰牌,这东西是所有参加大宴的下人们人手一份的东西,祥和殿的小太监根本不在聂暻的随行之列,所以自然也就没有这个东西,骆心安摸了半天没找到东西,一时间脑袋上的汗又冒出来了,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赶紧混入旁边的人群,作势就要溜走。 老嬷嬷就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倏地抬起头,正好瞥到一个骆心安从队伍里溜走的背影,当即大喊一声,“活儿还没干完,你想往哪儿跑?” 骆心安就当没听见,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脚下的步伐却又加快了几分。 “说你呢,哎你怎么回事!你是哪个宫里的?” 老嬷嬷搁下手里的东西就跟了过来,骆心安一看这情况实在没有办法撒丫子就往前跑,那老嬷嬷一下子就急了,一边追一边喊,“你到底什么人!给我停下!来人啊来人啊!给我追!” 在这菜品验毒的重要之地竟然混进来历不明的人,这还了得?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侍卫太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闻声就追了过来,可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骆心安的人影已经找不到了。 “他沿着回廊往东边去了!就在那边!”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女声,老嬷嬷和一群侍卫太监一听立刻追了上去,骆心安缩回身子,抓住机会赶紧朝相反方向跑去。 她这一嗓子混在人群里,暂时可以骗过这些人,可等他们追出去发现找不到人肯定还得在回来,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专门捡没人的小路一路狂奔,骆心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等到实在是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的时候,靠在墙上一边拍着胸口大口喘气一边四处的扫了一圈,确定已经没有人会追上来之后,才脱力似的长舒一口气。 “呼……总算是甩掉了……” 刚才真是好险,要不是她运气好这会儿恐怕已经被人抓起来不知道关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里是皇宫,到处藏污纳垢,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平头老百姓,就算跟聂暻有一腿,也没有多少人认识她,万一落到这些人手里,她估计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是重生一遭仇还没报完,就这么莫名其妙送了命,那可就太冤了,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凑个热闹而已啊! 使劲搓了把脸,她四下扫视一圈,这里应该还在紫云殿里面,但是明显没有刚才那些地方热闹,这会儿整个回廊里和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周围一片寂静无声,皑皑白雪上还停了几只罗雀。 她根本不认得这是哪里,刚才又跑的太急完全没有认路,这会儿只能一边走一边摸索,可兜兜转转了还是没能从这里绕出去。 正是焦急之时,身后突然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的汗毛立刻就炸了起来。 这时候会有谁跑到这种地方?是敌是友……会不会是刚才那群侍卫和太监找了过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骆心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明明是好好地宫廷正剧,突然变成了谍战片,她这心脏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下意识的蹑手蹑脚的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听声音似乎马上就要转过弯来跟她碰个正着,骆心安再也顾不上起来拔腿就跑。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呵斥,“什么人站住!” 利刃出鞘发出“唰”一声锋利的声响,骆心安当即后背一僵,立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背对着身后的人,甚至猜不出他们究竟有几个。 拿到的侍卫提刀就要上前搜查,一只手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挡住了他,侍卫疑惑的睁大了眼睛却不得不服命令,接着就是一段冗长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骆心安不知道身后的人怎么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她不敢回头,只能站在原地,这样漫长的死寂,让人毛骨悚然,看不到身后的究竟是谁,未知的一切让她更加的忐忑不安。 这时一道不同于刚才的喝斥,低沉悠扬的声音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响起,“你,回过头来。” 尽管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可话音刚落的瞬间,骆心安全身陡然一震,脑袋翁一声响,接着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个声音……又是这个声音,令她熟悉的即使化成灰也认得。 整整十年,这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过情话,温柔诉说过爱语,甚至用这个声音跟她求过婚,信誓旦旦的承诺要携手一生不离不弃。 赵子铭,或者说聂毅,她现在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这个男人发出这样低沉悦耳的声音时,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瞬间她恍惚了一下,太阳穴没来由的疼了起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老天又开始玩儿她了。 为什么早不遇见晚不遇见,非要让她在这种时候遇上这个人!如果可能,她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一面。 她僵在当场,一动没动,身体对这个声音有本能的排斥,甚至有种现在就落荒而逃的冲动,尽管这样非常的怂,不是她一贯的处事作风,但在此时此刻她就是忍不住。 聂毅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背影,眼睛微微的眯着,嘴角翘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刚才拐角遇上她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否则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遇上她,甚至她还一副……这样的打扮。 可再定睛一看,他就立刻认出来这个人除了骆心安不会再有别人。 尽管她穿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了宫里的小太监,但她修长的背影和细瘦的腰肢却改变不了,尤其是走路的方式,他以前就注意过,骆心安跟其他的官宦世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不是袅袅娜娜扶风摆柳,而是风风火火,大步流星,永远一副时间不够用的样子,知道的明白她是洛家如假包换的长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假小子投错了胎。 在深宫之中,能这么走路的人他真是猜不出有第二个。 “怎么,没听见?本宫让你回过头来。”聂毅嘴角的笑容更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一次的口气甚至带上了不容反抗的命令。 骆心安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尽管她心里非常的厌恶,但现在她的身份是“太监”,站在自己身后的是当朝太子,她说什么都不能置若罔闻。 深吸一口气,她压低头上的帽子,耸着肩膀弓着背转身跪地行礼,“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是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 她身上的衣服太大了,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头上的帽子被她刻意拉低之后,只能露出一小节下巴,这会儿她故意压低声音,连姿势都跟着变了,如果不是早就认出她是谁,根本就看不出眼前这人竟是个女子。 聂毅挑了挑眉毛,也不拆穿她,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奴才是御膳房里帮忙的,刚刚进宫一个月,殿下不认识小的是应该的。”骆心安除了祥和殿、御书房和现在的紫云殿以外,压根不知道宫里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可这三个地方又恰恰是她不能再聂毅面前提的,为了避免出错她就捡了个现成了,反正只要是皇宫总要有个御膳房吧? 聂毅当即笑了一下,以前他只觉得骆心安聪明机警,心思深沉,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如今一看竟觉得她使小聪明的时候比平时精明时更加的有趣。 他敢打保票骆心安压根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地方,既不忘了贪吃又能让他挑不出错,还真是为难她了,记起当初在青云观第一次见面,所有人都在跟他行礼,只有骆心安在埋头苦吃的样子,他上前走了几步。 陡然拉近的距离让骆心安的身体瞬间一僵,这个男人的一切她嗤之以鼻,只是这样靠近她就本能的抗拒,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胳膊却被聂毅突然攥住。 骆心安猛地要抽回胳膊,又突然想起自己这会儿是个太监,只能硬逼着自己定在原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殿下饶命啊,奴才真的知道错了……” 聂毅看出了她的隐忍,见她还在继续演戏,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谁说本宫要砍你了?抬起头让本宫看看你长的什么样子。” “奴才相貌丑陋,恐怕会侮了殿下的眼睛。” “你是不愿抬头还是不敢抬头?”聂毅突然弯下腰,把骆心安往前一带。 骆心安重心不稳直接就要摔在地上,聂毅顺势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冰凉的手指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毒蛇缠住一样,骆心安实在是忍无可忍,“啪”一声拍掉的手,心里明白聂毅多半已经认出了她是谁,这会儿分明在戏耍她。 旁边的侍卫“唰”一下又要举刀,骆心安却毫不畏惧的梗着脖子,虽还是跪在地上但声音却一片冰凉,“殿下,奴才虽已为阉人,但仍旧喜欢的是女子,希望殿下能自重,放奴才一马,奴才也自当为殿下保守秘密,绝不将您时至今日仍不娶亲,实乃断袖的难言之隐告知他人。” 聂毅的脸一下子黑了半截,过了半响才露出一抹啼笑皆非的表情,这个骆心安当真是不怕死,连“断袖之癖”都编的出来,也不怕本宫直接摘了她的脑袋。 聂毅怒极反笑,步步逼近走到骆心安跟前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弯下腰,眼睁睁看着骆心安的身体陡然一僵之后,嘴唇又凑近了几分,几乎再往前半寸就要贴上骆心安的额头,低声说,“既然你都说本宫有断袖之癖了,本宫若是不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你的一番胡搅蛮缠,不如这样,你让本宫亲一下,本宫今日就放你走,如何?” 他的呼吸喷到脸上的感觉都那么熟悉,即使骆心安一直低着头只能看到聂毅的一截下巴,也能描绘出他那一整张脸,过往这个男人对她说过的所有甜言蜜语跟眼前聂毅的脸重合在一起,变成了巨大的回忆漩涡,脑袋嗡嗡作响,原来那个洛心安被砍掉四肢惨死在血泊中的画面,和赵子铭与骆心慈在车上翻云覆雨浪-叫不断的回忆交织在一起,不停地刺激着她神经…… 胃里突然一阵翻天覆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冲上来,她一下子捂住嘴巴,却还是没克制住当场干呕出来,“呕……” 聂毅的脸顿时一片铁青,瞳孔锋利似刀狠狠地刺在骆心安身上,猛地收紧钻着骆心安的胳膊,再张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没有半分温度,“听到本宫要亲你,你就是这个反应?!” 骆心安也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吐出来,虽然只是干呕,但是看着聂毅瞬间碎裂的一张脸,还是觉得异常的爽快,接着心里涌上一计,再也不压抑胃里一股股翻腾的酸水,冲着聂毅就呕了起来。 旁边的侍卫都惊呆了,完全没想到有人敢往太子殿下身上吐,但骆心安不仅敢而且就这么干了。 她借着干呕的样子狠狠地往聂毅身上吐了几下口水,这会儿她来不及再顾忌形象了,暂时没法收拾你我就恶心死你,总之不能你好过。 “你——!”聂毅的脸已经没法用难看来形容了,他死死地攥着骆心安的胳膊,打也不能打,杀也不能杀,气的嘴角都绷住了却又无可奈何,这事若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被他拉出去砍了,怎么会容许她如此嚣张。 骆心安又干呕了几声,跪在地上衣服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虚弱”的说,“殿下……既然您执意要轻薄奴才,奴才也不敢抗命,可奴才今儿早上怕是吃坏了肚子……这会儿……呕……” 她话都没说完就有呕了起来,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袖子,极其粗鄙的擦了擦嘴上的口水,埋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奴才准备好了……殿下您莫怪奴才失礼……” 聂毅站在原地,恨不得就这么直接掐死她,看着她露在外面的两只白皙玲珑的耳朵和脖颈上一段纤细的脖颈,瞳孔里露出野兽扑食一般的浓重的黑色,可再低头看看被骆心安吐的湿淋淋的衣摆,他的所有兴致全都像闷在锅里的一团火,明明已经炙热燃烧却硬生生被浇灭,化成一块巨石死死的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好,好得很。”聂毅指着骆心安的鼻子,胸口起伏了几下,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已经被气变了色。 他伸手就要抓骆心安的领子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就在这时——骆心安突然捂住肚子,痛苦的闷哼一几声,“奴才真是……吃、吃坏肚子了……不行,要拉出来了!” 聂毅的脸彻底的绿了,旁边的侍卫更是露出便秘似的表情,简直没法想象竟然会有如此放肆粗鲁的人。 “啊……嘶……不行不行……奴才要放屁了,殿下……奴才去……去避避……别熏着您……” 说着她捂着肚子,几乎是慌不择路推开聂毅就跑,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继续卖力的干呕,好像再多呆一秒就要当场再不管不顾的在聂毅面前当场解决一样。 看着骆心安快步跑远的背影,侍卫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属下替殿下去宰了这无法无天的狗奴才!” 说着他提刀就要追过去,聂毅却一下子拦住了他,脸色是侍卫从未见过的糟糕。 “殿下……您就这么放过她了?”侍卫惊愕的开口。 聂毅阴着脸,盯着骆心安离去的方向良久,突然怒极反笑,骆心安你为了给六弟守身如玉,甚至连这么没脸没皮的招数也用上了,倒也是煞费苦心。 但别以为放过你这一次,我就会再放过你第二次,下次你可要祈祷千万别跌在本宫手里。 聂毅紧紧的攥住拳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被骆心安毁得差不多的朝服,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 骆心安“慌乱”的跑出去很远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 一想到聂毅方才脸上那副吃了shi一样的表情,她就暗爽无比,哪怕是自毁形象也觉得无比值得。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洛家大小姐,一定要守什么三纲五常礼仪教诲,她恨不得聂毅知道她是个粗鄙不看的“泼妇”之后离她十万八千里远,这样也省得日后再撞见他,次次都要膈应一回。 恶整了聂毅一番,她神清气爽,刚才被老嬷嬷追的到处跑的恶气也一时间出了不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宴会还没开始,她就接连遇上了这么多麻烦,没准老天注定她今天不宜出门。 反正她这次偷偷跑出来也只是为了凑热闹,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眼下若她还在这紫云殿,说不准一会儿会再遇上老嬷嬷那帮人的“追杀”,眼下趁着天色还早,她还是乖乖地回祥和殿吧,省得再惹上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这么一想,骆心安打定了主意,顺着刚才的记忆一点点往紫云殿外走。 正在这时,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声诵经的声音,在朗朗碧空之下,显得尤为清晰,没一会儿几十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念着经走了进来,后面紧接着跟着一群手拿拂尘的道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两旁是招展的道符,所经之地,宫女和太监们全部停下脚步跟着诵经,远远望去,正气凛然,仙风道骨。 大晟像来崇尚道教,如今既然要大宴外宾,这些道姑和道士怕是来驱邪避祸,诵经祈福的吧? 搞得还挺隆重,骆心安在心里笑了笑,收回自己的目光,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转身混在人群里,悄无声息的继续往大殿外走。 这时,这一群道士和道姑已经鱼贯而入进了紫云殿,为首的老道士坐在一座轿撵上,手上拿了串桃珠,正闭目诵读着什么,骆心安跟他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的时候怎么都觉得这老道士有些眼熟。 正巧这时大殿内传来太监尖细嘹亮的声音,“陛下有旨,宣青云观主持、静月庵师太,携弟子觐见——!” 听到“静月庵”三个字的时候,骆心安的脚顿时就定在了原地,原本脸上放松的神色也霎时间敛了起来。 难怪她刚才觉得那老道士这么眼熟,原来就是以前见过的青云观主持,那旁边的女道姑恐怕就是静月庵的主持师太了,既然静月庵都来了人,那会不会…… 想及此处,她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可没忘记洛心慈就是被洛家送去出家的地方就是这静月庵! 一行人停了下来,跪地接旨,青云观主持带着几十个弟子先进了大殿,静月庵主持师太清点了跟在自己身后最近三排的弟子之后,开口道,“了尘,你随我一起入殿。” “是,弟子遵命。” 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队伍的最末尾响起,紧接着一道袅袅娜娜的身影走了出来,她虽然穿着与其他道姑一样的苍青色道袍,头发也早就剪了,但走起路来却仍然像有小钩子似的,每一步都摇风摆柳,那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和不涂自艳的嘴唇,配上一身禁欲似的道袍,隐隐在肃穆和纯真中带着些勾引人的意味,周围不少小太监的目光都被她引了去,一个劲儿的探着脖子盯着她看。 她脸上似乎特别涂过脂粉,但还是没法完全遮掉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垂着头走到静月庵师太身旁乖顺的行了个礼,抬起头的瞬间,骆心安看清了她的脸,这张即使化成灰她都认得的脸。 洛心慈,果然是你。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瞳孔里霎时间冰封一片,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潭一般,悠悠的散发着寒意。 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这个“好妹妹”,即使破了相出了家,还能这么快的重见天日,倒还真是有手段。 站在人群中央一直乖顺的跟在师太旁边的洛心慈,环视整个紫云殿,深吸一口气,袖子下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脸上是一片乖巧,可内心却已经蠢蠢欲动,嘴角控制不住欣喜的翘起。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冰冷的视线突然刺过来,她刚刚上翘的唇角一下子僵在脸上。 这种如芒在背,让人胆战心惊的目光这样熟悉,熟悉到她只是隐隐的感觉到就已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她猛地攥紧拳头环视四周,想要找出这道目光的来源,可是抬头的瞬间这视线却突然消失了,好像一切都是她的一场错觉。 骆心安慢慢的后退,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之中,看着洛心慈四处张望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彻底阴冷下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乎的冷笑,朝着与刚才大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在这时,迎面跑来一个急匆匆的小太监,等看到骆心安的时候,已经收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在她身上。 骆心安被这么一撞差点摔在地上,瞬间拉回了思绪,那小太监一把抓住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跑的太急了,你是哪个宫里的公公,要不要紧?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我没受伤。”骆心安压低帽子赶紧摆了摆手,连头都没抬,结果那小太监听这声音愣了一下,使劲瞅了骆心安好几眼,接着差点尖叫出声,“贵……贵……” 骆心安也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的赫然是聂暻的随身小太监,猛地捂住他的嘴,“嘘……别说出来!” 小太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半天还没缓过神来,目瞪口呆的压低声音问,“贵女……您怎么在这儿?!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骆心安本来想说自己就是来凑热闹的,现在立刻就走,你别告诉聂暻,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轻声说,“我来找阿暻,不过好想迷路了,正好遇上你,帮我引个路吧。” 她本想这样一走了之,不愿惹是非,可是既然洛心慈都来了就等于是非送到了她眼皮子底下,这一次大宴看来她说什么都得奉陪到底了! 第86章 为你而来+皇后娘娘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满朝的文武百官已经悉数到场. 这一次虽说是迎接喀什国贵宾,但难得所有皇子和公主都在场,这对京城上下的个各个名门望族来说,是千载难逢相亲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不少官员身边都跟着自家的公子小姐,这会儿正彼此笑语盈盈的寒暄着什么,一时间整个大殿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场的姑娘小姐似乎为了这次宴会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各个穿的珠光宝气,锦绣斑斓,尤其是坐在最中间的太师之女常月翘,面若桃花,眼如春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全是风情,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这会儿只是坐在那里就把整个大殿都给照亮了,引来在场无数欣慕、嫉妒的目光。 当然这些目光在聂暻出现之后就戛然而止。 京城没有人不知道靖王爷的名号,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少之又少,在不少人眼里靖王爷就该是个半死不活又丑又残的病痨鬼模样,可是当外面的太监宣了一声“靖王爷觐见”,接着聂暻坐在轮椅上慢慢的走进来的一刹那,整个大殿瞬间静了几秒钟。 他穿了一件绣着淡银色暗纹的月白色朝服,脑袋上戴着一顶镶着金边的玉冠,这是他出席正式场合才会有的打扮,却衬得他更加的俊逸挺拔,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半分烟火气息,如同窗外一抹幽冷的月光一般,让人惊撼却不敢亲近。 他就像没有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一般,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扫视一圈,等到所有人如梦初醒的站起来跟他行礼的时候,才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免礼之后,连句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位置在皇上的右手边,与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又与对面的东宫太子之座齐平,足可见他在大晟举重若轻的地位和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众人呆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尤其是在场各个氏族的小姐们,完全没有想到别人嘴里那双腿残废的靖王爷,竟然会长得如此英俊,哪怕是双腿残疾,不得不坐在轮椅之上,竟然丝毫都没有影响到他远山如黛的气质,一时间不少姑娘都羞红了脸,忍不住偷偷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对于这些,聂暻连点反应都懒得给,从进场就一直冷着脸坐在那里,目光扫了一眼自己坐的这个座位,果真是个只能容下一个人坐下的软席,身前的小桌摆上酒席之后,更是连点空隙都没有了,根本就是打定主意不准备给他身边留第二个人的位置。 一想到因为这个原因他一整天都没法见到骆心安,他的脸色就更加的糟糕,如果不是因为王爷的身份不能轻易离场,他连多一秒都懒得在这里待。 有这功夫在这里跟一群闲人浪费时间,他宁愿回去陪骆心安吃饭,最好吃完饭能把欠下的洞房给圆了,这都拖了快一个月了,到底还有没有个头。 聂暻蹙着眉沉着脸,沉默的喝着杯中的清茶,始终一言不发,他这副冰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严肃的国家大事,引得周围的姑娘越发觉得他神秘莫测,眼睛更是管不住似的往他身上瞟。 聂暻被看的实在是烦了,冷冰冰的环视四周,把一圈跃跃欲试准备上前恭维的官员和小姐都冻的僵在当场,再也不敢盯着他瞧之后,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把茶杯“啪”一声放在桌子上。 喝惯了骆心安泡的茶,他连这大殿里供应的上好毛尖都觉得难以下咽,一想到自己被人当成猴子似的盯着看,还连口顺口的茶水都喝不上,他的心情越发的烦躁,瘫着脸对旁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小淳子,你去祥和殿一趟,取一壶王妃泡的茶给本王送来,这毛尖根本就不是人喝的东西。” 叫小淳子的小太监一听这话立刻张大了嘴巴,王爷您这是什么舌头啊……竟然觉得这顶级毛尖不如王妃泡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茶水好喝?! 王妃那手艺泡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叫茶水好不好……奴才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牛乳和炒焦的糖块跟茶叶放在一起煮,煮出来中药汤子似东西还美其名曰叫什么……焦糖奶茶,这才真的不是人喝的东西吧? 见他根本不动弹,聂暻蹙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小淳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赶紧领命跑了出去。 聂暻收回目光,这才脸色稍微缓解了些,既然这一整天都见不到王妃,总得喝上王妃为本王亲手准备的茶汤才能稍微弥补。 小淳子这次回来的出乎意料的快,这时正好有丞相过来敬酒,这个面子聂暻总得给,于是头也没回,把喝空的酒杯往身侧一放便跟丞相寒暄起来,旁边另一个小太监赶快拿着酒壶就要上前斟酒,这时一只手却突然拦住了他。 小太监疑惑的抬起头,就看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个太监,他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脸,看身影分外陌生,他皱起眉毛刚想发文,旁边的小淳子突然就扯住他的袖子,冲这人扬了扬下巴,使劲摇了摇头。 这时那人抬起头来,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太监认出她是骆心安之后震惊的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骆心安赶紧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冲他笑了笑做口型道:嘘……别声张,酒壶给我。 小太监惊讶的已经不知道如何反应,浑浑噩噩的把酒壶塞给她,赶紧让出地方让骆心安站在了聂暻的背后。 清澈的酒液顺着壶嘴流进玛瑙杯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聂暻跟丞相寒暄完坐下之后摆了摆手,“酒不必多饮,先舔些茶吧。” 旁边人也没回应,直接拿起茶壶灌满了他的杯子,聂暻抬手刚要拿,一只手却突然挡在杯口上,在旁边的蜜饯里取了几颗话梅和甜桃扔进去之后才拿开手。 聂暻当即愣了一下,这种怪异的喝茶方式太熟悉了…… “王爷,酸果茶请慢用。” 还没等他抬头,耳边一道压低的声音带着笑意轻声开口,这个声音一响起,聂暻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入眼是一片墨绿色的太监服,压的几乎看不到眼睛的帽子下面是一张眉目飞扬笑意盈盈的熟悉脸庞,可不就是骆心安。 自己刚才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面前,聂暻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呆滞表情,接着呼吸陡然一窒,差一点就要像刚才那两个小太监一样失声叫出她的名字。 难得遇上聂暻这副傻乎乎的表情,骆心安一下子就乐了,眼睛偷偷扫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后,才压低声音坏笑一声,“怎么,看傻了?不认得了?” 聂暻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从脖子上涌起一层红晕,迅速蔓延到脸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骆心安现在的装扮,不得不承认这一身小太监衣服还挺适合她,尤其是被腰带紧紧勒住的那一截腰线,柔韧细瘦的仿佛不盈一握,一走路墨色的衣摆就会掀起,露出里面白色的束腿裤,这原本是为了方便太监为主子办事行动方便,这会儿却显得骆心安的腿更加笔直修长。 虽然本王的王妃穿什么都好看,但是穿成这个样子跑到本王面前根本就是故意勾引,别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他艰难的挪开视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呆滞只是一场错觉,这会儿瘫着脸没好气的沉声说,“你穿成这个样子跑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刚才带你来你不同意,现在偷偷摸摸的溜进来成何体统,赶快回去换衣服,这个样子丑死了。” 他才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娘子这副引人遐想的样子,所以必须换掉,要扮成小太监也只许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单独扮给他一个人看,其他时候一切免谈! 骆心安反正早就习惯了他这别扭的臭脾气,明白这家伙越是喜欢就越不会承认,臭着一张一副完全瞧不上的样子,实际上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心里不好意思。 盯着他发红的耳根,她抿嘴一乐,故意逗着他说,“我本来是没打算来啊,可是这不心里太想你了一时情难自禁嘛,反正我来都来了,你还真舍得赶我走啊?” 这种勾引人的情话不要随随便便说出来!你用这种撒娇似的目光看着本王是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撒娇就管用,本王……本王才不吃这一套! 聂暻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如此骄纵自己的娘子,之前为夫就说过不许她扮成下人混进来,她不仅不停还敢在这种场合一个人闯进来,分明是不想要命了,为夫这次一定要给她个教训,要不夫纲何在!? 他心里想得非常好,攥紧拳头冷哼一声,一副决绝的样子,结果一张口嘴巴就完全不听脑袋使唤,不由自主的反问道,“你真这么想本王?” 要不是碍于场合,骆心安恐怕会直接笑出声,看他一副冷硬的仿佛风雨欲来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羞赧,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她使劲绷住不断上翘的嘴角,连话都不敢说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控制不住笑着凑上去亲他一口。 这个答案无疑取悦了聂暻,他的脸上迅速涌起大片的红晕,紧紧绷着嘴角,全身僵得像块石头,狠狠地瞪了骆心安一眼,接着快速把目光挪到一边,在桌子下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抓住了骆心安的手,嘴上却硬邦邦的说,“愿意留就留下,可你别忘了是你自己跑过来的,我只不过是勉为其难的答应罢了。” 骆心安忍着笑意点了点头,说完一句“多谢王爷恩典,小女感激不尽”之后用手指挠了挠聂暻的手心。 聂暻的耳朵一瞬间全红了,没好气的冷哼一声,袖子下面却更握紧了骆心安的手。 有了骆心安的陪伴,聂暻的心情明显转好,甚至连几个上来敬酒的大臣都没有拒绝,一直在他身后伺候的几个小太监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暗自在心里擦冷汗,王妃啊……请您以后无比要跟王爷形影不离,否则王爷那冰刀似的样子,真是能把人给活活冻死。 骆心安一直像个尽忠尽责的小太监一样,站在聂暻身边,帮他端茶倒水,始终低着脑袋并没有引来别人的注意。 这时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外面的太监就高声宣道,“礼部尚书洛大人、老夫人到——!” 一听这几个字,骆心安的瞳孔一缩,在皇宫里住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这大宴宾客凑热闹的事情,怎么可能少的了洛骁这个礼部侍郎。 她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视线却一直盯着门口,这时洛骁和老太太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两个人都一身雍容华贵的锦衣,尤其是老太太更是打扮的珠光宝气,看样子之前的病似乎已经全好了,这会儿被丫头搀扶进来,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正当骆心安好奇这种攀关系抱大腿的机会,洛家怎么可能只来两个人的时候,门外人影一闪接着走进来一双穿的几乎一摸一样的姐妹花,正是许久不见的洛婉云和洛婉婷。 两个人本就是亲姊妹,面容很是相近,如今又穿同样款式的衣服,除了一个穿白一个着红,猛地打眼看过去还真分不清两个人谁是谁。 纵然常月翘是京城第一美人,但两个近乎双胞胎似的佳人同时出现,还是引来在场所有人惊叹的目光。 老太太当即展颜一笑,跟在场所有人请国安之后,拉着两个姑娘说,“这是府上小女洛婉云和洛婉婷,以前觉得她们年纪太小就一直没往外带,如今都快满十六了,我这个当祖母今儿就带她们出来见见世面也凑个热闹,丫头们,还不快点给各位贵人们请安?” 洛婉云和洛婉婷闻言乖乖的欠身请安,一句“小女婉云/婉婷这厢有礼”说的柔情脉脉,合音婉转,让人瞬间如沐春风。 可在场有不少人一听“洛婉婷”三个字都觉得有些耳熟,再仔细一回想接着就想起这洛婉婷不就是之前在青云观跟道士私通的那个小姐么。 一时间很多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老太太看得分明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反正她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当众说出来,再说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过去的事情总有办法洗白,可眼下这结交权贵攀上龙枝的机会却只有一次,洛家绝对不能错过。 看到这里,骆心安情不自禁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早就知道洛家为了攀龙附凤花尽了心思,不管是一手培养的洛心慈还是以前这副身体里的洛心安,注定都会成为洛家的政治牺牲品,但她完全没想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洛家竟然“饥不择食”的连名声扫地洛婉婷都带了出来。 虽然世家女儿的命运注定没法自己掌握,但她和洛心慈才刚刚不能为洛家所用,洛骁和老太太就急不可耐的用洛婉云和洛婉婷顶上,这种对待亲生骨血都可以像机器换零件一样,坏了一个就立刻换新的做法,除了凉薄以外,还让骆心安觉得无比讽刺和可笑。 悄无声息的往洛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洛婉云一身白衣乖顺的坐在一边,她似乎还是不太适应这样人多的场合,看起来怯怯的却强逼着自己做出老太太满意的样子,低眉垂眼,甚至连眼睛都不敢往周围乱看一下,那样子远没有第一次进宫的喜悦。 而旁边的洛婉婷却与她完全相反,一身如火的红衣,灿烂夺目,犹如一朵绽放的山茶花,散发着浓郁的气息,她像是已经等了这个机会太久太久,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法脱离北院那个苦海,可是谁想到骆心安一离开洛家,没几天她就被老太太接了回去,甚至现在还有机会坐在这里结识满朝的皇子和权贵。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从她走出北院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更加确信,自己命里的灾星就是骆心安那个贱-人,如今贱-人不在了,她也终于熬了出来,只要能好好把握,或许日后撑起整个洛家,让洛家所有人为她马首是瞻的那个人,不是骆心安也不是洛心慈,而是她洛婉婷! 她深吸一口气,脊背挺直,脸上带着精致浓艳妆容,露出一抹娇艳的笑容,享受着这迟来的一刻。 骆心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用猜都知道洛婉婷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这蠢货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情,这会儿所有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也不动脑子想想就算今日有机会入宫,也不代表就能攀上高枝,这会儿还不低调做人,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曾经跟男人私通的丑事吗? 看着洛家人脸上那副急功近利的样子,骆心安突然觉得今天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哪怕是接二连三见到了恶心的人,至少可以事不关己的免费看一场好戏,这可比在祥和殿里闲得发霉有趣多了。 正当洛骁和老太太跟周围一圈人笑着寒暄的时候,李公公突然撩开内殿的帘子,朗声道,,“皇上、皇后驾到——!” 闻言在场所有人当即跪了下来,大殿外面奏起恢弘的音乐,老皇帝和皇后并肩从内殿里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朝拜,骆心安也跟着跪了下来,趁着人多稍微抬起脑袋瞧了一眼,正好看到皇上和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璀璨华衣走过跟前。皇后如今已经四十出头,但仍旧保养的甚是年轻,一张鹅蛋似的脸上,眉眼娟秀,鼻梁高挺,上翘的丹凤眼配上薄薄的嘴唇,就像画卷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般,举手投足端庄华贵,风韵楚楚。 这就是大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聂毅的生母,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帝王帝后落座之后,皇后的美眸含笑扫过四周,当目光经过聂暻的时候顿了一下。 在满朝文武与皇子公主的跪拜之下,只有聂暻一个人坐在原地,他因为身体的关系早就被皇上罢免了一切朝拜之礼,这份殊荣不仅是所有皇子里的头一份,更是天大的恩典,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面对她这个皇后,他也不需要行礼。 在一众人中,他鹤立鸡群,挺拔的脊背和永远淡然的让人猜不透心思的表情,让皇后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几下,眼里的阴翳一闪而过,下一瞬间已经恢复了笑意盈盈。 老皇帝说了平身之后,脸上带着笑意说,“今日恰逢喀什国贵宾来我大晟,朕与各位爱卿才得以有机会共坐一堂,今日除了国事还是盛事,朕心中甚是欢喜,希望众位爱卿也不必拘谨,你我君臣之间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谢陛下恩典。”所有人共同举杯,皇上的一句话让气氛重新热络起来,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这时,皇后笑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聂暻,关切道,“暻儿,最近你的身体可好?这些天风急雪大,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别让你父王还有母后担心。”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像一阵温柔的暖风拂过一般,让人如沐春风,自然而然感到关切,而聂暻却没什么反应,仍旧面无表情的开口,“回娘娘的话,臣身体尚可,娘娘费心了。” 他说的不是“母后”自称的也不是“儿臣”,甚至连回话都极其简短的像是应付,一下子让皇后的脸僵了一下,丹凤眼微微眯起,瞳孔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接着她像完全没理会聂暻的失礼一般,无奈的叹了口气,用对待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口气轻声说,“你这孩子啊……身体有什么事可千万别硬挺着,平日里在王府里休养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侍从在身边,千万别落了单,万一你那病又发作起来,身边又没有可以使唤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母后跟你父王伤心欲绝?” 这话说出来每一句都带着关切,可仔细琢磨却完全不是她说出来的这个意思。 聂暻因为这次喀什国出访的事情,被老皇帝留在了宫里,如今就住在祥和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他人还在皇宫,皇后就已经开始叮嘱他“回王府”以后的事情,分明就是敲话给他听,告诉他哪怕你父王宠你,不是储君的皇子也没资格住在宫里。 而如今大过年的,聂暻就没病没灾的站在这里,她就开始担心起他死后的事情,一口一个“身边没有可使唤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不仅在盼着他早点死,甚至还句句讥讽他如今是贪恋宫中权势,所以才不愿意回那“身边没人使唤”的王府。 偏偏她这话说出来,哪怕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没办法张口回击,因为这话一丁点错处都没有,一旦点明她反而能立刻倒打一耙说别人曲解了她的意思,这样一来就算老皇帝也无可奈何。 听了这一番话,一直埋头站在聂暻身后的骆心安在心里勾起一抹冷笑,真不愧是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能爬到最顶尖位置的女人,皇后当真是好手段。 聂暻自然听得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但完全不给她一丁点反应,就像狠狠的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脸上不仅没有动怒甚至连一点细微的表情起伏都没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哦,娘娘的叮嘱臣记下了,只要父王同意让臣出宫,臣现在就去王府多安排些人手,免得娘娘牵肠挂肚。“ 这话一出,骆心安差一点笑出声,皇后原本笑语盈盈的脸因为这句话当即僵了一下,脸色霎时间非常难看。 聂暻的话非常简单,他连弯子都懒得拐,明摆着告诉皇后不是他多稀罕在这宫里呆,如果可能他恨不得立刻就走,是老皇帝太倚重他根本不放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是绵里藏针,针锋相对之时,老皇帝打断了两个人,蹙着眉头环视一周不悦的问道,“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毅儿怎么还没到?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迟到,哪里还有一点做太子的样子。” 一句话让皇后脸色又是一变,接着展颜一笑柔声道,“陛下莫急,毅儿向来守时,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如今突然来迟,恐怕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给绊住了,毕竟陛下您现在把大半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了,他火候不够,处理起来肯定没有陛下那么游刃有余,杀伐决断,这不正需要陛下您再悉心教导一番嘛。” 几句话就把重点从聂毅迟到的事情四两拨千斤到恭维皇帝身上,而且这马屁拍的还含而不露,完全不让人觉得在阿谀奉承,果然听了这话,皇上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原本的火气也消散了大半。 皇后眉眼一展,趁机端来一杯清茶,拿着盖子拨了拨上面的茶末儿,吐气如兰般吹了吹热气,温婉的递到老皇帝跟前,“陛下,先喝口茶,等毅儿来了,我这个做母后的第一个要斥责他,就算平日里再忙也不能耽误今日的大事。” 皇帝接过茶杯啜了一口,皇后的心头瞬间松了一口气,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的声音,她心中一喜,“这不毅儿已经来了。” 聂毅跨入大殿,让周围一众朝臣平身之后,箭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他换掉了那件被骆心安吐脏的黑色长袍,换了一件赭色的蟒袍,配上金冠墨发,衬得他高大挺拔,器宇轩昂。 这会儿他一走进来,周围所有姑娘小姐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一时间都羞红了脸,一双眼睛忙的都不知道应该看靖王爷还是看太子殿下。 而聂毅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平日里他一定会斯文有礼对这些人会以微笑,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个心思,脸色沉着向前走,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东西。 骆心安瞧见他阴沉的脸色和换掉的一身衣服,嘴角翘了翘,身为太子都敢来这么晚,不会是刚才自己“吐”他那一身恶心的他回去洗了八遍澡才狼狈的赶来赴宴的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聂暻注意到她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挑眉看她一眼,骆心安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往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藏在一个小太监身后。 这是一道锐利幽深的目光陡然投了过来,聂暻似有所感,抬起头的瞬间对上了聂毅阴沉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聂毅眯起眼睛突然像发现猎物似的突然转过视线,把目光牢牢地锁在了藏在后面的骆心安身上。 果然在这里…… 聂毅挑了挑眉毛,嘴角翘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时聂暻挡在骆心安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眸子却陡然阴冷下来。 他这位好皇兄又想做什么? 第87章 “本王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娘子!?” 如果说方才在回廊里撞见穿着太监衣服的骆心安时,他的心里还有些疑惑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大殿里看到她的一瞬间,聂毅就彻底明白了她的心思。 什么恶心反胃,什么吃坏肚子,说到底根本就是骆心安为了避开他耍的花样,这些他一直都明白,但是却并不愿意承认。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世上的女人这么多,各个都对他前赴后继,为什么单单这个骆心安从第一次相见就对他避如蛇蝎。 越是不解,就越是不甘,尤其是他早就明白骆心安之所以扮成小太监多半是为了混到聂暻身边,然后真的在大殿里撞见两个形影不离的人之后,这种情绪就泛滥到了极致。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不识抬举的女人如此执着,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她与聂暻的亲密关系,所以才故意接近她,想要收服她为自己所用,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要的竟然不止于此。 每一次看到她与聂暻成双成对的样子,他的心里就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好像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霸占了一般,这种不甘、愤怒和渴望的情绪,好像一根刺扎进心口,随着心跳和呼吸,无时无刻的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而就在此时此刻,看到骆心安千方百计的从他手中溜走,只是为了偷偷摸摸的陪在聂暻身边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去分辨这种古怪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他承认自己在疯狂的嫉妒,他想牵骆心安的手,抱她的腰,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人,甚至想将她牢牢地束缚在身边一辈子,再也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袖子下面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收回锁在骆心安身上的视线,他恢复了平日里斯文谦和的样子,抬头冲皇上和皇后行了一礼,“儿臣给父王母后请安。” 他的语调平和,好像刚才与聂暻针锋相对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皇后在他一进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变了,虽然她一直都笑语盈盈,可是跟刚才与聂暻说话时的假笑却大相径庭,此刻她看到聂毅连眼神都柔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喜悦的笑容,到底是亲生儿子,孰亲孰远,一看便知。 皇上看他一眼,沉声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晚,身为太子今日要主持大局,你不知道?” 聂毅既已迟到也早就料到会如此,面不改色的说,“请父王恕罪,儿臣今日本是提前出门的,没想到在取赠给喀什国礼物的时候,遇上了些意外,这才一时给耽搁了。” “礼物?”捕捉到这两个字的老皇帝疑惑的挑了挑眉毛,“是何礼物?朕怎么不知道?” 聂毅垂着头回道,“请父王原谅儿臣先斩后奏,没与您商议就自作主张。儿臣以为喀什国这次前来虽目的不纯,但到底是打着友好出使的名义,我大晟除了金银之物以外,还应拿出代表大国气魄的礼物,正巧那日儿臣梦到百鸟朝凤,正是天下归一的祥瑞吉兆,便命人雕了一只翡翠凤凰,谁曾想……” 说到这里聂毅顿了一下,侧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骆心安一眼之后,勾起一抹笑意,轻声说: “谁曾想在来紫云殿的路上遇上了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狐狸,看中了儿臣手中的翡翠凤凰,,不仅一个劲儿的扑上来胡闹,还缠着儿臣不放,等作乱之后又跑到了这紫云殿,儿臣怕惊扰了在座的各位一路跟过来,结果一转眼那只小狐狸就跑的无影无踪,儿臣这才姗姗来迟,还望父王恕罪。”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手,身后的随从端上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了一只碧绿通透的翡翠凤凰。 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欲飞,身上的每根羽毛都精挑细琢,只是打眼一看就已经知道绝非凡品。 骆心安听完这话,脸色瞬间一冷,这聂毅倒真是心思深沉,本来迟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这翡翠凤凰一拿出来,倒成了他思虑周全,顾全大局,只不过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厉害,什么小狐狸,什么缠着他不放,也亏他说得出口。 她冷冷的抬起眸子,正好与聂毅的视线撞在一起,聂毅就像特意在等她的反应一般,见她脸色铁青,紧抿嘴唇的模样,眯着眼暧昧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的笑意不禁又深了几分。 刚才还一肚子坏水,这会儿却突然生气的样子,还真像只狡猾奸诈的小狐狸。 他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露出势在必得的目光,这种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的感觉,让骆心安非常不舒服,她收回视线不再跟他对视,可偏过头的一瞬间却撞上了聂暻墨色的眼睛。 他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眉头轻蹙,脸色非常糟糕,骆心安心口一跳,知道他肯定是误会了,连忙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袖,刚想开口解释,聂暻却打断了她。 “刚才你遇上了聂毅?” 聂暻的声音冰冷的像是从冰窖里冒出来,骆心安无言以对,焦急的压低声音,“阿暻,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那就是了?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靠近聂毅一步?” 聂暻冷哼一声,斜过视线,眸子里已经没有半分温度,他站的位置正好可以挡住骆心安,这会儿他压低声音说话,除了近在咫尺的骆心安,其他人根本注意不到,可他越是这样连场合都不分的质问,就越让骆心安心乱如麻。 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聂毅刚才看她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别人或许不懂他说的“小狐狸”到底指什么,但聂暻一定猜的出来,他特意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根本就是让聂暻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故意挑拨离间。 一想到之前聂暻只是在洛家见到了聂毅送来的几盆兰花,就已经勃然大怒的情景,骆心安根本不敢想象,像聂暻这么纯粹的人这时候听到这么暧昧的话,到底会怎么想他们两个人。 骆心安越想越急,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没必要,并不是有意隐瞒你,你别误会,我没想骗你,我……” 这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没法否认自己的确遇上了聂毅,更没法否认自己的确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聂暻,但这都是怕他生气,并没有其他意思,可现在再说这些,恐怕聂暻根本不会相信。 看着骆心安焦急的表情,聂暻的脸色直接就黑了,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极力压着火气,不耐烦的说,“行了,谁要听你说这些话!?” 他低吼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大殿中央那尊翡翠凤凰身上的时候,胸口起伏了几下,简直不知道该说自己的王妃什么好,她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他怎么随便可能相信聂毅的话,反而倒过头来怀疑自己的娘子!? 他的确是生气了,但并不是因为误猜忌骆心安和聂毅的关系,只是气她对自己的隐瞒,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骆心安独自撞上对她心思不纯的聂毅,他就一肚子火。 “我看你是最近睡太多,把脑袋给睡傻了,聂毅向来心急深沉,做什么事情都步步为营,不择手段,是那么好招惹的人么?你明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心思,遇上了肯定得吃亏,现在还憋在心里不告诉我,是想诚心气死我这个相公吗?!” 这句话聂暻几乎是凑在骆心安耳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骆心安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合适,他可能会直接暴躁的当场翻脸,现在已经是给足了在场所有人面子。 这句话砸在耳朵里,骆心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巴愣了半响才消化完聂暻这句话的意思,瞬间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所以你……你根本就没误会?” 我是傻子么,真假话都听不出来,聂暻白她一眼,瘫着脸不吭声。 “那……你其实也没生我的气对吧?”骆心安小心翼翼的戳了他一下。 聂暻不轻不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仍旧不搭理她,我犯得着为一个外人生我娘子的气么。 骆心安挠了挠头,这回儿终于想明白了,她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以为以聂暻的脾气,一定会当场翻脸,可他却连一丁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直接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全部的信任。 这个男人是这么的护短和固执,固执的近乎可爱。 这一瞬间,骆心安的心里最柔软的部位被击中了,世间多少情侣都败在了不信任上,嘴上说着我相信,可一有点风吹草动却还是忍不住怀疑,人就是这么自私的动物,好像只有选择了怀疑才能事先保护好自己。 可是聂暻在这一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下意识的反应都不是“我有没有被骗”而是“你有没有受委屈”。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够这样纯粹而炙热的相信你?连血肉相连的亲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聂暻却做到了。 一时间,骆心安的心口像是塞满了无数海绵,不断地膨胀,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更加用力的握紧了聂暻的手。 这个傻瓜…… 聂暻这时才满意的哼哼两声,瞥她一眼压低声音硬邦邦的说,“下次再敢不跟我说实话,我就不娶你了。” 骆心安一听这话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刚刚有的一点感动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赶紧捂住嘴巴,警惕的看看四周,幸好没有人发现她的古怪,忍不住抬头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这算哪门子威胁,每次嚷嚷着要成婚的人好像并不是我吧?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翡翠凤凰身上的时候,聂毅的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骆心安和聂暻,看到两个人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的影响,反而彼此间的亲昵感觉比刚才更加强烈了,他的眸子瞬间扭曲了几分,袖子下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连指甲陷进皮肉都没有感觉到。 因为聂毅的献上来这只翡翠凤凰,老皇帝的火气也消散了不少,不仅没有再追究他迟到的事情,反而还赞赏了他思虑周全,眼光独到,挥了挥手便让聂毅入了座。 这时大殿外的钟声厚重肃穆的“咚——咚——咚——”的响了三声,已经到了喀什国觐见的吉时。 老皇帝大手一挥,李公公点头应下,高声道:“宣喀什国使者觐见——!” 无数号角声瞬间同时响起,悠远绵长的声音在整个大晟皇宫上空回荡,激荡人心的鼓声砰砰的敲响,已经候在外殿的青云观和静月庵道士道姑鱼贯而入,嘴里念着祈福拜天的祭祀之经。 厚重神秘的祈福大典正式开始,大殿外一望无际的白玉阶梯两侧,无数幡旗随风而动,这既是欢迎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更是为驱邪避祸,祈求上苍保佑大宴顺利进行。 这种道教祭祀仪式是大晟历朝历代举行重要庆典之时的惯例,此时也不例外。 只见巍峨耸立的阶梯之上,走来一队穿着异域服装的人马,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为首的男人髭须横目,体型彪悍威猛,又高又壮,一身健硕的肌肉,包裹在厚重的皮袄之中,脑袋上戴着一顶象征身份的裘帽,腰间挂着无数色彩斑斓的喀什国图腾饰带,宛如一座小山一般阔步走来,一看就身份不凡。 而走在他旁边的是个青年人,个头高挑体态纤长,眉眼明亮鼻梁高挺,嘴巴上还留着一撮胡子,穿着一件绣着暗纹的火红华衣和腰间华丽的玛瑙配饰,脚上蹬了一双金色的皮靴,昂首阔步远远走来,竟如一团火焰似的,英气蓬勃,比旁边领头的彪形大汉可瞩目了太多。 一行人远远走来,进了大殿之后为首的彪形大汉一只手搭在肩膀,用并不标准的汉语说,“在下喀什国使者巴隆,代表单于,跟随王子拜见陛下。” 说着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跪在了地下,旁边那位衣着似火的小公子傲慢的扫视一周之后才朗声道,“尼泽尔,参加陛下。”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甚至连礼节都没做全,只是稍微颔了颔首,极其目中无人。 听到这个名字,骆心安挑了挑眉毛,据她所知喀什大单于一共有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王子,这个叫尼泽尔的应该就是其中那个最赫赫有名的三王子。 相传这个三王子骁勇善战,相貌英俊不凡,不过十六的年纪已经战功赫赫,是整片草原上凶悍无比的“战神”,这样的人又是草原上的王子,难怪态度会如此嚣张 但眼前这个男人…… 骆心安收回思绪,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人相貌的确英俊不凡,虽然仍旧有着草原人皮肤特有的糙劲儿,但是却比旁边几个侍卫要白净英俊许多,而且……似乎也比周围的喀什人要略矮几分,按照草原人崇尚力量和魁梧的审美来看,这位三王子似乎有些偏瘦了。 尼泽尔的态度让在场所有的大晟官员都蹙起了眉头,坐在上座的皇上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仍旧一派平和,让他们入座之后,闭口不谈擒获的那几个潜入大晟的探子,笑着说,“各位远道而来,我大晟蓬荜生辉,大晟与喀什素来接壤,却鲜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把酒言欢,所以今日就特设了这一桌酒宴来款待,希望各位今日尽兴,也让朕尽一下这地主之谊,我们今日就不谈国事,来个不醉不归!” 说着老皇帝举起杯子,“众位爱卿共同举杯,敬远道而来的喀什国贵客。” “敬喀什国贵客。”所有人一起举杯,跟着老皇帝一起共饮了一杯。 气氛一时间活络了起来,巴隆与老皇帝也寒暄起来,酒过三巡,巴隆恭维道,“早就听闻陛下子嗣众多,且各个文韬武略,尤其是太子殿下与靖王殿下,一个足智多谋,天下皆知,一个十三岁就能为陛下献上平定西北战事之策,从此一战成名,有这两位皇子相助,难怪大晟国运昌盛,今日不知陛下可否为在下引荐一二。” 一听这话,旁边一直恹恹的不屑于在此的尼泽尔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倏地眯起来似乎也在寻找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大晟皇子。 老皇帝一听这话,沉声一笑,“毅儿、暻儿,没想到你们的名声都快比朕还响了。” 聂毅露出一抹俊逸的笑容,举杯道,“巴隆大人过誉了,本宫敬大人一杯,先干为敬。” 说着他仰头把一整杯酒灌了下去,旁边的巴隆连声叫好,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够爽快,在下也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抬手一敬把酒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全咽下肚,周围的所有喀什国人都连声叫好,尼泽尔挑眉看了聂毅一眼,似乎有些不服气的也灌了杯酒。 这时巴隆又举杯对聂暻说,“靖王殿下,在下早就听闻您当年平定西北反败为胜之事,佩服的五体投地,早就想与您结交,今日总算有这个机会,在下敬您!” 聂暻脸上的表情仍然淡淡的,但嘴角却勾起了些许弧度,端起面前的茶杯说,“大人过奖,当年大人十一岁跟随单于出征,遇上狼群以身护驾,虽残了一只胳膊留下‘独臂巴隆’的外号,但这一片丹心才着实让本王佩服,本王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说着他抬头将面前的一杯澄澈的毛尖饮了下去,偏偏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出来就带着说不出的远山清幽之感,仿佛他无论面对任何人,都能这般淡然自若。 周围那些暗自偷瞄他的姑娘,一见他这个动作,瞬间红了脸,旁边的一众朝臣听到他说的这一番话,都惊讶的挑起了眉毛,甚至连巴隆自己都愣了一下,微微的抽了一口凉气。 “独臂巴隆”这个称号在喀什的确很有名,但是就算在朝堂之上和军中将领之间,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称号的由来,他们只以为是他残了胳膊才被人叫了这个名字,却不知道这条胳膊是因为救驾才会落个终身残疾。 但这些如此私密的事情,远在万里之外的聂暻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他几岁受伤都说的一丝不差! 巴隆的后背霎时间细细密密的沁出一层冷汗,他确信自己与这位靖王爷以前从未谋面,喀什上下叫巴隆的人不计其数,他为了这次出使甚至还特意伪装了自己这条残废的胳膊,这样竟然还能被聂暻一眼认出来,这靖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一刻,他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僵硬的灌下手里那杯酒,原本看到聂暻完全不给他面子以茶代酒的那些讥讽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尼泽尔不屑的开口,“窝囊,连酒都不敢喝算什么男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让巴隆和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顿时一变,巴隆当即紧张的回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但尼泽尔可不管这一套,也根本就没听出聂暻刚才那一番话里的弦外之音,只看到巴隆像个怂包一样竟然想要让他对大晟皇子有所收敛。 心里一阵鄙夷,他又看了聂暻一眼,眼里的轻蔑顿时又深了几分。 男人就应该像他们草原男儿一样,骁勇善战,奔放豪爽,大口饮酒大口吃肉,瞧这什么王爷,不仅长得比女人还白净几分,连喝个酒都像个娘们儿似的吞吞吐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德行,算什么男人啊。 他说的话和脸上的鄙夷表情,骆心安全都看在眼里,当即沉下脸来,恨不得立刻上去抽这人一巴掌。 她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别人怎么在背后使阴招害她都可以,但是就不能害她珍惜的人,尤其是聂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聂暻有多强悍,当初他以一敌百屠掉整个红莲教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只是韬光养晦,不愿意露出锋芒,更不屑于跟自己不想结交的人虚以委蛇,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因此任人侮辱! 骆心安气的面色铁青,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这时聂暻却拉住了她,在没人会注意的桌子下面把骆心安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在指缝间塞进自己的手指,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似的,合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就着这个姿势,他就像压根没听见尼泽尔说的话似的,慢悠悠的啜了一口茶问道,“巴隆大人与三王子以前可曾来过我大晟?” 巴隆不知道这位心思难测的王爷突然在这时候问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连声摇头,“不曾不曾,虽早就听说大晟地大物博,风光秀美,王子与在下也心之向往,但这却是第一次来。” 聂暻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似有所感般开口,“只是听说又怎么能领略我大晟风光的万分之一,虽说贵国近几日有不少人来我大晟‘游玩’,但到底不如亲身体会来得实在,既然两位难得来我大晟一趟,不如明日本王就尽一下地主之谊,陪二位在京城里转一转如何?” 这话一说完,不仅巴隆瞬间变了脸色,连一直傲慢嚣张的尼泽尔脸色都当即一白。 这时他们才明白聂暻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日就是那十几个偷偷潜入大晟的喀什国探子砍头行刑的日子,聂暻这话与其说是要带他们在京城游玩,不如说要带他们去看自己的子民被屠杀! 他分明是在警告他们,你们那些提前混入京城的探子还攥在我大晟手里,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给脸不要脸,否则明天就等着看这些人血溅当场,到时候你们千辛万苦来这一趟恐怕也是白忙活一场。 尼泽尔当即坐不住了,倏地挺直腰板呵斥道,“贵国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承诺在先,我们出使你们就交出人质,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 这话一出等于直接撕破了脸,一时间连老皇帝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而聂暻却惊讶的一挑眉毛,“本王不过好心邀请王子同游,王子不领情那就作罢,这跟人质有什么关系?” “你——!”尼泽尔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一张脸都涨红了,巴隆赶忙拦住了他,连声道歉,一个劲儿的说自家王子喝多了。 尼泽尔不明白,可他却看得分明,这聂暻虽然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关于“人质”的一个字,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现在他既然没有明说,他们喀什就只能乖乖的认栽,谁让他们这次出使的目的之一就是救人质,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聂暻就是拿捏住这一点,来了个敲山震虎,这一招等于是照着他们喀什国的七寸往死里打,半分情面也没给啊…… 尼泽尔这位祖宗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这位靖王爷,巴隆这会儿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位靖王爷可是比旁边那位东宫太子更难对付的人! 聂暻轻轻松松两句话就震慑了喀什国的嚣张气焰,甚至连太子刚才的一番主动客套跟他一比都落了下乘,皇后看在眼里,紧紧攥住了手指,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接着她展颜一笑对旁边的老皇帝说,“陛下,您既说了今晚要尽地主之谊,让各位贵宾玩的尽兴,怎么又谈起了国事,这可让两位宾客扫兴了不是?” 老皇帝一听这话,眼睛微微一眯,见巴隆一副急切要解救人质的样子,不由一笑,“皇后说的对,瞧瞧朕这脑子,净想些朝堂之事倒是坏了今晚的规矩,来来来,各位爱卿喝酒,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不迟。” 皇后一看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从聂暻身上移开了,几不可见的用锋利的目光瞥了聂暻一眼,再一转头语笑嫣然的说,“陛下,既然今日我大晟与喀什贵宾难得一聚,各位朝臣和公子小姐也都在场,不如就挑几个人来演些节目助助兴如何?” 这话一出,老皇帝自然笑着赞同,周围所有的姑娘小姐顿时全都挺直了身子,一双双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们之所以出席只不过为了引来众多皇子的眼光,如今皇后金口一开,她们不仅可以露面,甚至还能表演自己的才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于她们来说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可遇而不可求,她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那么挑哪些人来演呢?” 皇后拉长了声线,目光四下搜寻,周围的姑娘小姐已经按捺不住,有的大胆的甚至直接主动请缨,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都被莺莺燕燕的声音充满。 而这时皇后的目光扫过,落在骆心安身上的时候顿了一下,那双水光莹莹的丹凤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可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捕捉就已经一闪。 就在这一瞬间,骆心安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非常不详的预感…… 第88章 群芳争艳陷危机 当皇后的视线落在骆心安身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阵冰冷冷的凉意,虽然这种感觉一闪而过,速度快的让她根本来不及捕捉再去细细琢磨。 但直觉却告诉骆心安,皇后这一举动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她很有可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后,以前两个人从未谋面,但这不代表皇后就不会认识她。以她的手段和地位,想要调查清楚一个无品无阶的普通官宦之女简直再简单不过,再加上聂暻前些日子又直接带她来见了皇帝,虽然只是私下里相见,但在这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凭皇后对聂暻句句针对的态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聂暻身边有她骆心安这一号人。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又是在面对喀什国贵宾这么重要的场合,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举动肯定都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细细揣摩,甚至她的每个语气仔细推敲都内涵玄机。 她这个时候让人在场的小姐们表演节目,绝对不会是一时的突发奇想,肯定是有意为之,别有深意,但至于这个深意到底是什么,是好是坏……恐怕就很难说了。 骆心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压下心里隐隐的冷意,她仍旧站在原地,尽忠职守的扮演着她小太监的角色,垂着头缩着肩膀的样子,毫无任何存在感,即使有人特意去看,在一屋子太监宫女之中也很难发现她。 这时皇后就像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再也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目光扫过在场各位跃跃欲试的姑娘小姐,温言笑语的对旁边的皇帝说,“陛下您瞧,一听要表演才艺,这些丫头们的眼睛都亮了,我大晟还真是人才济济,连女子都如此多才多艺,臣妾真是看哪个姑娘都真里喜欢,一时连眼睛都挑花了,也不知道贵客们喜欢哪些节目,不如陛下先替臣妾选几个?” 这话说得非常圆滑,既在嚣张傲慢的喀什国人面前显示出大晟不仅男子厉害,连女子都是人才济济,还恭维了一把皇帝,顺便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 这种时候无论挑哪些大臣的女儿,都会得罪剩下的那些人,这事明明是她先挑头,却把主动权给了皇帝,到时候无论皇帝选了谁,别人也没法怨她身上,反而那些被挑中的大臣,还会对她心存感激。 一箭三雕,不过短短几句话就不动声色的收买了不少人心,不愧是皇后,当真是手段高超,字字珠玑,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说她做出这样的提议不是别有用心,有人会信吗?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一会儿反而平静下来,没有了刚才被突然盯上的紧张情绪,她倒是想看看这位皇后娘娘肚子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老皇帝显然很受用皇后说的话,跟巴隆客套了几句,便随手挑了几家的千金小姐。 从小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小姐们,有哪一个不是多才多艺,各有所长,皇上随手挑出来的几个姑娘,不仅家族显赫,还都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女子。 太尉宋霍的小女儿今年刚刚满十六,曾拜妙音娘子学琴,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赢得在场一片掌声和惊叹,而其他女儿更是不甘示弱,古筝、击缶、棋艺……十八般才艺轮番上阵,看的在场的一众人眼花缭乱,连声叫好。 其中最妙的当属左将军赵老的长孙女,赵家世代习武,她九岁就跟祖父进过军营,不仅舞得一手好剑,还精通舞技,这会儿将一对短剑融入舞蹈之中,飒爽英姿,独具匠心,更是让在场的几位皇子都开口夸赞,一连赏赐了不少宝贝。 老皇帝看的眉目舒展,笑着啜了一口酒,显然心情非常不错,这时他目光扫过在场之人,见所有皇子和公子都在津津乐道着方才赵将军孙女那一场剑舞,只有聂暻和聂毅目不斜视,正经危坐。 他的眼睛不悦的微微眯起,心里明白聂暻那古怪的脾气他是指望不上,但为何聂毅也如此不解风情。 正当他想开口跟聂毅说话的时候,余光偶然瞥到坐在一边的常月翘,这会儿竟一直偷偷盯着聂毅看,可是当聂毅抬起头的时候,她又像是突然害羞一般,赶忙低下了脑袋。 这一幕让老皇帝一愣,接着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毛,他其实已经注意常太师这个女儿许久,一直觉得无论身份还是地位,甚至是相貌,这个常月翘都足够与聂毅相配,他也早就属意封常月翘为太子妃,只是一直还没开口,没想到这常月翘竟然早就对毅儿有意,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心里思索片刻,老皇帝展颜一笑,似无心般开口说道,“瞧见这赵姑娘的剑舞,朕倒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说着他抬手在人群中一指,“常太师,那位便是你那爱女常月翘了吧?听闻令嫒乃京城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这么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在常月翘和常太师身上,常太师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点到他,一时受宠若惊,赶紧拉着常月翘站起来,“陛下过誉了,臣不才,这的确是小女月翘。月翘,还不够快点见过陛下和娘娘?” 常月翘本来是个恬淡的性子,虽然早就适应了被人众星捧月,但突然被这么多人,包括皇上皇后在内盯着看,一时也有些羞赧,这时聂毅正好也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当即浮起一层红晕,连忙欠身行礼,“小女月翘,见过陛下、见过娘娘,多谢陛下抬爱。” 她本身就长得明艳动人,从刚才一迈进大殿只是坐在一边,就已经引来无数欣赏赞叹、歆羡嫉妒的目光,这会儿又因为羞赧,面色绯红,更是美得让人心动。 皇帝心里很是满意,轻笑一声说道,“朕听闻常小姐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舞技超群,名动天下,正好今日各位贵宾也在场,不如趁着热闹,为我们表演一曲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女人的脸色都瞬间一变,这常月翘已经如此美艳,如今又被陛下特意钦点,那在场人的目光岂不全都被她给夺走了? 可皇上既已发了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常月翘心中惊喜雀跃,脸上的红晕更甚,去后殿换了一身粉色的水袖长裙,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时,周围的烛灯暗了下来。 她半昏半明之中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的如同一朵静静开放的桃花,身形灵动,体态秀美,一时间在场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黏在了她身上。 她舞得位置正好在聂暻和聂毅之间,可聂暻似乎根本意不在此,虽然人仍坐在那里,却被这没完没了的表演搞得昏昏欲睡,这会儿趁着大殿里烛光昏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常月翘身上的时候,他耍赖似的靠在骆心安身上,脑袋贴在她肚子上,伸手一拦,正好搂住她的屁股,困得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骆心安本来看美女看得正津津有味,被他这么突然一搂,吓了一跳,一边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一边小声嘀咕道,“喂喂,快放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不怕被人当成断袖啊。” 聂暻哼哼两声,趁着大殿里黑乎乎一片,总算是不用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这会儿不仅没有放手,甚至更加耍赖的把她往怀里一带,捏了一下她的屁股。 “被当成断袖更好,省得一直被那些女人当猴子似的盯着看,我不管,为夫今天被人吃了豆腐,你作为娘子得补偿我。” 骆心安哭笑不得,死瘸子少为你的无-耻下liu找借口,你被人看了又不会少块肉,为什么要我补偿你。 她拍开他作乱的手,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说,“你别打扰我看美人,看人家常月翘跳的多好,你还不赶快多看几眼,过了这一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聂暻不高兴的瞥她一眼,本王的王妃比这女人好看多了,本王为什么要看别人? “那你自己看吧,我要睡觉了。”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张嘴隔着衣服咬了骆心安的后腰一下,接着继续搂着她的屁股闭上眼小憩,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现在正坐在众人面前天子脚下。 后腰本来就是骆心安的敏-感-带,这会儿被他这么湿漉漉的一咬,她差点闷哼出声,赶忙捂住嘴巴,一张脸瞬间红了半边,心里涌出一股无比的羞耻感。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多大庭广众的,当着这么多人做这么羞耻的事情,简直就是大殿y.avi,你不怕被人撞见,我可还要脸皮呢! 骆心安尴尬的咳嗽几声,企图往旁边挪几下多开聂暻的“骚扰”,可聂暻似乎早就料到她的意图,等她一动,那只本来就牵扯她的那只手就抬起来,顺势把骆心安的手指送到嘴边,用袖子一挡,在谁也看不到的角度,面不改色的啄了几口,甚至舌尖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骆心安的指尖舔了几下,要多晴-色有多晴-色。 骆心安被他这么一舔,头皮当即就要炸开了,一张脸霎时间涨得通红,使劲把手往回收,聂暻就是不放手,偏偏脸上还摆出无比正经的表情,把所有不能见人的动作都隐在桌下,任谁这时一眼望过来都不会发现一丁点端倪。 这时常月翘的舞已经跳到了尾声,骆心安羞耻的脑袋都快冒烟了,往聂暻那边一看,见他竟然罕见的露出一抹淡笑,挑衅的回望过来,眉毛一挑,似乎在无声的说:想让本王松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平时有多容易害羞,到了这种时候都会突然变得极其恶劣,每次都步步紧逼,毫不退让,把一向强势的骆心安逼得无路可逃,只能败下阵来乖乖认栽。 眼看着音乐的声音越来越低,骆心安一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紧张羞耻的都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拿着茶壶装作给他倒茶的样子,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他脸一下。 聂暻不满意,在她刚要抬头的瞬间,偏过头一下子捉住了她的嘴唇,重重的吻上去,像是不过瘾似的又接着咬了一口,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头,继续若无其事的抬起头看表演。 骆心安捂住发疼的嘴唇,被他这副大尾巴狼似的表情气得耳朵通红,又没法当场发作,只能干咳一声,像是再多看这家伙一眼,就会被旁人发现端倪一般,快速把脑袋尴尬的转到了一边。 这一幕全都被身后的几个小太监看在眼里,几个人极有默契的同时低下了头,在心里深深的感叹一句:自家王爷实在是太耻了,他们已经没眼再看。 这时一曲终了,常月翘以一个柔美的旋转停了下来,翩若惊鸿般正好落在聂毅面前,她羞涩垂下一双漂亮的眼睛,面若桃花,眼如春水,配上身上的粉色纱衣,美的让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全场一片叫好,有不少早就对她倾慕不已公子这会儿都站了起来,满目痴迷的看着她不停地鼓掌,周围所有女人这会儿的脸色都很难看,心里真是又气又妒,但又不得不承认,常月翘的舞跳的是真好,这样飘然欲仙的舞姿,纵然是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们,也只有崇拜和羡慕的份儿。 老皇帝也跟着鼓起了掌,笑着问旁边的聂毅,“毅儿以为月翘姑娘的舞姿如何?” 可聂毅这时却捏着只杯子沉默,好像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老皇帝蹙起眉头,“毅儿,朕在问你话。” 聂毅这时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还跪在他跟前的常月翘,压下眼睛里波涛汹涌的情绪,面色如常的勾了勾嘴角,“常小姐的舞姿自然是没的说,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让常月翘的脸一下子更红了,胸口起伏了几下,心脏激动惊喜的砰砰直跳,忍不住眼含春水的看了聂毅一眼,害羞带臊的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自谦道,“……月翘……多谢殿下赞赏,月翘今日准备仓促,没有跟乐师打好招呼,若提前准备好笛音,效果肯定会更好。” “仓促准备就已经让太子夸赞为洛神下凡,若是精心准备那还得了?” 皇上一句玩笑话,引得在场的所有人朝臣都笑了起来,老皇帝龙心大悦,直接吩咐李公公当场赏了常月翘不少的金银珠宝,而这时聂毅一如既往的面带浅笑的坐在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一场,只是拿着酒杯的那只手此刻却死死地攥在一起,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这酒杯彻底捏碎。 他的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对面的聂暻和骆心安身上,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失去了节奏。 他刚才什么都看到了,就在常月翘跳舞的时候,聂暻和骆心安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在昏暗的光线下,他还是清楚的看到聂暻那样肆无忌惮的搂住骆心安,然后两个人就像已经融为一体般,完全与周围的一切隔离,明目张胆的耳鬓厮磨,唇齿相依,快速的交换了一个仓促的吻。 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掩饰,又或许明知道他就坐在对面近在尺咫的位置,所以才故意这样演给他看,但无论是哪个结果,都让他目疵欲裂,胸口阵痛。 那一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就顾不上去欣赏什么舞蹈,眼睛被两个人相拥的样子狠狠地刺痛,他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调转视线,这只不过是聂暻的一场挑衅,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就这样自虐般看着,一直等到舞蹈跳完。 至于常月翘跳的是什么,他根本就没有看过一眼。 皇后瞧了一眼今晚大大出了风头的常月翘,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接着往座下一瞥,对老皇帝说,“皇上,刚才月翘姑娘说这舞要与笛音相配才足够完美,臣妾就一下子想起来一件事情,我大晟女子之中也不乏精通音律之人啊。” 她的话音刚落,骆心安的瞳孔就骤然一缩。 果然还是来了! 从皇后提议要众女表演才艺的时候,她就一直悄无声息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刚才她在说这话之前,神色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是视线快速一瞥的方向还是让骆心安看了个正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正好是洛家所在的位置,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她就知道皇后一定另有所图,可这又跟她和洛家有什么关系? 骆心安的脑袋快速的转动着,上座的老皇帝这时已经笑着开口,“怎么,皇后挑了这么久,终于选中表演的人选了?” 皇后抬袖捂嘴一笑,俏生生的说,“看陛下说的,好像臣妾有多挑剔似的,臣妾可是谁家姑娘的才艺都想看,只不过是听了月翘这孩子说的话,突然想到洛尚书家中可是有四个女儿,听说各个多才多艺,如今在场的各家姑娘基本上都表演了个遍,三品以上大官里可就只有洛尚书家里一个姑娘还没出,这可是太屈才了啊。” 一听这话,骆心安脸色当即一变,果然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她的预感一向很准,这一次看来也没估计错,这位从未谋面的皇后娘的的确确是要给她一个偌大的“见面礼”。 聂暻一下子蹙起眉头,皇后到底想干什么,她与洛家从无交集,更谈不上沾亲带故,这个时候她突然点到洛家头上究竟是什么用意? 老皇帝闻言一挑眉毛,这才意识到洛骁今日竟然带了两个以前从未提过的女儿,心里不由也有些好奇,笑着说,“洛爱卿,皇后可是千挑万选才挑中了你们洛家,你这两位千金朕以前也没听过名号,想必是养在深闺深藏不露,今日特意带出来震一震大家的吧?”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洛骁,受宠若惊,赶紧跪地行礼,心里怦怦的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对于洛婉婷和洛婉云这一对侄女,到底不是亲生,他并不是那么知根知底,她们不像洛心慈,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一身才艺也是自己花尽心思培养的,所以自然敢耀武扬威,洋洋得意的带着女儿到处的炫耀。 她们虽说也跟着从小学习琴棋书画,但是水平到底如何,有没有洛心慈那么高,他这个当大伯的根本就摸不准,所以在这大殿之上也不敢擅自冒头,可现在是皇后娘娘钦点,让他们洛家出这个风头,那这样千载难逢他怎么可能错过。 压下心里的惊喜,他磕了一个头说,“谢谢陛下、娘娘恩典,陛下盛赞了,臣这两个女儿的才情比之常小姐肯定是拍马也赶不上了,但也自小精通琴棋书画,如今承蒙皇后娘娘赏识,臣也不再推辞,这就让两位小女去准备一下。” 皇后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洛大人不忙,先听本宫把话说完。” “本宫早就听说洛大人教子有方,四个孩子各个出类拔萃,长女骆心安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前剿匪有功还被陛下亲封了贵女,本宫一直想见见这位贵女,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不知在场这两位千金里可有心安那孩子?本宫倒是想看看她会表演些什么才艺。” 听了这话,站在一边的落线险些嗤笑出声,这皇后娘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是高啊,她可算是明白聂毅这本是是从哪儿学来的,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姜还是老的辣啊。 皇后分明已经看出她就是骆心安,却在这里装糊涂,这一番话说出来,等于让她把全家上下包括老太太和洛骁在内的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老太太和洛骁今日既然带着洛婉婷和洛婉云出席这个宴会,就证明她已经被洛家放弃了,这两个女儿才是洛家以后的希望,可现在她这个“弃子”却横刀拦路,不仅把洛家一下子推到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还挡了洛婉婷和洛婉云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机会,简直里外不是人,毕竟谁愿意在自己要出风头的时候,被横刀来一句“对不起,我想看的人不是你”呢? 更何况,连聂毅都知道聂暻已经去洛家提过亲,皇后这个当娘的肯定更是一清二楚,现在她却当着文武百官问出这种话,等于直接否定了两个人的婚事,到时候一旦有人走漏了风声,知道骆心安竟然没名没分的就住进了王府,这跟私奔有什么区别,她简直一下子就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洛骁一听这话,冷汗当即流了下来,皇后想见骆心安,他可能找到人才行啊!现在聂暻就坐在旁边,他这个当臣子的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王爷从他家里把人给抢走了,又不能随便编个幌子应付过去,否则一旦穿帮欺骗皇后也是要杀头的大罪。 一时间他进退维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只能避重就轻的说,“……娘娘有所不知,臣这长女自小身体孱弱,所以臣……臣也并未教导过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若她此时在此,恐怕也会让娘娘失望……” 皇后一听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心安这孩子身为女子,琴棋书画里竟然没有一样精通?洛大人您不是在蒙本宫吧,陛下亲封的贵女怎么可能是这样,本宫也不指望人人都像月翘那孩子一样貌美出色,但吹首笛音,写幅好字,对她这世家小姐来说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话听起来虽说是句句袒护骆心安,可实际上却在明褒暗贬,不仅用常月翘来讥讽骆心安无才无德,甚至还拐着弯说连琴棋书画都不会的女子根本就不配当官宦小姐,自然骆心安也就不配当陛下亲封的贵女。 听到这里,骆心安倒是不生气了,脸上露出淡淡一笑,原来皇后心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想必早就知道洛家一直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二女洛心慈身上,对她这个嫡女一向是不管不问,以前这副身体里的洛心安没有那些用来练字的矜贵云帛,更没有数不清的大师高手教导她琴棋书画,对这些文雅的东西,她不是不懂,只是不精,远远到不了当庭献艺,跟常月翘一较高下的水准。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尚且如此,这就更不用提骆心安这个从现代人了,她从小就没有琴棋书画这根艺术神经,重生到这里能学会写毛笔字已经不错了,现在指望她弹个琴画个画,不如出门打一架。 这位皇后娘娘恐怕就是认准了她才艺不精,所以才故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到时候不论洛骁能不能把她这个大女儿交出来,“骆心安”这三个字都成了粗鄙不堪,贻笑大方的代名词。 聂暻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论皇后平日如何针对他都无所谓,但是她绝对不可以拿骆心安开刀,眼睛阴厉的眯了起来,他探身就想打断皇后的话,旁边的骆心安这时却突然拽住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现在聂暻帮她出头,不仅不会帮到她,甚至还会给他自己惹一身骚。 她才艺不精是事实,跟男人“私奔”也是事实,这个时候聂暻这个带她私奔的“罪魁祸首”一旦开口,也只会惹来更多的闲言碎语。 堂堂靖王爷不仅眼光低劣,喜欢上一个粗鄙不堪毫无才德的女人,还不听父王和母后的教导,擅自带这个女人私奔,这种话传出去,让别人会怎么想他? 她心里的聂暻,一直都是远山如黛不染纤尘跟谪仙似的人,她一点都不希望这个她爱着的男人,因为她而蒙污,被人家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既然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她倒是想看看皇后还会有什么后招,她开了这个口肯定不会只是简单的讥讽自己几句这么简单,必定还有更大的目的。 洛骁一听皇后没有揪着他一定要见骆心安的意思,心里已经长舒一了口气,反正骆心安已经成了洛家的弃子,他这个时候当然要弃车保帅。 “娘娘……臣说的每句话都千真万确,怎么敢欺瞒娘娘,臣这长女的确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情,也不怎么精通音律和文章,被陛下亲封也只是有几分胆色,一时撞了大运,并没法跟太师家的常小姐相提并论,更不用说当庭献艺了。” 洛骁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诚惶诚恐的开口,等于彻底坐实了骆心安的无才无德,连亲生父亲都这样开口了,在别人眼里只会把她想得更加不堪,尤其是在常月翘的光芒和盛宠之下,骆心安这个被皇上亲封的贵女就显得格外名不正言不顺,连身份都一下子低贱了许多。 这时他露出一抹恭维的笑意说道,“其实娘娘要是真的想听曲子,臣这四女儿洛婉婷,倒是弹得一手好古琴,不如让她为陛下娘娘还有在座的各位弹奏一曲?” “即使如此,本宫也不再强求,可这古琴到底不如笛音与方才那舞蹈相配,洛大人还是免了吧。” 说到这里,皇后露出一抹忧愁感叹的神情,微微的叹了口气,已经早就准备好古琴的洛婉婷就这么与大展才艺的机会失之交臂,一时间脸都绿了。 这时,皇后的余光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骆心安,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疑惑的开口,“为何本宫一直记得洛大人家中有个女儿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文采了得,精通音律,听说京城里还有不少文人骚客还给她起了个‘一笔一笛倾书客’的美名,如今既不是骆心安,难不成是本宫记错了?” 洛骁一听这话,身体一僵,又紧张的冒出了冷汗,一时间都不知道心里是喜是忧,踌躇了许久他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回禀娘娘,您没记错,臣的确有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被人起了个‘一笔一笛倾书客’的雅号,正是臣下的二女儿,只不过……小女她……她前些日子在静月庵剃……剃度出家了,臣、臣惶恐,请娘娘恕罪。” “静月庵出家?”皇后惊讶的一挑眉毛,“也就是说这个姑娘现如今已经不在洛家了?怎会如此凑巧。” 皇后的脸又浮上一层愁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说,“看来这笛音今日本宫是欣赏不到了,那便如此吧,本宫也不扫大家的兴,洛大人你先平身吧。” 说完这话,她身后的小丫头突然笑着说,“娘娘,您怎么给忘了,静月庵的师太们今日也来了大宴,这会儿不正在门口候着么,要不奴婢帮您去问问?说不定里面就有您要找的人呢。” 一听这话皇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下意识的看了老皇帝一眼,轻声怯怯的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既真有‘一笔一笛倾书客’的雅号,倒是不妨一见,只不过她可得真有这个本事才行。” 老皇帝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开口,皇后当即轻声一笑说了句“这是自然”,接着挥手让旁边的宫女出了大殿,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她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瞳孔里露出胜券在握的神色。 没一会儿宫女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苍青色道袍的道姑。 她远远走来身形纤细玲珑,摇风摆柳,白净的一张脸上一双水光莹莹的眼睛顾盼生姿,头上戴了一顶同色的帽子遮住了额头上已经略施粉黛的疤痕,远远看去,清新脱俗的不可方物,一张嫣红的小嘴还噙着一抹纯净无邪的笑容,整个人犹如一抹清风般走进来,让见惯了一屋子浓妆艳抹的男人们,瞬间呼吸一窒,情不自禁的把目光黏在了她身上。 这时,她款款欠身行礼,垂着浓密的睫毛,轻言软语的说道,“了尘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软轻容的一句话如同羽毛一样落地,却炸起一片惊雷,那双总是水雾般迷蒙的黑眼睛里面压抑着得意和兴奋的神采,扫视四周,看着这华丽巍峨的紫云殿,终于按耐不住勾起了嘴角,而她正是此时本应该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安分守己的洛心慈! 当她跨入大殿的一刹那,皇后终于如愿以偿的笑了起来,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倏地眯起眼睛,这一刻她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皇后今晚的真正目的! 第89章 贱人,马上就让你乐极生悲 洛心慈走进大殿的那一刻,洛骁的眼睛瞬间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洛心慈被他赶去静月庵之后,他就已经当做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更没有再去打听她的一切境况,如今她突然在这大宴之上被皇后娘娘钦点出现在这大宴之上,他的震惊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周围的其他人。 此时此刻,看到这个久未谋面的女儿,他的心里又惊又惧,但隐隐的还浮现出一丝窃喜,惊惧的是当初洛心慈做过如此造孽的丑事,被靖王爷亲自惩处,如今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被一向跟他不对盘的皇后娘娘钦点入殿,等于公开与聂暻为敌,这种情况落在别人眼里,肯定会认为洛家投靠了太子党,但对一项明哲保身的洛骁来说,他是万万不想卷入这储君之争的啊! 但除了这份隐忧之外,他也明白这对洛家来说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对洛心慈的各项才艺一直非常有信心,尤其是文采和笛音,是多少文人骚客都趋之若鹜,大为赞赏的,这些绝对不是故弄玄虚,她京城才女的名号也并非浪得虚名。可以说,如果不是洛心慈自己造孽,现在站在这里,跟着他一起出席这迎宾大宴的绝对不会是洛婉婷和洛婉云,她的才情,不仅可以跟常月翘一较高下,甚至可能青出于蓝。 他培养洛心慈这么多年,就是期盼着她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本来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想,可现在洛心慈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等于是一次咸鱼翻身的机会,只要她能牢牢把握,或许会直接跃上枝头说不定呢? 不管过程如何曲折,洛骁在乎的只是结果,如果洛心慈真能因此入宫,洛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想到这些,洛骁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心底那份早就湮灭的希望瞬间又死灰复燃起来。 这时,皇后看着洛心慈轻柔一笑,“你就是洛家的二小姐洛心慈?” 洛心慈犹豫了一下,先是点头继而又轻轻摇了摇头,“回娘娘,洛心慈不过是贫道以前的名字,现如今贫道既已踏破红尘,遁入空门,以前的凡尘之名自然也就烟消云散,现在贫道只是了尘而已。” 皇后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洛心慈一番,接着又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说得好,这凡尘俗世之名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并不要紧,难得了尘出家如此之短的时间就有了这般顿悟,只可惜你这妙龄年纪,瞧瞧你这身段,真是个清秀脱俗的美人胚子啊。” 洛心慈垂下头腼腆一笑,长长地睫毛垂下来在白皙的脸蛋上留下一弧暗影,那颤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娘娘谬赞了,贫道乃是出家之人,既已决心向道,年纪与外貌不过是过眼云烟。”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已做到心如止水,不愧以前是才情兼备的才女,真不是那些庸俗不堪的粗鄙女子可以相比的。”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丹凤眼微微眯起,状似无意般用余光扫了骆心安一眼,接着收回目光笑着洛心慈道,“了尘,本宫早就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在书画方面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在音律上更有极高的造诣,尤其擅长笛音,不知是真是假?” “这……”洛心慈的侧脸一下子红了,似乎被人当众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一双眼睛带着水光紧张的看了四周一眼,引得周围不少男人连眼睛都挪不开。 看惯了这浓妆艳抹,珠钗粉黛的千金小姐,突然看一眼这青草般清新脱俗的小道姑,竟觉得比那美艳夺目的常月翘还要勾心心魄,就像习惯了大鱼大肉,突然尝一口小葱拌豆腐也是别有风味。 “皇后娘娘快别这样说,贫道对笛音……只是说是略通皮毛,绝对算不上什么极高的造诣,娘娘这样说可真是折煞了贫道。” 洛心慈一番急切的解释,让皇后一下子弯起了眉眼,“你不必自谦,本宫早就听过你京城才女的名号,这‘才情兼备’四个字你担当得起。” 说着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玩笑似的开口说道,“洛大人同样从小是一起培养,你那嫡女姐姐琴棋书画无一精通,而你却满腹才华成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这不更加证明你这丫头有这天赋吗?这会儿在本宫面前就别妄自菲薄了,还不快些演奏一曲笛音让在座的各位都听听,这一屋子的人可都等着你呢。” 一句话让洛心慈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但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她却勾起一抹讥讽又得意的冷笑,好像皇后这句话说到了她心坎里,骆心安那贱-人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只是有张狐狸精似的勾引男人的皮相罢了,内里压根就是一团草包,她凭什么跟自己斗? 以前着了那贱-人恶毒的招数,她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但如果凭真才实学,十个骆心安也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容更甚,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仍然一片羞涩可人的模样,怯怯的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贫道就先试一试吧,希望陛下、娘娘还有在座的各位多多担待。” 一听这话,皇后眯起眼睛,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说,“好笛音自然得有好笛子相配,你这便随下人去畅音阁挑一根适手的笛子来吧。” 洛心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偷偷的环视四周,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欣喜形容,她简直兴奋的连手指都在打颤,恨不得立刻在当场露一手才艺,震一震在场的所有人。 她的笛音可是苦练了十多年才练出来的,从小她就是洛家的全部希望,张姨娘也步步为营,为了能成功把她送进宫,煞费苦心,不惜花重金聘请了各种老师教导她一切才艺,无论是舞蹈、古琴、书画……她都是出类拔尖的那一个,尤其是笛音,更是她的拿手绝活,甚至连教导她的老师,都夸赞她极有天赋。 如今咸鱼翻身,月上枝头的大好机会就摆在她面前,她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什么常月翘,什么赵将军的孙女……到时候不过都是她洛心慈的陪衬而已。 想到这里,她笑着一欠身,跟着小太监转身去了畅音阁。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乐得看戏的骆心安淡淡一笑,看着洛心慈这张几日不见越发让人作呕的脸,在心里啧啧两声感叹道,果然这皇后对她可是没有怀一丁点好意啊。 之前如果她还在琢磨这皇后突然让人表演才艺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话,等洛心慈一迈进大殿的时候,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 皇后先是让在场的所有官宦小姐表演才艺,接着又特意在文武百官面前暗示她骆心安是个毫无才华庸俗粗鄙的女人,不过都是为这洛心慈的出场做铺垫。 洛心慈从小就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又是京城里响当当的才女之一,自然有一身的“艺术细菌”,现在让她在文武百官和喀什国贵客面前表演她最拿手的笛子,必定会大放异彩,引来一片赞叹,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因此直接洗脱以前的种种骂名,甚至可能被洛骁从新接回家再次成为洛家的最得宠的小姐。 而她骆心安,别提琴棋书画,连个正经字都写的不利索,拿什么跟洛心慈相比?洛心慈不过是洛家的一介庶女,都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这个嫡女长姐却连一技之长都拿不出来,等她吹完笛子,两个女儿高下立现,洛心慈会成为人人夸赞的对象,而她骆心安却只能贻笑大方。 皇后这分明就是故意拿洛心慈来打压她,让她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甚至可以说在近乎恶意的在针对她,恨不得搞得她名声狼藉,坐实她这贵女当的有多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骆心安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与皇后从无交集,无冤无仇,这女人到底为什么一见面就对她用这么阴损的手段?就算这女人早就对她和聂暻的关系心知肚明,做这一切也都是针对聂暻,可是她不过是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儿”,这位名义上的“婆婆”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她头上来吧,她身为一国之母,收拾聂暻的方式有的是,何必舍近求远来收拾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靖王妃”? 难道我就长了张冤大头的脸,所以活该被看不顺眼随便谁都能针对一番吗? 骆心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目光也冷了下来,她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遇到事也是能躲就躲,绝不主动撩拨,但这不代表她就是个软包子,随便任人揉捏也不还手。 如果皇后的手段只停留在刚才当众讥讽她毫无才德的程度的话,她也就呵呵一笑翻个白眼就算了,可现在皇后竟然拿着洛心慈这把“抢”来恶心她,她就绝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谁让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看到洛心慈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这感觉就像你一次次在我吃饭的时候拿着蟑螂在我眼前晃,那就别怪我把蟑螂和你一起往死里打。 嘴角微微翘起,看着洛心慈的身影迈出大殿之后,骆心安侧过头悄无声息的对旁边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凑到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小淳子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目瞪口呆又胆战心惊的小声说,“……贵女,这能行吗?” 骆心安拍了他一下,顺手塞给他一样东西,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去。” 小淳子不敢再多问,抓了抓头发,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快速地从后门溜出了大殿。 这时聂暻挑眉看了骆心安一眼,眉头紧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上次的教训看来这洛心慈还没有吃够,如今竟然还敢跑到这大殿里来跟皇后勾结,看来这女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一片萧杀的煞气,眉毛一挑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影卫便凑了上来,“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就去妙音阁,见到洛心慈就直接动手,提头来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沉的几不可闻。 他当初就是太客气了,才给了这个女人机会,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王妃背后捅刀子,今天就算是父王阻拦,他也不在乎,他就是要把洛心慈的项上人头禽兽扔给皇后玩一玩。 一句话落地,影卫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领命,骆心安惊得赶紧拽住两人,转头压低声音对聂暻说,“你疯了,在这种时候杀人?” “怎么,我不能杀?”聂暻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神色冷凝。 你当然能杀,不仅能杀而且还能杀个痛快,可是杀人也得分清楚场合,哪怕你是权倾天下的王爷,也不能这样胡来啊!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如果可能话哪儿还用得着你开口,我自己就恨不得直接动手了,可现在喀什国的人还有满朝文武大臣都在场,你这个时候杀了洛心慈事小,但万一背上一个滥杀无辜诋毁大晟的“帽子”可就事大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聂暻如果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肯定会留下个狂妄嗜血的骂名,尤其现在喀什国的人还在场,他这样胡来不仅是不给大晟面子,甚至对喀什国人来说也变成了“杀鸡儆猴”,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会把聂暻直接毁了,她绝对不能让他为了自己牺牲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骆心安在桌子下面扯住聂暻的手,勾起嘴角挠了挠他的手心,轻声说,“阿暻,你还看不明白么,这件事洛心慈只是把出头的枪罢了,真正在背后操控全局的是皇后,就算你现在杀了洛心慈又能怎么样呢,皇后不仅皮毛未伤,我们自己还得惹一身骚,何必呢?” “这件事说到底是冲着我来的,我想自己解决,你相信我一次行吗?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遇上红莲教时是这样,我在洛家被人诬陷是天煞孤星时也是这样,我不想什么事情都依靠你,变的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万一哪一天你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一句话让聂暻的脸色一变,狠狠地瞪她一眼,什么叫‘万一哪一天你离开了’?本王是那么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人么!对娘子始终如一,不离不弃是夫君的第一准则,本王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不如现在立刻怪病复发死了算了。 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骆心安眨眼祈求的认真样子还是让聂暻看得心中一动,王妃真是好可爱好甜美好懂事,本王完全无法拒绝啊! 心里热腾腾的,可一张脸仍然瘫着,聂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是默认的意思。 虽然本王压根不吃撒娇这一套,但偶尔对娘子宽容也是夫君大度体贴的表现。 大殿里一片祥和,所有人都等着看洛心慈的表演,纷纷想看看这‘一笔一笛倾书客’的美誉到底有多让人惊艳。 坐在一边的巴隆一直在跟皇上攀谈,但明显看出情绪不高,甚至为了被俘的那些人质隐隐的还流露出了些许焦躁,但他掩饰的很好,并且识趣的没有再敢提俘虏的事情。 而坐在他旁边的尼泽尔,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一张俊俏的脸阴沉着,看着一拨又一波没完没了的表演早就失去了耐心,细长的手指死死地捏着酒杯,如果不是刚才在聂暻那里跌了跟头,他现在不敢多说话,这会儿很可能直接掀了桌子转身就走。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外传来了脚步声,跟着小太监去妙音阁的洛心慈走了进来。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噙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莲步轻移,袅袅娜娜的走到大殿中央,看起来仍然是副清秀可人的道姑模样,可这会儿眼睛里涌动的兴奋和得意,仿佛已经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甚至现在身上穿的也不是粗袍麻衣,而是一身灿可夺目的绫罗绸缎,就等着让所有人众星捧月,为她倾倒。 站在一边的骆心安瞧了她一眼,当目光落在她背后拿着的东西时,嘴角的笑容翘起来,她知道小淳子成功了,眼睛带着冷笑眯了起来,这一刻她就像静候的猎人一步一步的看着猎物迈入了早就挖好的陷阱之中。 洛心慈,这一次可是自己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皇后看着她昂首挺胸的走进来,嘴角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温柔的问她,“丫头,可是选好了趁手的乐器?” 洛心慈温婉的点了点头,从背后拿出了一支不同寻常的笛子。 这笛子不似寻常笛子那样,由碧玉或者象牙制成,也没有任何通通清脆之感,反而泛着一层古朴的棕灰色,通体有一层细细密密的纹路,里面泛着比笛身更重的颜色,远远看去就像某种神秘的图腾,厚重而敦实,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沧桑和神秘气息,让人一眼看过去根本就猜不透它的材质。 这笛子也不似普通笛子的大小,要更短更窄一些,细长的笛身上凿了几个孔洞,显得更加玲珑趁手,最妙的是这笛尾挂了一个长长的坠饰,上面由棕黄色和黑色的羽毛组成,再配上几颗玛瑙石,显得极具异域风情。 在场的人都不认得这东西是什么,纷纷疑惑的询问,“这是木笛吗?看着好像是老物件了。” 洛心慈闻言一笑,摇了摇头,用手指抚摸着笛身,颇有些卖弄的开口说道,“这的确是个老物件,不过不是木笛而是骨笛。” 话应刚落,在场人又是一阵惊讶,听说过玉笛、木笛和竹笛,这骨笛还真是甚是少见,闻所未闻。 而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坐在一旁的尼泽尔和巴隆在看到这笛子的时候神情陡然一遍,接着整张脸都沉了下来,尤其是尼泽尔此刻已经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洛心慈手中的古笛。 可惜洛心慈只顾着卖弄和炫耀,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神色,拿起笛尾上那一串羽毛挂饰继续说,“这笛子是由鹰隼的一整条腿骨凿制而成,而这腿骨也不是随便一种鹰隼的就可以,必须是鹰隼之王秃嚾这个品种,否则吹出来的音色就不够纯正厚重。” “这秃嚾之所以叫鹰隼之王,就是因为它是鹰隼中最凶猛的一种,长得健壮硕大,骨头通透有力,取骨之时,为了保证音色,必须在秃嚾还活着的时候稳准狠的剁掉它的一整条腿,可这东西的骨头太硬,有时候一刀没法完整取下,那这种骨头就没法再做成笛子,所以几百只秃嚾里也不一定能造出一根骨笛,正因为太稀少,诸位没有见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场之人一听这话都跟着点了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其中有人打趣道,“这洛家二小姐不愧是精通音律的弄笛高手啊,这样罕见的骨笛都了若指掌,我等佩服佩服。” “是啊,这京城才女的名号可真不是白来的,果然皇后娘娘慧眼识珠。” 周围一片附和,有人跟着一起拍起了皇后的马屁,皇后闻言眼睛都得意的弯了起来,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洛心慈竟然真的很有两下子,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她没有挑错人。 想到这里,她抬袖捂嘴轻笑一声,“妙音阁里这么多乐器,你这丫头倒是眼睛毒,一眼就挑中了这骨笛,要不是你今天把它挑出来,连本宫都不知道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你也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让在座的各位听听这骨笛是什么音色吧。” 洛心慈跟着一笑,不用皇后说她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纤纤十指往骨笛上一放,嘴唇贴上去慢慢地吐气,骨笛立刻就像活过来一样,微微的发出呜咽涕啼般的声音,悠远绵长,仿佛一望无垠的沙漠尽头飘来的一缕余烟一般,如泣如诉。 这时她吐气转气,骨笛厚重古朴的声音一下子陡然转急,似千军万马过境,又似长河呼啸奔腾,仿佛她吹奏的已经不是一首笛曲,而是直接将人身临其境的带入到磅礴画面之中,让人心神为之震撼。 一曲终了,娓娓余音萦绕四周,在场的人还沉浸在笛声之中,直到皇后率先鼓起了掌,所有人才回过神来,霎时间整个大殿里一片静默,接着响起了一片赞叹和惊艳之声。 “这骨笛的声音真是美妙,明明如此小的一只,却发出如此磅礴之音,让人闻之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啊!” 一个侧将军如是说道,旁边有人紧接着说,“这还不是洛家二小姐的技艺高超?曲似人心,听二小姐一曲,便可知小姐内心定是蓬勃英气,宽广浩荡,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洛大人您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赞美声七嘴八舌的响起,洛骁一时欣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儿的自谦道“哪里哪里”,可眼睛里的洋洋得意却连压都压不住。 洛心慈这一曲笛音可是大大的给洛家还有她自己长了脸面,他早就盼着有一天洛心慈能在皇宫内院里大放异彩,如今这看来十六年的心血并没有白费,连常月翘的那花花架子似的舞蹈都能得到陛下的赏赐,那么洛心慈肯定会更加重重有赏,到时候洛心慈和洛府可就因祸得福,咸鱼翻身了! 他已经忘记自己曾经发誓一定要惩治洛心慈,这一会儿恨不得再把这个二女儿八抬大轿的迎回家,而正当他这样殷切期盼的时候,周围的女人纷纷对洛心慈投去了嫉妒又羡慕的神色,她最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时刻,脸上的欣喜一下子溢于言表,连掩都掩不住了。 她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乐器,在音律方面她可是行家,自然明白手里这骨笛定然音色不凡,如今好器配好技,这样罕见的乐器配上她的笛技,怎是寻常那些花里胡哨的舞蹈可以比拟的?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得意的笑了起来,骆心安那贱-人花尽心思来害她,以为她出了家破了相就能万无一失,可结果她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满誉而归了? 心里越发得意起来,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的骆心安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上,这会儿看到她越发洋洋自得的表情,骆心安眨了眨,像看戏一般,在心里啧啧两声,好妹妹你就继续笑,最好一会儿大难临头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在看到骆心安手里那只骨笛的时候,聂暻就已经猜到了骆心安肚子里打的什么注意,这会儿看到她越发狡黠的表情,聂暻纵容一笑,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等着一起看好戏。 皇后这时在一片潮水般的赞叹声中,是时候笑着开口,“既然在座各位都对着骨笛颇有兴趣,而心慈这丫头又正好在场,不如就让她再演奏一曲如何?”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洛心慈更是对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求之不得,旁边一圈人甚至都迫不及待的凑上来,想要亲手摸了一抹这罕见的骨笛,而就在这个时候—— “砰!”一声巨响。 一条鞭子狠狠地抽过来,将面前的桌子顷刻间劈成了两半,桌子上所有的美味佳肴琼浆玉露都摔在了地上,盘子碗筷瞬间碎了一地。 在场一刹死一般宁静,接着在场的一群宫女和千金小姐全都吓得惊叫起来,纷纷逃似的往两边多。 这时尼泽尔收回鞭子,倏地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这一地狼藉,走到洛心慈面前,直指她的鼻子,在她完全吓傻的时候,凶狠的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骨笛,看着骨笛上那一串羽毛挂饰,气的全身都在哆嗦,毫不犹豫的狠狠地抽了她一记耳光,“好个不要脸的贱女人!你怎么敢!?谁给你的这个权利!” 说着他倏地一转头,目眦欲裂的看着老皇帝,怒斥道,“我喀什怀着建邦友谊之心前来出访,不被以礼相待也就罢了,却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大晟贵为一朝大国,就是以凌辱他国之神,肆意屠杀亵玩来寻欢作乐的吗!”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洛心慈更是直接傻在原地,嘴角被打的都挂了血,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甚至都来不及收起洋洋得意的笑容就直接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在一刹那间都被打懵了。 这尼泽尔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凌辱他国之神”? 难道这鹰隼是喀什国的神明!?可她为什么之前一丁点也不知道! 洛心慈的脸色死一样惨白,捂着脸惊恐的看着被尼泽尔抢走的那只骨笛,而上座上的皇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等瞬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口一沉,一张脸跟着瞬间就扭曲了。 看着两人陡然突变的表情,骆心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场她精心设计的好戏总算拉开了序幕,接下来恐怕有人马上就要乐极生悲喽。 第90章 坑你没商量 一向顾全大局的巴隆这个时候也气得不轻,沉着脸甚至都没有上前劝阻火冒三丈,当场翻脸的尼泽尔。 要知道这种两国出访的重要宴会,当场掀桌子发怒已经跟挑起两国战争没有任何区别,但这一次大晟实在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让大晟给喀什一个交代! 尼泽尔捏着手中的骨笛,气的一张脸都变色了,尖锐的开口,“陛下,若您根本就没有和谈之意,我们这便告辞,从此两国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了,您用不着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羞辱我们!我喀什也不是什么宵小之国,犯不上在这里跪舔你们中原所谓的礼仪之邦!” “喀什世代将鹰隼奉为天神,我不信陛下和在座的各位一点也不知情,如今竟编造出一个‘秃嚾’的可笑称呼,以为换个名字我们便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了吗!?贵国明知它是我喀什子民心中不可侵犯的神灵,却残忍杀害,将其尸身做成你们寻欢作乐的玩意儿,甚至还让个女子在这里肆意侮辱亵玩,究竟是什么意思!” 尼泽尔的斥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集体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老皇帝的脸色更是霎时间一片铁青。 他的确知道喀什国一直将一种叫“瑟掳屠”的鹰隼信为神明,瑟掳屠取自喀什语,意为斗战神灵的意思,据说这瑟掳屠当年救过喀什国祖先的命,还在喀什开辟疆土之时,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历代人民将其信奉为神明,更坚信瑟掳屠可以保佑喀什风调雨顺,但凡打仗一定要祭拜瑟掳屠,以祈求喀什军队可以像鹰隼那样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可是这“瑟掳屠”只是鹰隼中的一种,喀什国人并不是将所有鹰隼都视作神明,所以拿鹰隼的骨头做乐器并不是多新鲜的事情,甚至只要不是在喀什,就算拿瑟掳屠做乐器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现在的问题是畅音阁里的乐器这么多,洛心慈怎么就偏偏选了一支瑟掳屠做的骨笛,甚至还把它带到了喀什国人面前!她究竟是什么居心? 老皇帝越想脸色越阴沉,目光霎时间阴冷的犹如严霜寒冰,一双深邃锋利的眼睛利刃似的刮在洛心慈身上,好像她一句话说不对,下一秒就要将她拖出去活剐了似的,冷言呵斥道,“洛心慈,你倒是跟朕解释解释,这骨笛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洛心慈第一次见到皇帝,被他强大骇人的气势一压,直接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巴掌大的小脸瞬间一片苍白,委屈又恐惧的颤声道,“陛下……小女绝不是有意为之,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给小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喀什国贵宾难堪啊!” 尼泽尔闻言冷笑一声,“你会不知道?皇后娘娘刚才还说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博学多才,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方才你亲口说承认这骨笛是鹰隼之王的腿骨所制,现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鹰隼之王就是瑟掳屠!我看你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作弄我喀什国!” 一句话噎得洛心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座的各位一听这话也顿时反应过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分不清瑟掳屠和其他鹰隼之间的区别还有情可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洛心慈一样是个弄笛高手。 这洛心慈刚才吹奏之时还能侃侃而谈,把这骨笛的来历、做法说的头头是道,一看就是对骨笛颇有研究,如今突然一口否认,哪里还有一丁点说服力? 骆心安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肚子委屈和惊恐这时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算她是京城才女,今天也是头一回儿见到这骨笛,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清鹰隼之间的区别,可这话她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否则就等于承认了她是浪得虚名。 一时间她进退两难,慌乱之下之后硬着头皮解释,“殿下,我只是一时记混,错将瑟掳屠认成了秃嚾了,这才引起了这场误会,小女并非有意亵渎贵国神灵啊!” 一看这情形,皇后也坐不住了,赶紧陪着笑脸对旁边的老皇帝说,“是啊陛下,毕竟这骨笛并不常见,连满朝文武都没有分辨出来,更何况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兴许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这话一出,旁边一直在看戏的骆心安笑着勾起嘴角,看了旁边怒不可遏的尼泽尔一眼,抬手摸了摸鼻尖,用来掩饰自己此刻心中的啼笑皆非。 果然一听这话,尼泽尔直接冷笑出声,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洛心慈,讥讽道,“误会?你这贱人把我们喀什人当傻瓜了吗?” “鹰隼之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品种叫秃嚾,我连听都没听过,旁人或许看不出这骨笛的材质,但我们喀什人对瑟掳屠的每一根羽毛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自己胡编一个名字就能掩盖过去,你这一套骗骗你们中原人还行,休想在我们这里蒙混过关。我不管你到底是故意卖弄不懂装懂,才将瑟掳屠叫成秃嚾,还是根本就存心侮辱作弄我喀什国,总之贵国必须今日给我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洛心慈刚刚还在这里侃侃而谈,一副自己对骨笛多么了解的神气模样,一转眼就被喀什国人亲手打脸,没有哪个国家比喀什更精通鹰隼这种动物,现在人家的王子亲口否认,压根没有秃嚾这种东西,亏她还自诩才女,原来都是浪得虚名,刚才那副博学多才的样子,也全都是她故意装出来糊弄人的。 洛心慈的脸一下子就绿了,皇后更是紧缩眉头,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手指一直紧紧攥着扶手,看着洛心慈的目光都彻底冷了下来。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千辛万苦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也能被她搞成这个样子! 而这时洛心慈整个人都慌了,尼泽尔的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在她的耳边,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最后一丝冷静也被炸的四分五裂,她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后退一步,接着陡然反映了过来,“是那个太监!是畅音阁的那个小太监!陛下、娘娘,这笛子是那畅音阁的小太监拿给我的,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听到这里,老皇帝都忍无可忍的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呵斥,“放肆!刚才你还口口声声说这是骨笛是自己精心挑选,现在又矢口否认,把责任推到畅音阁的小太监身上,你把这大殿当成什么地方了!还不给朕跪下!” 洛心慈两腿一软,瘫在地上,这个时候愤怒又不甘的几乎发狂,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自己一定是被人在背后算计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在畅音阁发生的一幕,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有人故意算计她,可那畅音阁的小太监从没在大宴上出现过,甚至连她要吹笛表演这件事都是皇后临时决定,连她本人都没预料到,这个小太监怎么可能事先准备好一支瑟掳屠腿骨做成的笛子来陷害她,甚至还能无比笃定的预料到她一定会选这支笛子? 此时只是看洛心慈的表情,一直站在旁边的骆心安就已经猜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着她委屈又惊恐的样子,骆心安淡淡一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里那块暻字白玉纹佩。 聂暻这时刚好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计划,骆心安偷偷的冲他作了个鬼脸,也明白自己这一招用的极为凶险,但所幸的是效果不错。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隐约记得这畅音阁里应该有一只瑟掳屠腿骨所制的笛子,或者说她在洛心安的记忆中看到过这样一幅画面。 在洛心安前世的记忆中,洛心慈就是个极其精通音律的人,尤其是笛子,更是吹得出神入化,余音绕梁,当初聂毅非常欣赏,就命人在畅音阁中找到了这支骨笛送给了她,从那以后,每次两个人缠绵之时,洛心慈都喜欢给聂毅吹奏一段,而聂毅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 两人琴瑟和鸣的样子,几乎成了这副身体里无法抹掉的伤痛,即使骆心安此时已经占据了这幅身体,脑海里都被深深的烙上了这幅画面,原来那个洛心安对有关自己的记忆甚至都没有对这一幕印象深刻,这是怎样一种伤痛和刻骨铭心,骆心安已经不想再替她去感受一次,但这段记忆里那一支骨笛,她却记得格外清楚。 这支骨笛以前可以说不仅仅是洛心慈的所有物,更是她跟聂毅之间的定情信物,所以如今既然“洛心安”重生了一次,所有的事情都会从头再来,历史会按部就班的进行,就像这只骨笛一定还会出现在宫中,等待着有人发现它一样。 骆心安琢磨过来这个道理之后,一直在宫里有试图找过找个玩意儿,但是在她现在这幅身体的记忆中,这支骨笛出现已经是聂毅登基之后的事情了,她并不确定现在这个时候,宫里是否存在这个东西,所以也就干脆放弃,没有再继续花心思寻找。 可谁想到,就在前几日的时候,皇上为了迎合喀什国的喜好,特意让聂暻去畅音阁走一趟,挑一些有异域风情的乐器,用于大宴当天的演奏,骆心安那日闲来无事,就跟着一起去了,没想到在畅音阁里面还真就见到了这支骨笛。 当时聂暻随口告诉了她这支笛子的来历和做法,没想到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骆心安笑着摸了摸鼻尖,讥讽的看了洛心慈一眼,用这贱人曾经最真爱的东西亲手抽她一记耳光,再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洛心慈以为自己方才拿着骨笛侃侃而谈故意卖弄的样子很了不起,实际上她卖弄的每一句话都是骆心安亲自叮嘱小淳子,一个字不差的告诉她的。 包括这骨笛的由来、做法和传说,甚至连“秃嚾”这个名字都是她随口编的,为的就是引洛心慈上钩。 但凡洛心慈有一丁点自知之明,不那么好大喜功,或者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出彩机会给冲昏了头脑,或许这一招根本就骗不了她,但是骆心安认识了她两辈子,对她的脾气已经了若指掌。 她很清楚只要有一丁点出风头的机会,洛心慈就绝对不会放过,她就是喜欢被人众星捧月,就是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博学多才,鹤立鸡群。 所以骆心安就抓住了她这个心态,特意让小淳子带着聂暻的玉佩和一袋金子,赶在她到之前去了畅音阁,暗示打理乐器的小太监是“王爷的意思”,吩咐他把这骨笛拿出来,推荐给洛心慈。 或许小太监并没见过聂暻几次,但这块玉佩却一定认识,再加上那一袋金子,他几乎立刻就被收买,不仅把所有骆心安吩咐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洛心慈,还拿出几个普通的笛子任她自己挑选,任她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有所怀疑。 反正洛心慈什么东西都喜欢跟人家争最好的,如今眼下这么多笛子,只有这只骨笛不仅别致精巧而且音色醇厚,再加上它罕见的材质和唬人的来历,一定能帮她大放异彩,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就直接选了骨笛,正中了骆心安的圈套。 洛心慈跪在原地,害怕的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生怕皇上一个决定就立刻让她脑袋搬家,可她心里实在是恨的咬牙切齿,究竟是谁在背后这样害她!?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次翻身的机会,本来可以直接离开静月庵,甚至能一步登天踏入皇宫,可现在却就这样硬生生的毁了!如果她当初没有选这只骨笛,哪怕是选个普通的笛子,也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都怪那个给她挑笛子的狗奴才,还有那个背后下黑手的贱-人!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的人除了骆心安她想不到别人,可是环顾四周,有哪里又骆心安的影子! 他恨得目眦欲裂,一双眼睛里红血丝都浮上来,配上她额头那道因为流冷汗而把脂粉冲掉显露出来的伤疤,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极其的可怕扭曲,哪里还有一丁点刚才温婉如水的模样。 原本周围那些对她颇为欣赏的男人,这会儿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瞬间都对她避如蛇蝎,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一个浪得虚名的才女,当众丢了这么大的人也就算了,甚至还直接把喀什国的贵宾给得罪了,不管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她拿着一根瑟掳屠尸骨做的笛子出现在喀什国人面前,就等于直接挑衅,这么做的后果轻则大宴不欢而散,两国交恶,重则兵戎相向,民不聊生,这样一个祸害似的女人,自己能不能保住命还两说了,谁还敢再往上凑? 坐在上座上的皇后,此时的表情用“难看”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她努力挺直脊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可嘴角却像僵住一样,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表情,气的手指几乎都要捏碎了扶手。 她特意提前跟静月庵的主持师太打好招呼,让她带洛心慈来这大宴,还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大展才艺,为的就是打压骆心安,可她倒好,不仅没给自己这个恩人长脸,甚至还把她卷进了这场是非。 洛心慈是她召进来的,吹笛子也是她提议的,如今却直接得罪了喀什国,让她这个堂堂一锅皇后该如何收场!万一喀什国翻脸,两国交战,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成了撩拨两国关系的千古罪人!? 一想到这里,她气的脸色都白了,余光扫过旁边的骆心安,只见她一直安分守己的垂着头站在那里,皇后心里就更加的不痛快。 她有预感这件事一定跟骆心安有关系,这丫头邪门的很,根据探子来报,整个洛家但凡跟她对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好下场,如今洛心慈才刚出现,就跌了这么大的跟头,说跟骆心安无关她都不信,可她到底怎么暗中动的手脚,皇后却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她看骆心安的目光更加的幽深阴沉,而骆心安就像无知无觉似的,一直垂着头,完全没有一丁点心虚的样子,坦然自若的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猫腻。 皇后收回视线,知道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冷哼一声,竟比老皇帝先翻脸,指着座下的洛心慈说,“枉本宫对你的才艺赞赏无比,没想到你竟为了一时炫耀,没搞清楚这笛子的由来就敢往大殿上拿,当真是虚荣的可笑,来人啊,把给把她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皇后这话一出,旁边的骆心安就在心里笑了,这话哪里是惩罚,根本就是给自己和洛心慈找退路呢,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洛心慈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为了脸面才不小心做了错事,并不是有意为之,所以小惩大诫,可要是真的追究起来,洛心慈这分明就是侮辱他国,损毁大晟名誉的杀头大罪,又岂是打几十下板子就能了结的? 若洛心慈这个时候足够聪明,早应该磕头谢恩了,可她竟然还不知足,一听要打板子,她当即委屈的哭了起来,不停地哀求道,“娘娘!小女冤枉啊!那笛子分明是有人嫁祸于我,娘娘明察啊!” 皇后深吸一口气,气的脸色都紫了,恨不得当即抽她两个耳光,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顺坡下驴,是想要把本宫也拖下水么!? 果然一听这话,皇上怒极反笑。 “好,好得很。”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早就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的洛骁,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洛爱卿,这可真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 “臣……臣不敢……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啊!”洛骁不停地磕头,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是近在尺咫的成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次不仅他如意算盘再次落空,甚至可能整个洛家都要跟着陪葬了! “放心,朕不为难你,自然会留你这个好闺女一副全尸!” 皇上冷酷的勾起了嘴角,将目光转到听到这话瞬间吓破胆的洛心慈身上,“你既不愿意吃板子,那就换些别的,但你既犯下这等罪过,朕是绝对不能留你了!来人啊,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缢死,断气之后将尸身转交给洛尚书带回家,好、好、安、葬!” 最后四个字像催命符一样瞬间让洛心慈瘫在了地上,洛心慈当场哭了起来,“陛下!不要啊陛下!小女知道错了!求陛下开恩啊,求陛下开恩!” 皇后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阵胆战心惊,一旦洛心慈被皇上定成死罪,那她这个推举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老皇帝跟前,眼泪迅速涌了出来,抽噎着说,“陛下……都是臣妾不好,非要听什么笛声,这才把这祸害给引荐进来,得罪了各位贵宾,臣妾有罪,请陛下也将臣妾处死吧!” 骆心安一听这话掀了掀眼皮,淡淡一笑,果然皇后就是皇后,她这一步以退为进,用的实在是漂亮,皇上可以当着喀什国人的面杀了洛心慈,却不能这样对皇后,堂堂一朝大国因为喀什的一个王子,就把自己的一国之母给砍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大晟害怕一个小小的喀什国? 如今她把自己和洛心慈捆在一起,如果皇上不杀她,就等于不承认她犯了死罪,那洛心慈自然也就动不得。 一听这话,洛心慈顿时感激的看了皇后一眼,瞳孔瞬间亮了起来,心里又涌出了希望,可谁想到皇上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犹豫反而直接黑了脸,冲着皇后沉声道,“朕没追究你引出来这乱子就不错了,给朕闭上嘴!朝堂之事岂容你一个妇人插嘴!” 皇后一听这话脸“刷”一下就白了,夫妻多年,这竟是皇上第一次对她用这么狠辣的语气,后宫干政是正宫皇后的大忌,皇上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简直是比当场处罚她更严酷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她身形一晃,要不是旁边的宫女扶着,差一点就要跌下高台,全身发软的被搀扶着重新坐下,她再也没了刚才针对骆心安时的得意,垂下脑袋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洛心慈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燃起的希望重新湮灭,她惊恐的大叫起来,被几个侍卫押着拖行的时候,她还不停的哭诉求饶,不停地大喊冤枉,可皇上完全不为所动,而周围的一众大臣更是谁也不敢开口。 这时洛心慈瞥到一直冷脸站在原地的尼泽尔,慌不择路似的抓住他的衣角,“殿下!殿下饶命啊!小女真的不是有意亵渎贵国神灵!不知者无罪啊殿下!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她被渐渐拖行的离尼泽尔原来越远,可一只手仍然不死心的紧紧攥着尼泽尔的衣服下摆不放,凄惨悲切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她手指头因为用力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指尖不停地往外流血,头上的道姑帽子也掉了,露出一颗没有多少头发的丑陋脑袋,狼狈又凄惨的哪里还有刚才一丁柔美可人的样子。 眼见着她马上就要被拖了出去,这时尼泽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张俊秀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他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一整晚都没有动过的聂暻,眉毛一挑,抬起手阻拦道,“慢。” 死死拖着洛心慈往外走的侍卫身形一顿停了下来,这时尼泽尔回过头对上座的皇上说,“陛下,既然她侮辱亵渎的是我国神明,那最终如何处置她是否也应该有我喀什国来决定?” 一句话让现场气氛一凝,老皇帝沉吟了片刻,沉声问道,“难道三王子认为朕处理不公?” 尼泽尔勾了勾嘴角,傲慢的说,“自然不是,我敬佩您的雷厉风行,您既然已经决定要处死她也算是给我们喀什一个交代,不过凡事一码归一码,你们大晟有你们大晟的习俗,我们喀什也自然有我们自己的传统,这次我们再贵地接连受到这样的‘款待’,作为受害人,我们有权利提出我们的要求。” 老皇帝一听这话嗤笑一声,身体后仰靠在皇位上,警惕的眯起了眼睛,“好,王子说有几分道理,这次既是我大晟有错在先,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不知王子想要提什么要求?” 一听这话,尼泽尔嘴边的笑容更甚,“陛下爽快,那我也直接开门见山,这个女人的狗命我不需要,我只想跟他比试一场!” 说着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抬手一指赫然是聂暻的位置。 他嚣张的笑了一声,眉毛一挑,环视四周,“今日贵国这晚宴实在是无趣的很,我不明白皇后娘娘提议让人表演这些乏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是想告诉我们,大晟阴盛阳衰,只剩下些女人能拿的出手了吗?” “一晚上叽叽歪歪,全是些娘们的东西,看得我真是哈气连连,若真是比试就比些男人的东西,别弄些不疼不痒的靡靡之音在这里寻欢作乐。听闻贵国的靖王爷十三岁就已用兵如神,刚才又承蒙靖王爷的一番‘款待’,我今日倒是想见识见识,这靖王爷究竟有多么厉害!” 说着他踱步走到聂暻跟前,扫了一眼他的腿,嗤笑道,“王爷,这一整天我还没看您动过,不如现在我陪您练练筋骨怎么样?” 他嚣张的表情让骆心安一下子眯起眼睛,而旁边的聂暻这时抬起头,很淡的笑了一下。 第91章 公然挑衅+为你出头 说着他踱步走到聂暻跟前,扫了一眼他的腿,嗤笑道,“王爷,这一整天我还没看您动过,不如现在我陪您练练筋骨怎么样?” 他嚣张的表情让骆心安一下子眯起眼睛,而旁边的聂暻这时抬起头,很淡的笑了一下。 他笑得慵懒而闲适,仿佛眼前面对的根本不是两国得针锋相对,而是坐在院落里晒太阳赏花,“多谢王子一番美意,但本王素来喜静,这会儿并没有活动筋骨之意。” 这句话等于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尼泽尔,他的脸色当场就僵住了。 尼泽尔以为中原人素来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且还极爱面子,不像他们草原人一样直来直往,所以这会儿聂暻哪怕心里再不愿意跟他比试,至少表面上会虚与委蛇一番。 这样一来,无论聂暻到时候找什么借口,大晟毕竟都是有错在先,犯了别人的忌讳,这会儿已经处于不利之地,只要尼泽尔能死死咬住这一点,他能找出千万个借口逼聂暻不得不跟他一较高下。 可是聂暻现在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拒绝了他,而且没有找任何推辞的借口,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不跟你比,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 这句话一下子堵得尼泽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原本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全都没派上用场,一时间他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冷哼一声讥讽道,“王爷是不想跟我比,还是压根不敢比?” “若是不敢比的话直说就是了,我也不会强求,刚才说要不会宰了这女人的话也会说到做到,最多就是看透大晟不过就是浪得虚名,是个男人胆小怕事,只靠女人来抛头露面的‘大国’罢了。” 这话一落地,整个大殿里文武百官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这喀什三王子,不挑别人专挑怪病缠身双腿残废的靖王爷比试,其用心真是阴险恶毒之极! 旁边有几个憋不住气的武将,直接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吼,“好狂妄的小子,爷爷我打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现在竟然敢跑到我大晟的地盘叫嚣,用不着靖王爷出售,你爷爷我这就来教训你!” 周围侧将军豁一下站起来,攥着配到大步流星的就要上前跟尼泽尔一较高低。 尼泽尔嗤笑一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轻蔑的说,“不过一介武将有什么资格跟本王子比试?现在是贵国欺人在先,辱我神灵,若在我们喀什有人胆敢将瑟掳屠残杀制成玩物,早就被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了,现在本王已经宽宏大量,不要这女人的狗命,只是想跟王爷比试一场,王爷却推三阻四,反而让个无名小卒叫嚣,是以为我喀什好欺负吗?” “还是说……”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转过头满含恶意的看着聂暻,讽刺道,“堂堂一国王爷,根本就是个无胆鼠辈,因为怕输所以连整个国家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如此挑衅的话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忍不下去,在场的一堂朝臣纷纷怒不可遏,而聂暻的瞳孔也阴沉了下来,目光似冰刃一般霎时间变得锋利而冷凝,可脸上的笑容却仍然没变,面不改色的说,“三王子,一国的脸面不是靠一两个人挣回来的,本王代表不了整个大晟,但是如果你觉得打败本王可以让喀什在别人眼中高人一等的话,那本王就牺牲自己的脸面直接认输,还贵国这个人情不就得了。” 说着他抬头看着大殿里两国的重臣,朗声宣布,“各位今日都来当个见证,本王承认尼泽尔王子骁勇善战,文武双全,我聂暻今日负于他,输的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说完他抬头瞥了尼泽尔一眼,很淡的勾起嘴角,“王子,这样您满意了吗?” 聂暻这一番作为,让周围好些朝臣直接憋不出笑出了声,咱们这靖王爷这一招以退为进可当真是阴损啊。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没胆认怂,可实际上仔细一琢磨字里行间句句都是门道。 聂暻这话分明是在说尼泽尔眼光狭隘,以为只要打败了一个王爷就能让整个大晟颜面无光,而实际上是聂暻压根不屑应战,但为了补偿喀什那一只“神鸟”做的骨笛,他就直接认输让你们这些喀什人开心开心,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果然一听这话,尼泽尔的脸直接“刷”一下就绿了个彻底,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指着聂暻的鼻子怒道,“你——!” 骆心安埋着头闷笑,旁边的聂暻似有所感一般微微撇过头看她一眼,笑什么笑,给本王严肃一点! 骆心安一看他这个表情,笑得更厉害了,忍的肩膀都微微发抖,果然论起噎死人不偿命的本事,这死瘸子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旁边的老皇帝一听聂暻这话眉眼里也闪过笑意,但眼下到底是大晟有错在先,这尼泽尔虽然实在是狂妄之际,但他这做皇帝的也不能真的一点面子也不给喀什国留。 “三王子,靖王身患顽疾世人皆知的事情,若您真想比试一番,我大晟自然奉陪到底,这紫云殿外一千将士随时候命,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何必纠结于一人?” “身患顽疾?”尼泽尔恼羞成怒,看着聂暻那两条腿,讥讽的大笑起来,极其恶毒的说,“我看不是身患顽疾,而是身有残疾吧?” “若不是残废怎么可能宁愿在这里看一些娘们唧唧的表演,也不愿意跟我比试一场?不过就是些男人间较量的寻常玩意儿,靖王爷却连爽快应战的这点胆量都没有,就知道在这里夹枪带棒的呈口舌之快,跟一些长舌妇人有何区别?依我看王爷您不仅是个残废,连男人都算不上!难怪听说王爷这么多年都未娶亲,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您这辈子最好都别娶亲,否则谁嫁给你都是瞎了眼,注定是被祸害一辈子的命!” “殿下!”巴隆慌忙阻拦,可尼泽尔话一出口,再阻拦也无济于事,他脑袋上的冷汗瞬间就淌了出来。 一句话落地,整个紫云殿里死一般宁静,原本还能和颜悦色说话的老皇帝目光陡然阴冷下来,旁边一众朝臣气得恨不得上千教训一番这个嚣张的喀什国王子,可碍于两国得情面,又不能直接撕破脸,只能狠狠地压着火,目光凶狠的似乎要将尼泽尔当场撕碎。 聂暻的脸这一次完全沉了下来,原本脸上那一抹淡笑也彻底消失殆尽,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相反他比谁都更能容忍,否则也不会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任凭聂毅这么多年想方设法的置他于死地,他都一直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可是只要是男人都会有几分血性,当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这样讥讽的时候,没几个能受得了,更何况他实际上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在对骆心安的事情上,他可以忍下任何咒骂他的话,却不能容忍别人说骆心安一点点的不好。 这次这个尼泽尔既然敢触他的霉头,他就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不是要比试么,那好,一会儿记得千万别求饶。 压下眼里的冰冷煞气,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让他整个人仿佛一把蒙尘的刺刀突然被扯掉剑鞘,刺出骇人的寒光,旁边的尼泽尔似有所感,抬起头的时候陡然撞上他的眼睛,顿时被他目光看的后背一阵发凉。 而就在这个时,聂暻攥紧手指,支起身子刚要起身,一双手却突然在背后一下子抓住了他。 这双手带着熨烫的温度,让他身形一顿,下意识的侧过头却看到了骆心安的脸。 她消无声息的微微摇了摇头,手指似安抚似在他手心挠了几下,这一瞬间就像宽阔无比的大海吞没熊熊烈火一般,让聂暻已经怒火中烧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深深的看了骆心安一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锋利的眼神里滚动着骇人的情绪,像波涛汹涌的巨浪滚滚袭来,最终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归于了平静。 只是这一个眼神,就蓦然让骆心安的心口突然一跳,接着细细密密的涌上来一股尖锐的刺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聂暻看似病弱苍白的外表之下是多么的强悍, 只要他愿意动手,别说是一个尼泽尔,就算是让整个朝廷都头痛不已的红莲教,他也能解决的一干二净。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像个窝囊废一样坐在这里,任凭一个狂妄的小子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挖苦他、激怒他。 只因为他那一身怪病身不由己,更因为朝堂之上党派林立,储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他为了自保只能明哲保身,韬光养晦。 如果他现在真的不管不顾的站起来,只图一时爽快跟尼泽尔比试一番,或许当时会赢得漂亮,可这整整二十四年的辛苦伪装也就跟着一起毁于一旦了。 骆心安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一向是她的行为准则,这个时候她恨不得让聂暻好好地挫一挫尼泽尔的嚣张锐气,可是一旦让别人知道聂暻不仅会武功,甚至还是个顶尖的高手,这在场文武百官或许会直接炸开了锅,而聂毅找了这么多年他的把柄,这个时候也终于可是光明正大的斩草除根。 一次冲动,可能会带来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个买卖不值当,她都明白的道理,聂暻肯定比她更清楚。 两个人的目光这时撞在一起,聂暻自然看得懂骆心安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把目光挪到了一边,没再跟她对视。 那样子似乎在埋怨自己是为了骆心安才这样做,换了别人他才懒得理。 骆心安低着头无声的勾起了嘴角,聂暻又一次懒洋洋的靠在了椅子扶手上,苍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咳嗽了几声,看起来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见他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刚才一丁点萧杀骇人的样子,尼泽尔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个病秧子似的男人可怕? 见他对自己的挑衅连个话都不回,尼泽尔以为他害怕了,刚才在聂暻身上吃的暗亏终于找回了场子,他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不禁在心里不屑的嗤笑一声,真不知道巴隆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可怕,什么十三岁就用兵如神,什么得罪太子也不要得罪他,根本就是放狗屁,当真是可笑之极! 一想到这些,他嘴角的讥笑更甚,“怎么,王爷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现在连话都不出来了?不会你真是个残废吧,哈哈哈……一听到要动真格就装起了残废,大晟男人还真是好本事!” 他的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在场的官员,几个人狠狠地瞪着他,大步流星的直接上前请命,“陛下,臣愿意代表大晟跟这小子一试高下!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臣愿意!” “臣也愿意!” 整个大殿里的喊声此起彼伏,老皇帝眯起眼睛,还没等说话,尼泽尔已经嚣张的开口,“你们要跟本王子比也得看我有没有这个心情,我要比试的人就是靖王爷一个,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贵国不战而败,再来多少人也一样,小王承让了。” 说着他哈哈的笑了起来,挥一挥手就大摇大摆的王座位上走。 就在这时—— “且慢。”一道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包括尼泽尔在内的所有人闻声都抬起了头,一眼看过去赫然看到了站在聂暻身边的骆心安。 她穿着一身太监服,又一直站在靠后的位置,淹没在一群人里面,若不是这会儿她突然出声,估计都没有人能注意到她。 一瞬间,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落在了她身上,聂暻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瞬间皱起了眉头,一开始就知道她身份的聂毅也倏地挺直了身子,而上座上的皇后这时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尼泽尔闻声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一个小太监打扮的奴才,当即不悦的皱起眉头,“哪里来的不守规矩的狗奴才,竟然也敢拦我?” 骆心安站在那里的样子很谦卑,但是脊背却挺的笔直,这会儿并没有因为全场的目光而有丝毫胆怯,可聂暻却直接黑了脸,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开口,而且会在这种时候,更猜不到她想做什么,只能狠狠地瞪她一眼:这个时候掺和进来,你是疯了不成!赶快躲我身后去! 骆心安给他一个坚定和安抚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接着收回视线不再跟他对视,反而很淡的勾了一下嘴角,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奴才小安子是靖王爷身边的奴仆,见过三王子。” 尼泽尔一听这话当即轻蔑嗤笑起来,“怎么,主子自己不说话也不应战,倒是让一只狗在这里吠起来?” 骆心安闻言一笑,并没有被激怒,反而语气认真地说,“回三王子的话,因为主子只配跟同样是主子的人说话,所以跟狗说话的时候自然要让奴才这只狗代劳了。” “狗奴才你骂谁是狗呢!”尼泽尔被骆心安堵得脸色一变,瞬间暴跳如雷。 骆心安赶忙跪下磕头,“王子殿下饶命,奴才只是说狗,并不是说您,您别千万别生气!奴才知错了!” “你这阉奴!”尼泽尔的脸瞬间变成猪肝色,上来就要打人,可胳膊都举起来又琢磨过来,他这个时候不论是回嘴还是打人,不就等于恼羞成怒,承认自己是条狗了么! 一看他这张突然憋屈的脸色,周围有几个人直接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太监不愧是靖王爷身边的人,这张嘴一样伶牙俐齿的很,就是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胆子,也不怕被皇上砍了脑袋。 “陛下,贵国真是好大的气量,不仅侮辱我国神明,现在不战而败了还派个狗奴才来羞辱我国,若是比试不起就直说,何必来这些歪歪绕绕!” 老皇帝一听这话,脸色阴沉的说,“三王子慎言,我大晟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不应战,何来不战而败之言?” “难道不是?有本事就让靖王爷与我比试一样,空说大话谁不会啊!” 尼泽尔似乎料定聂暻一定不会应战似的,嚣张的又挑衅起来,可就在他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已经抓住大晟小辫子的时候,骆心安却施施然跪下,朗声道: “陛下,奴才愿意替王爷应战,请陛下成全。” 聂暻脑袋嗡一声响,脸色陡然一变,骆心安是真的疯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喀什国的男人一向崇拜力量,这尼泽尔所说的比试绝对不是女人间弹个琴跳个舞就能糊弄过去的,骆心安一个女子,一点功夫也不会,再撞上尼泽尔这么嚣张的人,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骆心安看懂了他的眼神,嘴角反而狡黠的翘了起来,如果只是弹个琴跳个舞的比试,她绝对能有多远躲多远,打死也不会出这个头。 她并不是鲁莽,相反这个决定是她深思熟虑以后才决定的,她是个绝对护短的人,容不下自己喜欢的人受一点欺负。 她不能容忍聂暻出手之后被人当成活靶子,也不能容忍聂毅今天吃这么大一个暗亏,所以这个仇必须由她来报。 这是一场豪赌,输了她可能会赔上性命,但赢了她不仅报了仇,得到的可能会更多,更何况这一场比试,她也不是毫无把握。 就比如……她的嘴角翘起,目光悄无声息的扫到对面的一排喀什人身上,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随身物品,又将视线挪到不远处尼泽尔的细瘦身材上,她挑了挑眉毛,眼里划过一抹玩味精光,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很显然,不论她打什么主意,聂暻也不会同意她冒险,这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周围的人,直接对骆心安心急如焚的呵斥道,“本王还用不着个小太监挺身而出,你给本王过来!” 说着他赶忙抬头沉声对老皇帝说,“父王,是儿臣平日对下人管教不严,这才冲撞了您,儿臣现在就命人把他拉下去,重重责罚!” 他大手一挥,就准备让身后的小淳子和影卫把骆心安拉回来,可这个时候骆心安却故意同仇敌忾的瞪了一眼尼泽尔说,“王爷,奴才知道您身体不好,性子又沉静,所以不屑于掺和这些争斗,可您不参与,人家还以为我们靖王府好欺负了!” 说着她给老皇帝磕了三个响头,沉声说,“奴才只是一介阉奴,但是也是大晟的子民,自当为国效力,请陛下成全。” 她说完这些话自己都觉得肉麻,聂暻更是气得脸都 绿,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不听话的娘子拽回家,直接按床上x一顿,没准到那时候她才不会这么胡闹。 旁边的尼泽尔一听这话直接笑出声来,轻蔑地说,“刚才那些武将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不过就是靖王爷养的一条狗,也配跟我比试?” 骆心安同样回以微笑,“可是三王子如果连靖王爷养的一条狗都打不过,又有什么资格挑战靖王爷本人呢?” “狗奴才你别狂妄!”尼泽尔的脸一下子扭曲了,恨恨的冷哼一声,“果然狗随主人,就知道呈口舌之快,没有一丁点真本事!” 骆心安眨眨眼,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哦,原来王子殿下所谓的不逞口舌之快是指不许别人说,只能自己说,难怪殿下刚才要费那么多口舌侮辱我家王爷,原来是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真本事,所以心虚了。” “狗奴才看我不死烂你的嘴!”尼泽尔气疯了,从没有跟人敢这么嚣张的跟他说话,更何况是聂暻身边养的一条狗! “好,本王今天就跟你比试,先弄死你这只狗,来个杀鸡儆猴,省得在座各位输的不够心服口服。” 说着他嚣张的环视四周,最后狠狠地瞪了聂暻一眼。 这话一出等于是喀什国愿意换人来应战,不至于让大晟落个“不战而败”的骂名,传到各国也不会因为骨笛一事而遭人诟病,可这喀什国选的应战对手,从聂暻换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实际上仍旧狼子野心,用心险恶。 聂暻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现在怪病才刚刚有了起色,老皇帝绝对不会让他冒险。 而这个小太监看起来这么瘦弱,身子骨也没有一丝练过武的样子,细皮嫩肉的,就算夸下海口也根本不可能打败尼泽尔,就算应战了又有什么用呢? 老皇帝眉头紧锁,一时间进退维谷,依他的意思当然是让在场的武将跟尼泽尔比试一场就再好不过,大晟的武将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各个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就算彪悍如喀什国人,都得对大晟的军队敬畏三分,这尼泽尔就算号称西北“战神”,也不见就敌得过大晟的武将,到时候势均力敌,最后不论输赢,两国也都能心服口服。 可尼泽尔现在死咬着聂暻不放,就算换个小太监来也对大晟大大的不利啊。 正当老皇帝思索着如何让尼泽尔退让的法子时,旁边的皇后却在这时突然欲言又止的开了口,“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朕赦你无罪。” 皇后心中一喜,轻声说,“陛下,依臣妾的意思,这件事便依这小太监的意思,让他试试也无妨。” 老皇帝紧皱眉头瞥了她一眼,皇后又往他耳边靠了几分,凑近轻声说,“陛下您想,尼泽尔咬住暻儿不放,无非是看准了他身体不好,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才故意拿软柿子往死里捏,如果不趁现在他改口的时候,赶紧定下这小太监,万一一会儿他又咬上暻儿怎么办?” “您不让暻儿应战大晟就是不战而败,您让他应战,多半也是以输告终,若他侥幸赢了,无论怎么样都好说,可一旦输了,就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说到这里皇后顿了一下,眼睛无意般往骆心安的方向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但应战的人如果换成这个小太监结果就不一样了。他既是暻儿的随从,自然也就代表了暻儿出战,若是赢了,长的可是聂家王朝的脸面,若是输了,他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太监,到时候就算喀什有意往外宣扬他们赢了我们,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打败了个奴才,没什么特别好炫耀的,更何况一个太监又不是冠以皇姓的王爷,怎么可能代表的了大晟,就算他死了,对大晟的威名也没有半分影响,孰轻孰重,陛下肯定比臣妾清楚。” 她这一番话正好是老皇帝所担心的问题,而她分析的利弊,也确又几分道理,如今让尼泽尔改口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及微,只能赌这一把。 就算注定是输的下场,一个太监的死活又能影响得了大晟多少? 想到这里,老皇帝眯起了眼睛,支起身子看着座下跪着的骆心安,沉声说,“难得你有一片赤诚之心,又忠心侍主,既主动请缨,三王子也没有异议的话,朕就准你来比试一番。” “父王三思!”聂暻整张脸冷若冰霜,若不是碍于场合,他可能当场就要拽骆心安走。 “父王!”几乎在聂暻开口的同时,聂毅也站了起来,看了聂暻一眼,阴沉着脸说,“身为大晟皇子本应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既然三王子认为只有六弟才配当他的对手,这件事又何必再让一个小太监来当挡箭牌。” “你给我住口!”皇后的脸色瞬间一变,看着突然站出来帮骆心安说话的聂毅,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呵斥道,“毅儿,这里没有你的事,注意你自己的身份,你这样当场反驳,是准备违抗皇上的旨意了?!” 皇上明显是在维护聂暻,傻儿子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为了个女人跟他公然叫板,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做的太稳了! “……儿臣不敢。”聂毅紧紧抿住嘴唇,胸口上下起伏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老皇帝瞥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沉声道,“朕心意已决,谁再多说一句,便是抗旨不遵。” 说着他看了一眼座下的骆心安,“朕给了你机会,别让朕失望。” 这话一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后闻言嘴角那抹笑容更甚,瞥了一眼骆心安,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 骆心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本来本宫也只是想给你些教训,谁曾想你竟然这么蠢,刚才侥幸逃过一劫,还不安分守己,非得主动凑上来出风头,那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看你一会儿怎么送死。 骆心安察觉到皇后的眼神,但脸上的笑容不变,跪地磕头道,“奴才谢陛下成全。” 这话一出,已经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 聂暻整个人僵在那里,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这时骆心安已经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 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扯住骆心安的胳膊,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她拽倒,眼睛冰冷冷得看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 骆心安你真是可以,不让本王去比试,却自己上去送命,你是要本王当鳏夫么! 骆心安知道这家伙这会儿一定生气了,也不反抗,任由他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用恨不得把她捏碎的力气攥着她得手,另一只手悄无声地的凑到聂暻的后背摸了摸。 那样子像极了安抚某种大型动物,把他一身炸起来的毛一根根理顺,一开始“大猫”还非常抵触,一个劲儿的冲她瞪眼,若不是碍于场合很可能会直接回过头咬她一口。 可摸了几下,“大猫”就没了脾气,虽然一身毛还是蓬蓬的炸着,扭着脖子不理人,却主动靠过来贴在了她身上。 骆心安这时候低下头,装作听聂暻旨意的样子凑过去,然后再转头的一刹那快速的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说,“阿暻,对不起。” 原谅我自作主张,我只是没法忍受别人那样说你,所以豁出我的命我也得亲手教训这个尼泽尔。 一吻落下,如蜻蜓点水,速度快的聂暻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骆心安已经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子,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聂暻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一双耳朵瞬间控制不住的红了,他心里所有的怒火就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跑的无影无踪。 他的王妃真是太可恶了,每次都用这一招! 你别以为亲了本王,本王就会原谅你的自作主张!你别以为叫了本王的乳名,就可以让本王放心的让你去作死!除非你亲本王两下!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怎么都没办法放下心来,他预料不到接下来的比试骆心安会遇上什么,他想像个保护者一样把她牢牢的护在怀里,可他这个时候才发现,骆心安从来不是需要别人的遮风挡雨,而是在风雨来临之时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奋不顾身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很新鲜,聂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保护,更没想到一个女可以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甚至连命都这样轻松豁的出去。 聂暻知道这样做蠢透了,哪怕骆心安做一万次,他依然这么觉得,可是在此时此刻,看着骆心安像个斗士一样,毫不犹豫的站在他面前时,他的心却不可抑制的剧烈悸动起来,从没有一刻这样深刻的体会到自己被这个女人深深的爱着。 压下心口紊乱的心跳声,他挪过视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骆心安又偷偷戳了他两下,“呐……还生气那,我都说对不起了。” 聂暻冷冷瞥她一眼,压低声音冷声道,“骆心安,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现在很生气,你不要跟我说话!” 说完他又把脑袋扭回去,一张脸跟结霜是的冷成一团冰疙瘩。 骆心安没办法只好拽了拽他的衣角,心想自己亲也亲了,杀手锏都用了,这家伙还没消气,看来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先斩后奏没有在乎聂暻的感受,不由得又软下声音嘟哝一句,“那你到底怎么样才不会生气……” 骆心安皱着脸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了晚上洗干净毅然献身的觉悟了,一脸上断头台的表情。 这个时候,聂暻终于抬起头赏脸是的快速瞥了她一眼,几乎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句话,可速度快的骆心安一个字都没听见。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骆心安小心谨慎的打量四周,又往聂暻身上凑了一步。 这时候聂暻也跟着扫了四周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之后才快速的又开了口: “……除非你在亲我一下。”否则我会一直生气!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来,只是前半句话已经让他的耳朵瞬间又红了一层,接着快速把脖子扭到一边,死活不再跟骆心安对视。 “……哈?”这一次骆心安听清了,直接懵了一下。 原来在聂暻的世界观里,生气了是亲一下,很生气是亲两下,那这……这这家伙未免也太好哄了吧!? 骆心安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赶忙抬手捂住嘴巴却换来聂暻极度暴躁的一记白眼,像是在冲她吼:你亲不亲自己看着办吧! 第92章 锋芒乍现,艳惊四座(上) 在皇帝同意让骆心安比试之后,整个紫云殿里霎时一片安静,过了片刻之后接着全场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这小太监竟然真的打定主意要跟尼泽尔对上,更没想到连皇上都会同意她应战。 一开始看到骆心安站出来主动请缨,所有人全都以为“他”只是随便装装样子,谁想到“他”竟然是玩真的! 一时间在场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细皮嫩肉修长纤细的样子,不自觉地都皱起了眉头:就凭她这副模样也想打败尼泽尔?根本是自不量力! 皇上是疯了还是糊涂了,竟然会同意这样荒唐的决定,好几个人还想要站出来说点什么,但碍于皇上刚才已经说了谁再多言就是抗旨不尊,他们也只好将一肚子的话重新咽下去,急得唉声叹气脑门冒汗。 而在这些朝臣身边的女眷们,不少都是那日去青云观祈福之时,与骆心安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这会儿看到她,怎么看都觉得眼熟,但具体到底在哪里见过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这时,骆心安挺直脖子,迈步走到大殿中央,露出了那一张被帽子遮住的大半边脸,坐在不远处的洛家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即使她的脸上做了伪装,身上还换了男装,但这些也只能骗骗外人,根本瞒不过跟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洛家人。 洛骁倏地直起身子,在差一点惊叫出声的时候,赶忙捂紧了自己的嘴巴,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骆心安站在聂暻身后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甚至在她跟尼泽尔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也没能认出来,直到此时此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他才陡然意识到接下来要跟尼泽尔比试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她不是跟靖王爷带走了么,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参加比试是在发什么疯! 无数问题瞬间充斥着洛骁的脑海,让他半天没能回过神来,当时僵在了当场。 而几个洛家女儿在认出骆心安的一刹那,表情更是五彩纷呈,煞是好看。 洛婉云许久没有见到骆心安,心里一直很是挂念,尤其是在洛骁要与骆心安断绝关系之后,她更是想去靖王府探望,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也只能作罢,谁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样凶险的时候遇上。 这尼泽尔“战神”的名声在外,肯定不好相与,大姐这个时候出头恐怕是凶多吉少……一想到这些,她担心的紧紧攥住手绢,一时间脸都白了。 但旁边的洛婉婷看见这一幕却抬袖捂住嘴巴偷偷笑了起来,目光里涌出浓浓的讽刺,这会儿心里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本以为有个洛心慈出来搅局,她今天注定得被艳压一头,甚至连表现的机会都不会再有,结果谁想到二姐她自己作死,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浪费了绝佳良机,如今骆心安这贱人恐怕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知道自己靠才艺肯定没法抢风头,所以才想着跟尼泽尔一较高下。 可她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以为什么风头都是她能抢的吗? 虽然这贱人邪门的很,总能化险为夷,但运气这东西总有用完的一天,更何况这场跟喀什国的较量可是真刀真枪的比试,绝对不是靠她原来那些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的。 她今天就坐在这里,等着看骆心安这贱人输得一败涂地,最好连小命也葬送了,那才是真的老天开眼,皆大欢喜。 心里冷哼一声,她冲骆心安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轻蔑的勾起嘴角,拿起旁边一碟果脯往嘴里送了一块儿,等着看接下来这场好戏。 对于在场一众人的反应,骆心安都看在眼里,但脸上却仍然无波无澜,甚至还带着一丝浅笑走到了尼泽尔身边,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说了一句“王子殿下,奴才得罪了”接着转头对上座的老皇帝说,“陛下请开始吧,奴才准备好了,请问接下来要如何比试?” 她的态度谦卑又恭敬,看不出一丁点紧张的样子,甚至连一点凝重的神色都没有,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场关乎两国声誉的“厮杀”,而是闲庭信步一般过来跟他聊聊家常。 她的这个态度激怒了尼泽尔,他瞪了骆心安一眼,轻蔑的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骆心安垂着头就当没听见,上座的老皇帝看了两人一眼,沉声对旁边的巴隆说,“大人,这既然是一场真刀真枪的比试,那为了显示公平,不如就由两国交替出题,谁先赢下三场就算谁赢,如何?” 巴隆本来就一万个不想得罪大晟,偏偏自家主子是个鲁莽冲动的人暴脾气,这件事明明宰了那吹奏骨笛的女人就能了结,他非得得了便宜还卖乖,直接惹怒了整个大晟不说,还把整个喀什逼到了只能赢不能输的地步。 如今大晟皇帝既然这么说了,就等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台阶,两国交替出题,总比一国出题要公平的多,传出去也不会被外人说三道四,而且即便是输了,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大晟所出的题目上面,不至于一点退路都没有。 想通这些,他自然愿意顺坡下驴,赶忙笑着说,“陛下所言正是在下心中所想,我们这次远道而来,只是为了与贵国巩固友谊,并不是非得争个你死我活,用贵国的话说,和气才能生财,一切就按陛下的意思办吧,哪国先出题,就由抽签来决定。” “好,朕正有此意!” 老皇帝沉声一笑,冲着旁边的李公公招了招手,刚要吩咐他去准备抽签的筒子,站在一边的尼泽尔却突然冷声打断,“陛下决定要用抽签决定谁先出题,问过本王的意思没有?比试的可是本王,陛下如此先斩后奏是什么意思?” 这话等于嚣张的连巴隆的面子也不给了,他一听这话急得脑袋都冒汗了,使劲给尼泽尔使眼色,让他适可而止,但尼泽尔根本就不听他的,他早就厌烦了巴隆对大晟的唯唯诺诺,他才是喀什的主子,凭什么要听一个使臣的话。 他的话让老皇帝当即阴沉下脸来,“三王子,我们中原有一句老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殿下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尼泽尔反问一句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是我得寸进尺,还是你们大晟仗势欺人啊?” “陛下,您别忘了,这一场比试本身就是贵国欠我们喀什的,骨笛的事情贵国还没给我们一个交代,如今又想靠着抽签来投机取巧吗?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抽签筒里面做什么手脚,反正我们如今在大晟的地盘,人少势寡,不是你们的对手,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但这样赢了我们,未免也太胜之不武了!” “你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对你客套几分,你他妈还狂上了!”旁边的武将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尼泽尔就破口大骂。 尼泽尔嗤笑一声,挑衅的环视四周,“哟,这就开始威胁我了?是不是我不同意抽签,贵国一会儿连骨笛的事情都不准备承认了?” “你他妈的……”几个人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皇帝沉声喝斥回去。 他冷着脸,压住火气,皮笑肉不笑的说,“那王子到底要如何?” 尼泽尔一听这话,笑的更加嚣张了,极其看不起的扫了骆心安一眼说道,“很简单,就按刚才陛下说的办,不限回合次数,谁先赢满三局谁就获胜,但前三场必须由我喀什来出题。”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里都炸了,大晟的文武百官更是怒不可遏。 不过就是一支鹰隼做的破笛子,这喀什国算是死咬住不放了,本来这应战的小太监就没有多少赢得可能,这尼泽尔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狮子大开口,如果前三场全都由喀什出题,鬼才知道他会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题目,到时候还没等大晟反击,他就已经连赢三场,这样一来好事岂不都成了他的!? 老皇帝听完这话直接冷冷一笑,“三王子就别痴人说梦了,这条件朕不会答应。” “陛下,您别忘了是贵国有错在先,现在应该给我喀什应有的补偿!” “大晟固然有错在先,但绝不容忍一介边陲小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老皇帝的一句话阴沉的仿佛风雨欲来,尼泽尔当即还想咄咄逼人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骆心安跪地磕了个头,朗盛开口道,“陛下,奴才既然是参加比试之人,可否说几句自己的意思?” “说。” 收到旨意,骆心安站了起来,转过身毫不退缩的看着尼泽尔说,“王子殿下,奴才可以同意您的建议,前三局就由喀什国先出题,但奴才也有一个要求,如果前三局奴才都赢了的话,骨笛的事情就从此作罢,贵国日后不可再以此理由相要挟,如何?” 话音刚落,尼泽尔就哈哈大笑起来,用一种荒唐又可笑的眼神瞥了骆心安一眼,“就凭你?想要连赢我三局?哈哈哈……真是自不量力!” 骆心安就任凭他笑,脸上仍然一片安定,瞳孔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就算是自不量力,也是奴才自己的事情,不知殿下考虑清楚了没有?” “好,一言为定,如果你这狗奴才能连赢三场,骨笛的事情就从此作罢,本王若再提一句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种板上钉钉只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答应,他就等着看这狗奴才一会儿输的会有多惨。 在心里嚣张一笑,尼泽尔一挑眉危险的眯起眼睛,“答应你可以,但本王也有条件。” “如果你没有连赢前三场,哪怕你最后胜了,贵国也得在今晚将我喀什被关押的那十几个探子无条件释放。” 闻言骆心安抬头看了一眼老皇帝,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看不到任何一丁点胆怯,这个时候老皇帝才真正看清楚了她的脸,心头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而定睛一看果然就是骆心安。 他的脸色一变,瞳孔骤然一缩,里面闪过微妙的情绪,接着眯起眼睛,用深邃的目光再次彻头彻尾的将骆心安看了一遍,心里闪过震惊、愤怒、疑惑和……不敢置信。 他紧紧地捏紧扶手,终于明白刚才聂暻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强烈,下意识的当场想要呵斥侍卫把这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女人拖下去,朝堂之地怎么能容忍她如此放肆! 可话到了嘴边,又卡在了喉咙里,方才他已经同意让骆心安参加比试,君无戏言,眼下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他现在突然让人把骆心安给拖下去,谁都不知道喀什国由又耍什么新花样。 一时间他竟骑虎难下,犹豫之时,他突然对上了骆心安那双似火般炙热明亮的眼睛,她执着又自信的眼光让老皇帝心中一动,事到如今她竟然仍不知害怕,会不会……真的已经有了应对尼泽尔的法子? 他一直知道骆心安这个女人,跟寻常女人不一样,不仅仅是脑袋聪明,更因为她在面对困境之时似乎总有化险为夷的本事,而且往往另辟蹊径,出其不意。 这一次她既然主动请缨,眼下又是这样关键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道理不让她试上一试了。 想到这里,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睛里的阴冷,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挪开视线,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朕也答应你,如果这小太监没有连赢前三场,朕就饶那几个探子不死,无条件放他们离开。”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陛下是个爽快人。”尼泽尔哈哈一笑,那副校长傲慢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还没开始比试就已经稳操胜券。 笑够了之后,他回过头瞥了骆心安一眼。 狗奴才,让你再敢顶撞本王,让你再口出狂言,一会儿就让你和整个大晟颜面无存,你可记得要给自己找个收尸的人,千万别死无葬身之地。 聂暻紧锁眉头,担忧的看了骆心安一眼,身体绷成一条只限,桌子下的手指已经握住了那把藏着袖子里的短刀,仿佛只要骆心安遇上不测,他就会立刻冲上去将这个惹人眼的尼泽尔撕成碎片。 骆心安似有所感一般,侧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转过头面不改色的对旁边的一排喀什国人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沉声道,“请贵国出题。” 一众喀什国人一改刚才受制于大晟的颓靡和忍让,各个都狂妄嚣张的倚靠在桌子上,大喇喇的喝酒吃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反正只要是他们自己人出题,三王子绝对是稳赢的,只要赢了那些俘虏也就会被放出来,没了这个后顾之忧,他们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指着骆心安嘲笑道,“这是哪里来的柴鸡子,长得还不如我们草原的狗健壮,果然是下面却根东西!” “哈哈哈……我们只会给人出题,给狗可怎么出题?难不成让他当场学个狗叫,或者吃个屎给我们瞧瞧?” “都他妈给我闭嘴!快别侮辱狗,狗还有力气x女人呢,这阉奴行么!” 几个人顿时笑翻了天,低俗又粗鲁的样子让周围所有人都气得死死的咬住了牙齿,尼泽尔笑着瞪他们一眼,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这时候其中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朝臣开口道,“我喀什不论男女一向尚武,最有力气的勇士才有资格带兵打仗,既然大晟是兵力强盛的泱泱大国,那自然各个都是力大无比的好手,不如殿下您今日就跟他们比一比力气,看看这大晟的阉狗是不是也跟那些兵一样有力气!” 这话看似是在说大晟兵力强盛自然好手也多,但实际上却分明是讽刺大晟的军队像太监一样,周围几个喀什人一听这话再次狂笑起来,另一个人灌了一口酒笑着说,“就是,今天也让我们开开眼,看看谁能在最短时间里举起更多人的重量!三王子的力气在我们喀什根本就排不上号,死阉奴你今天可是沾了大光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更加难看,喀什这一局出的题根本就是在作弊!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骆心安一眼,瞧瞧这小太监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儿的样子,就算尼泽尔的力气在喀什根本排不上号,也比这小太监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这些喀什人分明就是认准这一点,故意耍诈让尼泽尔赢! 一时间所有人都怒不可遏,可之前既然与喀什已经达成了条件,这前三题哪怕喀什使尽了手段,大晟也只能乖乖的受着…… 尼泽尔一听这话,挑眉一笑,活动了一下肩膀,轻蔑的看了骆心安一眼,“这道题我肯定是没问题,就不知道你这狗奴才受不受得住,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骆心安完全不介意被他挑衅,听了题目脸色都没变一下,看着出题的两个喀什壮汉反问道,“只要比你们三王子的用时短,举得重量多就算赢了吗?就这么简单?”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接着不屑的大笑起来,“对没错,但前提是你这只阉狗能不能把人给举起来,可别人没举起来自己倒是先被压死了,哈哈哈……” 闻言收回落在几个壮汉健硕的臂膀上的目光,骆心安不仅没有害怕担忧,甚至还笑着翘起了嘴角。 她还以为会比试多么困难的事情,结果就这么简单粗暴,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果然,她之前猜得一点都没错。 她之所以赌这一场,冒险参加这场比赛,除了聂暻的原因以外,还因为她早就注意到喀什国人的几个习惯。 喀什国人各个健硕魁梧,尤其是手臂上的肌肉明显比腿上的健硕,这说明喀什人更注重上肢的锻炼,而根据聂暻之前跟她说的话,喀什国人视力量为天神的馈赠,认为力大无穷的人是被天神所庇佑的,所以在战场上他们一向靠最粗鲁的蛮力取胜。 这就说明,喀什人认为自己的民族力大无穷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当尼泽尔说要比试“男人”的东西时,骆心安就已经猜到他多半要比试这一项,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她眯起眼睛,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尼泽尔心口一跳,莫名后背一阵发凉,接着心里涌上一股怒火,嗤笑着讥讽一句,“怎么着,听到来真的就怕了?” 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尼泽尔从随从旁边接过一副手套,随口问道,“殿下既然都戴了手套,我是不是也能要一些辅助工具?” “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用在这里拖延时间,你有本事把天上的神仙请下来帮你举起人来,都算你赢。” 尼泽尔已经打定主意骆心安绝对不可能成功,忍不住嘲讽的笑出了声。 戴上手套,他环视四周,鄙夷的看了在做的大晟人一眼,嫌弃他们都不够分量,随手指着喀什国的一众健壮的侍卫,“你,过来。” 那侍卫长得人高马大,一身健硕的腱子肉一看就分量不轻,尤其是他还穿了一身沉重的铠甲,骆心安打眼一看目测这家伙至少也得有个快三百斤了。 可尼泽尔似乎根本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嚣张的笑了一声,两手往前一举,好像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似的,就轻轻松松把这大汉整个都抬了起来。 全场哗然,不少人直接惊呼出来,“天啊,看着他也没几斤肉,怎么能举起这么沉一个人!?” “就是啊!这人加上盔甲这得多沉了啊,两个人能抬动就不错了,这三王子怎么看着一点都没费力气啊!” “这下可真的要输了,那小太监十个加起来有着一个大汉沉么?都怪他出风头,现在真是把大晟的脸面彻底丢尽了!” …… 惊叹声、称赞声、埋怨声……此起彼伏,直接在大殿里炸开了锅。 旁边的喀什国人一看这情形,纷纷吹起了口哨,“殿下好样的!再来一个!一手一个!殿下给这帮中原人一点颜色瞧瞧!” 他喀什国的一片叫好声中,那侍卫被小厮带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秤上称重量,秤旁边还有个太监,拿着支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朗声道,“喀什国,两百七十二斤三两——!” 这时,尼泽尔又随手举起第二个侍卫,小太监赶忙喊叫,“喀什国,五百三三斤七两。” “喀什国,七百五五斤六两。” “喀什国,一千一百四十四斤五两三钱。” …… 小太监记录的速度都快赶不上尼泽尔举人的速度,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回响着尼泽尔的成绩。 他越战越勇,短短片刻功夫,就已经举起了四个彪形大汉,各个加上盔甲都要快三百斤,而他也只是有些气喘,擦了擦头上的汗珠,看着在一旁完全还没有动弹的骆心安,轻蔑一笑,“狗奴才,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哈哈……” 旁边喀什国的人跟着哄堂大笑,有人说,“殿下,举四个就行了,咱省省力气,您瞧那阉人一个都举不起来,您一定赢了。” “不行不行,殿下您这实力可不止这几个人吧,继续啊,让这帮中原人也开开眼!” “就是啊殿下,您才不过稍微热了热身,就遥遥领先了大晟这么多,什么狗屁兵力强盛,其实都是浪得虚名,自己吹出来的吧?” …… 喀什国的讥讽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尼泽尔这会儿嚣张的鼻孔都快冲天,看着站在原地的骆心安,以为她已经看傻了,于是故意卖弄似的,继续举起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人…… 眼看着喀什国的数量越来越多,小太监的纸上都记了几十行字,骆心安这边却依旧颗粒无收的时候,旁边有几个大臣坐不住了,“知道自己不行就别上啊,想出风头想的连命都不想要了是吧?” “就是!就算知道会输至少也得举一个试试,在这里连动都不动的傻站着,真是丢尽了我大晟的脸面!” “呸!亏他刚才主动请缨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就是个草包,阉奴就是阉奴,上不了台面的狗奴才!” 一群骂声响起,聂暻的脸色铁青,转动轮椅走到骆心安身边,不由分说的就要把她往回拽。 本王的王妃连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们这帮龟孙子也配对她指指点点!举不动就举不动,大不了咱不举了,受他妈这份洋罪呢! 他罕见的在心里爆了粗口,若不是碍于场合,尼泽尔还有在场这些嘴贱的所有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各个撕烂他们的嘴! 可这个时候,骆心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仅没有因为被这些人中伤,反而这会儿嘴角还挂着一抹淡笑。 她冲着聂暻摇了摇头,手指安抚似的挠了挠他的手心,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 这时候,皇后暗自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老皇帝,接着立即不疼不痒的补上一句,“举不起来就直接认输吧,陛下也不会怪你。”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可听在老皇帝耳朵里不亚于火上浇油,临阵脱逃可是比不战而败更加可耻! 他的脸色当即更加阴沉了几分,冲骆心安呵斥道,“你到底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准备临阵脱逃吗?” 骆心安看到尼泽尔终于开始气喘嘘嘘的时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脊背挺直的站在那里,展颜一笑摇了摇头,接着跪在了地上,不卑不亢的说,“陛下,奴才可是代表大晟和王爷来参加比试的,怎么可能丢您和王爷的脸面,奴才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但恐怕需要陛下的一点协助。” 说着她磕了一个头,嘴角翘起,“请陛下为奴才准备一根撞钟用的铜柱,越长越好,还要十箱装满元宝或者金子的箱子,越重越好。” 所有人都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骆心安到底在搞什么鬼,旁边的皇后更是讥笑道,“怎么,连比都还没比就开始跟陛下要起赏钱来了?这一局是让你用力气举人,不是让你用这些没用的东西拖延时间。” 骆心安听了也不生气,不慌不忙地说,“娘娘此言差矣,刚才奴才亲口问了三王子,这场比试不限工具,既然如此,奴才只是要一会儿比试用到的东西,何来索要赏钱和拖延时间一说?” “放肆!你还跟本宫争辩!?”皇后当场呵斥一声。 骆心安低下头,“奴才不敢。” “你连自不量力的主动请缨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你若是有办法刚才就用了,还用等到现在?我看你分明是强词夺理,故意当众丢我们大晟的脸!” 一听这话,旁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王子还不忘得意的笑出声来,大晟内讧才好,最好闹得越来越厉害,他们才能渔翁得利。 老皇帝的脸色直接黑了,对着皇后呵斥一声,“够了!给朕闭上嘴!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 皇后被呵斥的吓了个哆嗦,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闭上嘴乖乖的坐到一边,不甘心的瞪了骆心安一眼。 “来人啊,照她说去做,不准有片刻耽搁。” 老皇帝开口下了旨之后,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的锁在骆心安身上,半响之后才沉声说,“朕就姑且相信你一次,按你的意思给你准备这些东西,但如果你是在糊弄朕,这可就是欺君之罪。” 骆心安心头一喜,笑着磕了个头,“多谢陛下,奴才明白。” 回过头瞥了一眼尼泽尔,她的嘴角翘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尼泽尔你得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让你吃点苦头了。 看着骆心安脸上的笑容,皇后眯起了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袖子下的手指这时却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深深的嵌进手掌里,悄无声息的瞪了她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 骆心安,本宫就看看你一会儿用一根破铜棍,几箱银锭子倒是如何反超尼泽尔举起这么沉的重量! 第93章 锋芒乍现,艳惊四座(中) 骆心安要的东西很快就拿了上来。 几十个小太监扛着一根硕大无比的铜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些人费力的抬着整整十个箱子走进了紫云殿。 银子这东西本来就沉,更何况一下子要抬进来这么多箱,这还不加那一根沉甸甸的铜柱,当东西放在地上的时候,地面都跟着震了震,小太监更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寒冬腊月天里都能热的汗流浃背。 当箱子被打开的一刹那,里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银锭子闪得人一阵眼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引到了大殿中央,片刻的安静之后,接着响起熙熙攘攘的议论声。 有的人疑惑,有的是惊讶,还有的人直接不屑的犯了个白眼,这一局比试的是力气,就凭这几箱银子和一根破铜柱子能有个屁用? 周围人一片窃窃私语,骆心安却像是没听到一样,面不改色的指挥着旁边的小太监从外面的花园里再搬来一块假山石头。 因为之前老皇帝有言在先,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都暂时听骆心安调遣,所以哪怕这些小太监在心里抱怨她是故意耍他们玩,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任命的跑出了殿外。 这时,骆心安回过头问旁边负责记录的小太监,“公公,请问三王子一共举起多少斤重量?” 太监报了个数,骆心安点了点头,回过头又吩咐剩下的几个小太监去测量一下整根铜柱的长度之后,一挑眉毛,这时候终于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其实从喀什国出完题目之后,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对策。 纵然这些喀什人无论男女各个身强体壮,力大无穷,但终究使的还是人力,只要是人力就总有耗尽的一天,如果人力足够强大,效率够高,也不会最后被现代的工业技术所取代。 说到底还是现代的科技水平发达,这些喀什人引以为傲的力气,跟现代的那些重型起重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尼泽尔用来刁难她的问题,其实也不过用一个“杠杆原理”就能直接解决。 幸好,她高中物理学的那点东西还没完全还给老师,这会儿倒是活学活用,直接派上了用场。 骆心安在心里微微的舒了一口气,实际她上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淡然,心里甚至可以说非常紧张。 这一次的比试对她来说就是一场赌注,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算她不是全无准备,至少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她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在比试刚开始,她之所以没有急着动手,就是要看看尼泽尔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谁先出了手就等于落了下风,给了对手揣测自己实力的机会,而骆心安就是算准了尼泽尔的嚣张跋扈,绝对不是甘于人后的性子,肯定一上来就会把自己所有底牌都毫无保留的亮出来,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任由他嚣张摆谱,出尽了风头。 结果尼泽尔果然不出所料,不仅一上来就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甚至在喀什过人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声中,还不知收敛,继续不知死活的逞能,最终搞得自己精疲力竭,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而这这种了骆心安下怀。 她狡黠的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尼泽尔,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说起来,还得谢谢这位三王子,若不是他这么卖力的举完一个又一个,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多沉的箱子才能赢下这场比赛呢。 这个时候,测量铜柱尺寸的小太监已经完工,而花园里的假山石也搬了过来,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在脑袋里回想着杠杆原理的公式,嘴上也情不自禁的嘟哝道,“……f1成以l1等于f2乘以l2,要形成省力杠杆的话……嗯,就要动力臂l1大于阻力臂l2,既然阻力是一千一百四十四斤五两三钱,那么支点就得在……” 她在脑袋里快速的把古代的计量单位换算成数字,算出个大概数据之后,眼睛瞬间一亮,“没错,若想动力小于阻力,支点就得在铜柱的三分之二的地方!”她顺手指了指旁边的那块指头,对几个小太监说,“几位公公,麻烦你们帮我把这铜柱挪到这块石头上面吧。” 她说了一大串话,周围所有人全都听蒙了,饶是向来钻研和精通算数的天文星象官,这时都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什么叫艾抚一艾抚二,动力臂阻力臂支点……又是什么东西,三分之二到底是指哪里……? 一堆听多没听过的名字突然从骆心安嘴里冒出来,让在场不少人都觉得骆心安是中邪了,老皇帝阴沉着脸,眉头越皱越紧,却没有出声打断,旁边的小太监一看这情形,虽然完全不知道骆心安在说什么,还是乖乖地按照骆心安指的位置将铜柱费力的架在了假山石上。 重物撞击石头发出刺耳的一声“砰”,沉重的铜柱一端砸在地上震起了一层灰尘,柱身三分之二的位置被石头支撑着,另一头高高的翘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杠杆。 骆心安用手使劲按了按铜柱,确定无误之后,才对老皇帝和、行了个礼,“奴才需要的工具已经准备好,陛下,现在可以开始记时了。” 一听这话,在场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谁也不知道骆心安肚子里打得什么主意,眼前这个刚刚做成的“大家伙”又是个什么东西。 尤其是在旁边累的气喘吁吁的尼泽尔,打眼扫了一眼骆心安刚刚做好的“杠杆”,当即不屑的笑出了声,“故弄玄虚了半天,这就是你要准备的东西?我还当是什么呢,结果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凭这东西你也想把这些侍卫举起来?哈哈哈……你知道这一根铜柱有多沉么?上千斤啊!一会儿你恐怕连这根柱子都举不起,还指望用它把人给举起来?别痴人说梦了!哈哈哈……” 骆心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能不能把人举起来,要试过之后才知道,殿下这么急着就下结论难不成是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这会儿才恼羞成怒了吗?” “你——!”尼泽尔当场火冒三丈,指着骆心安的鼻子冷笑,“好个伶牙俐齿的狗奴才,行,你既然死鸭子嘴硬,那本王就看看你一会儿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要如何收场!” “那奴才就有劳殿下操心了。” 骆心安彬彬有礼的欠身行礼,回以微笑,转过头拒绝了老皇帝给安排的一众大晟侍卫,直接伸手一指尼泽尔身后那些已经被举过一次的喀什国士兵,“换了人还要一个一个的挨个称重,实在是麻烦的很,不如还是用你们这几个人吧,你,还有你,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她对三个穿着铠甲的彪形大汉挥了挥手,两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骆心安是在叫他们,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时间跟着周围一众看蒙了人,目瞪口呆的张大了嘴巴。 只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已经超过二百斤了,她能凭一己之力扛起其中一个已经是奇迹了,现在竟然还想两个人一起来,他是疯了不成!? 见两个壮汉愣住了,尼泽尔讽刺一笑,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去,这狗奴才叫你们呢。” 看着骆心安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她一会儿贻笑大方的样子了,现在别说是两个人,他恨不得直接上二十个人,让骆心安输得更加一败涂地。 这时记录时间的小太监一声令下,计时的香烛已经开始燃烧。 这时尼泽尔鄙夷一笑,慢悠悠的抬起头,却看到骆心安已经安排两个侍卫坐在了铜柱较短的那一头,然后她随手搬起一箱银锭子往铜柱较长的一端一放……两个体格健壮的侍卫竟然就这样直接双脚离地被举了起来!? 她的速度太快了,不过是搬箱子的功夫,就举起了两个将近六百斤的壮汉,全场直接都蒙了,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 否则她怎么可能用一箱银锭子就举起两个壮汉!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全场片刻的死寂之后,瞬间一片哗然,老皇帝和满朝文武百官更是惊讶的直接直起了身子,而骆心安仍在继续。 刚才不过是试手,现在知道自己计算的数据和重量没错之后,她直接让三个壮汉一起上,接着又在铜柱的另一端加了两箱银锭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刚才尼泽尔废了吃奶的劲儿才举起来的三个人同时举起起来。 原本一直都对骆心安心存不满指指点点的文武百官,看到这一幕眼睛都亮,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和忧心忡忡,各个神采奕奕,若不是碍于场合,他们可能直接扑上来讨教骆心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些被尼泽尔打压的一肚子火儿的武将,更是耐不住性子,直接站起来拍手叫好,往喀什国瞪了一眼,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力大无穷,从小尚武,结果那点力气还比不过我大晟的一个小太监,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这会儿尼泽尔的脸早就气歪了,喀什国的人更是脸色铁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骆心安把尼泽尔剩下的那最后三个侍卫也叫了过来,轻轻松松的用铜柱举起来之后,记录的小太监激动的眼睛都冒光了,“平手!陛下马上就平手了!这位公公举起的斤两数马上就跟方才三王子持平了。” 尼泽尔一听这个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来指着骆心安骂道,“狗奴才你这是作弊!” 骆心安故作困惑的眨了眨眼,“殿下此话怎讲?比试之前,奴才就问过您,可否准备一些必要的辅助工具,您亲口告诉奴才,无论奴才想要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把天上的神仙请下来,只要能把人给举起来就都算奴才赢,这会儿奴才只不过拿了根铜柱和几箱银子,还没去拜神求佛请神仙呢,您怎么先反悔了?” 尼泽尔瞬间语塞,他没想到自己方才说话这时却自己抽了自己一嘴巴,顿时心里又恨又怒,“好啊!原来你这狗奴才当初引我说出这句话,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们中原人当真是阴险狡诈,我若知道你会使诈又怎么会说出这话!既然说好了是比谁的力气更大,你却使些阴险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骆心安一挑眉,明亮的黑色瞳孔带着笑意,故作惊讶的说,“奴才不过是条靖王爷养的狗,当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了,这话不还是殿下您自己说的么,难不成这一会儿功夫就给忘了?” 她这副狡黠的样子,让一只神经紧绷的聂暻神色一松,接着无声的勾起了嘴角,他的王妃向来是这样出其不意,谁能想到完全处于劣势的她,竟然能这样毫不费力的反败为胜。 骆心安呛得尼泽尔瞬间一张脸涨得通红,狠狠的指着她的鼻子,“你——!”了半天没有憋出第二个字,他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如果可能他恨不得直接撕烂骆心安这张嘴,可这些话又的确是他亲口说的,这时候又该如何反悔!? “你们大晟不要欺人太甚,这一场不算,我们重新来过!” “为何不算?题目是贵国出的,规则也是王子你亲口定的,我大晟从始至终没有违规,凭什么你说算了就算了,难不成只能贵国取胜才不算欺人太甚?” 聂暻冷声开口,目光阴沉的看着尼泽尔,他没有在故意隐藏自己的煞气,那份萧杀阴冷的感觉,瞬间惊得尼泽尔后背一凉,竟一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灵机一动,瞬间扯过旁边一个体格健硕的侍卫,用力往上一举,似乎想要最后奋力一搏,让骆心安没办法再反超他的成绩。 可刚才他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本来就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这会儿纵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让这侍卫的脚离开地面一丁点的距离。 骆心安看着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故意使坏似的叹了口气,自己往铜柱上一坐,直接被另一头稳稳压住的一箱银锭子给高高的举了起来。 “时间到——!” 这时小太监喊了暂停,半柱香的时间刚好过去,骆心安明明有能力举起更多的人,但是她偏偏不这么干,非得恶心死尼泽尔,用一共就比他多了半斤的成绩反败为胜,轻轻松松的拿下了这至关重要的开门红。 在场所有的大晟人瞬间欢呼起来,皇后和洛婉婷的脸色变得极其的难看,死死地攥着拳头,脸上却还得硬装出高兴的笑容,那表情就别提有多难看了。 而尼泽尔和喀什国所有人脸色更是像吞了苍蝇一样,一阵青一阵白,方才那嚣张不已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了半截,这会儿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骆心安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本想回过头冲聂暻眨眨眼,告诉他“看吧,我就说你不用担心”,可是笑容刚绽开,就撞上聂毅那双犀利如电的目光。 这会儿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盯上青蛙的毒蛇一样,带着冷冽的寒光和占有欲,让骆心安后背一凉,笑容直接就僵在了脸上。 她稳了稳呼吸,直接转过头完全不想跟他有任何的交流,可当她背对着他的时候,却还能感觉到后背上炙热的视线,这让她非常的不舒服,心里一时忍不住回过头冷冰冰的扫他一眼,聂毅却突然眸色一敛,收起凛冽的神色,冲她几乎温柔一笑。 这个笑容简直与赵子铭一模一样,骆心安后背一僵,直接沉下脸,心头那点喜悦也瞬间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每次都在她充满喜悦的时候,像一盆冷水一样从头浇在她身上,他每次都露出这种势在必得的神情,究竟是想干什么!? 就在她思绪飘远的时候,旁边的尼泽尔已经沉不住气了,最十拿九稳的第一局就因为他一时的疏忽大意,着了这狗奴才的道儿,才会这样窝囊的输掉,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他必须再接下来的两场里漂亮的赢回来,好好给这个狗奴才一点颜色瞧瞧!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压下心里的不甘和愤怒,他仍旧嚣张的对骆心安开口道,“本王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这第一局就算你这狗奴才赢了,本王愿赌服输,咱们也别耽误时间,这便开始第二场如何?” 骆心安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情绪,挺直脊背展颜一笑,“奴才也正有此意,这第二局就请贵国现在出题吧。” 一听这话,尼泽尔突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转过头将聂暻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没有任何来由的说道,“敢问靖王爷是否身患顽疾,常常感到胸闷气短,虚寒汗多?” 在场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突然问这种话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聂暻也蹙起眉头,眯着眼睛冰冷的跟他对视片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殿下的心思何时不在比赛上,反而关心起本王了?” 尼泽尔哈哈一笑,眼里的光芒又多了几分,“不过是随口一问,王爷难不成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也是,您这些天天养在身边的小太监肯定没一个真正了解您这病情,但凡有个懂医术的随从跟在身边,恐怕您这病也会比现在好很多。” 他根本就不知道聂暻所谓的“怪病”并不是他的身体真的有什么毛病,而是他的体质就是如此,只要与炉鼎交-和之后,他跟正常人完全没有任何两样。 所以,就算他身边跟这个华佗在世的神医也根本治不好他的“怪病”,这与医术高低无关,只与骆心安这个“炉鼎”有关。 当然这些话,聂暻并没打算说出来,所以尼泽尔如今这么问,他也懒得回答,直接冷着脸一扬眉,“所以呢,三王子到底要跟本王说什么?本王的病情到底如何,似乎与今日的比试毫无关系。” 尼泽尔以为聂暻是被自己说中了,才会是这样不耐烦的表情,一时间心里更加得意,“怎么能说没有关系,这关系可大了,既然靖王爷身边没有会医术的随从,那这个狗奴才相比对医术也是一窍不通吧?” 他伸手一指,赫然是骆心安的方向,态度嚣张的好像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已经输了一局。 这会儿不需要再让聂暻开口,骆心安就直接勾起了嘴角,与他对视道,“承蒙殿下关心,奴才的确对医术一窍不通,没能照顾好王爷,是奴才失职了,殿下问及此事,是准备越俎代庖,替王爷来责罚奴才吗?” 这话正中尼泽尔下怀,他眯起眼睛,目光里闪过不怀好意的神情,冷笑道,“靖王爷不追究你已是看宏大量,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本王替靖王爷代为惩罚自然是义不容辞。所以……这第二场,就比试医术如何?” 这话一出,包括老皇帝在内的所有大晟人瞬间脸色就青了,这尼泽尔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连这种题目也说得出口! 世人谁不知道,喀什素来尚武,除了力气惊人以外,男女老少都会些拳脚功夫,也正因为如此受伤病痛是肯定免不了的,所以喀什的医术也非常厉害,几乎人人都能算半个大夫,尤其在喀什国皇室,更是将医术作为王子公主的必修之学,如果无法通过皇室医官的考核,可能会永远失去竞争王位的资格,甚至会被直接逐出皇室。 所以喀什国皇室血统可以说人人都医术了得,这三王子既然在西北赫赫有名,深受喀什单于宠爱,在医术方面肯定更是个中翘楚。 如今他故意问骆心安是否擅长医术,再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堂而皇之的用自己的优势去打压别人的劣势,用心何其的险恶,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耍诈! 听完这话,骆心安不仅没有紧张反而嘴角一勾,直接就笑了,所有人都知道喀什皇室擅长医术,她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之前聂暻忙于公事,将许多喀什国的书籍和文献都放在了祥和殿,她闲来无事之时就随手拿过来看过,那时就已经深知喀什国医术了得。 在主动请缨参加这场比试之前,她就考虑过喀什国会出什么样的题目,既然是“比试”肯定要选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喀什一擅力量,二擅医术,没想到都被骆心安猜了个正着。 想到这里,她垂下头掩住唇角的那一抹笑意。 而周围的文武百官却都已经炸开了锅,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尼泽尔使诈,有些人更是连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呵斥道,“这他妈根本就是设计好的,还有什么可比的!?直接说不想让我们大晟赢不就得了,还假惺惺的出题比赛,糊弄谁呢!” 尼泽尔嗤笑一声反唇相讥,“本王耍诈?论耍诈的本事,本王可比不过你们中原人,我完全是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这才是第二局,本来就应该由我们喀什出题,这是赛前就已约定好的,而且也没说不许比医术,难不成贵国现在想反悔!?” 一听他这样挑衅,骆心安直接展颜一笑,脸上完全没有半分被人耍诈的愤慨,淡然自若的轻声开口,“我大晟像来一言九鼎,自然不会反悔,殿下既然要比试医术,奴才自然奉陪到底。”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旁边有人急切地说,“你疯了,你一个一点医术都不懂的小太监,跟喀什国王子比医术,这不就是直接送死么!” 骆心安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直起身子冲尼泽尔朗声问道,“这一局医术,殿下想怎么比?” 她这幅淡然自若的样子,完全不像害怕的样子,这让尼泽尔下意识的以为她隐藏了实力,心中一瞬间有些迟疑,可转念一想,这靖王爷还在场,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犯不上跟他说谎,这狗奴才肯定是没有学过一丁点医术的,如今露出这种坦然的表情,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里闪过一丝鄙夷,这种时候还死撑着夸下海口,当真是不知死活,一会儿本王就亲手送你上路,一雪上一局的耻辱! 心思一动,他盘起胳膊,傲慢地说,“规则很简单,这大晟的皇宫这么大,肯定能找出几个身患重病的人,就从中挑选两个,送到这大殿之上,由你我亲手诊治,谁能最短时间缓解症状,就算谁赢,如何?” 骆心安一挑眉,并没有什么异议,谦逊的低头一笑,“一切听从殿下决议。” 老皇帝见骆心安这个当事人都同意了,自然也没法再说什么,尼泽尔哈哈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冷光,显得前所未有的胸有成竹。 放眼整个喀什,能比得上他医术的人都没几个,一个毫无医术不自量力的奴才,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这一局他赢定了! 为了显示公平,大晟和喀什各出了两个人一起去挑选患者,骆心安静静的站在大殿里,也不言语,脸上无波无澜,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喜怒。 没过一会儿,殿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两个躺在担架上的病人就被抬了进来,一个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显然是急症刚刚发作,而另一个则嘴唇发青,面色惨白,昏迷不醒。 尼泽尔率先奔着其中一个走了过去,骆心安看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剩下那个人身上时,眼睛瞬间一亮,接着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这次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瞎猫撞上死耗子,老天开了眼! 第94章 锋芒乍现,艳惊四座(下)-1【一更】 尼泽尔上前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太监服,不知道是哪个殿的公公,这会儿他浑身抽搐,全身的肌肉绷成一团,眼睛翻着白眼,嘴角不停地往外涂白沫子,喉咙里还发出呼呼的抽搐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断气。 在场的大部分女眷何时见过这种恐怖的情况,一时间惊的脸色都白了,缩在座位上,赶紧用袖子挡住脸。 “天啊,这人好可怕,这病会不会传染啊,怎么能让这种人到大殿里来。” “这别是撞鬼中邪了吧,好好一个人哪儿能变成这样。” “呸呸呸……你可别吓唬我,这青天白日的哪儿来的鬼。” 整个大殿里一时议论纷纷,这些女眷的话全都传到了尼泽尔的耳朵里,他听后眯起眼睛勾起嘴角,随意打量了一番地上的抽搐的人,转身走到那个抬他进来的小太监跟前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人的?他发病前有什么征兆吗?” 小太监一听,急的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使劲摇头说,“回禀殿下,奴才和他都是御药房的小太监,当时他发病前可完全没有一丁点征兆啊!我们几个本来好好地在屋里干着活儿,他当时还给我们逗着乐子,正说着一个笑话,结果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浑身一颤,打翻了一个药罐子,接着整个人就从高架子上摔了下去,而且躺在地上还一边说话一边打哆嗦,眨眼功夫吐起了白沫子,那样子可吓人了,奴才直接就给吓蒙了……” 一听这话,周围侧着耳朵听的女眷之中就直接炸开了锅,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除了是中邪还能是什么? 大殿里响起惊呼,不少姑娘家连连往后退。 “这御药房里天天接触各种各样的病,谁知道会不会招来什么脏东西报应在别人身上。” “……你说会不会是那些没被医好的冤魂上门索命来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算是炸开了锅,站在一边的骆心安听到这些话,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古代人还真是封建迷信,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忘撞鬼中邪上扯,这病症一看就是癫痫,也就是俗称的抽羊角风。 说起来这病,骆心安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以前经纪公司派给她的一个助理就有这个毛病,小姑娘平时好好地一个人,说发病就发病,而且没有任何征兆,抽起来必须紧急送医院,否则立刻会有生命危险。 正因为她熟悉这个病情,如今看到眼下的情形,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毛。 这癫痫其实是个很平常的毛病,发病率很高,只要及时抢救过来,平时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这病麻烦就麻烦在它是脑神经上的毛病,脑袋里的东西千变万化,纵然在现代社会,也没法完全找出病因加以根治,更何况是眼下医疗水平极度落后的古代。 所以尼泽尔自己选了这样一个棘手的病人,到底是盲目自信,还是当真医术了得,骆心安还当真期待起接下来这场比试了。 这时,特意从太医请来请来的王太医,一看这情形,脸色不由绷了起来,老皇帝察觉到之后低声问他,“王太医,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是否容易治愈?” 王太医沉默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沉声说,“陛下……这病症乃心肝脾肾全身淤塞失调之症,郁火忧思可生肝火,房劳伤肾心火过盛,这已经蔓延至全身的症状,很难一时片刻缓解,就算是臣来诊治也只有三成的把握……” 这话一出,老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骆心安,眼睛沉了下来,既然如此棘手的病症尼泽尔都敢挑战,说明他一定是深藏不露,骆心安你打算怎么应对? 尼泽尔听完小太监的话,又蹲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脸上果然露出成竹在胸的笑意,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紧皱眉头的骆心安,脸上的笑容更甚,将还在抽搐昏迷不醒的小太监翻过来,拿了四个火罐头,直接扣在他的督脉、膀胱经,大杼穴和长强穴上,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衣袋里,拿出一个金色的瓶子,取出来一粒红色的丹药。 王太医一看这丹药,眼睛瞬间一亮,“这难道是……紫元丹!?” 那个据说能解百毒,迅速恢复体力和精气,被喀什王室奉为迷药,绝不外传的紫元丹? 一听这话,在场又是一片惊叹,这紫元丹可是鼎鼎大名,当年喀什正是炼出这味丹药,才救了战场上身受重伤的单于一命,帮着喀什夺下了现在的天下,如今尼泽尔连这东西都拿出来了……看来这一局是十拿九稳了。 尼泽尔似乎也料定了结果,傲慢的抬起头嗤笑一声,“哟,没想到这中原还是个识货的人。” “没错,这的确是我喀什的紫元丹,平时都是拿来救命用的东西,若不是今日这场比试,本王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们大晟人。” 说着他捏住小太监的嘴巴,直接把融在酒里的丹药灌了进去。 丹药如体,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原本还在不停抽搐的小太监就慢慢安静下来,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嘴里已经不往外吐白沫,甚至连方才喉咙里那呼呼的仿佛要断气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若不是刚才亲眼见到这小太监那副翻白眼全身抽搐的恐怖样子,谁也没法将他此时安静的仿佛睡着一般的样子跟刚才联系到一起。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王太医急匆匆的跑过去给这小太监号了号脉,此时他的脉象虽仍有淤塞,但平稳有力,已无生命之忧,太医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三王子的医术真是……神乎其神,能在一炷香之内缓解此症,实在让在下佩服!” 王太医是太医院的权威,他这话一出,等于直接判定尼泽尔赢了。 尼泽尔嚣张的勾起嘴角,旁边的一众喀什人更是直接大笑出来,盯着对面的骆心安讥讽道,“别在那里傻站着啊,要治快治,别耽误了一条人命,若是你现在肯认输,我们王子兴许会大发慈悲的救他一命。” 周围所有文武百官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皇后和洛婉婷更是用几乎看笑话的眼神盯着骆心安,连太医院泰斗王大夫都如此钦佩的医术,骆心安这么一个从小在官宦世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比得上?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在骆心安身上,看她的目光甚至都带上些悲悯,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局骆心安怕是凶多吉少,必输无疑。 而骆心安自己倒是分外淡定,完全没有受周围眼光的干扰,收回放在尼泽尔身上的目光,她垂下视线笑了笑,又重新把目光放在她的病人身上。 此刻她不得不佩服,尼泽尔的医术的确十分了得,对她这个完全对医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来说,只有佩服的余地,但她又不得不感慨,尼泽尔为了赢下这场比赛也当真是煞费苦心。 不仅在明知道她没学过医的情况下,故意出这种他最擅长的医术题目,甚至在刚才选择病人的时候,他也是花尽了心思。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选了一个看似可怕难以医治的“疑难杂症”,无疑是给自己增加了难度,可实际上骆心安却很清楚他心里根本就不是打的这个主意。 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嘴唇发青,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宫女,她这幅样子明显是被异物卡住了喉咙,所以才会窒息昏厥,这种情况一旦遇上可是比抽羊角风可怕的多。 羊角风发作起来只是看着可怕,但短时间内不会要了人的命,但人一旦窒息,万一抢救不及时,断气可就在眨眼之间。 再看这宫女,一看就是被异物卡了一段时间,脸色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尼泽尔分明就是看出这个女人大限将近,几乎没有任何救过来的可能,所以才先下手为强抢走了另一个病人。 何其的狡猾啊…… 骆心安眯起眼睛,在心里嗤笑一声,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和流言蜚语,继续像刚才一样,赶快把这宫女放平,一只手使劲撬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犹豫的伸进去了她嘴里。 周围当即片刻死寂,接着一片喧哗,不少女人直接露出恶心反胃的表情,赶紧用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睛,一个男人,哪怕是个太监,以前也是个男人,这会儿竟然把脏兮兮的手伸进别人嘴里,哪怕这宫女已经救不回来,对一具尸体也不该如此侮辱。 旁边的皇后逮住机会直接冷笑一声,“若这样的侮辱也算医治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陛下,我大晟输了就是输了,承认技不如人也不是什么羞耻之事,何必让她在这里胡作非为,丢进我大晟的颜面。” “皇后娘娘,现在胜负还未分,您就先让我大晟认输是何居心。”聂暻阴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面无表情的开口,“难道您心里其实一直盼着我大晟落败不成?” 一句话顶的皇后脸色一青,接着转过头哭诉,“皇上……臣妾只是好意,哪里是暻儿说的这个意思,难道您认为这样的救治方法不荒唐可笑吗?” 说着老皇帝蹙起了眉头,皇后趁机侧过头,对聂毅使了个眼色,聂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收回一瞬不瞬落在骆心安身上的目光,沉凝片刻之后却沉声开口道,“陛下,儿臣以为现在并不是追究礼义廉耻的时候,若最后这人没有救回来,再追究这些也不迟。” 话音一落,皇后身子陡然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聂毅,不敢相信他为了骆心安这个女人,竟然敢当场跟她这个母后唱反调,而老皇帝也一摆手,没有准备立刻追究骆心安失礼的事情,这让皇后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四个人的针锋相对,骆心安根本就顾不上去看,此时她一心都扑在了眼前这个小宫女身上,一边继续帮她清理嘴里的异物,一边听旁边跟着来的另一个宫女哭诉道: “……从她失足掉进池塘里到现在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死啊……都怪我不会泅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沉底却没办法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吧!” 骆心安一听这话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弄明白了她窒息的原因,快速清理出她嘴里的水藻和异物之后,旁边的王大夫也走了过来,用手一探她的鼻子,当即变了脸色,“这人……已经没气了!” 又快速探了探这宫女的脉搏,没有一丁点跳动,他叹息一声直接放下了随身的药箱,对旁边的骆心安摇了摇头,“……这人已经呼吸脉象全无,已经根本不可能救回来了,公公放弃认输吧。” 一听这话,所有人似乎都没怎么惊讶,好像已经料定这种情况已经无力回天,纷纷用可悲又可笑的目光看着骆心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还能怎么折腾。 而这时,骆心安却神色坚定的抬起头看着王太医,“她还有心跳,绝对能救回来!” 可骆心安却神情不变,快速解开这宫女的收紧的领口和衣衫,接着把脑袋贴到了她胸口,接着倏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光芒,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还有心跳!还有的救!” 说着她不顾全场的哗然,双手合十死死地按在宫女的心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按,一边按一边在她耳边说,“别放弃!醒过来,千万别放弃!” 她从没想过自己在古代还能第二次用到心肺复苏,而且还是在聂暻面前。 说实话在尼泽尔定下这一局比试医术的时候,她的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除了基本的自救常识,基本对医术一窍不通,但是有句话叫输人不输阵,她既然是来赌的,也早就做好了输得一败涂地的准备。 但谁想到尼泽尔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帮了她一个大忙,他以为把这个窒息的宫女留给她就能万无一失,却没想到骆心安若是碰上癫痫症才是真的束手无策,碰上个溺水,倒反而给了她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她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可是拿着堂堂靖王爷练过手的。 想到这里,她偏过头突然颇有意味的挑眉看了聂暻一眼。 这道目光太有深意,还带着浓浓的调戏和玩味,这样的眼神落在聂暻眼里不亚于赤-luo-luo的勾引,他的呼吸陡然一紧张,接着紧紧地攥紧了椅子扶手。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本王的王妃竟然还有工夫抛媚眼勾引本王,简直是……太不知羞耻了! 本王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大庭广众之下这么yin-荡,就算要勾引他也只能在屋子里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可如今一看他的王妃估计把他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夫纲何在!? 聂暻呼吸一窒,全身都绷成了一条直线,装哪怕表现的神色再紧绷不悦,可耳朵却霎时间红了一层,他掩饰似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趁机瘫着脸瞪了骆心安一眼,像是在说:别胡闹先办正事,有骚回去发! 骆心安嘴角一翘,暗自在心里坏笑一声,给自己打了打气,接着深吸一口气,托起这溺水宫女的下巴就把堵住了她的嘴巴。 一片死寂之后,接着整个紫云殿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听“砰”一声响,一个茶杯砸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聂暻刚喝下去的那口茶还没等咽下去就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他这一下呛得太狠,直接剧烈的咳嗽起来,憋得一张脸通红,显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骆心安,你他妈翻了天了!就算是女人你也不能直接亲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相公! 他在心里暴躁的吼了一嗓子,一张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绿,原本冷淡面瘫的脸上因为纠结的表情而变得格外奇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骆心安亲在别人嘴上的唇瓣,那表情别提有多糟糕了。 很显然,周围人的反应比聂暻好不到哪儿去,就像一颗闷雷直接在大殿里炸开一样,所有人在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的一瞬间,整个大殿的房顶都差点被掀起来。 这些封建保守的古代人,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平日里男女之间就算是个眼神都是欲言又止欲说欢迎,就算心里再思慕对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谁敢这样大庭广众的直接亲吻?!就算其中一个是太监,那也半个男人,怎么能办如此荒-yin无耻之事! 有的害羞的女子直接尖叫一声,赶忙用袖子和扇子挡住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误会的事情,旁边的男人也都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阻拦此事。 而骆心安早就料到他们会是这个反应,这会儿就直接屏蔽他们的目光似的,一只手紧紧地托着宫女的下巴,不停地往她嘴里灌氧气,一双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聂暻身上。 她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黑色的瞳孔在四周的烛光映衬下闪闪发亮,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样,似深潭幽谷,牢牢的锁住聂暻的眼睛。 聂暻一瞬间愣住了,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坐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满眼里都是骆心安那双充满情谊的眼睛。 他像来知道骆心安长得好看,也知道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当初他第一次在青云观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自己怪病发作之时,那时候他整个人如坠谜窟,眼前一片黑暗,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但是当他苏醒过来,第一眼撞上的就是这一双明亮如墨的眼睛。 以至于,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没有炉鼎和他怪病的牵引,他也会爱上骆心安,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有种摄人心魂的魔力,让他看上一眼都仿佛要万劫不复。 这个时候,骆心安抬起了头,胸口剧烈的起伏,手上还在不停的按压着宫女的心口,而眼睛却一直看着聂暻,这个时候她换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嫣红的嘴唇泛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因为长时间的按压而微微红肿。 她因为缺氧而微微张着嘴唇,在聂暻的角度能看到她嘴里若隐若现的舌头,他的呼吸一下子也急促了起来。 这个时候骆心安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王宫女嘴里灌气,但眼睛里却是狡黠的笑意。 就是这个笑容像惊雷一样彻底炸碎了聂暻的理智,让这原本无比正直纯良的人工呼吸霎时间变了味道,仿佛骆心安此时此刻真正亲吻的人事他聂暻。 他的脸瞬间涨红了,喉咙里就像灌进啥子似的,干痒沙哑的厉害,下意识的舔了舔已经干燥无比的嘴唇,想要赶快挪开视线,可眼睛却像长了钉子似的,牢牢地落在骆心安的嘴唇上,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明明两个人隔着很远,只是遥相对望,却比两个人之间任何一个吻都要煽情。 骆心安本来只是想要逗逗聂暻,告诉他自己当初就是把你这么救回来的,这是很正大光明的抢救手段,才不是你说的什么吃你豆腐占你便宜,可逗着逗着,她却发现聂暻的目光变了。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睛瞬间黑了一层,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危险又充满掠夺的目光。 尤其在他舔嘴唇的那一刹那,骆心安的脸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热,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都瞬间回忆起当初在青云观初次相遇时的那一个“吻”。 明明当初骆心安是抱着那么坦荡的救人之心去给聂暻做的人工呼吸,可现在像来竟然也染上了几分暧昧的颜色,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到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碰到这家伙嘴唇的触感。 他的嘴唇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是浅色的薄薄两片,冰冷冷的让人觉得有些薄情寡义,可一旦真的触碰上去,就会发现异常的柔软,甚至还带着丝丝的暖意。 一旦想起这个触感,骆心安的脸又红了一层,赶紧压住自己胡乱跑偏的心思,想要集中精力继续做人工呼吸,可这个时候聂暻却眯着眼冲她一挑眉毛,舌尖勾勒着唇形滑了一下,这让骆心安瞬间想起两个人接吻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喜欢用舌尖一点点的摩挲她的嘴唇,等她放松戒心的时候,再抓住机会大举攻入攻城略地,卷着她的舌头缠绵的打圈噬咬,简直像下一刻就要把她吞下去一样迫不及待。 想到这些,骆心安的脑袋嗡一阵响,等意识到自己给人家抢救的时候脑袋里竟然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间整个人都乱了,慌乱的抬起头,狼狈的避开聂暻炙热掠夺的目光,“尴尬的干咳几声,接着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边按着那宫女的胸口,一边低下头,刚要给她继续灌气的时候…… “咳……咳咳……咳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那宫女猛地咳出一大口水,接着整个人像是终于灵魂附体一般,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剧烈的喘-息几下,接着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骆心安倏地瞪大了眼睛直起了身子,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旁边的王太医愣了片刻,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听到动静再一回头,惊得像是触电一般猛地跳了起来,目瞪口呆的指着不断往外咳水的宫女,震惊的连声音都在发抖,“人……人醒了!陛下!这人竟然被救活了!她醒了!” 一句话宛如惊雷直接在紫云殿里炸开,瞬间所有人的瞪大了眼睛,老皇帝更是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第95章 锋芒乍现,艳惊四座(下)-2【二更】 原本已经断了气儿,被王太医断定无力回天的宫女,就这样活生生的活了过来,让旁边一直等着看笑话的尼泽尔和喀什国众人顿时心里又惊又恨。 以当时那个情形,这个宫女已经窒息了一段时间,就算再施或者强行往她嘴里灌药,也不可能把她救回来,这一点尼泽尔是确认无疑的,当初他就是算准了这宫女必死无疑,所以故意把这个棘手的烂摊子留给骆心安。 原本他以为自己高枕无忧,可以肆无忌惮的看骆心安和整个大晟出丑,可谁知在这种情况下,这狗奴才竟然还能反败为胜。 除非他是大罗神仙转世,或者用了什么妖法,否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到如今尼泽尔还是不能相自己眼睛看到的,可就算他再不相信,眼前这宫女的的确确是活了,甚至刚才还在半死不活的咳嗽,这会儿在骆心安的搀扶下已经能坐起来了。 王太医赶紧上前给她诊脉,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口鼻,发现她除了受到惊吓以外,身上最大的毛病就是呛水伤了心肺,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这会儿王太医问她任何问题,她都能应答如流,甚至除了惨白的脸色以外,甚至都看不出一丁点曾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遍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活蹦乱跳”来形容。 而方才那个抽羊角风的小太监,这会儿还在昏迷,虽然已经不在全身抽搐,可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根本就没人知道。 两只相比,高下立见,王太医越诊治越惊奇,根本猜不透骆心安这诡异的救治方法到底是什么原理,但也不得不对旁边计时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 只听“咚”一声锣响,第二局比试告终。 小太监拿着两根拉住摆到大殿中间,尼泽尔用了一整炷香的时间,此时他那个香炉里只剩下一撮烟灰,而骆心安这边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用上,快了尼泽尔不是一点半点。 很显然这一局又是骆心安胜。 一看这个结果,整个大殿里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傻了,见惯了望闻问切,针灸拔罐和草药,哪有人见过这么特立独行的医治方法,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在心里疑惑,原来接吻也能救人……吗? 一看自己机关算尽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尼泽尔再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来冷哼一声,“简直是可笑之极!本王自小学医,从没见过如此不知廉耻的救治方法,我看大晟分明是有心设计,比试是假,你与这贱婢里应外合才是真!” 他这倒打一耙的本事,骆心安刚才就见识了,这会儿不急不恼的一笑说道,“王子您是不是糊涂了,这宫女明明是你挑剩下给我的,怎么现在反而赖到我身上?从挑选这两个病人开始,就是贵国与我大晟双方一起决定的,这两个人被抬进殿里的时候,也是你先下手为强选了那小太监,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参与,你技不如人输了比赛,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贵国的王子就只有这么一点肚量?” “这女人我亲眼看了,她明明已经死了,你若没耍手段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骆心安失笑,“学海无涯,殿下没见过的事情多了,愿赌服输这道理连奴才这一介阉奴都知道,殿下有时间在这里跟奴才计较得失,不如省点时间,快些开始第三局的比试吧。” 她这副应对自如,毫无所谓的样子一下子激怒了尼泽尔,她这话分明就是讥讽他一堂堂三王子的肚量还比不过一介阉奴! 他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抽出腰间的鞭子就要打人,聂暻一个酒杯冲着尼泽尔扔出去,惊得喀什国一众人都惊叫起来,“王子小心!” 可那酒杯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正正好好擦着尼泽尔脸飞了过去,接着砸在他身后的立柱上,“砰”一声四分五裂,碎瓷片一下子飞溅出来,正好冲着他拿鞭子的那只手,尼泽尔毫无防备,堪堪闪避,差一点就被这杯子划伤。 这时聂暻面无表情的冷声开口,“三王子若想动武,殿外上千侍卫随时恭候大驾,这紫云殿可不是您甩鞭子的地方,万一甩不好伤了陛下,恐怕喀什单于大义灭亲杀了您,喀什国也抵挡不住我大晟的百万精兵。” 这话一出,几乎是开战的意思,旁边看的胆战心惊的巴隆再也坐不住,赶紧上前一把拦住气不过的尼泽尔,陪着笑容说,“王爷又开玩笑了不是,都是误会、误会,在下代王子殿下给陛下和王爷陪个不是,殿下只是从未见过此等匪夷所思的医术,一时震惊才会失态。” 说着他又毕恭毕敬的对旁边的骆心安说,“这位公公当真是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医术竟如此高明,这等起死回生的本事,在下看的叹为观止,刚才就想请教这种疗法叫什么,又是根据什么医理来救人的?” 一听这哈,在场所有人都纷纷转过头看骆心安,其实大家都想知道她这方法到底是从何而来,如果真的是医术为何连太医院泰斗王太医都闻所未闻。 这话可把骆心安一下子给考倒了,刚刚长舒一口气的心脏这会儿又提到了嗓子眼,眼下这情况让她如何开口解释。 她总不能在一堆古代人面前给他们解释,什么是心脏内腔,什么是氧气,什么是呼吸循环……这些现代医学名词吧?更何况,她也只是会这种抢救方法,对详细的医学原理却一知半解,这让她就算有心解释也解释不清啊! 一时间她尴尬的挠了挠头,方才两局比试都没让她失了分寸,这会儿倒是卡了壳,她的眼睛在巴隆和老皇帝之间转了转,突然想到这一场大宴的实际目的是为了给喀什显示大晟的国力,让他们不要妄图轻举妄动。 既然老皇帝的心思在此,那她自然也得顺驴下坡,想到这里她的眼神瞬间恢复光彩,挺直脊背,对巴隆一拱手,展颜一笑道,“望巴隆大人恕罪,并非奴才珍惜大晟的医术成就故意隐瞒,实在是这等救人之术,并非奴才个人所创,而是大晟医者多年研究所得,这方法与其他更加精妙的医术互为体系,其中千丝万缕的医理,奴才真不清楚,若巴隆大人真的感兴趣,完全可以向我大晟请教讨教,奴才不过一介下人,医术与陛下和诸位大人相比,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这话等于直接把大晟的医术给捧到了天上,你们喀什王室虽然各个医术了得,还有紫元丹之类的灵丹妙药,但我大晟王室却更加技高一筹,甚至连你们为之自豪的三王子的医术,在大晟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太监。 果然一听这话,莫名其妙被戴了高帽的老皇帝精明的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骆心安这个丫头,可当真是聪明绝顶,不容小觑,不仅连续两局都反败为胜,打压了喀什国的嚣张气焰,甚至还能借机扬我国威,明知道她就是在拍马屁,可她就是有本事让你听得舒舒服服,心神愉悦,完全不会反感。 果然一听这话,尼泽尔和巴隆的一张脸都绿了,尼泽尔死死地捏着鞭子瞪着骆心安,当真是恨不得直接把她劈成两半,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多暗亏,今天连续两回都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也就罢了,可这人竟然是个身份如此低贱的阉奴,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周围人一看老皇帝对骆心安明显的包容态度,谁也不敢再提她刚才当庭失礼的事情,一个低贱的奴才在圣上面前竟然敢当众非礼宫女,若是放在平时早就拖出去砍头了,如今竟然还能活着还得到皇上夸赞的人,大概只有骆心安这一个人。 “三王子,时间不早了,眼看着天色渐黑,这第三局你想如何再比试?” 老皇帝是时候开了口,尼泽尔死死的咬住牙齿,沉默了许久,一攥拳头狠狠地剜了骆心安一眼,孤注一掷的说,“这一局就比赛马射箭!”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比力气和医术,这狗奴才都能耍小聪明,这一次真刀真枪的比马术,自己这个从小在草原长大精通骑射的王子还能赢不过一个中原土生土长的小太监。 这一次在马背之上,他倒要看看这狗奴才还能如何投机取巧! *** 既定下这一决胜负的第三局是骑马射箭,整个大殿的人也就移驾了皇宫后山的跑马场。 此时已经快要夕阳西下,天色有点微微的发暗,空旷的赛马场上北风烈烈,天上还飘着不大不小的雪花,室外不比火炉遍地的紫云殿,纵然文武百官和各家公子小姐全都披上了厚厚的冬衣,也抵挡不住严冬的寒意。 这会儿坐在赛马场里,喀什与大晟双方全都严阵以待,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局,也是决定喀什国那几十个俘虏命运的关键时刻,若尼泽尔能赢这场比赛,虽然没法直接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俘虏当场释放,但至少可以保证骆心安没能连胜三场,这样也就没法将骨笛的事情一笔勾销,日后喀什只要捏住这个把柄,总能找到办法将那些俘虏救回来。 所以尼泽尔这一次算是赌上了一切,这个时候他也意识到自己前两场实在是太轻敌了,就因为骆心安这小太监看着细皮嫩肉的软弱样子,就以为他不过是个没用的草包,这才一时疏忽大意让他抓住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这一次既然是在马背之上,就是他的天下。 他的骑射水平在整个喀什都是数一数二的,百步穿杨也绝非是浪得虚名,这一次只要他不给骆心安机会,哪怕他是闭着眼睛比这一场,都能稳操胜券。 可这一次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站在跑马场中,仔细检查着马匹和脚蹬,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放过,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次输掉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 而骆心安这边情况却与他完全不同。 整个大晟都明白,如果不是战场上那些常年骑马打仗士兵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喀什人的对手,西北连绵不绝的草原一望无际,喀什是马背上的民族,王室中人就更加注重骑射之术,骆心安这么一个宫里打杂的小太监,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 更何况……骆心安还不是小太监,而是个完全没有练习过骑射之术的千金小姐,这就更加是凑上去送死。 知道她身份的人,此时脸色各不相同,有的面色沉凝,有的幸灾乐祸,而聂暻更是直接脸如寒冰,目光萧杀阴冷的仿佛恨不得直接将对面的喀什国人全部弄死。 骆心安紧了紧马鞍,顺着聂暻的目光看过去,看着他紧绷的嘴角,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握住他的手,小声嘟哝,“你就不能笑一笑么……我本来就紧张,你这样搞得我更心惊胆战了 。” 聂暻冷哼一声,“这个时候知道怕了?晚了!”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听我的别强出头,现在也没这些事,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在马背上万一摔下来你这小命可就葬送了,本王还不想聘礼送出去这么多,结果连人都还没娶进门就直接成了鳏夫!” 他的脸色阴沉的简直要把周围的一切冻起来,骆心安挠了挠头,这家伙又来了……她又不是傻瓜,这些风险她当然一清二楚,可有风险才能有收获,要是一点险都不冒,她又凭什么能帮聂暻出这个口气? “你放心,我没傻到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如果赢不了我肯定先得保住命,要不再也见不到你,我多亏啊。” “呸,你给我闭嘴,再敢说这种丧气话我就……”聂暻冷声厉斥,结果呵斥到一半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把骆心安怎么办,好像怎么处罚他都舍不得。 “你就怎么样?说啊,怎么不说了?你不会是要跟休了我吧?那我真的好害怕哎。” 骆心安故意打趣逗他,聂暻一下子拍开她的手,抬头瞪她一眼,“你想本王休了你成全你跟别的男人,做你的白日梦。” 此刻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想让骆心安展翅飞翔,又想把她关在笼子里好好保护,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牵肠挂肚,这一切都是因为骆心安,“ 这时比赛的铜锣“砰”的一声敲响了。 尼泽尔骑着马走到了跟前,骆心安也顺势跨上了马,这时聂暻心里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目光扫过远处的尼泽尔,将他上下仔细的打量一番,当看到他腰间盘着的那根鞭子时,聂暻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瞳孔里光泽一闪,沉声道,“三王子,既然只是比试骑术和射箭,您还随身带着一根鞭子似乎不合适吧。” 尼泽尔脸色一僵,“鞭子是本王随身物品,就跟你们中原人携带玉佩腰扣一样,靖王爷似乎管得太宽了。” 聂暻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嘴角,“那三王子也不介意本王这小随从也带一样自己的随身物品吧。” 尼泽尔瞬间危险的眯起眼睛,“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聂暻懒洋洋的吹了个口哨,他养在祥和殿里的一只信鸽飞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手指上,“三王子别紧张,不过一直信鸽罢了,这小东西是我这随从从小养大的,但凡在外面都与他形影不离,王子不介意它跟着一起凑个热闹吧。” 尼泽尔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聂暻的眼睛,想要看透他的心思,可是却一无所获,他猜不透他让这小太监带只鸽子究竟是什么意图,难不成只是为了在他遇上危险的时候好及时回来送信儿? 一想到这里,他在心里不屑嗤笑一声,中原人当真是胆小又多疑,你以为带了只破鸟儿就能起多大作用么,本王若是想弄死这狗奴才,等这信鸽捎回消息,人恐怕都已经凉了。 “你愿带着便带着,到时候输得一败涂地的时候,也好让这东西提前来给你们大晟送信儿。” 说完他张狂的哈哈一笑,一转缰绳,骑到了前面。 聂暻又吹了个口哨,那只灰色的信鸽振翅飞到了骆心安肩头,还极为通人性的蹭了蹭骆心安的耳根。 “小灰乖。”骆心安被挠的一阵痒,忍不住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以前她就见过聂暻养的这些小玩意儿,但一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这会儿就更猜不出聂暻没来由的让她带着只鸟儿一起比赛是什么意思。 可聂暻也不给她多做解释,只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骆心安惊讶的一挑眉毛,“真这么灵?” “百试百灵。”聂暻难得露出一抹笑意,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快速凑到骆心安嘴边亲了一下,算是第二局比试时骆心安勾引他的一点补偿。 “砰!”铜锣再次敲响,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 信鸽振翅飞到天上,尼泽尔一抽马鞭,大喝一声,“驾!” 棕色的汗血宝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出去,扬起一地尘沙,眨眼之间已经远远把骆心安甩在后面,骆心安勾起嘴角笑了一笑,接着一扬马鞭也跟了上去。 幸好以前拍古装片的时候,她特意跟赛马的师傅学过骑马,托那时候的福,这项技能她还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普通的骑马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难就难在不仅要骑得稳,还要骑的够快。 按照一般狗血穿越电视剧的剧情发展,女主角这个时候应该大开金手指,不仅会骑马而且还有赛马的天赋,轻轻松松就追上了前面扬尘而去的敌对boss。 可惜,现实远没有因为她以前演过多少女主角而对她有所善待,她也想很帅气的一扬鞭子追上去与尼泽尔来个并驾齐驱,可是马刚一冲出去,她就差点没被颠下来摔个狗吃shi…… 身后是喀什国人的哄堂大笑,尼泽尔转眼之间就快从她眼前消失。 骆心安紧紧抓着缰绳,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深吸一口气,目标坚定的追了上去。 输人不输阵,再怎么说她也不能丢了她家死瘸子的脸。 两匹马飞驰一般冲入远处的树林,骆心安虽然完全不会赛马,但胜在身体灵活胆子大,没一会儿功夫竟真的追上了前面的尼泽尔。 这一局的比试规则很简单,虽然说是比赛骑射,实际却只有一把弓箭,两个人同时出发,谁先抢到这唯一一把弓箭,将箭射回起点,就算谁赢。 尼泽尔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紧追不舍,却骑得歪七扭八,几乎整个人随时都要摔下马的骆心安,忍不住放声大笑,“狗奴才你也有今天,今天我便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说着他大喝一声,又加快了速度,疾风一样冲出去,骆心安完全不理会他的挑衅,仍然按自己的节奏跑,她才没有蠢到听信尼泽尔的激将法,跟一个骑术了得人比速度,除非是她脑子进水了。 她再一次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一转眼你尼泽尔已经彻底看不到踪迹,北风夹杂着雪花卷在脸上,跟迎面的树枝混在一起,噼里啪啦往脸上砸,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全身已经因为控制平衡而出了一身大汗,烈烈北风刺得她完全分不清眼前得方向,完全是跟着感觉在走,这时头顶响起一声尖锐的鸟叫声。 她猛地一抬头,“小灰?” 只见原本飞在高空的小灰突然展翅一个俯冲飞了下来,接着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这时一阵狂风吹过,地上的落叶全部被卷了起来,枯叶和沙子无孔不入的扑面而来,形成一片枯黄色的风暴,骆心安的眼睛瞬间一阵刺痛,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耳边传来嗖嗖的呼啸声,她心头一颤,什么也看不见,几乎是完全靠本能一般猛地拉住缰绳一回头,瞳孔骤然一缩,此时却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一支长箭冲破漫天的枯叶沙尘,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就这样笔直的冲着她就飞了过来—— 第96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一更】 尖锐的箭带着凛冽的寒光就这样呼啸而来,等骆心安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近在咫尺,就算骆心安有天的本事此时此刻也不可能躲过这迎面一箭。 她的脑袋里霎时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小灰猛地俯冲下来竟想帮她挡住这一箭,可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骆心安几乎是凭本能猛然趴在马背上,可因为她毕竟没有精湛的骑术,这猛然一动,马匹受到了惊吓,猛然撩起前蹄,她一下子失去平衡,直接跌下了马,只剩下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缰绳,才没有完全摔在地上。 而就是因为这一跌,她竟奇迹般躲过了迎面的冷箭,冷箭呼啸而来,堪堪擦过她的脸颊,“唰”的一声直接刺入身后的一棵大树,凌厉的速度震得箭柄都跟着不断颤抖。 躲过这致命一击,骆心安的心脏都快跳到了心头,倏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树上这支长箭,箭尾上有一撮火红色的羽毛,正是尼泽尔所用之物! 她猛地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应,那原本就受到惊吓的马匹这因为这迎面一箭,再次惊恐的嘶叫起来,不停的撩起前蹄,想要把刚刚才逃过一劫的骆心安直接甩下来。 刚才跌下马的一刹那,要不是骆心安反应快一把抓住缰绳,没有直接摔在地上,这会儿恐怕不死也得摔成残废,她死死地抓着缰绳,努力控制着身体,想要骑上马背,可马就像发疯一样根本不在听她的指挥。 正是情况紧急之时,尼泽尔骑着那匹汗血宝马冲破黄沙飞奔来而来,走到她跟前猛地一拉缰绳“吁”了一声,看着狼狈不堪的骆心安,他居高临下的大笑起来。 “狗奴才就是狗奴才,才不过一支箭就把你吓成这副德行,真是没种的东西。” 这话一出等于承认了刚才那一箭是他所射,骆心安当即眯起眼睛,就见尼泽尔从背后拿出一把硕大无比的弓箭,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另一端用上等的牛筋做弦,只是这样看着这觉得这把弓箭威风凛凛,攻击力惊人,而这把箭也正是这一局骆心安和尼泽尔要争抢的东西。 看着被马甩的连脚都落不了地的骆心安,尼泽尔以为她嫉妒了,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弓箭说,“你放心,我没准备真的宰了你这狗奴才,不过是拿这东西提前先练练手,反正就你这骑马的水平,恐怕等到第二天早上也摸不到这东西,我就先收下了,你自己一个人就在这里等着被这匹马慢慢的拖死吧。” 说着他两腿一踢,汗血宝马再次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 骆心安咬住嘴唇,并没有被他激怒,收回落在他背影上的目光,她明白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去抢夺那把弓箭,而是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马匹越疯越厉害,不停地尥蹶子,甚至翘起后腿想要把骆心安踹下来,可骆心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比谁都能忍耐坚持,她死死咬着牙,任凭自己被上下颠簸,一只脚落在脚蹬子上,另一只脚垂在地上保持平衡,哪怕这会儿身上已经到处是擦伤,她也没有一丁点松手的迹象,从始至终都死死地抓着缰绳,说什么也不放开。 这匹马眼看着甩不掉骆心安,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抬脚就飞奔出去。 本来就半挂在马身上的骆心安身形不稳直接头朝下栽下去,另一只脚赶紧勾住脚蹬,这才没有被直接扔出去。 两侧的树木快速倒退,骆心安用头朝下的姿势倒挂在马身上,地上的灰尘和砂石扑到她脸上,让她的脸上都被刮出了道道血痕。 一直焦急的飞在她身边的小灰一看这情形,嘴里发出刺耳的叫声,猛地振翅飞起来,上去就要啄这疯马的眼睛。 骆心安却突然叫住它,“小灰!别去!” 现在这马已经受到了惊吓,再去贸然的戳它的眼睛,很可能弄巧成拙,不仅没法让它停下来反而会更加疯狂的把她往下甩,索性这疯马飞奔的方向正是终点,以她的骑术没准还没有这疯马现在的速度跑的快,如今弓箭既然已经到了尼泽尔手里,她也不必再想办法去找找弓箭,只要能追上尼泽尔,她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若是现在有别人在她旁边,一定会认为她疯了,在这种性命都不保的危急时刻,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如何保命而是为了赢下这场比赛决定就这样倒挂着去追尼泽尔! 可骆心安本来就是个敢于豁出性命去赌的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更何况这一次并不是仅仅是为她一个人,更是为了聂暻,那她就更不可能轻易言败。 下定决心之后,她任凭自己倒挂着随着这匹疯马往前面跑,自己保存着体力,不再挣扎,心里还在计算着尼泽尔回程所需的时间够不够自己一鼓作气的追上他。 脑袋朝下的姿势让她很快就大脑充血,她的脸被卷起来的飞沙弄出来的血迹滴滴答答的洒了一路,很快她就觉得头晕目眩,但仍然咬着牙坚持着,这是一场她跟马之间的较量,看谁第一个妥协,如果她能坚持到最后,这匹马早晚会被她降服。 果然,过了没多久,马的速度终于一点点的慢了下来,而骆心安此时也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尼泽尔的背影。发了这么长时间的疯,再加上不管不顾的飞奔了这么久,马匹终于筋疲力尽。 骆心安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抓住机会,死死地攀着缰绳,踩着脚蹬子的腿一使劲终于翻上了马背。 长时间的大脑充血,突然坐起来让她眼前一片晕眩,稳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而腿下这匹疯马也早就没有力气再跟她发疯,只能气喘吁吁的认命,在骆心安坐上去的时候再也没有发疯。 劫后余生让骆心安长舒了一口气,此时甚至顾不上擦一擦脸上的血迹,一扬马鞭就再次追了上去。 可跑累了的马又如何是尼泽尔那匹汗血宝马的对手,很快就被尼泽尔再次甩在后面,而这个时候离终点已经非常近,如果骆心安在此之前抢不回那把弓箭,她今天的一切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 反正已经经历了命悬一线,现在她就干脆放手一搏,一咬牙,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随身的匕首,对着马屁股狠狠地刺了一下,那马尖锐的嘶鸣一声,再次疯了似的飞奔出去。 骆心安根本不会赛马,这会儿为了控制住平衡不再次在马背上摔下来,她攥着缰绳的手都磨出了血,眼看着尼泽尔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更加快的追了上去。 尼泽尔似有所感,回过头竟看到了离自己相距不远的骆心安,当即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刚才这狗奴才还被马拖行的狼狈不堪,如今怎么会这么短时间里就追了上来!?当真是祸害遗千年,都这样了竟然还有不依不饶。 尼泽尔在心里冷哼一声,一扬马鞭也加快了速度。 追上来也无所谓,反正弓箭现在在他手里,他就不信这狗奴才能有本事在他手上抢走东西!今天他一定要给他一点厉害瞧瞧,让他输的心服口服! 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神情,他从背后抽出一根红翎长箭,握着那把弓箭就准备再给骆心安来一下,这时飞在高空的小灰一个俯冲下来,冲着她的眼睛就啄了过去。 小灰看着只是只小巧的信鸽,可实际上却是聂暻从小精心饲养训练出来的,速度比一般的鸽子要快数倍,且身形灵活,攻击力极强,这会儿冲着尼泽尔的眼睛啄去,完全没留情面,纵然尼泽尔反应迅速立刻抬手去挡,也被它啄破了脑袋。 “啊!”他疼的尖叫出声,那只阻挡的手也瞬间流了血。 “你这畜生,看我不撕烂了你!”他大骂一声,抽出腰后的鞭子冲着小灰就甩了出去。 小灰展翅躲闪,灵巧的躲过一击,就在尼泽尔抽起鞭子准备打它第二下的时候,远处突然飞出来一支箭,冲着尼泽尔的后背就射了过去。 骆心安瞳孔一缩,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小心背后!” 她大喊一声,尼泽尔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警告,仍然在跟小灰缠斗,骆心安在心里大骂一声,猛地又刺了马屁股一下,马像惊厥似的冲出去,骆心安调转缰绳猛地冲着尼泽尔的方向撞了上去。 两匹马陡然撞在一起,尼泽尔身形一晃,毫无防备之下,差一点被撞下马,刚想回头破口大骂,那支箭已经嗖的一声射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躲开,那支肩却还是无法避免的擦破了他的脸颊,砰一声刺入身后的大树。 “嘶……”他猛哼一声,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骆心安顺着箭的方向一看,一眼就看到树上那支刻有“晟”的长箭,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冷汗一下子从背后沁了出来,因为这支箭分明就是她自己的,现在还一根没少的放在她背后! 因为这一次比赛题目的需要,她和尼泽尔必须抢夺这唯一一把弓箭,再看究竟谁的箭能飞得更远,所以为了方便区分,她跟尼泽尔用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箭,尼泽尔用的是随身带到大晟的火翎箭,而她拿的长箭上却刻有“晟”字花纹。 如今这根本应该属于她自己的长箭,却突然用来偷袭了尼泽尔,这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栽赃陷害! 她都认出了那支长箭,尼泽尔当然也认了出来,他一回头看到这支箭以后当即怒不可遏,不管不顾的骑着马冲了过来,“你这狗奴才竟然想杀了我!?你好大的狗胆!” 话音一落,他手中那条红色的鞭子犹如一条火龙一般冲着骆心安就甩了过去,骆心安堪堪避过,忍不住大声说,“我手上根本没有弓箭怎么冲你射箭!你先冷静一点,你一定是被人盯上了,现在马上跟我走!” 说着她骑着马就要过去看一看尼泽尔的伤口,尼泽尔却直接冲她啐了一口,冷笑道,“我呸!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现在没有弓箭可不代表身上没有藏其他攻击我的东西!你骑术赢不了我,就想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们中原人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弓箭就在我这里,你有本事就来拿,我现在就找你们大晟的皇帝,问他要个交代!” 说着他大喝一声骑着马继续往前飞奔,骆心安简直快要被这个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家伙折磨疯了,要不是为了自保,她才懒得这个时候管他,早就抢了弓箭一走了之了,谁有功夫管他的死活。 她可从来不是慈悲心肠的圣母,不会别人打她一巴掌,再把另外一边脸凑过去讨打,更做不到以怨报德,刚才尼泽尔刚刚放箭差点伤了她,她没有直接射一箭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就已经是大发善心,怎么可能再去花心思救他。 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放任不管,冲尼泽尔射箭的人到底是谁她不知道,但这背后之人之所以这么做针对的肯定是她。 试想原本属于她的长箭,却伤了甚至杀了尼泽尔,后果会如何? 她现在与尼泽尔本来就是敌对关系,而这一局尼泽尔比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伤了他简直是合情合理,连动机都齐全了。 万一尼泽尔有个好歹,身上再留下她的长箭,那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不论这场比赛是输还是赢,伤了喀什国的王子都是罪加一等,闹不好还会直接引发两国的战争,那个时候,她这个“罪魁祸首”一定是必死无疑。 这样阴险的招数,实在让人不寒而栗,骆心安简直不敢想象,万一尼泽尔真的受了伤,她该如何是好。 纵然她非常讨厌这个“三王子”,但一个无辜的人却因为她的原因而被连累,这让她的良心过不去这个坎儿。 一想到这些,她暗骂一声,再也等不下去,大喝一声又一次追了上去。 快马很快就赶了上去,骆心安骑在与尼泽尔并驾齐驱的位置,迎着风雪冲他喊,“停下来!你会没命的!” 可尼泽尔就是个暴脾气,根本不听她的劝告,这个时候见骆心安又一次赶了上来,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 “我本不想费心去杀一只狗,这是你逼我的!”他冷笑一声,陡然甩出鞭子。 这一次的鞭子速度快的就像一道电流,带着凛冽的杀气,仿佛要把所有阻挡它的东西全都劈成两半一样,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直接冲着骆心安就抽了过去。 骆心安猛地仰起头闪过,对小灰吹了个口哨,小灰一下子俯冲下来对着他的手狠狠地啄了一下。 尼泽尔闷哼一声,手背一哆嗦,身体一歪怀里那把弓箭一下子掉了出来。 “我的弓!” 他伸手去抓,骆心安却比她还要快一步,直接骑马俯冲过去,整个人跳下了马,只留一只脚在脚蹬子上撑着,一把捞起地上的那把弓箭,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两只马并驾齐驱跑的非常快,骆心安一个毫无骑术可言的人,根本顾不上恐惧,跳下马的一刹那整个脑袋都在眩晕,可是当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看到弓箭去伸手去抢了,等弓箭已经到她怀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情,背后当即沁出一层冷汗。 “阴险无耻!原来你带着这只鸟儿就是为了偷袭我!”尼泽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拿到手的弓箭被骆心安抢走,彻底的暴怒了,撩起鞭子,疯狂的冲骆心安攻击,“把弓箭还给我!” 骆心安攥紧弓箭,冷着脸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有性命危险!” “留着你的命我才有性命危险!”尼泽尔完全不为所动,轮起鞭子又是一阵猛烈地攻击。 他的鞭子速度太快,力气又凌厉狠辣,鞭子所经之处把旁边的树木都能直接拦腰截断,尼泽尔看一击未中,直接手腕一抖,横扫过来又是一鞭,这一次他选的角度实在太刁钻,骆心安除非是直接飞起来,否则根本不可能再躲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啊——!”一声闷哼响起,接着是皮开肉绽的声音,鲜血当即淌了出来。 又一支长箭不知道何时突然射了过来,直接刺穿尼泽尔的肩膀,将他的皮肉直接捅出一个血窟窿。 此时尼泽尔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攻击骆心安上面,对身后根本毫无防备,就这么硬生生的中了一箭,长箭的冲力太强,他一下子栽下了马,脚腕被缠在了缰绳上,而马却还在一直在往前飞奔。 “尼泽尔!”骆心安瞳孔骤然一缩,脸色一下子变了。 妈的,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尼泽尔中这一箭,最后倒霉的一定是她,若任由他这么头朝下的跌下马,不死也得摔成脑震荡,到时候老皇帝和喀什国不得直接剥她一层皮!? 暗骂一声,她来不及反应,一把抓住尼泽尔抽过来的鞭子,冲他喊,“攥着鞭子别松手!” 这个时候尼泽尔就算是想松手也已经没有了这个胆子,马跑的像风一样快,他不停地大喊着,“停下来!死畜生本王命你停下来!”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自身难保,多少御马之术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地上被飞快的拖行,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他的肩膀还在流血,这会儿被拖行的整个后背都被磨破了,他惊声尖叫,努力想要甩开缠在脚腕上的缰绳,可他越是又骂又挣扎,那马跑的越厉害,他只能凭本能死死地攥住手中的鞭子,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不松手。 “救命啊救命!” 他惊恐的喊叫着,声音已经不似刚才的清朗低沉,反而尖细清脆。 骆心安用尽全身力气拖住鞭子那一头,另一只手还要抓住自己的缰绳,这会儿被尼泽尔死死地拖住,大半个身子已经歪出了马背,眼看着也要被他给拖下马。 如今的情况只要她微微松一下手,就能直接甩掉累赘似的尼泽尔。 反正现在弓箭在她手里,只要她马上跑回终点,随便拿着弓射出去一箭,都不用管距离有多远,就能直接应下这至关重要的第三局比赛。 可如果她现在就走,尼泽尔肯定会凶多吉少,他的马不知道会把他拖到什么地方,受了惊的马完全不会听人的指挥,这一点她刚才已经深刻的领教过了,而且尼泽尔肩膀上还负伤了,身体状况还不如刚才的她,就把他这么丢下,他一定会送命。 骆心安当然愿意取胜,可她却不愿意胜之不武,更何况尼泽尔坠马受伤都是因为她而起,看他死了自己也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就凭这一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一次又当是积德行善吧! 她暗骂了一句,脑袋疯狂的转动,看了一眼尼泽尔脚腕上的缰绳,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飞快的冲着尼泽尔的方向贴了过去。 尼泽尔以为她要趁机灭口,疯狂的大喊,“狗奴才你要是敢现在对我下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骆心安翻了个白眼,“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不想死就闭上嘴别嚷嚷!放轻松!你再往你那边使劲咱俩就都得玩儿完!” 尼泽尔一听这个不敢再动弹,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得小命竟然需要一个太监来救,一双眼睛惊恐的睁大老大。 骆心安低头的时候看到他的脸总觉得怪怪的,似乎跟刚才有哪里不一样,可眼下情况太紧迫,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等两匹马靠的只容一人通过的距离往前飞奔时,她直接探出身子,抽出匕首说,“我现在就割掉你脚腕上的缰绳,你别乱动,动不好我可是会直接刺进你的脚腕子里。” 尼泽尔脸色一白又要破口大骂,可就在骆心安冒着生命危险整个人都横在两匹马之间准备动手的时候,两匹马突然闯一转方向,差一点把骆心安给甩出去,尼泽尔惊恐的大叫一声,就看到面前的路上有一根环抱粗的槐树横在中间。 两匹马此时完全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如果要越过这根槐树必须要直接跳过去,那一直在地上被拖行的尼泽尔很可能直接撞上去,粉身碎骨! “不!停下停下——!”尼泽尔一向嚣张傲慢的脸彻底惨白一片,闭上眼睛尖叫出声,“狗奴才你快点把缰绳割断啊啊!” 骆心安何尝不想赶紧割断绳子,这会儿她正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去割,奈何缰绳实在是太牢固,根本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眼看着那根怀抱粗槐树越来越近,而两匹马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尼泽尔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的哭喊出来,“父王!父王你快救救我!父王!” 这一声直接把骆心安给气笑了,一个大老爷们儿,在生死关头竟然还会吓得哭爹喊娘,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去哪儿了? 两匹马呼啸而过,地上的槐树已经近在尺咫,千钧一发之际,缰绳终于断了,骆心安猛地攥住鞭子,在尼泽尔完全摔在地上之前,将他狠狠地往前一拽,借着两匹马跃起的那个冲劲儿,一下子把尼泽尔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尼泽尔早就吓得全身发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都已经做好直接被撞死的准备了,可突然感觉身体被用力一拽,接着胸口狠狠地砸在马背上,五脏六腑在这一刹那都好像全部移位了。 马重重的落在地上,预料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尼泽尔却仍然不敢睁开眼睛。 骆心安累得几乎虚脱,从没有一刻这么厌恶过自己的烂好心,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救一个处处针对自己的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她拽住缰绳,看了一眼横在自己身前始终没抬头的尼泽尔。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尼泽尔,骆心安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真的非常的瘦,比她看到的好像还要瘦长几分,骨架也恨小,不像普通的草原男人那么粗狂高大,这个身形也…… 骆心安皱起眉头,推了尼泽尔几下,“喂喂,起来,别装死。” 尼泽尔脸色惨白的终于抬起了头,骆心安在看到她脸的一刹那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了。 他的衣领因为刚才在地上的拖行而乱成一团,这会儿裂开一个大口子,原本的皮绒围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哪里光滑无比,没有任何高低起伏,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的眉眼,才发现他藏在头发后面的耳垂上竟然还有耳洞。 顺手撕掉他嘴唇上那一角已经翘起的胡子,骆心安一挑眉毛,此刻惊讶又好笑的问道,“原来……你是女的?” 第97章 成败在此一举【二更】 顺手撕掉他嘴唇上那一角已经翘起的胡子,骆心安一挑眉毛,此刻惊讶又好笑的问道,“原来……你是女的?” 尼泽尔脸上一慌,接着瞪圆了眼睛,一下子夺过骆心安手里的假胡子,怒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编排本王!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编排?”骆心安失笑一声,这会儿心情不知道为何突然放松下来,对尼泽尔的话毫不畏惧的说,“王子,哦不对,或许应该叫您公主了,您别忘了,刚才是我救了您的命,公主现在刚刚获救难道就准备恩将仇报不成?” “放肆!你这狗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别以为刚才救了本王就可以胡言乱语,本王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尼泽尔倏地坐起来,指着骆心安的鼻子呵斥,脸上的表情跟刚才一样的嚣张跋扈,可脸上却泛起一层很淡的红晕,嘴角还因为紧张而绷在了一起。 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您是王子不是公主,那为什么还需要贴假胡子?难不成堂堂喀什三王子,漠北草原响当当的战神竟然是个不长胡子的男人?那跟奴才这个阉人有什么区别?” “你——!你敢骂我三……我是阉人!?”尼泽尔顿了一下,马上改口,气的抬手就要掌掴骆心安,“本王愿意贴假胡子就贴假胡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别国的狗奴才说三道四!” 她的手刚刚抬起,就扯到了肩膀上流血的伤口,疼得当即变了脸色,却不依不饶的试图抬手打人。 骆心安嗤笑一声,一把攥住她的手,淡淡的说,“公主殿下,您有空在这里跟我发脾气,不如想想如果我现在丢下你不管了,你要怎么办?” 说着她冲自己怀里的那把弓箭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道,“您可别忘了现在这把弓在我身上,你身上这伤口还在流血,我要是不管你现在就走,你可是既输了比赛,又回不去终点,等到我拿下这一局比赛,所有人都走的时候,你再在这里慢慢等你那些喀什国随从吧。” “不过公主,你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后山的树林可大的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路,你那些喀什国随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进来迷了路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您可得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口,千万得等到你的随从找到你,否则就这样耗在这里等着血慢慢流干,赔上了一条性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狗东西你敢威胁我!?”尼泽尔脸色一白,接着凶神恶煞的抬起脑袋,攥着鞭子就准备打人。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毫不犹豫的把她推下马,看她抽痛的一下子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样子,大喇喇的说,“没错,我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你,那又如何呢?” “你有本事就拿着鞭子抽我,我倒要看看你这只不断往外流血的胳膊再这么折腾下去,还能撑多久。”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待尼泽尔,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一张脸白如纸片,气的全身哆嗦,想要站起来将骆心安碎尸万段,可是被那匹疯马拖行了这么远,她早就已经全身剧痛,如今被推下马这么一摔就更是疼得连动都动不了,哪还有力气来对付骆心安。 一想到自己这一整天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阉奴打压了一天,她就气得咬牙切齿,不管是比力气、比医术,还是比她最擅长的骑术,她竟然全是手下败将。 如今甚至在她最得意的这一项上,还需要这个狗奴才出手相救,才保住这一条性命,而且还暴露了她女儿家的这份,这让她觉得既侮辱又无地自容,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如果不是骆心安豁出去半条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拽上马背,她现在很可能已经被那一根环抱粗的槐树撞成一滩烂泥,这种心情就更加复杂。 她虽然脾气暴躁,而且骄纵嚣张,吃不得一丁点气,但却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眼下这个情况,怎么说都是自己亏欠了这小太监一命,而且就像他说的,如果自己现在为了争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就走,她就真的输了比赛,而且很有可能因为流血过多而直接送命。 脑袋里反复犹豫了许久,她才冷哼一声,非常不情愿的把鞭子收回去,不再冲着骆心安进宫。 骆心安看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有趣了几分。 说起来这件事也挺奇怪,当她以为尼泽尔是男人的时候,他的嚣张狂妄和厚颜无耻,都让她觉得无比厌恶,如果真的是坦坦荡荡的男子汉,一定不会厚着脸皮做出这种“自己出题自己考”的事情,更不会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模样。 但这件事如果是个女生来做,骆心安倒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喀什国单于的四个孩子中,只有最小的四公主是女孩,其他三个全是哥哥,虽然是同胞兄妹,但是四个人却是性格迥异,各不相同,尤其是这三王子,骁勇善战,名声在外,脾气谦和有礼,深明大义,很得军中将士爱戴,是个非常有威望的首领,所以这“西北战神”的名号也并非没有来由。 方才在大殿之上,初次见到这尼泽尔,骆心安心里还有些失望,因为这样目中无人嚣张无比的男人,实在与传言相去甚远,就算他来大晟是故意装出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充场面,平日里不是这个脾气,骆心安都不怎么相信,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行为举止里都带着不可一世,这样的人怎么能得到众多将士的爱戴,成为统领一方的首领,骆心安百思不得其解。 可如今突然知道眼前这位“尼泽尔”是“她”不是“他”之后,这件事突然就有了解释。 因为喀什国的四公主就是远近闻名的刁蛮性子,或许是因为整个王室就只有她这一个公主,所以整个喀什国皇族都非常疼宠她,再加上她是最小的孩子,上面三个哥哥从小就对她爱护有加,这才把她娇惯成现在这样野蛮专横,嚣张跋扈的性子。 骆心安一开始的确也怀疑过这尼泽尔的身份有假,可她转念一想,喀什万里迢迢初访大晟,路途遥远艰辛,喀什单于如此疼爱女儿,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女子跟随而来,这在外交上是讲不通的,所以骆心安也就没往这方面继续琢磨。 可如今一看,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不可能,如果眼前这尼泽尔真的就是喀什国那位“鼎鼎大名”的四公主,那她这一次跟随巴隆一起出访的目的就值得让人玩味了。 骆心安压下心头的思绪,将尼泽尔扶上马,伸手就开始解她的衣领。 尼泽尔吓一跳,当即尖叫出来,死死地抓住衣服大喝道,“你这狗奴才想干什么!?” 骆心安翻了个白眼,刚想说我一个女的能对你干什么,可转念一想这小丫头张口闭口都是“狗东西”“狗奴才”实在是刺耳的紧,干脆坏笑的一挑眉,凑近了几分把她逼的半贴在马背上低声说,“公主,我提醒你,这里四下无人,你别惹我生气,你若是再敢对着我叫一声狗东西,我可就不保证会对你做点什么,到时候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这句“叫破喉咙”的经典台词,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差点让骆心安憋不住笑场,而尼泽尔却直接变了脸色,气的嘴唇哆嗦,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你这狗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她抬起鞭子又准备抽,骆心安却至今狠狠一捏她的伤口,接着刺啦一声撕开她肩膀上的衣服。 “啊——!”尼泽尔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看自己衣服竟然都被撕坏了,就更加的惊恐,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服想要盖住肩膀,一张嘴声音都在发抖,“你不是……你不是太监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这副遇到流氓似的惊恐表情让骆心安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若不是这尼泽尔几次三番的挑事儿,她也懒得对付她一个小姑娘,如今看这位小公主吃瘪的样子,当真是舒爽无比。 “要不这样吧,你跟我求饶道个歉,我就不脱你衣服,你要是不干,咱俩就这样耗着,等你血流干了,我再动手脱你衣服也不迟,要知道我是很有耐心的,等得起。” 说着她掏出了刚才那把割断缰绳的匕首,拿在手里来回的转动,目光一直落在尼泽尔露出的脖子上,仿佛只要一个不痛快就要直接割断她的脖子。 尼泽尔是会功夫的,但是此刻她全身上下都是伤,肩膀又失血严重,等她还手的时候,骆心安手上的刀子可能已经刺穿了她的脖子。 她既愤恨又羞耻,恨不得直接将骆心安大卸八块,可是眼下又一点办法也没有,正在她狠狠地瞪着骆心安咬牙切齿的时候,骆心安似乎已经耗尽了耐心,匕首冲着她就刺了过来。 “我求饶!我求饶!” 尼泽尔紧紧闭上眼睛,屈辱又无可奈何的抽泣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叫你狗奴才狗东西……你别杀我……”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笑着点了点头,匕首又逼近了几分,这一次已经贴上了她的皮肉,“这样怎么够啊,一点诚意也没有,再说你对不起我什么啊,我就是个奴才,你得给我家王爷道歉。” “我……我对不起靖王爷,我不该说他是残废……我也不该挑衅他,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我吧……” 尼泽尔从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说完这些话,愤恨又耻辱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骆心安一想到她刚才那副嚣张的模样,再对比她现在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当真是暗爽无比。 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满意的意思,可还没等尼泽尔喘过气,她就刺啦一声彻底撕开了尼泽尔的衣服。 尼泽尔惊恐的大叫一声,“你个畜生说话不算话!不是说我求饶就不脱——” 后面的话还没等她喊完就戛然而止,因为骆心安根本不搭理她,直接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手脚麻利的几下子就绑住了她不断往外渗血的箭伤。 幸好那支箭头直接顺着表皮穿了过去,没有卡在里面,否则要是拔箭的话骆心安还真替她解决不了。 包扎好伤口,尼泽尔看的目瞪口呆,到嘴边的辱骂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 “你——”这时候尼泽尔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可又什么话都不敢再往外说,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太监有点可怕。 见她这样,骆心安笑了笑,也不再跟她废话,载着她转身就往终点的方向跑去。 此时看台上,一众人早就等的心急如焚。 老皇帝看了一眼旁边香炉里的那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烧完了,两个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这似乎有点太不寻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远处茂密的丛林里,就等着看两个人的最后一决。 因为这一场比试分为骑术和射箭两部分,考察骑术的部分都是为了给最后的射箭做准备,所以究竟谁能抢到弓,将自己的箭射得更远,成了所有人期待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射箭部分被安排在看台之下,就等着在座各位做个见证。 聂暻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远处,脸上虽然没有半分表情,可是神情却是罕见的凝重,他真的很担心在这一场骆心安毫不占优势的比赛里她会遇到什么不测。 这时远处终于由远及近传出来马蹄声,但却只有一匹马,在场的喀什人一听倏地全都站了起来,兴奋的呼喊道,“回来了回来!最先回来的一定是殿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都落在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喀什人满眼里都是期待,而大晟这边确实担忧大过期盼,各个都攥着拳头在心里默念,就算输也千万别输的太难看啊…… “出来了!真的是殿下!” 喀什人欢呼似的大喊出来,就看到真的是尼泽尔骑着马最先映入眼帘,可旁边的大晟人马上就疑惑起来,“……这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三王子临行前骑的是一匹白马,这匹好像不是他的马啊……” 正是疑惑之时,马匹已经冲出密林,到了众人全都能看到的地方,聂暻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墨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旁边的大晟大臣有几个坐不住的直接站起来,惊喜的喊,“是小安子!你们快看!是小安子载着三王子!那把弓也在他身上!” 一下子,全场都沸腾,在座的大晟文武百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老皇帝这时都有点坐不住了,目光紧紧的锁在远处的两人身上,微微蹙起眉头,这两个人怎么会共骑一匹马回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疑问也正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到了射箭的地点,周围一片欢呼欢呼呐喊声,所有人的心都紧张的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最后的比赛结果。 骆心安收住缰绳,马停了下来,小灰也跟紧跟着振翅飞了过来,周围嘈杂的声音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的去搜寻聂暻的眼睛,却率先被他找到,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骆心安冲他眨眨眼,笑了一下。 远远地看着这个笑容,聂暻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轻松,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 他很清楚骆心安根本就不懂射箭,当初两个人在祥和殿里的时候,她还偷偷的摸过他那把白翎箭,可是别说射出长箭,就算是拉开弓她都费劲。 如今这一把弓不会比白翎箭轻上多少,就算现在弓在她身上,她也不一定能赢。 想到这些,聂暻绷紧了嘴角,心安,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从背后取出来一支刻着“晟”字的长箭,可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止住血没多久的尼泽尔突然在背后发难,猛地将鞭子抽了过来。 “小心啊!” 远处一片惊呼,骆心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一般,嘴角一勾,微微一侧头就躲过了她的鞭子。 指望一直狼不吃肉是不可能的,刚才尼泽尔在她身上吃了这么大的闷亏都没有发作,还不就是为了“卧薪尝胆”等着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抢走她身后的这一把弓么。 鞭子一甩一收,都没等骆心安回头就一下子把弓箭卷走,尼泽尔一把抓住弓箭,再次露出得意狂妄的表情,冲骆心安讥讽一笑,“你没想到吧?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夺走弓箭的一刹那,看台上的大晟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惊呼,喀什人却一下子跳起来,手舞足蹈的呐喊起来,“殿下赢了!喀什赢了!” 伴随着喀什众人的一众欢呼,尼泽尔忍住肩膀上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弓箭,在她用力的一刹那,肩膀上的伤口再次撕裂,流出的血水将绑好的布条浸湿,她痛苦的咬住牙,不让自己闷哼出来,将仅剩的一根火翎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用尽了全力和她所有的骑射技艺,足足飞出去将近三百多米才停了下来,引发周围所有人的惊呼。 这个距离,不是水平极其精湛的射箭高手根本就不可能超越,尼泽尔本来就擅长骑射,她射出去的箭自然也有她的独到之处,哪怕是深藏不露的聂暻,最多也只能比她远个几十米,可骆心安毕竟不是聂暻,没有那一身高超的本事,更没有这么了不得的射箭水平。 让她超越尼泽尔根本就是不可能,更何况如今弓箭已经不在她手里,到了最后这关键时刻却功亏一篑,在场的所有大晟人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极其难看。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骆心安,这会儿竟然还不紧不慢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把弓夺回来争取一把的念头,这个样子就引得在场的文武百官更加的不满。 这时候,旁边的巴隆哪怕平时再逢迎赔笑,此刻也禁不住洋洋得意的心情,站起来躬身对老皇帝行了个礼,“陛下,承让了。” 一听这话老皇帝的脸色直接阴沉下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也知道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强求,连胜两场已经是个奇迹,指望骆心安一个女人去赢马背上的民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至少现在不用立刻释放喀什那几十个探子,这一点就已经值得庆幸了。 老皇帝在心里长叹一声,对上旁边李公公的眼睛,李公公心领神会,自然看得懂圣上的意思,一甩袖子尖声道,“现在宣第三局的比试结果,胜者是——” 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一道清润的声音朗声开口道,“公公且慢!” 李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都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倏地回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原地带着笑意开口的骆心安。 第98章 大获全胜,震惊全场 她冲着看台行了个礼,太监帽子下面是一双明亮的黑色瞳孔,里面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深沉老练,但转眼之间,神色一闪而过,却只剩下狡黠和灵动。 “陛下,奴才还有一事不明,想要在宣布比赛结果之前问个清楚。” 旁边的喀什国人一听,当即瞪大眼睛呵斥,“狗奴才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输了就是输了,你费再多唇舌也不能让箭自己飞起来,趁早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丢了你们大晟的脸面!” 骆心安往喀什国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现在奴才还没有比试,就证明这场比赛还没有结束,那贵国何故要这么早的就下定论?难不成是担心会输给我大晟,所以要先斩后奏吗?” 一听这话,整个喀什的一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全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先斩后奏?我们喀什现在还需要先斩后奏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就算我们给你一万次机会,恐怕你都射不到殿下的距离,更何况就你这身板确定能拉的开弓箭?” 他们极其轻蔑的将骆心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看到她瘦长纤细的四肢和矮他们一大截的高度,根本不相信骆心安能够做到,就凭她这样的身材,就算爆发力再惊人,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训练也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臂力,拉开这么大的一张弓。 更何况,这小太监细皮嫩肉的样子,也绝对不是经过训练考验的人,所以他们眼里的神色就越发的鄙夷和嘲讽了。 骆心安毫不胆怯的跟他们对视,嘴角勾起眯着眼睛笑了笑,“奴才行不行不是各位说了算的,要试过才知道。” 一听这话,站在一边已经射完箭的尼泽尔嗤笑一声,大手一挥,“好,那本王就给你这一次垂死挣扎的机会,你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等一会儿本王一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刚才在密林之中被骆心安那样羞辱,甚至还暴露了她女儿家的身份,尼泽尔早就迫不及待想要骆心安吃点苦头,如今敌我力量悬殊,她根本就不相信骆心安能够赶超自己赢下比赛,所以也根本不屑于跟她计较现在这一丁点时间。 反正结果现在已经定下来了,骆心安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微微一笑,转过头对上座的巴隆行了个礼,“敢问大人,这一次的比赛规则是不是只要骑马抢到弓箭回到这里,然后将弓箭送出比对手更远的距离就算获胜?” 这规则已经众所周知,看台上的一众人一听这个纷纷都皱起了眉头,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扭转局面的办法,结果一开口竟然是问这种没水平的问题,简直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旁边的皇后在心里讽刺一下笑,故作担忧的叹了一声,“这小太监也真是的,第三局比试都已经要结束了,他竟然现在还没弄清楚规则,难怪会输的这么难看……” 这话说出来的效果如同火上浇油,果然一瞬间老皇帝的脸就黑了一层,旁边的聂暻面色依旧没有表情,可眉头却微微的蹙了起来,骆心安的脑袋有多聪明,他比谁都清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根本就不像是她一贯的风格,可如果她意不在此,那她突然在这节骨眼上问这种问题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骆心安的话引来喀什国一阵哄堂大笑,纷纷起哄道,“连规则都没搞清楚,怎么有脸皮在这里继续赖着不走!赶快滚吧!” 倒是旁边的巴隆若有所思,一抬手制止了周围的起哄,眼睛眯起来陷入了沉默。 就凭前两局这小太监能够如此游刃有余的打败尼泽尔,他的实力就不容小觑,他绝对是深藏不露,让人猜不透心里再打什么主意的人,这个时候这么问一定是别有用心。 可巴隆思前想后,却怎么都琢磨不出在这规则上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动手脚的地方,更何况弓箭现在已经在尼泽尔手上,用中原人的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小太监手上连箭都没有又凭什么赢下这场比赛? 这样一想,巴隆的心落回了肚子里,笑着点头道,“公公说的没错,这一场的规则的确如此,不知公公突然问这个所为何事?” 一听这话,骆心安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答反问道,“也就是说这一场比试,比的只有远度,谁的箭飞的远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对吗,巴隆大人?” 巴隆挑不出她这话里的错,只能再次点了点头。 “那奴才明白了。” 骆心安展颜一笑,目光越发明亮,冲着老皇帝行了个礼,“陛下,按照巴隆大人的意思,既然只是比远度,那么奴才就一定可以做到,请陛下给奴才一次尝试的机会。” 老皇帝看了一眼远处坐在那里带着嘲讽笑意,等着看好戏的尼泽尔,点了点头同意了骆心安的请求,反正连出题的喀什国都不阻拦,他当然更加乐见其成,更何况他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骆心安到底凭什么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这时,就看骆心安从背后拿出一根自己的箭,冲尼泽尔的方向走去。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为骆心安要跟尼泽尔再次缠斗抢夺那把弓箭的时候,她却只是站在尼泽尔刚才射箭的位置,看都没看她手里那把弓箭一眼,只是冲着天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刹那间,聂暻一下子明白了骆心安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睛一下子亮了,端起茶杯悠然的啜了一口,挡住了嘴角那一抹上翘的笑意。 哨声响彻整个跑马场,只见一只灰色的信鸽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展翅而来,从高空一下子俯冲过来,带着翅膀扇动时发出的呼呼的风声,犹如一道闪电,都没等众人看清楚,就已经稳稳的停在了骆心安的肩膀上,极其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骆心安抬手摸了摸它的翅膀,将自己那支箭绑在它脚腕上,点了一下它的脑袋,“小灰去吧,飞得越远越好。” 小灰得令,带着那支箭瞬间振开翅膀,一下子跃上空中,清脆的叫了几声,像是回应骆心安的指令一般,以极快的直冲云霄,一转眼的功夫已经飞出去很远,超过尼泽尔射出的距离,几下子就再也看不到踪影。 骆心安挑眉一笑,冲着远处整个看台行了一个礼,朗声道,“陛下,我做完了。” 全场直接愣住了,过了半响,在聂暻的一声轻笑声中,所有人才陡然回过神来。 聂暻无可奈何又颇为纵容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洛骁,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他的王妃跟他想到了一样的办法,甚至青出于蓝,如果在没有弓箭的情况下,换做是他也会选择用这样的另辟蹊径的做法,但他大概没有他的王妃想得这么周到,还知道提前先问一下喀什国的规则,给自己留了大大一条后路,当真是精明又狡诈。 这时看台上的所有人一片哗然,老皇帝和大晟在座的满朝文武全都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老皇帝摸着胡子,颇为赞赏的眯起了眼睛,而坐在一边的聂毅深深地看了骆心安一眼,眼里炙热的光芒更加刺目,骆心安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他自诩心高气傲惯了,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东西,而这一次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这一招剑走偏锋用的实在是漂亮。 一看这情形,尼泽尔直接倏地站了起来,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肩伤,指着骆心安的鼻子骂道,“你这算什么比试!分明是耍诈!” 骆心安失笑一声,眨了眨眼,“公……哦不,是王子殿下。” 最后四个字她故意读的很慢,像是吓唬尼泽尔似的沉声开口,“规则是你们喀什定的,奴才只是按规矩办事,怎么到您嘴里又成了耍诈?之前您在奴才面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尼泽尔当然听得懂她话里的威胁,想到之前在树林里被这小太监动手动脚,她心里的火就更加没处撒,气的脸都涨红了,“放屁!你连弓箭都没用,算什么按规矩办事!?不是我这把弓箭射出来的长箭就算飞再远,成绩也不作数!” 骆心安一指旁边的巴隆,“殿下,您伤的可不是脑子,怎么这会儿却糊涂了?刚才比试之前,奴才可是特意又问了一遍巴隆大人,他亲口说这一场比赛只比远度,不比其他,这话您不也是亲耳听到的吗?” “更何况,巴隆大人刚才就说了,只要‘抢到弓箭回到这里’就作数,没有说最终弓箭一定要留在胜者手里,你可别忘了,第一个抢到弓箭回到这里的人是我。” 尼泽尔瞬间语塞,抬头狠狠地瞪了巴隆一眼,巴隆惊出的一身冷汗,赶紧抬手擦了擦额头,此时简直一肚子苦衷没出去说。 比赛的题目是殿下自己定的,他也只是代为转告,一句添油加醋都没有,谁能想到这小太监竟然如此狡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挑出规则里的漏洞! 一想到这里,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赶忙弓着腰给尼泽尔解释,“殿下,天地良心,臣绝无任何偏袒之意啊,请殿下恕罪!” 尼泽尔一肚子火发布出来,可这事的确怨不得巴隆,要怪就怪她在比试之前没有料到这小太监竟然会带一只鸟! 这会儿她总算是明白了当时聂暻让骆心安带一只鸽子的意图,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又来了一次,第二场比试医术时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接连三次的吃瘪让她直接怒了,冲上前就要跟老皇帝再理论几句。 可老皇帝这时却突然沉声开口不给她狡辩的机会,“三王子,三场比试的结果已经如此,贵国输了,如今就要愿赌服输,这样纠缠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说着他冲旁边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得令,仰起头 朗声开口,“今日比试,第三场,大晟赢——!” 一句话尘埃落定,全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而这些声音此刻却犹如一记重锤一般砸在尼泽尔的心口,让她忍无可忍,撂下一句“放你娘的狗屁!”接着直接抽出鞭子,甚至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肩伤,冲着骆心安就狠狠的甩了过来。 “小心!”看台上一片惊呼,大批的侍卫一下子冲上来。 可看台毕竟离远处的赛马场还有一段距离,哪怕此刻侍卫立即出动,也没法瞬间组织尼泽尔甩过来的鞭子。 骆心安眼尖手快,在她出手的一刹那,就预料到她肯定得冲着自己来,就算不为这一场比赛,也得报树林中那一箭之仇,所以身形一闪,灵巧的避开了她的鞭子。 凌厉如电的鞭子瞬间将远处一座武器台劈成了两半,发出搜搜的骇人声响,就像凶猛的毒蛇一样,横扫一圈又一次冲着骆心安袭去。 骆心安逮住机会,这一次不仅没有躲闪反而迎着尼泽尔的方向扑过去,一个闪身直接跃到她两步之内。 鞭子的攻击性极强,是非常凶猛的武器,但其最大的弊端是只能远战,一旦骆心安靠到身前,尼泽尔的鞭子就算用的再出神入化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我杀了你!”尼泽尔面红耳赤,这会儿气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章法,胡乱挥舞着鞭子,却没有一下是打在骆心安身上的。 骆心安抓住机会,狠狠的撞上来,一下子把毫无防备的尼泽尔撞倒在地,一把抓住她手中凌厉的鞭子,反手一绑当即将尼泽尔束在了鞭子里。 骆心安虽然不会功夫,但是却学过基本的擒拿术,对付尼泽尔这种刁蛮任性不可理喻的小姑娘,就不能按套路出牌,这会儿她直接拿出对付色狼的办法,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尼泽尔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鞭子给绑住,当即反应过来抬腿就踹,骆心安攥着鞭子另一头赶紧后退一步,谁想到尼泽尔这时竟然已经挣脱,她手里只剩下一根鞭子,下意识的往尼泽尔的方向一挥—— 只听“啪”的一声响,鞭子抽到了尼泽尔的身上。 她快速的闪躲,却还是被自己这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给勾住了衣领,鞭子巨大的惯性往回一收,只听“刺啦”一声,竟然直接将尼泽尔的领子撕开一个大口子。 “啊!”她惊叫一声,赶紧去抓领子,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白皙圆润的肩膀一下子露了出来,身上那件火红色的袍子裂成了两截,露出她胸口的一块粉色绣花的肚兜和脖子上系带。 一刹那间,在场的人都懵了,赶过来的一干侍卫一见这场景愣了几秒,接着猛然反应过来倏地就转过了脑袋。 巴隆惊叫一声,赶紧拿了一件大斗篷帮尼泽尔披上,遮住了她的肩膀那个,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尼泽尔羞耻的全身颤抖,她堂堂喀什国的四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之前在树林里被一个奴才“轻薄”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被他直接当场撕破了衣服,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这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 一时间,全场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整个赛马场一片死寂之后,接着激起轩然大波,谁都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三王子竟然会是个女人,更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会如此刁蛮泼辣,若不是这一次凑巧撞破了她的身份,根本就看不破她的身份。 整个赛马场直接炸开了锅,男人们都忍不住的将视线放尼泽尔的方向看,女人们更是对着她私下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全场只有聂暻面色如水,完全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影响,仿佛他置身事外一样,连眼睛都没忘尼泽尔的方向放一下,只是淡漠的喝着手中的那杯茶。 男人们的注视和女人们的讨论,让尼泽尔羞愤的嘴唇都在发抖,这时旁边的喀什国人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之前的嚣张气焰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会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死死地瞪了骆心安一眼,回头对老皇帝说,“陛下,今日大晟几次三番的羞辱我喀什,如今更是连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到底意欲何为!?” “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敢对我们殿下动手,陛下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必须严惩这狗奴才否则难消我们心头之恨!杀了他给殿下报仇!” “杀了他!杀了他!” …… 一声又一声的喊声想起,整个喀什国群情激奋,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骆心安撕个粉碎。 在场的大晟人这时心里全都打起了鼓,纵然动手的是个小太监,可他到底算是半个男人,如今把喀什国的“三王子”给当众羞辱了,这样的罪过,即使他刚赢了三场比赛都弥补不了。 更何况,如果只是了结一个小太监,就能平息这一场大晟与喀什之间的纠葛,皇上何乐而不为? 这样一想,这小太监似乎是非死不可了……一时间不少人看骆心安的目光几乎带上了一丝悲悯,谁都知道喀什国这是在借机发泄私愤,为的并不仅仅是尼泽尔被当众“羞辱”,更多的是那连输三场的比赛让骆心安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必须除之而后快。 这个道理,骆心安自然也明白,所以她甚至都没有紧张,直接一撩袍子跪在了老皇帝跟前,“陛下,奴才所犯罪责愿意一力承担,请陛下责罚。” 她料定老皇帝不敢杀她,否则为了一个喀什国人就杀了一个刚刚为大晟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岂不是让天下子民都寒了心。 果然老皇帝一听这个挑了挑眉毛,摆摆手对旁边的喀什国人说,“刚才朕看的很清楚,先出手的并不是我大晟,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诸位都稍安勿躁。” 这话听起来中庸,可实际上就是不准备要骆心安命的意思,喀什国人当场就怒了,这时只听到一句“不必废话杀了他!”,接着一道刺破长空的尖锐啸声响起,一支长箭冲着骆心安的方向就射了过去。 “啊——!”在场的女眷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吓得尖叫一声到处逃窜。 喀什人竟然直接动手了! 全场当即一片大乱,骆心安背对着来箭的方向,此时就算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也不可能逃过这一致命一击,长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冲着她的脑袋就飞了过去,这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只要射中骆心安,必定让她当场血溅三尺,脑浆迸裂! 心安! 刹那间,聂暻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一双眼睛里霎时间煞气弥漫,袖口中卷起一只茶杯抬手掷了过去。 这时只听“碰”一声响,凌空而来的长箭被茶杯陡然砸中,一下子偏离的轨道,带着凌厉的呼啸声,擦着骆心安耳朵就飞了过去,直接狠狠地掷在对面的柱子上,箭尾都因为猛烈一击而不停地颤动。 那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想要半空拦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纵然聂暻的茶杯非常精准的砸中了它,但因为距离太近并没有让它直接停下来,反而射穿了骆心安脑袋上的帽子,直接钉在了柱子上。 帽子脱落的一刹那,骆心安盘在里面的长发一下子散了下来,及腰的长发犹如一头黑色的瀑布,瞬间倾泻下来,就着她跪地的姿势,整整铺了一地,耳畔的头发被那凌厉的箭风一扫,飞扬起来,掩映出一双明亮的墨色眼睛,刹那间宛若惊鸿。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全都僵在当场,甚至有不少女眷还保持着刚才逃离时的姿势,就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这是…… 一时间,在场不少见过她的人都瞬间认了出来,难怪他们刚才一直都觉得这小太监如此的眼熟,原来她就是陛下亲封的贵女骆心安啊! 全场人的表情瞬间就像是打翻的颜料瓶,五颜六色什么都有,震惊、疑惑、嫉妒、不甘……所有情绪全都涌了出来,当真是色彩纷呈,煞是好看。 喀什这边的人也懵了,尼泽尔甚至比周围的其他人更加惊讶,死死地瞪着骆心安,失声道,“你……你竟然不是太监!?” 跟她比赛的人竟然也是一个女人,甚至比她更强,更有勇有谋,这……这怎么可能!? 尼泽尔目瞪口呆,甚至惊讶的都顾忌不上刚才被骆心安撕破领子的羞愤,看着她半响发不出一点声音。 帽子掉落的一刹那,骆心安心里闪过一丝慌张,下意识的用手去抓帽子却还是无济于事,她压根没想过揭穿自己的身份,更没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当着众目睽睽被人揭穿,她之所以扮成小太监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不是为了聂暻她连这三场比赛都不会出头。 本来只想着比完赛再悄无声息的立场,不惊动任何人,结果却被这帮喀什国人以最“轰轰烈烈”的方式给暴露了出来,一时间她只能在心里苦笑一声,接着起身站了起来。 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了,她也就没了掩饰的必要,郑重其事的对老皇帝叩了一个头,“民女骆心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话一出,在场那些只听过她的名字却从没见过她人的朝臣们一下子哗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这就是被陛下亲封的巾帼贵女?这就是洛尚书府上的嫡女千金? 之前皇后和洛尚书不还说这骆心安是个不同琴棋书画,粗鄙不堪,无才又无德的女子么!眼前这个相貌俊美,刚刚还代表大晟出战连胜三场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口中的骆心安!? 在场所有人都蒙了,文武百官中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直接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已经冷汗津津的洛骁和洛家几个女儿身上。 也许之前洛骁所言非虚,这骆心安的确不通琴棋书画,如果只是以这个来衡量女子的德才兼备,或许她当真是粗俗不堪。 可是论有勇有谋,这些在场的世家小姐又有几个能比得上她? 就算尼泽尔是女人,也是草原上养出来的狼一样的性子,这样的剽悍的女子,就算是男人都不一样打得过她,但骆心安一个弱女子竟然全做到了。 论谋略,她可以用铜柱做杠杆击败尼泽尔;论才学,连一向以医术为傲的喀什皇族都甘拜下风;论胆色,她敢孤身一人骑马跟尼泽尔厮杀,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了胜利…… 这样的女人连男子都自配不如,又岂是那些琴棋书画小家子气的东西可以相比拟的? 这样一想,在场的朝臣看了皇后一眼,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皇后之前对洛心慈赞不绝口,还让一屋子的人来表演才艺,借机说骆心安无才无德,如今一看,她欣赏的洛心慈闯下了弥天大祸,而讥讽的骆心安却给大晟狠狠地赚了脸面,两者相比高下立见。 若皇后认为有才有德的女子都是洛心慈这一种,那她这后宫之主的地位当真是该掂量一下了。 在场人的目光,皇后全都看在眼里,恨得手指都快掐出了血,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心希望骆心安命送当场的比赛,竟然成了她大出风头的机会,这一次她不仅颜面尽失,甚至还可能影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死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可能在这样残酷激烈的比赛中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可脸上的表情早就已经扭曲了。 骆心安分明感觉到皇后的目光,但却只是勾了勾嘴角,就当自己没有看见,转身对尼泽尔一拱手,“殿下,刚才着实抱歉,是民女考虑欠妥,让殿下受惊了,民女愿意当庭赔罪,请殿下原谅。” 尼泽尔一听这话,仍然不依不饶,这时,坐在旁边一直注视着骆心安的聂毅轻轻的笑了一声,看了她一眼说道,“殿下,既然你与心安皆是女子,那方才在缠斗中也没有谁轻薄了谁一说了吧?既然是误会,本宫就替她给殿下陪个不是,这样殿下可否满意?” 堂堂太子竟然自降身份替一个官宦民女求情,甚至一张口就是“心安”这种亲昵的称呼,一下子让周围在场的女眷们恨红了眼,心里既羡慕又嫉妒,想她们花尽心思一晚上,最后却还是被骆心安压了一头,手里的丝帕都快拧成疙瘩了。 太子都开了口,尼泽尔再也没法多说什么,否则有理也变成了无理,但心里的火气未消她只能指着骆心安“你——!”了半天,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时老皇帝眯起眼睛,转过头来对着喀什国众人,沉声问道,“既然胜负已分,误会已解,那朕倒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诸位,这一次带着个冒牌‘三王子’出使我国究竟有何目的?” 话音一落,巴隆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而旁边的尼泽尔却突然涨红了脸。 第99章 和亲公主【一更】 巴隆本意是想尽量跟大晟搞好关系,等到时机成熟一切事情都好商量,可是如今尼泽尔这祖宗将整个大晟从上到下得罪个遍,又被人当场揭穿了女儿家的身份,眼下无论如何都要给个交代了。 想到这里,巴隆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看了一眼依旧梗着脖子的尼泽尔,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启禀陛下,这事着实是个误会,我喀什并无任何欺瞒之意,三王子也并非是冒牌货,只是……” “并非冒牌货?”老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轻笑一声,目光愈发锐利,“所以巴隆大人现在是要告诉朕贵国的‘西北战神’本来就是个女人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老谋深算的笑意,“若是如此,朕倒也无话可说,不过堂堂西北战神,竟然比不过我大晟区区一介闺阁女子,这就令人唏嘘了,看来贵国的三王子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这话等于是个陷阱,若巴隆承认尼泽尔就是三王子,只不过一直在女扮男装的话,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西北战神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简直丢尽了颜面,可若是不承认,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这样的罪名谁也承担不了。 一时间巴隆语塞了,“陛下……此事说来话长,容在下慢慢解释……” “还啰里啰嗦解释个什么?” 尼泽尔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抬头挺胸的整了整领子,“我有名有姓,不是什么冒牌货,有什么说不得的。” 说着她对老皇帝和在座的各位行了个女子的礼仪,朗声道,“尼泽尔是我三皇兄的名字,在下尼娜,喀什国四公主,见过各位。” 一听这话,在座的各位眼里都闪过惊讶,或许“尼娜”这个名字众人都不熟悉,可“喀什四公主”的鼎鼎大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刁蛮任性在各国都是出了名的,奈何喀什王室就是溺爱这位小公主,什么事情都由着她的性子来,从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绝对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才更加惯得她无法无天。 按照喀什的惯例,女子十二就要开始物色贤婿,喀什的皇后更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就生下了大王子,所以在尼娜刚刚过了十岁寿辰之时,国内外就有源源不断的名门望族前来求亲,可单于却全都看不上眼,一一拒之门外,一直将女儿拖到了如今的十五岁,变成喀什的国里的“老姑娘”了还一直没有出嫁。 所以,如此宠爱小女儿的喀什单于,如今怎么会愿意让自己这块宝贝疙瘩千里迢迢跑到大晟来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涌出这个疑问,再仔细琢磨一下喀什这一次的突然造访,这事一下子就令人玩味起来了。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都复杂起来,老皇帝更是直接眯起了眼睛。 喀什国境内如今内战不断,并不安宁,如今又是在几十个探子被俘虏的情况下突然出访,这本身就已经很不同寻常,如今随出使队伍而来的人竟然还是个公主,那就更加的不同寻常了。 老皇帝点了点头,拖长声音道,“哦,原来是四公主,倒是我大晟有眼无珠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话锋一转,“巴隆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你早说是公主殿下随行,我大晟无论如何也要盛情款待,如今你这话时真时假,朕倒是搞不清楚贵国这一次出访到底是所为何事了。” 这话一出,就更加逼得巴隆再也无法隐瞒。 他几乎用欲哭无泪的表情看了迫不及待暴露自己身份的尼娜一眼,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时焦头烂额的脑袋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本来出使队伍中跟着这样一位掌上明珠,他就已经很心惊肉跳,如今又要迫不得已的将计划提前,他心里更是连一点底都没有。 如果没有四公主突然跳出来挑衅靖王爷,而是按照他的计划,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一番,事情或许根本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他知道中原人一向讲究“酒桌文化”,大家喝高兴了一切事情都好商量,但眼下显然已经失去了先机。 这样一想,他心里更加的没底,只能挤出一抹笑意说,“陛下这话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想酒过三巡之后再商议此事不迟,如今既然陛下问起,那在下也就不再隐瞒。” 说着他回头冲着身后拍了拍手,“来人啊,将东西拿进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一群喀什奴仆扛着几十个大箱子走了进来,东西多的远远看去竟看不到边。 东西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齐打开的时候,里面放的珠光宝气的东西瞬间刺得周围人都睁不开眼睛。 玉石珍玩、珠宝首饰、丝绸锦缎……还有各色喀什独有的奇珍异兽,应有尽有,喀什的物产并不丰富,除了靠牛羊和奶制品贩卖以外,其他珍玩几乎很难得到,更不用说箱子里这些奇珍异兽,各个都世间罕有,价值连城,尤其是其中一只雪白的苍狼,通体如雪,毫无杂色,更是所有里面的上品,喀什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来大晟,足可见其下了血本。 在场不少人从没见过这些稀罕动物,一时间都新奇的看直了眼,周围更是一片惊叹之声。 “这就是雪狼吗,这皮毛真美。” “听说苍狼几千只里面才可能产下一只雪狼,而在漠北草原那样苦寒的地方,能生存下来的更是屈指可数,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样说来,这雪狼岂不是比其他狼更加的骁勇凶悍?”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起来,这时巴隆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了几分,脸上也终于露出些许自豪的神色,“没错,这雪狼的确是狼群中最凶悍的一种,但极为忠心护主,一旦认定了主人就至死不离不弃,在我们喀什它与鹰隼同为圣物,象征着纯洁忠贞的爱情。” 说着他一指这一屋子的奇珍异玩,跪地对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叩拜之礼,“尊敬的大晟王,在下仅奉我喀什单于之命,将这些礼物赠与贵国,愿贵国太平昌盛,也愿大晟与喀什永结世代邻邦之好。” 说着他叩了三个响头,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封密函,高高的举过头顶,毕恭毕敬的沉声道,“此物为我单于亲笔书信,请陛下亲启。” 听到这里,老皇帝的眉毛一挑,眼睛不动声色的眯了起来。 这帮喀什国的蛮子,在一大早赴宴之时不提此事,在看表演与之后的比赛之中,也对这封单于亲笔绝口不提,到了现在大宴都快结束了才想着拿出来,当真是“颇有诚意”。 眼睛扫过座下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兽,他瞳孔里的幽光更甚,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喀什只为了那大晟能够释放那被俘虏的几十个探子而来,不可能一下子奉上如此多的宝贝,更不可能方才还如此嚣张挑衅,他们的绝非如此简单,他倒要看看这喀什国到底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他冲旁边的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应下之后快步将那密函取了过来。 老皇帝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并没急于打开,而是先看了一眼座下的几个人。 巴隆一脸的忐忑,而尼娜在他拿到密函的一刹那,表情非常不自然的轻哼一声,把脑袋挪到一边,脸色又有些发红。 老皇帝挑了挑眉,拆开信封抖开了里面的密函。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了老皇帝身上,都等着看看喀什国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只见老皇帝的眉头先是紧皱,接着失笑一声将密函往旁边一放,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巴隆,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 “原来贵国这一次不远万里而来,是有意与我大晟和亲啊。” 难怪喀什国这一次舍得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奇珍异宝,难怪这帮蛮子要来个先兵后礼,难怪这四公主要女扮男装混在出使队伍中,原来喀什这一次不远万里而来,解救俘虏是小,永结邦交也是小,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与大晟联姻。 联姻可是比建邦更有利的结盟,一旦尼娜嫁入中原,就等于半个自家人,到时候释放俘虏,永结邦交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而这帮喀什人倒是不傻,知道大宴开始之时就开这个口,就等于落了下乘,所以一直在等待时机,谁想到这尼娜如此心急,以为自己只要打败了聂暻,就能给大晟一个下马威,谁想到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栽在了骆心安手里。 一听老皇帝这话,全场哗然,一个女扮男装的公主已经足够让人大跌眼镜,如今这公主竟然是打着和亲的目的而来,就更加的让人震惊。 一时间,文武百官都皱起了眉头,所有的千金小姐全都警惕的攥紧了手帕,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大晟的皇子一共就那么几位,只是在场的女人就一个个的绞尽了脑汁往上扑,这些就已经够糟心了,如今又突如其来一个身份显赫嚣张跋扈的外族公主来分一杯羹,着实让人没法让人冷静。 在场的皇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只有聂暻和聂毅对此毫不关心,聂暻是像来如此,对自己不关心的事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而聂毅只是在尼娜偏过头看他的时候,礼貌一笑接着就转过了视线。 这时巴隆沉声开口,“陛下,单于的确正有此意,你我两国本是近邻,多年来纷争不断,民不聊生,都非我们所愿,更不是两国百姓愿意看到的,如今单于的确是想与贵国建交,化干戈为玉帛,了结这百年纷争,更愿意让公主远嫁大晟,来以我国示诚意,希望陛下能够赞同,为公主择一良婿,永建两国世代之好。”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了一片轻微的唏嘘声,不少人看尼娜的眼神瞬间带上了些许怜悯。 巴隆这话说得好听,可实际意思不就是拿尼娜当成筹码来换取喀什国内的安宁么,纵然是喀什单于最疼爱的小女儿又如何呢,最终还不是要为了国家大义,被当成政治的牺牲品送来大晟。 什么疼宠溺爱,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如果真的是疼爱女儿,又怎么舍得她孤身一人万里迢迢来这么远的地方,甚至还要嫁入敌国? 这么一想周围人都悄悄地把目光落在了尼娜身上,而她此刻脸上并没有任何悲壮和苦楚,甚至眼睛还在四处打量,不知道看到了哪里,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很多人纷纷蹙起眉头,都很不解就凭尼娜这嚣张刁蛮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当成牺牲品,恐怕早就闹个昏天黑地,现在怎么会如此的安静? 旁边一直沉默的骆心安,看到周围人的神色,不由得翘起嘴角摇了摇头。 聂暻瞥了他一眼,低声问她,“你笑什么?” “我笑这些人傻,竟然连这个道理都猜不透。” 聂暻也听到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就明白了骆心安话里的意思,在桌下捏了捏骆心安的手指,故意打趣似的考她,“哦?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们又是哪里猜错了?” 骆心安低笑着眨眨眼,“那要是我说到你心坎儿里的话,有什么奖励没?” 聂暻听了这话,难得来了兴致,终于动了动身子回过头,一张脸仍旧面无表情,可眼睛却似笑非笑的眯了起来,把骆心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最后停在她屁股上,接着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以后你想含多久就含多久,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何?” 骆心安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尤其是这家伙脸上的表情还非常的一本正经,她就更有些糊涂,下意识地回嘴,“含什么吃什么?” 等她说完了这话,顺着聂暻墨色的视线往他两腿之间看了一眼,接着一下子明白他说的含和吃只的是什么,当即一张脸涨了个通红。 这家伙简直是不要脸,大庭广众的竟然……竟然给她说荤话!而且还用这么正经的表情,真是要了人的命了! “这算哪门子奖励,别胡说八道!” 骆心安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踹他一脚,聂暻也不躲任她踹完了,面不改色的说,“这可是你说不要奖励的,那以后含多久吃多久,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你……” 他最后一个尾音拖了一下,清润低沉的声音像羽毛似的卷起一个小钩子在骆心安身上画了个圈,慢慢的开口道,“记得收拾干净,你可逃不掉了。” 他的脸仍旧该死的正经,如果不听他在说什么,简直要以为他在说什么严肃的国家大事,可他的眼睛却尤为炙热,紧紧地锁在骆心安身上,霸道的宣示着所有权。 早在骆心安骑着马英姿飒爽的从树林里飞奔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想这么干了,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身体对炉鼎的强烈反应,都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把骆心安占为己有,想要让她的光芒只被自己看见,想要把她压在身-下,想要把她整个吞进肚子里…… 他的目光像是要把骆心安焚烧起来一样,烫得骆心安脑袋一阵阵冒热气,嘴巴里莫名其妙的发干,她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赶紧把目光避开,不愿承认自己只是这样被他盯上就觉得两腿发软。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瞪他一眼,最后小声嘀咕出“成交”两个字,聂暻挑眉笑了一下,这目光落在骆心安眼睛里不啻于一直狡猾的大尾巴,她干咳几声,觉得自己貌似上了贼船。 赶紧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她看了一眼尼娜轻声说,“我反正不信一个对女儿如此疼宠的父亲,会突然如此草率的给女儿决定一门亲事,如果尼娜在他眼里只是牺牲品,之前她十岁被人提亲之时就已经嫁出去了,不会挑三拣四到现在,能让一个父亲以牺牲女儿终生大事为代价的事情,除了生命不会再有其他,这一次喀什国的内战一定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激烈,喀什单于将尼娜送走,或许不是牺牲,而是保命。” 这话一出,聂暻淡笑起来,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抬手拍了骆心安的屁股一下,“奖励是你的。” 他的王妃果然跟他想到了一块儿,喀什单于这一招用的着实漂亮,不仅保护了女儿,而且还拉上了大晟这个盟友,一旦联姻成功,没有了外患,喀什就可以一门心思的解决内战,但问题是谁都不是傻子,父王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让这么一个刁蛮的女人嫁入皇室? 想到这里他翘起了嘴角,这时,老皇帝低笑一声沉声开了口。 “巴隆大人,朕并不怀疑贵国的诚意,可是纵然你们盛意拳拳,也要看朕有没有这个意思,贵国总要给朕一个理由,凭什么朕要答应这一场联姻?” 一听这话,尼娜就急了,“陛下这是何意思,你以为我就多么想嫁过来么,要不是——” “殿下!”巴隆沉声开口,尼娜冷冷的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没有再开口,要不是为了保命,她何苦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看人脸色。 巴隆一拱手,目光灼灼的开口,“陛下,公主是孩子心性,不懂这些道理,但陛下深谋远虑,应该比在下更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我们两国结姻,对大晟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在下斗胆说一句,如今大晟虽贵为中原大国,但四处边疆并不安宁,前有漠北之狼,后有南疆作乱,若这两方同时夹击,与我喀什联盟才是大晟最好的出路。况且,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讲,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国已经主动示好,陛下难道想我们两国再次反目成仇,在疆土不宁之时再在自己背后竖一把尖刀吗?” 这个道理老皇帝早就明白,这会儿嗤笑一声道,“巴隆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朕了?” “在下不敢。” “你说的句句都在理,但你别忘了,这些都是假设,如今漠北和南疆还没有发兵,就算发兵了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我大晟的地盘,而贵国却是漠北第一个要扫平的对象,一旦结姻,漠北与你们开战,大晟就不得不发兵增援,倒是就等于白白借了你们十几万精兵,这一手好算盘打的可真妙。” 这话一出,巴隆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嘴角的冷笑更甚,目光幽暗的开口道,“既然同样是要出兵,那朕何必把后背交给一个刚刚投诚没几天的朋友,直接扫平了喀什,不是更可靠得多?况且,跟漠北硬碰硬,我大晟也不见得会输,朕这个当皇帝的还没操这个心,单于与巴隆大人倒是先替朕想好了对策,是觉得大晟没有能力对付喀什不成?” 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威胁,意思很明白,大晟完全有能力自保,不吃威胁这一套,选择相信一个曾经的敌人,不如直接相信自己。 巴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下去,顿时心就提到了喉咙口,他以为阐释一番利弊,这白捡的便宜大晟不可能不要,可谁想到大晟竟然根本不屑与此。 “陛下……这……我国并无威胁贵国的意思,您误会了……若贵国对联姻的条件不满意,我们也可以再商量……” 巴隆赶紧解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搅黄了这桩婚事,回国单于会让他以死谢罪。 看他紧张的满头冷汗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半分信誓旦旦的嚣张笃定,这时老皇帝才低低的笑出了声,“巴隆大人,你紧张什么,朕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说不与贵国结姻吧。” 谁都不是傻瓜,不会放下眼前的捷径去抄远路,但他也不能如此轻易的就应允了喀什,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实际上这一次联姻,大晟能得到的远不止巴隆说的这些,尼娜只要嫁入大晟就是最重要的筹码,喀什单于如此疼爱女儿,既然为了让她保命不远万里把她送过来,那就要做好被当成“质子”的准备。 一旦大晟陷入两面夹击,喀什若敢叛变,大晟随时可以宰了尼娜,这就等于捏住了整个喀什的命门,到时候谅喀什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送上门的筹码,老皇帝当然没有道理拒绝,方才不过给个下马威罢了。 果然经过震慑的巴隆没了得意,一听老皇帝这话,心头一震,接着满目惊喜,“陛下……这是同意联姻的意思了?” 老皇帝不置可否,随手在周围的一圈王孙公子中点了点,“四公主身份高贵,我大晟不能怠慢,不如就丞相之子如何,他今年刚满双十,文武双全,还精通喀什语,想必于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配,不知公主与巴隆大人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在场的喀什人脸都白了,巴隆眉头紧皱,尼娜更是倏地站起来,极其羞辱的涨红了脸。 喀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四公主,如今竟然要下嫁给一个官员之子,这说出去都是笑话。 “不必了,多谢陛下好意。”尼娜冷着脸,死死咬住嘴唇,“我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若陛下是有意拿身份低贱之人来羞辱我,这亲不结也罢!” 这话分明在说丞相公子配不上她堂堂公主,潜台词就是要嫁入皇室,老皇帝不动声色的眯起了幽深的眼睛,淡淡一笑,“那公主的意思是要当朕的儿媳妇了?” “可朕的皇子之中,能与公主相配的似乎并不多,公主既然这样说,看来是有了倾心之人,不妨说出来听听,只要合适朕就应允了你。” 尼娜这枚重要的“棋子”他是留定了,就看她想要开出什么条件了。 尼娜深吸一口气,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她目光扫视一圈,在聂暻身上停了一下之后,接着手指一转指着对面的聂毅说,“我要嫁给太子。” 全场瞬间静的落针可闻,片刻之后一片哗然。 所有文武百官直接皱起了眉头,太子如今可还没娶亲,尼娜一旦嫁给太子,就等于是正宫太子妃,日后可是要做大晟皇后的人,这样重要的位置怎么可能留给一个外族的女人!? 全场的女眷更是脸色精彩,有的刷一下白了脸色,有的直接恨得咬破了嘴唇,她们绞尽脑汁的想要接近聂毅,可她们到底只是官宦家族的女儿,怎么可能跟身份高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喀什国公主竞争! 而且现在连皇上都有意留下她,那她当上太子妃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一时间,现场炸开了锅,老皇帝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转过头想要看聂毅一眼,这时却看他撩起玄色的长袍站了起来,走到最中央的位置行了个礼,突然转过头毫不掩饰自己炙热目光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骆心安。 骆心安心头一紧,还没等老皇帝开口,聂毅已经沉声道,“父王,儿臣已有意中之人,如今她就在这大殿之上。” 第100章 水火不容,当庭夺妻【二更】 骆心安心头一紧,还没等老皇帝开口,聂毅已经沉声道,“父王,儿臣已有意中之人,如今她就在这大殿之上。”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似乎还没从刚才尼娜要当太子妃的事情中缓过劲儿来,太子就又给了重重一击。 这一句话不啻于一场惊雷,简直比尼娜是男扮女装还要让人震惊,一下子就把在场的人全都给炸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而周遭那些刚刚还嫉妒尼娜到发狂的女人们,这时听了这话脸色当即露出了喜色,太子既然说已经有意中之人,说明这个人就绝对不会是尼娜,只要太子不想娶这个身份显赫的外租女人,她们就还有机会,毕竟谁知道太子说的意中人会不会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呢? 一时间,刚刚还愁眉苦脸的一众女人们瞬间来了精神,倏地就把脊背挺直,生怕聂毅看不到她们似的,将胸脯挺的高高的,脸上带着害羞带臊的表情,一双双美丽的眼睛泛着春水,就差直接拿丝帕往聂毅身上丢了,更有甚者直接拿出胭脂水粉偷偷的往脸上擦,巴不得下一秒脱颖而出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老皇帝一听这话,眉头当即锁得很紧,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旁边的皇后见势不好,马上笑着打圆场,“毅儿,当着这么多朝臣贵宾的面,你可不要乱开玩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聂毅,里面已经掀起了波涛汹涌,此刻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更猜到了聂毅接下来会说什么话,所以才赶忙出来打断,暗示警告他在这种时候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惹老皇帝生气。 但聂毅只是回以微笑,就像没读懂皇后眼里的锐利目光似的,面不改色的开口,“母后,儿臣没有开玩笑,儿臣的确已经有心上人。” 皇后一听这话一张脸险些扭曲,猛地钻进手帕刚想开口,旁边的老皇帝就一摆手,沉着脸说,“讲,让他讲,朕也很想知道能让毅儿你当众说出口的心上之人到底是谁。” 老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冒着寒气,更不用说那双本就锐利的眼睛,此刻更是锋利如刀。 之前他一直在劝说聂毅尽快娶妻纳妾,聂毅也并不拒绝,对任何女性都谦和有礼,文质彬彬,但因为国事繁忙老皇帝也就不逼迫与他,心里也知道他大概志不在此,为此还有些欣慰。 毕竟一个东宫太子不沉迷美色,一心忙于国事对大晟来说是个好事,可谁想到他突然就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一个心上人,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与喀什国指名道姓联姻的时候说,这不仅是直接得罪了喀什国,更是让整个大晟都没法收场!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更加想知道聂毅所说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聂毅勾起嘴角,刀削斧凿的一张脸转过来,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响起一片女人们的轻呼,一时间被他看到的人都心中小鹿乱撞,恨不得下一秒就从太子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而聂毅的眼睛却一一将他们掠过,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骆心安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一看他这个表情,骆心安的心里顿时就一咯噔,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这个男人的神色她太过熟悉,不过是原来的赵子铭还是现在的聂毅,朝夕相处了十多年,这个男人脸上每一个纹路所代表的意思,她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当他露出现在这种犹如熊熊烈火灼烧般的目光时,都证明他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当初赵子铭跟她求婚时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的她,那时的她会觉得心跳加速,而现在只觉得彻骨寒冷。 如果没有猜错,聂毅所指的人一定是她,从他这双势在必得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而现在的情形又与当年那一场信誓旦旦的求婚有什么分别?不过就是准备把她从一个火坑推到另一个火坑里罢了。 骆心安眼里一片冰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这个男人到底要害她几次才会心满意足?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他报出她的名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这个心机深沉的东宫太子不可能预料不到。 不管是被当众驳了面子的尼娜和喀什国众人,还是坐在上座的皇帝皇后,更甚至是周围这些在场的女人们……绝对没有一个会放过她,可即便是这样,聂毅竟然还是站了出来,这分明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 骆心安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这个时候即便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也不会惊慌失色,可她微微发颤的指尖却已经一片冰凉。 这时一双略带凉意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像是完全看透她的内心一样,与她十指相扣。 骆心安抬起头,就看到了聂暻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两个人并没有交流,只是对视了一眼。 聂暻那双墨色的眼睛,瞬间平息了她心里混乱的情绪,此时他紧紧地攥着她,手指越收越紧,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像是无声的告诉她:别害怕,有我在。 而当他抬起头的一刹那,眼里的温情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黑色的瞳孔已经冷若冰霜,仿佛万丈缝刃破冰而出,直直的刺向对面的聂毅。 聂毅那双看着骆心安毒蛇一般的眼睛,让他心里涌起滔天的大火,若不是碍于场合,他很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提刀上去亲手宰了他。 他倒是低估了聂毅对骆心安的执着,为了得到她,他竟然可以如此不择手段! “皇兄,若你不喜欢四公主可以直说,何必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聂暻冰冷冷的勾起嘴角,低声开口, 一句话就挑起了喀什国所有人的火气,尼娜更是气的眼眶通红,嘴唇哆嗦,而聂毅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温柔一笑,双目却阴冷着说,“六弟,对于心中所爱谁都会情不自禁的占为己有,这一点你应该深有所感,若我现在不当众说清楚,对公主有所隐瞒,才是对公主更大的羞辱。” 他的话分明意有所指,聂暻的眸子又冷冽了几分,冷笑道,“我看皇兄是喝醉了,竟然当众说起了胡话,夺人所爱占为己有的事情,臣弟又从未做过,如何与皇兄共同体会?” 聂毅脸色一沉,接着志在必得的嗤笑一声,“多谢六弟挂心,本宫现在非常清醒,时刻记得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够了!都给朕闭嘴!”老皇帝的脸上风雨欲来,脸上的皱纹气的都在微微颤抖,两兄弟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针锋相对打哑谜,是还嫌大晟不够丢脸么! 他目光一横,锋利的眼睛重新落在聂毅身上,“毅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为了儿女私情,竟然连国家脸面都不要了,这是一个当朝太子应该有的担当吗? 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若是平时那个心思深沉的聂毅,有上百种方法可以拒绝尼娜,还不至于伤及两国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析眼下的时局,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应对之法,这才是一个头脑清晰的东宫太子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陷入热恋的愣头青一样,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当这么多人面这样开口,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斥责,而聂毅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悔改之意,不顾一旁心急如焚的皇后,沉声开口,“儿臣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了,儿臣要跟父王坦白,儿臣的心上人就是她。” 说着他回过头抬手一指赫然就是骆心安的方向,在一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儿臣思慕洛家大小姐骆心安甚久,从替父王青云寺祈福上香初次与心安相遇开始,儿臣的感情就没有变过,方才比试之中一见就更是无法自拔,奈何儿臣公事繁忙,一直没有机会给心安表白心意,如今儿臣若是再不说,不仅辜负了四公主的一片情意,更是会抱憾终生,所以才斗胆在此时与父王说明,请父王赎罪。” 说着他撩起下摆,恭恭敬敬的扣了三个响头,接着站起来冲旁边的尼娜一拱手,面露愧色道,“本宫不才,承蒙公主厚爱,有愧于公主,但公主恐怕也不愿意与心中有其他女子之人成婚,这是对您的伤害,也是对大晟和喀什两国邦交的侮辱,我大晟好儿郎数不胜数,本宫几位皇弟也各个文武双全,愿公主能够择一真心爱慕殿下的良婿,共谱佳话。” 说完他行了个大礼,一张英俊非凡的脸上带着愧疚,衬得他那一双剑眉星目更加的俊美逼人。 堂堂东宫太子行如此大礼,已经是给足了喀什面子,让人根本就挑不出错来,而他说的这一番话就更加的别有深意,乍一听似乎只是普通的祝福,可细细琢磨一番才发现他这话里句句都含刀带刺,如今在皇宫之中,还没有娶正妻的皇子只剩下他与聂暻,其他人全都已经拜堂成亲,让公主嫁给其他皇子当侧妃,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么除了他以外,唯一的人选就只剩下聂暻。 他先是告诉所有人自己爱慕的人是骆心安,接着又暗示尼娜,聂暻才是她要找的良婿,这一招双管齐下,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将骆心安与聂暻彻底的分开! 老皇帝在聂毅嘴里听到“骆心安”这三个字的时候,脑袋就嗡一声响,接着一张脸完全的阴了下来,若刚才的阴沉只是风雨欲来,那么此时已经是狂风大作,暴雨奔袭,一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怒火,骇得周围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准备,聂毅就直接在他脑袋里放了一记惊雷,他怎么都想不到聂毅所说的意中人竟然会是骆心安! 他方才的火气只是因为聂毅先斩后奏,伤了大晟和喀什的颜面,而这本不应该是个东宫太子犯得错误,可现在他心里的火气却完全是因为骆心安这个女人。 难怪刚才聂暻和聂毅会这样毫不留情的当众对上,难怪聂暻的脸色会如此难看……这骆心安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能把他两个儿子迷得团团转,一个为她连命都不要,公然跟自己这个父王作对,另一个更是不惜得罪喀什国贵宾,连太子的脸面都不要了。 好,好得很,以前他真是小看了这个骆心安! 他死死地攥着手里的酒杯,眼睛时前所未有的冰冷,聂暻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他看懂了老皇帝的目光,下意识的挡在了骆心安的身前,而这个时候,站在中央的聂毅看到这一幕,垂着头讥讽的勾了一下嘴角。 好六弟,骆心安很快就不是你的了,我早就说过了,只要是我看中的东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抢过来。 他很淡的笑一下,撩起袍子又一次跪了下来,郑重的磕头三个响头,抬头时沉声道,“儿臣要娶骆心安为太子妃,肯请父王赐婚成全。” 话音刚落,聂暻冰封的脸瞬间开裂,而在场的所有人直接就炸了…… 第101章 振夫纲(1) 听完这话,老皇帝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此刻没人能猜不透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看到了他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周围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在聂毅说出“骆心安”这三个字的时候,不少文武百官还以为这不过是他拒绝尼娜的借口,可现在一听太子竟然在皇上连亲都提了,一时间差点惊掉下巴。 在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听闻过骆心安与洛家断绝关系跟着靖王爷私奔的事情,京城里有关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关系更是传的绘声绘色,如今这两个人的事情还没了结,太子又突然横插进来,两兄弟如此针锋相对,算是怎么回事? 在场人的脸色各不相同,惊讶的、担忧的、幸灾乐祸的……什么样子的都有,聂暻和骆心安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等着看接下来这场好戏。 此时皇后气得整张脸都绿了,几乎用尽自己所有力气才没有直接跳起来给骆心安一记耳光。 她死死地盯着聂毅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一丁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是聂毅那双深邃的眼睛却无比认真,一直跪在那里挺直着脊背,好像老皇帝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长跪不起。 之前她就看出聂毅对骆心安太过上心,所以在这一次大宴之上才会打压她,就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难而退,谁知事到如今竟又一次被她有机可乘,这让皇后简直恨得牙根都痒痒。 像骆心安这种红颜祸水,聂暻愿意跟她纠缠不清是聂暻的事情,她乐得其成,但若是聂毅也这样冥顽不明,为了这些儿女私情忘记自己的江山和天下,这般公然惹老皇帝的不痛快,她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她冷声开口,“毅儿,你是糊涂了不成?就算你思慕于洛家大小姐,她也一心愿意嫁入太子府,这些也不过是我们聂氏的家务事,又怎么能在这朝堂之上商议这些儿女情长,有什么事等日后再说,你还不快快退下!” 皇后一心想息事宁人,生怕聂毅再一次惹怒皇上,可这话刚说出口,还没等聂毅回答,旁边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开口: “皇后娘娘,我不愿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过去,就看到骆心安笔直的站在那里,目光坚毅,不卑不亢的说,“陛下,娘娘,承蒙太子殿下的一番厚爱,心安内心实在惶恐非常,但民女自知身份低贱,不敢高攀太子,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入宫,更不敢奢望嫁入太子府,所以请太子收回成命,心安感激不尽。” 说着她行了一个叩拜的大礼,脸上既没有被聂毅点名求亲的兴奋喜悦,也没有嘴上说的那般惶恐不安,整个人沉静的如同一汪深潭,悠悠的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她这般样子,仿佛不是在诚惶诚恐的推拒婚事,而是根本就瞧不上这太子妃的身份。 看皇后那个表情,好像她多么想削尖了脑袋钻进这皇宫,可实际上在她心里一万个聂毅也比不上她家一个聂暻,这太子妃谁愿意当谁当,反正她是不会妥协当这个千夫所指的挡箭牌。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一旦开了口,势必会得罪一大帮人,可聂毅这个男人在两辈子中已经彻底磨光了她所有耐心,只是听到别人把她和聂毅的名字放在一起,她就打心眼里恶心,更不用说这一次他针对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聂暻,这就让她更加的忍无可忍。 果然,她这个态度直接让周围的人变了脸色,不少女人更是狠狠地一下子攥紧了手帕,翻了个白眼。 这个骆心安实在是太嚣张了,得到了太子的赏识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好机会,现在竟然还拿起了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摆出这副装模作样故作清高的贱模样给谁看啊!? 聂毅早就猜到骆心安会拒绝,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敢着什么多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一丁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当即脸色阴沉了几分,但嘴角仍然勾起一抹低笑道,“心安,你我之间又何必见外,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嫁给我,本宫也不会勉强你,但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轻贱自己?当初在青云观初遇,你故意将热水洒在本宫的手上让本宫注意到你,方才在大宴开始之前,本宫吻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这些时候你怎么没有觉得是高攀本宫?”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近乎宠溺纵容的表情和笑意,就像陷入热恋的青年,一直用一双满含热意的眼睛看着自己爱的人,包容又打趣般说着两个人之间的趣事,丝毫没有一丁点被当众拒绝的沮丧愤怒,反而像是在跟情人斗嘴。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的声音,骆心安的脑袋霎时间嗡嗡作响,死死地捏着拳头,恨不得直接打碎聂毅这张阴险狡诈的脸! 他分明就是在歪曲事实,可骆心安现在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他说几乎都是真的。 当初在青云观初次相遇,一屋子的人都可以作证聂暻当时被她手里的茶壶烫到了手,哪怕是他故意使诈,经他现在这么一说,也成了她在故意勾引。 更可怕的是,刚才在大宴开始前她也的确遇到了聂毅,当时周围除了他的手下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在场,聂毅现在就算说方才两个人上了床,也没有证人跳出来否认,她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一堆人对着骆心安指指点点,脸上全都是鄙夷和轻视的神色,若刚才聂毅说他思慕骆心安的时候,还有人觉得是他一个人在胡闹的话,如今一听这话就全都倒戈相向了。 一定是骆心安有意勾引在先,才会让一向沉着冷静顾全大局的太子,突然如此鲁莽的站出来拒绝喀什的和亲,不顾一切的也要娶她为妻,结果这女人倒好,勾引完别人立刻假装清高,现在又装模作样的拒婚,难不成真准备脚踏两只船,将太子和靖王爷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一句句的指责和谩骂钻入骆心安的耳朵里,而她此时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紧紧抿着嘴唇,一时看不出喜怒,在最初的气愤之后她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别人会怎么说她,她其实并不在意,这就像以前她演戏那会儿,无论多出名,总有背地里编排诋毁她的人,若她总是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早就已经气绝身亡不会活到现在。 所以,无论这时候旁人说什么,她都可以微微一笑一听了之,但却惟独对自己在乎的人,却没法做到这样洒脱。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的侧过头,正好对上了聂暻那一双深邃的墨色眼睛,这一瞬间心脏几乎都要骤停。 她从没见过聂暻这样阴森的眼神,哪怕是当初他单枪匹马围剿红莲教的时候,他的目光里也只有煞气和血腥,从没有现在这样的抽痛和愤怒。 每一次聂暻生气,他的瞳孔都会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现在他看骆心安的眼神,几乎是麻木了,再也没了方才的热情,甚至连那一抹只对她绽放的笑意也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骆心安一下子慌了,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瞬间断成了两截,一直维持的冷静和自制,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去抓聂暻的手,而聂暻却一下子避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骆心安,绝无仅有。 他什么都没说,甚至直接拒绝与骆心安交流,面无表情的将脸转开,从始至终没有给骆心安一次开口解释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遮住了墨色瞳孔里疯狂的情绪,胸口上下起伏,不想让别人猜出他现在的情绪,袖子下的指尖却刺破了皮肤流出了猩红鲜血。 他从不知道聂毅与骆心安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什么青云观初遇,什么晚宴前的偶遇……这些他完全不知情,骆心安也从没有跟他提起,他现在都敢想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骆心安与聂毅之间还有过这样多少次的“偶遇”! 他承认自己是个极其偏执,对所有物有疯狂占有欲的人,他没法容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一丁点,更何况是骆心安,他很想骗自己这是聂毅的谎话,但骆心安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这让他更加的怒火中烧,心口剧烈的刺痛起来。 聂毅看到两个人的脸色,嘴角的笑容更浓了,转过头刚要劝说老皇帝同意婚事的时候,聂暻在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皇兄,你是不是思慕太久产生了幻觉,方才从祥和殿离开,心安就一直跟在本王身边形影不离,从未离开过半步,皇兄吻的可确定是洛家大小姐,别是旁人假冒的吧?” 这句话毫不留情的给了聂毅一记耳光,他脸色当即一扭曲,刚想开口就又被聂暻堵住。 只见聂暻一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洛骁,露出一抹浓浓的讥讽,“洛大人,本王前些日子已经带着聘礼去贵府提过亲了,如今心安也算是半个靖王府的人,不如就由您这个未来的岳丈大人跟皇兄说一句,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情我愿,若是只是为了拒绝四公主就强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姻缘,就太没意思了。” 洛骁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当即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王……王爷……” 聂暻一挑眉,神色冷凝,“岳丈大人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这个做六弟的劝告皇兄一句,思慕本没有错,但惦记别人的娘子,不惜以谣言侮辱重伤可就是错上加错了,父王从小教导我们,要懂得礼义廉耻,皇兄贵为太子,难道连这个道理也要我这个做弟弟的来告诉你吗?”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直接惊呆了,吓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聂暻竟然会这么直接的就跟聂毅撕破脸,纵然三个人之间的矛盾,在场人都清楚,可身为臣弟竟然完全不管不顾的当庭骂自己的兄长,难道就不怕太子震怒直接要了他的命吗!? 这时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聂毅更是一张脸彻底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聂暻撕成两瓣,而聂暻说完这话却像没事人似的转过头了,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刚才究竟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骆心安稳了稳呼吸,心脏忽上忽下的滋味让她全身战栗的连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目瞪口呆的紧紧盯着聂暻,不敢相信他刚才干了什么。 刚才聂暻那样阴森的表情和冷漠的态度,让她几乎以为他对自己彻底的失望了,就在她惊慌不已,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时,这个男人却再一次用实际行动让她惊呆了。 原来他的愤怒和绝望的眼神,并不是误会她背叛了自己,而是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给了聂毅可乘之机,没有保护好他的妻子。 甚至他明知道骆心安向他隐瞒了与聂毅的这两次相遇,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问都不问一句直接站出来毫无保留的维护骆心安,不容许在场的一丁点流言蜚语中伤了她。 就像一只温暖的大手,在她最无助恐慌的时候,将她拉出十八层地狱,紧紧的抱在了怀里,让骆心安瞬间觉得自己得救了。 聂暻与聂毅的针锋相对,彻底将本就乱成一团的现状推入了白热化。 本来就脸色阴沉的老皇帝,一见如此,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吓得旁边的李公公赶紧端来一杯参茶,老皇帝灌了几口才缓过劲儿,若不是碍于场合,他很可能直接将这杯茶砸在了地上。 见皇帝迟迟沉默没有下最后的决断,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在场的文武百官一时坐不住了,纷纷上前觐言。 有的说和亲之事刻不容缓,有的说太子妃人选必须从长计议,还有的直接跪地给太子求情…… 一时间场面混乱的很,老皇帝彻底失去了耐心,“够了,都给朕闭上嘴!” 他猛地一拍桌子,周围人瞬间鸦雀无声,他目光阴冷的看了一眼骆心安和两侧的聂暻和聂毅,瞳孔越发深沉。 纵然今天聂毅没有提出娶骆心安为太子妃,他也不会同意让尼娜这个喀什国的公主当未来大晟的皇后,可骆心安也绝非是太子妃的人选。 尼娜身份高贵,若是中原人一定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可她偏偏是个外族,还性格如此嚣张刁蛮,就凭这一点就没法胜任皇后,更不用说喀什与大晟是多年的敌国,王室后代绝对不能掺杂蛮子的血统。 而骆心安就更不用提,身份如此低贱,让她当个靖王侧妃,他都觉得是看得起她,如今却有本事让他的两个儿子都为她神魂颠倒,就凭这一点他就应该直接宰了这个女人。 可聂暻现在还需要她这个炉鼎来续命,聂毅又不是轻易放手的性格,若是留下她这条贱命,把她随便许配给两个人中任何一个,另一个都绝对不会罢休,到时候兄弟之争只会愈演愈烈,这让他这个皇帝一下子陷入了两难。 杀也不能杀,留又是祸患……当真是棘手。 老皇帝眉头紧皱,沉默了许久之后重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脸色难看的对旁边的喀什国人说,“太子的婚姻大事乃未来大晟之根本,不能如此草率的就做下决定,若公主殿下还有其他中意人选,自可以随心意挑选,只要合适朕一律应允,但公主若扔质疑嫁给太子,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一听这话,尼娜直接就急了,本来被人当个皮球似的推来推去,对她来说就已经是奇耻大辱,如今老皇帝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劝谏抚慰,可实际意思分明就是告诉她嫁给太子你连想都不要想。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骆心安,怒斥道,“大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孬好也是一国公主,你们就如此待我,真当我喀什朝中无人了不成!?告诉你们这亲不必结了,鬼才会想嫁到这种恶心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冲着大晟的方向啐了一口,“巴隆我们走!这种鬼地方你们求我我都不会再来第二次!” 撂下这话,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根本不再管这一次出使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身后一大帮随从纷纷怒不可遏的掀起桌子就跟上,嘴里还骂骂咧咧,而旁边的巴隆虽然气的脸色铁青,但一想到临行前单于的再三嘱托,忙跟上去准备再想办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皇帝突然沉声开口,“等等。” “此时天色一晚,公主既然远道而来,就算和亲不成,我大晟也没有让贵客披星戴月离开的道理,不如今晚公主就歇在这宫里,等什么时候我大晟与喀什商议好和亲之事,公主再离开也不迟。” 这话直接就是要困住他们不准放行的意思,尼娜冷笑一声,连头都不回傲慢的大步向前,“贵国这地方太恶心,多一刻离开这里,我便自在一分,陛下不送!” 话应刚落,她刚迈出去两三步,大门口就被突然涌进来的大批侍卫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尼娜倏地回过头愤怒道,“陛下这是准备软禁我们不成!?” 老皇帝靠在皇椅上,面色冷凝的沉声一笑,“公主说哪里的话,朕也不过是一番好意,既然已答应与贵国结盟,朕自当按照单于的意思保护好殿下,若现在放诸位离开,岂不成了我大晟不信守承诺?” 说着他一扬下巴,“来人啊,送各位贵客回殿休息。” 纵然刚才聂毅突如其来的提亲让这场和亲陷入了僵局,但他说什么也不能这样轻易的放尼娜这个“质子”离开,只要人还在大晟的地盘,喀什国就尽在掌握。 大批的士兵瞬间涌上来,手里全都亮出了武器,喀什国一众侍卫齐齐抽刀,尼娜抽出鞭子大喊一声,“给我杀出去!” 两方人瞬间就战成了一团,巴隆不停地喊着“保护公主!殿下快停手有事好商量!”可一向唯我独尊惯了的尼娜哪里会听他的劝告,不顾身上的伤口,扬起鞭子就抽倒眼前两个侍卫。 老皇帝一看这架势在心里冷哼一声自不量力,接着一抬手又召来一波精兵。 源源不断的精兵不断涌来,而喀什国才一共几十个人,纵然随行侍卫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既要对付大晟的精兵又要保护公主,实在是分-身乏术,空有一身蛮力使不出来,很快就落于下乘。 尼娜一看这情形,动作越发的狠辣起来,可当她狠狠的撩起鞭子准备扫掉眼前所有人的时候,却一下子撕裂了肩膀上那个刚被骆心安包扎好的箭伤。 “唔!”只听她痛苦的闷哼一声,当即跌在地上,本来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哪怕已经披上了外袍也瞬间被鲜血浸透了。 喀什国人一看这架势都吓了一跳,大呼一声“公主!”,接着根本就顾忌不上反抗,纷纷凑上前来。 大晟的侍卫瞬间将他们包围,老皇帝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肩膀流血的尼娜,眉头跟着微微蹙了起来,这尼娜的肩膀上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伤口? 这时巴隆赶紧撕下一块布条裹住尼娜的肩膀,旁边一个喀什侍卫说,“公主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了您,臣替您去杀了他!” 尼娜看了骆心安一眼,接着痛楚的咬着牙恨恨的说,“还不是……嘶,刚才在树林里被人暗算了!” 一听这话,老皇帝的眉头更紧了,被人暗算? 刚才最后一场比试时树林里只有她和骆心安两个人,如果那时她被人暗算,等于说骆心安就是凶手,可就凭她一个世家小姐的身手和射箭水平,又如何能将尼娜伤成这个样子? 压下心头闪过的一丝疑惑和冷凝,老皇帝看了一眼已经插翅难飞的尼娜,沉声一笑,“公主身上负了这么重的伤,就更应该留在这里休养身子,等公主的伤口全都养好了,或许朕已经找到了暗算你的真凶,到时候再走也不迟,更何况……难道殿下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害你的人究竟是谁吗?” 最后一句话,老皇帝压低了声音,眼睛也眯了起来,尼娜心头一跳,一下子抿住了嘴唇。 这话的确说到了她的心里,她虽然受不了方才的奇耻大辱,可是却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她刚来大晟就迫不及待的要取她性命! 一时间她犹豫了,半响才冷哼一声,“那就再在这鬼地方多留几日,希望陛下能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那是自然。”老皇帝的目的达到了,眉毛一挑,吩咐人带着尼娜一行人去了寝宫,并且直接交了太医院的御医随行。 等一众浩浩荡荡的喀什人离开之后,现场一片死寂,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些“外人”一离场,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刚才聂暻和聂毅那一番争斗,老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缩着脖子,准备迎接皇上的怒火,可这个时候老皇帝却只是沉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今日就到这里,有任何事情明日上朝再议,朕累了,都散了吧。” 这话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尤其是已经做好随时“送死”准备的骆心安,更是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有点不信就凭老皇帝的脾气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她。 可圣旨已经下了,在场的诸位也不得不离开,各个世家官宦纷纷起身行礼之后往外走,没一会儿在场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皇后想要陪老皇帝一会儿,探探他的意思,也被直接打发走,聂毅留到最后,见老皇帝的确没有任何要追究他的意思才起身,恭恭敬敬的跪地行了个礼。 “父王,儿臣告退。” 老皇帝没说话,聂毅转身退下,当与骆心安和聂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嘴角瞬间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这让旁边的随行小太监一头雾水,不明白太子殿下遭陛下如此冷落,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跨出了大门,聂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一把攥住了骆心安的手。 此时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骆心安以为这个时候皇上会发难,可他依然没有。 “儿臣与心安告退。”聂暻没等骆心安行礼,就直接拽着她转身走了出去,完全不给骆心安一丁点开口的机会。 看着急速走在前面的聂暻和跟在后面踉踉跄跄的骆心安,李公公这时弯下了身子,“陛下,王爷和贵女已经走了,要不要奴才去拦一下?” 这时一只闭目不言的老皇帝才倏地的睁开眼睛,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在两个人的背影上,半响之后摆了摆手,“不必,现在拦也没用,你去替朕将清虚道长请过来,朕有要事相商。” 紫云殿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的关上了,最后一抹烛光被吞没在夜色里,骆心安被聂暻拽着往前走了好远,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忙说,“你慢点走,我跟不上了。” 说着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而这时聂暻突然收紧手指,在她要抽离的一瞬间猛然收紧往前一拽,差一点把骆心安拖在地上,骆心安的鼻尖撞在他肩膀,疼得差点掉眼泪。 刚想问他这是干什么,聂暻却毫不客气的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像是嫌她走得慢似的,不顾她的惊呼直接打横把人抱起来,一开口整张脸连带睫毛都阴冷的让人打哆嗦,“现在你给我闭上嘴,别跟我说,回去我再收拾你。” 说着他像是惩罚似的抽了骆心安屁股一下,把她扛在肩膀上大步向前。 骆心安直接被打蒙了,被捂着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呜的发出声音,心想着祥和殿一屋子宫女太监,一会儿她该怎么解释,可一打眼才发现聂暻竟然不是去祥和殿的方向。 那这黑灯瞎火的深夜,他准备把自己扛到哪儿去啊!? 第102章 拜堂成亲 骆心安一路被聂暻扛在肩膀上往前走,每一次反抗都会换来这男人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说起来他也不使劲,就是冲着她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一下,但是他这动作的性质实在是太恶劣。 想她一个都快三十的女人,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扛在肩膀上已经够丢人了,结果这家伙还回回生气了都打她屁股,就算她的老脸再厚这个时候也忍不住面红耳赤,胀得脑袋不停冒热气。 “你放我下来,快点,别闹了,这是在宫里!” 骆心安脑袋朝下的使劲拍了他几下,聂暻不为所动,就像被苍蝇叮了一下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阔步向前,完全不搭理骆心安。 周围又不少路过的太监和宫女一看到两个人这个样子,纷纷羞的面红耳赤,赶紧躲开,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主子治罪。 骆心安头朝下也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但听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也知道两个人被别人撞了个征兆,顿时更羞愤了,努力想要回过身子,可是聂暻却使劲箍着她的后腰,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脑袋里嗡嗡作响,胃卡在聂暻的肩膀上,这会儿天旋地转的简直要下一秒就吐出来,骆心安恼羞成怒的逮住聂暻的肩胛骨用力一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这不是去祥云殿的方向!这天都黑了,你要发疯自己疯去,我要回祥和殿睡觉了!” 她这一次用了不晓得力气,聂暻的眉头终于动了一下,感觉到肩膀浅浅的刺痛,这让他的眼眸瞬间又黑了一层,肩膀往上一颠,又把骆心安更往扛了扛,冲着她的屁股毫不留情的回咬了一口,接着又狠狠一拍。 “啪”一声脆响,在夜色寂静的皇宫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骆心安被他这一咬,整瞬间像被滚烫的沸水从头浇下一样,整个人都烧红了,眼睛睁得溜圆,胀着一张通红的脸,惊讶又羞耻的一个音都发布出来。 这家伙竟然咬……咬她的屁股,而且还是在后宫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说好的古代人的矜持和自制呢,为什么做起事来比她这个现代人都露-骨!? 被他咬到的地方麻嗖嗖的,微微的刺痛更多的却是麻痒,虽然隔着一层布料,却还是被聂暻口腔里湿润的津液沾湿了衣裳,浅浅的水痕贴在皮肉上,留下心惊肉跳的触感,这让骆心安整个人羞耻的连脚趾头恐怕这会儿都红了起来。 见骆心安像卡住一样,刚才还滔滔不绝的话瞬间戛然而止,聂暻冰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肉眼难以察觉的弧度,一闪而过,速度快的根本让人捕捉不到,这时他开口用仍然冷冰的没有半分语气说,“害怕别人看就把眼睛闭上,别这么多废话,今天晚上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不准反抗!敢反抗我们就在这里谈,可是我会做点什么那就不一定了,你也不希望在这御花园里被人围观吧?” 一句话戳到了骆心安的痛点,这会儿虽然被扛在肩膀上看不到聂暻的脸,但她很清楚聂暻这臭脾气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一定说到做到,更何况他这会儿用这么阴森的口气说话,肯定不是开玩笑,万一他真准备在这御花园里做点什么,她这张老脸也不用要了,直接扔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乖乖认怂,把一肚子的话咽进肚子里,再也没多说一话。 聂暻一见这样才稍微满意的轻哼一声,接着不由分说的扛着骆心安又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就这样一直走了好久,就在骆心安头晕眼花险些脑出血的时候,聂暻终于在一辆马车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跟前站在一个小太监,远远见到聂暻扛着骆心安走过来,先是一惊接着又赶紧低下头,心里默念:王爷和王妃又再玩儿新情趣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看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阿弥陀佛。 而站在旁边的两个影卫似乎早就已经见惯不怪,大步迎上来,单膝跪地,“属下给王爷、贵女请安。” 聂暻点了点头,终于大发慈悲的把骆心安放了下来,在双脚落地的一刹那,骆心安险些摔倒在地,聂暻不由分说的从背后搂住她,一点也不介意周围的表情,沉声说,“本王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回王爷,属下已经交代下去,相信很快就能完工。” 聂暻“嗯”了一声,双手抱起骆心安塞到了马车里,眼睛眯了眯似漫不经心搬说道,“都手脚麻利一点,本王要回去就要看到成果。” 影卫赶紧点头,沉声“王爷放心,定不辱使命,属下这就先行一步,看看那边的进度。” 聂暻挥了挥手,两个影卫瞬间“唰”一下跃起消失在夜色里,聂暻与他们的对话,骆心安一句也没有听懂,这会儿脑袋终于没那么晕了才赶紧问道,“你肚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给影卫吩咐的又是什么任务?” 聂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这个时候终于露出点笑意,墨色的眼睛一眯,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回去你便知道。” 说着他回头冲骆心安勾嘴角,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骆心安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莫名其妙觉得有点背后发凉,好像……自己被聂暻这家伙给算计了。 想到这里,骆心安转身就要跳车,冥冥中有种预感,今天晚上自己要是跟聂暻离开,肯定要倒大霉,可聂暻的速递比她还快,不用在人前假装虚弱,他的身手快的吓人,甚至早就猜到骆心安心思似的,她只是微微一动,就被聂暻堵住了去路逼到了角落。 “你最好乖一点,别给我动那些歪主意,否则今晚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说着他用力一拉,把骆心安一翻按在了自己腿上,骆心安瞬间跟他变成了面对面拥抱的姿势,一眼就看到了聂暻眼里幽暗又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像一只已经拖笼而出的野兽,终于抓住了自己追不许久的猎物。 骆心安心惊肉跳的吞了吞口水,被聂暻紧紧的搂在怀里,双腿迫不得已的分开跨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他身上原本冰凉的温度一点点的攀升,她如坐针毡,被这个引人遐想的姿势逼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那你不让我走,总得告诉我要去哪……唔!” 没等她说完话,聂暻就不由分说的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唇,噬咬一般落下一个让人窒息的吻,接着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了她一口气,贴着她的嘴唇眯着眼慵懒得笑了一声,接着根本不回答骆心安的问题,就着两个人面对面拥抱的暧昧姿势,一扬马鞭—— “驾!” 马车瞬间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卷起一层尘埃,好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已经迫不及待…… *** 骆心安的脑袋这会儿还沉浸在刚才在大宴之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之中,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来,可是聂暻已经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出紫云殿,上了马车一路飞驰,完全不给骆心安一丁点反应的时间,就这样措手不及的把她从待了将近半个月的皇宫里带了出来。 这期间甚至都没给她一丁点解释,既不说要去哪儿,也不说要干什么,就把骆心安困在了马车里,若不是她知道这家伙绝不会害她,骆心安这个时候简直要以为自己遇上了绑架犯。 马车出宫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好像老皇帝压根没打算追究聂暻和骆心安方才在大殿上的放肆一般,直接放行,这种态度让骆心安忍不住心中起疑。 就凭她对老皇帝这几次见面的了解,他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男人,这一次当着喀什国众人,出了这么大乱子,老皇帝怎么可能不追究,或许这个时候轻易放行背后隐藏着什么其他阴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对聂暻说,“我觉得咱们这样贸然出宫有点太冒险,没准这是个陷阱就等着我们往下跳。” 结果聂暻听了不仅没有反应,反而颇为玩味的挑眉看她一眼,没有任何来由的说了一句,“你一会儿就没有这些闲工夫想这些事情了。” 这话听得骆心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回嘴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几个小厮已经迎上来,将帘子一卷赶紧对两个人行礼,“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骆心安一懵,赶紧抬头往外,接着当即睁大了眼睛,原来这家伙深更半夜把她拽出宫就是为了回靖王府吗? 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阴谋诡计”,结果闹了半天只是“回家”而已,那大晚上的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 不管是祥云殿还是靖王府,不都是这家伙的寝宫么,所以今晚究竟睡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吗? 想到这里,骆心安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忍不住嗤笑道,“你早说是回家不就得了么,还故意卖什么关子,吓我一跳。” “回家”这两个字成功取悦了聂暻,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他的王妃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会乖一点,可你别以为这个时候对本王主动说些讨好的话,作为相公的我就会轻易饶了你。 在心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他一把攥住骆心安的手,眉眼又一次颇有意味的眯了起来,“你最好一会儿还能这样说。” 说着他带着骆心安就下了马车,两边的小厮热情的迎上来,看着骆心安的目光简直像发光,骆心安被看的一头雾水,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迎面走过来的每一个下人见到她都下意识的行礼,脸上带着笑意,兴高采烈的说,“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因为在聂暻这家伙的“淫威”和每日的耳濡目染之下,靖王府大部分下人都已经管骆心安叫王妃,一开始她还挣扎着拒绝过,毕竟没成婚拜堂就随便乱叫,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她的小命就要不保,可这些人只是嘴上答应,下一次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骆心安听得麻木了也就习惯了。 所以这会儿听到他们用“王妃”这个称呼,骆心安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更加疑惑的抓了抓脑袋,根本猜不出自己在大宴上九死一生的回来,到底还有什么“喜”值得庆祝。 但是当她跨进靖王府的内门的一刹那,看到眼前的一幕,这才终于明白了聂暻和这些丫鬟小厮奇怪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呆愣在原地,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之后,才慢慢的长大了嘴巴,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原本古朴肃穆的靖王府这会儿几乎被满堂的红色绸带覆盖,喜气洋洋的颜色跳跃在横梁上、门框上、窗棂上……长长的红绸拉出一道道拱形的弧线,悬挂在整个大厅四方空地之上,随着夜风不动舞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盏接着一盏,远远看去宛若一片火红色的星河,散发出明亮热烈的火光。 整个王府上下此时已经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大厅正中央那个巨大的金色“囍”字,在烛光下发出夺目耀眼的目光,两侧摆着儿臂粗的龙凤呈祥蜡烛,全府上下的小厮丫鬟这会儿全都站在大门两侧,一看到骆心安被聂暻带回来,瞬间唧唧喳喳的兴奋起来,齐齐欠身行礼,再次高喊,“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 这会儿哪怕骆心安是个瞎子也看出来是要拜堂成亲的意思,她看着满目的红色,脑袋里嗡嗡作响,恍惚间差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呆呆的回过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聂暻,完全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 她一向知道聂暻说风就是雨,从两个人最初相识的时候开始,这家伙就天天把“成亲”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她听得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甚至在聂暻上门提亲不管不顾的把她从洛家带出来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要跟这个男人成婚终老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一切竟然发生的这样措手不及,甚至完全没有跟她一丁点准备的时间,就突然像一道惊雷一样瞬间砸在她脑袋上,把她整个人都炸的四分五裂。 上一秒在大宴之上,她还在绞尽脑汁跟聂毅斗智斗勇,顺便时时刻刻的为自己的小命担忧,而一转眼,她就被聂暻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拽回靖王府,告诉她现在咱俩就要拜堂成亲了,这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反应不过来啊! 骆心安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这才终于明白刚才聂暻吩咐两个影卫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她全身像是被灌上水泥一样,僵硬的一格一格的回过头,艰难的吞了吞口水问旁边的聂暻,“那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开开、开玩笑的吧?” 虽然有点明知故问,但她还是抱有一丝丝侥幸心理,希望聂暻能给她否定的答案。 这倒不是她不想跟聂暻结婚,而是眼下的情况实在是太囧了,她一丁点准备都没有! 谁家结婚是新娘最后一秒被拖进礼堂才知道要家人的!? 谁家结婚不给个缓冲时间做点心理准备,穿一件漂亮衣服做个好看点的造型,而是像她现在这副鬼样子!? 骆心安低下头看着自己一身太监服,经历了三场比试,上面沾着汗水、血渍、泥巴汤儿……等各种痕迹,活像是从泥坑里刚刨出来的土鳖似的,到处破破烂烂,哪儿有一丁点要拜堂成亲的样子!? 她承认,自己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老女人”,对婚姻还是抱有一颗小女孩的心态,虽然这样说出来实在有点羞耻,可毕竟结婚是这辈子有且只有一次的事情,她不想当成儿戏。 虽然她重生一次,白白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但结婚这件事确实破天荒的头一回,即使当初她曾经离结婚那么的近,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的到,最后也不过是碎成渣的一场梦,所以如今要跟聂暻走到这一步,她突然就像个没出息的小姑娘似的,一下子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可这时聂暻却绷着脸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王妃是不是真的每次遇上本王都会变成傻瓜,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她竟然还在问本王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要嫁给本王心里太激动了,所以才突然蠢成这样? 一想到这种可能,聂暻一早上的糟糕情绪终于有所缓解,虽然不愿意重复自己的话,但是为了王妃还是勉为其难的张了嘴,“不懂什么意思,那我就再跟你说一遍,今晚你要嫁给我,我们要拜堂成亲,就这么简单。” 骆心安瞬间一阵眩晕,在心里忍不住咆哮,请问这哪儿简单了!有人结婚会搞得这么突然么,你当时买刮刮乐彩票,即买即中啊!而且什么叫我要嫁给你,分明是你不由分说的非要娶我好么! 骆心安抚了抚额,有气无力的说,“那个……这事也太……太突然了,你总得给我一点准备时间吧?而且你是大晟唯一一个王爷哎,结婚怎么能这么匆匆忙忙,你看人家结婚都是一大清早就开始,哪有深更半夜拜堂成亲的,咱俩又不是冥婚。” 一听这话,聂暻哼一声,斜眼冷冷的看她一眼,“怎么,你不想嫁?你白白占了我这么多便宜,现在准备赖账不对我负责了是吧?” 又来了……又来了…… 每次提到拜堂成亲的事情,这家伙就只会这一个理由,好像她是多么十恶不赦抛弃妻子的负心汉似的……拜托,你这家伙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台词? 骆心安哭笑不得,忍不住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点儿拜堂不吉利,你看今天又是尼娜又是太子的,出了这么多事儿,哪儿还有时间拜堂啊。” 她的意思是现在是深夜没一会儿天就亮了,现在拜堂感觉实在太应付了事,而且不过就是个仪式,两个人心意相通的话又何必介意仪式的早晚。 可聂毅听完这句话,算是彻底打翻了醋缸,他本来就因为聂毅的事情而一肚子火,如今他的王妃竟然还敢用太子来拒绝跟他拜堂,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眼里还有自己这个夫君吗!? 他顿时醋的自己嘴里都变了味儿,冷着脸嗤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不想嫁?你不嫁给我,想嫁给谁,聂毅是吧?今天他跟父王求亲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后悔没有直接跳出来赶紧去当你的太子妃!” 这话说出来聂暻都觉得自己酸的不正常,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没等骆心安开口,就继续说,“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堂你不拜也得拜,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别给我惦记着红袖出墙去当什么太子妃!” 这句话说完,骆心安愣了一下,不仅没有因为聂暻乱吃干醋发脾气而生气,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家伙的脑洞真是清奇,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他就能脑补出这么多,而且什么我叫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明明你这家伙现在还在逼我成亲。 她忍住笑意,赶紧在鼻尖下面摆了摆手,故作疑惑的冲旁边的影卫说,“喂,你闻到没有好大的醋味儿,你快去看看王府后厨的醋缸子是不是被打翻了。” 影卫不明所以,转头就走出了大厅,被看穿心事的聂暻耳朵却微微的泛起了红晕,他狠狠地瞪了骆心安一眼,仍然一肚子火儿的冷哼一声,把脑袋转到了一边,浑身散发出冰霜似的寒意,引得周围一圈原本喜气洋洋的丫鬟小厮们,一下子吓得垂下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只有骆心安,此刻看他一眼,觉得这家伙简直全身都散发着“我生气了赶快来哄我,不哄我我就不理你,快来哄我啊混蛋!”的气场。 憋不住笑的更厉害了,一点点的蹭过去,聂暻冷硬的避开,她又不依不饶的蹭过去,用肩膀撞他一下,凑到他耳边仿佛说悄悄话一般开口道,“我可从来没想过当太子妃,我一直想当的都是靖王妃啊,不知道靖王爷给不给机会啊?” 一句话让聂暻的紧绷的脸瞬间舒缓了几分,耳朵和脖子都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高大挺拔的身体瞬间绷成一条直线,刀削斧凿的侧脸,英俊的不似凡人,全身都因为这一句话而不自然起来。 他这个样子让骆心安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聂暻为什么对拜堂成亲这个仪式如此执着,好像今晚不完成以后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似的,但此刻看到男人这个样子,她的喉咙也干痒起来。 有一个男人因为大吃飞醋,而深夜让人布置好整个王府,就为了不管不顾带你回来成亲,把你牢牢地锁在他身边,这样火热又纯粹的感情,让她的心瞬间被攻陷的软成一团。 反正这辈子就这家伙了,就算是大半夜结婚不吉利,就算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就算她此刻邋遢的像个乞丐……跟这个男人相比,好像也都没这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她挠了挠头发,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红晕,这个时候聂暻回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聂暻的眸子瞬间又深了一层,冲着旁边的侍女招了招手,哑声道,“带王妃去洗澡换衣服,动作快一点,别误了吉时。” 今天聂毅当庭说的话无疑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他对所有事情都能胜券在握,成竹在胸,唯独对骆心安总是没办法保持冷静。 聂毅今日既然敢有所行动,接下来肯定有第二次、第三次……谁能保证父王有一天会不会真的应允骆心安嫁入太子府,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让聂暻明白,他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必须把骆心安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不被任何人抢走。 所以纵然拜堂成亲的东西他筹备了这么久,纵然预想中的盛大场面并没有出现,但他已经多一分钟也不愿意等待,今晚他必须要将骆心安娶进门。 不仅是因为夜长梦多,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履行一个相公对娘子的承诺,成亲之前要对娘子发乎情止乎礼,绝不越雷池一步,但成亲之后可就没这规矩了,他的王妃,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完正面吃背面,最好从里到外,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墨色的狭长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黑色的瞳孔在红色的烛灯下泛出一层危险又精明的神色,但一闪而过,没等骆心安注意就已经消逝不见,看着骆心安离开的背影,他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慢慢的勾起了嘴角…… 第103章 振夫纲(2)+洞房花烛 骆心安被几个侍女带到后院之后,先是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洗了个澡,接着又被一群人围着,又是涂香膏又是抹胭脂,搞得骆心安非常的不自在,一个劲儿的说不用了不用了,可那些侍女全都捂着嘴笑,完全没有一点要妥协的意思。 整个梳妆打扮的过程让骆心安觉得自己就像一颗粽子,从白溜溜空无一物的糯米,被人淘洗之后,加上各种花里胡哨的“配料”,再裹上包装精美的粽叶,就为了拿去给别人“吃”。 这个想法一涌入脑海,骆心安就把自己给囧到了,呸呸呸,她才不是粽子,聂暻更不是“食客”,不就是拜堂成亲么,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个时候,侍女拿着一件火红的嫁衣走了进来,捂着嘴笑着说,“王妃,这衣服还是王爷亲手设计的呢,他说那些宫里司衣坊做出来的嫁衣都是些贱烂的玩意儿,所以早早的就动笔画过初稿,只是为了等这一块花团锦帛就等了一个月,这衣服还是这几天刚刚做好送进王府的呢,王妃您赶紧穿上试试。” 这是一件纱质的凤冠霞帔,火红的颜色像天空上浓烈的火烧云,上面用各色金丝绣线绣着鸳鸯花鸟,长长地裙摆上镶着细碎的宝石,在橘色烛灯的映照下,散发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旁边桌上摆着的凤冠是纯金做的,两边对称的挂着四支金步摇,长长的垂到肩膀,每走一步上面的金叶子都会晃动,发出清脆玲珑的声响,额上有一根旋转嵌花的链子,中间镶着一枚碧色的翡翠,远远看上去清透的仿佛一抹碧溪在发间缓缓流淌。 从衣服到配饰,无一不用心精巧,骆心安摸着光滑的裙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这些都是聂暻亲手准备,那先不说这嫁衣上繁复的花纹需要多少功夫,仅仅是凤冠上的配饰,雕刻出来就不是几个月能完成的,这样算起来,这家伙在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暗自准备这些东西了吧? 骆心安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锐器狠狠地击中了,她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对她就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绝不食言,如果今天不是突然被他拽回靖王府,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竟然默默地付出了这么多。 “王妃,您赶快换上吧,一会儿王爷该等急了。” 旁边的小丫头揶揄的说道,骆心安一拍脑袋,说了句“等等”,接着翻箱倒柜的在柜子里找出了什么东西塞进了袖子里。 小丫鬟好奇的问道,“王妃,您藏的什么东西啊?” 骆心安眨眨眼,冲她笑了笑,“秘密。” 古代人这衣服看着的确是好看,尤其是大晟的服饰,非常接近于唐朝,全都是宽袖长裙的轻薄布料,走起路来飘飘欲仙,非常的飘逸,可重生到这里这么久,骆心安始终对穿衣服这项工作不太熟练,更不用说往身上穿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嫁衣,鼓捣了一会儿她就把自己给穿糊涂了,还是旁边的小丫头看不过下去赶紧上前帮忙,她才终于穿上这件嫁衣。 等她穿衣服旁边的一众侍女全都看直了眼,一个劲儿的夸赞,可骆心安这会儿却没这么轻松,因为这件衣服有一条非常紧的腰带,把她整个都捆了起来,站在铜镜跟前,她看着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粽子,顺手摸了摸腰带,你瞧连捆粽子的“绳子”都一应俱全。 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随着侍女走出了内间。 沿着红色的绸布一直往大厅的方向前行,每走一步,骆心安的心都跟着悸动几分,这种感觉简直要比走电影节红地毯还要紧张,她努力的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地方,知道那即将是自己一辈子的归处之时,心跳的频率反而更加剧烈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终于跨入了大厅,此时聂暻已经站在原地等她。 他终于脱掉了自己惯穿的白色长袍,换上了一件罕见的红色衣服,长长的墨色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一顶金冠戴在头上,额角垂下两缕碎发,衬得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宛如冠玉,高大挺拔的身材被一根黑色的暗纹腰带一束,衬托得淋漓尽致,这一身红色的衣服不仅没有改变他的气质,反而让他愈发俊逸的不似凡人。 暖色的烛光映在他脸上,仿佛将他一贯冷若冰霜的表情也溶解了几分,在他看到骆心安走进来的时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他就这样笔直的站在原地,专注的仿佛已经幻化成一棵屹立在天地之间的松柏。 看到骆心安一身装扮的刹那,聂暻的眸子霎时又幽暗了几分。 尤其是她腰间那条束得很紧的宽腰带,不仅将她原本就细瘦的腰肢衬得更加修长纤细,还将她胸前的两团软肉往上托了几分,红色微透的纱衣里透着浅浅的肉色,一条金色的链子垂在脖子里,长长的流苏顺着锁骨滑下,一直垂到了软肉之间,衬得骆心安胸口的位置更加的挺翘深邃。 聂暻只是看一眼就把头挪到了一边,耳朵不自觉地红了几分,一时间根本不敢跟骆心安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喉咙里的干渴瞬间又加重了几分。 在场的丫鬟小厮一见骆心安出来,全都跟着起哄,所有人不停的将自己手中花篮里的花瓣和金粉洒向天空,嘴里喊着“王妃出来了王妃出来了!” 一时间,坐在角落里的乐手奏起了喜庆的音乐,整个大厅都陷入了欢笑的海洋,一切看起来都热闹极了,可原本应该坐着老皇帝和满朝文武的位置上此刻却空空如也,靖王爷大婚这么大的事情,现场竟然连一个外宾都没有,这对像来讲究排场的古代人来说无疑是一场耻辱,哪怕是个普通人结婚,若是一个亲朋好友也没来,都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是聂暻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他原本应该有声势浩大的婚礼,有满朝文武的祝福,有亲朋故交的陪伴……但就因为要跟自己成亲,这一些全都成了泡影,甚至他花费这么多心思筹备的这场婚礼,到头来也只能在深更半夜如此草草了事。 想到这些,骆心安的心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呢,还不过来?” 聂暻突然沉声打断了骆心安的心思,不给她一丁点犹豫的时间,冲她招了招手,骆心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抓了抓头发,同手同脚的走上前去,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就这样瞒着陛下稀里糊涂的拜堂成亲,真的好吗,万一被他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我的皮?” 都要成亲了,见到自己夫君的第一句话就如此煞风景,骆心安自己说完也后悔了,但聂暻这次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愉悦的一挑眉毛道,“这只是拜堂,以后还有册封仪式,你有的是机会给父王敬儿媳妇茶,不用急于现在这一时。” 一句话呛了骆心安半天,刚刚在心里酝酿出的对聂暻的那几分心疼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这家伙的重点就没有一次放对过,现在根本就不是敬不敬儿媳妇茶的问题,而是这么个作死法儿她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太阳的问题,好么! 骆心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明天可能就没有了的脑袋,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为了聂暻这家伙自己豁出去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蜡。 而这个神色落在聂暻眼里就完全变了意思,一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聂暻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王妃也真是的,不过就是没法今天敬儿媳妇茶,就惋惜成这样,真是天可怜见的。 就在两个人的脑回路完全跑偏却又诡异的达成共识之后,管家已经喜笑颜开的站在了一边,看了一眼“打情骂俏”的两个人,朗声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唢呐声吹得更加响亮,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这样的中式婚礼有别于现代的白纱教堂,是非常新奇的体验,骆心安拍过那么多古装片,拜堂成亲的戏码没拍过十次也得有九次,可这一次终于轮到了自己,过去的所有经验却全都派不上用场。 她的脑袋完全是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被聂暻拉着手,乖乖的跪地冲着门外叩了一记响头。 “二拜高堂——” 这一次管家的声音终于唤回了骆心安的思路,她赶紧按部就班的转过身冲着上座的位置刚要跪地磕头,旁边的聂暻却一下拉住她,冷着脸对旁边的管家说,“父王不在,母妃又早逝,你让本王和王妃去拜谁?这一步省了。” 一句话让管家直接卡壳,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王爷,这不合礼数啊,哪有成亲不拜高堂的,这传出去陛下一定会大发雷霆。” 你当不传出去父王就不会大发雷霆?聂暻抬头瞪了管家一眼,引得骆心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到底在纠结些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礼数么?” 聂暻没好气的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鼻音,他的王妃懂什么,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上面耽误时间,一会儿哪儿还有时间洞房? 看了一眼冲着自己笑的骆心安,聂暻最终没有说什么,陪着骆心安又扣了一个头。 “夫妻交拜——!” 终于等到了这最后一个礼数,等拜完之后就是送入洞房,聂暻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嘴角都向上翘了几分,收紧手中握着的红绸花球,刚转过身,却被骆心安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聂暻惊讶的一挑眉毛,还没来得及反应,骆心安先凑到了跟前,与他鼻翼相贴,瞬间彼此的呼吸喷到了对方脸上。 周围静了几秒之后,接着所有人都兴奋的叫了起来,聂暻毫无防备,被骆心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瞬间睁大了眼睛,完全搞不清楚她这是要做什么。 第一次在聂暻的脸上看到发呆的表情,骆心安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轻声说,“按照你们的礼仪这个亲算是结完了,现在是不是也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了?” 骆心安靠的太近了,近的聂暻可以清楚的数出她的睫毛,被这样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盯上,一向冷若冰霜的聂暻呼吸一下子就乱了,甚至都来不及去捕捉骆心安话里那个“你们”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开口,“……什么你的规矩?” 骆心安狡黠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藏了许久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两个手指粗的金环。 这是她方才在穿嫁衣的时候特意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戒指”,这两个小玩意儿是她当初在逛集市的时候买的,本来是穿在要带上的配饰,但一大一小的样子跟戒指简直一模一样,当时她看的心中一动就买了下来,琢磨着以后有机会送给聂暻,没想到如今却正好派上了用场。 两个金环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就是普普通通的圆环造型,甚至连质地都不是纯碎的金子,完全没法跟王府里的其他首饰相比,可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骆心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她却突然单膝跪地将其中一枚“戒指”戴在了聂暻手指上。 聂暻惊了一下,赶紧把她拽起来,没好气的说,“你这是干什么?”夫妇之间又何必行这么大的礼数。 骆心安却按住他那只戴着戒指的手,从小而上的看着他笑着说,“这个东西叫‘戒指’,在我们家乡有个规矩,只要被别人戴上戒指就等于愿意跟这个人长相厮守,阿暻,现在我把你套牢了,你以后可跑不掉了。”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在聂暻耳边,整个拜堂之礼都比不上骆心安的这句话,甚至他都来不及分辨为什么骆心安这个从小在洛家长大的“京城人”会提到“我们家乡”,满脑子都被那一句“长相厮守”填满了,耳朵控制不住的涌出大片的红晕,目光炙热的几乎要把骆心安瞬间焚烧殆尽。 见他一副完全大脑当机的样子,骆心安站起来,眨眨眼故意遗憾的说,“你怎么都没反应,是不是不想要啊?那就别戴了,把它还给我。” 说着她就要动手撸聂暻手上的戒指,聂暻瞬间按住她的手,此刻整张脸彻底红了,但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夺目,他一句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拿过骆心手里的另一只戒指,有样学样的套在了她的手指上,而且正好是无名指。 “我不跑,这样是不是你也不能跑了?” 聂暻问了一个在骆心安看来非常傻的问题,但他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是他这种纯粹又执着的样子,仿佛利箭一样刺进骆心安的身体,让她的心瞬间柔软的一塌糊涂。 笑着说了句“恭喜你答对了”,接着还没等聂暻反应过来,她就扯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聂暻瞬间睁大了眼睛。 全场霎时一片死寂,接着一声声尖叫几乎掀翻了房顶,小厮们不停的喊着“洞房!洞房!洞房!”,一众小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个阵仗,羞的赶紧捂住眼,可又忍不住想看,就偷偷的从指缝里往外翘。 聂暻短暂的失神之后,夺回了主动权,一下子攫住骆心安的嘴唇,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毫不犹豫的压了上来。 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嘴唇被聂暻攻城略地一般的舌头狠狠地撬开了,在口腔里到处的肆虐,掠夺着骆心安的呼吸,她一开始只是想嘴唇碰一下而已,压根没想到在众人面前发展到这一步啊,一时间她被吻傻了,眼睛睁得溜圆,嘴里不停地发出“唔唔”的声音,另一只手抵着聂暻的肩膀,在嘴唇分开的间隙努力开口,“唔……嗯……停、停下……别这样,现在不行!” 聂暻含着她的下嘴唇噬咬,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现在不行就是一会儿可以的意思了?” “唔唔!”骆心安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坏,竟然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使劲摇了摇头,“人……人太多!快松……松手!” 她可完全没有当众表演的意思,现在当着全王府上下所有人的面就跟聂暻这样那样,以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啊! 可惜自己点的火跪着也要灭完,聂暻完全没有一丁点放过她的意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攫住她的下巴卷住她的舌尖,继续在她的嘴里不停地煽风点火,唇间还泄出一声笑意,“人?哪儿有人,嗯?你勾引我就得做好负责到底的准备。” 怎么没有人!周围不全都是人么!? 骆心安被堵着嘴唇发不出声音,赶紧用眼神给聂暻示意,接过一回头发现原本一屋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一个不剩的全都退了下去,这会儿偌大一个喜堂里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到底是被亲的有多头晕眼花才会连这些人离开都不知道!? 骆心安直接懵了,傻呆呆的盯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没缓过神来,结果嘴唇突然一痛,她“嘶”的闷哼一声,竟然被聂暻咬了一口气。 “你不专心,要惩罚你。” 聂暻沉声开口,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就一下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哎哎!等一下!”骆心安身形不稳,下意识的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在聂暻眼里无疑是欲拒还迎。 聂暻嗤笑一声,故意用力一颠,几乎下一秒就要把骆心安给扔出去,骆心安惊叫一声,出于本能的死死地搂住聂暻这根“救命稻草”,结果身前的两团软肉狠狠地撞在了聂暻身上。 柔软的触感贴在皮肤上,聂暻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他就知道他的王妃就是这么不安分,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勾-引他,嘴上说着不要,其实想要的不得了,别以为本王猜不出来。 “你今天逃不掉了,新仇旧恨,咱们一起洞房里算。” 沉声撂下这句话,聂暻扛着骆心安这个终于娶进门的王妃,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走。兴许是得了指示,方才那些起哄的下人竟然一个都不见了,此刻偌大一个靖王府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好像一瞬间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样骆心安连个呼救的对象都没有,一时间惊得头皮都麻了。 虽说是洞房花烛夜,之后的事情根本避免不了,可她活了两辈子这方面的经验都是零,别看上一世她瞎了眼与赵子铭订了婚,但从始至终都没有进行到这最后一步,如今眼看着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最重要的是聂暻那句“新仇旧恨”又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这家伙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 “砰”一声,卧房的大门被聂暻毫不犹豫的踹开。 这一声响让骆心安瞬间打了个激灵,刚抬起头准备想点让这家伙平息下来的办法,结果就被这一屋子的装潢惊到了。 聂暻这间原本简单素净的卧室,此刻完全被红色笼罩了,红色的绸带,红色的桌台……还有挂着红纱帐的雕花大床和鸳鸯戏水的红色绸被……床边的案台上摆着两根龙凤呈祥的蜡烛,此刻正在冒着暧昧的火光。 这喜庆又寓意十足的颜色,一下子撞入骆心安的眼眶,让她本就发红的脸瞬间涨得几乎淌出血来。 哪怕方才在大厅之中已经习惯了这满目红色,这会儿在卧室里撞上还是让她紧张的手心冒汗,因为不管是鸳鸯戏水还是龙凤呈祥,背后的寓意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在卧室放这种东西,再想起刚才聂暻说的话,她羞耻的几乎要把自己蜷缩起来。 可是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就被聂暻直接扔到了床上。 她跌在松软的被子上,手肘下意识的一撑,发现被子下面铺了满满的一层花生和莲子,早生贵子的寓意瞬间跳入脑海,她触电一般赶紧收回自己的手,还没等支起身子就已经被聂暻双臂一撑,堵在了大床与他胸膛之间。 骆心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挤出点笑容,“那个……不、不用这么快吧,你看从大宴上我就一直饿着肚子,能、能让我先吃点东西么?” 说着她冲旁边案台上摆着的枣饽饽和各色小点心上瞥了一眼,一副渴望的表情。 聂暻见惯了她的精明和狡诈,就没见过几次她这样示弱的神色,嘴角又情不自禁的上翘了几分,墨色的眼睛眯起来,瞳孔深邃的仿佛一只随时准备猎杀的豹子,危险又惑人。 他伸手扯开原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领,露出里面一大片结实有力的胸膛,眉毛一挑一瞬不瞬的看着骆心安说,“一会儿本王自然会喂饱你,保证让你撑的吃都吃不下去。” 聂暻这样的动作不亚于一个西装革履的禁欲男人,突然当面扯开他的领带一样诱-惑,霎时间将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他就是有本事用最一本正经禁欲肃穆的表情,说着最不堪入耳的荤话,还让你无从抵抗。 骆心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什么“喂饱”“吃下去”之类的话,简直让她羞耻的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埋进去,很怂的往后缩了一下,她赶紧避开他的视线,绞尽脑汁想脱身的理由,“那什么……你别这样,我们……我们还没喝交杯酒,这……这不合礼数……” 她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通,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嘴巴停下来,否则这样炙热的气氛只会让她更加的手足无措。 可聂暻完全没有被她糊弄过去的意思,一只手攫住骆心安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仰起头跟自己对视,嘴角几乎邪性的往右边一勾,“别哪样?别这样,还是别那样?” 随说着话,他的另一只手几下子就挑开了骆心安嫁妆的腰带,带着凉意的手指像蛇一样撩开她的裙摆伸了进去,直接摸上了她的大腿,引得骆心安全身一颤,下意识的夹住了他的手腕。 聂暻笑得更危险了,一个平日里几乎没有表情的男人,突然笑出来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啧啧了两下,沉声说,“你现在夹这么紧做什么,一会儿有的是机会。” 又是这样!不要再用这张脸说这么恶劣的话! 骆心安窘迫的几乎全身冒烟了,抬脚蹬了聂暻一下,又往后退了几分,聂暻这一次倒也没再紧追不舍,反而收回手,当着骆心安的面顺势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刚才只是扯开领口露出那一点点胸膛,就让骆心安快没法呼吸了,这会儿他整个把衣服解开,完全把结实精壮的身体露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衣的时候永远让人觉得他病病殃殃,可实际上他身体上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此刻蜜色的皮肤在橘色的烛灯笼罩下,仿佛被涂上了一层蜜蜡,泛着惑人的光泽。 这还不算他那一张刀削斧凿不似凡人的脸,只是往他的方向看一眼,骆心安的像呼吸都快停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喉咙,几乎求饶的说,“能……能速度别这么快么……” “不能,履行夫妻义务刻不容缓。”聂暻压了过来,浅浅的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危险一笑,伸手褪掉了她的鞋子。 第104章 振夫纲(3)+洞房花烛(2) “不能,履行夫妻义务刻不容缓。”聂暻压了过来,浅浅的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危险一笑,伸手褪掉了她的鞋子。 炙热的嘴唇压下来的瞬间,骆心安的脑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的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聂暻的手指攫住她的下巴,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决绝又目标明确的直接探入她的口腔,连一丁点缓冲机会都没给骆心安,就直接卷住了她的舌头。 明明跟这个家伙接吻次数多的骆心安自己都要数不过来了,也不是没有过炙热浓烈的亲吻,可不管过去有多么热烈,跟眼下这一个吻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或许是因为这满目别有寓意的红色,又或许是这一次的拥吻是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这让聂暻格外的兴奋,仅仅是这样相拥,骆心安就感觉到聂暻结实胸膛下那因为强烈冲动而微微发颤的肌肉。 他像是彻底撕去了平日里冷漠如霜的表象,露出内里炙热邪恶的一面,不停地用舌头勾画着骆心安的口腔四壁,粗糙的味蕾像是煽风点火一样不停摩挲着敏-感的唇肉,舌头强有力的向更深处探去,敲开了紧闭的喉咙,简直像是想一秒就要探进她的喉管。 聂暻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毫无经验,唯一的体验也只是跟骆心安,那也只是浅尝辄止,从没有越雷池半步,如今突然解禁,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做,完全是凭着本能一点点的掠夺着骆心安身上每一处的甘美。 或许正是他毫无技巧的掠夺和吞噬,反而让骆心安有一种被野兽狠狠的压在掌下,一点点的被撕裂咬碎吞入肚子的错觉。 “……嗯……”她嘴里发出闷哼,几乎快要断气,可聂暻一听到她被吞进喉咙里的沙哑轻呼,眸色又暗了几分,不仅没有一丁点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一抬手就扯掉了骆心安的腰带。 “唔!”骆心安惊呼一声,眼睛睁得老大,没了这跟束腰的带子,垂坠的红纱瞬间四散,顺着她的肩膀滑到了脊背,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肩胛骨,在暧昧的烛灯下散发着惑人的光泽。 这一瞬间,骆心安简直快哭了,她觉得此刻的自己越发像一只被蒸熟发烫的“粽子”,这会儿绳子都解开了,粽叶也裹不住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剩下乖乖被人吃干抹净的份儿了。 聂暻顺着她的嘴唇,从脖子吻到锁骨,最后落在露出来的那一片肩胛骨上,用舌尖一点点的描绘着,从下往上挑眉看了骆心安一眼,深邃的墨色眸子微微发红,带着浓烈的侵略和qing色气息,让骆心安瞬间羞耻的全身打了个哆嗦。 “别……别这样,你别这么看着我……”骆心安使劲的往后缩身子,脑袋转到一边,努力避开聂暻不断落在她脖颈和锁骨上的吻。 “我有名字,叫我阿暻!”聂暻一开口声音沙哑低沉的像是灌了沙子,口气再了平时的清润,猛地将骆心安压倒在红色的鸳鸯戏水被面上,像是惩罚似的狠狠咬了她耳垂一口。 都已经拜堂成亲了,他的娘子竟然对他还不改口,一直“你”来“你”去,难道非得在床上,让他给她点苦头长长,她才会学乖吗? “嘶……你这家伙……简直是属狗……嗯啊……”骆心安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上一秒还被咬得生疼的耳垂,突然被聂暻含在嘴里轻轻的舔舐起来。 耳垂本来就是骆心安的min-感带,还泛着疼意的皮肉这时突然被湿润温热的舌尖一舔,一股电流瞬间从头皮炸开,接着快速的窜过四肢百骸涌到全身,让骆心安一下子战栗起来。 “叫我阿暻。”聂暻又沉声呵斥了一句,而与他粗重的口气相反的是他探入骆心安衣服里的手掌,他的手心因为连箭的原因,覆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这会儿轻柔的仿佛一片羽毛,从骆心安的脊背抚到后腰,在下陷的腰窝里缓缓的滑动,让骆心安抖的越来越厉害。 骆心安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嘴里的闷哼声泄露出来,可聂暻上下缱绻的手掌却越来越放肆,从脊背一点点的向下,最后探入了她的裙子,往下狠狠一扯,挂在骆心安身前的兜布一下子滑了下来,她的上身全都露了出来,而下面还整整齐齐的穿着红纱裙。 “聂暻你——!”骆心安羞愤的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身前,扯过旁边的被子恨不得赶紧躲进去当个缩头乌龟,可聂暻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往上一拽,狠狠的按在了头顶,接着整个人都覆盖了上来。 “我什么?我让你叫什么,你没听见,嗯?”聂暻勾起嘴角,几乎邪恶的挑眉笑了一下,他的目光危险炙热,带着野兽狩猎般的微微猩红,一瞬不瞬的盯在骆心安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似的,甚至伸出淡色的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此刻,羞愤的不敢跟他对视,不停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束缚的骆心安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她这副身体微微发颤的样子,落在聂暻眼里犹如雪中红梅,白色的皮肤与红色的嫁裙相互映衬,带着强烈的冲击和无法言说得意诱惑,让聂暻的眸子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这次他不再给骆心安反应的时间,直接低下头含住了红梅的花尖,柔软的触感和皮肤的战栗就像一场呼啸而来的海啸,不仅点燃了聂暻身上的熊熊烈火,也让骆心安惊叫起来…… “啊!”这种地方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脑袋完全炸成了脆片,骆心安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瞬间整个腰都软了。 “……放、放开我!阿暻饶了我吧,别……别碰这里……” 她不断的往后缩,企图挣脱聂暻的挟制,可此时的聂暻哪里还有平日里一丁点苍白虚弱的样子,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巅似的压在她身上,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恣意掠夺着她身上每一寸皮肤。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聂暻如愿以偿的勾起了嘴角,不仅没有满足反而变本加厉的眯起双眼,“饶了你?好啊,那你倒是先跟我说说你到底哪儿做错了,凭什么让我饶了你,你要是说不对,今晚我们就这样耗着,反正本王有的是时间。” 这话仿佛一句判决一样,沉声开口却落地有声,还没等骆心安来得及反对,他就突然把骆心安的一条腿扛在了肩膀上,顺势分开了她的双腿,隔着一层薄薄的xie-裤,毫不犹豫的含住了她大腿内侧的一块软肉。 “呃啊!”骆心安闷哼一声,像是被闪电瞬间劈中一般,下意识的把腿往回缩。 活了将近三十年,整整两辈子的时间,她却从不知道自己这个地方竟然会如此min-感,即便现在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种被粗糙的味蕾摩挲的感觉,仍然像是从骨头缝里钻上来一样,让她的头皮发麻。 濡湿的津液沾湿了裤子,白色的布料很快变成了若掩若现的一块透明,透出内里浅浅的肉色,聂暻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紧的锁在她的眼睛上,没有离开分毫,他伸出红色的舌头轻轻一舔,接着在她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呜——”骆心安全身剧烈的一颤,把脸埋进旁边的枕头里,使劲的挣扎摇头,“够了……够了阿暻!别舔了……我、我嗯……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得……啊嗯……得罪你了!” 骆心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问明白聂暻这突如其来邪火儿到底从何而来,可是被这家伙又咬又舔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饶是她曾经有过赵子铭这个未婚夫,也从没有这样全身发麻的剧烈反应。 可惜她头脑一片空白之下说出来的话,听到聂暻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的王妃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现在竟然还敢跟他顶嘴,当着外人的面他全都忍下,无非是因为作为夫君他要给自己的娘子绝对的支持,可如今夜深人静房门一闭,他就必须跟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媳妇算算总账了! 想到这里,他冷冷的轻笑了一声,眸子里的yu望越发浓烈,顺着骆心安的腿慢慢的滑到脚裸,接着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探入了她的裤子,“你不知道,我就一样一样地说给你听,可你最好现在就认错,否则让我说出来,你明天要是出不了门可怨不得别人。” 冰凉的指节终于贴到了温暖的皮肤,骆心安惊起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夹住了他的手掌,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仍然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聂暻所谓的“错”到底指什么,这让她怎么回答? 其实这家伙分明就是借着这个幌子来故意对她使坏的吧?!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紧张的声音都发颤了,可脖子仍然不服输的硬挺着,“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多少本事就试出来,我还怕你不成?” 不就是入洞房么,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反正俩眼一闭就过去了,她就不信聂暻这家伙的这幅身体还能真的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不成。 聂暻听完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邪恶的勾起了嘴角,像是早就摸透了骆心安的性格,知道她会这么说所以一直在等着这句话,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儿记得千万别哭。” 说着他将骆心安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也扯了下来,一条腿横插进她的两腿之间,将她整个抱起坐在了自己身上。 骆心安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还完…… 第105章 振夫纲(4)+拆骨入腹 他双手托着骆心安,略微带着凉意的手指在脊背上面游走。 因为姿势的关系,骆心安迫不得已的坐在聂暻的身上,身体的全部重量不可避免的全都放在他托着自己的双掌之中,此时没有了衣料的遮挡,手掌的温度一下子渗到了皮肤里,惊得骆心安慌忙起身,想要完全摆脱眼前的窘境。 可聂暻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早,早在她一动的时候,立刻往前一动身子,托着骆心安将她半个身子悬在床外,随着他那双作乱的手不断的上下颠簸,仿佛骆心安再继续这样挣扎下去,他就立刻松手,把她直接摔在地上。 背对着床沿,骆心安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心里就越发的紧张,可仍然控制不住的扭动身体,想要逃开聂暻在她身上作乱的手。 这个时候聂暻突然挑眉一笑,突然把她往前一抛—— “啊!”骆心安全身瞬间没了支点,像个树袋熊一样惊叫一声下意识的紧紧搂住聂暻的脖子,两条腿也本能的一下子盘上他的腰。 聂暻勾起嘴唇一笑,凑上去舔了舔骆心安的嘴唇,在她耳边沉声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是想本王了吗?” 一句话低沉的话语犹如一记惊雷瞬间将骆心安的脑袋炸得粉碎,此刻他身上的衣服除了那敞开的衣领带着一丝凌乱以外,其他地方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与自己此刻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聂暻还能一本正经的说出如此恶劣的话,骆心安整张脸瞬间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你……你这家伙少胡说八道!” 骆心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落在聂暻眼里却像是欲拒还迎,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下滑,指尖在肩胛骨的位置上暧昧的打圈,“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口是心非,嗯?” 说着他往前一靠,她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接着羞耻的猛地撇过头,全身热的险些要冒起了火。 这这这……这家伙未免也太不知羞耻了! 亏之前第一次在青云观相遇的时候,她还怀疑过他是那方面不行才拒绝那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现在看来这家伙哪里是那方面不行,简直是深藏不露,天赋异禀。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的肝儿都颤了,这时聂暻像是故意似的,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贴着她的耳廓低声说,“你瞧你看一眼脸都红了,就这么喜欢吗?那我让你摸摸好不好?” 这么恬不知耻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下子刺激到了骆心安,骆心安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要摸你自己摸去,我……我要走了!”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形象了,四仰八叉的就要往床下跑,可聂暻哪儿这么容易放过她,一使劲又把她拽了回来。 骆心安一下子跌在聂暻身上,聂暻哑着嗓子闷哼一声,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已经猩红了大半,“不喜欢你怎么不挪地方了,其实你就是口是心非,实际上心里喜欢得不得了,现在正变着花样勾引我吧?” 这家伙简直是强词夺理! 骆心安憋红了脸,还没等回嘴,聂暻的手指却突然攫住她的下巴,用牙齿一点点的啃咬她的嘴唇最里面的一点嫩肉。 “嗯啊——”骆心安闷哼一声,倏地睁大双眼,全身在这一次像是被从头到尾浇了一桶热油,将她彻底的煮沸了。 “别……别这样!”骆心安的声音都发不清楚了还在不停地摇着脑袋,全身激烈的颤抖,全身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可全身却像是软了一样,竟然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颤抖又柔滑的质感,让聂暻的瞬间全身肌肉紧绷,呼吸紊乱起来。可即便是此刻心里如火焚烧,他仍然紧紧绷着脸,没有再前进分毫,“好,如你所愿。” 他说完这话舌尖就停在骆心安的嘴唇之上,既不再往前半寸也没撤退的打算,只是用那双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骆心安。 被这样令人血脉贲张的视线对上,而且还是用这样的羞耻的姿势,骆心安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因为被聂暻死死牵制住的原因,她根本就逃不开,只能半跪在原地,用双膝支持着身体,以保证自己离聂暻尽可能远一点。 她耍小心思,聂暻也不是吃素的,明明呼吸都重了,可还是故意用舌尖隔靴搔痒似的撩拨,引得骆心安抽气连连,全身发麻。 “阿暻……停……停手……”骆心安实在忍不住这种煎熬,全身的骨头缝像是被羽毛瘙弄,她的攀着聂暻脖子的双手已经因为汗水而抓不牢,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聂暻的吻再一次吞噬…… “嗯啊……”所有感觉混成一股无法言说的麻痒窜过四肢百骸,她骆心安的眼角都被生理盐水浸润了,“阿暻……不行了,我……” 她羞耻的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聂暻的肩膀上,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跌在了被单上…… 骆心安仰起头闷哼一声,全身微微的颤动,聂暻粗重着喘着起,看着她露出来的那一节白皙的脖子,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个时候还故意露出脖子给我看,简直是不知羞耻! 聂暻的眸子越发深沉,明明已经全身发烫,可仍不愿意轻易的结束这一场得来不易的甘美,像是自虐一样,也不知道是惩罚骆心安还是惩罚他自己,他的嘴唇继续在她的脖颈和嘴唇上作乱,不停地刺激着骆心安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强烈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涌上来,齐齐钻入脑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迅速将骆心安淹没,她死死的捂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不堪的声音,可这样陌生又可怕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刀子不停地戳刺着你的神经,让她根本顾及不到这些,嘴唇里不停地倾泻出沙哑的闷哼。 “别说了……阿暻……阿暻,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 饶是平日里倔强坚强如她,这会儿骆心安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再也忍不住开口求饶,一张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声音有多么惑人心神。 这略带哭腔的一声求饶,瞬间点燃了聂暻全部的热情,他忍无可忍的暗骂一声,一把拉住骆心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求饶就好好摸,我们还没有算总账。” 这个时候的骆心安早已经神志模糊,再也无法抵挡聂暻的攻势,几乎瘫软在他身上,下意识的按照他说的去做,羞耻的全身滚烫通红,却最终没有再次拿开手。 柔软的手指带着熨帖的温度,聂暻低吼一声,脑袋里最后一根理智也断了,一刹那间,他像是一只困兽一般,低下头疯狂的掠夺啃食着骆心安的脖子和锁骨。 “啪”一声脆响,他完全没有收力的抽了骆心安pi股一下。 骆心安闷哼一声,手上瞬间一停,就又被聂暻打了一下,他危险又低沉的粗声开口,“说,你跟聂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背着我跟他私下见过这么多次,骆心安你说你是不是欠收拾?” “嗯啊!”紊乱的呼吸和炙热的温度混在一起,骆心安大口的呼吸,不停地摇着脑袋,“我……我跟他什……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啊啊!” “不是故意的也是瞒了!骗了我你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聂暻又抽了她pi股一下,骆心安惊叫起来,聂暻却突然封住她的嘴唇,将她所有的闷哼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唔唔唔……”骆心安被吻的几乎窒息了,聂暻作乱的手指更是掀起惊涛骇浪,让她全身酥麻的一阵阵痉挛。 “跟聂毅勾搭不清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敢不相信我,你觉得本王会不相信自己的娘子,反而去相信聂毅的鬼话么!” 他越发的使劲,火气也越说越大,“不听话该打,不信任本王该打,最该打的就是你不跟我商量就去参加什么劳什子比赛!” “你到底眼里有没有本王?你知不知道跟面子和输赢相比,我最在乎的是你的安危!你要是出点什么意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我自己!” 聂暻几乎气急败坏的咆哮出来,他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或者说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上过心,从来都是淡漠安然,冷若冰霜,可现在一想到骆心安在宴会上遭遇的种种危机,他的理智和冷静就彻底的灰飞烟灭,恨不得把她撕碎碾烂整个吞进肚子里一了百了。 他下狠力气抽了骆心安几下,骆心安本来就混沌不堪的理智瞬间炸的四分五裂。 “啊啊——!”骆心安扬起脖子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的喘息,仰着头哆嗦着就差临门一脚, 而这时聂暻却突然把骆心安一下子晾在那里,死死地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分毫,“说,你是不是做错了,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嗯?” 他一边说着嘴唇还在不停地撕扯啃咬,不断摩挲着骆心安的耳垂和脖颈。 这种即将到达天堂又狠狠的被人扯下地狱的感觉太糟糕了,骆心安节节败退早就成了聂暻的手下败将,这个时候更是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呜咽一声,狼狈又求饶似的哑声开口,“……相公,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这一声“相公”简直是最烈的药,直接将原本已经濒临燃烧的聂暻一把火点燃,他的眸子一暗,那最后半分清明也彻底消散,变成了一片猩红。 心口霎时间像炸裂的岩浆,流淌出滚烫的液体,他低吼一声再也没有忍耐,深深地吻了一下骆心安的嘴唇,“如你所愿。” “唔——!”骆心安倏地瞪大眼睛,哆嗦着闷哼一声,瞬间被滚烫的海啸吞没。 聂暻不停地啄吻着她的嘴唇,等她稍微适应之后就再也没有压抑,仿佛真的准备在下一秒就把骆心安整个儿拆骨入腹。 骆心安的神志此刻早就被搅和成一团浆糊,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叶被卷在暴风雨中的扁舟,除了紧紧的搂住聂暻的脖子,随波逐流以外,毫无他法,逃不掉也躲不开,只能任由自己随时被倾覆在这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不断的下坠窒息…… 一阵巨浪拍过,骆心安低下头狠狠地咬住聂暻的肩膀,堵住自己嘴里无法控制的闷哼和喘息。 聂暻纵容的任她啃咬,等骆心安累得瘫在他身上,闭着眼睛连喘气的机会都快不剩的时候,他勾起嘴角,墨色的眼睛仿佛冰雪消融一般,露出一抹柔情,低下头在骆心安的额头鼻尖和嘴唇上,落下点点碎吻,无声的呢喃,“我爱你。” 夜色越发的浓重起来,两根龙凤呈祥蜡烛已经烧到了大半截,滴滴答答的蜡液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的大雪愈下愈烈,屋内红色的纱帐轻轻舞动,掩映着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被掀红浪,诉说情长,仿佛可以就这样拥抱一辈子,不离不弃…… *** “砰”一声巨响,书桌旁的窗户被烈烈的北风一下子吹开了。 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呜呜”的呼啸声,一下子刮进来,吹翻了一桌子的古籍奏折,一旁的火盆被大风一吹,立刻飞溅起橘色的火星,在大殿里不停地舞动。 这时急速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房门被敲响了几下,接着“嘎吱”一声推开,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跪地磕头道,“陛下,清虚道长到了。” 拿着朱笔正在批阅奏章的老皇帝一听这话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眼睛里却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幽暗的情绪,一摆手沉声道,“这便请他进来吧。” “诺。” 小太监疾步而去,没一会儿大殿的大门又一次打开,李公公恭恭敬敬的在前面引路,往大殿里一伸手道,“清虚道长,里面请。” 清虚道长今日穿了一件灰色的道袍,白发垂髫,显得更加仙风道骨,他冲李公公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之后,一脚跨入了大殿,房门在身后“嘎吱”一声重新掩了起来。 昏暗的大殿里,此刻只有老皇帝书桌上摆了一盏油灯,透过晦明晦暗的光线,清虚道长看到了他那张凝重严肃的脸,略一沉吟,却并没有急着开口。 “你来了。”老皇帝撩了撩眼皮,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清虚,叩见陛下。”清虚道长刚要跪地行礼,老皇帝却一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大师不必拘礼,请坐吧。”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要说,清虚道长的神情不由也严肃起来,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观陛下面色不佳,可否让贫道为您先诊个脉?” 老皇帝叹了口气,放下奏章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点了点头伸出了一只手。 清虚道长坐在他身边,两指一搭兮细细的诊断起来,片刻之后他眉头轻蹙,“陛下近日是否为烦心之事所恼,又或是政务繁忙?陛下肝火太旺,面色发锈,已是劳损脉象,您要多加休息龙体为重啊。” 听到这里,老皇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朕也想睡个安稳觉,可烦心事一件压着一件,朕倒是能睡得着。” 清虚道长一听就知老皇帝怕是要说到正题了,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陛下,可是为近日喀什国来访的事情发愁?这件事贫道也有所耳闻,虽然这喀什国来势汹汹,但最终目的是和亲,而且听说这喀什公主如今也被陛下留在了宫中,如此看来,到底是我们大晟占尽先机,陛下何必忧心到夜不能寐?” “怕就怕的是这个和亲。”老皇帝冷笑一声,“啪”一声将一沓奏折往桌子上一摔。 厚厚一摞奏折洒在地上,直接展开,清虚道长只是往上瞥了一眼,赫然就看到一堆弹劾太子、靖王爷的折子,当即他瞳孔一缩,背后一阵发凉。 这太子和靖王爷是这大晟最忌讳的两件事情,一般大臣们从不轻易提及,因为一旦弄巧成拙站错队,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聂毅已位居东宫太子之位,又有皇后和大将军舅父做后盾,势力无人能敌,而聂暻看似略逊一筹,可实力却非常雄厚,再加上老皇帝又颇为疼爱这个六子,这大晟未来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如今还真说不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群臣从不将两个人同时提起,这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破天荒的敢在折子里一下子得罪两位皇子,这是不想要今后的前程了吗!? 清虚道长皱起眉头,并不懂这和亲究竟与弹劾两位皇子有什么联系,忍不住问道,“难道是这喀什国准备与太子或者靖王爷和亲,但这二位殿下全不同意,陛下才如此烦忧?” 老皇帝没说话,反而眯着眼睛一直用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那枚白玉扳指,过了许久才开口,结果却是不答反问,“道长以为那骆心安是个怎样的女人?” “骆心安?”她不就是靖王爷身边那个炉鼎。 清虚道长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老皇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这个女人,她与这件事难道也有牵扯不成? 他只见过骆心安一次,但对她的印象却非常深刻,以至于老皇帝一提他就立刻想起来是谁,毕竟能让聂暻这种冷似冰刀的寡言之人死心塌地的爱上,绝对不仅仅是一个炉鼎这么简单。 “贫道只见过贵女一次,不敢妄加断言,但凭这一面之缘,贫道以为这位小姐绝对是聪明绝顶之人,她没有世家小姐身上的架子气,待人随和,处事机敏,最重要的是不贪、痴情,这很是难得。” “难得?”老皇帝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容,“的确是很难得,也很聪明,但一个不贪、痴情,还聪明机敏的人却最是让人棘手。” “这世上的女人抛开姿色不谈,大概也就分为三种,要不图财,企图嫁入官宦世家一辈子衣食无忧;要不图权,一旦嫁入皇家便可飞黄腾达;要不图情,除了心上人其他的一概不在乎。” “这三种女人,每一种都好对付,不论你是贪财贪权还是痴情,只要抓住这一根软肋,各个击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怕就怕在毫无弱点,既不图财也不图权,唯一痴情之人还是朕不能动的人,这种女人一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跳跃性极强,乍一听根本就不明白老皇帝到底要表达什么,怎么话由就从和亲一下子跳到两位殿下,再从骆心安直接跳到了对付女人? 但清虚道长毕竟跟在老皇帝身边多年,如今将这些零散的信息一联系,心里咯噔一声,脑袋倏地抬了起来,一下子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连皇帝都不能随便动的人,要不就是比皇帝权势大,要不就是让皇上舍不得,如今一看只能是后者,所以…… “陛下您的意思是……要对付骆心安?可就算靖王爷要娶她为正妃,这最多也就是门第差异,怎么会影响朝中局势和喀什国与我们的关系?” 清虚道长疑惑的开口,白色的眉毛簇在一起,口气有些不敢置信。 老皇帝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深邃的眼睛一眯,沉声说,“若不仅只有一个靖王爷要娶她为正妃,再加上一个太子呢?” “……什么?”清虚道长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了片刻才倏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只是一个聂暻,无论他与骆心安之间是什么关系,都是靖王府的家事,可要是再搀和上太子,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朝事,关系着一国未来的皇后,但现在……还有一个喀什国横在里面,那么一件小小的“家事”立刻就变成了“国事”,而骆心安无疑已经卷入了这场政治风暴…… 这一刻,他才明白老皇帝深夜叫他入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106章 两全其美的绝佳良策 这一刻,他才明白老皇帝深夜叫他入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聂暻病情的人。 聂暻可以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他的怪病突然爆发的那天起,他就临危受命,肩负起帮聂暻延续生命的重担。 这二十四年里,聂暻的病情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他每一次发病时究竟是什么症状,到底如何缓解才能最大限度减轻痛苦……这些事情,除了他以外,相信哪怕是老皇帝都没有他这个道士知道的清楚。 就连这炉鼎之法,也是他翻遍古籍才寻出来的良方,究竟如何与身为炉鼎之人双修,如今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就说自己一个出家之人,早就超脱于红尘,老皇帝何意将这朝堂之事说给他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如今看来为的恐怕就是骆心安这个“炉鼎”了。 想到这里,清虚道长暗暗心惊,这时,老皇帝长叹一口气后,蹙着眉头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话已至此,相信道长应该明白朕的意思,那朕也不再隐瞒,请道长明确的告诉朕,暻儿的身体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否还有生命危险?” 一听这话,清虚道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老皇帝的心思,一时间不知应该是喜是忧,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才垂着头沉声开口,“回禀陛下,靖王爷的身体的确已经恢复了大半,前些日子贫道入宫为殿下诊脉之时,他的脉象已经趋于沉着有力,原本几乎没有起伏的心率也稳健规律起来,这可是大大的好兆头,目前殿下并没有性命之忧,请陛下放心。” 老皇帝眉毛一挑,神色终于舒缓了几分,“这么说那炉鼎之法真的起作用了?既然如此如果他痊愈的话,是不是即使没了炉鼎,他的身体也与其他健康人毫无分别?” 清虚道长犹豫了一下,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老皇帝一下皱起眉头,口气也变得有些急迫,“到底是或不是,道长直说便罢,既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清虚道长微微叹了一口气,半响后才凝重的开口,“按照贫道那本有关炉鼎的手札上所写,只要殿下与炉鼎坚持双修采阴补阳,一段时间后殿下的怪病的确有彻底痊愈的可能,但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究竟手札上所说的‘坚持一段时间’具体是多长时间,谁也不知道,贫道没法做完全的保证。” “更何况,靖王爷这病实在是太特殊,除了贫道手中这一本百年前的先辈留下的手札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哪怕殿下真的完全康复,脱离了炉鼎,谁又能保证他的病日后不会复发?” “每个人的身体都各不相同,究竟这炉鼎之法对宿主有多厉害,也是因人而异,贫道得根据殿下的身体一点点的摸索,哪里敢轻易的妄下结论,拿王爷的身体开玩笑。” 这话说得诚惶诚恐,却让老皇帝的眉头瞬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清虚道长的话他听得很明白,与其说他不敢随便保证聂暻的身体状况,不如说他根本无法断定骆心安这个炉鼎究竟要在聂暻身边待多长时间。 “你的意思岂不是无论暻儿身体是好是坏,骆心安这炉鼎都碰不得了?” 清虚道长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目光已经一片深沉,“贫道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提醒陛下,为了万无一失,骆心安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动。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用过了还可以再找下一个,她还是殿下的保命丹,只是找她这一个炉鼎就用了二十四年,若是弃掉她,再找第二个,殿下的身体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二十四年,陛下心里应该比贫道清楚。” 清虚道长说的这些道理,老皇帝又怎么会不懂,他之所以在深夜仍叫他进宫一趟,无非就是想从他这个最知聂暻身体情况的人嘴里,再次确定一下骆心安究竟对聂暻重要到什么地步。 本来他心里还有些许的期待,想着若是聂暻能用骆心安这么一个“炉鼎”彻底治好自己的怪病,他就再睁一只闭一只眼容忍一段时间,到时候等到聂暻不药而愈,骆心安失去作用的时候,再对付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简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 可谁想到,连最熟悉炉鼎之术的清虚道长都已经断定,聂暻的怪病根本一辈子都离不开骆心安这个女人,这让他心里刚刚涌起的一丝希望彻底烟消云散。 老皇帝不动声色的紧紧攥住手指,眉宇越发的阴沉。 他深知要解决好这场纷争,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只要砍了骆心安这个“罪魁祸首”,喀什国与大晟和亲间的障碍、聂暻与聂毅之间的争斗,都将不攻自破。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在国家利益与王朝稳固面前,根本就不值分毫,哪怕自己的儿子会因此恨他入骨,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外姓女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 但眼下难就难在骆心安根本就杀不得,她的命如今就等于聂暻的命,他不可能为了解决这场纷争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局势一下子又陷入了两难。 “……道长,你刚才说暻儿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只要坚持用的炉鼎双修就有痊愈的可能,可那骆心安已经住在暻儿身边不短的时日,何以他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康复,甚至方才在大殿之上他的脸色仍旧一片青白,还时不时的咳嗽气短,这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沉默了良久,老皇帝终于沉声开了口,可这话却一下子将清虚道长也问愣了。 “这……”他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掐指一算,脸上也闪过一丝疑惑,“若从骆心安住进靖王府的日子算起,如今也得近一个多月了,若日日双修采阴补阳,殿下的咳喘之症现在早就应该好了才对,除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色也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除非什么?”老皇帝抬起头迅速撩起眼皮。 “除非……殿下与那骆心安至今还没有夫妻之实……”清虚道长从嘴缝里说出这一句话,声音低沉的几乎捕捉不到,他一向高深莫测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些许活吃惊的表情,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虽自身清心寡欲,修炼绝情之术,但道家之学博大精深,触类旁通,又追求天人物我合一,所以修炼炉鼎双修之术并不是什么可耻yin乱之事,只是各自练功功法不同而已。 因此他这个出家人都想不到,聂暻一介红尘中人,在身患顽疾痛不欲生,随时可能送命的情况下,竟然抱着自己的“解药”这么久都没有往肚子里吞,这种戕灭人欲的做法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想到这里,清虚道长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刚想开口说或许是他想错了,聂暻迟迟未愈的身体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可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却看到老皇帝冷凝的脸色,瞬间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老皇帝盯着那散落一地的弹劾太子和靖王的奏折,紧紧蹙着眉头。 聂暻的脾气连他这个做父王的有时都琢磨不透,但如果事情真像清虚道长所言,聂暻至今没有碰过骆心安,那眼下的问题就更严重了。 聂毅在明知道骆心安很可能已经是聂暻的人的情况下,今日在大殿之上都敢明目张胆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求赐婚,若是知道骆心安还是完璧之身,肯定更不会轻易的放手。 到时候,两个亲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不论最后谁赢谁输,对整个皇家和朝廷来说都是一场闹剧! 想到这里,老皇帝一抬手狠狠地将一桌子东西扫到了地上,旁边的太监宫女瞬间吓的跪了一地。 如果可能,他真是恨不得直接宰了骆心安这个红颜祸水一了百了,可是如今杀又杀不得,留也留不得,他堂堂一个大晟皇帝竟被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给难住了,当真是可笑! 他一甩袖子站起来,将那些战战兢兢的奴才打发下去之后,背着双手站在了书桌跟前,显然是气的不轻。 清虚道长端着一杯参茶走过去,轻声说,“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必为此事太过忧心,小心龙体。” 老皇帝铁青着一张脸接过参茶却并没有喝,而是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又何尝不明白,可这里是皇家,不是民间的小老百姓,皇家的子孙就得对得起皇家的这张脸面,若做出兄弟相争扰乱朝纲之事,他决不能放任不管! 心里这么想着,他转过头刚想开口,深邃的眸子一扫突然看到桌子一角上摆着的一本摇摇欲坠的奏折。 这本奏折本来被成山一样的奏折压在最下面,饶是老皇帝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批阅,看到这一本奏折的时候恐怕都得在好几天之后,可方才皇帝一发火将一桌子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下,这一本才侥幸得以重见天日,此刻正悬在桌子的一角,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与地上的一堆奏折再次混为一谈。 老皇帝看到奏折封面的一竖行字的时候,深色的眼睛一眯,里面瞬间闪过一抹精光。 抬手拿起来翻了几下,眼睛里的幽深越来越重,隐隐的甚至带上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与他方才那张冰冷铁青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旁边的清虚道长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陛下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在转眼之间就变了脸色,方才明明还怒不可遏,如今突然就露出了这样复杂又让人背后发凉的笑意? 老皇帝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奏折,神色越发的危险精明起来,这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嘴角慢慢的勾起,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再无刚才一丁点阴霾,反而令人寻味的一挑眉毛沉声笑了一下,这次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道长,朕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绝佳良策,既能留骆心安一命让她乖乖的给暻儿当炉鼎,又能解决太子的请求和喀什国的和亲。” 清虚道长愣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倏地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说真的?” 老皇帝嗤笑一声,刚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李公公疾步跑进来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耳语,“陛下,探子来报,说有紧急之事要跟你立刻汇报。” 老皇帝眉头一蹙,接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一身黑衣打扮的探子快速走了进来,刚要跪地行礼汇报消息,却一眼看到旁边的清虚道长,一时忌惮没有敢再开口。 这时老皇帝却挑眉摆了摆手,“但说无妨,究竟发生何事需大半夜的匆匆来报?” 探子犹豫了一下,又看了清虚道长一眼才垂下头沉声说,“回禀陛下,奴才刚刚在靖王府接到消息,靖王爷跟贵女回到王府之后就立刻举办了仪式,拜……拜堂成亲了……” “……什么?”老皇帝愣了一下,微微眯起了双眼。 而旁边的清虚道长却直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聂暻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公然违抗老皇帝的旨意,不仅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甚至连自己的父王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消息,堂堂王爷的大婚怎能如此儿戏!? 他微微抽了口气,有点不敢看此刻老皇帝的脸色,连他这个外人知道此事都如此惊讶,更不用说方才还准备将骆心安除之而后快,一直反对她当靖王府正妃的老皇帝了。 而老皇帝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外,此刻竟然迅速恢复如常,此时不仅没有一丁点怒意,嘴角甚至还勾出了一抹越发颇有意味的笑容。 清虚道长心头一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太反常了,老皇帝怎么可能听到这件事情一丁点也不生气? 偷偷的扫了一眼嘴角隐约带笑的老皇帝,就看他颇有闲心的用手指在奏折上敲了几下,似笑非笑的说,“哦?他倒是手脚利索,不给太子留一丁点机会。” “行了,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老皇帝挥了挥手,面不改色的将探子遣走了,那副神情自若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冷若冰霜的一丁点影子。 清虚道长越发的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已经过了午夜,若是按探子的意思聂暻和骆心安回到王府之后就立刻拜堂成亲的话,这会儿不仅仪式应该举行完了,甚至连洞房都该入了…… “陛下,若您当真厌烦骆心安的话,现在派人去靖王府阻拦兴许还来得及,这会儿怕是才刚刚要洞房。” 清虚道长语气凝重的开口,谁知却换来老皇帝一记轻笑,这会儿他端起那一杯方才没有心情喝的参茶,低声开口,“朕为什么要阻止?道长您忘了刚才说的话了么,若暻儿的身体一直没有康复是因为迟迟没有跟骆心安圆房的话,那现在两个人入了洞房,不正是朕与道长希望的吗?” 清虚道长一愣,接着忧心忡忡说,“可这毕竟是王爷的大婚啊……陛下,您难道就一定也不生气?现在骆心安就这样嫁入了靖王府,太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贫道担心这事……会越闹越大……” “大婚?暻儿哪里来的大婚,道长又在开玩笑了,朕的儿子大婚朕怎么都不知道?” 老皇帝啜了一口参茶,眼睛越发幽深,面不改色的说,“暻儿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永远是我行我素,不过就是跟个女人上-床也要搞些花样,朕这个当父王的当然不会计较,反正留着骆心安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目的达到了,倒是省了朕接下来的一个大心事。” 说着他将那本让他脸色瞬间转晴的奏折递了过去,不紧不慢的笑着说,“道长,朕方才说了,有了两全其美的绝佳良策,太子的事情也不过尔尔,而这良策如今就白纸黑字的写在这奏折之中。” 清虚道长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接过奏折随意的翻了几眼,脸色瞬间也变了,倏地抬起头震惊的手指都有点发颤,“……陛下,您是认真的么?真的要把骆心安——” “嘘”后面的话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老皇帝一摆手给制止住了。 老皇帝眯着眼,嘴角危险的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一字一句的沉声开口,“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措手不及才能出奇制胜,你说呢道长?” 第107章 婚后生活 骆心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把锁,沉在大海深处,身上结了厚厚一层茧子,斑驳的铜锈和灰尘覆盖了她本来的颜色,一个浪潮打过来,她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只能被动的随着汹涌的潮水随波逐流。 不知何时,一个海浪突然袭来,她被抛出了海面,被一双手里的双手捡起,用一把坚硬的钥匙不由分说的捅进了她的身体。 “咔嚓”一声,她似乎听到了自己身体被撬开的声音。 刺入身体的钥匙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带着滚烫的温度,与周身冰凉的海水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把骆心安焚烧殆尽。 钥匙与锁是那么的契合,仿佛寻找了多年终于找到了最匹配的那一个,滚烫的温度从身体内部席卷全身,慢慢的剥落了锁身上附着多年的铜锈和尘埃,露出内里明亮的颜色。 随着钥匙的每一次震动,她的身体随之共鸣,一钥一锁,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一个巨大的浪潮又一次席卷而来,借着惯性,钥匙又向里开拓几分,彻底打开了铜锁身上最后一点封锁的角落,骆心安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感觉自己就像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汹涌不断的浪潮一次次的抛向天空。 这时,眼前的大雾慢慢的散开,画面一转,眼前的巨浪不见了,她趴在一个柔软的地方,入眼的蓝色波涛也变成了一片火红,天花板在不停的摇晃,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在何处,身体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仍然飘在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波浪凶狠的前后颠簸…… 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她刚想支起身子坐起来,身后一个火热结实的胸膛就贴了上来,炙热又湿润的碎吻不断的落在她的脖子、肩膀和脊背上,一双大手紧紧地搂着她,不停地挺动身体,一次次的占有她…… “嗯……” 骆心安闷哼一声,恍惚间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线条流畅的轮廓和精壮结实的胸膛,这会儿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顺着墨色的头发正好砸在骆心安的嘴唇上。 骆心安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的舔掉嘴唇上的汗珠,身前的人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又一次凶猛有力的压上来。 熟悉的味道一下子钻入脑海,线条流畅的身体和肌肉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是谁,瞬间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撇过脑袋藏进旁边的枕头里,在心里哀叫一声。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梦见自己和聂暻这么……这么荒唐的梦境……明明以前从不会这样。 一定是最近快开春了,再加上聂暻那家伙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她才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 赶忙把脑袋又往枕头里埋了几分,可身体猛然一酸,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又凶狠的往里面进入了几分,她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 “唔……”她猛地闷哼一声,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如果只是梦的话,这种被侵入的感觉未免也太鲜明、太真实了,就像……就像真实发生了一样。 等等……真实发生!? 她倏地瞪大了双眼,脑袋里恢复了些许清明,恍惚的视线也终于有了对焦,原来方才入眼的那一片火红色是房间里大片大片的红绸带,所有象征喜庆的东西都摆放在原处,桌子边那一对龙凤呈祥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这会儿正冒着一缕余烟,扔了一地的衣物和撒的到处都是的红枣莲子,昭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拜堂成亲、主动求婚、洞房花烛、颠倒龙凤……所有的记忆像潮水般一下子涌上来,什么坐在聂暻身上被打屁股、被折腾狠了哀声求饶,最后还恬不知耻的喊他相公什么的……昨晚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一祯祯在眼前闪过,骆心安羞耻的一下子涨红了脸,这个时候才终于完全想起昨天晚上她真的跟聂暻这个家伙拜堂成亲了。 “醒了?想什么呢?”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从身后搂上来,顺势搭在她的腰间,骆心安低头一看,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那一枚自己昨天亲手戴上的金色戒指。 所以……她真的不是在做梦,而是货真价实的变成了“已婚人士” 身份瞬间的转变让骆心安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的温度持续不退,她下意识的往前一躲,后面的聂暻像是猜到她要这么做似的,紧随其后的紧紧地贴上来。 汗津津的胸膛没了布料的遮挡,直接与骆心安紧紧贴合在一起,即使背对着他,都能一点点的描绘出他胸膛结实的肌肉起伏,皮肉相贴的瞬间惊起一层战栗,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潮水般瞬间袭来,骆心安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怎么,你还害羞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响起,聂暻凑上来吻了吻骆心安的耳朵,“昨天你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怎么没这样?” 一句话引得骆心安的耳朵红的差点渗血,抬手就往后顶了一下,“你……少胡说八道,往那边点,一大清早贴这么近也不嫌热。” 聂暻也不生气,装模作样的疼得哀叫几声,不仅没有识趣的退回去,反而越发的逼近,直接把骆心安堵在了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一条腿横跨上去锁住骆心安,彻底把她抱了个满怀。 “我哪儿胡说八道了,你昨晚明明就是很热情,不停地把我往里面吃,我拔都拔不出来,不信你自己摸摸,我现在还疼着呢。” 说着他拽住骆心安的手往后一按,身子用力往前一撞…… “唔嗯……” 瞬间被侵入的感觉太鲜明,骆心安紧紧的咬住嘴唇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为什么一直觉得身体怪怪的,原来是因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两个人一直“连”在一起,到现在都没分开过。 她像烫到似的赶忙把手收回来,脸红脖子粗的想要坐起来,结果身体才刚支起来一点,后腰就一阵抽筋儿般的酸痛,两条腿也像不是自己的似的,全身软成了一坨面条,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你这家伙……简直……”是只禽兽! 后面死个字骆心安没好意思说出来,她害怕自己一旦说出口,会刺激得聂暻做出更加禽兽不如的事情,毕竟她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 其实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怪胎吧?哪有人折腾了一整夜还会这么精神,而且平时看他一副苍白虚弱的痨病鬼模样,谁能想到实际上他就是头金枪不倒的驴!? 他哪里是不行啊……他是太行了好么,扮猪吃虎什么的,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一时间骆心安悔得肠子都青了,以前她一直以为聂暻是个非常纯情害羞的小c男,所以昨天晚上才会在这家伙说要“惩罚”她的时候掉以轻心,结果搞得自己现在直接瘫在了床上,连动都动不了,这家伙还一脸蠢蠢欲动的靠过来,完全不知餍足。 “我简直什么?” 聂暻看着她已经通红的耳朵,明知道这里是她的min感带还故意又咬了几下,环着她腰的手掌若有似无的摸索,用低哑的声音开口道,“说啊,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你想说什么?” “是想说你相公太厉害了,还是想说本王太英俊了,你抵挡不了,嗯?” 他故意曲解骆心安的意思,唇角带着一抹邪恶的笑意,瞳孔深邃如墨,薄薄的嘴唇勾起,在清晨暧昧的光线下英俊的不似凡人。 自己夸自己还说得这么得意,哪儿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骆心安胀着脸回头瞪他一眼,结果对上他幽深的瞳孔和炙热的视线,心口一跳,瞬间有些口干舌燥,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家伙的脸实在是太勾人了,看一眼都是引人犯罪。 她赶紧挪开视线,舔了舔嘴唇干干巴巴的说,“你……你别胡闹了,赶紧出来,都……都一整夜了……你就不怕时间太久以后ying不起来啊?” 说完这话她的脸红的都快滴血了,聂暻扬眉看她一眼,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自上而下的俯压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嘴角一勾冷笑道,“你竟然怀疑本王ying不起来?” “那昨天晚上谁爽的把我后背抓处一条条血痕的,嗯?”聂暻往前一顶,对着骆心安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一把将她抱起来,上下颠了两下,在骆心安的惊叫声中,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王妃现在还有心思担心这些问题,看来是本王昨天晚上还不够卖力,那本王争取这一次让王妃满意!”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动作陡然加快,大加挞伐,凶猛的仿佛要把骆心安整个撕碎碾烂彻底吞下去。 “啊!”骆心安猛地捂住嘴巴,可还是溢出来一声无法控制的喘息,颠簸之中,她的腰都快被折成了两截,她欲哭无泪的锤了他几下,“混……混蛋!你他妈慢点!天都要亮了,有人要、要来了,快、快停下……” “有人?这里是靖王府,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以为那些兔崽子敢随便来打扰,嗯?” 聂暻细细密密的啃咬着她的脖子,望了一眼窗外微微擦亮的天色,轻声一笑在骆心安的耳边低声呢喃,“现在天还没全亮,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现在趁天色早本王与王妃将昨夜之事再复习一遍?也好让你给本王尽快生个孩子。” “生孩子”这三个字刺激到骆心安的神经,她呜咽一声,羞耻的都不敢睁眼。 聂暻看她这样子,就更加起了恶劣的心思,逼着她仰头跟自己对视,还不忘继续说,“心安,你给本王生个儿子怎么样?听说男孩都很难怀上,不如今天本王就不走了,我们就一直锁在这间屋子里,等你什么时候怀孕了,本王再放你出去怎么样?” “你他妈……嗯啊……” 这样羞耻的荤话彻底将骆心安的脑袋炸开,她被聂暻的脑洞完全打败了,这家伙要不要每一次都在这种时候突然说出这么恶劣的话,而且昨天才刚拜堂今天就想着生儿子,你的脑回路是又坐上火箭了么! 可没等她把这些话说出来,聂暻就又一次将她卷入了汹涌的情潮之中,让她再也没有时间去想除他以外的任何事情。 一番云雨之后,骆心安彻底瘫在床上,很快就累得睡着了,聂暻将她牢牢的搂在怀里,映衬着窗外逐渐擦亮的天色,将她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在她的鬓角落在一吻,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和满足。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真实的感觉到骆心安真正属于了他,那种因为太过在乎反而会患得患失的心情,就像一颗时刻吞进喉咙里的活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直接从嘴里飞走。 可现在,骆心安就躺在他怀里,变成了他的娘子,这种不安定也终于烟消云散,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心脏就像一块泡发的海绵,不断的膨胀,充满了整个胸腔,看着怀中的骆心安,他真是恨不得时间就永远的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前行一步。 折腾了一整夜,聂暻也有些乏了,帮骆心安擦了擦汗湿的身子之后就搂着她一起睡了。 过了没多久,门口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非常执着,透露出门外人焦急的心情。 最先醒的竟然是骆心安,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屋里一片昏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间,她身上乏得很,但那叩门声一直持续,她没办法只好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准备起身去开门。 这时一双手不由分说的横搂住她,没好气的闷声说,“别管他,继续睡。”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要不不会一直敲,你要是困就继续睡,我下去看看。” 说着她随手披了件衣服刚做起来,就扯到了“劳累”一夜的老腰,当即酸得倒抽了一口气,一个身形不稳又跌回了床上。 “你这个样子还充什么能,赶快躺好,还有力气起身,是不是还觉得本王不够卖力?”聂暻睁开一只眼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骆心安一听这话赶紧摇头,你已经够卖力了,再卖力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见她这样,聂暻才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强硬的将骆心安塞进被窝,掖好被角之后才极其不悦的转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的时候,一直等在外面焦急不已的老管家刚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眼对上自家王爷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再多的话也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王……王爷……”老管家愣了半响才赶忙跪下,结结巴巴的开口。 聂暻见他这样,更加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到底有什么事赶快开口,本王没工夫在这里跟你耗着。” 这老家伙在靖王府待了快二十年了,还这么不懂规矩,明知道昨夜是本王与王妃的洞房花烛,今儿还一大早就来敲门,是不是这个月俸禄不想要了。 他殊不知正是因为老管家在靖王府资历最老,所以才被派来敲王爷和王妃的门,否则王府里那些年轻的小厮丫头哪个敢随便招惹本来就脾气冷硬还新婚燕尔的王爷? 老管家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小声说,“王爷,这都五更天了……” “五更天又如何?”聂暻脸色又是一阴,他已经猜到老管家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仍旧不为所动,“若你一大清早就是为了给本王报个时间,那本王现在知道了,你退下吧,告诉所有人今天这一整天都不许来打扰本王和王妃。” 老管家一下子欲哭无泪,“……王、王爷,五更天可是要上朝的啊,您不会是忘了吧?若不是这种大事绝不可耽误,奴才又哪儿敢来打扰您和王妃啊!” 聂暻就知道他会说这个,脸色不变的瞥了他一眼,“本王说的是‘所有人’都不许来打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宫里的人,这点道理还需要本王来教你吗?” 说到这里,他就像告诉别人今天中午不吃桂花糕一样,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派个人去宫里走一趟,就跟父王说今日本王身体不适,告假一天。” 反正他“身体不好”是整个大晟都知道的事情,老皇帝也因为这个原因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一定每日必到,更何况他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今日告假也绝不是因为沉迷“温柔乡”而忽略国家大事,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即使还未出席早朝,他都能猜得到今日群臣在大殿之上会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拿他和聂毅昨日在大宴之上争锋相对的事情做文章,而聂毅身为太子不可缺席早朝,那他这个“闲散王爷”就不必凑过去给别人再演一出好戏,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罢了,没必要去露这个锋芒。 撂下这话,聂暻转身就要合上房门,老管家赶紧拦住,这会儿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王爷,这一次早朝不能缺席啊!今儿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宫里送来了旨意,今日陛下要与群臣商讨重要国事,任何人都不准告假,咱们靖王府也得到了消息,王爷您说这种时候您能不去么?若不是事态紧急,奴才也不愿意扰主子清梦,实在是事出有因啊,请王爷恕罪。” 一听这话,聂暻的脸色彻底黑了。 好好一个洞房花烛夜,才刚刚新婚燕尔,他本想这一整天都跟王妃在一起,可谁想到一大清早就给他来这样糟心的事儿,当真是不得消停。 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琢磨,难不成今日父王今日就是想那他和聂毅开刀,但猜到两个人一定会有所避嫌,所以才特意下了这个旨意,让他们两个人不得不去上朝受百官弹劾?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琢磨了片刻,他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个皇子,一个是储君一个是王爷,同时在朝中被人戳着脊梁骨斥责,丢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脸面,老皇帝的颜面肯定也挂不住,为了皇家的名声他肯定不会下这么鲁莽的决定。 更何况,昨晚大宴之事说到底也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就算扯上了一个喀什国,婚姻之事又与这些外人有何关系,他们弹劾最多也就是嘴上说说,老皇帝不会为了这一星半点的惩罚,而如此大费周章特意下旨。 所以老皇帝这一次下这个旨意,一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可到底这“重要国事”指的是什么,想到这里聂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聂暻回过头就看到了披着见斗篷站在门口的骆心安。 她虽然已经腰酸背疼的从床边走到门口都两腿发软,但起色却不错,不施粉黛的脸上浮着一层汗津津的水红,墨色的头发齐腰披在肩头,嘴唇被咬得微微红肿,猛的看上去殷红一片,与露出来的那截脖子上密密麻麻的青紫色吻痕相映衬,带着一股慵懒的风-情。 周围几个小厮和丫鬟一看到她这样走出来,呼吸一窒,接着猛地红了脸赶忙低下了脑袋,聂暻的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大步上前一把拢起她的领口,遮住她的脖子半张脸,没好气的等她一眼。 穿成这样都敢往门外走,是诚心想让别人白看了占便宜吗?你现在可是本王的王妃了,这副勾引人的样子只能给本王一个人看! 见他漆黑的脸色,骆心安忍不住笑着戳了他一下,“不就是上个早朝么,干嘛这么苦大仇深?趁着现在天色尚早,你赶快梳洗一番,否则一会儿真的要迟到了。” 她好心好意思的一句嘱托,不仅没有换来聂暻的感激,反而得了一记硬邦邦的冷硬眼神。 明明是刚成婚,他的王妃就恨不得把他往外推,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亏他从昨晚到今早都一直这么卖力的“耕耘”。 聂暻压根理会骆心安说的这句话,直接瞥她一眼,不悦的沉声开口,“被本王疼得腿都软了还有功夫关心这些闲事儿,穿这么少,是诚心要受风寒么?”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哪里见不得人,可骆心安和周围的所有下人的脸却一下子红了半截。 什么叫“被本王疼得腿都软了”,这种话能当着当庭广众说出来么!?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落在聂暻眼里就成了欲拒还迎,骆心安还微微发红的眼睛里带着一层刚起床之后的水光,配上她那没什么说服力的发软双腿,在聂暻看来全身都在散发着“快来吃我快来吃我”的信号。 “要本王抱着你就直说,不需要用这么yin荡的眼神。” 聂暻撂下这话,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就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屋子里走,这个时候还不忘拉近骆心安的斗篷,绝对不让周围人多看她一块皮肉。 周围的小丫鬟全都臊红了脸,一脸激动的样子又想看又不敢看,等骆心安被重新放到了床上,她才陡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刚才又说了什么鬼话,忍不住气乐了,在心里吐槽,死瘸子你才yin荡,你全家都yin荡。 可等骂完再一琢磨又觉得不对,这家伙的全家貌似也包括她自己,这么一骂不就等于把她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骆心安暗自气结,这时见小厮和丫鬟拿着朝服和热水走进来准备给聂暻宽衣洗漱的时候,她起身走过去直接接过小厮手里一块布巾说,“让我来吧。” 此时聂暻正在洗脸,眼睛一直闭着也看不见眼前的人,顺手刚要接毛巾,骆心安已经抬手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水痕。 她微微踮起一点脚尖,一只手捧着聂暻的脸,另一只手拿着不仅仔细的擦拭着聂暻脸上每一寸皮肤。两个人靠的极近,近到都能感受到对方喷出来的呼吸,聂暻没想到骆心安竟然会亲自为他料理这些事情,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嘴唇的时候,耳朵一下子不自然的红了。 明明昨晚或者说上一刻,两个人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这会儿聂暻竟然还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触碰而脸红,这样前后巨大的反差萌,让骆心安偷偷的笑了起来。 洗漱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之间的亲密和自如仿佛两个人本应如此,旁人根本就插不进来,旁边的下人都不敢大声喘气,激动又兴奋的一直盯着两个人看。 放下毛巾,骆心安一粒一粒的解开聂暻身上的扣子,露出他结实精壮的胸膛,她看的一阵眼热,顺手一摸,顿时感觉手指下的皮肤陡然一僵,接着聂暻一下子按住她作乱的手,“乱摸什么,昨天晚上都被你抓破了,还没摸够吗?” 又是一句让人羞耻的话,不过这一次骆心安却已经有所免疫,挑眉冲他一笑,手指摸到了聂暻胸膛左侧的一粒凸起上,凑上去在他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对啊,摸一辈子也摸不够,我现在好想亲它一下。” 这话瞬间让聂暻的脸无法控制的染成一片鲜红,他几乎下一刻就要把骆心安给推开,可又舍不得,只好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僵在当场,任凭骆心安脱掉他的内衫,给他披上暗红色的朝服。 这衣服他平日里从不穿,只有早朝的时候才穿一下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就立刻脱下来,可这样浓重肃穆的颜色却一点也不影响他冷冽清淡的气质,当骆心安为他束好腰带,戴上金冠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眉宇深邃得如同刀刻一般,配上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 骆心安看的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去主动吻了她。 周围的小厮和丫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齐声抽气,羞的赶忙捂脸。 聂暻愣了一片刻,接着搂住她的腰夺回了主动权,舌头毫不犹豫的探进去加深了这个吻。 这时老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刚想开口就看到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瞬间红了老脸赶紧低下头说,“王爷,宫里派人来催了,您赶快起身吧。”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分开,聂暻有点不好意思了,而骆心安却嘿嘿一笑,拽着他的衣角凑到耳边低声说,“早点回来,我等你商量我们的‘造人’大计。” “造人”这个词背后的意思指什么,聂暻一点就透,他的胸口陡然上下起伏了几下,连呼吸一下子都粗了几分。 他的王妃总是在关键时候就勾引他,这让他还怎么安心去上朝!? 艰难的挪过视线,他没有说话,手上却不老实的捏了骆心安屁股一下,像是再不走就走不掉似的,逃似的迈出了房间大门,留下骆心安一个人站在原地哈哈的笑了起来。 等聂暻走了之后,骆心安才觉得浑身疲乏的厉害,尤其是昨天过度使用的某个部位,酸麻麻的还微微点撕裂的疼。 她全身软的就像根面条,不过是送聂暻出门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这会儿见天色还早,打发掉那些准备给她洗漱的丫鬟们,直接又钻进被窝睡起了回笼觉。 骆心安本来就是个懒惰性子,能躺着绝不坐着,一睡着就很难再把她叫起来,再加上昨晚折腾的太狠,她实在太累,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快晌午才醒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头一看窗外已经大亮,晌午明媚的阳光投进屋子里,将整个红灿灿的婚房映照的格外喜庆夺目,骆心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一个小厮跑了进来,一看她已经醒了连忙笑着说,“王妃醒了啊,肚子饿了没有,王爷吩咐给您做的糯米糕和酒酿圆子现在还在厨房热着呢,现在就给您端上来?” 这家伙倒是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骆心安勾起嘴角一笑,点了点头,往外看了看之后随口问道,“这都快晌午了,王爷还没回来吗?” 小厮嘿嘿一笑,“快了快了,早朝议事一般都早不了,再加上今日不是说皇上有重要事情商议,所以晚点也正常,王妃别着急,要不奴才替您跑一趟去宫里问问?” “算了,还跑什么,我再等等就是了。” 骆心安笑着开口,小厮应了一声赶紧跑下去端糕点了,这时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走进来给骆心安梳妆打扮,正在穿衣服的时候,那端糕点的小厮已经跑了进来。 骆心安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饿过劲儿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看到香喷喷的糕点,瞬间食指大动,拿起筷子毫不犹豫的夹了一块,刚要往嘴里塞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还洋溢着笑,跪地行礼之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喜上眉梢般开口,“王妃现在快别吃这些东西了,王爷今日的议事恐怕晌午之前结束不了了,刚才王爷派人传了话,让您现在进宫陪他用午膳呢。” 骆心安夹着糕点的筷子当即顿了一下,抬起头惊讶的一挑眉毛,“……现在进宫?” 第108章 请君入瓮 骆心安夹着糕点的筷子当即顿了一下,抬起头惊讶的一挑眉毛,“……现在进宫?” 老管家赶紧点了点头,“是啊王妃,宫里已经派了人来接,这会儿正候在外面呢,要不您现在就梳洗一番,老奴先出去回个话?” “先不忙。”一听这话,骆心安摆了摆手拦住了他,眸子瞬间沉了一下,神色也严肃起来。 搁下手里的银筷子,她拿起手帕拭了下嘴角,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几盘点心,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聂暻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想着让她入宫,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就算是前些日子两个人一起住在宫中的时候,聂暻都不会在忙的分身乏术的时候挤出时间跑到祥和殿跟她一起用膳,更何况如今两个人都已经回靖王府了,聂暻怎么可能让她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进宫陪他吃顿午饭? 更何况,如果聂暻真的有意跟她中午一起吃饭的话,仿佛出门的时候就会跟她说了,又怎么会一下子准备这么一桌子的糕点给她填肚子。 骆心安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但面上却纹丝不动,笑着问旁边的老管家,“以前王爷也有在宫中留餐的情况吗?” 老管家笑着点头,“这是自然了,王爷公事繁忙,又深得陛下器重,经常是早上上朝议事,到了晚上天黑才能回来,忙起来一天三顿饭都要在宫中吃,王妃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骆心安眨眨眼,笑着说,“因为觉得奇怪啊,如果今日朝堂之事真的急迫到非议不可的地步,陛下又怎么会突然放群臣出来用餐,这不正好说明事态没那么紧急吗,既然不紧急干嘛不放王爷回府吃饭,一定要留在宫中不可?” 一句话把老管家直接问倒了,他为难的说,“这……圣心难测,老奴哪儿知道啊……没准是因为陛下体恤朝臣,让诸位大人先填饱肚子再商议国事才会事半功倍吧……”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倒是不假,但就凭她对老皇帝这几次见面之后的观察,他老人家可绝对不是一个舍己为人慈悲心肠的皇帝。 若大晟真的出了什么外敌来犯、天灾人祸之类的紧急要事,他不让群臣当场给出对策就不错了,哪儿来的空闲时间让你先去饱餐一顿,甚至还允许把女人叫进宫来当作陪? 老皇帝如果真的这么好说话,她也就不用忌惮了。 想到这里,骆心安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完全没有任何动身的意思开口道,“王爷既然宣我进宫相陪,想必中午进餐的时间很是充足,那就劳烦管家帮我跑一趟,回去告诉王爷有这时间不妨回家来吃,我会烧几个好菜等他回来以身相迎。” 说完她就转过头,拿起筷子夹起刚才那块觊觎已久的桂花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满眼放光的盯着一桌子点心,根本没有一丁点被召入宫的急迫感。 老管家一听这话,还以为她是因为王爷没有及时回来陪她所以耍小性子了,忍不住笑呵呵的说,“王妃这是哪儿的话,王爷和您这新婚燕尔的,肯定是时时刻刻想着盼着见您的啊,若他真有时间出宫,这会儿肯定早就回来了,哪还用等到现在?他肯定是抽不开身子,心里又想您想得紧张,所以哪怕只能有一小会儿功夫,也要来接您入宫相陪伴。王妃您就消消气,别跟王爷置这个气,赶紧动身入宫吧,要是晚了可就错过跟王爷的进餐时间了。” 这话把洛心安给逗乐了,她瞥了他一眼,在心里笑着摇了摇头。 别人不懂聂暻的心思,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今天早上她一共从床边走到大门那么短的距离,都引得聂暻不高兴,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回了屋子,这男人的心思从不说出口,但都表现在一举一动中,她绝对不信自己现在这副腰酸背疼的鸟样儿,聂暻还会让她一路颠簸的进宫,就为了陪他吃这一顿午饭。 这不是聂暻的做事风格,至于是谁的意思,目的是好是坏,她都不想去深究。 这一招或许骗骗那些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管用,但她已经过了那个听之信之的年纪,绝对不会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就擅自跨入那龙潭虎穴一般的皇宫。 老管家见骆心安只是在那里吃吃喝喝,完全没有一丁点起身的意思,不由心急起来,“王妃,宫里的人这会儿还在外面候着呢,您到底是去还不是去倒是给句话啊,王爷要是知道您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不进宫见他,心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骆心安不禁莞尔,舀起一勺酒酿圆子吹了吹热气,不紧不慢的说,“你就把我刚才说的原话转达给门口那宫里人就行了,阿暻生不生气自然都是我来担着,你不用担心。”更何况我敢跟你打赌,这话最后八九成不是传到聂暻的耳朵里。 后面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神色不变的继续吃着眼前的糕点。 老管家一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好长叹一口气,急匆匆的跑出去传达去了。 看着老管家离开的背影,骆心安挑了挑眉毛,刚要将勺子放进碗里,结果不知怎么手指突然一滑,瓷勺子突然掉在地上,“砰”一声碎成了好几片,有好几块碎瓷一下子飞溅出来,正好划破了她戴着戒指的右手无名指。 皮肤瞬间破了一道血痕,滴滴答答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一看这情况吓了一跳,惊叫着跑过来,“王妃,您的手指怎么样?都是奴婢失职,请王妃责罚!” 几个小丫头当即就像跪下,骆心安赶紧叫她们起来,笑着摆了摆手,“小伤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拿着手帕擦了擦血渍,有几滴血渍沾到了戒指内壁,她不得不摘下来仔细擦拭,可是当摘下戒指的一刹那,她的心头突然一跳,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 她明明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这一刻不知道怎么,脑袋里突然窜出来一个想法,为什么十根手指受伤的偏偏就是这一根戴戒指的?这枚戒指既然戴到了她的手上,就证明聂暻跟她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如今伤了这根手指,她总有种不太吉利的感觉…… 压下心里古怪的感觉,她赶紧摇了摇头,呸呸呸,一定是她昨晚折腾的太狠还没休息过来,脑袋里才会糊里糊涂的想这些有的没的。 塞下最后一块糕点,她抹了把嘴,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头昏脑涨,四肢发软,趁着困劲儿她打了个哈欠,赶紧又钻进了被窝,她得再补补眠,省得脑子不清醒,再想这些怪力乱神得东西。 拉上帘子之后,她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晌午的阳光正好,丫鬟们很贴心的帮她拉好卷帘,蹑手蹑脚的走出去,都知道王妃昨天累到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午后整个靖王府上下一片静谧,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雪地上发出唧唧喳喳的清脆叫声,骆心安睡得并不踏实,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可脑袋却安静不下来,眼前闪过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正当她陷入在半梦半醒之中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将她一下子惊醒。 只听“砰”一声,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了,几个神色惊慌丫鬟跟后面跟着一头大汗急匆匆跑进来的小淳子。 “王……王妃!” 骆心安脑袋疼得要命,刚起身眼睛都还没睁开,沉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接着当即心头一跳,小淳子不是一大早就跟着聂暻进宫了么,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跑回来,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沉声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有话慢慢说。” 小淳子一听这话抬起头来,眼眶竟然都有些发红,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因为刚才跑的太匆忙,胸口剧烈的起伏,也不知是因为急得还是累得,一张口声音都在打颤。 他扑通一声跪下,“王……王妃,王爷他……他……” 一听“王爷”这两个字,骆心安猛地掀开帘子,心口尖锐的一颤,甚至都顾不上穿鞋子急声问道,“王爷怎么了,你沉口气,别颠三倒四说一半留一半。” 这会儿她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应验了方才自己戴戒指的那根受伤手指。 小淳子抬手擦了擦眼眶,“王爷他……病发了,方才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厥在大殿里,倒下的时候他还死死摁着胸口,嘴唇都紫了……” 一句话说完,骆心安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晃了一下,脑袋瞬间嗡一声炸了。 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可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发生在聂暻身上,聂暻自从跟她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过病,平时身体强壮又结实,完全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昨天晚上两个人还在这间屋子里颠倒龙凤,以至于让她都快要忘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差一点就要死了。 聂暻发病起来的样子,她是亲眼见过的,所以这会儿才更加惊恐起来,如果他的症状还是跟当初两个人初次相遇时一样,那他就必须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否则很可能会马上没命! 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小淳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阿暻现在什么情况?” 小淳子跟在聂暻身边很多年了,自然也知道他的病情,这会儿红着眼眶呜咽的说,“……一开始上朝的时候王爷就觉得心口疼……可他没在意,谁知一会儿工夫就濒临窒息,直接……直接就昏厥过去了……” “王妃,您赶紧随奴才去看看吧,这会儿太医正给王爷诊治呢,奴才实在是不敢再隐瞒您,这才赶紧跑回来……” 小淳子抹了把眼泪,不停的磕头一个劲儿的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王爷,请王妃责罚。 而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心急如焚的骆心安,却在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既然上朝没一会儿他就发作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告诉我?” “奴才只是王爷的贴身奴仆,到了宫里奴才哪里说得上话……一开始王爷刚刚昏厥的时候,皇上命人封锁了消息,不想把王爷重病的消息泄露出去,这才派了个公公以王爷的名义邀您入宫,可没想到您还没到,王爷就直接……直接连呼吸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吓坏了,这才允了奴才跑出来通知您……” 说到这里,小淳子几乎泣不成声,“……王爷昏厥的时候,御医给他施针想要摘下他手指上的金环,可王爷一直紧紧攥着说什么都拿不下来,王妃,您赶紧进宫看看吧,再完了……奴才真怕王爷他……”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骆心安深吸一口气,胸口上下起伏。 所以刚才那请她入宫进午餐的人真的是为了带她去见聂暻,只是她疑心太重所以错过了救治聂暻的最佳时机?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一阵憋闷,她不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巧合,可是如今跪在她跟前的是小淳子,是自小就跟在聂暻身边形影不离的小太监。 其他人说的话她可以不信,可是小淳子的话却让她一下子动摇了。 小淳子根本没有理由骗她,更何况他提到了聂暻手上那枚戒指,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一个根本不知戒指是何物的古代人怎么可能编出聂暻对这个戒指如此看重的谎话?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的心上下翻腾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这一趟,哪怕明知道单枪匹马去皇宫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也不敢拿聂暻的命去赌。 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但是只要聂暻有一丁点危险,她都不能放任不管。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随手披了件斗篷,连头发都顾不上梳,跨步就走出了大门,对身后的小淳子说,“你引路,我随你入宫。” *** 一路通畅的进了皇宫之后,骆心安被引进一座偏殿。 小淳子急匆匆的在前面引路,骆心安也快步跟着,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心急如焚的李公公就看到了两人,急忙迎上来行礼,“贵女您可来了,王爷都等您多时了,您要是再不来,老奴都不知该如何跟各位主子交代了!” 骆心安与他也算是老熟人,见他也是这样焦急的样子,并不是像装出来的样子,心里的大石头才稍微落下了几分,沉声问道,“敢问公公如今靖王爷身在何处,病况如何,请快些带我去看看。” 李公公一边将她领入殿内,一边一脸焦急忐忑的小声说,“如今王爷正在御书房里急救,太医院几十位泰斗都在那里,连清虚道长也来了,到底情况如何老奴也一直悬着颗心,但请贵女放心,王爷本是福大命大之人,又有祥瑞贵气护体和这么多神医圣手在场,这一次一定能逢凶化吉。” 这种话骆心安也会说,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中国古代那么多位皇帝,全都号称天神眷顾,真龙天子,最后不照样该死的也得死,不是她说丧气话,而是这种答案根本就是敷衍,她不需要知道现在有多好的医术在救聂暻,只是想亲眼看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哪怕她一点忙也帮不上,也愿意一直守在他身边。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完全说出来,压下心里的急迫,轻声说,“既然我已经来了,就请公公行个方便,带我去亲眼瞧瞧王爷,让我也能放下这颗心。” 一听这话,李公公讳莫如深的抿住了嘴唇,半响之后才为难的说,“不是老奴不帮贵女这个忙,老奴也明白这会儿您的心情,可这御书房实在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这会儿陛下和一众朝臣都在那里,若是谁都挤在里面,岂不是影响了大夫诊治?况且……以贵女的身份,也实在不适合去御书房,请贵女恕罪……” 李公公躬身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愧色,但态度却没有任何让步。 骆心安很想跟他说,自己如今是跟聂暻堂堂正正拜堂成亲的妻子,若是在现代,早就应该受法律保护,哪怕是做重大手术签字,老皇帝这个父亲都得是第二顺位,排在自己这个妻子之后,如今聂暻病重昏迷正在抢救,凭什么自己不能亲自去看一眼!? 骆心安一肚子的火,可是她又不愿意跟李公公去争吵,在这个三六九等的尊卑世界,恐怕她给聂暻生了孩子,没有得到老皇帝的承认,她一样不能算聂暻的“妃子”,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昨晚的拜堂还是秘密进行,根本就没有别人知道,如今这李公公以这种态度对待她,骆心安就算去争吵,对自己也只有弊没有利。 她不是莽撞的傻瓜,这些道理自然都懂,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聂暻的身体状况,其他的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所以她只是深吸一口气说,“公公,你的难处我明白,但我只是想看一眼,哪怕不进去也可以,否则叫我来这一趟又什么意义呢?就请公公帮忙给引个路吧。” 话说到这里,以骆心安的身份来说已经给足了李公公的面子,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目光闪烁了几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等王爷医治完了就会马上送到这里,请贵女放宽心,在这里等待片刻,老奴还有陛下吩咐的其他事宜要做,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骆心安心头一跳,越发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刚要上前拦住他的时候,旁边的小淳子拉住了她,小心翼翼的说,“王妃……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您已经进了宫,总会见到王爷的,又何必心急在这一会儿。” “这里毕竟是皇宫,规矩多着呢,奴才也恨不得赶快去看看王爷,可您要是这么不管不顾的闯过去,陛下肯定得治您的罪,到时候王爷一醒过来岂不是又要为您牵肠挂肚?” 听完这话骆心安抿住了嘴唇,斜眼看了小淳子一眼,最终沉默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没有再往外走。 小淳子暗自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起身走过去赶紧给骆心安倒了杯茶,“王妃……先喝点茶压压惊吧,您这一路颠簸,跑的满头大汗的,奴才去帮您涤块布巾擦一擦?” 骆心安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再开口,小淳子“哎”了一声接着小步跑了出去,殊不知骆心安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 等小淳子回来将热布巾递给她的时候,骆心安一直没有伸手,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小淳子感觉到她的视线瞬间心头一跳,赶紧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脑袋上的汗又一次的淌了下来。 “小淳子,你似乎现在一点儿也不担心王爷的身体了?” 骆心安突然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小淳子当即吓得赶紧摇了摇头,“王妃这、这是哪儿的话,奴才当然担心王爷……” “可你刚才不还在掉眼泪,怎么一进宫反而劝慰起我来了?”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连奴才都乱了的话……谁、谁再来照顾主子?奴才是以为王妃您对宫中规矩可能不熟悉,所以才妄言提醒,是奴才多嘴了,请王妃责罚。”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赶紧磕头,骆心安瞥了一眼他越发闪烁的神气,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的笑了一声说,“你急什么,我又没有怪你,你方才做得对,若没有你的提醒,我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她低下头擦了擦手指,用余光瞥到了小淳子明显长松一口气的样子,她压下眼睛里的寒意,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焦心又疲惫急了,一看就是在为聂暻的身体牵肠挂肚。 她就这样闭着眼倚了将近半柱香的时候,旁边的两个宫女和小淳子都以为她睡着了,身上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松弛下来,正当这时,骆心安睁开了眼睛,恍惚的看了一眼周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像是刚刚睡醒之后还没闹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我怎么给睡着了。”骆心安自嘲般嘟哝了一句,疲惫又虚弱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叹了口气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宫中。 “王妃是为王爷的事情太忧心了吧。” 旁边的小淳子轻声问道,骆心安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说,“也许是吧,王爷那边有动静了吗?” “还没,应该还在急救,您要是不舒服不如再睡一会儿,等王爷有消息了奴才再叫您?” “不了。”骆心安摇了摇头,冲旁边两个宫女招了招手,“我渴了,你们两个帮我去弄点提神醒脑的茶来吧。” 两个宫女齐声应下,没一会儿就端来了龙井茶和两盘糕点。 “贵女请用。” 两个人欠身行礼刚要退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骆心安突然出手,谁都没看到她是怎么做的,直接就勒住了其中一个宫女的脖子,接着端起那壶滚烫的茶水,冲已经吓呆的另一个宫女和小淳子说,“你们可别乱动,否则我立刻就把这壶茶泼过去,这东西可刚烧开,万一泼到身上把皮肉和衣服粘在一起,再想扯下来可是会撕下一层皮!” 两个宫女瞬间下的不敢动了,旁边的小淳子吓得直达哆嗦,“王……王妃,我是小淳子啊,您您、您这是干什么?” 骆心安冷笑一声,懒得跟他废话,“你把我骗来的时候可没把我当成王妃,别再跟我装模作样了,我知道您熟悉宫中地形,要不现在就给我引路,要不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王妃您在说什么啊,您不管王爷了吗?他现在还在急救呢!” 急救?恐怕只是骗她入宫进来的幌子吧?她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人这么迫切的让她入宫到底为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立刻出去! 她二话不说,抄起旁边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小淳子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砸中了脑袋,当机两腿一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两个宫女当机就要尖叫,对上骆心安冷冰冰的眼神之后,生生咽下惊呼,死死的捂住嘴巴打着哆嗦看着骆心安,生怕自己再发出一丁点声音下一个被砸脑袋的人就是自己。 骆心安没工夫再管这两个人,推开窗户就翻了出去,可刚跑出去几步,一群人就突然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是李公公,他看了骆心安一眼,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小主,这是要到哪儿去?” 他没有像刚才一样喊骆心安“贵女”,也没有叫她“王妃”,甚至没有叫她“小姐”,而是突如其来的叫她“小主”。 骆心安倏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收缩,后背陡然泛起一层冷意,“小主”这两个字在后宫之中代表了什么身份她自然一清二楚,这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09章 秀女小主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猛然涌出来的一阵凉意,脸上没有一点被人捉住的惊慌,环视四周围着她的一群人,仍旧面不改色的勾了勾唇角,“哟呵,李公公这是要干什么,好大的阵仗啊,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 她故意没提“小主”这两个字,明知道眼前这些人都是来抓她的还故意明知故问,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若不是亲眼逮了个现行,谁都想不到她这是准备逃跑。 李公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微的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骆心安撞上他之后还会这么淡然,若是其他像她这般十五六的小姑娘,见到这阵仗恐怕早就吓哭了,她倒是冷静的完全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就凭这一点,就让他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敬佩,心里也更加提防了几分,“这不是听说有人想逃出宫,老奴就赶紧带着人赶了过来,谁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您,这要逃走的人不会就是小主您吧?” 他故意敲话给自己听,骆心安当然听得出来,故作惊讶的一挑眉,“公公作为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竟然连宫中小喽啰出逃这种事也归您管?您方才走之前不还说要赶紧回到陛下身边照看王爷么,如今王爷还在急救你倒是有时间出来管这些闲事,我还真有点糊涂了,这到底是王爷的命重要还是宫里跑出来的小贼重要,竟然要劳驾大总管亲自抓人。” 这话一说出来就等于装糊涂到底了,李公公的脸色微变,没想到骆心安不仅没有惊慌反而还能倒打一耙,一下子戳到了聂暻的病情上,他垂下眸子避开骆心安刺目的眼睛,笑着说,“这王爷的病固然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可如今王爷还没苏醒,老奴不过一介奴才,守在御书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当然要把陛下交代的其他事情做好。” “哦,原来是还没急救回来。若是按您的说法,王爷从早上就昏过去了,如今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头牲口也救回来了,别是那些大夫的医术不行吧?” 骆心安冷冷一笑,瞥了一眼额头已经冒冷汗的李公公轻声说,“王爷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是青云观的清虚道长给诊治,如今那些御医怕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李公公就陪我跑一趟青云观,亲自去请清虚道长下山如何?” 李公公一听后背冒出一层薄汗,他刚才用御书房不可随意进入为由,不准骆心安离开,如今又要以什么理由拒绝她去找清虚道?! “青云观路途遥远,又岂是小主说去就去的,恐怕等小主找来清虚道长,王爷这病也给耽搁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当即弯着眼笑眯眯的说,“李公公真是半句话不离王爷的病情,不知道此刻在朝堂之上的王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最后几个字刚落地,还没等李公公反应,她猛然凑近一步,一把扯住李公公的领子,一开口声音冷凝的仿佛一下子就把周围的所有人都冷冻成冰,“污蔑王爷的贵体安康,诅咒王爷大病缠身不省人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名!李公公你不过是一介奴才,竟然敢拿王爷取乐,甚至把本宫骗到了这里,如此欺上瞒下满嘴胡言的狗奴才,你就不怕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脑袋么!” 她一向淡然沉静,很少有发怒的时候,所以给人很好说话的感觉,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人陡然间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李公公毫无防备一下子被骆心安抓住,还没等惊叫出来脖子就已经被她死死地捏住了! 她的动作太快了,周围人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一圈侍卫刷刷的拔出了刀子逼近过来。 骆心安手上猛然用力,“我看谁敢!” 李公公被掐的几乎窒息,脸色都青了,慌乱的冲侍卫摆手,“别……别动刀!不能……不能伤了她,她……她是皇上要的人!” 周围的侍卫谁也不敢在乱动,可这一句话却一下子恶心到了骆心安,她扣住李公公的咽喉,冷声道,“公公,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别怪我拧断你的脖子,反正你们也不敢拿我怎么着,到时候你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给偿命,到时候你最好祈祷王爷不会把你挖出来鞭尸!” “小……嘶……小主,老奴也是……奉、奉皇命行事啊……”李公公剧烈的咳嗽,一张脸直接憋成了猪肝色。 “闭上你的嘴!少叫我这么恶心的称呼!”骆心安呵斥一声,每次听到“小主”这两个字都起鸡皮疙瘩,她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可眼下的情况却让她不得不承认事情已经往她最不愿意想的方向发展。 其实不用李公公说什么,他一个奴才竟然敢编造聂暻的病情,甚至还敢把她困在这皇宫之中,必然是得了皇上的首肯,否则给他五个脑袋他也不敢这么作死。 现在他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那老皇帝把她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他就是想让她入宫参加秀女大选! 一想到这种可能,骆心安后背就一阵阵发凉,这个时候她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她明知道入宫一定会有陷阱,却还是因为聂暻的病情而心急乱了方寸,如果她再冷静一点,多琢磨一会儿,甚至硬下心肠,哪怕小淳子说聂暻死了她都不为所动,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变成眼下这样。 聂暻曾经说,她是他唯一的软肋,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她的软肋,因为一旦选择爱了就没法再无动于衷,哪怕你身披再坚强的外壳,心口上那个人都是全身上下最柔软的位置。 如今他们就是捏住了这一点,才能把她骗进宫来,否则这世上任何一个理由都不可能让她一下子失去理智。 骆心安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个时候甚至还有心思调侃自己,若是被聂暻那家伙知道自己就这么傻乎乎的上钩了,没准会直接气死,休了她这个笨媳妇,可她又问了问自己的心,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会不会再因为聂暻重病的消息义无反顾的深入虎穴? 答案还是一样,聂暻这个人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无法分割,毕竟谁掉了颗心,丢了个肝,能舍得不回头去捡?或许有人有这个魄力,但骆心安不行,她的心肝她宝贝着呢。 她手上猛然收紧,只听李公公一声倒气,当即憋得翻了白眼,无助的奋力挣扎。 “不管你是不是奉皇命,我都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就要出宫,麻烦公公陪我走这一趟,顺便帮我指个路,若我能安全回到靖王府,自然会毫发无伤的送你回来。” “……小、小主……咳咳……你这是要……咳我死啊!奴才要是……放了你,陛下第一会……咳咳砍了奴才的脑袋!唔——” 他奋力憋出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就被骆心安死死地堵住了嘴巴,冷笑道,“你若是放我走,陛下或许会砍了你,但没准还会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可你要是不放我走,不用陛下下旨我现在就要了你命!” “叫你的人收起武器马上后退!” 骆心安低喝一声,手指已经捏住了李公公的脊椎,只要稍加用力就能立刻让他咽气,李公公没办法只好妥协,“唔唔”的发出闷哼,冲着周围一圈侍卫让他们立刻退后。 眼前闪出一条通道,骆心安勒住李公公的脖子警惕的走出了包围圈,后面的一群侍卫赶紧凑过来,步步紧逼,却谁也不敢真的上前。 骆心安知道自己的力气撑不了多久,更何况昨夜她又跟聂暻折腾了一整晚,如今能这么站着走路都是个奇迹,更别说还要挟持着一个大男人。 她的额头隐隐已经冒出了点汗珠,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冷凝冰凉,看不出一丁点她再竭力死撑的痕迹,就这样一直走到偏殿门口,那些侍卫又一次包围上来。 “后退,退到大殿里面去,别让我说第二次,否则你们大总管的脖子立刻分家。” 骆心安似笑非笑的开口,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十几岁还未出阁的姑娘家,侍卫没有一点办法,只好默默地撤退,等到所有人全都撤到大殿里面的时候,骆心安猛然发力,将李公公狠狠地往前一推,接着转身就往外跑。 李公公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根本来不及去追,就在眼睁睁看着骆心安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溜掉的时候,墙头上突然扑下来一个人—— 骆心安只觉得后脑勺一疼,像是被什么重物给砸了一下,眼看着迈出皇宫的一步已经近在尺咫,却最终功亏一篑,只觉眼前突然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拿着棍子气喘吁吁惊恐万分的小淳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骆心安又回到了刚才的偏殿,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她被一根软绳拴在了椅子上。 刚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还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认出了自己身在何处,心里忍不住自嘲,她真是不栽则已,一栽就是个大的,从重生到这幅身体开始,她避开了多少阴谋诡计,如今这唯一一次中计,还是一国之王亲自对她下手,想想也算是值了,这可是别人几辈子修不来的“荣耀”。 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扯到后脑上刚刚被打中的部位,一阵刺痛立刻涌上来,她当即“嘶”了一声。 听到动静旁边的小淳子立刻抬起了头,急切的问,“王妃,您醒了?” 骆心安面无表情的撇他一眼没说话,小淳子已经眼眶通红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厌烦的闭上了眼睛,“既然你自有卖命的主子,就别跟我来这一套虚礼了,我不是什么王妃,受不起你这一跪,起来吧躲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别污了我的眼睛。” “王妃!小淳子错了……在小淳子心里您一直是靖王妃,从来没有变过!”小淳子死死地跪在地上,肩膀颤抖着根本不敢跟骆心安对视,“小淳子自知罪孽深重,已经不求王妃能原谅,只想在这里长跪不起!” 这话把骆心安给逗笑了,“你把我骗入宫再先,把我打昏在后,这些所作所为可一点没把我当成你的主子,现在演戏给谁看?我现在累着呢,没工夫看你在这里演戏,你滚吧。” 一句话让小淳子抽噎了一下,直接哭了出来,“王妃……奴才从来没想过要害您,您在我心里跟王爷是一样的,奴才……” 提到“王爷”这两个字让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直接摆手打断了他的哭泣,似乎觉得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都是对聂暻的侮辱。 盯着他圆溜溜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良久,眸色愈发的深沉,在小淳子已经哭得倒气的时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行了,这事是我自己蠢,赖不着别人,你不过也是奉命行事罢了,我恨也恨不到你身上,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出卖王爷和我,你是阿暻看着长大的吧,你在他身边潜伏了多久?你是皇上的人还是太子的人?” 这话一出,小淳子呜咽一声,彻底崩溃的痛哭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搁现代不过是刚小学毕业的年纪,王爷是他的恩人,当初若不是聂暻一句话,他可能直接被老太监给扔进井里淹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聂暻身边,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愧疚的全身都在打哆嗦,不停地摆手: “……奴才就王爷一个主子,谁的人都不是……只是奴才的一家老小都被捏在别人手心里,若奴才不乖乖配合,全家人都要送命,奴才实在是没办法……如果还有一点可能,奴才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出卖您和王爷的啊!” 说到痛处,他泣不成声,骆心安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啊,这老皇帝果然是狡猾,他恐怕早就料到自己不会轻易的入宫,所以第一次邀请她入宫用膳不过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放松她的戒备,实际上早就被他掌握的小淳子才是他的出招,他故意从靖王府无比信任的身边人下手,再拿聂暻的病情当诱饵,根本就是早就算计好了,料到骆心安不可能不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次她输了,只能认栽。 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她看了一眼一直流眼泪的小淳子,眯着眼说,“你跟我说实话,阿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犯了怪病正在急救,你跟着他一起进的宫,别说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淳子一听骆心安竟然没有当场发火,心里瞬间一亮,赶紧擦了擦眼泪,使劲摇了摇头,“……王爷他……他没事儿,这会儿还在大殿上跟群臣议事,奴才是趁着他脱不开身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 虽然明知道什么急救、什么怪病复发都是李公公编出来的幌子,可她还是得确定一下才能安心,如今知道聂暻身体没事,她微微松了口气,刚才还在上下起伏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若是在刚才,她知道聂暻没事,这会儿一定会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往外掏,眼前的小淳子就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人,她一向擅长操纵人心,只要方法得当,让小淳子立刻叛变投诚也不是不可能,但问题是现在她想清楚了眼下的处境,瞬间醒悟过来,现在不仅不能逃,而且决不可轻举妄动。 刚才本以为是太子或者其他什么看她不顺眼的人对她下手,所以她才那么迫不及待的往外逃,可现在既然已经确定对她下手的是老皇帝,那这件事就更棘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就算能逃出宫也逃不出大晟,自己招惹了老皇帝的两个儿子,还得罪了整个喀什国,这么大的罪名砸下来,老皇帝没立刻宰了她都算是手下留情,这一次是把她“请”来,下一次会不会这么客气就不知道了。 万一惹怒了老皇帝,她可就真的命不久矣,到时候哪怕聂暻再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想到这里她恨得牙根都痒痒了,这一次若不是聂毅在背后使阴招推波助澜,将所有仇恨都拉到她身上,她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被动的境地! 这个聂暻简直比上一辈子的赵子铭更阴险难缠,早知道会这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该直接阉了他! 骆心安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心里一团乱麻。 眼下这深宫大院算是进来就出不去了,若是聂暻此刻知道她被困在了这里会有什么反应,骆心安连想都不敢想…… *** 朝堂之上,众臣分立于两旁。 聂暻笔直的坐在队伍之首,一身朝服衬得他器宇轩昂,一双刀削斧凿的眼睛半眯着,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一片议论一声。 早朝开始之时他才姗姗来迟,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整个大殿先是一片寂静接着片刻之后就是一片窃窃私语般的喧哗,为的当然不是他早朝迟到,他身体不好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所以哪怕他晚到老皇帝也不会追究,令这些人议论的是昨日他和太子之间的针锋相对。 弹劾两个人的折子已经在御书房里摞起来有小山这么高,两个人如今又同时来上朝,想必今日早朝是免不了谈论昨日之事了。 一想到这里,群臣不知是喜是忧,而聂暻就像没看到这些人的神色似的,面无表情的走到队伍最前面,跟聂毅相对而立。 聂毅很敏锐的发现了今日聂暻的不同,他的脸色虽然已经苍白,可是面色明显焕发了许多,明明他还是以前那个长相,可是却让人觉得他神采奕奕,哪怕依旧坐着轮椅,都没有病弱之色,反而英气勃发,再也没有压制他的锋芒。 这样的改变让聂毅瞬间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他的手指那一枚多出来的金环上面,他的目光陡然阴沉,骆心安买这东西的时候,他派去的探子汇报过,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聂暻手上这东西是骆心安的。 目光陡然阴沉,他抿住了嘴唇,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到底是……功亏一篑被他捷足先登了吗? 这时老皇帝从内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幽深的目光扫过聂暻,接着又挪开了,这时小太监喊,“上——朝——!” 在群臣的膜拜中,聂暻的心口没来由一跳,总觉得老皇帝这个目光别有深意,甚至带着一抹冷凝和残酷,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的直觉一向敏锐,总觉得这一场老皇帝特意宣群臣必须出席的早朝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样不祥的预感持续了一整个朝会,今日群臣所议之事繁多,从南方水利到边关塞要,从良田牧渔到官职任免……事无巨细,却样样重要,等商讨完这些事情已经过了晌午。 一位老臣上谏完之后,老皇帝啜了口茶,群臣知道这是他退朝前的习惯动作,于是不少人当即蠢蠢欲动,目光扫过在座的聂暻和聂毅,都在琢磨到底要不要把弹劾这两位皇子。 众人环顾四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真有几个向来刚正不阿胆子大的谏臣往前大跨一步,目光扫过旁边的聂暻和聂毅,朗声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他这么一站出来,后面又齐刷刷站出来四五个全都要一起紧要,这些人进言之前的目光所到之处,老皇帝全都看在眼里,也猜到他上奏要说什么,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是一直在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似的,勾了勾嘴角说,“爱卿,是不是要说这一次喀什国与我国联姻之事?” 最先冒头的那个大臣愣了一下,太子和靖王爷的事情的确与喀什国和亲有点关系,想到这里他只好点点头,“臣所奏之事的确与此有关,不过……”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老皇帝竟一摆手突然打断了他,环视四周道,“爱卿和在座诸位昨日上奏的折子朕都看过来,若都所为喀什国联姻之事,今日这早朝就先暂且搁下不提,这联姻的人选未定,喀什国四公主又受了伤,如今还住在我大晟宫中,联姻是早晚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晾喀什那帮蛮子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众卿还有何事,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扫,像是对什么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一个大臣就站了出来,躬身行礼朗声道,“臣有事起奏!” 这话一落,聂暻的眸子陡然一眯,来了,恐怕这一整个朝会如今这才是老皇帝要说的重点。 第110章 如果他是皇帝 “爱卿但说无妨。”老皇帝眼睛半眯着扬了扬眉。 “谢陛下。”那人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行了个跪拜大礼,朗声道,“陛下恕臣直言,臣以为,陛下疏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若将此事就此抛于脑后,不再理会,日后恐怕会遭人非议,让人心寒。” 这话一出,全场一静,接着“嗡”一片窃窃私语。 这人疯了吧,当着皇上的面竟然敢当众指责他的不是,甚至一张口就这样咄咄逼人,是不准备要他脖子上的脑袋了是吧? 在场的人纷纷蹙起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很想知道他所说的“遭人非议”“让人心寒”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话一出老皇帝一挑眉毛,面色一沉,瞳孔微微眯了起来,似乎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诧异,“哦?爱卿这话倒是把朕给搞糊涂了,朕到底忽略了什么事情会引起众人非议,为何朕一点也不记得?” 他的表情威严中带着不容置喙的王者之气和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若不是聂暻太熟悉老皇帝的一言一行,捕捉到他幽深眼睛里那一抹深意,他差一点就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绝对跟老皇帝没有一丁点关系的了。 那人并没有畏惧老皇帝口气中的威胁,反而镇定自若的沉声道,“陛下忘了昨日喀什国初访,若没有这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就凭喀什那帮蛮子嚣张无礼的态度,还有亵渎神明这一借口,我大晟泱泱大国今日或许已经落了个名声狼藉,浪得虚名的下场,这样的大功劳,若是换做平时早就已经在当天加官进爵,各有封赏,为何这一次反而轻描淡写的一笔揭过了呢?” 这话一出,当场人惊得半天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纷纷的长大了嘴巴,暗自的瞥了一眼上座的老皇帝和下座的聂暻、聂毅,生怕这一丁点风吹草动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所有人心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甚至有些悲悯的看了这大臣一眼,刚刚那么多人想那骆心安这件事弹劾两位皇子,都被皇上给直接堵回去了,如今他竟然还敢再次撩皇上的虎须,看来不仅仅是疯了,而是疯了个彻底。 那大臣就像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时的,继续上奏道,“昨日骆心安一举,完全是忠孝仁义之典范,战场杀敌者搓得是敌人的马蹄,而此女昨日一人之力大败喀什国,可谓在精神上给他们毫不留情的一击,这样的功劳并不亚于上阵杀敌的将士,臣以为,此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理应被重重嘉赏。” “否则,此话若是传到民间,我大晟对待功臣都如此冷漠,又何况是山高皇帝远的穷苦百姓,这样一来又有多少黎民百姓会真心爱戴陛下,死心塌地的忠于大晟?” 说完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行了个大礼来以示自己的诚意和良苦用心。 “咚”一声响,聂暻冷冷的偏过头看了这人一眼,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可是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毕竟封赏骆心安是一件好事,他本不应该担心,可是这件事完全可以老皇帝自己提出来,他却一定要拐弯抹角的授意大臣来说,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听完这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老皇帝深深地蹙起了眉毛,半响之后突然勾起嘴角,“爱卿所言极是,倒是朕忙于各种朝事,竟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朕一向赏罚分明,这件事骆心安的确功不可没,不过……她乃一介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加官进爵,这如何封赏倒是个麻烦事。”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老皇帝这么一开口,在场的人都懵了一下,谁都没想到皇上能答应的这么痛快,昨晚谁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个骆心安,差点让陛下最为宠溺的两个皇子当庭打起来,而且也因为这个女人搅黄了大晟和喀什的和亲大事,造下这样的“孽”完全可以与她昨日赢回来的那三场比赛功过相抵。 陛下不罚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意给她封赏? 一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下子摸不透圣上的心思了,可皇上都开口问了又不能装聋作哑的不开口,于是在座不少人纷纷上前觐言。 有的说直接给骆心安一个封号当个县主或者郡主,有的说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赏些金银玉石珠宝首饰就足够,还有的说给洛骁升一级官,也算是父代女恩…… 可这些觐言说完了,老皇帝一概没什么表示,似乎对这些答案全都不满意,最终微微叹了口气问那大臣说,“既然爱卿提出此事,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爱卿以为这骆心安究竟应该如何封赏?” 这大臣听到这里勾起嘴角,眯起眼睛,一张嘴说的话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陛下还记得太祖太皇太后吗?” 太祖太皇太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高祖母,在场的各位虽都没有见过,但是这位“皇后”的名声在大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祖太皇太后当年又号称“马背上的皇后”,与太祖一起打下大晟这一片天下,虽身为女子,但是侠肝义胆文武双全,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男子,她当年不过十五岁就女扮男装担当冲锋将军,一举从喀什蛮子手里夺走五座城市,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臣憾之此生无法得见,但昨日看到骆心安与喀什蛮子斗智斗勇之时,臣忽然在此女身上看到了当年太祖天皇太后的影子,这样的女子或许百年都出不了一个,如今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说到这里,倒是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共鸣,很多人至今都没忘记昨日骆心安帽子被利箭射掉的一瞬间,她飒爽英姿的样子,这样的女子当真很是罕见。 看到周围人纷纷附和的样子,大臣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陛下,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骆心安这样的女子,远远不应该被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尚书府内,臣以为陛下应当做这个‘伯乐’,赏她一个无可限量的未来,或许她会成为第二个太祖太皇太后也说不定。” 这话一出,聂暻的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拿骆心安与当年的皇后相提并论,听起来对一个女子而言是至高无上的夸赞,可这背后的深意却让人骨头缝都开始发凉。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大人当真是舌灿莲花,为了夸赞骆心安连太祖太皇太后都请了出来,心安何德何能与之相提并论,这是夸她还是害她,本王都有些分不清了,” 说这话的时候,聂暻罕见得带了点笑意,可瞥到他目光的人都被他眸子里的寒意冻得直打哆嗦,那大臣本来就是奉命办事,如今一对上聂暻没来由两腿发软,后面那句最重要的觐言竟一个音都说不出来了。 聂暻冷笑一声,“心安昨日毕竟是代表靖王府出战的,父王和诸位大人的一番好意,本王替心安心领了,本以为大人在这时候上奏必是为了国家大事,如今一看竟是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拿着朝堂诸臣的时间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人当真是‘忠君爱国’。” 这话等于直接抽了那大臣,连带老皇帝两个人一记耳光,那大臣直接冒了冷汗,而老皇帝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关于到底如何封赏骆心安的问题一下子就僵持在了这里,谁也没有人敢再多说话。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大臣接到老皇帝的眼色,突然跨步出列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这话打破了僵局,也让在场的人稍微松了口气,可接下来他说的话却直接把整个大殿都给炸开了锅。 “陛下,近年来后宫凋敝,子息甚少,皇子公主加起来拢共不超过十五人,甚至连身为皇长子的太子殿下也至今未婚,一无所出,未能给皇家开枝散叶,皇室叶脉如此凋零,已坏了祖宗家法,更不用说我大晟连普通人家都讲究人丁兴盛子孙绵延,更不用说皇家血脉。如今初春时节刚至,陛下也该充斥后宫,多多选女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对。”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份厚厚的折子,举于头顶,“老臣这里是今年秀女大选的所有名单,请陛下亲自过目。” 秀女大选这种事情每年一次,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新鲜的,老皇帝在宸妃死后就一心扑在了国家大事之上,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纠缠过儿女私情,在他看来每年进宫的女人们,不过就是一枚枚用来制衡整个朝廷的棋子,有用就留下没有就扔掉,他犯不上为了这些事情花再心思去过问秀女大选。 所以只要有人在朝堂上劝谏他广纳妃嫔繁衍子息的时候,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痛斥,自此朝堂之上秀女与选妃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没人胆敢去碰皇上的逆鳞。 如今这老头子真是老眼昏花脑袋糊涂了,不知道陛下最厌烦这个,他竟然还公然把名单都拿出来了,这不是拖累所有人跟他一起承受天威震怒么!?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瑟缩的低下头,生怕被老皇帝接下来的怒火所席卷。 可谁想到老皇帝脸上却没有任何愠色,反而淡淡一挥手,对旁边的小太监说,“你去拿上来,给朕读一下。” 小太监领命,速速把长长的名单拿上来开始当着整个朝堂的人大声朗读。 “王将军之女,王素柳;蔡尚书之女,蔡梅儿;宋太尉之孙,宋小月……” 长长地名单,一个又一个名字读下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而老皇帝脸上却没有一丁点不耐烦,他这样一反常态的举动本身就代表了不对劲。 聂暻太了解老皇帝的一言一行,他的任何话和行为都是别有深意,从不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如今他突然将事情搞得这么高调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这个时候,小太监朗声念出一个名字,“洛骁洛尚书之女,骆心安——” 聂暻倏地攥紧拳头,眸子瞬间阴冷的仿佛千万把利剑同时出鞘,他死死地看着老皇帝,虽然从刚才提到太祖太皇太后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预感,可是当老皇帝真的这样做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这件事可笑的……几乎让他作呕。 一句话像惊雷一样瞬间砸醒了在场所有人的瞌睡虫,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没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之后才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有几个直接惊呼一声,接着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听……听错了吧,秀女名单之中怎么可能有骆心安?!就凭聂暻和聂毅的心思,她也不可能再入后宫了,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吧!? 果然这个时候老皇帝一抬手打断了那小太监,眼睛半眯着看了老臣一眼,“爱卿,你这名单似乎搞错了吧。” 老臣一愣,接着低头沉声说,“今年秀女的名单早在去年就定下来了,这骆心安是洛家长女,恰逢婚龄,这次是第一次参选,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陛下觉得不满意,老臣现在就将她出名即可。” 本以为这就是结果,可谁想到了老皇帝却在这时轻声一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指旁边还跪在地上为洛心安求封赏的大臣说,“这秀女名单倒是提醒了朕,刚才爱卿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既然骆心安这一次为大晟立下如此汗马功劳,朕必须重赏,女子不能上阵杀敌,没法加官进爵,若想出人头地,又有哪里比得上这百鸟朝凤的后宫?” “百年前,太祖太皇太后跟高祖皇帝打江山,如今朕就当一次伯乐,给这骆心安一次比肩太祖太皇太后的机会,也算是朕的一番厚爱了。这名字就在上面留着吧,随意这样抹去,岂不就等于扼杀了一只千里马,朕哪里舍得。”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让整个朝堂都懵了,巨大的震惊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暗地挪到了聂暻和聂毅身上,脑袋仍旧在嗡嗡作响,这算是怎么回事,老子跟儿子抢女人?! 这也太荒唐了吧…… 老皇帝就像没看到座下目光似的,抬了抬手说,“拟旨吧,洛骁尚书嫡女骆心安,品行贤良,有勇有谋,巾帼之姿,实在大晟之福,今日朕就封她为……”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一抬头聂暻坐在原地,瞳孔里一片冰霜,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可就是这一抹笑意让他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罗刹一样,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淡淡一笑,沉声说,“父王,您这个主意可是打错了,有句话叫妇从夫命,父王您要封赏心安,甚至要让她进后宫‘出人头地’,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您是不是应该先问问儿臣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他袖子里面的拳头上的青筋都因为用力而绷了出来,怒火几乎冲破胸腔将整个大殿淹没。 什么厚爱,什么出人头地,说到底这分明是老皇帝准备拿骆心安去当挡箭牌!先不要说他本来就知道骆心安与他的关系,便是不知道,若是真要赏赐她,又怎么会让她当这出头鸟!? 后宫这是什么样的地方,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如今她这“秀女”只是被提了命,就被皇帝点名“封赏”,甚至还准备让她比肩“太祖太皇太后”,这不就等于告诉后宫所有女人她是被皇上钦点要做“凤凰”的人? 先不要说那些会嫉妒发狂的妃嫔,单就一个皇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聂暻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球像被刀子捅了几刀似的,红的仿佛在滴血,他一直压抑的煞气几乎在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倾泻而出,他现在疯狂的想杀人,杀了在场的所有的人。 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冷得让人打哆嗦,一句“妇从夫命”宣示了所有权,甚至都不必说两人已经拜堂成亲,在座的人就都明白他的意思。 可老皇帝听完这话只是挑了挑眉毛,目光里闪过一抹阴沉,接着露出惊讶的表情,“暻儿何时成的婚,朕这个当父王的怎么不知道?没有拜夫君祖宗祠堂,入夫家家族宗谱的女子,若随意跟男子扯上关系,那恐怕叫偷情,心安与你清清白白,暻儿你不要一时糊涂侮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 聂暻再也压不住一身的火气,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停在阶梯跟前最逼近老皇帝的地方,旁边的侍卫全都围了上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下座的大臣惊恐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是我的人。”聂暻根本懒得多说一句废话,只说了这五个字,每一个字落地都像冷到刺进骨头缝里,他的意思很简单,骆心安是我的人,不管别人以什么目的要把她抢走都不可能,不管是聂毅,还是你这个亲生父王,他都不会有一丁点妥协! “退下。”老皇帝摆了摆手。 “陛下!”周围的侍卫紧张地看着聂暻,生怕他们一撤退,聂暻会直接冲上来弑君。谁也没想到一向病弱的王爷会突然让人如此不寒而栗,哪怕他此刻还坐着轮椅也让人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老皇帝目光扫了他们一圈,侍卫们没办法只好乖乖地推下去,这个时候他一步一步的向聂暻走去,他知道聂暻根本不可能杀了他这个从小疼爱他的亲生父王。 他慢慢的走进,停在跟聂暻面面相觑的地方,所有大臣们都屏住了呼吸,这时他低下头在聂暻耳边,用只有父子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她不是你的人,只是你的炉鼎,你需要尽管进宫来用,朕绝不阻拦,但你和毅儿想把她娶进门,做梦。” 聂暻的瞳孔骤然一缩,看着眼前的老皇帝,仿佛在滴血的瞳孔更血腥了几分,这是第一次他恨自己往日的韬光养晦,恨自己毫无欲念的淡薄和远离权利的愿望,他以为自己闲散着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竟然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没法保护周全,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卷入水深火热! 如果他是太子,如果他是皇帝,如果这个天下被他攥在手里…… 第111章 天罗地网 天色渐沉,暮色四合,天空像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布一样笼罩下来,将整个宫殿覆盖,天边隐隐的还泛着夕阳最后的一抹亮光,宫中四处已经点起了明亮的灯光。 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朝会终于结束,一直再胆战心惊中度过的满朝文武,带着一身汗津津的冷汗走出了大门,彼此之间窃窃私语,脚下生风,生怕在这是非之地再多留片刻都会被惹祸上身。 此时一众人眼前还浮现着刚才聂暻与老皇帝之间的针锋相对,那副满身煞气,目光凛然的样子,让他们几乎以为下一秒聂暻就会当庭弑君,或者老皇帝一怒之下亲手宰了这个儿子。 可是幸好最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聂暻甚至都没等到那句“退朝”就撂下老皇帝和满朝文武,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大殿,背影决绝又笔挺的仿佛一把利剑,挺立在天地之间,无人可以撼动。 一声退朝之后,聂毅不疾不徐的跨出大殿,周围有不少大臣在偷偷地打量他,而他脸上一直无波无澜,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习惯性的淡笑,不少人都在心里疑惑:为什么太子殿下不仅没有愤怒,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愉悦? 他不是昨天还向陛下请求娶骆心安为太子妃么,如今看着自己一心想娶的“太子妃”直接入了后宫,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靖王爷都直接跟陛下撕破脸了,他怎么还能这样云淡风轻。 这样的疑惑缠绕在心头,却没有人敢问出口,聂毅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只是哼笑一声,半眯着眼睛越发透着一抹深意,这样的神色落到旁边的随从眼里就更加的不解,直到他跨出皇宫大门的时候,随从才憋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聂毅瞥了他一眼,破天荒没有冷下脸来,反而嗤笑一声,“你这狗奴才也敢研究起你主子来了。” “奴才不敢……奴才就是觉得主子退朝之后的笑容似乎比去的时候多了点儿……” 聂毅挑眉看了他一眼说,“哦?既然你这么喜欢猜忌本宫,不妨猜猜本宫因何高兴?” 这可把随从给考倒了,他使劲挠了挠头,声音发颤的说,“这……奴才哪儿敢忖度殿下的心思,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殿下不是……喜欢那洛家大小姐么,如今听她要入宫了,怎么反而……”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说下去,聂毅本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祸从口出,直接被摘了脖子上的脑袋。 不过聂毅的确是心情很不错,若是平时听到奴才胆敢猜忌他的心思,早就拖出去棍棒伺候了,可如今他却轻声一笑,“反而如何?反而神清气爽,面不改色是么?” 随从不敢说话了,聂毅用颇有意味的语气开了口,“正是因为她要入宫,本宫才高兴,若她还住在宫外,这才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对他来说,想要得到骆心安很容易,但是想要得到她的心几乎是不可能,因为聂暻已经牢牢地占据了那里,只要她一天还待在聂暻触手可及的范围,她的人和心就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可现在却不同了,纵然聂暻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个没有资格住在宫中的庶出皇子,而他却不一样,他是太子,理应住在宫中,聂暻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他却触手可得。 骆心安入了后宫就等于落在了他的手心里,哪怕她现在是秀女的身份,已经不可能再嫁给他当太子妃,他也毫不在意,因为一切能将骆心安从聂暻身边夺走的事情,他都乐于去做。 只要骆心安能离开她心心念念的聂暻,他就有信心一定能将这个女人从身到心一起收服。 一想到这里他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就像马上就要尝到期盼已久的猎物般,目光里流露出再也无法掩饰的志在必得。 *** 漆黑的御花园里,老皇帝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沉的往前走。 走在两旁的小太监,手里拿着灯笼,橘色的灯笼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光芒,远远望去摇摇晃晃,更衬得他的目光阴晴不定,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这时李公公上前想要为他披一件斗篷,一直跟在旁边的清虚道长却一摆手,冲他摇了摇头之后接过斗篷走了上去。 他虽没有跟着一起上朝,但是一直都站在殿外,当聂暻面若冰霜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已经猜到老皇帝在大殿之上一定宣布了秀女大选的事情,一时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踌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上前开了口。 开口之前他将斗篷披在了老皇帝肩膀上,老皇帝瞧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将周围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了。 “陛下,贫道有几句心里话想说,或许并不那么中听但却是贫道的肺腑之言。贫道明白您不能杀了骆心安,又忧心两位皇子会为了她而手足相残的心情,但靖王殿下的病还没有全好,骆心安又是殿下的恩人,昨夜两个人才刚刚成婚,如今您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过河拆桥,殿下的病要怎么办您想过没有?” 听了这话,老皇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一片阴沉,“道长,这些道理您真当朕不知道?可眼下喀什国还在大晟,暻儿和毅儿对她又是那个态度,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再拖下去一定会惹出更大乱子,若是妇人之仁,只为了那一丁点恩情,就放任两国交恶,兄弟残杀,那朕这个皇帝也不必再做了!” 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更何况,这骆心安算哪门子暻儿的恩人,若不是暻儿,她现在还是洛家那个受人欺凌毫无地位的长女,怎么可能有机会摇身一变,成了现在京城身份最高贵的千金小姐,又怎么可能给她昨日那样大出风头的机会?她要做的只是陪暻儿上床而已,就这一点也做的不够本分,一直拖到昨晚才真的圆了房,暻儿人中龙凤,能看得上她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得到的远远比她付出的多得多,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她毕竟救了殿下的命啊……没有她,殿下如今可能早就……” 清虚道长急切的开口,却被老皇帝一抬手打断,“正是看在她救了暻儿一命,以后还用得着她的份上,朕才没砍了她的脑袋,否则就凭她惹起两国争端兄弟阋墙的罪名,朕怎么可能留她到现在,甚至还网开一面特许她入宫?” “那殿下呢,殿下的病治到半截就这么算了?您以前不是最疼爱靖王爷的么,如今怎么舍得用他的命来换喀什和大晟表面的和平?” 清虚道长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一激动就失言了,老皇帝猛地抬起头呵斥一声,“放肆!朕若是拿暻儿的命开玩笑,当初就不会为了给他续命费尽心思的找什么炉鼎!” “……贫道不敢。”清虚道长跪了下来。 老皇帝本来还想发火,但是脸色变了又变之后,最后却只是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沉声开口,“朕早就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让朕对骆心安放下成见,成全她和暻儿并不是不可以,但只要朕点了这个头,就凭毅儿的性格,一定会恨上朕和暻儿这个六弟,然后用更加不择手段的方法把人抢回来。朕百年之后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不管最后他们两个谁登基,心里都硌着这样一块石头,怎么可能放过对方。” “昔有唐王李世民玄武门兄弟残杀,朕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这样的覆辙,女人就是红颜祸水,杀不掉就只能毁掉,道长您明白朕的意思吗?” 清虚道长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他明白老皇帝的良苦用心,可是还是没法赞同他这种阴毒的做法,“可是您用这种送进宫的方式毁了她就等于毁了殿下的炉鼎啊,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他还没过三十岁,还是可能随时送命。” 提到这个,老皇帝的脸色才缓和几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谁说入了宫她就不能再当暻儿的炉鼎了?秀女不过只是个名头,为的不过是把她放在暻儿和毅儿没法随意接近的地方,省得她跟只狐狸精似的在朕的两个儿子之间来回徘徊,至于治病的事情,暻儿的病情已经趋于稳定,偶尔进宫一趟‘用’一下他的炉鼎,朕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长不必挂心,以后暻儿的身体还有劳你照料了。” 清虚道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将骆心安送入后宫的确是一个既能不用杀她,又能避免兄弟阋墙,还能阻止喀什国借题发挥,一箭三雕的好办法,只是……这让骆心安要情何以堪,她明明已经嫁给了聂暻,日后却要像偷情一样,顶着“后母”的身份跟聂暻见面,这根本就等于在羞辱她。 “……陛下,您这样对待骆心安,就不怕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 “走?她能走到哪儿去?”老皇帝嗤笑一声,他在早朝之时就已经下令将骆心安“请”进了宫,这会儿她恐怕早就被关在宫里插翅难飞了。 想到这里,他笃定的眯起眼睛说,“更何况,纵然她有天大的本事,真能走出这座皇宫,她也一定不会走。” “还记得当初暻儿剿灭红莲教救了她的那件事情吗?后来朕听闻,当初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叫洛婉云的堂妹,她和这洛婉云以前几乎从无交集,可在被红莲教围困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先救自己的妹妹离开,如今这样人已经不多见了,更何况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懂得权衡利弊,若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暻儿就会命丧黄泉,你觉得就凭她对暻儿的感情,会舍得一走了之吗?” 这话说完,清虚道长背后冒出一层冷汗,他早就知道老皇帝心思深沉老辣,可没想到竟然心机竟缜密到这种程度,他分明就是看准了骆心安重情重义的死穴,才特意布下了这天罗地网啊!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清虚道长忍不住问道,“陛下……您做这种事就不怕靖王爷会恨您吗?” 他今日在朝堂之上那种冰冷煞气的眼神一看就不会善罢甘休……况且,聂暻的脾气甚至连老皇帝都摸不清,万一……就凭他那古怪的脾气真的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恨朕?”老皇帝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第112章 “真恨不得直接把你吞肚子里一了百了!” “恨朕?”老皇帝听了这话,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一抹轻笑。 “道长是觉得在暻儿的心中,朕这个生他养他的父王,还比不过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年就搅合的整个皇宫人仰马翻的女人?道长这是看轻了暻儿,还是觉得朕堂堂天子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皇帝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笑容,眼睛里闪过一抹轻蔑,完全没有把骆心安放在眼里。 在他眼里,骆心安不过就是一只抬手就能捏死的蚂蚁,根本就不足为惧,蚂蚁哪怕再精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取她性命,拿她这种身份低微的人跟自己相比,对他这堂堂帝王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想到这里,他淡淡一笑,“朕自己的儿子,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暻儿的脾气虽然冷淡了些,但心思可是缜密的很,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与朕这个疼爱他二十四年的父王翻脸,就算他现在不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将来也会明白,女人不过就是生活的调剂品,失去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将来朕的大半天下都是他的,他想找什么样绝色的美人找不到?” “况且……”说到这里,老皇帝顿了一下,勾起嘴角一笑,“以前他身患顽疾,体质冷感,哪怕朕给他塞了那么多女人,他也无动于衷,说到底还是被怪病所累,没法动情,所以当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动情的炉鼎,第一次尝到了‘荤腥’的滋味,就忍不住想霸占也无可厚非,等他的病痊愈了,炉鼎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到时候没准不用朕插手,他自己就对骆心安腻味了,又怎么会恨朕如今的决定。” 说完这话,他势在必得的看了清虚道长一眼,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迈步走入了夜色里,,后面的宫女太监赶紧提着灯笼紧紧地跟上。 清虚道长一直站在原地,愣怔的看着老皇帝的背影,甚至都忘了跪地行礼说一声“恭送陛下”,等到老皇帝的身影走远,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眉毛紧紧地簇在一起,脸色被夜风吹得微微发冷。 聂暻真的会想陛下说的那样……这么轻而易举的妥协吗? 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退朝之时,聂暻率先离开大殿时脸上的表情,那样萧杀阴冷,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 聂暻从小就身体不好,他进宫为他治疗怪病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可以说他也是看着聂暻一点点长大,心里早就默默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也很清楚,聂暻平时那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因为还没有人触到他底线,或者说还没有什么东西让他真正在乎,可是当初聂暻第一次带洛心安进宫面圣的时候,他亲眼见过他看向骆心安的眼神。 那样炙热、坚韧,从始至终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一下,仿佛只要骆心安站在他面前,他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这样的目光饶是认识了他十几年的清虚道长都是前所未见,毫无疑问,聂暻已经把骆心安放在了心尖的位置上,如今老皇帝把骆心安送入皇宫,就等于在聂暻心头上狠狠剜掉了一块肉,他怎么可能为了愚孝,轻易的善罢甘休? 脑袋再一次浮现出聂暻离开时那个冰冷的眼神,清虚道长蓦然打了个寒战,突然不知道这场父子之间的争斗,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 骆心安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周围一片模糊,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 使劲睁开惺忪的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整个大殿的轮廓也清晰起来,雕梁画栋的横梁,富丽堂皇的摆设,还有床边垂着的明黄色纱帐……全都告诉她这里不是靖王府。 聂暻喜素,整个靖王府也按照他的喜好,装点的淡雅端庄,根本不会是眼前这般繁复豪华的样子。 偏过头瞥了一眼那明黄色的纱帐,骆心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毫无疑问,她肯定还在皇宫里面,敢用这种颜色的东西除了皇宫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地方。 使劲揉了揉发痛的额角,骆心安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眼前的一切没有丝毫变化,证明她真的没有在做梦。 这怎么就不能是个梦,要是个梦该有多好!这样她就可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仍然身在靖王府,然后拍拍胸口感慨一声:幸好是梦。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瘦骨嶙峋”,之前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似的在她脑袋里一帧帧跳过,逼得她再一次想起自己之前有多么的愚蠢,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人骗入了皇宫,落个如今插翅难飞的下场。 抓了抓一头乱发,她起身下床,原本守在她身边的小淳子和一众侍卫宫女这个时候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大殿里空空荡荡只有骆心安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此时已经月上枝头,到了三更天,别说是早朝,连第二天都快到了,这个时候聂暻那家伙应该已经退朝,也知道我被困在宫中的事情了吧? 那……他得气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当初剿灭红莲教时那样,整个人散发出骇人的煞气,恨不得将她立刻生吞活剥? 一想到聂暻那副凶狠残暴的样子,骆心安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心虚的缩了缩脖子,那家伙还是平素里那副面无表情的冰块儿脸比较讨人喜欢,再配上他那双容易害羞的耳朵,自己稍微说几句话逗逗他,他就会立刻脸红…… 脑袋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聂暻平时别别扭扭又口是心非的样子,骆心安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她的嘴角却越来越沉,最后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终于再也笑不动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样思念一个人,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已经开始想念聂暻在身边的日子,当初还没离开洛家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生活,那时也没感觉到什么,可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聂暻的陪伴,习惯了一抬手他就在自己触手可得的地方,是聂暻把她惯坏了,让她的心变得不再无坚不摧,变得哪怕只是分开了一天的时间都已经无法忍耐。 夜风将窗户嘎吱一声吹开了,一阵寒风卷进来,吹得骆心安打了个哆嗦,也回过神来,搓了搓发凉的肩膀,她暗自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 骆心安啊骆心安,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只是空想又有什么用,你现在可是被困在皇宫里,不是什么其他说溜就能溜走的地方,你有功夫还不如赶快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见聂暻一面,只是在这里伤春悲秋聂暻就能凭空出现了!? 她忍不住骂了自己几句,一想到如今的困境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就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抽死一了百了,抬起手她作势又要给自己两嘴巴,这一次她用尽了全力,甚至掌心都碰到了脸上,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只听背后传来轻微的一声响,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只有力的手就狠狠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攥住她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中指与拇指之间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明明指尖冰凉,落在骆心安的皮肤上却直接烫到了她的身体里。 那只手猛然收紧,带着熟悉的力道,无名指上那道微微带着凉意的金属环让骆心安的心口陡然一跳,下意识的回过头,身后的人却紧紧地从背后搂住了她。 熟悉的味道,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钻入骆心安的鼻腔,她倏地睁大眼睛刚想睁开,身后的人却沉声开口,“别说话,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说着他越发收紧两臂,像两条钢筋一样狠狠地将骆心安箍住,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她直接嵌入怀里。 骆心安被勒得很疼,但此刻却完全顾不得这些,脑袋一瞬间就蒙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阿、阿暻?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外面那些侍卫没有拦……嘶!” 骆心安满肚子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聂暻就对着她的脖子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气,这一口他没有丝毫收敛,就像标记所有物一样,直接在骆心安的脖子里烙下一排红色的牙印,接着又像是舍不得似的伸出舌头温柔的舔了起来。 “你别……等等……嗯啊……”骆心安是真的有很多话要说,可被聂暻这突然其来的一咬,声音都变了调。 脖子本来就是她的敏感带,根本经不起撩拨,更何况昨日两个人还折腾了一整夜,身体里还残存着昨夜的记忆,如今被聂暻这样触碰,身体的所有感官都清晰起来,让她情不自禁的咬住了嘴唇。 聂暻的眸子暗了一层,心里又气又心疼,牙齿又狠狠一用力,在骆心安的一声闷哼声中,嘴巴里弥漫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你这家伙……真是属狗的,见面就咬我!” 骆心安刚才脑袋里的弦绷的紧紧地,生怕聂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潜入后宫会被人逮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可现在被聂暻这样一搅和,她紧绷的神经倒是突然松懈下来。 “咬你是轻的。”聂暻沉声开口,骆心安背对着他猜不透他的心思,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又被打了两下,接着声音一直无波无澜的聂暻突然厉声呵斥,“我他妈现在真恨不得直接抽死你,把你大卸八块咽肚子一了百了!也省得担惊受怕,一个不留神就把你给弄丢了!” 他一边喝斥一边手上不停地又硬着心肠打了骆心安几下,可实际上根本就不舍得用力,打了几下,骆心安都没喊疼,他自己先下不去手了。 愤恨的一甩手,他不再说话,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 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里心脏在沉重有力的跳动着,骆心安心中巨震,她从没见过情绪如此外露的聂暻,哪怕她对这家伙近乎执拗的已经占有欲一清二楚,也从没有听他这样直接的说出来。 他心里该是有愤怒慌乱,才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心里话吼出来。 骆心安心口一跳,使劲挣脱聂暻的怀抱,回过身像面对面看着他的脸,结果眼睛刚瞥到聂暻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被一只手一下捂住了眼睛,接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不容拒绝的直接吻了上来…… 第113章 深夜相会 聂暻的嘴唇带着冰凉的温度,像冰块似的直接贴在骆心安的皮肉上,冷的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 但聂暻像是知道她会这样一般,早在她身体一动的瞬间就一把搂住她的腰,不由分说的把她箍在怀里,放肆的吞噬着她的唇瓣,舌尖探出来,下一刻直接就要撬开骆心安的嘴唇。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吻,骆心安毫无防备,还没等反应过来,聂暻已经开始攻城略地,牙齿和舌头交互撕咬,一阵疼一阵痒,像一阵风暴似的席卷而来,疯狂又凶猛,瞬间将骆心安吞噬。 虽然聂暻每一次的吻都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执拗和强势,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带着一抹不安和慌乱,骆心安短暂的惊愕之后,心里的一角瞬间塌陷,下意识的抬起手反抱住聂暻,像安抚一般轻轻的摩挲了几下,然后抬起头回应了这个吻。 这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却像一把大火直接点燃了聂暻,他的眸子一沉,呼吸陡然粗重,猛地将骆心安往身后的墙上一推,在她下意识轻呼一声的时候,抓住机会,直接撬开她的嘴唇,毫不犹豫的攫住了她的舌头。 明明分开的时间还不到一天,却像是分离了一辈子,内心那种被挖抢走一块的感觉那么的清晰,好像自己一松手眼前人就会立刻消失一样,让两个人情不自禁的狠狠地拥抱住对方,疯狂的掠夺着彼此的嘴唇和温度。 原本只是一个惩罚性质的吻,却在这一刻变了味道,大火燎原一般直接将两个人点燃,明明此刻在这深宫之中不该如此放肆,两个人如此艰难的才能再见一面,也不该这样浪费时间,可是在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这些了。 聂暻身上的凉意逐渐消散,变成了一团火热,刚才还冰冷一片的眸子此时已经燃烧起熊熊大火,他疯狂的掠夺着骆心安嘴里的津液,粗糙的舌头舔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深到咽喉的位置还想继续前进,恨不得直接将她吃下去。 骆心安仰着头承受着这热烈的吻,鼻息间全是聂暻的味道,根本没办法呼吸,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哼,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却不想推开他。 去他妈的理智吧,她理智的已经够久了,此时此刻只想紧紧拥抱住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哪怕下一秒两个人就会被人发现,她也无所畏惧。 一时间安静的大殿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嘴唇厮磨间发出的啧啧水声,听得殿外几只雀鸟都害羞带臊的展翅飞走。 就在骆心安快要窒息的时候,聂暻终于放开了她,嘴唇分离的时候扯出一条透明的水线,彼此的嘴唇都嫣红一片,聂暻没有说话只是沉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盯着她被自己刚刚亲吻过还带着水光的嘴唇和脸颊上无法掩饰的大片红晕,心里被挖空的地方终于慢慢的被填满了。 骆心安下意识的抬起头,跟他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她看到了聂暻深邃如墨的眼睛,心头一跳,接着错开了视线,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昨夜洞房之时发生的一切,一颗心砰砰的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干咳一声,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下意识的舔了舔红肿的嘴唇,一张嘴声音都有些嘶哑,“……你,怎么跑来了?” 聂暻盯着她看了良久,一直不说话,耳边嗡嗡作响,看着她张张合合的殷红嘴唇,呼吸又粗重了几分,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目光挪开,脸色仍旧非常的不好看。 如果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真的恨不得直接将骆心安这个让他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娘子就地正法,管他什么时间地点,管他这里是不是后宫,他只想把这个人牢牢地困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和染指。 “你说我为什么跑来?”聂暻冷着脸硬邦邦的开口,眉头紧皱,很显然仍旧处在愤怒之中。 听他的口气骆心安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时间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往窗外扫了一眼,担心又疑惑的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你是怎么绕开那些侍卫的?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这里可是皇宫啊,要是被人看到你会走路而且跑到了后宫里可就糟了。” 初见时的惊喜和悸动褪去之后,骆心安冷静下来瞬间出了一层冷汗,这里可不是洛家大宅说闯就闯,她简直不敢想象聂暻是怎么绕过大内侍卫的层层防卫和宫中所有人的耳目,明目张胆走到了这里。 可听了这话,聂暻却冷哼一声,“听你这口气好像不愿意见到我?怎么,才在这后宫里呆了一天就舍不得走了?是不是靖王府这座庙太小了,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骆心安愣怔了片刻,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两只带着对戒的手掌重叠在一起,她轻声说,“阿暻,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聂暻甩开她的手,脸色越发的冷硬,完全不理会骆心安说的话,嗤笑一声道,“早知道你愿意住在宫里当你的主子,我昨天又何必自作多情的把你带回靖王府,省得你今天还要颠颠的跑回来,弄得好像本王挡了你的大好前程!” 他说出来的话尖锐又刻薄,每一个字都像冰刀似的刺入骨髓,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明明知道骆心安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可就是忍不住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耐心可以压制住心里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平时别人多看骆心安一眼,他都牙根痒痒,更何况这一次是进了后宫,成了皇帝名义上的女人,这一刻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恨老皇帝的阴险狡诈,还是恨骆心安的自投罗网,亦或是……愤恨自己的疏忽,没有保护好心爱的人。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的瞳孔一片血红,像是被人狠狠的刺了两刀,那张原本刀削斧凿的脸上,此刻带着阴煞的表情,骇得人心惊胆寒。 骆心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聂暻说完这些话,比在自己心上捅刀子还难受,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明明比任何人都受不了骆心安受伤,这次却是他口不择言,伤害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撇开视线,他背过身不愿意看骆心安这个时候的脸色,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从背后拽住他,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聂暻脚下一顿,嘴唇绷得紧紧的,冷声道,“放开。” 身后的骆心安却不为所动,聂暻直接要掰开她的手,骆心安却紧紧地抓着他不放,轻轻的叫了他一声,“阿暻”。 聂暻身形陡然一僵,眼眶刺痛的厉害,站在原地他根本不需要用上全部力气就能挣开骆心安一走了之,可这个时候他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臂,嘴唇哆嗦了两下,刚想继续说那些锋利似剑的话,身后的骆心安却贴着他的后背哑声开了口: “……对不起阿暻,别不要我……” 一句话,像重锤一样直接砸碎了聂暻的心,他只觉得眼睛一酸,险些掉下眼泪,身后的骆心安像是怕他真的会一走了之是的,紧紧的攥着他的袖子,额头抵着他的脊背,遮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闷声说,“我知道是我自己蠢,听说你发病了心里一慌就中了别人的圈套,这才沾上这么大的麻烦,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 “哪天有人说你掉进龙潭虎穴里,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闯进去,我只是……听不得你受苦,你骂我也好,抽我几巴掌也罢,我都认了,蠢成这样我自己都恨不得直接撞死得了,可你不能不要我,你一直说让我对你负责,你不能在我要负责的时候,就甩下我。” 骆心安的声音沉闷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含含糊糊的带着厚重的鼻音,聂暻感觉到后背渐渐地湿润了,骆心安的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那枚明晃晃的戒指刺得他眼眶一阵酸涩。 一瞬间,所有的愤恨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如同熊熊烈火被无边无际的大海温柔覆盖,聂暻知道自己完了,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被一个人影响,甚至苦辣酸甜全部尝尽之后还甘之如饴。 他本来就不是真的生骆心安的气,只是恨自己的无能,哪怕骆心安是真的要离开他,他都不舍得真的伤害他,更何况在这件事上骆心安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跟他聂暻扯上关系,否则也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他这个始作俑者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她? 冷静下来之后,巨大的愧疚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听到骆心安刚才说的那些掏心窝子的话,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揉碎了,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想儿,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护骆心安周全。 脑袋嗡嗡作响,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回过身双手捧起骆心安的脸。 骆心安的脸上还带着点泪痕,此刻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丢脸的样子,极力的躲闪却还是被聂暻逮了个正着。仰起头,她的视线一下子撞上聂暻深邃的瞳孔,这让她有种脱光了衣服被人到的羞耻感,作势就要抹掉脸上狼狈的痕迹,聂暻却攥住她的手,低下头轻轻吻掉她脸上的泪痕。 咸咸的味道刺激着舌尖,骆心安倏地睁大了眼睛,这个时候聂暻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这一次只是蜻蜓点水,但是却比激烈的热吻还要撩动心弦。 骆心安的心猛然抽紧,试探般问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聂暻没说话,一颗心软的几乎快化成一滩水,他想要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他实在不怎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或许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总是伤人而不自知,明明刚才那些似刀子似的话可以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如今却没法完整的将心中的感觉一一诉说出来。 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回答骆心安,而是二话没说直接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骆心安愣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聂暻拉到了大殿门口,此时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大门已经近在尺咫,就在聂暻准备推门而出的时候,骆心安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赶忙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聂暻回头深深的看他一眼,“我们出宫。” 第114章 夺取江山护你周全 聂暻回头深深的看他一眼,“我们出宫。” 不是带你出宫,也不是跟我出宫,而是我们一起出宫。 骆心安的心头一跳,瞬间顿住了脚步,聂暻总是有本事在不经意之间说出戳人心肺的话语,他明明是一个那么不会说甜言蜜语,甚至脾气都有些古怪的人,但每一次总在自己毫不设防的时候说出最让她窝心的话。 上辈子,她与赵子铭在一起整整十年,在他最艰难困苦的时候,自己毫不犹豫的豁出一切为他打拼,而这个男人却在功成名就的时候选择背叛,不再与她风雨同路。 她一直求不多,只是想要一份可以同甘共苦的感情,但这世上的感情大抵都应证了那句俗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危难之际,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你携手不离不弃,但此时此刻,明知道一旦跨出这个门,就是挑战整个皇权,与宫内上千上万御林军为敌,聂暻仍然固执的握住她的手,与她共同面对。 这样下意识的举动让骆心安呼吸一窒,紧接着胸口中涌出一阵酸涩,愣怔在原地,一时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聂暻疑惑的回过头,骆心安深深看他一眼,半响突然笑了一下,“所以你今天晚上突然出现在这里其实是早就预谋好的对吗?” “我就说为什么一睁开眼这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还有外面层层把守的侍卫为什么会突然不见,其实也是你提前打点好,就为了现在带我走的吧?” 聂暻本来就没有瞒着骆心安的意思,方才一进门没有直接把人拽走,是因为心里实在太气愤了,忍不住狠狠“责罚”她一顿,结果责罚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受罚的究竟是骆心安还是他自己。 “影卫就在附近,这周围已经没有一个碍眼的人,我们时间不多,但完全可以在这里全身而退,宫外已经有马车在等着我们,出了京城也会有人接应,你不用担心。” 聂暻这话一出等于默认了骆心安的猜测,他不由分说的抓着骆心安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骆心安听了这话脑袋嗡一阵响,瞳孔骤然紧缩,不敢置信的看着聂暻,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聂暻没有直说,但骆心安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他深夜带着靖王府所有影卫闯入深宫,还提前准备了马车,安排好所有接应的人,这分明就是不准备再回靖王府,要公然跟朝廷撕破脸,不再做这个靖王爷了! 一句“全身而退”让骆心安的心跟着颤了颤,她不敢想象一旦跨出这个门,会面对靖王府和深宫侍卫之间怎样凶残的一场厮杀,聂暻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四个字,里面又究竟包含了多少决绝和疯狂…… “……你这是在造反,阿暻。” “造反又如何!”聂暻闻言当即冷笑一声,脸上再一次浮现出寒冷刺骨的表情,“如果带走本王自己明媒正娶的娘子都叫造反,那这个反我造定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靖王爷的身份,更不在乎自己手里的皇权,他本来只是求携手一人的逍遥日子,是老皇帝亲手把他逼到了这一步,如果让他亲眼看着骆心安入宫成了秀女,变成自己父王名义上的女人,他还是无动于衷的话,他就根本不算是个男人! 他没有大开杀戒已经是给了老皇帝最后的面子,今天骆心安他要定了,谁要是敢阻拦,那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说着,他直接推开大殿的宫门,此时殿外一片死寂,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物,安静的近乎可怕,这样的气氛比直接看到人更要撕扯骆心安的神经。 因为这代表影卫已经动手了,她再往前走一步,跨出这间大殿,就彻底证实了聂暻的抗旨不尊,公然谋反。 她陡然顿住脚步,闭上眼睛哑声说,“……我不能跟你走。” 聂暻身形一顿,回过头的时候整张脸都僵了起来,“你说什么?”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上聂暻墨色的眼睛,在心里苦笑一声,使劲在聂暻的钳制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我说我不能跟你走,趁现在还来得及挽回你快点走吧,一旦有人问起,我会说今晚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你也从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聂暻看着自己陡然空落落的手,目光瞬间浓稠的像化不开的深夜,半响他才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意思,你……不愿意跟我走?” 他沉甸甸的声音里夹杂着一抹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骆心安,你不愿意跟我走,难不成还真的想一辈子困在这后宫里,当父王的女人? 骆心安摇了摇头,心口像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似的,扯出鲜血淋漓的伤口,脸上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是不愿意,而是我不能。” “阿暻,你想过没有,一旦出了这个门,你就什么都完了,你以后不再是万人敬仰的靖王爷,也不再是身世显赫的六皇子,只是朝廷日日追杀的谋反逃犯,你跟陛下不仅仅是父子,还是君臣,公然违抗圣命,挑战皇权,哪怕陛下再疼爱你,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的才华,你的权势,还有你的……江山,全都没了,到时候别人一提到你不会记得你曾经有多么惊世绝艳,只会记得你是个带着自己父王的女人私奔的反贼,落个遗臭万年的下场!这些……你想过没有?” 这些话不需要骆心安说出口,聂暻心里怎么会不清楚,可是跟骆心安相守一世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名声过就是过眼云烟,是名留青史还是遗臭万年,都无所谓,这些东西在他眼里不值分文,连骆心安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他沉默的看着骆心安,半响才嗤笑一声,“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看着聂暻漫不经心的样子,骆心安陡然低喝一声,心脏瞬间像是被拳头狠狠地攥住,一滴滴的往外挤出鲜红的血液。 聂暻的眉头陡然皱了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骆心安这是什么意思……她以前并不是一个在乎权势和名利的人,难不成这些身外之物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用两个人的相守来交换?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一张嘴声音都在发抖,“你以为我并不在乎你的权势和地位,也不在乎你究竟是王爷还是乞丐,甚至你以后只能亡命天涯,我也毫不介意对吗?那你就错了阿暻,其实我在乎,我比任何人都在乎!” 这话骆心安几乎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低吼了出来,她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聂暻此刻陡然苍白的脸色,忍着鼻腔里的酸涩,扯出一抹笑容,“我爱的那个家伙本应该是最出色的,他有显赫的家世和无可限量的未来,一把白翎箭让人闻风丧胆,一计军中策名扬天下,整个朝廷和天下本应该有他不可撼动的立足之地,哪怕百年之后也有足够的本事名留青史,这样的他,凭什么要为了我一个人落个身败名裂,到处流亡的下场?” 她抬起双手捧着聂暻的脸,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淌了下来,“阿暻……你不能这么自私,这些东西你可以弃如敝履,但却让我做这个害你失去所有的人,我喜欢的那个聂暻,应该永远一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如果你为了我这样委曲求全,低三下四,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了。” 聂暻呼吸一窒,墨色的瞳孔像是深夜中无边无际的深邃海洋,卷起汹涌的惊涛骇浪,他一开始以为骆心安会说出就是贪恋他的权势才在跟他在一起这种混账话来逼他走,心里都想好了对策,可骆心安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把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捧到了他面前。 她从始至终没有辜负他的意思,哪怕让她违心说一句只是爱他的身份不是爱这个人都做不到,可此时此刻听到她的这些话,聂暻却突然恨不得她说些谎话来骗骗自己,至少这样可以给他一个理由,让他能光明正大的将骆心安带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颗心剧烈的抽痛,连蛮横的直接将她拽出大门的力气都抽空了…… 他怎么舍得辜负骆心安的喜欢,让她替自己背上这一世骂名…… 聂暻的瞳孔里一片苍凉,紧紧地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骆心安摸着他脸上刀削斧凿的棱角,紧紧地搂住他,与他鬓角相贴。 “阿暻别为了我做这些傻事,不值得,就算今天我们跨出这个门,成功的逃离了京城就能怎么样呢?整个天下都是皇上一个人的,我们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能躲开追兵一时,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吗?” “我想跟你堂堂正正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像蝼蚁一样苟且偷生,如果离开这里的代价是害你身败名裂,那我宁愿一辈子呆在这里,你懂吗阿暻?” 聂暻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他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涌出浓浓的痛楚,那么浓烈的情绪起伏,让骆心安几乎以为他下一秒会流下眼泪。 他没有在说话,只是死死地抱住骆心安,仿佛要把她深深地嵌入自己胸口,窗外的月光投进屋里,给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悠悠的冷光,冰凉石板上拉长的倒影重叠在一起,仿佛这辈子都无法奋力。 骆心安捧着聂暻的头,与他鼻尖相抵,炙热的呼吸喷出来,洒在他的脸上,浅吻着他冰凉的嘴唇,哑声开口,“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你做这种傻事,我也不会跟你走,阿暻……就当我求你了,为了我不值得……” 聂暻的心前所未有的刺痛,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一颗心硬生生的撕裂成两半,一半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恨不得现在就打晕骆心安将她直接抗走,带她远走高飞,另一半却还在苦苦挣扎,明明知道已经时间无多,再不行动骆心安就真的要留在宫里了,可是耳边却还回响着她说的每一句话,不忍心真的让她背上这千古骂名…… 这样剧烈的痛楚,比怪病发作还要让人抵挡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对上骆心安那双带着哀求和深情的墨色目光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就像一只困兽似的,猛地将骆心安推到墙角,疯狂的吻下来掠夺她的全部呼吸,双手根本控制不住力气,撕扯着她的衣服,连多一秒都不愿意等待,双手贴到她的皮肉,将她整个拥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吃下去一样,噬咬下来…… 这一次骆心安陪着他一起发疯,两个人早就失去了理智,再也顾不上其他,贪婪的攫取着对方的呼吸。 当一吻结束的时候,聂暻狠狠地咬了骆心安嘴唇一下,口腔里瞬间弥漫起一丝血腥,接着又温柔缱绻的厮磨了几下,舔舐掉她唇角那一抹血迹之后,甚至都不敢再多看一眼,决绝的独自一个人转身离开。 他害怕再多看骆心安一眼就会改变主意,所以他只能落荒而逃。 这一次,他选择对骆心安妥协,哪怕心已经在滴血,却无路可退,骆心安说是对的,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堂堂正正,保护他的方法成千上万,他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真的舍得让她陪自己一辈子流亡? 不知何时大雪又纷纷而下,冰冷的寒风吹进衣领里,让聂暻的心也慢慢的冷却下来,他根本不敢回头,只能任由自己走进漫天风雪里。 他紧紧抿住嘴唇,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狠辣,他从没有这样迫切而清醒的想要夺走这万里江山,只为护骆心安一人周全! 第115章 宝珠宝珍+秀女大选(1) 最终聂暻还是走了,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骆心安的心像是被挖了一块,空落落的,伴随着大殿外凛冽的寒风,嗖嗖的往心口刮。 她是个现代人,没有古代人脑袋里那么的规矩教条,三纲五常,更没有一颗伟大的圣母心,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聂暻的雄图霸业,相反她其实是个很自私并且没有多少远大志向的俗人,求得只不过是一份简简单单的感情和真心,如果可能的话,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奔上去跟聂暻远走高飞,管他什么报仇,管他什么前世今生,统统都比不上潇洒自由的过完下半辈子。 可如果自由的代价就是让聂暻牺牲所有,那她宁愿把这份浓浓的渴望压在心底,一辈子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因为她舍不得,舍不得成全了自己却牺牲了聂暻。 巨大的疲惫和分离的苦楚漫上心头,她“嘎吱”一声关上殿门,将自己抛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蒙住,哪怕此时屋子里没有人,也不想写露出此刻自己脸上一丁点情绪…… 他知道聂暻这么一走,两个人的下次见面已经遥遥无期,可她也知道聂暻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此时那些埋伏在殿外的影卫恐怕已经开始撤离,那些被“清理”走的太监宫女也很快就会回来。 而她…… 骆心安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大概只要这样装不知道的躺在这里,就会有人帮她做好所有善后工作,聂暻向来是个滴水不露的人,只要他愿意,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抹杀的干干净净,就像方才两个人最后的那个拥抱一样,温暖消散之后,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这样真好……她应该高兴。 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几句之后,她把脑袋深深地埋在枕头之中,闭上酸涩的眼睛,眼前又浮现出聂暻临别时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渐渐睡着了…… 梦中她像是重新坠入了当初那个将她吞没的洢水河里,冰冷刺骨的河水汹涌而来,像无数双手从河底最深处伸出来将她狠狠地往水中拖,汹涌的河水泛着一层诡异的猩红色,像是无数鲜血汇聚而成一般,不停地往她的鼻腔、气管里钻…… 恐怖的窒息感蔓延上来,她奋力的挣扎,而那些将她困住的河水却像是有意识似的,骤然收紧她的脖子,彻底把她拖入暗无天日的地狱…… “唔、唔——”骆心安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闷哼,在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推了她一把。 “……小主,小主?”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骆心安猛地清醒过来,那些汹涌的河水瞬间退去,她倏地睁开眼睛,窗外的亮光刺得她眼睛瞬间一疼,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 她微微呼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此时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还带着一点点冷意。 “小主,时间不早该起了。” 旁边的宫女又唤了她一声,骆心安这时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弯着腰站在自己床边的这个小宫女,又扫了一眼整个大殿,一切都与往常一样,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少,若不是此刻自己嘴唇上还残留着被聂暻噬咬过的疼痛,她真的要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这几个下人的脸色,确定他们的确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之后,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落了地,看了看窗外刚蒙蒙亮的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早来叫我?” “回小主的话,已经卯时了,今天是秀女大选得日子,所有小主都得去钟秀宫待命,小主您不会是忘了吧?” 一听这话,骆心安的脸色黑了大半,果然刚才做的那个噩梦不是什么好兆头,你看现在麻烦就自己主动凑上来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我当然不是忘了,我是压根就不知道这码事! 从昨天被骗到这个鬼地方,她就没离开过这座寝宫,李公公、小淳子还有门外那些层层守卫更是不肯给她泄露半点有用的信息,她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在皇宫的哪个位置,就更不用说今天就要参加秀女大选的事情了。 她一个当事人,现在马上就要去参选了,却是最后一个得到的消息,说出去多可笑啊。 老皇帝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先是使阴招将她困在宫里,接着又瞒着她身边所有人,不告诉她秀女大选的事情,直接给她一个措不及防,让她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直接迫不及待的送她上“战场”。 骆心安在心里冷哼一声,连头都不抬直接钻回被子里继续蒙头睡大觉。 秀女大选又如何?又不是她自己想参加,她一个已经嫁作他人妇的“中年老女人”跟那些小姑娘们凑什么热闹,既然是老皇帝一心要逼她参选,那她早去晚去根本就没有分别,反正她已经被困在宫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皇帝要是真打算要她的脑袋,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爱咋咋地,反正她已经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把她逼到陷阱边上,还指望她心甘情愿往里面跳,连门都没有。 骆心安翻过身背对着一屋子宫女太监,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德行。 小宫女一看她这样,心里当即着急了,忍不住胆战心惊的催促,“小主,时间真的不早了,这种大日子可不能迟到,否则日后不仅不能进宫服侍皇上,甚至可能直接得罪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谁他妈要服侍你们皇上?骆心安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知道老皇帝就是故意用这种招数整她,绝不是真的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心里还是无比的膈应。 不过心里是这样是这样想,她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算陛下和皇后娘娘真的怪罪下来也有我顶着,你怕什么?你先退下吧,我再迷瞪一会儿。” 那小宫女简直被骆心安的“胆大包天”给震惊了,谁家小姐参选秀女不是早早打扮,盛装出席,生怕稍有不慎就会错失飞上枝头的绝佳良机,怎么眼前这位就这么……特立独行? 看着已经开始补回笼觉的骆心安,一屋子的宫女太监没有一点办法,他们到这里服侍之前,李公公特意要尽心尽力千依百顺的服侍她,绝对不可以有一丁点差错,所以这个时候谁也不敢真的上去打扰骆心安的清梦。 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钟秀宫那边已经派人来催,正巧这时一队太监宫女成队而来,手里捧着各色锦衣华服,珠宝玉串……聆郎满目的东西,远远扫一眼就已经晃得人眼花,更不用说直接明晃晃得端进大殿里。 领头太监一进屋,看见骆心安竟然还睡着,脸色当即一变,接着陪着笑脸冲骆心安的背影行了个礼,“给小主请安,奴才奉皇上之命给小主送几样东西,请小主今日务必试穿一番,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必能艳惊全场。” 骆心安一动没动,呼吸平稳规律,显然已经睡熟,根本没有丝毫起来接旨的意思。 那太监脸色一僵,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还没真正进到这后宫,就得到陛下如此荣宠的人就她这独一份了,哪怕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刚入宫时也没有这样风光啊。 若眼前是普通的秀女,他早就上前教训了,可这位既是陛下亲封的贵女,又跟靖王爷和太子爷纠缠不清,甚至如今还得到陛下如此器重,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哪里敢惹? 心里闪过百般心思,就在旁边的宫女准备把骆心安推醒的时候,他赶紧阻拦,笑呵呵地说,“小主既然还睡着就别打搅了,奴才宣完旨就走,你们记得提醒小主今日可绝不能迟到。” 说完他一甩袖子,展开一面绢帛,朗声道,“陛下赏——锦绣云纹对襟五彩裙一件,嵌金玛瑙琉璃耳环一对,翡翠双耳珍珠腰串一条……” 这太监一边宣旨,身后的宫女一边往屋子里端东西,等旨意宣布完,大大小小总共有十几件东西,直接把整张桌子给摆满了。 这样的赏赐标准,就算是从秀女直接晋升成贵人都绰绰有余了,更何况是对骆心安这个还没有任何品级,甚至连秀女都称不上的“外来户”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赏赐。 周围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看一阵眼热,心里震惊万分,不由自主的把目光都落在了骆心安的后背上。 等到赏赐的一众太监宫女离开之后,屋子里一阵窃窃私语,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话,什么骆心安手段高超玩弄男人于股掌,什么蒙受龙宠前途不可限量,什么一定要好好巴结不能得罪……总之每句话好像都认定她已经深受老皇帝的青睐。 骆心安听得一阵厌烦,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恨不得直接起身将老皇帝赏赐的那些东西当场掀翻。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只不过不愿意再跟这一屋子催促她去参选的下人们多费唇舌,所以自然也知道方才那领头太监进来之后发生的事情,想到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她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 老皇帝这哪里是对她青睐有加,分明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好不好,一下子赏赐这么多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品级拥有的衣服和首饰,还特意选在秀女大选之前这个非常时候送进来,吩咐她一定要今日试穿,好好打扮,这简直是给她拉足了仇恨。 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生存下来的女人,个顶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让她们看到自己一个刚入宫的“秀女”就如何讨陛下“欢心”,还不得直接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这还不算今年那批一起入宫的其他秀女,试想大家入宫时都是在同一个起点,惟独她骆心安处处压她们一头,若跟这帮时时刻刻都准备弄死自己的女人们生活在一起,她不死也得活活脱层皮啊! 一想到这些赏赐带来的一连串甩都甩不掉的麻烦,骆心安直接给气笑了,她还真是个倒霉催的命,刚刚摆脱了洛家大宅里面的尔虞我诈,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又掉进了更加凶险的深宫内院,老天,你他妈真的不是在玩儿我么? 骆心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跟睡着没任何两样,可她的脑袋此刻却在疯狂的转动着。 从重生到这副身体以来,她面临的处境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凶险,如今她既不能让聂暻牺牲所有背上谋逆反叛的罪名跟他远走高飞,又要对面老皇帝的“青睐”和来自后宫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简直是上天无能遁地无门,四面楚歌进退维谷。 最重要的是当初在洛家大宅,哪怕她的对手再多,至少身边还有宝珠和宝珍两个心腹可以信赖和依靠,这样不论别人使什么阴谋诡计,她都能游刃有余,不像现在这样,深陷在全然陌生的后宫里,一时根本没法分清身边人是忠是奸,连个帮手都没有,饶是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是孤掌难鸣,到时候稍有不慎中了圈套,她可能会永不超生。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唇下意识的紧抿起来,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心腹的确可以再培养,但她哪儿有这么多的时间?恐怕还没等找到适合的人选,自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颗心越发的沉重起来,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骆心安倏地睁开眼睛。 这次又是什么幺蛾子?一拨又一波的,还没完没了了不成!?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小太监的声音,“来者何人?” “奉靖王爷之命,特意给贵女送写平日里惯用的东西,贵女既是从我靖王府所出,理应算半个靖王府的人,如今王府里给自己人送些东西,公公不是也要阻拦吧?” 一句话顶得通传小太监哑口无言,按照王爷这话,骆心安既然是从靖王府所出,那靖王府就算她的“娘家”,如今“娘家”要给入宫的女子送东西,于情于理于祖宗规矩,他都没理由阻拦,更何况连皇上都要给靖王爷三分薄面,又有哪个奴才敢拦靖王府的人? 听到这话骆心安再也装睡不下去,倏地坐了起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声音分明就是聂暻身边的影卫,昨天聂暻才刚刚离开,如今又派影卫入宫找她,到底是想给她送什么东西? 心脏因为“靖王爷”这三个字陡然狂跳起来,心里涌出疑惑和期待,正当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出去瞧一瞧的时候,影卫已经走了进来。 “奴才给贵女请安。” 他一见骆心安当即跪地行了个大礼,按照他的身份完全没必要跟一个秀女行礼,可他抬头的时候嘴唇无声的动了动,骆心安还是清楚地读懂他在喊自己“王妃”。 骆心安心里一热,强压住笑容,“起身吧,你们想着这时候来了?” 那影卫没说话只是神秘一笑,冲身后一招手,奴才们陆陆续续的搬进来一些骆心安常用的生活物品,而走在最后的是两个人,一见骆心安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若不是碍于场合可能会当场扑上来。 “奴婢给……贵女请安。” 两个人齐声开口,骆心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惊讶道,“……宝珠宝珍?!” 第116章 秀女大选(2) 两个人齐声开口,骆心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们,惊讶道,“……宝珠宝珍?!” 两个小丫头瘦了很多,不过就是几个月没见,原本两个人胖嘟嘟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如今全都瘦了下去,变成了标准的鹅蛋脸,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更加标志了几分,可是脸色却有几分憔悴。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这会儿还红肿着,里面全是血丝,一看就是刚哭过没多久。 两个人在看到骆心安的一刹那,眼眶又红了几分,宝珠更是耐不住性子直接半蹲起来,作势就要凑上来,骆心安的心怦怦直跳,要不是碍于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她可能早就扑上去将她们俩搂个满怀。 强压住自己激动地心情,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错开视线,面不改色的问旁边的影卫,“怎么把她们俩也给带来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多不好,难不成这么大一个皇宫里还能短了我两个使唤丫头不成?” 这话明着是说聂暻多此一举小题大做,实际上却是故意说给旁边一众宫女太监听,只要他们知道了,就等于皇后也知道了,她若是现在不提这件事,默不作声的就收下宝珠宝珍这两个丫头,皇后以后一定会找借口将自己身边这两个心腹支走,但这会儿她若是先下手为强,皇后再拿这件事做文章就是小题大做、小肚鸡肠了。 毕竟哪个秀女入宫之前身边没有一个从家里带来的使唤丫头,若是连这种事皇后都要阻拦,丢面子掉身价的人可绝对不是她骆心安。 果然,这话一出,影卫马上懂了骆心安的深意,连忙笑着说,“宫里下人再多毕竟也没有一直留在身边的人使唤着顺手,王爷说了,当初离开洛家这两个小丫头就跟着您,如今听说您入了宫,这两个死妮子也没心干活了,天天在王府了偷懒耍滑,还得浪费粮食供她们吃住,不如直接当作人情送给贵女,请贵女务必管好您自己的人,靖王府里可不养这种闲人。” 这话等于告诉隔墙的“耳朵”,宝珍宝珠这两个丫头是靖王府“陪嫁”的丫鬟,皇后她再想使什么花招,按理按规也不能随意把这两个人给打发了。 明知道影卫这是故意敲话给别人听,却还是把宝珠和宝珍给气了个够呛,忍不住偷偷的瞪了他一眼,这一幕被骆心安正好瞧见,直接把她给逗笑了,“既然王爷一片好心,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两个丫头以后就跟着我吧。” 她伸手一指,宝珠宝珍脸上立刻露出激动的表情,旁边几个宫女都觉得这样与理不符,想着站出来赶快阻止却被堵得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等到所有东西都被搬进大殿,连骆心安自己都惊到了,衣食住行,从头到尾,但凡她以前碰过的东西,聂暻几乎都给她搬了过来,甚至最后走进来的几个小太监手里还提着两个食盒,里面放的全是骆心安喜欢吃的点心,这会儿一掀开盖子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看起来聂暻好像一副要跟她彻底撇清关系,将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统统扔掉的架势,可骆心安心里却很清楚,聂暻之所以这么做非但是要跟她一刀两断,而是他的心慌了。 她太了解聂暻这个家伙,他的心思虽然内敛深沉老谋深算,可是在感情方面却质朴单纯的像个孩子,昨天他走的那样决绝,一定不知道做了多少挣扎,才同意让她暂时留在宫里,也正因为如此,他害怕她在宫里受一丁点委屈,这才一副恨不得把整个靖王府搬空的架势,用这样别扭又隐晦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牵挂。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看了旁边的宝珠宝珍一眼,心里像酵母一样不断地发酵膨胀,隐隐地还带着一抹酸涩。 在她最孤助无缘的时候,聂暻雪中送炭一样,把这两个丫头送进宫当她的左膀右臂,这家伙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竟然已经将她看得如此透彻清晰。 压下上翘的嘴角,她微微眯起眼睛看了那影卫一眼,“行了,东西和人我都收下了,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影卫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折子双手呈了上去,“这里是所有物品的清单,王爷说了,请贵女一定要‘仔细过目’,若还少什么急用的东西您尽管吩咐,属下一定为您效劳。” 骆心安一挑眉,顺手接过了折子,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手里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她眼睛一眯当即攥在手心里,面不改色的打眼翻了翻清单,打了个哈欠说,“东西这么多,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一一查完,折子和东西都先搁这儿吧,王爷的话我记下了,回去替我转告王爷,小女多谢他的赏赐,定会将这些东西仔细‘收藏’妥善‘保管’。” 影卫心里松了口气,双手抱拳,“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撂下这话,他行了个大礼,带着靖王府的人马走出了殿门,周围几个太监宫女垂着头,眼睛却不停的在骆心安和一屋子的东西上面打转,靖王爷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来给她送东西,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可是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明晃晃的摆在眼前,也没瞧出哪里可疑,难不成是递给她的那份折子有问题?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屋子里所有人的神色,接着又顺势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哎……这么个折腾法我想睡也睡不着了,你们几个把屋子里的东西收一下,宝珠宝珍服侍我去沐浴更衣。” 说着她将折子顺手塞进了袖子里,还仔细确认了一番不会掉出来之后才转身离开。 旁边一个宫女赶忙跟上,笑着说,“小主,宝珠宝珍两位妹妹今天才刚入宫,好多规矩都还不懂,怎么能伺候得好您,还是让奴婢服侍您吧。” 宝珠一听这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正是因为我跟宝珍什么都还不懂,所以才更要多跟在主子身边勤加学习,更何况,我们两个从小伺候小姐,就算不懂规矩至少已经熟能生巧,一定能伺候好主子,姐姐就甭操这个心了。” 说着她作势就要扶着骆心安往前走,却被骆心安给伸手拦住了,“你这丫头,还真是被我惯坏了,以前家里的宅子怎么能跟宫里比,亏你还大言不惭的说出来。” 说着她抬起头冲那宫女一笑,“你说得对,这两个小丫头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今天你就跟我一起去沐浴吧,也还让她们俩好好学学规矩。” 那宫女本来脸色都绿了,这会儿一听这话当即心头一喜,瞥了宝珍一眼之后,带着笑跟着洛心安一起进了浴池。 宝珠心里一愣,刚想提醒骆心安别这么轻信别人,结果旁边的宝珍一下子拉住她摇了摇头,宝珠心里不服气却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 白雾腾腾的热气在水池上方弥漫,还没等跨进屋里,就已经感觉到湿漉漉的气息。 宝珍凑到骆心安跟前,伸手帮她解衣服带子,宝珠正在准备沐浴用的香氛,那宫女提着两桶热水走进来,一看宝珍的姿势当即凑上来阻拦,“你这样脱衣服,弄得好布料上全是褶子不说,还让主子这么难受,还是让我来吧。” 宝珍乐了,她服侍大小姐少说也有五六年了,骆心安都没挑剔过她,这小妮子在这里得瑟什么? 好不容易才见到小姐,她跟宝珠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如今就因为一个外人在场,她们什么也不能显露出来,心里早就窝着火,这会儿当即笑了笑,“敢情这宫里脱衣服的方式都跟王府不一样啊,那奴婢可得好好学学,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到靖王府里的姐妹们,一定要告诉她们,哪天要是有机会入宫可一定得学好本事,千万别拿服侍王爷那一套糊弄这宫里的各位主子,毕竟这身份悬殊着呢。” 一句话顶得宫女的脸白了半截,谁不知道除了皇上和太子以外,这大晟最有权势的人就是靖王爷了,更何况在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敢跟聂暻比身份? 她这话句失言要是传到靖王府,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她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骆心安纵容般瞪了宝珍一眼,眉头却紧皱着一副非常不悦的样子,“靖王爷又岂是你们两个小丫鬟可以背后议论的,宝珍,你若是还这样口无遮拦不守规矩,别怪我直接把你交给内务府。” “奴婢知错,请主子责罚。”宝珍马上跪地磕头,嘴角却往上翘了几分。 骆心安不耐的摆了摆手说,“行了,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浴池跟宝珠一起把热水兑好?” 宝珠闻言再也不敢耽搁,灰头土脸的转身就绕到了内室,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骆心安和宫女两人。 那宫女见骆心安几次都替她说话,心里更得意了几分,方才的紧张一下子就没了,赶紧说着恭维的话接过宝珍的活儿帮骆心安脱衣服。 当罩衣全部脱下来之后,骆心安袖子里的那个折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来就像藏宝贝似的,没等宫女看清就赶忙又塞进了衣服里,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紧张。 宫女看到折子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了上面,骆心安就当自己没看见,故作冷静般开口,“你先去帮我准备几件换洗的衣服吧,我脱下来这些衣服先不要动,你帮我仔细看着点,别让别人随便进来,就算其他人说要拿去清洗也不行,听到了没?” 宫女一听这话,赶紧点头应下,眼睛亮的几乎放光,她正愁不知用什么借口才能拿到骆心安藏在袖子里那份“宝贝”不已的折子,这会儿正中下怀,真是没白在骆心安面前表忠心。 “主子放心吧,奴婢早就把换洗衣服给您拿进来了,您放心吧,奴婢一定死死地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来碰您的东西。” 说着她献宝似的拿出几件干净衣服,余光始终在骆心安脱下来那件外套袖子里打转,骆心安见鱼已经上钩了,在心里讽刺一笑,又装模作样的叮嘱一番之后才走进了浴室。 内室的大门缓缓的关上,宫女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脚步声渐渐走远,耳边再也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一下子拿起那件衣服,迫不得及的把袖子里的折子逃出来,急切的翻看起来。 一直站在门口根本就没离开的骆心安看到这一幕,慢慢的直起身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蠢货”。 先不论这个宫女的主子到底是谁,就凭她这“感人”的智商,这辈子估计已经告别自行车了,给她设个圈套就往里钻,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这样的“间谍”让骆心安连对付她的心思都直接省了。 骆心安勾起嘴角,狡黠的挑眉一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纸包,夹在两指之间,这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东西,只不过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了。 她没急着拆开纸包,而是先扫了一眼,纸包里像是包裹了什么东西,上面隐隐的还能看到聂暻熟悉的字迹,她疑惑的微微眯起眼睛,不禁轻蹙起眉毛: 聂暻选在这种非常时候,如此大费周章的给她递进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第117章 靖王爷的神助攻 哪怕此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唯一派来监视她的那个宫女还被她骗到了门外,但毕竟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骆心安没急着将纸包拆开,而是仔细收好之后,披着件单衣就走进了水雾弥漫的浴室。、 此时,宝珍和宝珠已经等候了多时,这会儿终于没有外人在场,两个人再也按耐不住,眼眶一红当即齐齐扑了过来。 “小姐!” 两个丫头毕竟年纪还小,当着外人的面还能装个样子,这会儿一看到骆心安就再也绷不住眼泪,当即呜呜的抱着她哭了起来,“小姐,我们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您了呢,这些日子我们没日没夜的想,终于把您给盼到了!” 宝珠和宝珍哭的泣不成声,骆心安的眼眶也有些发酸,但看到两个人鼻尖通红的样子,又忍不住莞尔,捏着两个人的脸蛋说,“好了好了,瞧瞧你们两个哭得这副傻样,我不就在这儿么,快别哭哭了,瞧瞧把这脸蛋都花了,不好看啦。” 宝珠撅起嘴巴,抹了把眼泪,“好看顶什么用,我就要哭,当初小姐不吭一声的说走就走,把我跟宝珍里撂在洛府,孤零零的连个归宿都没有,小姐您分明就是不想要我们了,是不是?主子都不要我们了,还不兴我们哭一场啊?” 说到骆心安离开之后两个人在洛府煎熬的那段日子,宝珠又一个没忍住抽泣起来。 骆心安心里顿时涌出几分内疚,当初聂暻来洛家提亲的时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她根本就来不及跟宝珠宝珍两个丫头说一声,就被直接带出了洛家。 想她这个主子还在洛府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算计她,就连下人之间也互相穿小鞋,等她这么一离开,自己留下的两个丫头还能落个好? 本来刚到靖王府的时候,她有意将两个丫头接到身边,结果遇上了喀什国出访,宫里宫外忙成一团,她住在宫中分身无暇,这才耽搁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的不对。 想到这里,她垂下眼眸,轻声说,“我哪儿可能不要你们,我离开洛家这些日子,没一天是不惦记你们的,其他人伺候的再好,不也没有你们两个鬼机灵跟我磨嘴皮子么?” 说着她一弯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冲两个人眨眨眼,“所以念在我这么想你们的份上,就原谅我呗。” 一句话逗笑了两个人,宝珍一边抿嘴笑一边赶紧摆摆手,“小姐快请起,这可舍不得,您可是主子跟我们这些下人赔不是,不是成心折煞我们么。” “就是就是,小姐您留着力气去哄王爷吧,我们哪会真的生您的气。”宝珠狡黠一笑,又恢复了原来古灵精怪的脾气,刚抹干了眼泪就立刻开起了玩笑。 一见两个人“还阳”了,骆心安心中也一阵暖意,忍不住笑着瞪她们一眼,“你们两个臭丫头行啊,合着刚才哭哭啼啼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吧?现在竟然敢拿我寻开心了?” 宝珍笑着帮她挽起头发,“小姐,您不会又恼羞成怒了吧?我们这还不是知道您竟然跟靖王爷心意相通,心里太惊喜了么,说起来昨晚半夜三更,王府里的人突然把我跟宝珠带出府的时候,我们俩可吓坏了呢。” “就是就是。”宝珠脱掉骆心安身上的衣服,拿着舀子往她身上浇着温水,“当时我们直接就懵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要拖我们去砍头,结果等见了王爷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竟然是特意把我们从洛府那鬼地方接出来,送进宫来陪您。” 看到两个人提到聂暻时满眼崇拜的表情,骆心安的胸口微微发胀,抿了下嘴唇,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提到聂暻的时候竟然会有一丝的紧张,“他……还好吗,都跟你们说了什么?” 宝珠和宝珍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其实……方才是王爷亲自送我们跟门外那些赏赐之物进宫的,但是到了宫门口他又不进去了,只是跟我们说了四个字……‘照顾好她’。” 一听这话,骆心安的眸子瞬间闪烁了一下,两个丫头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说,“王爷这一整晚统共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奴婢实在是猜不出他这算是好还是坏……” “就是啊,都到宫门口了,王爷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进宫。” 两个人的小声嘟哝骆心安再也没有听下去,她下意识的握住手指,无名指上的戒指紧紧地贴着手心皮肤,微微的带着些凉意,就像聂暻身上的体温一样。 她不敢想象聂暻昨晚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替她做完这么多的事情,一想到这个男人止步于宫门口叮嘱的那句“照顾好她”,骆心安的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像刀尖划出道口子一样,虽然不至于鲜血淋漓,但是却丝丝缕缕的刺痛。 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她微微晃了晃脑袋,抬起头轻声问,“除了这四个字,他有没有说别的?” 宝珍和宝珠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回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骆心安想听的话到底是什么。 骆心安轻蹙起眉头,一下子有些疑惑了,沉默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再一次拿出聂暻暗自交给她的纸包,“……就比如这个东西,聂暻有没有提过?” 宝珠和宝珍一看这纸包,愣了一下,接着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别说是被王爷嘱托,就算是这纸包她们也是第一次见。 一看她们的表情,骆心安就更疑惑了,聂暻从来不会做任何无把握的事情,这一次他费劲周扎送到她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她,这让她就算拿到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沉吟了片刻,骆心安也懒得洗澡了,直接从水中站起来,披上件衣服之后坐在一边,将纸包直接拆开了。 纸包里面还有一层,里面装的是红色的粉末,在烛灯下隐隐的带着些光泽,闻起来没有任何味道,但用指尖一碰,这诡异的粉末当即渗进皮肤里面,眨眼之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东西? 骆心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赶紧帮纸包外面折好的一张字条展开,上面是聂暻熟悉的字迹,但只有短短四个字:赭淬、救急 赭淬又是什么?难道这些红色的粉末就是赭淬么? 骆心安下意识的伸手去碰的时候,旁边的宝珍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一抬头就对上了她那张陡然惨白的脸色。 “……赭淬……赭淬……没错,就是这个东西,就是这个东西!”她紧紧地盯着这包红色粉末,眼睛里面写满了惊恐,骆心安心头一跳,眸子瞬间也凝重的沉了下来,“宝珍,你怎么了,难道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宝珍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赶忙拿着一桶清水往骆心安的指尖上浇。 旁边的宝珠急的要命,“你倒是说啊,这赭淬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把你给吓成这样。” 宝珍缓了半响才找回自己声音,深吸一口气说,“小姐,知不知道大晟十四年初春的时候,皇宫里发生过一场屠杀,当时极为受宠的华贵妃,在一夜之间连带她的宫女和太监,统统暴毙,加起来一共死了几十口人,这场风波才彻底平息?”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骆心安一定两眼一摸黑,她一个现代人到哪里去知道一个架空朝代的历史,不过幸好前些日子在宫中住得无聊,她大略翻过大晟的史书,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段记叙。 “此事我有所耳闻,我记得当初华贵妃不是身染瘟疫,把大半个皇宫的人都传染了,才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吗?” 宝珍惨淡一笑,压低声音说,“书上肯定是这样记载,但事实可绝非如此。” “当年奴婢的姑奶奶在宫中当值,伺候的正好是这位盛极一时的华贵妃。当年的华贵妃最喜欢的就是摆弄些花花草草,皇上为了哄她开心,经常为她搜罗些品种罕见的奇珍异草,当时的贵妃苑可是整个皇宫一景,远远看过去就已经是花团锦簇,凑近一看就更是叹为观止,好多从没见过的花草她这里都有,也正是因为如此,宫中包括皇上在内都放松了对这些花花草草的警惕。” “后来,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从哪儿弄来一种开红花的树,一到初春时节就会开满枝头,花朵只有指甲盖这么大,却分外火红,远远看去犹如一团火烧云,映得半个贵妃苑都红彤彤的特别喜气,皇上说这是好兆头,就更加愿意来贵妃这里过夜,可是谁都不知道,这种看似不起眼的红花产出来的花粉却是烈性淫-药!”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骆心安的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宝珠却直接惊讶的差点惊叫出声,“淫-药?!王……王爷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塞给小姐,这……这不是故意害小姐么!?” 骆心安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这世上谁都可能害她,但是聂暻绝对不会,他送这东西给自己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她作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宝珠隔墙有耳,接着低声问道,“这红色花粉就是赭淬是吗?可它若是烈性淫-药,为何我刚才碰了到现在还没事?” “小姐您有所不知。”宝珍凝重的点了点头继续说,“这赭淬虽然是淫-药,但是对男子和女子的效用却完全不一样,女子若是碰上最多会产生些幻觉,加之小姐刚才接触的少又及时清洗,所以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男子碰上就麻烦大了。据奴婢的姑奶奶所说,赭淬最大的作用就是勾引男人,蚕食心智,这东西无色无味,碰到人体立刻就会融掉,所以一般很难察觉,经常吸食接触,一开始会觉得飘飘欲仙,精力充沛,在房事上完全不知节制,但随着身体里的毒素增加,人会慢慢变成痴呆,寿命锐减,而且会对身边人言听计从,最后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骆心安看了一眼沾到赭淬的那根手指,不动声色的眯起了眼睛。 这么一听,所谓的“赭淬”不就是现代的毒品么,或者说它比毒品还要厉害,至少毒品不碰就不会染上,这东西却直接渗进皮肤里,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旁边的宝珠一听这话,吓得离桌子上的那包赭淬十万八丈远,忍不住小声问,“那……后来了呢?既然这东西无色无味,那死了的那几十个人是不是都是被这东西给毒死的?” 骆心安闻言一笑,“这后宫里不是女人就是太监,赭淬只对男人管用,他们又怎么可能被这东西毒死?你别忘了,这后宫里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可就一个,他要是发现了猫腻,跟华贵妃扯上关系的人哪儿还有命活。” 宝珍冲骆心安眨眨眼,“小姐就是小姐,奴婢还没说完就已经全都猜到了。” “当时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宫里来了个高人替他诊治,一眼就看出这赭淬树的不对劲,华贵妃这才一下子倒台,当日就被斩立决,连带着贵妃苑上下几十个口人一律处死,我姑奶奶是得罪了贵妃,在出事前刚好被贬去了浣衣坊,这才逃过一劫。从那以后,所有赭淬树被烧得一干二净,宫里谈‘赭’色变,甚至一度连红色的花草都不允种植,皇上更是下了死命令,整个大晟若再看到赭淬这东西,直接诛九族斩立决。” 提到这件事,宝珍仍然心有余悸,看着桌子上那一包鲜红的赭淬,她微微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的说,“小姐……王爷给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玩意儿可绝对沾不得啊,要不……奴婢现在就替您去烧了?这东西一旦被发现,绝对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骆心安抬起头挑眉看了她一眼,轻笑着摆了摆手。 目光落在聂暻写的那张字条上,“赭淬救急”四个字,她在此刻才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宫里严禁的毒药啊……那聂暻可当真给她送来一件不得了的好东西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这家伙啊,当真是一点亏也不吃,手腕和心机厉害成这样,真的好吗? 第118章 特殊“照顾” 见骆心安只笑不语,旁边的宝珠也坐不住了,忍不住说,“小姐,奴婢知道您心肠好,不会用这赭淬去害人,但这玩意儿害人害己,若不销毁,留在身边终归是个祸患啊……” 闻言骆心安抬起头,挑眉在心里笑了笑,谁说她不会害人?她留着这赭淬正是要拿来害人。 虽然她一向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但如今她可是身在最肮脏凶险的后宫之中,怎么可以没有几样拿得出手的傍身之物。 她没有再回答宝珠的话,而是将聂暻写的纸条烧掉,顺便将那小小一袋赭淬仔细的包好之后重新塞进了贴身的衣服里,“我心里自有打算,你们不必担心,今天你们可有见到我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宝珠和宝珍踌躇了下,似乎还想继续劝说,但一看骆心安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知怎么一颗心就突然安定了下来,她们明白骆心安从不打无把握之杖,这一次留下这东西肯定还有后招,于是也不再多问,彼此对视一眼接着摇了摇头,“奴婢没听懂小姐的意思,小姐是进来沐浴的,藏东西干什么?” 两个丫头聪明得很,不用点破就明白了骆心安的意思,她当即展颜一笑,点了点两个人的鼻尖,“鬼机灵。” 宝珠和宝珍抿嘴笑了起来,正是主仆三人说笑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小主,大殿那边的公公又来催了,所有参选的小主们都去了,就差您一个了,您要是不去,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外面传来宫女焦急的声音,她这会儿恐怕早就把骆心安故意“藏”给她看的那份折子翻了个底朝天,这会儿正急着回去给自家主子汇报情报呢。 一听这话,宝珠和宝珍脸色当即一变,同时紧张的抬头看骆心安。 虽然骆心安进宫这件事她们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却很明白自家小姐真正属意的人是靖王爷,如今怎么可能情愿去参加秀女大选。 但骆心安这会儿脸上却不见一点忐忑和焦躁,甚至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行了,秀女大选我自然会去,你去告诉外面传话的公公,我这便过去。” 门外人一听心里一喜,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宝珠心里一紧,忍不住担忧的问,“小姐……您真要去啊,有没有办法糊弄过去?宫里这些女人没一个是好惹的,您这样过去恐怕……” 后面的话她害怕不吉利就没敢说出口,可即便如此,骆心安也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一笑,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宫中的凶险,可眼下的局势哪儿是她可以说了算的。 “她们不好惹,你主子我就好惹了?”骆心安笑了一下,轻声说,“如果今天这秀女大选我不避而不去,才是真的被人捏住了话柄,到时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我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懂吗?” 宝珠似懂非懂,忍不住又问,“那您既然决心要去,为何不早走,如今已然迟到,去了恐怕也是遭人非议。” “我本来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今再兴冲冲的第一个跑去参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么迫切的想入宫,既然早去晚去都是得罪人,那我何必早去惹一肚子不痛快,还耽误我的睡觉时间?” “更何况我要是早去了,现在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聊天,你们两个臭丫头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骆心安故作生气的瞪了两人一眼,一句玩笑一下子把两人逗笑了,跺着脚嗔道,“小姐!我们跟您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跟你们说正经的啊。”骆心安无辜一笑,拍了拍两个人的屁股,一副山大王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你们再不给我去拿衣服,我可就要冻死了,万一病了去不了秀女大选,你们俩就帮我顶上算了,反正我瞧着你们俩也挺标致的。” 宝珠宝珍又笑又臊,一跺脚赶紧跑的远远的,留下骆心安一个人在原地哈哈笑了起来,心里的不痛快也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的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那包赭淬,就像摸到了聂暻手指上的戒痕。 一时间胸膛像是被什么不断膨胀的东西塞满了,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目光里全是神采。 她知道自己一旦跨出这个门,就等于上了战场,她不清楚自己最后的结局会如何,但她发誓一定会把所有阻拦自己跟聂暻在一起的人统统扫清,哪怕是太子、皇后,甚至是老皇帝,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刚出大殿的时候,天上还在飘着零星的雪花,到了钟秀宫,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雪正好停下。 此时没有跨进宫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热热闹闹的声音,走进去之后就更是满眼的莺莺燕燕。 能入宫参选秀女的女儿家,不是长相标致就是家世显贵,远远望过去,每个人都穿的花枝招展,香粉扑鼻,衬得这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都有了几分盎然的春意。 大选显然已经开始,各个小主们这会儿正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话,为首的管事公公,这会儿正拿着厚厚一本名册,逐个点名,被点到名字的秀女就跟着两个嬷嬷进殿进行身体检查和一系列的礼仪教导考试。 “第一百四十三号,二品章廷尉之女,章灿华,进殿——” “小女在此,请公公引路。” 只见一个秀丽的女子袅娜上前,很快就消失了在大殿之中,而她身后少说还站着一百多个人等着进殿,此刻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室外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在场的秀女为了漂亮,各个衣着单薄,这会儿早就冻得手脚发麻,却也不敢随意催促,就死咬着牙带着笑僵硬的站在原地。 洛心安不愿意与这些秀女有过多的攀谈,也不喜热闹,刚绕到旁边的侧廊上,那个负责点名的太监就一下子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眼睛一亮,冲着旁边人耳语了几句,接着没多久大殿里就疾步走出来一个管事太监。 看他的衣服,紫色官袍,顶戴花翎,正是这次秀女大选的总管,方才他一直在屋子里坐着,根本没有露面,这会儿却笑呵呵的迎上来。 “小主,奴才可算是把您给盼到了,您要是再不来,奴才可就要去殿里找您了。” 他笑得极其谄媚,一张满是褶子的脸都皱成了菊花,丝毫没有提一句骆心安迟到的事,冲着旁边的小太监挥手道,“小主一路颠簸而来一定受冷了,还不快去拿个烫壶给小主暖暖身子?” 小太监愣了一下,接着赶忙转身,却被骆心安一下子拦住,淡淡的说,“公公不必如此客气,这么多姐妹都在等着您把关,您该忙您的就去忙吧。” 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一上来就这么殷勤,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他只是因为自己是奴才所以想要把巴结主子也就算了,可他晾着一庭院受冻的秀女不管,惟独对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大献殷勤,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那太监脸上一僵,接着就像没事人似的开口,“小主这是哪儿的话,奴才忙活的事不就是伺候各位小主么,如今您既然来了,在这里万一冻出个好歹,岂不就成了奴才的失职了?小主要是不愿意要烫壶,就随奴才一起进屋避避寒风吧。” 他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整个庭院的人都听见。 本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殿门口,都等着看一个个被点到名的“竞争对手”是个什么姿色,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骆心安这边的情况,可这太监这样一开口,再配上他那副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模样,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侧廊里的骆心安身上。 整个庭院当即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直接对骆心安指指点点。 “原来她就是那骆心安啊。” “骆心安?那个把靖王爷和太子勾得五迷三道,当庭翻脸的骆心安?” “瞧瞧她那长相就一副狐媚子德行,有了太子和靖王爷还不知道满足,现在竟然还进宫参选秀女,当真是不要脸。” “可是……不是说她凭一人之力打败了喀什国四公主么,那应该很聪明厉害吧?” “再厉害有她勾引男人的本事厉害吗?” …… 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三四个世家小姐,都是亲眼目睹过骆心安当日连胜尼娜三局,大获全胜的场面,对她心里早就嫉妒的发狂,这会儿逮住机会当然不遗余力的往死里抹黑她。 旁边的太监厉声呵斥了好几声,这几个人都没有收敛,站在旁边的宝珠和宝珍都听不下去了,当即站出来就要反驳,却被骆心安一个清淡的眼神制止住。 她就像没听见这些讥讽的话一样,面不改色,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笑,目光深邃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那太监一眼,他心头一跳,当即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脚下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吗,骆心安的眸子瞬间又深了几分。 一个小小的太监,哪怕已经是总领管事,也不敢轻易得罪秀女,毕竟谁也不知道你现在得罪的人,以后会不会跃上枝头变成凤凰,所以哪怕是教训也会凡事留一线,像这个太监这样明着对她百般殷勤,实际背地里却明目张胆给她拉仇恨的做法,如果背后没有后盾给他撑腰,给他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这么干。 至于这个后盾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老皇帝。 第119章 贱人让你嘴碎,烫你个皮开肉绽 至于这个后盾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老皇帝。 骆心安在心里讽刺一笑,开口道,“公公的心意小女心领了,但是既然在场诸多姐妹都不嫌冷,我又怎么能搞特殊呢?等什么时候点到我的名字,我再入内也不迟,如今我却是万万不能领公公这份厚意的。” 总管太监一听这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仍旧带皮笑肉不笑的说,“小主,您就别为难杂家了,跟你照实说了吧,让您来了这钟秀宫直接进殿的旨意可是皇上亲口说的,陛下舍不得您受冻,这才特意下了恩典,不仅让您就直接进殿避风寒,还让奴才一直随身伺候着,要是小主不领这份情,奴才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丢了脑袋是小,万一惹怒了天威,祸及到小主自己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番恩威并施如果换成旁人恐怕早就给唬住了,若是其他秀女刚进宫就得到陛下如此垂青,恐怕更是飘飘欲仙,五迷三道的认为皇上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 可骆心安太清楚老皇帝的意图,从始至终他就是故意用这种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方式,故意演给别人看,然后借别人之手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到时候哪怕聂暻追究起来,他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后宫女人争斗上面,整个事情跟他这个做父王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当真是漂亮,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老皇帝这深不可测的心机。 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一笑,骆心安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赶忙跪地,“小女叩谢皇恩,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小女自当遵从哪儿敢拒绝。” 这话一出,总管脸上露出了喜色,刚要开口,结果骆心安却突然话锋一转,满脸忧愁道,“可是若把众多姐妹扔在这里,心安一个人去享福,即视为不义,大晟国法有云‘取大义者安天下,不义之人,人人诛之’,虽然心安乃一介女子,但仍知道这义字的重要性,这国法乃陛下亲笔,字字珠玑,小女自然要遵从,舍小义取大义,留在这里与众姐妹同甘共苦,公公以为呢?” 骆心安直接把老皇帝亲述的国法都搬了出来,这么一顶大帽子砸下来,总管的脸直接都绿了,他若是再劝说下去,就等于打了皇上的脸,这样的罪名他一个奴才哪儿担待的起。 一时间他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似猪肝,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既、既然如此……那就按小主的意思来办,奴才……奴才先行告辞了。” 他看出骆心安绝不好惹的善茬,当即脚下抹油作势要溜,可骆心安哪儿这么容易放过他,当即开口道,“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奴才……自、自然是进殿了,这么多秀女还等着奴才审查呢,小主原谅则个。” 总管赶忙陪着笑脸,骆心安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目光里却带着深意,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道,“公公倒真是贵人多忘事,刚才不还说皇上吩咐你在这里伺候,不着急进殿么,怎么一转眼说走就走了?” “这……”总管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总不能告诉骆心安这是为了完成皇上的交代,哄她赶快进殿,所以顺嘴说的恭维话吧? 见他脸色一僵,骆心安眸子的笑意更浓,但脸上仍旧不动声色,“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公公您怎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陛下压根没说过这话,是您私底下跟我一见投缘,所以才假传圣旨特意照顾我不成?” 这话直接打在了总管的七寸上,奴才跟主子说的话里多少都得有点夸张成分,否则怎么哄得主子开心,若是换做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偏偏骆心安一下子就揪住了这个破绽,让他瞬间哑口无言,心里发慌。 “小主……这……怎么会呢,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编这种瞎话啊……” 总管从牙缝憋出一句话,生怕下一刻骆心安当即翻脸,谁知她盯着他一直不说话,直到他心里哆嗦的两条腿都发软的时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公公,我同您开玩笑呢,您不会当真了吧?” “这庭院里这么多姐妹等着进殿,我又不是没看到,自然也清楚公公忙得很,怎么可能真的让你在这里伺候。”骆心安笑得一脸无害,摆摆手道,“公公快些下去吧,我这里有两个丫头贴身照顾就够了。” 这话一出,总管直接心里打了个哆嗦,骆心安这哪里是跟他开玩笑,明明是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根本摸不清她的喜怒,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敢开溜。 赶紧抬手擦额头上的冷汗,总管最终陪着小心谄媚道,“奴才突然想起来殿里还有不少人在忙活,也不差奴才这一个,小主就让奴才侍奉左右吧。” 骆心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挑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既然如此就……麻烦公公了。” 总管赶紧笑着附和,“应该的应该的,小主再说就是折煞奴才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往冻得发红的手上和了和气,“公公……让您在这里陪我受冻,我实在于心不忍,不如您去拿个烫壶过来暖暖手吧。” 主子冻得双手通红都没喊冷,他一个奴才哪儿敢摆这个架子。 总管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如今一看骆心安那双通红的双手,瞬间抓住机会,克制着不停打哆嗦的牙齿,笑着说,“奴才一点也不冷,倒是小主衣衫单薄,可经不起这样的寒风,还是让奴才给您去拿个烫壶吧。” 说着他都没等骆心安开口,直接大步离开,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好像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讨好骆心安。 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骆心安眼里闪过一抹讽刺,转过头来对就对上那三四个方才抹黑她的世家小姐,这会儿她们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她,一副不甘记恨的模样,骆心安回以微笑,眼睛里带着戏谑,她跟几个一会儿就要倒大霉的人计较什么呢。 没一会儿,总管抱了一个铜色烫壶跑了过来,里面装的是热水,外面裹了厚厚一层布来防止烫伤,抱在怀里简直就像偎了个小火炉。 总管献宝似的双手递过来,笑着说,“小主,烫壶来了,您赶紧暖暖手,可别冻坏了身子。” 骆心安早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招,但脸上仍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公公真是费心了,竟真的把这东西给拿来了。” 这一幕不早不晚,正巧被庭院里的人全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脸上都是欣羡,但那几个跟骆心安过不去的世家小姐却恨红了眼。 同样是官宦出身,她们几个人之中有的出身还比骆心安这三品尚书之女要高很多,却要站在这里挨饿受冻,而骆心安却能在这里逍遥自在的抱着烫壶,让总管对她卑躬屈膝,这样的差距,让她们越发的愤愤不平,手里的丝帕都快拧成了麻花,恨不得自己攥的是骆心安的脖子。 骆心安瞥到她们此刻恨的咬牙切齿还不能把自己怎么着的模样,心里终于爽利了起来。 反正老皇帝已经给她设下这个圈套,无论她接受与否,这庭院一众女人对她的仇视算是结下了,既然结果注定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在这里挨饿受冻,抱着烫壶暖暖和和的在这里看接下来的好戏才是正经事。 你们既然让我不痛快,我也不会轻易让你们好过,反正在这里受冻的不是我,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着。 骆心安抱着烫壶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坐在这回廊里小风不断,凛冽的北风一个劲儿的往脖子里钻,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一会儿脚都要麻了,这滋味着实不好过,但幸好有了这烫壶,把她刚才身上那股寒意驱散了,这会儿把它揣在怀里,披着厚厚的羊毛斗篷,看着一个又一个被点名入殿的秀女们争奇斗艳,暗自较量,简直比钻在被窝里还舒服几分。 而站在她旁边的总管这会儿却苦不堪言,当时听说骆心安来了的时候,他以为三两句话就能把骆心安糊弄进殿,所以压根没想着披件厚衣服,只穿了件单袍就跑了出来,结果现在不仅没有害了骆心安反而让自己受制于人,不得不呆在这里吹冷风。 他冻得不停地哆嗦,鼻涕眼泪一大把,全身僵硬的像是失去了知觉,目光控制不住的一直往骆心安手里那个烫壶上瞟,心里早就把骆心安的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了,恨不得立刻烫壶抢过来揣自己怀里。 骆心安早就注意到他的神色,但故意不说话也不往他身上看,等欣赏够他这幅苦不堪言的的德行之后,才慢悠悠的掀开眼皮子故作关心道,“公公,你冷不冷?” 总管冻得再厉害也不敢说出来,赶紧摆手道,“不冷,不冷,杂家多谢小主厚爱。” 他本以为骆心安问出这话是心软准备让他进殿了,谁想到骆心安却在心里坏笑一声,一脸无可奈何地说,“还说不冷,嘴唇都发紫了,既然你不愿回去,那就起身活动活动吧,帮我重新去换些热水,这烫壶里的水都冷了。” 总管的脸直接一绿到底,这骆心安分明就是故意耍着他玩! 他在宫里当值这么多年,混到如今这地位,还没有哪个秀女敢给他脸子看,更没人敢像这样使唤他,做这种跑腿的下贱活儿,一时间他气得腮帮子都在哆嗦。 但是一想到皇上有令,让他一定要尽心竭力的服侍骆心安,让别人都知道皇上对她百应百求,只好把这一肚子邪火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乖乖的说一句“奴才遵旨”,点头哈腰的抱着烫壶去换热水了。 等他走远之后,旁边的宝珠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您干吗让他去换热水,他好不容易才冻成那个鸟样儿,抱着热水回来岂不是又暖过来了,就应该让他一直冻着,冻死他才好。” 骆心安笑着一挑眉,目光一一扫过之前背后嚼她舌根的那几个世家小姐,轻声说,“想要掉到大鱼就得舍得下饵,欲擒故纵的前提是让对方先尝到甜头,才会放松警惕。” “我要是让他一直在这里冻着,最多就是染了风寒大病一场,吃点皮肉之苦罢了,但在他最冷的时候给他点甜头,让他刚暖和来就不得不把烫壶交出来,这滋味就跟在沙漠里渴的受不了的时候,给你一滴水,不仅解不了渴还磨掉你的意志一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感觉可是比干冻着有趣多了。” 一句话点破,宝珠恍然大悟,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着骆心安的目光几乎在发光,自家小姐当真是个操纵人心的高手,这才不过是小试身手,一会儿这老阉奴指不定死的有多惨。 一想到这里,她捂嘴偷偷地笑了起来,这时正好总管也抱着烫壶跑回来了。 骆心安笑着伸手,在烫壶接到她手上的一刹那,总管脸上那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差点把她给逗笑。 总管冻得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半个身子都快没知觉了,骆心安却连眼皮都不掀一下,一直闭目养神,一副睡着的模样。 等到总管再一次冻得透心凉,牙齿打颤的声音她都听得到的时候,骆心安才懒洋洋的睁开眼,又一次把烫壶递给他,让他去换热水。 这样反复折腾了少说有五六次,骆心安怀里的烫壶始终热乎乎的,暖得她脸色都红润了几分,额头上甚至还沁出了一层薄汗,而总管的精神却彻底被打垮,再也没了之前那股得意算计的模样,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根儿蔫韭菜似的,垂眉丧眼的立在原地,冻得整张脸都青白一片。 骆心安掀开烫壶的盖子,把手往壶口一放,一股股热气浮上来。 她瞥了总管一眼,把壶又重新塞给他,“公公,就这样的温度没一会儿就冷了,怎么在怀里抱得住,我身子虚,麻烦您重新去换壶滚烫的吧。” “你——!” 总管气歪了嘴,可算是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骆心安扫他一眼,疑惑的说,“公公这是怎么了?这可是皇上吩咐你来伺候我的,难道我现在连要壶热水都不可以吗?” 一句话堵得总管恨不得直接摔壶走人,但老皇帝的旨意放在那里,他又着实不敢得罪骆心安,只好咬牙切齿的任命再跑一趟。 等他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壶里滚烫的水一掀开盖子几乎要飞溅出来,骆心安合上盖子,估摸着火候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果然,片刻之后,负责殿选的小太监终于叫到了她的名字: “第三百一十一号,三品礼部尚书之女,骆心安,进殿——”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骆心安身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将烫壶随手递给跟在旁边的总管说,“公公,这个一会儿说不准我还要用,你先帮我拿一下。” 总管一听可算是解脱了,也顾不上骆心安看骆心安塞给他的东西,赶紧接过来,点头哈腰的跟上,可心里早就恨不得弄死骆心安好几回了。 骆心安径直往前走,明知道整个庭院的女人这会儿都对她虎视眈眈,可她偏偏不绕路,哪儿人多她就往哪儿走。 秀女按队成排而站,每排之间都有一条容一人通过的小道,骆心安选的那条道正好要跟那几个带头嚼她舌根的世家女对上。 几个女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毒,白眼几乎都要翻到天上了,这会儿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跟别人说骆心安是如何勾引的聂家父子三人。 骆心安就跟没听到似的,面不改色的往前走,就在跟这几个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的突然伸腿要绊她,她早就料到她们会出手,所以才故意选这条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女人伸腿的一刹那,骆心安刚好避了过去,然后在那总管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踹了他一下,谁都没有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她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是刹那间,所有人还没缓过神来,就只听总管大叫一声,接着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而他手里的烫壶也顺势飞了出去。 只听“砰”一声,铜壶重重落地,里面还在沸腾的热水瞬间泼洒出来,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浇在那几个一直嚼舌根的世家女身上,而骆心安早就有所防备,事情发生的一瞬间躲到一边,一滴沸水都没浇在她身上。 “啊——!” 几个嘴巴不干不净的世家女惊恐的尖叫起来,沸水瞬间将她们的露在外面的皮肤烫的皮开肉绽…… 第120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这滚烫的热水浇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冬天身上衣服穿得多,但是几个世家女为了漂亮,脸蛋和手掌都露在外面,滚动的沸水从铜壶里全都飞出来,浇了她们一头一脸,手上和脸上一下子跳起一连串燎泡。 而总管就更惨,他本来就穿着单衣,热水一浸就透,再加上在外面冻了这么久,四肢都僵硬了,摔在地上的一刹那他根本来不及闪避,被一整壶热水照头浇,那温度直接把他的整张脸都烫熟了半边。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等几个世家女歇斯底里的哭闹起来的时候,整个庭院里的人才突然回过神来。 在场的秀女吓的惊叫起来,纷纷往后躲,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烫到了!” 旁边跑过来一群小太监,上前赶紧把一张脸都红肿蜕皮的总管扶起来,顺手就要撕掉他的衣服,嘴里还嚷嚷着,“快去拿药膏,赶紧给总管涂上!” 可是这么滚烫的热水浇下来,皮肉早就和衣服粘连在了一起,这会儿几个小太监贸然一撕扯,总管身上的单衣连同下面的皮肉直接被撕下来一层。 “啊——!” 总管痛苦的尖叫起来,鲜红的皮肉混着黄呼呼的组织液外翻了出来,在场的秀女瞬间吓晕过去几个。 那几个被烫到脸蛋和手掌的世家女就更加惨烈,疼得控制不住不停地在雪地里打滚,恨不得将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扎进雪堆里,满是燎泡的脸蛋被粗糙的地面蹭破,哗啦啦的往下淌血。 本来她们特意穿来的绫罗绸缎上全是血迹,她们蓬头垢面的捂着脸,血水和皮肉挂在头发和脸上,猛的看上去简直像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的女鬼,哪里还有方才盛气凌人污蔑骆心安的傲慢样子。 “我的脸!我的脸啊!”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的脸!” 几个人疯狂的大叫,看别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她们惊恐又慌乱的赶紧把手帕蒙在脸上,结果皮肉和手帕有粘连在一起,想要再拿下来,要硬生生撕掉脸上的一层皮。 这对她们几个一向视脸蛋为生命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整个庭院彻底乱成了一团,几个侍卫上前阻拦,也没能控制住混乱的场面,大殿里听到动静,一个主事的侍官疾步跑了出来,一看这情形一下子也吓了一跳。 “安静!都给我安静点!” 一句话落地,整个庭院里还是一片混乱,他冲旁边的一众侍卫使了个眼色,整个人庭院瞬间被围了起来,他大吼了一声,“后宫禁地岂容尔等喧哗!都给我安静,违令者褫夺秀女资格,即刻赶出皇宫!” 这话一出口,整个庭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秀女们噤若寒蝉的往后退出一条路,侍官大步上前,一看这总管和那几个世家女的惨状心里也是一惊,赶忙派人去叫了大夫之后,皱眉问道,“平白无故的人怎么会烫成这样,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刚才总管突然摔了一跤,把烫壶给摔了。” 有人小心翼翼的开口,侍官一挑眉,“烫壶?谁的烫壶?” 总管的整张脸都烫掉了一层皮,这会儿嘴巴都张不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目眦欲裂般,手指不停地在骆心安身上比划。 一直站在旁边看戏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骆心安一看这架势,微微挑了挑嘴角,面不改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欠身行礼道,“小女骆心安参加侍官大人,这烫壶是总管公公见小女实在冷得厉害,好意帮我拿来暖手的,谁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小女的不对,好好地不应该要什么烫壶,否则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了,请侍官大人责罚。” 说着骆心安跪地行礼,脸上露出自责又惶恐的表情。 旁边几个世家女,这会儿看到她毫发无伤的样子,心里简直要恨出血来,猛地扑上来大吼道,“是你!一定是你使得卑鄙手段!你分明就是故意要来一个烫壶,让这狗奴才来害我们公报私仇的对不对!” 几个女人疯了似的伸出手,作势就要掐骆心安的脖子。 骆心安却一闪身子,让她们扑了个空差点摔个狗吃屎,她无奈的苦笑一声,“几位姐妹可要凭良心说话,我不过是要个烫壶怎么就成了要害你们,若是总管真的受了我的指使才摔了热水壶,他何至于现在把自己也给赔进去?” “更何况,今日之前我跟各位素不相识,几位姐妹不妨告诉我,我们究竟有什么冤仇值得我对初次见面的人公报私仇?” 一句话噎住了几个世家女,憋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们总不能当着侍官的面说刚才自己在庭院里嚼舌根,故意败坏骆心安的名声,所以才会遭她得报复,否则事情岂不成了她们理亏,可就这样放骆心安走,她们又不服气,情急之下大声嚷嚷道: “我们哪儿知道你对我们有什么仇怨!反正如果不是你,何至于你未卜先知的躲开了,而我们却被你害成这个鬼样子!” 这话简直漏洞百出,落在侍官耳朵里,哪怕是她们有理,听起来也像是她们倒打一耙,不像是骆心安公报私仇。 这时,骆心安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像是憋了极大的火气,忍无可忍才终于开口,“姐姐,你不能因为我躲过一劫就这样污蔑人,是,我是躲了,可我躲的只是你伸出来的那条腿,等我躲过去的时候想要提醒总管已经来不及了,这难道也要怪我身上吗?” 一听这话,几个女人的脸色大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谁伸腿绊你了!侍官大人,你别听她胡说,她这是贼喊捉贼故意造谣啊!分明是她故意推倒了总管栽赃陷害!” 骆心安在心里轻笑一声,哟,这都猜出来了,看来还不算太傻,可现在说这个谁还能给你证明呢? 她扫了一眼嘴巴被烫的黏连在一起,努力想要说明当时情况的总管,眸子别有深意的眯了起来。 对上她的视线,总管再次惊恐的发出唔唔的声音,他没有看清刚才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跌倒的一瞬间,绝对不是被绊倒,而是被外力从后面踹了一下。 可惜他心里再心急如焚,也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骆心安低下头,掩盖嘴角那一抹讥讽的笑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面无表情。 她环视四周,深吸一口气,最后露出一抹很淡的无奈笑容,“下一个就是我进殿参选,如果真是我要害你们,何必选在这个时候,我犯得着为了你们几个素昧谋面的人,舍弃自己后半辈子的前途吗?” 说着她看了一眼侍官大人,不卑不亢的说,“大人,公道自在人心,若大人怪罪小女不该用烫壶取暖,引来这场祸事,小女甘心受罚,但其他害人的事情我没做过,也断不会承认,请大人明察。” 侍官一听这话,眸子越发深沉了几分,在场的所有秀女进宫的目的无非就两种,要不是为了稳固家族地位,要不就是为了自己出人头地,但无论是哪一种目的,谁也不会真的傻乎乎的在还没殿选的时候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就算要使手段,也肯定是背地里一些见不得人的招数,绝不会像眼前这样,明目张胆的烫伤这么多人。更何况,骆心安在后宫之中可是鼎鼎大名,当日在于喀什国的对阵中,她一战成名,这样一个女人,肯定有很大的野心,她没有这个动机,更没有这个必要,用这么蠢的方式去害别人。 可惜,他到底低估了骆心安的心思,更不会知道从始至终她都是被迫参加这场大选,宫里那些争名夺利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恨不得立刻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永远也不用这个皇宫有半点牵扯。 本来被迫留在这里她就一肚子不痛快,如今有人直接挑衅到脸上,她怎么可能再忌惮这个隐忍那个,当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老皇帝既然敢把她困在这里,她就敢把这后宫搅个翻天覆地! 侍官思索了片刻,心里早就对骆心安的话信了八成,但还是问周围的人说,“方才你们都在旁边,可曾看到骆心安故意推人?” 刚才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谁来得及观察这么多,一时间所有人都齐齐的摇头。 “当真没有?你们可别据实不报,否则一旦本官查出真相,隐瞒真相者一律连坐,按照大晟律法,包庇罪犯罪加一等,按律当诛,你们可要想好了。” 侍官的眼睛将在场所有人一一扫过,大部分秀女都一脸茫然,而其中有几个却脸色瞬间苍白,噤若寒蝉,很显然这一番施压让她们害怕了。 这几个人的反应通通落在侍官眼睛里,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说,“在场这么多人,本官可不信一个看清楚的都没有,别让本官再问第三遍,否则在场所有人都一起连带,统统押往内务府,本官会向皇上禀明,等什么时候查明真相,再将各位小主放出来也不迟。” 说着他右臂一抬,指着最边上几个秀女说,“就从你们几个先开始吧,来人啊,给我把她们押送内务府!” “不要啊大人!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其中一个秀女最先扛不住,一边抹眼泪一边害怕的扫了那几个世家女一眼,对上她们烫花的脸和警告的神色,最终一闭眼,指着那几个世家女,声音发颤的说,“她们几个早就看骆心安不顺眼,方才在背后还说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他,结果骆心安走过来的时候,我……我正好看到她们……她们伸了腿要绊倒她……” “你胡说!”几个世家女当即惊恐的瞪大眼睛,“大人您别听她胡说!我们绝对没有啊!她一定被骆心安给收买了!” 一听这话,侍官的脸色沉了下来,“哦,是么?只听一家之言的确有失偏颇,那刚才还有谁看到了,别躲躲藏藏,想想知情不报的下场。” 这话一出,又有几个刚才脸色发白的秀女弱弱的举起了手,纷纷认同几个女人对骆心安私怨甚久,而且也看到是她们伸腿要害骆心安。 几个世家女的脸色越发惨白,跌在地上又哭又闹的说自己冤枉,而这个时候侍官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怒极反笑,“一个人可以被骆心安收买,难道在场这么多人都被她收买了不成!?你们这几人若真没做过,为何她们不冤枉别人,惟独要针对你们!?” “没有!大人明鉴啊!我们刚才的确伸了腿,可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让骆心安出丑,不像骆心安心肠如此歹毒,直接倒打一耙毁了我们的脸啊!” 侍官一听她们承认了,脸上的冷笑更甚,“到底是谁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本官看得很清楚,我看你们分明是你们自作自受,想伸腿绊倒骆心安,却不巧绊倒了总管,结果不仅把他害成这样,还把自己烫成这副鬼样子,心里不服气所以还想反咬骆心安一口!” “不是这样的!大人您听我们解释!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几个女人瞬间声嘶力竭的哭喊出来,旁边的总管也激烈的挥着手,似乎想要说点什么,这一幕落在侍官眼里,变成总管对这几个女人的怒不可遏,一时间眸色更冷,直接推开几个拽着他哭诉求情的女人,大手一挥道,“今日大选是给陛下和皇室择贤女开枝散叶,怎容尔等如此阴险狡诈的毒妇在这里造次!” “来人啊!给我把她们拉下去!后宫重地不留艰险小人,你们就到内务府去养伤喊冤吧!”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上前直接把几个女人拖走,在她们惊恐疯狂的哭喊声中,侍官的目光又落在躺在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总管身上,沉声道,“身为殿选总管理应负责大选各项事宜,为皇上分担解忧,而你不仅没有平息秀女之间的事端,反而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这么大的恐慌,按律当斩,但念在你也身负重伤,本官就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总管之职,扣三年俸禄,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说完这话,总管目眦欲裂,嘴里发出疯狂的呜呜声,手脚使劲挣扎,若不是旁边有侍卫死死地按住他,他可能下一秒就要冲上来。 他整张脸都烫走了形,这会儿再配上这副可怖的样子,简直比妖魔鬼怪还不如,侍官撇开眼睛,冲旁边的骆心安作了个揖,“小主受惊了,既然您就是下一个殿选之人,那便随下官一起入殿吧。” 说着他一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骆心安欠身行礼说了句“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大人,您请”,接着就跟了上去。 身后的总管发出不甘的嚎叫,骆心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作了个封住嘴的动作。 她说了,只要在这深宫里一天,她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害她的人,谁让你是老皇帝的人,如此害我,让我成了众矢之的,从此腹背受敌,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放过你,今天你盼了一天的烫壶,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不知道滋味还满不满意。 她勾起嘴角,转身走入了大殿,最后留给总管的那个眼神,让他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 终于意识到,原来从骆心安让他留在身边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已经被困在了她设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他想要害她,却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第121章 初入宫廷 跟着侍官走在去大殿的路上,骆心安不仅没有一丁点紧张,相反心情还十分的放松。 一年一度的大选,向来最艰难的一步就是走进殿选的那扇大门,因为这不仅决定着今后的命运是起是伏,更重要的是一旦跨入了这个门,就算半个宫人,这意味以后要跟往事彻底诀别,终生陷在这藏污纳垢的深宫中苦苦挣扎。 所以每个走过这段路的秀女,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不是忐忑,就是害怕,不是义无反顾,就是后悔连连……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情,这个时候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而骆心安却一反常态,这会儿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担忧,甚至嘴角还带着半分笑意。 因为她不仅不担心一会儿的殿选,甚至心里还带着十足的期待。 当然这并不是希望出风头,或者跟其他女人一样盼着留在这里出人头地,而是因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参加这秀女大选是她两辈子以来的头一回儿,但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也看了这么多电影电视剧,她大致明白每个进宫的秀女都会经过哪些考验。 无非就是展示才艺、学习礼仪、考察学问……而在这些测试之前首当其冲的第一要务就是身体检查,送到皇宫里的女人,哪怕是个宫女都要足够的“干净”,绝对不能跟任何男人有染,一旦发现没有守宫砂,别说是进宫,就算是这座大殿都别想再跨进来一步。 骆心安琢磨着自己跟聂暻该干的不该干的事都做过了,一会儿身体检查的时候,她倒是有点期待那些检查她身体的嬷嬷会是个什么脸色,最好因为这事马上把她轰出皇宫,这样才正中下怀。 一想到这一幕,她在心里颇有些恶劣的笑了起,虽然她猜到凭老皇帝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那晚她嫁入靖王府的事情,如果他打定主意已经要把自己困死在这宫里,身体检查这一项肯定会糊弄过去,但一想到他明明那么厌恶自己,却不得不顶着抢了儿子媳妇的骂名和绿帽子把她留在这里,这会儿恐怕脸都气歪了吧?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完全不介意旁边跟着的一众侍卫和太监看她的表情,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周围人都看傻了眼,琢磨着这女人在皇宫重地怎么会如此大胆,但旁边的侍官却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话。 又走了几十步,绕过一个回廊终于进了钟秀宫,此时里面还有十几个秀女,正在帘子后面接受检查。 侍官给她指了路,说了一句“小主里面请”之后,就带着侍卫退了下去,骆心安环视四周,刚跨进去一步,里面就有人通报道,“第三百一十一号,骆心安,进殿——” 话音刚落,面前的帘子就掀了起来,骆心安慢慢的走进去,入眼第一幕就是一片白花花的“鲜肉”,里面正在接受检查的秀女,正衣衫半退的站在原地,整个肩膀和后背都露在外面,身前只有一个肚兜,露着半抹酥胸,这会儿正统一抬着手,由四五个满脸褶子的老嬷嬷,正凶神恶煞的拿着尺子在她们身上量来量去,还要凑到腋下嗅一嗅有没有狐臭,再由旁边的小太监负责记录。 所有的秀女简直就像个毫无知觉的摆设一样,任凭这些陌生人在自己身上又摸又抓,衡量着她们的尺寸、价值、手感和样貌…… 这些姑娘多半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明明是已经知道羞耻心的年纪,但此刻袒胸露乳着,脸上却带着骄傲自得的神情,甚至目光瞥到旁人不如自己的地方还露出得意的神色。 骆心安看得一阵反胃,这么没有人权的事情,她们竟然还乐在其中,她没法想象自己脱光衣服之后,像个无知无觉的商品一样被这些人上下其手。 一想到这种感觉,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正在这时,听到她名字的一个老嬷嬷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参见心安小主,老奴可等您多时了。” 刚才看到这老太婆对旁人那副冷嘲热讽的傲慢德行,如今突然看她笑成一朵菊花,骆心安还有点消化不良,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脸上却不动声色,“嬷嬷不必多礼,今天这殿试该是我托您的关照才是。” “哎哟小主您这话可就是折煞奴才了,能给您效劳是老奴天大的福分,怎么受的起小主您这样的大礼。” 说着她凑上来扶着骆心安,阿谀奉承的殷勤样子溢于言表,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骆心安这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小小秀女,而是只手遮天的大贵人。 要不是方才已经知道她对旁人是个什么嘴脸,骆心安还真要以为她的话有那么几句真情实感,所以如今再看她这样子,骆心安心里就更加生疑,这宫里的人各个都是势利眼,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像这种老油条如果没有什么目的怎么会这样殷勤。 “我何德何能让嬷嬷如此照拂,嬷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骆心安不喜欢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老嬷嬷没想到她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脸色一僵,接着又挤出一抹笑,“小主您看看……您这话说得……老奴哪有什么话需要直说,您心里不是应该比奴才清楚么?” 这话把骆心安给逗乐了,她要是清楚还需要在这里跟个老太婆磨嘴皮子? 见她兜圈子,骆心安也不跟她废话,直接说,“嬷嬷既然不想说,那我们就不必耽误时间了,直接开始殿选吧。” 一听这话老嬷嬷急了,赶紧拦住她说,“别别别,不用殿选,千万不能殿选。” “小主,皇上都发话了,今天所有的殿选和考核您都不需要参加,直接晋级。皇上说了,小主身为御封的贵女,身份自然要比普通秀女高贵,怎可参加这样的殿选,侮了您的身子,老奴一直候在这里,就是为了带小主您直接离开啊。” 这话一出,骆心安当即在心里冷笑出来。 果然如此,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猜错,这老皇帝果然想好了后招,生怕殿选的时候查出她“不干净”,把她就这样轻易的放走了。 老嬷嬷刚说完这话,周围就涌上来一大批带刀侍卫,好像骆心安敢摇一摇头,就直接把她五花大绑带走一样,看起来这老太婆一脸谄媚,一副跟她商量的样子,可看这架势跟胁迫有什么区别? 骆心安早就猜到老皇帝会用这招,心里也不惊讶,只是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不改色的环视四周开口道,“嬷嬷,我胆儿小,你一下子派这么多人来‘护送’我,我倒是不敢去了,不如我们还是直接殿选吧,皇上的厚意我心领了。” 一说这话,旁边的侍卫按捺不住,瞬间抽刀堵住了她的路,骆心安挑眉看了一眼,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直接走到了其中一个侍卫跟前,再往前半寸刀刃就会捅进她的身体里。 那侍卫吓的赶紧抽回刀子,皇上只让他们困住骆心安,可没让他们杀了她,骆心安哼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周围的侍卫不停地往后退,谁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着。 一时间事情陷入了僵局,就在一众侍卫和老嬷嬷恼得脸如猪肝,忍不住威胁她“这是违抗圣旨要掉脑袋”的时候,骆心安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有说过要抗旨不遵不跟你们走吗?不过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 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气的脑袋冒烟,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也丢盔弃甲,老嬷嬷恼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她两巴掌,可是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硬憋出笑脸给骆心安前方带路。 那副便秘似的表情,把骆心安逗笑了,她哼着小曲悠悠荡荡的往前走,心情总算是爽了过来,不让她痛快的人,她只会让他更不痛快。 老嬷嬷把她领进的是一座非常奢华的宫殿,还没等走到就远远的听到了悠扬的曲子,伴随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香氛味道,骆心安知道恐怕这一次秀女大选的“优胜者”这会儿全都聚在了这里面。 而此时大殿里正一片莺声燕语,上座上正坐着端、贤、淑、德四个正妃,旁边还有婕妤、贵人之类的其他妃嫔,这会儿正跟座下十几个“脱颖而出”的秀女闲话家常,气氛看起来一片融洽和谐。 “姐姐,今年的秀女可真是各个水灵动人,貌美出尘。” “可不就是,这么多美人凑在一起,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这后宫许久不见新面孔,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好姐妹,当真是热闹极了。” “说起来这还是端妃姐姐的功劳,一下子替陛下选出这么好的苗子,当真是慧眼识珠呢。” 位列主位的端妃是协理皇后负责这次秀女大选的人,如今听到这些恭维的话也只是笑着摆摆手,“几位妹妹可不要乱说话,大选的事可一直是皇后娘娘费心劳神,我不过就是个挂名,哪有这么大的功劳?” “说起来也是今年秀女的底子好,就拿右边那两个丫头来说吧,用‘芙蓉如面柳如眉’来形容都不为过啊。” 说着她抬手一指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小姐,叫什么名字?抬起头让本宫仔细瞧瞧。” 闻言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其中一个着红衣,明眸大眼,眉宇艳丽而张扬,另一个则是一身白衣,温婉贤顺,宛若邻家小家碧玉,两种同样美丽甚至还有些相似的脸孔,不正是许久不见的洛婉婷和洛婉云么! 洛婉婷没等洛婉云说话,就率先开口,脸上噙着笑意,柔声细语的说,“小女洛婉婷,来自京城洛家,是三品礼部尚书的侄女,这是小女的姐姐洛婉云,参见端妃娘娘。” “京城洛家?原来你们是洛骁洛大人的子侄,难怪生了一副这样好的相貌,这洛家四女在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美艳动人,长大了还了得?” 她开玩笑似的一句话,引得周围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洛婉婷脸蛋一红,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得意,“娘娘谬赞了,论美貌小女又哪里及得上娘娘和在座各位姐姐万分之一,方才一进这大殿,看到这么多娘娘在场,小女还以为自己见了仙女下凡,若不是娘娘叫我,我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呢。” 这一句恭维的话让在场所有妃嫔都很受用,哪怕知道她这话就是在拍马屁,可作为女人谁不愿意听到别人夸赞自己长得美。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跟着一起拍马屁,“娘娘您瞧瞧,这婉婷丫头多会说话,您这一次可算是替陛下挖到宝了,这小嘴甜的,连我听了都喜欢的紧呢。” 端妃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起来,看着洛婉婷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许,可就在她摆摆手故作谦虚的时候,旁边的贤妃突然笑着开口,“是啊,姐姐为了筹备这次秀女大选当真是费劲了心里,能给陛下找到这样一对貌美姐妹花更是难得,可是陛下领不领这份情可就难说了。” 端妃的脸一下子沉了一下,“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贤妃故作吃惊的一挑眉毛,“姐姐,您不会不知道骆心安这个名字吧?” “陛下为了让这个骆心安留在宫里可是花尽了心思,昨儿才刚入宫,今儿就直接跳过初选和殿选,一路畅通无阻的入宫了,而且听说,今儿早上陛下还赏了她一堆宝贝,那规格简直比封赏贵人还要高上几分,所以姐姐啊……您花尽心思为陛下找来这么多美人有什么用呢,一个骆心安来参选不就足够了?” 这话明摆着是反讽,可说完之后整个大殿的人脸色都极其难看,洛婉婷在听到“骆心安”这三个字的时候,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年多来,“骆心安”这三个字几乎成了她的魔咒,只要沾上她就会死的很惨,她心里对这个大姐实际上一直有几分畏惧,可如今她好不容易入宫可以大展宏图了,为什么骆心安又一次出现阻挡她的好事! 她猛地钻进手帕,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这时就看到骆心安穿着一件素色布裙,不卑不亢的走了进来。 第122章 口蜜腹剑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这时就看到骆心安穿着一件素色布裙,不卑不亢的走了进来。 在场的人多半都只听说过她的名字,没见过她本人,按后宫里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和贤妃今日的所说所言,骆心安应该是个争名逐利,心机深沉,一副用鼻孔看人般不可一世的傲慢样子,最起码也应该是个艳丽夺目的狐媚子德行,可如今看到本人慢慢的走进来,很多人心里都愣怔了一下,似乎没法把印象中的“骆心安”跟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今日大选对任何一个秀女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出人头地,每个秀女都恨不得用尽全身的本事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以求脱颖而出,可骆心安就只穿了这么一件一看就是旧料子的素色长裙,除了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金色的指环以外,全身上下不见一件珠宝首饰,甚至连脂粉都没擦,整个人素面朝天,随便玩了一个发髻就走了过来。 知道的明白她这是来参加秀女大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自家后院乘凉。 可即便是她穿的如此素净甚至还有些寒酸,身上仍然带着股凛然清幽的气质,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嵌在未施粉黛的脸上,衬得她越发面若冠玉。 她如同一根笔直的青竹一般远远走来,并没有因为要见到几宫身份尊贵的妃子和娘娘就有所胆怯,宛如闲庭信步一般不紧不慢的就跨进了大殿。 本以为是个追名逐利,俗艳又张狂的贱胚子,只不过借着靖王爷和太子的一时鬼迷心窍就一朝得势张狂的无法无天,注定是个成不了气候的东西,谁想到见到本人才发现绝非如此。 这骆心安不仅不俗艳,甚至穿成这副穷酸样子都依旧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这就更加引得在场的女人心生嫉妒。 果然天生一副狐狸精长相,这么丑的衣服都遮不住身上那股子骚味儿,明明殿选之前,皇上已经赏了她这么多绫罗绸缎珠宝玉石,还偏偏穿得这么穷酸跑出来,也不知道矫情给谁看。 想到这里,座上几个贵人和妃嫔直接翻了个白眼,在场的其他秀女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敌意,这种明明什么还没做,就到处拉仇恨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宝珠也瞧出气氛不对,忍不住一脸愁绪的小声嘀咕道,“……小姐,奴婢就说让您换上皇上赏的那些亮眼的衣服吧,您非不听,反正是皇上赏的,不穿白不穿,干嘛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来震一震她们,省得这几个娘娘觉得咱仪前失了礼数。”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骆心安自己听到,她闻言笑了一下,心道这些人敌视她又岂是一件衣服就能改变的? 她没穿老皇帝赏的那些衣服就已经被她们认成了狐狸精,若是再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点,岂不更正中这些女人下怀,给了她们针对自己的借口。 更何况,聂暻那家伙占有欲这么强,要是知道自己为了跟这些女人赌一口气,就穿得光鲜亮丽去参加秀女大选,还不得活生生的撕了她? 她之所以愿意留在这里而没有跟聂暻远走高飞,只是为了报仇,没有这个闲心和功夫陪着老皇帝的这些女人们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她就像没有察觉到在场女人们的视线一般,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走,停在大殿中央的时候欠身行礼,谦逊有礼的说,“小女骆心安参见各位娘娘,见过诸位姐妹。” 端妃的脸色变了变,目光从上大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后,表情越发的不好看,但这样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她已经脸色一变,和蔼可亲的笑着说,“原来你就是骆心安,本宫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当初你深入红莲教协助靖王爷剿灭叛党的事情,宫里可是传的沸沸扬扬,本宫一直盼着能与你见上一面,听你说说当日的故事,但一直忙于后宫事务没有机会得见,如今竟然在这里遇上,虽然出乎预料,但也算是了了本宫的一桩心愿。” 这话听起来满满都是喜悦,乍一听好像她真的有多想认识骆心安一样,可仔细琢磨才能发现她说的这话句句带刺,如今可是在秀女大选,她突然提到骆心安和聂暻的事情,还故意说“在这里遇上出乎预料”,分明就是在暗示骆心安野心勃勃,踩着聂暻往上爬,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攀上了皇上这根高枝。 骆心安自然听得懂她这话的深意,脸上也不动气,垂着眸子说,“娘娘谬赞了,说起来这剿灭红莲教叛党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几句话就能讲个一清二楚,哪怕心安之前有幸提早见过娘娘,说这样白开水一样的内容也是侮了您的耳朵,又怎么敢拿这样的故事与娘娘和皇后娘娘协理六宫的惊心动魄、劳心劳神相提并论呢?” 这话一出,端妃的脸瞬间绿了一层,旁边一直在看热闹的贤妃却没忍住抬手用丝帕遮住了上翘的嘴角。 骆心安这话看似恭维端妃为后宫殚精竭虑,让人敬佩,可实际上一句“娘娘和皇后娘娘协理六宫”就直接镇住了她的气焰,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错处,可端妃就算位列四妃之首,平日还兼责打理后宫事务,这凤印到底不在她手里,协理后宫的大权也没她的份,她怎么敢跟皇后用一个并列意味的“和”字? 端妃那副慈爱贤惠的脸当即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此时此刻她却不能直接开口治骆心安一个以下犯上的罪过,因为是她自己刚才说“一直忙于公众事务没有机会得见”,而拿着凤印理应比她更加忙碌的皇后娘娘都提前见过了骆心安,她一个妃子再说这种话就等于硬生生的打自己的脸,这让她还怎么开口! 一股火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骆心安只用了一句话就让端妃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这让旁边一众女人都紧张的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对上骆心安那双云淡风轻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感觉背后有点发凉。 端妃沉了好几口气,才把心里的怒火压下去,脸上又露出方才那副和善的样子,只是这一次再开口眸子明显阴沉了几分,“你这丫头倒是跟我谦虚起来了,你那剿灭红莲教的故事若是不精彩,陛下又怎会封你一个巾帼贵女的称号?罢了罢了,你我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不如今日殿选之后你就随本宫回苍翠宫,陪本宫秉烛夜谈一番把。” 一听这话,周围不少秀女的脸上当即露出舒心的笑容,端妃这话简直就像给她们打了一剂强心针。 若骆心安留在皇宫之中,端妃要跟她见上一面不过就是招招手的事情,可如今她却说了一句“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这分明就是在说要把骆心安给直接轰出皇宫啊! 众人脸色不一,旁边一直坐视不理的贤妃却突然开了口,打趣道,“姐姐,不过就是剿匪的故事,戏文里到处都是,您想听叫戏班子来唱一段不就得了,干嘛非得急于今晚?” 说着她拿起丝帕掩着嘴笑,“陛下可是连初试殿试都给她省了,摆明以后心安妹妹要跟我们姐妹住在一起了,既然来日方长,人就在这宫里飞不走,姐姐您可得沉住气啊。” 说着她回过头,笑眯眯的对座下的骆心安说,“妹妹,你也不用谦虚,你那红莲教剿匪的故事若是不精彩,陛下也不会封你个巾帼贵女的称号了,回头你要是去找端妃姐姐,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也去凑个热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就像点着了炸药桶,贤妃没有像端妃那样叫洛心安“丫头”而是直接喊她“妹妹”,这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她后宫小主的身份,一瞬间端妃刚刚压下几分的火气和周围所有秀女妃嫔的记恨再一次被点燃了。 在场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一路披荆斩棘,使了多少手段、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最终挤进了后宫折扇大门,凭什么骆心安初来乍到就可以得到皇上的恩宠,一路顺风顺水的进了皇宫? 一想到这些,每个女人的表情都很难看,尤其是被晾在一边的洛婉婷,此刻听到贤妃说的话,整张脸几乎扭曲,看着骆心安的目光几乎要在她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每一次在她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骆心安这个贱人都会突然出现抢走属于她的光芒,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方才她明明已经成功拉拢了端妃,引起了她足够的关注,谁想到关键时候骆心安又一次“从天而降”,不仅坏了她的好事,还直接成了全场的焦点。 有她这个“声名远扬”的嫡女长姐在这里,谁还会关注自己这个旁支的庶女!? 这一次,洛家为了送她和三姐入宫,可谓之花尽了心思,洛骁甚至不惜花重金帮她层层打通关系,才让她这个背着“污名”的庶女有机会从北院走出来,飞上后宫这个更高的枝头。 可现在又是因为骆心安,她又一次成了陪衬,骆心安、骆心安!这个贱人怎么还不死! 洛婉婷恨得双目赤红,面容扭曲,指甲狠狠地刺入手掌,鲜血淌了出来她都无知无觉,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挫骨扬灰。 骆心安早就觉察到背后那抹怨恨的目光,但她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感觉到这目光越发的阴冷之后才回过头一瞥,正好瞧见了洛婉婷那张满脸扭曲的脸,还有她旁边一直怯怯站在原地的洛婉云。 见到两个许久不见的“堂妹”也在这里,骆心安扬了扬眉毛,先是诧异,接着心里又释然了,难怪她觉得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此熟悉,原来是遇上了“老熟人”。 得,兜兜转转竟然好似又回到了原点,不过这洛婉婷在她这里吃了这么多亏,还这么不依不饶,她都有点小小的佩服了呢。 在心里讥讽一笑,她懒得再看洛婉婷一眼,回过头对上贤妃的眼睛,目光陡然锋利。 贤妃被她盯得心口一跳,刚要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却发现骆心安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里面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好像被这双眼睛盯上之后就被完全的看透了一样。 贤妃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骆心安却还是捕捉到了,她挑了一下嘴角,这时候什么都明白了,看来这贤妃也是老皇帝提前安排好的人。 从阿谀奉承的总管,到威逼利诱的老嬷嬷,从赏赐的金银珠宝,到大选时的一次次“特别照顾”,老皇帝整个计谋就像一个密布的大网,每个步骤都环环相扣。 甚至连现在眼前这个两边煽风点火的贤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精心算计过的,为的就是竭尽所能的给她拉仇恨,让她把后宫里从上到下所有品阶的女人都得罪个遍。 双手难敌四腿,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对付几个背后放暗箭的人还算绰绰有余,可是一旦变成了整个后宫的公敌,那简直是防不胜防,谁知道她会不会喝口水打个哈欠的功夫就被人给活活害死了!? 想到这里,骆心安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心里却控制不住的破口大骂:老东西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呸呸呸,我怎么把阿暻和自己也一起骂进去了,一定是被气糊涂了!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之后才一脸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开口,“贤妃娘娘言重了,小女一介草民哪里敢跟娘娘互称姐妹?小女命薄,恐怕没这个福分跟诸位娘娘住在一起,还望娘娘勿拿小女开玩笑了。” 一听她没有顺着贤妃的话认下这声“妹妹”,端妃的脸色才稍霁,在心里冷哼一声,没有因为陛下的恩泽就翘尾巴,还算是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的。 不过这骆心安可真够精明的,知道这声“妹妹”一旦应下,自己一定会重重的罚她,所以故意装傻,让她想严惩都做不到,但是如果就这么放过她,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端妃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一副和善贤良,“好了好了,说起来倒是本宫的不对,不应该提起剿匪的事情,否则也没有你们俩在这里腻腻歪歪互相自谦了。” 她用一副玩笑的口气开口,一下子把死寂的气氛活络了起来,旁边人一看她笑了也跟着陪着笑脸,这时端妃一抬手,笑眯眯的对旁边的宫女说,“心安,你陪着我们说了这么多话,口应该渴了吧,都是本宫疏忽忘竟忘了这茬,紫苏啊,你快去给小主沏杯碧螺春润润喉咙。” 叫紫苏的宫女连声应下,而这话落在骆心安耳朵里却让她的眼睛瞬间危险的眯了起来。 这端妃怕是要出招整治她了。 第123章 逢场作戏+逢凶化吉 紫苏“哎”了一声应下之后,转身就走了出去,没多久端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走了进来。 见骆心安仍然站在原地,端妃和声细语的笑着说,“心安别愣着啊,离殿选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先找个地方坐着,我们慢慢聊。”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一张花梨官帽椅,“就那儿吧,紫苏还不快放下东西扶小主过去。” 骆心安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这位置正好在一众有品阶的妃嫔之间,跟一边刚刚参加完殿选的秀女们还隔了一段距离,椅子上铺着秀美的绢布,旁边还摆着一个八仙小桌,一看就不应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该坐的地方。 这种明褒暗贬的做法,在骆心安看来完全不怀好意,可是落在别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个意味,端妃这下意识的一指,等于直接把骆心安划入了妃嫔阵营,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座位,跟那些同是秀女却不得不一直站在大殿里的人相比,也是天与地的差别。 在场的秀女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尤其是其中的洛婉婷,说了这么多拍马屁的话,好不容易博得端妃的好感,就在马上就要见成效的时候,却被骆心安一下子盖住风头,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看骆心安的目光都快恨出了火。 只是一众秀女的眼色就已经如刀似剑,更不用坐在另一边的妃嫔们,这会儿的脸色也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看着骆心安的目光更加的充满敌意。 但此时此刻,在场人的神色骆心安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盯着紫苏手里的那个茶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端妃要整治她是肯定错不了的事情了,可如果赏她座位赐她茶水只是为了继续在这些人的敌意上面加把火的话,那这“惩罚”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心里这样琢磨着,紫苏已经把托盘放到了那张八仙小桌上面,对她欠身行了个礼,容不得骆心安再拒绝,她只能迈步上前坐在了这张拉满仇恨的椅子上面。 “小主,这碧螺春可是今年惊蛰后采的新茶,滋味醇厚甘甜,再配上今晨新采得露水,更是生津止渴,您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紫苏恭敬有礼的开口,骆心安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点点头笑着说,“多谢娘娘赏赐,麻烦紫苏姑娘了。” 说着她作了个请的姿势,双眼却紧紧地盯着紫苏的每一个神情,脑袋高速运转,不漏掉她任何一个动作。 只见她将其中一只茶杯翻开,拎起茶壶刚要往杯子里倒茶,结果灌满了热水的茶壶在倾斜之间,茶盖一下滑脱,里面滚烫的沸水瞬间流了出来,有几滴直接溅在紫苏手上,她“啊”一声惊叫,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回去,而手中握着的那只瓷茶杯也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只听“砰”一声脆响,茶杯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这动静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紫苏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错……奴婢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故意为之,请娘娘恕罪啊!!” 说着她直接匐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脸上一片慌张。 端妃的脸色瞬间一沉,猛地一拍扶手,“放肆!不过就是让你端个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万一惊扰到小主怎么办!” 她一向和颜悦色,很少会动怒,所以一旦冷下脸来显得格外吓人,紫苏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嘴唇哆嗦了两下,赶紧回过头又冲着骆心安磕了两个头,“奴婢知错,奴婢不该笨手笨脚,惊到了小主,请小主责罚!” 事情急转即便,原本都等着看热闹的一众人一下子都有点发蒙,刚才端妃不还在跟骆心安针锋相对么,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责罚端妃的宫女。 骆心安没急着开口,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茶杯和放在桌上的茶壶,一下子就明白了端妃想要干什么。 原来是先抑后扬,给她用上了苦肉计,原来如此。 骆心安在心里冷冷一笑,不得不佩服端妃和紫苏这对主仆的双簧演的真是不错,明明是紫苏自己有意把杯子摔碎,却要装成失手滑脱,然后马上惊恐连连的对自己跪地求饶,把她直接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不过就是打碎了一个茶杯,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重重责罚,可如今端妃当众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她若不原谅紫苏,肯定会招来周围人更多的厌恶,落个小肚鸡肠阴狠狭义的印象,但要是顺势而下,又称了端妃的意,当真是骑虎难下。 不过既然已经猜到端妃的计划,那她倒想看看接下来这出戏端妃准备继续往下唱。 心里嗤笑一声,她摆摆手扶紫苏站了起来,故意装出正义感爆棚的样子对端妃说,“娘娘,不过就是摔个杯子,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我根本没放在心上,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谁还没有个疏忽的时候,今天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这如何使得。”端妃一口拒绝,打定主意要惩治紫苏,“本宫与心安一见投缘,本是件惺惺相惜的悦事,却惟独被这臭丫头坏了兴致,这又岂是一个杯子的问题?” 说着她冲门口的侍卫吩咐了一声,“来人啊,将紫苏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跟在本宫身边多年还如此毛手毛脚,惊扰了妹妹不说还坏了本宫的脸面,今日给你点教训,下次干活儿的时候就记得如何做了。” 她大手一挥,紫苏已经被押了起来,眼看这就要挨罚了,旁人都不敢做声,紫苏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着骆心安,“小主!求求您帮奴婢求求情吧,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下次不敢了啊!” 骆心安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轻叹一口气,“娘娘,小女与众姐妹初入宫廷就碰上这样血光的事情,到底……不怎么吉利,若说兴致,娘娘要是愿意听红莲教的事情,小女随时愿意跟您分享,不过就是一杯茶的事儿,一杯摔了,再倒一杯不就完了。” 这话似乎说到了端妃心坎里,她一向信道,很讲究风水迷信这一套,如今她一个协理大选事务的正妃若因为这点小事,就烦了大选这桩大喜事的机会,的确是大大的不应该。 一时间她陷入了犹豫,片刻之后她沉了口气,像是被骆心安给说动了,瞥了一眼紫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既然连心安你都这样说了,本宫还能再说什么,把这臭丫头关三天禁闭,闭门思过,以儆效尤吧。” 紫苏一听这话赶紧跪地磕头,不停地说着“多谢娘娘多谢小主”,抹了把眼泪之后被侍卫带走了。 收回视线,端妃莲步轻移走到了骆心安跟前,骆心安赶紧站起来行了个礼,端妃却笑着拦住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说,“快坐下,别忙着起身。” “娘娘身份尊贵,小女哪儿敢怠慢。” 骆心安赶紧陪着小心说,端妃和煦一笑,轻柔的说,“本宫那笨手笨脚的下人惊扰了你,说到底还是本宫教导无方,让心安妹妹受惊了,方才若不是妹妹及时提醒,本宫险些犯了大错,就凭这一点,本宫都要敬妹妹一杯,更何况紫苏那杯茶你还没有尝过,如今本宫就以茶代酒,亲自为妹妹斟上一杯代为赔罪如何?” “这可使不得,娘娘这是在折煞小女啊!”骆心安赶紧站起来,一脸受宠若惊。 端妃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眼里的深意一闪,接着笑着将桌子上的另一个茶杯塞到了骆心安手里,“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你又何必跟本宫生分?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互相照应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好了,别推脱了,难道你还要本宫命令你不成?” 听完端妃说的这一番话,旁边的一众女人心里简直要妒出了血,一个位居主位的四妃之首,竟然纡尊降贵的给一个小小的还没有品级的秀女斟茶倒水,这样的赏识和恩典,这个骆心安她凭什么?! 周围人的态度显然已经被激愤到了极点,只需要零星一点火星就能彻底燃起熊熊大火,将骆心安烧得渣都不剩,骆心安心里明白端妃这戏演到了头,终于要开始动手了,于是她也不再假意推脱,半推半就又受宠若惊的双手举起了茶杯,“既然如此心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这话,端妃展颜一笑,这一刹那她目光里的狠毒毫无保留的暴露了出来。 只见她拎起茶壶,毫不犹豫的往骆心安手里的茶杯倒水。 这茶壶里面的水依然滚烫的沸腾,不停地滚着热泡,而骆心安手里这茶杯质地也颇耐人寻味,它不是之前那个杯子的脆瓷质地,而是从里到外都是金属,泛着一层让人心口发烫的红铜色。 就算是普通质地的杯子,倒上滚烫的沸水也会烫得人手发麻,更何况是导热是瓷器几倍的金属,一碰上沸水几乎下一秒就会变成“烙铁”,直接能把人的手掌烫熟。 若这杯子是紫苏递过来的,骆心安随手就搁在桌子上,谁也不能把她怎么着,可这杯子现在偏偏是端妃亲手塞过来的,而且还打着“赔罪”的旗号,她就不得不双手拿着,哪怕掌心被烫得皮开肉绽也不能轻易放下,否则就是蔑视正妃,以下犯上,到时候端妃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轻易的置自己于死地。 从一开始端妃就打的这个主意,先是让紫苏演一出苦肉计打消骆心安的戒心,接着亲自出马,吊起所有人对骆心安的仇视,这个时候再当众狠狠羞辱她一番,不仅能教训骆心安,还能一下子收买在场所有人的人心,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连骆心安都不得不佩服,端妃这一招用的很漂亮,若不是她的警惕心够强,早在紫苏使苦肉计的时候就看破了阴谋,被端妃这样一番假仁假义的忽悠下来,很难保证不会中招。 所以,如今面对如此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她也没慌,虽然眼下已经没有很好的对策,这个暗亏无论如何都躲不过,那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受这冤枉气,没准一会儿她会向紫苏学习,适当的时候来个“手滑”,将她手里这杯子连头那壶滚烫的热茶“不小心”撞翻,直接浇这端妃娘娘一头一脸。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金属杯子被逐渐注满,旁边的妃嫔有不少看出了门道,这会儿眼睛都凉了,都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滚烫的温度很快浮了上来,端妃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指腹这时这是稍微往杯身上一贴就感觉到一阵钻进的剧痛,骆心安的眸色一下子危险的眯了起来,就在下一刻她准备直接将这杯热茶直接泼端妃脸上的时候—— 大殿后面突然鱼贯而出两队宫女,每个人手里都端着重重的盘子,冲着端妃的方向就走了过来。 端妃愣了一下,都忘了继续往骆心安杯中加水,刚要抬起头问怎么回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宫女却突然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只听她惊呼一声,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扑了出去,手中的托盘更是一下子飞出,冲着骆心安的方向就飞了过来。 端妃就站在骆心安跟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骆心安还没来及反应,那盘子已经直接砸过来,一下子打在她的手上,直接撞翻了她手中的金属杯子,更把那装着沸水的茶壶摔了个稀巴烂…… 一刹那,端妃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 第124章 宫女连翘 只听“哗啦”一声响,茶壶、杯子连同里面的热水全都砸在了地上,端妃要害骆心安的“武器”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一个宫女给毁了。 被裙子绊倒的宫女吓得当即变了脸色,慌张的爬起来扑通一下就跪到了端妃跟前,不停地磕着脑袋,“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这小宫女不幸的被撒了一身水,即使是冬天她穿的厚并没有受伤,被热水一下子浇在身上也不是好受的滋味,被溅上热水的地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身上的裙子也湿透了大半。 而更不幸的是她端的那个托盘里装的正好是几道菜品,她就这么直接将盘子扔了出去,红红绿绿的蔬菜混合着几道酱油色的荤菜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本来就已经湿透的裙子更是霎时间五颜六色,让她整个人都狼狈的不成样子。 端妃好不容易把这出戏演完,眼看就要收网的时候却被人这样一下子毁掉,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旁边的几个太监更是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哪里来的狗奴才,连我们娘娘也敢顶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小宫女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瞬间惊恐的打了个哆嗦,不停地摆手摇头,“……奴婢没有,奴婢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惊扰娘娘的大驾啊!奴才只是刚才脚下一滑,一失足就……”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监尖声打断,上去就抽了她一记耳光,“好你个贱蹄子!竟然还敢在娘娘面前顶嘴!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来人啊,将这个贱人掌嘴!” 说着还没等旁边的侍卫上前,也不听小宫女的解释,又跟故意邀功似的狠狠抽了她几个耳光,接着又谄媚的冲端妃笑着说,“娘娘息怒,小人这就替您收拾这个小贱人,您受惊了没,要不要奴才现在扶您去旁边坐坐?” 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端妃敦厚温和的名声在外,这时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再多说什么,她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一副恹恹的样子,那太监心领神会,上前就踹了小宫女几脚,又抽了她几个耳光,厉声道,“娘娘要是惊出个好歹,把你活剐了,这条贱命也不够给娘娘赔罪!” 太监下手又狠又重,见端妃一直不说话就往死里狠狠地打,直到瞧见小宫女的两颊通红,嘴角带血之后,才像是终于想到了这件事,一脸“不悦”的沉声制止,“小德子,休得胡闹,本宫还没说话,你就先替本宫做了主,怎么着,在这大殿里本宫还管不了你了不成?” “奴才不敢,请娘娘息怒。”小太监赶紧低头认错。 主仆之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端妃教训够了小宫女,就又开始装她的菩萨心肠,这副虚伪的嘴脸看的骆心安一阵恶寒,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这端妃娘娘可真是好大一朵白莲花。 端妃瞪了小德子一眼,挥手呵斥他退下之后,瞥了一众鱼贯而入的宫女之后,最后把目光落在小宫女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口气平稳轻柔,虽然隐隐带着一丝不悦,却并没有发怒,这让小宫女长舒一口气,趴在地上小声说,“……奴……奴婢连翘,见过端妃娘娘。” “连翘?”端妃眉毛一挑,“这倒是个伶俐乖巧的好名字,只不过顶着这名字的人却没这么灵巧。”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冷言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突然撞上来别告诉本宫这只是个巧合。” 说着她伸手一指一屋子突然出现的宫女,“还有你们,没有通报就闯进来,简直比进自家后门还理直气壮,今天本宫倒是想问问,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一屋子的宫女都吓得够呛,连翘更是惊恐的浑身发抖,“……冤枉啊娘娘,奴婢跟诸位姐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各位新入宫的小主送些吃的和衣物的,是奴婢自己笨,一时失足才冲撞了娘娘,这全都是奴婢一人的罪责,与各位姐姐没有关系,奴婢也绝对没有谋害娘娘的意思,请端妃娘娘明察,就算是惩处也不要为难诸位姐妹……” 听到“皇后”两个字端妃瞳孔一缩,瞬间变了变脸色,连翘后面的话根本就没再听下去。 若真是皇后吩咐这些宫女入殿的,那这件事就大了,因为现在她根本分不清连翘冲撞她这一下,到底是真的一不小心,还是皇后的有意为之。 但不管是哪个目的,她刚才已经张口认定这事是连翘有意为之,若真是皇后的旨意,她这样大庭广众的斥责等于直接给了皇后一记耳光,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可这件事若真是皇后的旨意,她怎么可能不通知自己这个负责殿选的正妃? 一想到这里,端妃又有了几分底气,面上冷笑一声道,“是皇后娘娘吩咐你们来的?怎么本宫不知道?连翘,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不仅连皇后娘娘都敢随意编排,现在还准备挑拨离间了,我看你这条小命是真的不想要了。” “不是的娘娘!真的是皇后娘娘吩咐我们入殿的,否则奴婢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早这样的孽啊!” 连翘慌张的开口,旁边的宫女生怕这件事祸及到自己身上,赶紧跟着点头,纷纷附和道这件事的确是皇后的旨意。 一众人吓得七嘴八舌,连翘更是不停地磕头认错,没一会儿功夫已经额头开始不停地往下流血。 端妃脸色越发不悦,更加坚定了严惩她们的决心,不提连翘坏了她整治骆心安这件事,仅仅是因为从他们几个小丫头嘴里听到“皇后”两个字,她就立刻认怂的话,以后有人提起这事,她堂堂四妃之首还有何面目在后宫立足? 想到这里,她眸色一沉,回首就准备下令杖责她们几个,结果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附耳过来急声道,“娘娘,奴才刚才在凤华宫探到消息,皇宫娘娘真的下令让一批宫女来着大殿之内,说是要在殿选之后赏给各位小主当贴身丫鬟。” 端妃的脸色陡然一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语,“此话当真?” 小太监重重一点头,“千真万确,这种事奴才怎么敢欺瞒娘娘,得到消息就赶忙紧赶慢赶的跑回来跟您汇报了。” 端妃的表情瞬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既然这些宫女一会儿全都是要分给各个秀女的,那就等于皇后提前清点过了人数,若现在她直接惩处了连翘,一会儿少了一个人她要如何跟皇后交代,总不能直接说我觉得你不怀好意准备害我,所以提前动手除掉了一个人吧? 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驳了皇后一次面子,若是未经允许再擅自动了她安排的人,简直是跟皇后直接撕破脸,这样的风险她哪儿担待的起!? 哪怕此刻端妃的心里恨不得直接撕碎了这个坏她好事的连翘,也不能轻举妄动了。 狠狠地咽下这口气,端妃的脸色青的发紫,憋了很久才克制住情绪,再开口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和善敦厚,盯着已经满头是血的连翘,长叹一口气,挥挥手道,“罢了罢了,瞧你这副样子,本宫还没怎么着你,你先把自己弄成的头破血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刁难了你。” “本宫刚才不过是吓唬你,给你以后提个醒,做事别这么毛手毛脚,否则下次再冲撞了哪个主子,恐怕就没有本宫这么好说话了。” 这话一出如同大赦,连翘抹了把眼泪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娘娘……您这是……” “愣着干什么,娘娘宅心仁厚,不跟你计较方才的事情,你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帮腔,连翘本就不聪明,这会儿更是愣了半响才陡然缓过劲儿来,感恩戴德的不停地磕头,“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端妃看到她血肉模糊的额头一阵厌恶,却又不得不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摆摆手说,“行了,本宫虽不想为难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方才既打翻了盘子,这会儿就举着盘子在这大殿里跪几个时辰吧。” “本宫累了,要去梳洗一番,众姐妹慢慢聊,本宫先失陪一会儿。” 撂下这话,她揉了揉额角,一副还未从惊吓过度中回过身的样子,气色恹恹的被几个宫女搀着转身离开了,与骆心安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危险的神色,速度快的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但骆心安还是看在了眼里,勾起嘴角笑了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端妃离开之后,整个大殿陷入了良久的死寂,众人还陷在刚才紧张的气氛中没有回过身来,等到贤妃热络的跟旁边的淑、德二妃聊起天之后,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偷偷的向骆心安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这是撞了多大的狗屎运,才能在方才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急时刻平安的化险为夷。 这骆心安实在邪门的很,简直谁栽在她手里都没有一个好下场,难不成她还真是天降的妖孽来祸害后宫的不成? 心里带着这样的疑问,却没有人表现出来,不多一会儿,大殿又重新恢复了欢声笑语,一派祥和,骆心安这个“枪靶子”倒是难得落了个清静。 这个时候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几分,骆心安抿了抿嘴角,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跪在旁边的连翘身上。 这会儿小丫头的样子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够,浑身沾着味道古怪的菜汤和水渍,热水变凉之后将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她冷得一阵阵的打寒战,脑袋上磕破的伤口留下的血水不停地往下淌,双手却还要一直高举着一个放着各种重物的盘子,仅仅是保持这个动作一会儿她就开始浑身发抖,如今更是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不少站在主子身后的丫鬟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纷纷窃窃私语。 “……这连翘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就是啊,明明没多大错处,却被罚的这么狠……” “你瞧她脸上的血到现在都没止住呢,若是一直这么跪下去不死是不是也得变成半残废?” …… 几个人的唧唧喳喳正好落在了旁边的洛婉婷耳朵里,这会儿她正为洛心安就这么轻易地逃过一劫而大动肝火,再一看连翘这个毁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对旁边一个秀女讥笑道,“这人要是蠢起来,当真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自己不长眼睛冲撞了娘娘,本来就是以下犯上的死罪,端妃娘娘宅心仁厚,小惩大诫,饶她一名,还不知感恩,在这里摆出一副白死不活的可怜样儿给谁看啊?” 旁边的秀女跟着笑,“可不就是,这么多宫女跟着一起走进来,手里都拖着一样沉的东西,怎么别人没事,就她摔了个狗吃屎还惹出这么多幺蛾子,要我说这种人就是丧门星,自己倒霉不说害得祸及所有人都不得消停。” 洛婉婷笑得打跌,抬起丝帕赶紧遮住自己的嘴巴,轻蔑的扫了连翘一眼说,“反正这种蠢钝如猪的扫把星,谁愿意要谁要,就是别留在我身边碍眼,晦气,太晦气了!” 说完这话,两人对视一眼,情不自禁的一起笑出了声。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让周围一圈秀女都听到,宫里人都讲究个彩头,谁也不愿意刚进宫就惹一身晦气,尤其是看到方才连翘摔倒惹怒端妃的那一幕,就更加认同洛婉婷的话,对连翘指指点点,都在互相开玩笑似的嘲讽,“谁身边要是跟了这样一个晦气丫头,还不如直接卷铺盖出宫好了。” “你指我干什么,我可不当这冤大头,一会儿咱看谁运气最好摊上个伶俐丫头,谁运气最差得了个扫把星。” “提到这伶俐的丫头,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你瞧左边那个丫头没,听说她叫红苕,以前是服侍过皇后娘娘的,机灵聪明着呢,这次谁要是能摊上这样的丫头,一会儿身边算是多了个得力助手。” …… 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谈论着,连翘听后不停地掉眼泪,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跟骆心安的目光撞上,那样渴望又无助的目光让骆心安心头一跳,接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宝珠和宝珍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侧目看骆心安,自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很想让自家小姐伸一把援手,毕竟这丫头实在有点太可怜了。 然而骆心安却没有说话,只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挪开,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娘娘来了,这就要分丫鬟了!” 第125章 后妃之争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就闭上了嘴,刚才还一脸冷嘲热讽说个不停地洛婉婷瞬间就安静如鸡,明明刚才还在唧唧喳喳,这会儿一听娘娘来了,立刻抿着嘴唇垂下脑袋,摆出一副温婉的鹌鹑样子,好像刚才那副长舌妇的德行不是她一样。 正当所有人都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准备迎接端妃娘娘的时候,门口远远的却走来一个紫色的身影,不少秀女心里好奇,忍不住抬起头往外面瞧,而另一边的一众妃嫔看到这抹身影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急匆匆的迎到了门口。 只见那道紫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莲步轻挪,身后跟着一众太监宫女,紫色的纱裙和白色貂绒斗篷被风吹起,裙摆上金色的的丝线和绣珠在太阳光下熠熠盛辉,宛若散在衣服上的碎金子一样,流光溢彩,大气婉约,配上头上金色的凤冠,更是贵气逼人,不敢直视。 只听远处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通报道,“皇后娘娘驾到——!” 在场所有探着脑袋往外看的秀女全都惊得心口一颤,赶忙收回脑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这时皇后已经一步跨入了大殿。 在场的所有妃嫔一时间齐齐跪下,连带着周围一众已经发蒙的秀女们,朗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凤眸微挑,看都没看跪地的所有人一眼,径直被旁边的宫女扶着走到正中央的主位上坐下之后,才将眸子落在这一屋子的人身上。 她已经将近四十岁,跟在场一众十五六的秀女妃嫔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却一点也不显老,那双顾盼生姿的美眸配上精致端庄的妆容,整个人美的很有神韵,一身百鸟朝凤的紫金锦缎纱裙,更彰显了她一人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 她这一身装扮比上一次骆心安在大宴喀什国见到她时,更要隆重几分,简直就像是特意摆出自己的身份似的,生怕这一屋子的妃嫔和秀女不知道她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皇后扫视四周,目光在所有秀女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骆心安身上,她的脸上没有露出很明显的情绪,更没有像之前喀什国大宴时那样咄咄逼人,反而露出温和的表情,甚至还对骆心安很淡的笑了一下,仿佛完全把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抛到了脑后。 她这副样子让骆心安直接在心里嗤笑一声,警惕的挑了挑眉毛,皇后若还想当初那样对她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可能会觉得安心,可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之前她害自己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反而让她觉得不妙。 之前她还没入宫,皇后对她的恶意就这么深,如今自己直接成了后宫一员,按皇后的性格不撕了她都是好事,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笑泯恩仇?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回以微笑,皇后的眸子一沉,接着挪开视线,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之后,笑着开口,“本宫不过有事耽搁了,来晚了,诸位妹妹见谅。” 皇后就算不来,这大殿里人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她都这样开了口,一众妃嫔赶紧争先恐后的恭维起来,没一会儿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在场大部分秀女从没有见过皇后,潜意识里觉得她高贵威严不可接近,如今一看,她竟然意外的温和好相处,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也激动起来,看着皇后的表情几乎在发光。 看到这一幕骆心安只觉得好笑,也不知是为了皇后这精分的演技还是为了这些秀女小丫头的无知,若皇后也算是温和亲切,这后宫之中恐怕就没有温和亲切的女人了,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注定不干净不了,你现在觉得她温和,以后挡了她的路被她弄死的时候记得千万别哭。 皇后跟端妃一样,把这一屋子的秀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旁边的贤妃笑着附和,“这批秀女这样优秀,还不是因为娘娘您煞费苦心?后宫事务这么多,娘娘您每天吃苦受累将每件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就连您带出来的下人们也是各个眼光独具,否则也选不出这样出挑的秀女来啊。” 皇后端起茶笑着啜了一口,“妹妹可不能这么说,为皇上选贤纳妾、开枝散叶是本宫的职责,何来吃苦受累一说?再说,这次大选,本宫不过是个挂名的闲人,真正奔波忙碌的是端妃妹妹才是,本宫可不能随意抢别人的功劳。” 说完这话,她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到了端妃身上,四下扫了一眼疑惑道,“说起来,本宫来了这么久怎么一直没见端妃妹妹?她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啊。” 一说这话,现场的气氛当即一僵,贤妃脸上赶忙摆出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皇后这个时候才像是终于发现仍旧跪在地上的连翘似的,眉毛一挑,眼睛里闪过不悦的神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哟,本宫不过晚到一会儿,怎么还罚上了一个,这大殿方才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这大殿之上除了皇后就是端妃品级最大,一屋子的人这个时候谁敢冒着得罪端妃的风险跳出来告状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殿里一时一片死寂,这时贤妃突然笑了一下,像是故意缓和气氛似的挥了挥手怕,“嗨,看姐姐您说这话,有您在这里能出什么大事啊,不过就是端妃姐姐惩处了一个您派来的丫鬟,心里有些不痛快先下去休息罢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听起来这话一点错都没有,可仔细一琢磨才发觉不对,明明是连翘有错在先冲撞了端妃,端妃给与教训,被贤妃这样一说出来,好像端妃完全是因为连翘是皇后的人,所以才故意刁难。 这样一句避重就轻的话,果然让皇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目光冰冷脸色不变的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端妃妹妹这身体还真是娇弱,心里稍微有点不痛快就不得不扔下整个大选的重任跑去休息。” 这时候她身边的小太监凑上来低声说,“娘娘,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就要吃中饭了,这些丫鬟您是不是先照例分下去?” 皇后端起茶杯又啜了几口不紧不慢的说,“这事不急,虽然本宫协理后宫,但这次大选之事都是端妃一手操办,本宫这个时候还插什么手,就等着端妃妹妹什么时候‘歇息’好了,由她来亲自安排吧。” 说着她不再说一句话,纤纤玉指拿着茶盖拨弄着杯子里面的茶沫,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竟这样悠悠然的品起了茶。 一屋子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的莺声燕语变成了一片死寂,这样静谧的气氛就更加让等待变得漫长起来,明明没等多久,却仿佛已经度日如年。 过了没一会儿,似乎听到动静的端妃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比方才那一身打扮更显温婉贤良,身上流光溢彩的宝石和刺绣,一点也不比皇后身上的逊色,这会儿看到皇后已经端坐主位,她的脸色一白,大步迈进去赶紧欠身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皇后闻言一笑,目光在她靓丽的衣服上扫了一圈,眼里的冷意更深了几分,“妹妹真是好大的排场,秀女大选这么重要的时候还随便早退,让一屋子的人在这里等你,本宫还以为你是真不舒服去休息了,没想到只是为了去换身漂亮衣裳,这又是何必呢?” “妹妹早早告诉本宫你要提前去换衣服,本宫就不把大选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如今连本宫都要在这里等你来分配丫鬟,妹妹的面子可真不小呢。” 皇后完全没有给端妃留面子,直接说到了她的脸上,端妃脸色瞬间涨红接着又一片惨白,“……姐姐误会了,妹妹真的是身体不适才去稍微小憩一番,并没有渎职的意思,更何况……姐姐才是主持后宫大局的人,这些丫头又都是您精挑细选出来的,妹妹哪里敢越俎代庖。” 这话说完,落在别人耳朵里就变了意思,这分明是在暗指皇后往所有秀女身边安插“奸细”,皇后自然听出了这层深意,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妹妹可别这么说,本宫只不过派人去内务府吩咐了一声,至于分来的是歪瓜裂枣还是精兵强将,可都是内务府的意思了,更何况就算这些人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妹妹都已经惩处过了,又何必再用越俎代庖这种理由自谦呢?”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仅堵住了自己安插内应的嫌疑,还倒打一耙,给了端妃一记耳光。 端妃脸上最后一抹血色彻底褪去,皇后这话分明是警告她僭越凤权,不把大晟皇后放在眼里,这个时候她若稍有不慎,很可能就直接被扣上一个欺上犯下的罪名,到时候可能连小命都不保了。 一想到这里,端妃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不得不接下分派宫女这个烫手的山芋,硬挤出一抹干笑说,“……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妹妹就却之不恭了,有做的不当的地方,还望姐姐海涵。” 说完这话,皇后点了点,算是应下了这事,眸子一转,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将视线落在骆心安身上,眼睛里闪过一抹森森的冷笑,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柔和的神色取代,但还是被骆心安敏锐的捕捉到了。 皇后这个神色不对劲,难不成这指派宫女的事情背后别有深意,也跟自己有关? 骆心安微微的蹙起了眉毛,手指下意识的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没有规律的节奏,如果这个时候聂暻在身边,怕是已经猜出她心里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宫女一个又一个的被分下去,端妃虽然对皇后有所忌惮,但到底也不是吃素的,看人的眼光非常准,分给各个秀女的丫鬟也都称心如意,皇后一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可就在这个时候,端妃突然视线一转,眯了眯眼睛笑着说,“心安妹妹,到你了。“ 第126章 “不中用的狗东西!” 可就在这个时候,端妃突然视线一转,眯了眯眼睛笑着说,“心安妹妹,到你了。“ 骆心安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挪步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下行礼道,“请皇后娘娘、端妃娘娘赐赏。” 这个时候,高坐在上位的皇后才把正眼放在骆心安身上,这是入殿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目光相触,皇后以为自己克制的住,可是在看到骆心安这张脸的时候,心里还是涌出浓浓的厌恶。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丫头不可小觑,本以为随便教训一番总能让她长点教训,可谁知她的命就这么硬,三番五次的化险为夷不说,还在自己设下的天罗地网里逮住机会,打败了喀什国,大大的出了一番风头。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她堂堂一朝皇后,还真不把一个小小三品官宦世家的低贱丫头放在眼里,当初对付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对聂毅的影响太深,不得不除,可谁想到这个小贱人现在吃了雄心豹子胆,不仅把自己的儿子勾引的五迷三道,到现在都跟疯魔了似的对她执念深重,甚至连皇上都被她迷惑了心智,现在竟然还把她纳入了后宫! 自己的夫君和儿子也全都被这一个女人所累,这样的奇耻大辱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她还是一国皇后,怎么能容许这样的妖孽霍乱宫廷!? 一想到这些,皇后心里的邪火就往上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心里滔天的恨意,笑着说,“多日不见,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上了你这丫头,本宫与你的缘分当真是不浅那。” “缘分不浅”这几个字她说的意味深长,别人不知道其中恩怨,听不出皇后话里有话,骆心安心里却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开口道,“娘娘玩笑了,娘娘犹如天上明月,伴月恒星数不胜数,心安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小角色,何德何能与娘娘您攀上缘分二字。” 这话听起来是恭维,可实际上却在敲话给皇后听,这宫里有的是抱你大腿捧你臭脚的人,但别把我算在其中,如果可能我也不愿意与你见面,自然更不愿意污了“缘分”这两个字。 皇后神色一冷,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丫头又自谦了,连皇上都特意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日后在这后宫之中,无量前途都在等着你,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这哪儿是夸她冰雪聪明,分明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心机深沉手段高超,让别人都把她当成活靶子呢。 果然在座的人一听到“皇上的吩咐”,看她的表情更加的仇视,骆心安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娘娘教训的是”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不如干脆不说。 一看没有把骆心安给激怒,甚至连一个挣扎的眼神都没有,这感觉就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一样憋屈,皇后一时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得在心里冷哼一声,叮嘱旁边的端妃要“好好照顾”骆心安之后之后就没再开口。 端妃本来就因为刚才没能惩治骆心安的事情窝一肚子火,这会儿一看皇后似乎也跟骆心安不对付,她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将功赎罪讨好皇后的机会来了。 她顺手一指早就跪在那里,如今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连翘说,“心安,不如这丫头就指给你如何?” “虽然她刚才冲撞了本宫,但所幸本质纯良,又忠心耿耿,方才宁愿自己被洒一身热水菜汤,也没往你这个小主身上泼半滴,单凭这份心思就已经很难得,更何况,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哪会有不不好的,要我说其实压根没什么可选的,随便拉一个回殿也比你们这些丫头以前在家里用着的丫鬟顺手,谁也别挑三拣四。” 这话一出,倒是直接把骆心安给逗笑了,方才你分配下去这么多丫鬟的时候不说这话,一轮到我就让我别挑三拣四,这分明是知道连翘愚钝,故意把丑化说在前面来堵我的嘴啊。 说完这话,端妃露出一个危险的表情,“心安,不知你意下如何?要是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尽管说出来,本宫再帮你挑个更好的。” 骆心安本来就没想着拒绝,这会儿恬淡一笑,“心安哪儿有什么不满意的,连翘这丫头我瞧着也喜欢,一切全凭娘娘吩咐就是了。” 说完这话,已经有些昏迷的连翘像是突然有了些精神,一下子抬起头,双目发亮的看着骆心安,露出庆幸又感激的目光,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 她艰难地爬起来,跪到骆心安身边磕头,“……奴婢谢皇后娘娘、端妃娘娘恩典,谢小主不嫌弃,日后连翘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主,定不让诸位主子失望。” 骆心安看了她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从始至终连句话都没说。 这种反应让旁边的宝珠和宝珍都诧异了,小姐一向对下人非常友善,对于她们两个更是像亲姐妹一样亲厚,遇到这样可怜的事情更不会坐视不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两个丫头不敢问,只是对视一眼又悄悄地低下了头。 一时场面上皆大欢喜,周围一众秀女看着跪在骆心安脚边,狼狈不堪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连翘,嘴角都情不自禁的露出讥讽嘲弄的笑容。 尤其是一旁的洛婉婷,这会儿喜上眉梢,毫不掩饰的剜了骆心安一眼,嘴角带着得意的挑衅笑容。 骆心安你就算再厉害、再风光、再受皇上宠爱又如何,如今在这后宫之中还不是要低眉顺眼的被几位娘娘整治?以后身边跟着这样一个蠢笨如猪还得罪过端妃的丫鬟,就算是想在这后宫里翻起风浪,没有个脑袋聪明的帮手也是白搭。 端妃这一出,不仅直接报了没能整治骆心安的一箭之仇,而且还当众打了她的脸,最重要的是这样做等于背地里跟皇后示了好,解决了方才她迟到的窘境,可谓是一箭三雕。 可就在端妃看向皇后准备讨赏的时候,却没能看到她脸上舒心的表情,反而目光更加不悦了几分,挑眉看过来,幽幽道,“妹妹,我本以为将这件事交给你一定会万无一失,你辅助本宫协理宫中事务也有些年头了,谁想到今日终究还是让本宫失望了。” 一听这话,在场人脸色都跟着一变,端妃更是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就僵在了脸上,她的心七上八下的跳了几下,有些委屈的说,“……姐姐何出此言?妹妹……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 皇后斜她一眼,看了站在原地的骆心安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妹妹可当真是糊涂啊,错在哪里竟然还要本宫来点醒你。” “妹妹不会忘了,心安这丫头可是陛下钦点入宫的,直接跳过了初选和殿选,而且还没入宫就得了陛下的重赏,这份恩德试问在座的诸位姐妹有哪个能做到?” “何况心安这丫头本身就聪明伶俐,才德兼备,不仅是陛下就连本宫都喜欢的紧,你这样给她随意安排个毛手毛脚不长进的笨丫鬟,日后若是惹了什么乱子,心安被无辜牵连不说,一旦皇上追究起来,妹妹要如何交代?” “陛下三番五次叮嘱本宫要好好照顾的人,如今却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被刁难,妹妹你这究竟是诚信跟本宫过不去,还是压根没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 一句话犹如惊雷狠狠地砸在端妃脑袋上,直接把她给砸蒙了。 她把连翘指给骆心安不过就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让她当众出丑,哪儿受得起这么重的罪过,更何况她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皇后也有意惩治骆心安,若没有皇后撑腰,指派丫鬟这件事本来就不归她管,她也绝对没有这个胆子这么做。 如今皇后突然就变了脸,这让她一下子就慌了神,“姐姐……我哪儿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瞧着连翘的性子应该很合适留在心安这丫头身边才这样安排,怎么敢诚信跟陛下和姐姐作对啊!” “性子合适?本宫怎么没看出来。”皇后讥讽一笑,“妹妹拿个被你责罚的蠢奴才,跟本宫欣赏的人相比,这是在排挤心安,还是在寒碜本宫呢?” “不是……姐姐,我……”端妃百口莫辩,脸色惨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皇后给狠狠坑了。 她分明就是看出自己教训骆心安心切,如果让她来分配丫鬟,一定会把连翘分给她,所以才故意把对骆心安的敌意暴露的如此明显,引得自己以为有了靠山,一脚踏进她的陷阱,被人卖了还喜滋滋的替别人数钱! 皇后这做法跟当众打她的脸有什么分别?! 看着端妃倏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恍然大悟般的怨恨不甘后,皇后似笑非笑的啜了一口茶,现在才醒悟过来可是太晚了,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在她面前摆架子的女人。 心里嗤笑一声,她没再看僵在原地的端妃一眼,转过头往宫女堆儿里看了一眼问道,“红苕呢?刚才本宫看她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旁边的小太监低声回道,“娘娘,您忘了,红苕刚才已经被端妃娘娘指给婉婷小主了,您瞧,她不正在那边站着么。” 皇后顺着视线一看,果然看到了这会儿正乖巧的站在洛婉婷身边的红苕。 她转过头笑着对骆心安说,“红苕这丫头聪明伶俐,手脚利落,在我身边待过不少日子,若不是当初太后将她要走,我还真舍不得这丫头,如今既然本宫答应陛下要好好照料你,自然什么都要给你最好的,这丫头就赏给你吧。” 说着她冲红苕招了招手,“丫头过来,让心安小主好好瞧瞧你,日后跟着小主记得一定要好生伺候,否则本宫可第一个绕不了你。” 话音刚落,在场人看骆心安的目光几乎羡慕出血来,这一批宫女里最聪明有心术的丫鬟就属这个红苕了,多少人都盼着能把这得力助手笼络到自己身边,谁想到又便宜了这该死的骆心安! 可宝珍和宝珠听了这话心里却咯噔一下,赶忙担忧的看骆心安,宝珠更是忍不住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角,这红苕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是原来跟过皇后娘娘的人,让她跟在身边和随身带了个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可骆心安却没什么反应,嘴角一翘还笑了一下,拱手行礼道,“娘娘厚爱,真是让心安受宠若惊,不过就是个使唤丫头,心安一切全听娘娘吩咐便是了。” 一句话定了乾坤,宝珠和宝珍简直快急哭了,这时骆心安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表情。 她怎么可能想不到红苕以前是皇后的人,带在身边很危险,可正是因为危险才应该带在身边,否则怎么知道皇后和背后一众放冷箭的人准备干什么。 皇后展演一笑,露出满意的神情,而旁边的洛婉婷却坐不住了,硬挤出一抹笑容说,撒娇似的说,“皇后娘娘,您好偏心啊,只疼姐姐都不疼我们,红苕方才不都已经赏给我了么,如今您再把她指给姐姐,我身边哪儿还有人啊?” 皇后抿嘴一笑,拿手帕一点,“你这丫头急什么,以后都是自家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宫还能忘了你这丫头不成?” 说着她指尖指了指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连翘,抬头对洛婉婷说,“红苕既然给了心安,那这丫头就赏给你了,就像方才端妃妹妹说的那样,虽然她刚才犯了错,但所幸本质纯良,又忠心耿耿,本宫派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的,要哪个都一样,谁也别挑三拣四。” 说完这话,皇后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道,“行了,本宫也乏了,今日众姐妹就算了吧。” 说着她起身就往外走,可听了这话的洛婉婷却瞬间被堵住的说不出话来,脸色宛如猪肝,急切的说,“娘娘,我与红苕一见投缘,身边本不缺使唤的人,若不是喜欢她,也不会再要个丫头,如今娘娘既然把红苕指给了姐姐,那这连翘还是由娘娘指给有需要的姐妹们吧。” 皇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她旁边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呵斥,“娘娘的旨意已下,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小主如此不识好歹,是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吗?” “不是,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洛婉婷忍不住高声呼喊,极力争取,可皇后从始至终没抬头,就这样径直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洛婉婷颓然的跌在椅子上,一屋子的人已经开始散场,这时骆心安瞧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与她擦肩而过,却对上了一双怨毒记恨到极点的表情。 这时连翘走过来,低声唤了一声,“小主……” 洛婉婷没等她说完就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叫什么叫!瞧你那副蠢德行,不中用的狗东西!” 第127章 及时出手 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简单的吃过中餐之后,就是内务司总管太监来教授宫规,之后又是选衣服、学宫规、领内务…… 零零总总的步骤加起来有一百多项,等到真正走完秀女大选的所有流程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明才过了一天,骆心安却已经觉得度日如年,一想到这一整天都在茫茫碌碌、勾心斗角之中度过,而日后的每一天兴许都是这样,她心里就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她将手抄进袖子里,摸到了那块随身携带的白玉双纹玉佩,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与玉石相碰,发出低沉清冽的声响,让骆心安忍不住想起聂暻那家伙低沉悠扬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现在竟然已经有点忍不住想他,以前住在洛府的时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一面也没他妈这么矫情。 果然由奢入俭难啊……都怪那家伙以前天天像块橡皮糖一样黏着,如今离开他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竟然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似的。 骆心安抿住了嘴唇,垂下头遮住了此时自己眼中的神采。 今日她不说话,宝珍和宝珠这两个丫头也罕见的沉默着,平日里只要主仆三人走在一起,没有比这两个丫头再话痨的了,如今这样的情况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看着走在前面,唇角带着一抹浅笑的骆心安,宝珠很想上前说点什么,但一看身边一直低眉顺眼跟着的红苕,她又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急匆匆的从后面跑过来,“小主,心安小主!且慢!内务司的管事嬷嬷让奴才来通知您现在去内务司去拿一下宫规和女训。” “劳烦公公。”骆心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红苕,笑着对她扬了扬下巴,“红苕,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了,你去替我拿来直接送回寝宫就行了。” “是,小主。”红苕乖乖领命,莞尔一笑转身跟着小太监走了。 看着两个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骆心安回过头瞥了宝珠和宝珍一眼,忍不住笑着等瞪她们一眼,“瞧把你们憋得那样儿,现在‘外人’已经走了,你们俩想说什么就说吧。” 宝珠和宝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同声问道,“……小姐您刚才不是在走神么,怎么知道我们有话要对您说?” 骆心安失笑,“我是在走神,可不代表是瞎子,你俩什么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宝珠和宝珍傻乎乎的嘿嘿一笑,没了红苕,两个人立刻活泼起来,一个劲儿的说什么小姐英明,小姐厉害,听得骆心安一阵哭笑不得,挨个脑袋上敲了一下,“先别拍马屁,先说你们俩刚才那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两个人也敛起了笑容,宝珍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悄声说,“小姐,我们俩刚才就想问了,您怎么就这么放心让红苕跟着您,她以前可是皇后身边的人啊。” “皇后身边的人又如何?”骆心安一边优哉游哉的往前走一边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以前就一直伺候着皇后,如今明明都被指给了四小姐,又被皇后娘娘硬要回来给了您,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故意在您身边安插个自己的人来当奸细啊!小姐,不是奴婢说您,这种事若是放在洛府怎么可能瞒得过您的眼睛,可一进了宫您的警惕心怎么反而降低了呢?” 宝珠见骆心安还是这么沉得住气,忍不住激动的开口,骆心安抬头看着她们着急的表情,心里一暖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傻丫头,你们真当我傻啊,连这么拙劣的招数都看不出来?” “这后宫不比洛府,是个更加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我今天若还像以前那样事事都不给对手留情面,很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对付不同的人就要用不同的手段,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未必就不是良策,别忘了她可是皇后,她下的旨意,我要是敢当庭违抗,很可能直接被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推出去斩了。” “她可是恨不得我早点死,我怎么可能给她任何可趁之机?更何况……” 说到这里骆心安眼睛眯起,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红苕一定是皇后的内应?你们两个小丫头都能看穿的把戏,皇后是不可能用的,有句话说的好,假亦真时真亦假,谁又知道这红苕会不会只是皇后为了掩盖真实目的所设下的障眼法呢?” 说完这话,她戏谑的冲两个丫头挑了挑眉毛,抄着袖子笑而不语的继续往前走了。 两个丫头愣在原地,宝珠一头雾水的问宝珍“你听懂了吗?”,宝珍一脸茫然的跟着摇头,等回过神的时候,骆心安已经走远,两人忍不住在心里嚎一嗓子“小姐又神神叨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了!”,然后快步跑着跟了上去。 从大殿到寝宫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幸好老天赏脸没有下雪,只是小北风嗖嗖的吹着,在室外走一会儿还是冷得有点浑身哆嗦。 主仆三人加快了脚步,途径花园的时候,刚转过一个回廊就听到不远处假山那边传来呜呜的哭声。 此时已经是深夜,花园里一片漆黑,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在这样凄冷的冬夜里乍一听着呜咽的声音,直接把宝珠吓了一跳,赶紧抓住骆心安的袖子小声说,“……小、小姐……你听到了没有?好像有哭声……这三更半夜的谁跑到这里来哭啊……”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会儿竟变了脸色,骆心安忍不住好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再说哭的也不一定是鬼,你怕什么?” 不听“鬼”这个字还好,一听宝珠就更加害怕,“……鬼、贵?小姐咱们还是换条道吧……这里怪吓人的,我们初来乍到的又不认识路,万一撞邪了可怎么办!” “你也说我是初来乍到,那其他回寝宫的路你这丫头认得吗?” 骆心安故意逗她,宝珠一下子愣住,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抬腿就往前走,结果刚迈出去一步,那呜咽的哭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宝珠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骆心安猛地皱起眉头,就在这时,抽泣的哭声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尖利跋扈的声音,“小贱人你哭什么哭!生怕招不来别人害死我是吧!” “啪啪”两记重重的耳光声从假山后面传来,接着这人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你哭也没用,我现在就算直接弄死你也没人会管你的死活!瞧瞧你这副蠢狗德行,我看了就倒足了胃口!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个狗东西!” 无比刺耳的谩骂声传来,宝珍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起头跟宝珠对视了一眼,不敢置信的失声道,“这声音不就是……四小姐!?” 两个人赶忙死死地捂住嘴巴,骆心安沉下脸色,厌恶的皱起眉头,这嚣张跋扈跟公主癌晚期没吃药似的人,除了洛婉婷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小主……奴婢知道错了,求求您……奴婢知道错了,您别打了……” 那呜呜的哭声像是终于在抽噎中缓过一口气,赶紧不停地求饶,“砰砰砰”的磕头声传来,配上她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都敲在心头上。 “……是连翘……”宝珍不忍的捂住嘴巴,目光里全是震惊和同情。 宝珠摇了摇头骆心安的袖子,“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是直接掉头就走装作没看见这事,还是现在就冲出去阻止? 骆心安半天没说话,眼睛半眯着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一挑眉毛沉声说,“先过去瞧瞧再说。” 放轻脚步,绕过半个假山,正好有个凹槽,三人躲进去,在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假山背面的全貌。 这会儿连翘正一身狼藉的跪在那里,样子比上午在大殿里初次见到时更加可怜,那一身被热水和菜汤溅上的衣服,这会儿上面竟然还沾上了血迹,一片一片的红褐色痕迹,猛地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她的脸已经被抽肿了,磕破的额头更是伤得皮开肉绽,仍在不停的往下淌血,身上青青紫紫,一看就已经授过不知道多少次毒打。 而站在一边的洛婉婷,身上仍旧披着件朱红色的披风,一圈狐狸毛绒领衬得她粉雕玉砌,那张漂亮的脸蛋被红色一衬显得更加明艳动人,只是这会儿她的眼睛里却是恶毒,配上脸上狰狞的表情,融在夜色里仿佛吃人的艳鬼夜叉。 “砰”一声,她又狠狠的踹了连翘一脚,看她还在哭就更加怒不可遏,“狗东西!你有本事找骆心安那贱人哭去啊!在我跟前哭什么丧,你主子我还没死呢!” 她一把拎起连翘的头发,狠辣的耳光不停地往下抽,“贱人就该去伺候贱人!表子配狗天长地久!一次次的抢我的风头也就罢了,现在连个丫头都要跟我抢,她骆心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四处勾引男人,yin乱下jian的狐狸精!凭什么我次次都要输给她!” “瞧刚才在大殿里听说被分给骆心安,你那个眼神!你现在是不是也巴不得去伺候那个贱人!” 洛婉婷猛地揪住她的衣领,连翘真是被打怕了,瑟缩着身子惊恐的摇头,“不……不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奴婢既然跟了您……一定会尽心伺候小主您的啊!” “伺候我?”洛婉婷讥讽一笑,接着脸上陡然扭曲,“就凭你这蠢笨如猪的狗东西也配来伺候我!?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脸!如果你是尽心伺候,我打你你躲什么!还不肯承认是睁眼说瞎话!?” 连翘百口莫辩,嘴唇不停地哆嗦,“……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啊!” “去你的真心话!”洛婉婷一把将她惯到地上,“就算你真的忠心耿耿,身边跟着你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我都嫌自己跌份儿!连骆心安那贱人不要的东西,我更不稀罕!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贱人,省得膈应别人也恶心自个儿!” 说着她扑上来,一条腿死死的抵住连翘,另一只手按住她挣扎的双手,抄起一个花盆冲着她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花盆四分五裂砸在地上。 连翘惊恐的睁开紧闭的双眼,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结果却猛然洛婉婷后退了好几步,嘶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阴狠愤怒的倏地抬起头,“谁在那儿!” 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素色的身影慢悠悠的从夜色中走出来,“四妹,这半夜三更的,你好大的脾气啊。” 洛婉婷瞳孔骤然一缩,“……骆、心、安?!” 第128章 天罗地网(1)【一更】 这时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素色的身影慢悠悠的从夜色中走出来,“四妹,这半夜三更的,你好大的脾气啊。” 洛婉婷瞳孔骤然一缩,“……骆、心、安?!” 骆心安瞥她一眼,笑眯眯的弯起眼睛,就像完全没注意到她眼睛里汹涌的恨意似的开口,“四妹,好歹我们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姐妹一场叫全名就太见外了,以前你还在洛家北院那会儿见到我可都是乖乖的叫一声‘大姐’的,怎么现在倒是生分了。” 听到“洛家北院”这四个字,洛婉婷当即脸色一白,在北院那段日子是她从小到大最黑暗的一段时光,那种当牛做马永无出头之日的感觉,哪怕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无比绝望。 她不会忘记自己当初之所以沦落到北院,都是拜谁所赐,再看到眼前对着自己淡笑着的骆心安,她不知为何突然从心里冒出一股没来由的害怕。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揉着刚才被石头击中已经红肿的手腕,冷冰冰的开口,“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是你拿石头砸的我?” “啊?原来刚才那人是你?早知道是四妹站在这里,我就不下这么狠的了。” 骆心安故作惊讶的一挑眉毛,叹气道,“我不过就是在这里恰巧路过,隐约着听到了你的声音,怕你有危险赶紧过来看看,结果正看到个准备行凶杀人的影子,我还以为是妹妹遇上了不测,这才赶紧出手,谁知道原来这凶手就是四妹你自己,你看看这事儿闹的……真是个大乌龙。” “你——!你少信口开河!你说谁是凶手呢?” 洛婉婷心头一紧赶紧反驳,骆心安眨眨眼,“四妹你急什么,我又不是在骂你,要怪就怪今晚的夜色不够深,没能把妹妹完全给遮住,这才耽误了你教训丫头,还正巧让我给撞上了。” 洛婉婷横眉怒瞪,冷笑一声,“骆心安,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了是吧?我教训自己的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很快就跟我有关系了。” 说着骆心安冲旁边的宝珠和宝珍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立刻会意大步上前一把扶起已经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连翘,一个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擦血,另一个熟练的帮她包扎伤口。 洛婉婷神色一凛,呵斥道,“骆心安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多管闲事还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着她回过头冲着连翘怒吼,“狗东西你给我立刻滚过来!我还管不了你是吧!?” 她的眼睛又厉又毒,一张红唇在夜色里更显得凶神恶煞,想起方才她的所作所为,再看到她此刻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连翘害怕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向骆心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好像骆心安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是这种眼神……渴望、执着又哀求。 骆心安微微眯起眼睛,这已经是这一天连翘对她第二次露出这种目光了,好像如果自己不出手相救,她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一样。 后宫之中来来往往这么多妃嫔小主,她怎么不去找别人,单单认准她肯定会出手相救? 正是思索的时候,洛婉婷见连翘没动弹,一时间更加火冒三丈,“狗东西瞧瞧你吃里扒外的德行,看我不直接打死你!” 说着她冲上去就要把连翘拽回来,中途骆心安却挡在了她跟前,她讥笑一声,“怎么着,你还想跟我抢人不成?” 骆心安拽了拽自己的袖子,不紧不慢的说,“妹妹说这话就难听了,怎么能是抢人呢,我不过就是在这里恰巧路过,跟你提个醒,千万别把人给打死了,到时候自己没法收场。” 洛婉婷嗤笑,“既然是我的奴才,命也就是我的,我想让她活就活,想让她死便死,不过就是碾死只臭虫,就算是宫规也不能奈我何,你倒是管的宽。” 骆心安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继续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哦?那你的意思是哪怕这丫头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的,也是要杀就杀?” “你别以为今天皇后娘娘给你几分脸面,现在就能随便把她抬出来吓唬我。”洛婉婷不屑的瞥了骆心安一下,翻了个白眼说,“皇后娘娘亲赏的人又如何?这丫头吃里扒外,不忠于主,按照大晟律法就这一项罪名就能要了她的脑袋,我身为主子不过就是教训不中用的奴才,就算明日拖着她的尸体去见皇后,娘娘也没这闲心关一个奴才的死活于。” 一听这话,骆心安翘起了嘴角,直接转过头对旁边的宝珠和宝珍说,“你们听见四小姐说的话了?还不快点把连翘这丫头送回我那儿?” 宝珠和宝珍愣了一下,接着面上一喜,笑嘻嘻的应了声“是”,接着两个人抬手就把虚弱的连翘架了起来。 “骆心安你什么意思!?” 洛婉婷当即脸色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一个快步上来就要抓骆心安的领子,结果骆心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甩到一边,目光冰冷嘴角却带笑的说,“四妹,你撒泼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不是我的对手。” 最后一句话用陈述的口气说出来,没有一丝质疑,平静的就像在说“苹果比苦瓜甜”一样淡然。 洛婉婷被狠狠惯了一下,身形不稳差一点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倏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骆心安,“贱人你别欺人太甚!你次次使些阴毒手段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如今你竟然连我身边的人都敢直接明抢,还知不知羞耻!” 听了这话,骆心安直接笑了出来,这洛婉婷倒真是会贼喊捉贼,每次被阴毒手段算计的人到底是谁啊? 眼看着她又要抽上来一巴掌,骆心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这个地方正好是方才她用石头砸伤的位置,本来就已经红肿,这会儿被用力一攥,洛婉婷直接听得尖叫起来。 可还没等她发完声音,骆心安就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痛苦的“唔唔”声。 “四妹,你可别误会,我可没明抢你身边的丫鬟,只不过捡走你不要的东西罢了,方才你可是亲口说无论如何都要弄死连翘这丫头的,那她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个死尸,我替你妹妹你带走她,其实是帮你做善事,否则这深更半夜若是出现具女尸,而且还正好是皇后娘娘亲赏给你的,你说会怎么样?” 骆心安低声开口,声音如耳畔呢喃般轻柔,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结了冰,直接往人脑仁儿里钻。 洛婉婷打了个寒战,接着开始疯狂的挣扎,可是她一个从小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怎么可能是骆心安的对手,纵然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挣脱骆心安的钳制,反而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掌还越收越紧,直到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才猛然放手。 洛婉婷的脸白如纸片,终于呼吸道久违的空气,整个人瞬间都快瘫在地上,她又惊又恨的看着骆心安,努力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当皇后娘娘真的会理你?呵,笑话!” 骆心安弯下腰,凌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是啊,皇后娘娘理不理这事儿还两说,但若是我告诉了皇上呢?” 洛婉婷先是一愣,接着整张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所有人都知道骆心安这次之所以能进宫完全是皇上的意思,就凭皇上直接免去她的初试殿试,还对她破例重赏的态度,就可以想象得到骆心安这个贱人现在在皇上心里是个什么分量,别人说这件事或许皇上会不屑一顾,可是由骆心安说出来呢……? 这个时候洛婉婷才真的害怕了,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汗,虽然她真的恨不得让连翘这个蠢货在眼前消失,但这不代表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走,同样是扔掉一个丫鬟,杀了她自己心里痛快,可被人抢走折的可是她洛婉婷的面子! 一想到这些,她又有了几分底气,硬着撑着说,“……你少……少威胁我!” “威胁你?”骆心安失笑,“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谁让妹妹你自己蠢听不懂我方才的劝告,大晟历朝历代以仁治国,陛下更是对滥杀无辜的达官贵族深恶痛绝,大晟二十九年的时候,前丞相的小公子只是打死了个马夫,就直接被流放岭南,在半路上就饿死了,四妹你说,要是皇上知道现在宫里还有这种事情,会不会拿你来杀鸡儆猴小试牛刀呢,嗯?” “住口!你、你敢!”洛婉婷到底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心肠歹毒不说还胆小怕事,这会儿骆心安这么一说,全身乍起一层白毛汗,连说话都带了颤音。 骆心安看火候差不多了,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四妹,你觉得有什么事我是不敢的?更何况,我这可是救你,若是你被发配边疆,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就没了,到时候姐姐我得多心疼啊,你说是不是?” 说着她瞥了一眼彻底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的洛婉婷,轻笑一声对旁边的宝珠宝珍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罢她拍了拍洛婉婷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说,“这份‘大礼’我就收下了,多谢四妹关照了。” “四妹忍痛割爱送我一个丫鬟,身边少个侍候的人肯定不方便,你我姐妹情深,做姐姐的就把红苕那丫头当作回礼送给你吧。” 撂下这话,她没再看洛婉婷复杂又愤恨的眼神,拍拍屁股潇洒的带着三个丫鬟走出了花园。 而跌坐在原地,一直紧紧盯着四个人离开的洛婉婷,却在骆心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之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殆尽,甚至有一种自己早已经被骆心安看穿的错觉。 第129 天罗地网(2)【二更】 从花园到寝宫还有不近的路,这一段距离哪怕是背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都费劲,更何况是驮一个几近昏迷将全部重量都压在身上的“死尸”,等宝珠和宝珍将连翘带回寝宫的之后,整个人都累得差点瘫在地上。 可这并不影响两个人的心情,她们本来就对连翘动了恻隐之心,方才又看到她被洛婉婷一阵毒打差点送了命,就更加对她怜爱有加,如今看到自家主子竟真的在四小姐手里把人给救了下来,这会儿别提有多高兴了。 “小姐,你可真厉害,刚才几句话就唬得四小姐连个屁都不敢放!”宝珠眉飞色舞的开口。 旁边的宝珍跟着笑着摇了摇头,“可不就是,说起来这四小姐也太可怕了,刚才要不是咱们小姐及时出手,指不定连翘的命都没了。” “呸,什么四小姐,我看就是个母夜叉,也就咱们小姐能镇得住她,换了个人还真指不定被她怎么欺负!” 两个丫头唧唧喳喳的笑声在整个大殿里回荡,骆心安瞥了一眼阖着眼睛躺在场上一动不动的连翘,眼睛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眯,速度快的还没被捕捉到就一闪而过。 “行了行了,你们是准备继续吹牛把我吹上天么?隔墙有耳知不知道,只顾着在这里跟我贫嘴,也不怕被旁人听见,还不快去给连翘弄盆热水擦一擦?” 骆心安笑着瞪两个人一眼,宝珠和宝珍嘿嘿一笑,这才赶紧忙手上的正事。 宝珠急急忙昂跑出去打热水,宝珠也低头忙活着手上的事,这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来报,“小主,外面有个叫红苕的丫头非说是您的贴身丫鬟,可小的看她实在眼生的很就没放她进来,不知小姐您是什么意思?” 听到红苕这两个字,骆心安掀了掀眼皮说,“哦,她之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你去转告她,让她放下宫规和女训直接去找婉婷小主就行了,以后那位才是她的主子,若她问起原因,你就说是我卖自家姐妹一个面子。” 小太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赶紧应下跑出去复命了。 看着小太监跑远的背阴,宝珠放下布巾,欲言又止的看了骆心安许久才低声开口,“小姐……奴婢和宝珠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欠考虑。” 闻言,骆心安难得有兴趣的一撩眉毛,疑惑的说,“这话怎么说?” “不是么……”宝珍垂下脑袋绞了绞手中的布巾,“若不是奴婢和宝珠意气用事,干扰了小姐您的决定,可能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毕竟红苕和连翘都是皇后亲自指派的人,您现在公然违抗她的旨意,把红苕支走,留下连翘,虽然能去掉一个身边的奸细,可说到底肯定会得罪皇后娘娘。” “这四小姐又是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若她死咬着不放,先不说皇上那边会不会保您,单就是皇后这一关就是个大麻烦,奴婢担心万一事情闹大了,小姐会受到牵连……” 听了这话,洛婉婷心里一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们不必自责,我哪儿是这么容易劝动的人,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就算没有你俩,这连翘我也还是会救的。” 宝珍愣了一下,迟疑道,“……小姐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不会追究这件事?红苕可是她安插在您身边的人哎,现在棋子没了,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追究?” 骆心安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看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泪痕的连翘,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皇后如果真要对她下手绝对不会用这种一眼就看透的拙劣手段,她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这个红苕绝对不会是皇后的内应,所以纵然是把她送给洛婉婷,她也敢打赌皇后绝对不会深究。 “皇后追究起来也有我顶着,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害怕什么?” 骆心安一语带过,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说下去,起身走到床边,拿着布巾擦了擦连翘身上的脏污,顺手解开她的衣服,看到她脖子上、胳膊上全都是一块块淤青和伤口,轻声对宝珍说,“伤成这样不能再拖了,你去太医院就说我病了,赶快叫个大夫过来瞧瞧。” 宝珍一看到连翘这么严重的伤,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应下之后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骆心安和连翘两个人,连翘虽然在昏迷之中,但睡的并不踏实,嘴里总发出惊恐不安的低语,脑袋里也在不停地重复着被人毒打的场景,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一双手正将她拉出了泥沼,她下意思的像握住这根救命稻草就再也不撒手了。 直到身体一动传来一阵疼痛之后,她才渐渐地从梦中醒来,眼前一片柔和的橘色烛光,眼前一片模糊之间她一时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你醒了?” 连翘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双明亮的墨色眼睛,这会儿正带着笑意看着她,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懵在当场。 骆心安拿起一弯腰,拍了拍她说,“既然醒了就起来吃药吧,这药都热了三回了,趁现在还热着赶快喝了吧。” 说着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之后送到了连翘的嘴边。 连翘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瓷勺子在嘴唇上留下湿润的触感,她才猛的回过神来,认出眼前人是骆心安之后差一点就栽下床,“心安小……小主!?” 骆心安赶紧扶住她,笑着说,“你身上的伤刚上过药,就别乱动弹了,赶紧躺好。” 这个时候连翘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也记起是骆心安将她救了回来,一时间眼泪又掉了下来,不顾阻拦扑通一下子跌下床跪在骆心安脚边,“……奴婢拜见小主……多谢小主救命之恩!小主的大恩大德连翘无以为报,只盼下辈子可以给小主当牛做马,以供驱使。” 她这副一根筋又极单纯的样子把旁边站着的宝珠都一下子逗笑了,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你人又没死,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偿还恩情,非要等到下辈子?” 这话本是句玩笑话,可连翘却无比认真的说,“皇后娘娘既然把奴婢赏给了婉婷小主,奴婢这条命就是婉婷小主的,要如何才能这辈子报答心安小主的恩情?” 这话把宝珍都给气乐了,这丫头还真是又可怜又可气,小小年纪就这么迂腐,都被毒打成这样了还认定四小姐才是自己的主子,这不是犯贱就是一根筋啊! “得了吧,要不是我们小姐出手相救,你那婉婷小主早就把你给杀了,她已经不要你了,你现在是我们小姐的人。” 连翘昏迷的早,并没有被送人这段记忆,这会儿乍一听,整个人都蒙了一下,接着一双眼睛瞬间迸发出神采,好像忠于洛婉婷只是因为她的使命,而现在她才彻底活了过来。 “小……小主,这是真的吗?我以后真的可以跟着您吗?” “当然不是。”骆心安一句话让连翘变了脸,接着噗嗤一声笑着将药碗递过去,“你要是不好好吃药,我现在就把你轰走。” 连翘一听这话眼睛睁得又大又亮,也顾不上自己一身伤了,像个小孩儿似的赶紧抱过碗来,咕咕嘟嘟的把药汤往肚子里咽。 她是这里最小的,甚至比宝珠和宝珍都小两三岁,两个小丫头难得遇到个妹妹,看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更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凑到跟前又和连翘聊了好久。 等到药也喝完了,天色也不早的时候,骆心安帮连翘掖了掖被角,起身说,“这几天你先在这里养病,等什么时候养好了身子,再让宝珍帮你安排些事情,其他的都别多想,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连翘从没遇上过这么平易近人的主子,这会儿听骆心安这样一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用力点了点头之后,宝珠帮着吹了灯,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之后,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出了偏屋,宝珠和宝珍还在笑嘻嘻的说着有关连翘这丫头的悄悄话,一个劲儿的说像这么傻的姑娘已经不多见了,而骆心安却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走进寝宫,大门嘎吱一声合上,骆心安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两个人才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冷冽。 只听“咔”一声,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这时骆心安才抬起头,而眼睛里已经刮起了狂风暴雨,冷冷一笑,“宝珠宝珍,从今天晚上开始给我盯紧了连翘,她不对劲。” 一句话落地,像惊雷一样砸在宝珠和脑袋上,两个人同时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第130章 洞察先机 一句话落地,像惊雷一样砸在宝珠和脑袋上,两个人同时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过了好半响,两个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宝珠张了张嘴,犹豫了很久才试探似的问道,“……小姐,您会不会猜错了?奴婢瞧着连翘这丫头实在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啊……” 骆心安淡淡一笑,“哪个探子脑门上会明晃晃的写着‘我是奸细’四个大字啊?正是因为这种人善于伪装,才能偏过别人,要是能被人一眼瞧出来,她背后的主子恐怕也不会把她派出来。” 这话说的两个丫头背后一凉,两个人对视一眼,宝珠蹙着眉头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可如果连翘真的一直在演戏,那她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刚才小姐您也都亲眼瞧见了,她不仅得罪了端妃,还惹怒了四小姐,端妃要不是碍于她是皇后指派的人,可能当场就要了她的脑袋,至于后来落在四小姐手里就更没落个好,差一点就被活活打死,这些总不会也都是演的吧?” “或许……是苦肉计呢?”宝珍反应很快,马上就找到了症结。 宝珠皱着脸,表情更疑惑了,“可连翘身上那些伤作不了假啊,方才大夫是亲眼看过的,她额头上还有身上的伤口都是今天的新伤,端妃娘娘今天想弄死她的眼神可一点没含糊,她就不怕还没到你身边来就已经被端妃给砍了吗?还是说……这连翘本来就跟端妃娘娘是一伙儿的!?” 想到这种可能,宝珠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压低声音,“难怪今天端妃娘娘点名要把连翘分给小姐您,原来她一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 “不可能。”骆心安放下茶杯摇了摇头,目光似潭水幽深,“连翘这背后的主子最不可能的人就是端妃。” 对上两个丫头一头雾水的眼神,她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纵然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端妃,对她并没有什么了解,更不像其他秀女那样,为了进宫早就将后宫诸位妃嫔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但她到底在娱乐圈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混了十年,在这种名利场里最不缺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见的多了也自然而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是什么秉性,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她一看就知道。 所以端妃这个人,她不能说完全了解,但至少凭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也能将她的脾气猜得八九不离十。 “端妃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贤惠宽厚的样子,可实际上却心肠狭隘,听不得别人说她一点不好。明明这后宫中主事的是皇后,有人夸大其词将功劳揽在她身上,她知道这话有传到皇后耳朵里的可能,还是一口应下,说明她好大喜功。” “连翘将热水和菜汤弄洒之后,她明知道皇后很可能一会儿就过来,却还是扔下整个大选的烂摊子回去换衣服,这说明她极爱面子,没法忍受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说到这里骆心安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嗤笑,“试问这样一个好大喜功,极爱面子和形象的女人,怎么可能让连翘故意撒自己一身菜汤,用最丢面子和形象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呢?” “我一个被迫入宫的低贱秀女何德何能,让四妃之首的端妃初次见面就花这么大的心思来算计,这个计划一看就早有准备,绝对不是今天才定下的,所以这个背后的人也肯定不会是端妃。” 一句道破,宝珠和宝珍恍然大悟,接着又是一阵震惊,她们小姐这脑袋到底是什么构造啊……这么短时间之内竟然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吞了吞口水,宝珠感觉自己像是琢磨明白了些什么,可仔细一想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忍不住问,“先不管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奴婢还是想不明白,如果连翘真的是奸细,她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演完这出戏,就一定能留在小姐您身边?” “而且……她那副傻乎乎一根筋,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模样要真是演出来的……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奴婢和宝珍到现在都没看出一丁点马脚,小姐您究竟是怎么看出她不对劲的?这也太厉害了,火眼金睛美猴王都没您厉害!” 最后这句形容词差一点把骆心安给呛死,赶紧放下茶杯,咳嗽了好半天,她才无奈的笑着摇头,“你们这两个马屁精啊,在阿暻身边呆了几天怎么就学会了油腔滑调?还火眼金睛美猴王,我还超级无敌奥特曼呢。” “……熬特馒……是什么?一种吃的馒头吗?”旁边的宝珍弱弱的发问。 骆心安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跟两个小丫头解释不清楚,直接摆摆手含糊道,“呃……这奥特曼就是琉球国的一种神仙,相当于咱们这里的降妖救世的观世音菩萨,你知道琉球国就屁大点地方,没有馒头可吃就天天吃生肉,所以供奉的神仙,名字就……有点奇怪,你们现在还小,以后多读点书就知道了。” 骆心安一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真被两个丫头给唬住了,一脸钦佩憧憬的看着骆心安:我们家小姐真是博览群书,知识渊博,连海那边琉球国的事情都知道呢! 见两个人发光的神色,骆心安老脸一红,赶紧干咳两声拉回话题,“我可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大仙儿,也没有什么火眼金睛,其实不仅是你们,就连我自己一度也被连翘给骗了。” 一说回正事骆心安马上就敛起了笑意,一双墨色的眼睛越发幽深,嘴角一翘,勾起一抹嗤笑,说起来她倒真有些几分佩服连翘这丫头的演技,哪怕是纵横演艺圈十年、拿了大大小小无数奖项的她,都有些自叹不如。 那个挨打时惊恐畏惧的样子,那个受罚时瑟缩流泪的样子,那个得救之后绽放灿烂笑容的样子……所有一切的行为举止,完美的勾画出一个不谙世事,有些傻又忠心耿耿的小丫头形象,再配上那一身的伤痕,很容易就引起别人的恻隐之心,几乎没有被人识破的可能。 “其实连翘这小丫头当真是个厉害角色,要不是她看我的眼神露了马脚,恐怕我也不会发现端倪。” “眼神?”宝珍一皱眉头,回想起两次遇到连翘时她望过来的目光,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吧? “那时候她又是被罚又是被打,望过来的眼神不就是求助吗?” “对,就是这个求助的眼神。”骆心安微微眯起眼睛,脑海里像倒带似的,一帧帧的跳过连翘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的目光楚楚可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看起来像是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就是这个眼神太灼热渴切,才显得诡异,有句老话叫过犹不及,她与我之前从未谋面,而我的身份不过就是这后宫之中最低贱的秀女,初来乍到、根基不稳的,她凭什么就认定我一定会出手相救?”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她听信了宫中的流言,觉得皇上对我‘宠爱有加’,所以想要找我这个靠山,可皇后才是把她派来的人啊,而且端妃一向畏惧皇后,她何必放着皇后这座后宫最大的靠山不用,非得舍近求远找我求助?” “这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俗话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孽,她要是不那么一次次的向我求助,没准我就信以为真,当这个烂好人了,可现在嘛……” 骆心安讽刺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里,宝珠和宝珍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宛如大梦初醒一般彻底的顿悟了过来,再一想到之前两个人同情心泛滥,一个劲儿的鼓动骆心安出手相救的庆幸,此刻害怕又羞愧的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若不是小姐机敏,一句点醒她们,没准现在她们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的把连翘当成好姐妹呢! 眼下的事情就像腐肉上面盖着的一层华美的绸布,看着精美迷人,可一旦将这层伪装扯破,就立刻看到了内里腐烂肮脏的部分。 宝珠和宝珍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反胃,可转念再一想,又不禁担忧起来,“小姐,您既然已经看出这连翘不对劲,为什么还要把她从四小姐手里救出来带到身边?如果她真是奸细,直接把她活活打死都是死有余辜!” 一听这话,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这两个丫头还是孩子心性。 “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吗?既然已经猜到有人在我背后下黑手了,那我干嘛不给他点甜头,引他出来?连翘再会演戏,最多也不过是枚棋子,除掉她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但除掉一个连翘,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再来一个黄芪、当归……党参什么的,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与其一次次的提心吊胆,防不胜防,还不如引蛇出洞,钓上条大鱼,既然她这么处心积虑的要留在我身边,我自然得让她如愿以偿,否则打草惊蛇之后,谁知道下次再要逮这条‘大鱼’得等到什么时候?” 一句“黄芪当归党参”直接把宝珠和宝珍给逗笑了,紧绷的气氛也瞬间烟消云散,骆心安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你上一秒还愁云惨淡,下一秒就喜笑颜开,偏偏她如今才是那个腹背受敌的人,却比两个丫头还看得开。 “小姐,哪有姑娘家用中药起名字啊?” 骆心安眨眨眼,笑着敲两个人一下,“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两个臭丫头还挑三拣四,我没叫她黄氏响声丸就不错了,天都快凉了快去睡觉,明天把人给我盯住喽,要是出了差错,就别来跟我讨俸禄。” 宝珠和宝珍两个人“哎呦”一声,赶紧抱住脑袋,再一次没听懂自家小姐的话,不过这已经是习惯了,谁让他们家小姐天天都往外蹦这些听都没听过的词呢。 至于俸禄的问题……小姐您要是不给,我们就去找王爷要! 第131章 灵凤宫集会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清净,新入宫的秀女除了每日学学宫规,读读女训,时不时的争风吃醋一番以外,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做。 骆心安一向不喜热闹,更何况她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声明在外,又拜老皇帝所赐成了宫中女人的“公敌”,她就更不愿意抛头露面,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化作空气似的,每天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学习,几乎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饶是有人处处针对,她自岿然不动,颇有几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风骨。 她成天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人想找她麻烦都没有机会,日日窝在寝宫里翻闲书,嗑瓜子,吃吃喝喝的过了一个多月,她倒是比之前刚进宫的时候还胖了几斤。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连翘这丫头养好身体,回到她身边服侍。她身上的伤猛地看上去血淋淋的似乎很严重,可实际上全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和五脏,休养了四五天的时间就已经能下地走路,为此她刚好一点就跑到骆心安面前千恩万谢了一番,之后干起活儿来就更加的忠心卖力了。 这连翘看起来似乎傻乎乎的一根筋,但手脚却很麻利,人也吃苦耐劳从不抱怨,宝珠和宝珍暗中盯了她这么久,实在没有看出一丁点破绽,甚至看到连翘每日这样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姐,对她还有了几分改观。 一次,两个人忍不住私下里跟骆心安说,“小姐……我们盯了她也有了足足一个月了,可她一直是安分守己,别说有任何不忠的苗头,就算是这寝宫的大门都没单独出去过几次,更不要说跟什么可疑之人私下接触结交了。您说……我们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骆心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顺手将手中的一块木头和刻刀放在桌子上,笑着说,“先别自乱阵脚,失了方寸,真金不怕火炼,她到底是人是鬼以后自有分晓。” “你们不用担心,如果她是内鬼,那她的狐狸尾巴是藏不了太久的,她潜在我身边不过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不可能一直忍着不动手,现在等的恐怕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你们两个且再等等,若她没问题最好,如果有问题记得一定要捉贼拿赃,逮她个现形儿。” 两个丫头应下之后,骆心安又再一次低下头,拿起刻刀一点点的在檀香木上打磨,宝珠看的好奇,忍不住凑上来问,“小姐,最近总看你拿着这块废料磨来磨去,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骆心安打磨的天专注,一时没听清她的话,头都没抬的“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奴婢是在问这块废木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骆心安全神贯注的盯着手心,完全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随口敷衍道,“嗯,你们去做就行,不用事事跟我说。” 这样答非所谓的回答直接让宝珠无奈了,脸上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这时旁边的宝珍噗嗤一声笑出来,“笨死你算了,这都看不出来?小姐肯定是想念王爷,正给他做礼物呢,你瞧小姐除了提到靖王爷以外什么时候还露出过这种表情?” 宝珠回想了一下,也跟着咯咯笑出了声,上次骆心安在她们面前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还是在洛家,两个人挤兑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结果害得她变成了大红脸。 这时骆心安终于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东西一扣,又好气又好笑的瞪她们一眼,“我看你们真是要造反了,连我都敢挤兑,让你们好好盯着连翘,你们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还不赶紧出去干活儿!” 两个人作了个鬼脸,撂下一句“小姐恼羞成怒喽”,接着一阵风似的抛出房门,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臭丫头!”骆心安勾起嘴角,被两个人挤兑的脸上还真有点发热,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好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身影,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实在是……不忍直视。 她赶紧拍自己脑袋两下,一把将镜子扣下,骆心安啊骆心安,瞧你这幅德行,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跟个刚谈恋爱的小姑娘似的,只不过想起聂暻那家伙一下,就变成了这副丢脸的模样,实在是大大的丢人。 要怪就怪聂暻这家伙,这整整一个月竟然连出现都不出现,虽然她之前拒绝了跟他离开,但那也是为了两个人的以后考虑,这家伙要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还是说……他到现在仍在生气,所以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了?骆心安不敢深想。 她不是无坚不催的铁人,没有七情六欲,甚至说在感情方面她其实很患得患失,或许是因为有一次太过惨痛的第一次,所以对于如今这一份豁出全部的感情,她更加的坚毅执着。 如果现在是现代就好了,那她就可以马上冲出这个鬼地方去找聂暻这个“小心眼”的家伙,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感情是双向的东西,总要有一个主动,她不介意做这个主动的人。 所以,最近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见一见聂暻,哪怕是偷溜出皇宫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骆心安的嘴角翘了翘,拿起宝珠嘴里那块“废木头”仔细的端详了一下。 这是一块上好的檀香木,虽然不但半个巴掌大小,但是质地却是最上乘的,前些日子新晋秀女在宫中的佛堂做礼拜,工匠正在修补一尊檀木佛像,骆心安就悄无声息的在一堆下脚料里挑了块质地最好的偷偷掖了回来,然后平时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拿着锉刀,时不时的打磨一番,如今已经勉强能够看出是个挂坠的模样了。 对此宝珠和宝珍都不能理解,如果只是想要吊坠,这宫中遍地都是,檀香木跟那些翡翠玉石相比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自家小姐为什么非得捡一块废料亲手打磨? 对此骆心安只是笑了笑,没准备回答。 这宫中的宝物纵然有千千万,也都不是她的,更何况翡翠玉石再价值连城又如何,聂暻从小就生在这金银窝里,还会缺这一点东西?有句话叫千金难买心头好,聂暻是个爱檀之人,可在大晟这地方,似乎只是单纯的把檀香木做成家具和佛像,并没有其他的用途,更没有做成配饰的先例。 所以骆心安就看准了这一点,故意做了这个檀木的小玩意儿,准备哪天偷溜出宫的时候送给聂暻,谁让这家伙这么“小心眼”,到现在都还在生她的气,那她也只能投其所好,想方设法的拴住这个人了。 不过……如果聂暻这家伙知道自己这样算计他,会不会直接炸毛?想到那家伙经常红着耳朵,口是心非的样子,骆心安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聂暻了。 *** 三天之后,正好是三月初一,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后宫女人进灵凤宫给皇后请安的大日子,上至端贤淑德四位正妃,下至毫无品级的秀女全都囊括其中,没有例外,尤其是今年,皇后对新入宫的这批秀女超乎以往的重视,从她们入宫的第一天起就挨个赏了丫头,这是以前绝无仅有的事情,所以今年的初一,管事嬷嬷特意强调,全员秀女决不可有任何一个缺席。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各宫各殿的妃嫔们就开始梳妆打扮,陆陆续续的去了灵凤宫,这种大日子,骆心安就算是再懒,再有心逃避也不能不去,所以一大早她就被宝珠和宝珍给折腾起来,费了半天劲才掀开了惺忪的眼睛,而这个时候宝珍已经将她的头发梳整了大半。 “小姐,今天奴婢给您梳一个双股飞天髻怎么样?这是奴婢前些天刚跟内务府小公公学的,您梳起来一定好看。” “就是就是,奴婢记得您有一支玛瑙金步摇,肯定跟这飞天髻相配,奴婢这就给您找去。” 说着刚端着热水走进屋的宝珠就想转身去找珠钗,骆心安余光一扫,看到了她身后默默跟着的连翘,目光一闪笑着摆摆手说,“你俩这是生怕我不够碍别人的眼啊,这也太夸张了,赶紧拆了拆了,” 说着她故意敲话给连翘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端妃,还有我那个四妹洛婉婷,个顶个的看我不顺眼,背后指不定怎么憋着劲儿整我呢,我今儿要再穿的这么花里胡哨,万一抢了她们几个人的风头,别说是两位娘娘,就是我这四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撂下这话,还没等别人动手,骆心安就直接抬手拆散了头发,接着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用余光瞥了一眼始终垂着头,一副羞涩胆怯模样的连翘,展颜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对了,说起来连翘你跟着在我身边也有一个多月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手艺怎么样,你会梳头发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连翘倏地抬起头,像小兔子似的红着鼻尖,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飞快的摇摇头。 骆心安失笑,“你这意思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 连翘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奴婢……会一点,但是在宝珠和宝珍两位姐姐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梳什么复杂的发型,就越简单越好,宝珠和宝珍这俩臭丫头的手艺翻来覆去就难么几个,我早就腻味了,今天就尝尝鲜,连翘,你过来给我梳头吧。” 宝珍和宝珠瞳孔一缩,硬生生压住目光里的震惊,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奸细梳头发,万一她在发油里下毒怎么办,小姐这是疯了么?! 而连翘就更加的吃惊,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往旁边偷看了一眼,还是没敢确定骆心安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这丫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让你耽搁下去,我今天这集会也不用再去了。” 骆心安笑着催促了一声,连翘这才上前一步开始给她梳头发,旁边的宝珍和宝珠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暗中下手,可等到头发梳完,也没看出她身上有什么倪端。 不得不说连翘的梳头的手艺非常好,仅仅是个普通的发髻,造型却格外别致,而且一点也不夸张,看着素素静静,干净清爽,正合骆心安心意。 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眼里却闪过一抹幽深的冷意,这个连翘果然是深藏不露,但凡怀才之人,遇到施展所长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露一手,这是一种不能,哪怕是再尽力隐藏,也会泄露一二,尤其是在连翘急需要获取她的信任的时候,这种本事就更加不受控制的施展了出来。 连翘梳的这个发髻是宫中才有的款式,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真的梳起来却非常困难,要保证面面俱到,不练个三四年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梳完的,可据她所知,连翘入宫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试问她如何在一年之内学到这种本事,又是如何在宫内学到了公众才有的发式。 就算她天赋异禀,一年就能速成,那有这样聪明脑瓜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任人欺凌蠢笨如猪的性子? 掩盖住瞳孔里的异色,骆心安抬起对宝珠和宝珍说,“今天你们俩就不必跟着了,让连翘跟着我去灵凤宫吧,她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一听这话,宝珠急的险些跳起来,本来去灵凤宫这皇后的地盘就等于入狼潭虎穴,如今身边不仅没有一个心腹,还跟着个随时随地准备背后插刀的奸细,这简直是在玩命啊! 宝珍到底性子沉稳,虽然也是心急,可脸上却笑着说,“小姐,连翘这丫头来的时间毕竟短,好些您的喜好和习惯还不清楚,您带着她去历练是没问题,可这丫头要是照顾不周,奴婢跟宝珠可是替您心疼啊,要不这样,让奴婢跟着一起去,也好随时提点着连翘妹妹,小姐以为如何?” 骆心安读得懂两个人眼中的担忧,但她也自有她的打算,展颜一笑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和宝珠这两位师傅教了连翘这么久,也该放手了,就算连翘针犯了什么错,不还有我这个主子顶着么?” 说完这话,外面跑进来个催促的小太监,骆心安整了整衣领之后说,“行了,时辰不早了,动身吧。” 说着骆心安冲连翘弯眉一笑,转身走出了大殿,连翘赶忙跟上,没有注意到骆心安回头的一刹那,眼睛里陡然冰冷下来的目光。 第131章 两口子相会(1) 灵凤宫是整个后宫里最热闹的地方,皇后住的地方自然百鸟朝凤,每日到她这地方请安的人数不胜数,更不要说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这里的人更是热闹非凡。 尤其是今天,在去灵凤宫的路上,人已经多到络绎不绝,往来如织,等到了地方,已经有大半的妃嫔都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大殿里一起吃茶谈笑,好不热闹。 骆心安走进去的时候,一众人立刻发现了她,当然也发现了站在她身后的连翘。 平时很少有人能见到骆心安,所以对于她身边的人也没不熟悉,一时根本没注意到眼前这人就是一个多月以前得罪过端妃的丫头,可洛婉婷这个“前主子”却对连翘这张脸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看到她们主仆二人走进来,顿时想到那夜在后院中被骆心安羞辱的画面,当即脸色就变了。 端妃本来正与旁边的妃子笑着聊天,察觉到身旁洛婉婷身体一僵,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也看到了骆心安,当即笑容僵在脸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翻白眼的冲动压下去。 等骆心安挨个请完安之后,端妃假惺惺的展演一笑,“瞧瞧这是谁来了,平时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的人,今儿竟然也来了,那日一别,本宫一直惦记着妹妹,奈何妹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得见,妹妹可是比以前更加的水灵了啊。” 端妃这么一说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本来没注意到骆心安进门的人也一下子看到了,一下子她又成了全场中心。 这种被人虎视眈眈的感觉实在让人后背发凉,可骆心安却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面不改色的笑着说,“娘娘谬赞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是一月一度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心安哪怕身体再不舒服,也得来对皇后娘娘尽一番心意?” 简简单单一句脱口而出的话,既解释了自己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原因,又间接的踩了端妃一头,讽刺她跟身份尊贵的皇后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话等于抽了端妃一记耳光,她当即变了脸色,差点没控制住脸上陡然狰狞的表情,深吸了几口气,刚要开口突然瞥到骆心安身后的丫头,眼神一变,接着又笑了出来,“原来妹妹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啊,真是的,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让我们去看看你也好啊,瞧瞧几日不见,我这个当姐姐的竟不知道你何时换了个丫鬟。” 说了这么多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端妃的声音不高,但正好可以让在场的人听见,一时间所有人一下子就把目光落在了连翘身上。 连翘下意识的往骆心安背后藏了藏,骆心安抚慰似的看她一眼,笑着点头说,“对,还没来得及跟娘娘汇报,我与连翘这丫头投缘,那日遇到四妹就厚着脸皮讨了过来,以前这丫头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得罪了娘娘,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主仆在这里先给您陪个不是了。” 说着还没等连翘反应过来,她先欠身行了个礼,态度谦卑恭敬,看起来格外真诚。连翘楞了一下,接着感恩戴德的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 周围人包括端妃在内全都一愣,眼里闪过诧异,谁都没想到骆心安一个主子竟然能站出来帮一个低贱的下人求情,而且这个下人还是之前那个蠢钝如猪,众人避之不及的连翘。 短暂的惊讶之后,端妃眉毛一挑,眼里闪过一抹讥笑,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说,“心安,这件事儿就是你不对了,若你真心喜欢连翘这个丫头,当初本宫将她分与你的时候,你直接应下不就得了,何必再答应皇后娘娘收下她指给你的红苕,如今你既接了旨,又胆大妄为的私下调换,是根本没有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端妃的口气陡然凌厉,“砰”一声将茶杯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一众妃嫔赶紧凑上来劝慰,纷纷附和,“有些人怕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皇后娘娘既然赏你就是给你脸面,某些人还挑三拣四,真是不怕死。” “哎呀,当初有些人拒绝娘娘您好意的时候不说自己喜欢连翘,现在才放马后炮,怕是故意挑唆娘娘您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呢。” 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你一言我一语这么一说,好像骆心安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杀头大罪,在场人全都乐得看好戏,端妃脸上的讥诮更甚,“本宫虽比不得皇后娘娘协理六宫,但好歹也是这后宫里管事的,你这般公然以下犯上,纵然本宫真心喜欢你,也不能包庇放纵,今日本宫就替姐姐惩处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说着她一挥手,“来人啊,将心安小主与连翘一同拖下去,杖责三十。”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冲进来顺势就要将骆心安和连翘拖走,连翘吓坏了,当即哭了起来,而骆心安却不为所动,瞥了一眼内殿里晃动的门帘,笑了一下,完全没有任何反抗和争辩。 而就在这时候——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一道慵懒轻柔的声音响起,接着一抹明黄色带着凤凰金线刺绣的衣摆从内殿里闪过,接着皇后莲步轻移的走了进来。 一看骆心安和连翘被侍卫压着的情形,凤眉一挑,“哟,这是什么阵仗,好好地怎么把这丫头给押起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跪地请安,端妃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接着用邀功一样的口气,佯装愁绪道,“姐姐快别问了,这事让妹妹来处理就行了,省得您知道了真相,又生气又糟心,白白毁了您这一上午的好心情。” “哦?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更想知道了,最近心安这丫头一直安分守己,本宫没记得她有犯过什么大错啊?”皇后一撩袍子坐了下来,看着骆心安的目光笑盈盈的,完全不像之前跟她有芥蒂的样子。 端妃瞥了骆心安一眼,指着她身后的连翘说,“姐姐您没发现么,这丫头可不是之前您指给她的那一个了,您赏给她的那个红苕她直接塞给了婉婷这丫头,这么不知好歹的做法,把姐姐您放在什么位置啊?这宫里可还是您做主,她一个新入宫的丫头就敢骑到您头上,妹妹我无论如何替姐姐咽不下这口气,今天说什么也得教训教训她。” 在场的人的目光全都暗自放在了皇后身上,都等着她下一刻大发雷霆,可皇后这时不仅没生气,甚至还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 “本宫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原来不过就是为了个丫头,心安与婉婷本来就是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把丫鬟当做人情送给自家姐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何况本宫记得婉婷一开始想要的丫鬟就是红苕,现在姐妹俩各自得偿所愿,不是很好吗。” 这话一落,洛婉婷当即一肚子委屈,张嘴就要控诉骆心安当日的“强盗”恶行,可话到了嘴边还没等说出口,就对上了骆心安冰凉的视线。 她也没说话,甚至都没表情,就这样盯着她看了片刻,接着讥讽一笑挪开了视线,可这个表情落在洛婉婷眼里不啻于警告,她在警告她别胡乱说话,否则就把当晚她杀人行凶的事情抖出去,看最后谁才是身败名裂的那一个。 洛婉婷后背一凉,再大的怒火也爆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死死地攥住了拳头。 这时皇后叹了口气继续说,“本宫赏丫鬟给诸位妹妹,无非为了让她们在宫中住的舒服些,现在目的达到了,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妹妹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句话让众人惊掉了下巴,噎的端妃一口气上不来,一张脸直接别成了猪肝色,她怎么都想不到像来睚眦必报的皇后,竟然会这样轻描淡写的绕过骆心安。 “姐姐,就算骆心安有意换丫鬟,至少也该在事前掂量掂量这人是谁赏给她的,她这样连招呼都不跟您打一个就先斩后奏,分明就是辜负您的一番好意,您就这样饶过她?” “够了,端妃,你何时变得这么唯恐天下不乱?” 皇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张脸也冷了下来,“今日本是个让本宫高兴的日子,你却非要闹个天翻地覆惹人不痛快,本宫还没生气,妹妹你倒是管的宽。” 话音刚落,端妃脸色唰一下惨白,身体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本以为今日捏住骆心安的小辫子,顺水推舟送给皇后一个大人情,肯定会增加皇后的好感,可谁想到却弄巧成拙,不仅没把骆心安陷害成,反而自己碰了一鼻子灰,一时间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骆心安像个局外人似的,静静的看着皇后和端妃明争暗斗,脸上虽一直没什么表情,可眼睛却始终带着讥讽的笑意。 当侍卫放开她的时候,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其实今天她之所以没有随身带着宝珠和宝珍,反而一反常态的选了连翘,不仅仅是为了放松她的戒心,更重要的是拿她来试水。 今日后宫群聚灵凤宫,那个将连翘安插在她身边的主谋也肯定会在场,自己就这样明晃晃的带着一个的罪过正妃的丫鬟出席,甚至还纡尊降贵替她求情,其实就是在向这个幕后黑手发送一个信号:她已经把连翘当成了心腹,甚至为了她不惜与端妃为敌。 如果端妃就是那这个幕后黑手,看到自己忤逆了皇后的旨意,反而遵从了她一开始的安排,第一个反应肯定是高兴,而不会是现在这样,捏住换丫头这个把柄,恨不得将自己和连翘一起弄死。 毕竟,连翘这枚棋子好不容易才安插在骆心安身边还取得了她的新人,端妃不会傻到就这样轻易地牺牲掉,所以这个幕后黑手绝对不是端妃,而是另有其人。 想通了这一点,一切就变得豁然开朗,至于这个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还得放长线钓大鱼。 毕竟狡兔三窟,这人跟她耗了一个多月还不动手,说明既有耐心又行事谨慎,要是不给足够的甜头,怎么可能引得出这只狡猾的狐狸。 被皇后训斥了几句的端妃再也没有开口,灰头土脸的坐回了原位,一时间整个大殿没有人再敢谈论这个话题,被皇后几句话一带,一众人又开始溜须拍马,很快气氛就再次热络了起来。 原来这一次的集会之所以办得这么隆重热闹,是因为再过几天宫里就要举报盛大的制香大会。 当年,太祖皇后是个弄香高手,调制的一手好香,天下闻名,民间更有一句“闻香来袭人袅袅,伴香去如梦似烟”来形容太祖皇后的美貌。 所以当时大晟皇宫兴起了一股调香风潮,宫里的妃嫔没人各个习作香氛,制香技艺也曾一度是讨得皇上欢心的法宝,正因为如此,这一雅致的嗜好也就流传了下来,时至今日,老皇帝和皇后都是嗜香之人,故而这一年一度的制香大会也被延续了下来。 虽然现在调香手艺已经不是横梁一个女人是否得宠的标志,可每年的制香大会拔得头筹的女子,不仅会得到丰厚的赏赐,而且还能有半月的时间侍候皇上左右,这对后宫女人来说可是梦寐以求又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这制香大会也自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皇后刚宣布完这个消息,整个大殿都沸腾起来,在场的女人眼睛都亮了,尤其是刚入宫的新秀女们,大多数根本就没见过皇上,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以求一步登天。 皇后瞥了在座诸位一眼,慢慢的啜了口茶,“当然了,这制香大会也有制香大会的规矩,不是谁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这次的规矩很简单,诸位先在本宫这里领走制香的原料,再写一句跟你调制的香氛有关的诗句,等半个月之后,在着大殿之上进行比试,猜出香味儿与诗句相符数目越多者取胜。” 一听这话,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全都兴致盎然的讨论起来,而坐在一边的骆心安却一脸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好像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反正她本来就对琴棋书画、调香烹茶一窍不通,现在再一听说优胜者是去伺候老皇帝,她更是在心里直翻白眼,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让她们去抢破头吧,只要别祸及到她身上就好。 这一众人以讨论就是一上午的时间,到了快进午餐的时候,这帮女人还在唧唧喳喳,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骆心安一开始还能偶尔当成笑话听一听,可在椅子上直挺挺的坐了一会儿之后,她就觉得很是疲惫,脑袋嗡嗡作响,胃里也来回的翻滚,隐隐的还有些恶心反胃的感觉。 她揉了揉额头,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可刚揉了揉眼睛,就困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骆心安蹙了蹙眉毛,揉了揉不舒服的肚子,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出门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胃里会这么难受?而且她一向精神很好,很少有白天犯困的时候,像如今这样全身骨头发软,头昏脑涨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她顺手在桌子上拿起一块平日里很喜欢吃的火腿椰蓉酥,结果刚往嘴里一放,一股子油腥味儿就窜了上来,胃里当时一阵上涌,她猛地将点心放到一边,拍了拍胸口差一点就当场吐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中毒了? 骆心安的心陡然一紧,努力回忆着进宫以来的点点滴滴,确定没有这个可能,哪怕是眼前这个连翘,她也一直在小心提防,她不会有对自己下手的机会。 可如果不是中毒了,那她难不成真的是病了?刚说完自己身体不适,现在就来了报应,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正当她揉着额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皇后就开了口,“本宫看各位妹妹也讨论的差不多了,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诸位派个丫鬟到本宫这里取一下制香的原料,其他人都散了吧。” 不少人听了这话,并没急着派身边人去,反而直接起身自己去领,毕竟这香料关系到制香大会的胜负,谁也不敢马虎,若是身边没有跟着心腹,还不如自己受累免得横生枝节。 可骆心安这时却转头对旁边的连翘说,“我头有些不爽利,怕是今早受了些风寒,先回去歇着了,你去把香料给领来吧。” 她的声音不大,但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纷纷向她投去了惊讶的目光,不过是个刚在身边带了一个多月的丫头,竟然就已经取代了宝珠和宝珍,不仅让主子亲自替她求情,甚至现在还将这么重要的责任交给她,这分明已经把连翘当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啊! 一时间,在场人的脸色不一,有惊讶的、有疑惑的、还有嘲讽和羡慕的…… 但骆心安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没看到似的,笑着拍了拍连翘的肩膀,揉着发痛的额头,径直独自走出了灵凤宫,留下感动的眼眶发酸的连翘站在原地,大声说,“小姐放心吧,一切交给奴婢。” 已经走出大殿的骆心安一听这话,讽刺的挑了挑嘴角。 放心?怎么可能,她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连翘,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做出很信赖连翘的样子给别人看,麻痹敌人的神经,反正这制香大会她就没想过赢,如果连翘真的给她搞破坏她还求之不得呢。 走出殿外,外面的阳光正好,虽然还带着初春的微冷,但是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还是让骆心安昏昏沉沉的脑袋清爽了很多。 她抄着袖子顺着外延的石子路往前走,这时有一波小太监与她擦肩而过,“给心安小主请安。” 骆心安的心思不在这里,随意的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但走了一段路之后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攥紧了袖子里一把匕首,装作一无所知的前行。 走到一处回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嗖”的风声,余光陡然瞥到一抹蓝色的身影,她猛地回过头来,抬手就是最凌厉的攻击姿势,可身后这人就像早就料到她的招式一般,突然闪到身后,抬手捂住她的嘴巴,猛地将她惯到回廊一旁昏暗的墙后面。 “!” 骆心安猛然瞪大双眼,抬手又准备攻击,可这人的另一只手又直接蒙住了她的眼睛,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就吻了上来…… 第133章 两口子相会(2) 炙热的嘴唇一下子贴了上来,像是完全不准备给骆心安准备的时间,一上来就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柔软粗糙的舌头像一把钢刀,一下又一下的试图撬开骆心安的嘴巴,一双铁壁似的手,一只仍旧蒙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死死地箍住她的腰,将她狠狠地嵌入自己的怀中。 骆心安的脑袋霎时间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来不及招架就陷入了这场狂风暴雨之中。 她“唔唔”的发出闷哼,下意识的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挣扎,被人蒙住眼睛,陡然陷入漆黑的感觉让人恐慌,她努力地睁大双眼,双手掰着这人的手,想要看清这个突然“偷袭”她的人到底是谁,可这个人像是完全摸准了她的脾气是的,还没等她抬手,就已经反手一箍,将她的双手紧扣在身后,后背一下子撞在了后面发冷的墙面上。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 突然的吃痛让骆心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在这个人的嘴唇再一次贴上来的时候,她猛地下嘴就咬,这一嘴可足了力气,可这人却一下子攫住她的下巴,在她牙齿落下的那一刻灵巧的避开,骆心安没能咬到人,反而直接咬到了自己的下嘴唇。 当即疼得眼眶一酸,差点叫出声来,那人没说话,但隐隐的似乎笑了,再一次毫无征兆的吻上来,却一改刚才的狂风暴雨,温柔缱绻的舔舐着她被咬出血的嘴唇。 空气越来越稀薄,本来就有些头晕脑胀的骆心安这会儿更是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在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时候,这人终于放开了她,而她也像是被煮烂的面条一样,双腿发软的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他始终没有放开她,也没有放下那只蒙着她眼睛的手,这会儿两个人鼻尖相贴,炙热的呼吸在彼此之间弥漫,嘴唇若有似无的轻触,仿佛再靠近半寸就能撞在一起。 这时那人终于开了口,声音粗粝古怪,像是特意改变过发音方式,没好气的捏住她的下巴说,“怎么不反抗了,这样就妥协了?你刚才不是反抗的挺欢的么?” 骆心安这时候连气儿都喘不匀,但嫣红的嘴角一翘,哪怕被蒙着眼睛仍然露出来一个惑人的笑容说,“兄弟,有一句话叫生活就像qj,如果不能反抗那就躺平享受,反正我又打不过你,让你亲一下也没什么,反正我相公现在也不在这儿,你说对吧?” 一句话堵得这人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或许是彼此的距离靠的太近,骆心安明显感觉到这人的身体陡然一僵,接着全身都散发出骇人的煞气。 他紧紧瞪着骆心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简直没想到一个女子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这么污秽的话,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不守妇道! 骆心安见他不说话,侧耳听了听他粗重的声音,忍着笑故作不耐烦道,“哎,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亲就赶紧亲啊,不亲我可就走了。” 作势骆心安就要挣扎着离开,那人抬手把她重新按在墙上,接着不由分说的又一次堵上她的嘴巴。 骆心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顺势抬头迎合他,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像方才那样疯狂的攻城略地,而是含着她的嘴唇,一点点的亲吻,只是这样单纯的唇瓣厮磨,却比方才那一吻更加的让人脸红心跳。 骆心安心脏跳动的声音大的她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全身像是通电了似的,控制不住的战栗。 这时男人放开了她,因为什么都看不见,骆心安的脸更加烧得发烫,男人突然靠上来,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沉声道,“我好,还是你相公好,嗯?” 骆心安被这个问题问的全身毛孔都像炸开了,心口的小刷子骚动的更加厉害,她闷声一笑,舔了舔红肿的嘴唇,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住男人坚毅的下巴轻声说,“你不如我相公好,我相公可厉害了,我就喜欢他亲我,他接吻的时候会闭眼睛,鼻梁又挺又直,我每次都喜欢摸他手臂上的肌肉,还有手上粗糙的茧子,你行吗?” 听完这话,男人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块石头,脑袋瞬间被炸的四分五裂,全身像是瞬间灌满了岩浆,连呼出来的呼吸都冒着灼烧的温度,从耳朵到脖子,还有一整张脸全都红的滴血。 这个时候他简直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高兴,一股说不出是羞耻还是愤怒的情绪直冲脑门,他猛地甩开手,暴躁的低吼一声,“你……简直不知羞耻!” 手掌离开眼睛的一刹那,刺眼的阳光一下子引入眼帘,骆心安猛地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和僵硬的已经转身的蓝色背影。 骆心安失笑一声,赶紧从背后抓住他,“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个样,亲完就不打算负责了啊?亏我刚才还说了你这么多好话。” “你那是好话吗!”他冷哼一声,倏地转过头来,赫然就是多日不见的聂暻。 他一反常态没有穿白色的便装,更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脑袋着顶着一个黑色的帽子,完全一副宫中太监的打扮,但那一张脸仍旧刀削斧凿,面如冠玉,深邃的墨色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骆心安身上,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明明这张脸熟悉的已经深入骨髓,但此刻看到,还是让骆心安的心陡然一阵悸动。 太想这家伙了,想到连他脸上每一道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突然看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骆心安克制住自己砰砰的心跳,慢慢的向聂暻靠近,在触手可及之时,聂暻非常嫌弃的往后一躲,看起来完全不想跟骆心安接触,可骆心安却不管这一套,直接伸手抓住他,在他想要用力推开自己的时候,双手一搂,穿过他的双臂,一下子抱住了他。 然后,聂暻一下子就被定在了原地,耳朵又一次红的不太正常。 “你说我哪句不是夸你,是你鼻子不挺不直,还是手臂不够结实,又或者是手指上没有茧子?”骆心安没说一个字,手指就下移半分,指尖顺着聂暻的鼻梁滑到他的锁骨,从结实有力的手臂一点点的蹭到手尖,接着举起他的手指笑着咬了一口,笑的眼睛都弯了。 这种动作在聂暻看来不亚于gy,骆心安就有本事将风情和纯情毫无违和的糅在一起,明明一张脸笑的傻乎乎的,可却做着最引人犯罪的事情。 聂暻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咙里像是灌了沙子似的发干,这个时候也明白骆心安早就认出了他是谁,眉毛一挑,哑声道,“你耍我?” 骆心狡黠的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你喜不喜欢?” 聂暻一下子撇开视线,不敢再跟她对视,想到她刚才那副故意勾引自己的样子,他的喉咙痒的更加厉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连呼吸的节奏都紊乱了。 “也就那样吧,凑合。”他盯着墙角一丛野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但目光却故意装作不经意似的往骆心安身上一放,硬邦邦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骆心安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的口是心非,这会儿看到一个平日里冰冷淡漠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忘了,咱俩可是拜过堂的人,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知道好不好。” “闭嘴,说这么多废话你不累么。”聂暻被骆心安调戏的脸红脖子粗,听到“洞房”和“几根毛”这两个词,脑袋又控制不住想到了那天洞房花烛夜的情形,鼻尖一热,他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太可恶了,本王的王妃简直时时刻刻都在勾引本王,就算这么久没见,你心里很想念本王,也不该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情,否则本王怎么把持得住! 骆心安一看他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嘿嘿一笑,踮起脚尖又凑近几分,一下又一下的啄着他的鼻尖,“那你还为那天我没有跟你离开的事情生气吗?” 提到这个,聂暻脸色一冷,直接扭过头冷哼一声,压根不打算再说话了。 别以为撒娇就能解决问题,这件事儿没完,凭你几句甜言蜜语就想让本王妥协,简直可笑,本王可不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 骆心安一撇嘴,“你的意思是不让我亲了?” 聂暻后背一僵,骆心安看他一眼,耷拉下脑袋,“那好吧……以后我想亲你的时候就忍着还不行么。“ 这话直接戳到了聂暻的软肋上,他干咳了几声,耳朵爆红,几乎是恼羞成怒一般暴躁道,“都是哪辈子的事情了,本王怎么可能还放在心上!本王都让你占了这么多次便宜了,难道还差这一次?!你耷拉个脑袋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补偿我!” 这个时候他完全忘记自己是个讲原则的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一副你今天不亲一下就不罢休的架势,特别的没有节操。 骆心安失笑起来,凑上去亲了一下,接着又咬了咬他的鼻尖,轻声说,“亲一下你就满足了?要不要我补偿点别的?” 聂暻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看骆心安的目光霎时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134章 两口子相会(3) 说着她往前蹭了一下,亲密无间的贴上来,聂暻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看骆心安的目光霎时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别玩儿火。” 骆心安不说话,挑眉冲他笑。 聂暻被她这个眼神勾的忍无可忍,暗自骂了一声,只觉得自己霎时间都快烧起来了,直接打横将骆心安抱起来,身形如电,一闪身消失在墙角之处。 聂暻从小在宫中长大,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的熟悉,几个跃起,在茂密的丛林中翩然掠过,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她推开了一间荒僻的寝殿。 这里四周一片死寂,掩映在荒凉的一片树丛中,别说是人,就算是个活物都少见,寝殿看起来无比破旧,墙角处还爬满了青色的苔藓,一看就是荒废了很多年的老宅子。 这里偏离主殿太远,就算是仔细找都很难发现,饶是骆心安已经在宫中住了不短的日子,也从没有听说过后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是哪里?”骆心安抬起头惊讶的扫视四周。 聂暻不肯放她下来,始终保持着横抱的姿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斑斑锈迹的大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嘎吱”声,寝殿里的一切竟都一尘不染,虽然家具和摆设已经很陈旧,但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擦拭,若只是看门口破败的景象,根本没法想象内里竟然别有洞天。 骆心安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忍不住开口,“……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是以前是谁的寝宫?” “这里是宸妃刚进宫时的旧居,等她被封了品级就搬去了更大的宫殿,但我从小还是喜欢在这里玩儿。” 聂暻一边沉声开口,一边将骆心安放到了床边,径直压了上来,顺手摘下了那顶黑色的太监帽,一头泼墨般的长发垂下来,在昏暗的大殿里衬得他的脸面若冠玉。 宸妃……? 骆心安微微一愣,接着倏地睁大了眼睛,“宸妃不就是你娘吗!?” 聂暻罕见的笑了一下,一副“你反应还真迟钝”的模样,骆心安心里一跳,作势就要起身,“你……你早说这里是你娘亲生前住的地方啊,我就这样冒失的进来了,连个安都没请,这也太不……唔!” 后面的话骆心安还没等说完,聂暻就已经毫不犹豫的堵住了她的嘴唇,直到把骆心安吻的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才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骆心安沉声说,“以后有的是让你祭拜母妃的时候,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点的火给灭了?” 说着他顺手解开了骆心安的衣领,用手一扯,腰带被扔到了一边,骆心安的衣服顺着肩膀一下子滑了下来,露出她一截修长的脖子和雪白的锁骨。 修长略微带着些薄茧的手指沿着骆心安的嘴唇一路下滑,从脖子一路蜿蜒到肩膀,接着他的嘴唇就贴了上来,下巴上微微的青茬摸索这敏感的耳垂,在骆心安身体里惊起一片战栗。 “你……别……换、换个地方……”骆心安呼吸都不稳,仰着脖子,一张脸都涨红了。 虽然点火的是她,可一想到如今身处在聂暻亲娘生前住过的屋子里面,她全身就被一种古怪的窘迫所笼罩。这么久没有见到,骆心安对聂暻的想念,一点也不比他对自己的少,没见面的时候还能够忍受,等他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种急切想要抱住对方,与他融为一体的冲动就再也无法压制的爆发出来。 可在此情此景,再大的火气也变成了羞耻,骆心安此刻甚至有点想要落荒而逃。 但聂暻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还没等她动作就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撂下一句“就在这里”,然后执拗的固定住她的脑袋,缱绻温柔的吻了上来。 明明初次相识的时候,这家伙还是个菜鸟,亲她的时候只知道嘴碰嘴,纯情的像个小学生,可现在也不知道究竟研究了什么,吻技突飞猛进。 若他还像之前那样狂风暴雨,或许骆心安还能硬下心肠推拒一番,可他现在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情深厚意,一双墨色的墨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深不见底的幽潭,直接把骆心安吸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溺其中。 渐渐地这个缱绻温柔的吻失控了,变成了燎原的大火,彻底吞没了两个人,也将整个内室的空气点燃。 卷帘垂下,掩盖一室春光,炙热的交缠和啧啧的水声,在昏暗的大殿里悄悄地弥漫,将整个寝宫染上了暧昧的颜色,羞得窗棱上刚刚落下的两只麻雀,扑棱着翅膀一下子飞走了,将这一室的静谧美好还给小别胜新婚的两个人。 殿外的丛林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皇城之外,袅袅炊烟升起,正是归家的时辰…… *** 一晌欢愉过后,骆心安实在累了,靠在聂暻怀里沉沉的睡着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天边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晚霞,聂暻拿着骆心安的一缕长发攥在手里把玩,手指摩挲着她光滑的侧脸,给她掖了掖被角,煎熬了整整一个多月的一颗心,在这个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想起之前骆心安问他是不是还在为那天没有跟他离开而生气,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无奈的嗤笑,这该死的炉鼎,成天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会以为他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如果可能,他恨不得直接找根锁链将骆心安锁在身边,寸步不离,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置气,他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一想到骆心安经受的所有事情,很大程度是因他而起,他就懊悔的恨不得直接将自己大卸八块。 所以他只能强忍住冲动,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个人,一门心思的扑到他从前毫不放在眼里的政事之中,只是为了变得更强,更有能力保护自己心安的人。 看到睡相傻里傻气的骆心安,聂暻的嘴角上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捋了捋她额头的碎发,低下头在她汗湿的额头亲了一下。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专注,又或者是他的动作吵醒了骆心安,她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幽幽的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聂暻还没来得抬起的嘴唇。 对上她的眼睛,聂暻身形一僵,接着倏地坐直身体,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瘫着张脸说,“你醒了?” 他这副样子若换做旁人一定看不出端倪,但骆心安一眼就看到了他还带着水渍的嘴唇,瞌睡虫一下子就醒了,直起身子冲他笑着眨了眨眼,“哎,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聂暻当即露出一抹不屑表情,“我,偷亲你?笑话,我为什么要偷亲你。” 本王向来光明磊落,要亲也是光明正大亲,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刚才那一吻是例外! “这就要问你了,你刚才把我嘴巴都亲肿了还不知足啊?我嘴唇现在疼死了,你看看,这里都被你咬破皮了。” 骆心安故意撅起嘴巴将内里的一道咬伤给他看,一副“人心不古”的感慨样子。 聂暻猛地将视线挪到一边,身体往外一挪,离骆心安十万八千里远,没好气的说,“别跟本王装疯卖傻,插科打诨,丑死了!” 衣服都没穿,就往本王身上贴,还故意撅起嘴巴露出一副索吻的银荡表情,本王是有定力的人好么,真是不知羞! 他嘴上说着不入耳的话,但一对耳朵却红的滴血,挺拔结实的脊背靠在床头,这会儿已经僵硬的像铁板,骆心安往他身边刚靠近一分,他连脖子都红了。 虽然早就见惯了他别扭又爱害羞的样子,但这会儿还是让骆心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一翻压在聂暻身上,把他当大抱枕一样搂在怀里,咯咯的闷笑。 “行了行了,不闹你了,我丑,我丑还不行吗,我有正事问你呢,你这样板着张脸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说着她两手在聂暻面无表情的脸上捏了捏,跟揉包子似的又搓了搓,这一幕若是被旁人看到一定会吓到,敢对靖王爷如此造次,不亚于撩虎须拽豹尾,当真是不想活了。 光滑柔软的身体躺在怀里,一脸狡黠的冲他笑,聂暻再硬的脾气也软了下来,再臭的脸也绷不住了,可一想到自己堂堂王爷,竟然因为娘子一句话就妥协,未免太丢面子,所以就硬绷着脸,刚想张口显示一下自己相公的地位时,骆心安就直接凑上来亲了他嘴唇一下。 “不就是亲你一下,否则这事儿没完么,给你就是了,要不再补一个?” 说着骆心安坏笑着又凑上来亲了一下,直接把聂暻亲了个大红脸,她早就把这个男人的脾气摸得格外透彻,甚至他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聂暻被抢了台词,又被骆心安不断落下的碎吻撩拨的心间一阵阵发痒,只能硬绷着脸憋出一句,“算你还识相。” 骆心安闷笑起来,两个人又胡闹了一阵,她随手戳了他腰间一下,指了指一旁把那件深蓝色太监服说,“还没问你今天怎么是这样一身打扮,你堂堂靖王爷,出入皇宫有没有限制,为什么打扮成这副小太监的样子?” 第135章 昭然若揭的野心 “还没问你今天怎么是这样一身打扮,你堂堂靖王爷,出入皇宫有没有限制,为什么打扮成这副小太监的样子?” 聂暻瞥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确可以随时进宫,但光明正大的出现,怕是就没这么容易见到你了。” 这话一出,骆心安也一下子沉默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提眼下这个让彼此都煎熬的困境,可就算自欺欺人,也没办法逃避问题,她现在的身份是秀女,不是靖王妃,没有资格见聂暻,甚至没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哪怕老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眼,后宫中无数双眼睛却不会当做视而不见,万一有人撞见聂暻与她在宫中私会,她可能会立刻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后宫撕得粉碎。 所以聂暻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高贵身份,扮成了小太监混在人群之中,只为了与自己见上一面。 这个时候骆心安猛然回想起在遇上聂暻之前,与自己迎面相逢的那群小太监,会不会当时其中一员就有聂暻?他到底在里面潜伏了多久?他会不会在没遇上自己之前,不得不向别人卑躬屈膝…… 无数的问题涌入脑海,骆心安根本不敢想象,这样冷漠出尘的聂暻,会对别人纡尊降贵。 聂暻像是看透她此刻心思似的,抿了抿嘴唇,绷着张脸硬邦邦的开口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自作多情,我今天可不是为了见你才特意进宫,而是父皇有要事与我相商,等政事谈完了,我才顺道来看看你罢了。” 对对对,你绝对不是特意来看我,也不是特意从前殿绕这么大的圈子跑到后宫,更不是特意穿上的小太监衣服,一切都是“顺道”而已。 骆心安在心里吐槽几句,嘴角上翘,没有当面揭穿这个傲娇别扭的家伙,笑嘻嘻的点头,“是是是,我就说咱们靖王爷一向心系天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空跑到这里来找我这个闲杂人等,都是我自作多情,劳烦以后靖王爷多‘顺道’来几趟,小的可是天天想你想的紧。” 听到自己的王妃如此毫不掩饰的向自己表达爱意,聂暻的脸都红了半边,嘴角罕见的上翘了几分,又努力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嘴唇抿了又抿,脑袋一扭,用后脑勺冲着骆心安干巴巴的说,“……行了行了,收起你这幅狗腿子的样子,本王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就是。” 他一边嘴上这样说,一边将原本就搂着骆心安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骆心安抿嘴偷笑,也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想起聂暻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皇上与你有要事相商,是最近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吗?” 提到这个,聂暻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原本带着笑意的墨色眼睛也霎时间冷若冰霜,骆心安感觉到他身体陡然绷紧了几分,神情也一下子凝重起来。 “心安,你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过了良久,聂暻才沉声开口,可一说话就是这样没来由的一句,让骆心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自嘲一笑,“我哪儿资格见到皇上,从我踏入这个宫门开始,就没见过圣颜一面,他老人家处心积虑的将我困在这后宫之中,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何必再见我这个地位低贱的无名小卒?” 老皇帝心里是什么打算,聂暻其实一直心知肚明,心里的不甘和怨恨就像一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每一个枝干根须都死死地刺入身体的四肢百骸,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只是这么一想就喉咙发闷,心口鸩痛。 他的嘴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坚毅的直线,脸色阴沉,像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一样,隐隐的还带着一丝颓然。 “最近,他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 这一句话让骆心安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老皇帝,心口忍不住一惊,她在后宫住了也不短的时间了,竟然从不知道这件事。 “皇上病了?怎么……宫里一点消息也没有?” 聂暻淡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父王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一国天子卧病,哪怕传到后宫之中也会引起朝廷大乱,更何况父王这病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都瞒了过来,现在更不需要搞得天下皆知。”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太医院几位泰斗和清虚道长以外,就只有我一个人,父王甚至连聂毅都隐瞒的滴水不露。” 骆心安一听这话顿时惊讶的挑起了眉毛,太子是最应该与皇上亲近的人,如今老皇帝重病竟然宁愿告诉聂暻也不愿意聂毅,这事未免也太不寻常了……难道皇上准备废掉太子,改立聂暻为新储君? 这样的念头在骆心安心里一闪而过,接着被她一下子否定了。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储君乃一国之根本,老皇帝这样老奸巨猾的人,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当儿戏,更何况聂毅从未做过出格的错事,背后还有皇后及舅父这个堂堂镇国大将军做后盾,老皇帝都病重了,肯定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摇军心。 想到这里,骆心安一下子明白过来,或许正是因为聂毅背后的势力太过强大,一旦告诉了他皇上生病的事情,就等于告诉了皇后和整个“太子党”,到时候聂毅舅父跟皇后一旦在老皇帝重病时来个里应外合,逼他退位,整个大晟都会落入外戚之中。 而聂暻却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老皇帝向来疼爱这个小儿子,更重要的是他的“背景”足够干净,没有实力雄厚的外戚支撑,更没有正值壮年手握重权的母妃,或许这对一国储君来说,势单力薄了一点,但这样的“劣势”在老皇帝眼里未必不是“优势”。 不管这一次老皇帝这样的做法究竟是什么意思,至少这对聂暻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情况严重吗?“ 骆心安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聂暻眸子波动了一下,微微的叹了口气,若有似无的声音消散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都是些陈年旧疾了,人总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或许他真的是老了……原本太医说如果能熬过去年冬天,父王这病大概会有气色,可如今刚刚开春,他的病不仅没好反而咳的更加厉害了,最近一段时间还时常咳血,今天上完早朝更是直接在上书房昏倒了。” “昏倒?”骆心安紧皱眉头,又是咳血又是昏厥的,多半是肺里面的毛病,在这种医疗技术极其落后的时代,肺部染病着实不是闹着玩的病症,“这就是你今天紧急入宫的原因?按说这种毛病如果安心静养,就算医不好也不会再加重,怎么会突然就昏过去了?” 提到这个,聂暻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冷似刀的笑容,“还不是多亏了皇兄那好舅父,还有那一众妄图只手遮天的‘太子党’。” “近来西北局势越发紧张,先不提一直对大晟虎视眈眈的漠北,就连喀什国也因为暂时搁置的联姻,一部分党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妄图南下、直指中原,前几日,漠北突然开始大举进攻,一连攻占了四五个城池,正好全都是大晟联系西北各国的要塞之地,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漠北可能很快就要对大晟宣战了。” “这个时候还不反击要等到什么时候?要塞之地就等于铁路枢纽,一旦被别人攻占,就等于垄断了整个交通线路,到时候兵马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打仗?” 骆心安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让聂暻愣了一下,“……铁路枢纽和交通线路是何物?” 骆心安脸上一阵尴尬,赶紧摆摆手说,“这……这些不重要啦,我的意思是要塞之地就相当于喉咙,一旦被人扼住,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聂暻难得明显的笑了一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骆心安,“好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话用来形容现在的局势再合适不过了,可惜,朝中之人并不都这样想。” “你说……镇国将军和那些‘太子党’?” 聂毅冷笑一声,“岂止,这件事若没有聂毅授意,他们这些人怎么敢?王国邦这个老东西,仗着家族势力,倚老卖老猖狂到现在,身为镇国大将军本应该忠君为国,他却只顾自己氏族利益,骨子里除了嗜血杀戮就是男盗女娼!” 说到这里,聂暻眸子里卷起了骇人的风暴,目光越发的冷冽似刀,讽刺一笑道,“若想北上夺回那几座要塞之地,必须要经过喀什与漠北的边界,那里驻扎着上百个城市,人种繁杂,国界不清,各自拥兵自重,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若是强取,我大晟可能还没到漠北已经死伤惨重,所以必须要用怀柔政策。” “可王国邦这个老匹夫今日在朝堂之上,竟然敢说要带着兵屠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光那里的兵之后,再屠杀平民百姓来庆功,男的一个不留,女的收做军ji,看到时候还有谁敢阻拦大晟的兵马。” 聂暻每说了一个字都像结了冰霜,眼中的讥讽越发的浓重,“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这样说也就罢了,王国邦往那里一站,一众太子党立刻全体都站出来,齐声恳请父王下令让王国邦带兵收复失地,一帮子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在逼迫父王下决定。” “而聂毅这个背后的始作俑者,等戏看的差不多了再是时候出场,等父王问他政见的时候,他虽没明确表态,却直接说了句‘儿臣以为舅父战功赫赫,身经百战,又是一品镇国大将军,理应在国之危难时挺身而出,带兵北上’。父王听完这话怒不可遏,回到寝宫之后就直接气昏了过去。” 说到最后,聂暻直接冷笑出声,“你是没有看到当时那场景,整个朝堂,一大半站出来帮聂毅说话的人,我这皇兄的野心恐怕就差直接逼宫篡权了。” 听到这里,连骆心安都忍不住讽刺一笑,聂毅这个男人,真是不管在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来没有变过,内心一直这样自私可怕,管你是爱人还是亲人,只要阻挡了他的“前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的将你当做垫脚石一脚踢开。 骆心安完全相信以聂毅的野心,如果老皇帝最后传位之人不是他,他一定干得出谋反篡权的事情。 因为当年在他还是赵子铭的时候,就能为了出人头地,像个吸血鬼一样榨干了她的价值,等到功成名就的时候,再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跟她的妹妹搅合在一起,对待自己的爱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待早就恨之入骨的聂暻! 第136章 “难道怀孕了?”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抿着嘴看着聂暻说,“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皇上今天让你进宫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聂暻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还能有什么打算,顺其自然就是了。” “顺其自然?”骆心安担忧的蹙起眉毛,“如今朝中聂毅已经只手遮天,除了皇上以外,再没有人可以压制得住他,他本就是东宫太子,再加上身后实力雄厚的外戚作支持,更是不好对付,你现在若还不主动出击,日后恐怕会更加举步维艰啊。” 骆心安说的话聂暻何尝不明白,但他脸上完全没有半分异动,仍旧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眯了眯眼说,“心安,你平时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突然犯了傻?就是因为现在聂毅的势力太大,我才反而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要是弄巧成拙,在父王心里我有与他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起身披了一件外跑,顺手敲了敲骆心安的脑壳,嘴角一翘,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一党太过急功近利,如今在收复西北失地之事上又如此嚣张残暴,还不断的给老皇帝施加压力,这些种种掺杂在一起,都会一点点的磨光老皇帝对聂毅的耐心,久而久之,彻底对他失去希望。 老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聂毅是老皇帝的亲生儿子,还是太子,老皇帝可以容忍他一次,可以容忍他两次,但如果他始终屡教不改,到第三次犯错的时候,恐怕也是他太子之位不保的日子。 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谁都没法操控,就像老皇帝心里的天平已经明显往聂暻身上倾斜,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被聂毅气吐了血之后,惟独只告诉他这一个儿子。 所以,聂暻现在要做的就只有静观其变,不需要多么急功近利的表现,也不用滔滔不绝的施展自己的才华,皇权之争犹如棋局博弈,谁先亮出了自己全部的底牌,谁才是真正的输家,聂暻只需要像平时那样做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以不变应万变,才能真正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琢磨透聂暻的心思,明白他的心境并没有因为聂毅势力的膨胀而改变,骆心安也放下心来,展颜一笑,刚想凑上去跟他开几句玩笑,结果刚支起身子,脑袋就嗡一声响,接着眼前就是一片天旋地转,胃里没来由一阵翻腾,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差一点就要了吐出来。 “唔……”骆心安干呕了几下,胃里像是戳进去一根棍子,在里面翻天覆地的搅合,让她半天没有直起腰来。 聂暻吓了一跳,一步迈到窗前,赶忙扶住她说,“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骆心安眼睛里还不停的冒金星,之前那种头晕眼花恶心反胃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她靠在床柱子上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没有一阵阵发黑,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聂暻神情紧绷的那张脸,她没忍住一下子扑哧笑了出来,摆摆手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放心吧,我没事,就是躺的时间太久,一下子起的太急有头晕罢了。” 聂暻很显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没好气的看了骆心安一眼,“你当自己第一次跟我上-床?你起床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你就是那种睡着了像死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醒过来比猴子还能上蹿下跳的人,以前你起床都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怎么就今天突然头晕了?” 聂暻一句话把骆心安呛了半死,一张脸一下子憋红了半边儿,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不要脸,什么叫我不是第一次跟你上床!?这种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而且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大义凛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喂! 骆心安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嘟哝,“又是死猪又是猴的,那跟猪和猴上-床的你是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聂暻没有听清,见她仍然盘着腿坐在床上不动弹,没有又狠狠的拧了起来,“问你话呢,傻愣着干什么?” “现在除了头晕还有哪儿不舒服?这样持续多久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瞧过?” 聂暻一连问了一串问题,骆心安听得脑袋都打结了,看他那副脸色阴沉的紧张样子,忍不住又失笑起来,“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啊,我不过就是有点头晕恶心,这几天一直这样,休息一下就能好,一点小毛病罢了,怎么搁你眼里简直跟怀孕一样?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用不着请大夫。” “也就是这样有一段时间了?” 聂暻一听,一张脸彻底黑了,眼看着风雨欲来,骆心安赶紧圆场,“那什么……我这是染了点风寒,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总得给我几天休养时间吧,更何况……” 眼看着自己说的话,聂暻一个字都没听见去,骆心安吞了吞口水,脖子一梗,硬着头皮故作娇羞的说,“更何况你刚才折腾的这么狠,人家现在全身都疼,还不兴人家害个头晕么~~” 为了把聂暻糊弄过去,她也算是豁上了老脸,说完之后差点把自己都给恶心吐了,可惜聂暻完全不领她这个情,以往骆心安对他稍加tiao逗,他都能害羞的涨个大红脸,脑袋晕晕乎乎的就忘了自己的原则,可现在他竟然奇迹般的瘫着张脸,硬邦邦的瞥了她一眼,“是吗?刚才你叫的不是挺厉害的么,一会儿重一点一会儿轻一点,我没看出把你折腾到哪儿去,倒是觉得被你一直在折腾。” 提到这个,聂暻的话里还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满和意犹未尽,要不是因为地点不对又考虑到她现在的处境,就凭两个人分居这么久,干柴烈火的一碰上,他怎么可能让骆心安现在还有力气爬起来跟他耍嘴皮子? “咳……咳咳……!”骆心安狠狠的呛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了半天没有顺过气儿来,一张脸红的滴血,仿佛下一秒就要红的爆炸。 聂暻这家伙已经不是不要脸的问题了,他是压根脸皮太厚刀枪不入了!哪有人会把这种床笫间的荤话用播报新闻一样的口气说出来!老子为了糊弄你连脸皮都不要了,你还敢嫌三嫌四! 骆心安知道再这样说下去,聂暻一定会继续不依不饶,她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愿意让他为了自己的身体,连自己身份也顾不上,跑去太医院请大夫,她知道凭聂暻的脾气一定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可到时候她被千夫所指也就罢了,毕竟后宫的女人早就将她视作眼中钉,再多加一条罪名也不疼不痒,但聂暻要是因为她身体上这一丁点小毛病而身败名裂,那她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所以骆心安干脆也不再跟聂暻讲道理,直接横在床上,一把拽起被子蒙住脑袋,打了个哈欠耍起了无赖,“哎呀……突然好困啊,要补个眠,你别逼逼个没完打扰我睡觉。” 说着她一翻身背对着聂暻,真的一副准备“入睡”的架势。 可是聂暻压根不听她这一套,拽着她的手往前一薅,直接把人翻过来强硬的搂在怀里,一只手撩起骆心安的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倒是不高。 骆心安赶紧顺坡下驴,“你看我说吧,我真的没什么……” 一句话还没等说完,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赶忙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额头上的汗水都淌了下来。 一看这样,聂暻直接急了,瞳孔紧缩脸色发青,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别逼我对你动粗,如果你再不老实交代,我抗也要把你抗去太医院,我他妈才不管这里是不是后宫!” 聂暻从没有在骆心安面前真正发过火,唯一一次大动肝火,还是在剿灭红莲教的时候,那次愤怒的对象也是那帮叛匪,不是眼前的骆心安,如今他突然这样厉声开口,骆心安也不舍得让他担心了,挠了挠头低声说,“……我确定我这绝对不是大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这种毛病的确很常见,在我们那里叫做胃病,一般饮食不规律,吃的生冷油炸太多,或者休息不好就会引起反胃恶心,不是什么能死人的大病,你信我一回还不行么,我自己的身子,还能害我自己么?” 骆心安以前就有胃病,当初拍戏天天赶进度,经常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别说是休息,就算是不停地拍戏都赶不及,更别说能按时吃饭,所以这老胃病也是那时候糟下的。 虽然她不知道胃病这种东西会不会跟着灵魂重生,但此时她的一系列反应都跟胃病犯了没什么区别,所以她自然也不会胡思乱想。 骆心安说的话,聂暻有至少一半没听懂,可他大概明白了骆心安的意思,甚至都顾不上去追究为什么她一个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官宦小姐会说“在我们那里”这样一句话,满脑子全都被骆心安的不适所占满了。 “你是说这毛病当初你在洛家就有?” 骆心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赶紧点头,聂暻虽然心里还是有疑问,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骆心安都没犯过这种毛病,突然在这个时候就旧病复发了,但一听她这话他还是眉头稍霁,沉声问道,“最近有接触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吗,你现在在宫里,不比咱们家里,周围笑里藏刀的人多的是,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这个道理不说骆心安也明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一个“家”字上面,聂暻说的不是“靖王府”,而是“咱们家”,这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带着浓浓的归属感,让骆心安莫名觉得窝心和踏实。 伸手握住聂暻的手,勾着他的小指头,骆心安踌躇了片刻,把连翘是奸细这件事重新吞进了肚子里,在两个人难得单独相处时候她真不愿意说这些扫兴的话。 点了点头,她勾起嘴角狡黠一笑,“是是是,靖王爷教训的是,小的记下了。” 聂暻被她这副插科打诨的模样搞得没辙,本还想绷着脸却被她鼓着腮帮子的坏笑都得眉目舒展,再转念一想,骆心安本来就不是吃亏的性子,那颗聪明脑袋又机敏灵活,想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恐怕没这么容易。 心里虽然是这样自我安慰,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里衣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了骆心安手里。 入手一片冰凉,骆心安低头一看才发现聂暻塞给她的是一块拇指大的羊脂玉,半圆环状,奶白的色泽均匀细腻,仿佛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触手的丝柔般的质感,但真的用手一摸,又跟普通的玉石没有什么区别。 骆心安心下好奇,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几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倒是挺好看,做什么用的?” “它叫吸髓,五百年前康颠国皇陵中的陪葬品。” 一听这个,骆心安睁大了眼睛,聂暻继续淡淡的开口,“这东西刚从皇陵里拿出来的时候,通体是乌黑色的,跟墨汁染过一样,没有一丁点杂色,起初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它摆在康颠国皇帝的正眉心上,一定是很值钱的东西,结果这东西刚一离开木棺,墓穴里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无数毒虫蛇蚁,一窝蜂似地将康颠国皇帝的尸身啃了个干净。” “后来别人才知道,这一块看似普通的小玉块正是当年康颠国的国宝吸髓,这东西之所以是国宝,就是因为有很强的吸附净化作用,一旦碰上不干净的污秽之物,就会立刻变成黑色,污秽越重,颜色也越重,只要不是邪气太戾的东西,都能被这吸髓镇住。” 听完这话,骆心安长大了嘴巴,觉得自己像在听天方夜谭,她……她这不是在做梦吧,剧本怎么就突然从古代重生小言剧变成神神叨叨的灵异剧? 原本她是个确确实实的无神论者,压根不信这个世上有鬼,也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直到当初她在洢水河边撞上“女鬼”莫名其妙就重生到这个时代之后,就算出现再灵异的东西她都觉得见怪不怪了,毕竟连魂魄都重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聂暻说完这些,骆心安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下意识的用指尖摸了摸温润的玉面,越发觉得这个东西神秘起来。 “这个东西我机缘巧合得来,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你在这宫中太过危险,肯定比我更需要这个东西,它可比银针管用多了。” 聂暻难得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骆心安却摇了摇头又把东西塞了回去,“这个我不能要,我要是拿着它你要怎么办?别说你身边就没有想致你于死地的人。” 聂暻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不耐烦的将吸髓往她身上一扔,跟扔破烂儿似的说,“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扔了,不过我话先撂在这儿,你要是敢不要,或者给我砸了,我明天就把所有影卫安插在你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盯着你,就这俩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像来霸道,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更改,明明是一腔好意却总是用这种凶巴巴的口气说出来,骆心安哭笑不得,无奈的抚了抚额,得,这东西看来还真是不要不行了,否则一旦让所有靖王府的影卫都跑到这皇宫里扎堆,被人家不知道的撞见还以为聂暻要造反呢,到时候被人家一道折子送上去,两个人全都完蛋。 骆心安笑着从脖子里接下一根链子,穿着吸髓挂在了脖子上,然后对聂暻扬了扬脖子,“看到啦,满意啦?” 因为刚刚起床,她身上只批了一件薄纱,一晃脖子身前的软肉也跟着晃,聂暻鼻子一热赶紧挪开了视线,没好气的说,“别问我,关我什么……唔。” 他话还没说话,骆心安就笑着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唇,聂暻愣怔了一下,接着马上夺回了主动权,唇角勾起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 骆心安暗自偷笑,悄悄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那一块被自己打磨许久的檀木吊坠,偷偷的塞进了聂暻的衣服里。 聂暻感觉到衣服一沉,喘着粗气抬头问她,“什么东西?” 骆心安捧着他的脑袋,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伸手去摸,“等出了宫你在看,现在不许看。” 说着她又一次热情的吻了上来,聂暻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半边。 正在屋内两个人缠绵笑闹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敲门声,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王爷,太子那边有动向了,探子已经到了王府,请您或许回府。” 聂暻身形一顿,眼里流露出一抹气急败坏,很想装作没听见,一抬头却对上了骆心安戏谑的眼神,像是看透他舍不得自己一样,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 聂暻的另一半边脸一下子也红了,在影卫再一次急促的敲门声之后,一只手攫住骆心安的下巴狠狠地吻上来,咬了一口气,接着随手披上外衣,撂下一句“我还没亲完,你欠下的,下次我再来取”,接着一闪身就在屋里消失,只剩下墙边一扇打开的窗户,隐隐的往屋子里吹着小风。 骆心安挠了挠头,低头看了看手上奶白色的吸髓,想起那家伙离开时神出鬼没的身影,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家伙真是让人无可奈何,来的时候鬼鬼祟祟,走的时候行色匆匆,要不是因为两个人拜过堂领过“证”,看着他留下的这块玉石,她还真觉得自己被白女票了。 第137章 连翘争宠 为了以防万一,聂暻离开之后,骆心安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躺在床上又舒舒服服的补了个眠。 等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外面的火烧云将整片天空笼上火红的颜色,眼看着马上就要天黑了,骆心安算了算时间,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才推开废弃寝殿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往回走。 幸好她的方向感还不错,隐约记得聂暻一路抱自己来时的线路,摩挲着终于找到了回寝宫的正路。一路上,她努力装作闲庭散步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可是这会儿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有多么的不舒服。 刚起床的时候明明精神很好,可是走了一会儿之后那头晕眼花,恶心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仅如此,她还两条腿发软,像两根软绵绵的面条似的在地上机械的摆动。 早知道就应该节制一点,不应该在聂暻那家伙发疯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疯,更不应该作死的去主动勾引他,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疼腿抽经。 骆心安暗自在心里小声嘟哝,忍着全身骨头的酸涩,好不容易回到了寝宫,此时宝珠宝珍和连翘已经在门口等她多时了。 远远地一瞧见她的身影,三个人急匆匆的赶忙迎上来,宝珠一把攥住骆心安的手,焦急道,“小姐,您这又是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奴婢担心死了。” 宝珍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姐,连翘说集会不到晌午就结束了,您一个人先走了,结果一直到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没有动静,我们差点以为您遭遇不测了呢。” 骆心安失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呸呸呸,你们这俩傻丫头天天盼着我出意外,就不知道想我点好,你看人家连翘多沉静,心里再着急也不慌张。” 说着她将身上的斗篷接下来随手递给了站在边上怯怯的不敢说话的连翘,“我不过是嫌弃一上午都憋在屋子里太闷了,所以从灵凤宫出来之后就想在宫里到处走走,听说御花园的迎春花开得正好,我就正好绕路去看看,结果一时就看入了迷,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一觉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说到这里,骆心安似乎对自己的愚蠢行为也感觉非常的无奈,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跨步迈入了寝宫。 “递衣服”这一下意识的举动,让在场的三个丫头都为之一愣,周围的几个宫女太监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谁不知道骆心安身边一共就宝珠和宝珍这两个管事丫头,平时也都是她们两个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平时骆心安回来,宝珍一定第一时间上前给她脱外套,谁知今天骆心安竟然破天荒的绕开宝珍直接把斗篷给了连翘。 这是不是证明,连翘已经得到小主的信任,甚至有可能顶替宝珠或者宝珍成为主子身边的心腹?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不一,一旁边的宫女太监都对连翘露出了艳羡的表情,而宝珠和宝珍却身形一僵,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连翘露出委屈的神色,欲言又止了半天刚要开口,就被骆心安给唤进了大殿。 看着连翘离开的背影,宝珠和宝珍不悦的嘟哝了几句,不情愿的也跟了上去,这时两个人抬头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隐藏的深沉笑意。 连翘将骆心安的衣服挂号之后,看到她慵懒的斜在躺椅上面,眼睛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眯,走上前小声问道,“小姐,奴婢……奴婢也是担心您的。” 这句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话让骆心安疑惑的睁开了眼睛,“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连翘绞着衣袖,犹豫了好久才脸色微红的说,“……奴婢只是想让小主知道,奴婢一点也不沉静,在等小姐回来的时候也是很慌张,只是奴婢脑袋笨,做事总是慢半拍,才没有宝珠宝珍两位姐姐这样激动,但……但奴婢也是恨不得快点见到您的。” 说了半天她这是在为宝珠和宝珍求情,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不由的感叹,这小丫头片子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真有欺骗性。 心里明白,但却没有表现出来,骆心安失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见我?” 提到这个,连翘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脑,垂着头小声说,“因为……奴婢也不知道今天这熏香选的对不对,就随便挑了几样,很想问问小姐的意见,结果小姐还不见了,奴婢一个人……做不了主,心里慌得很。” 说着她捧着一个盒子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的全都是制香的原料,薄荷、桂花、菖蒲、桔梗……简单几样东西却难得没有刺鼻的艳香,素雅的淡香袅袅袭来,还透着些许的清凉味道,正和骆心安的心意。 “随便挑几样就能配出这样的味道,若你用心去配,岂不是连宫里调香师傅的饭碗都给抢了?” 骆心安一边用手拨弄着盒子里几种香料,一边笑着开口,但眼睛深处却一片幽暗,一个身份低贱的下等宫女,若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怎么可能有这样精湛的调香手艺。 “连翘啊连翘,你这丫头究竟还有多少藏着掖着的本事瞒着我,你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我带来惊喜。” 骆心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开了口,把连翘夸了个大红脸,她羞涩的垂着头小声说,“小主莫要再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也只会些粗活儿,哪能上的了台面。” 正说着,宝珠和宝珍端着碟子和餐盘走了进来,“小姐,您可不能这么偏心,总夸连翘的手艺好本事高,就把我们两个给忘了吧?我俩可是为了等您回来,亲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就等您回来饱餐一顿呢。” “您您瞧瞧,这些菜都不知道热了多少回了,小姐您赶快进晚餐吧,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晚一点可是要伤身子的。” 说着两个人打开餐盒,将里面的菜一盘盘的端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一桌子都摆满了。 什么葱烧排骨、蜜汁五花肉、嫩烤小羊肉……各种骆心安以前喜欢吃的东西应有尽有,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一下子充斥了整个屋子,连门口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宝珍和宝珠做饭的手艺极好,几样骆心安爱吃的拿手菜甚至做的比宫里的御厨还好,尤其是知道自家小姐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之后,两人更是每天变着花样的做肉食,把骆心安喂的面色红润,油光水滑。 这时宝珠瞥了一眼连翘,意味深长的说,“连翘妹妹,你也跟在小姐身边不短的日子了,怎么做事还这么粗手粗脚,小姐这么晚才回来肯定饿坏了,你不想着赶紧给小姐备上餐,怎么只想着拿你挑回来的熏香邀功?” 宝珍是时候叹了口气,眉头轻蹙道,“你年纪小,不懂事,喜欢邀功请赏,我们两个姐姐也不责怪你,但你耽搁了主子的正事还不自知,就是我们两个当‘师傅’的失职了。” 宝珠和宝珍跟说相声似的你来我往两三句话,就把连翘一通冷嘲热讽,挤兑的渣都不剩,完全是一副看不得连翘抢了她们的“红人”地位,故意给她穿小鞋的样子。 “……没……我没有,两位姐姐你们误会我了,我只是想把小姐交代的任务赶紧完成,我……”连翘又一次委屈的红了眼眶,语无伦次的不停地摆手,完全是一副受气小白兔的样子。 宝珠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之后,拿起小碗盛了几块煮得酥烂软糯的红烧肉,递到骆心安跟前说,“小姐,现在这道菜火候刚刚好,再煮一会儿口感就不好了,您先尝尝口味如何,今天奴婢给您往里面搁了板栗和冰糖。” 喷香的肉近在咫尺,要是放在以前骆心安早就饥肠辘辘的拿起碗大快朵颐了,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闻到这冲天的油腥味,刚刚平息不久的胃里再一次翻涌起来,盯着碗里那块泛着油光的肉皮,骆心安猛地捂住嘴,差一点就要立刻吐出来。 “唔——”她闷哼一声,赶紧撇过了头摆了摆手,“……拿、拿走……快拿走……” 宝珠和宝珍吓了一跳,赶紧把红烧肉摆的远远地,上前一步扶住她,“小姐您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 浓烈的有腥味没有这么强烈之后,骆心安才敢正常呼吸,回过头一看那一桌子肉,胃里更加搅合的厉害,“我今天肠胃不太好,兴许是早上没吃早饭的缘故,看到有腥味就有些不舒服。” 说着她故作不耐烦的看了宝珠和宝珍一眼,恹恹的说,“这一桌子菜就先撤了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等过一会儿再吃,你们俩也别再为难连翘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打嘴架,有你们这么做姐姐的么,是不是故意在我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找事,皮痒痒了想受罚了?” 一听这话,宝珠和宝珍哪儿还敢再说话,这会儿也顾不上跟连翘“争风吃醋”了,一个去烧热水灌烫壶,另一个拿了些羊奶炖杏仁过来,想让骆心安先喝点垫垫肚子。 结果骆心安一闻到这羊膻味儿,又差点吐出来,一时两个人没辙,只好灰溜溜的将这一桌子菜先撤走。 这时大殿里忙成了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连翘什么时候跑了出去,一番兵荒马乱之后,骆心安还是一丁点东西没吃,靠在软垫上闭目休息。 这时大门“嘎吱”一声响,连翘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立在旁边的宝珠和宝珍一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瞳孔立刻收缩了一下,骆心安也听到了脚步声,但是懒得睁眼,这时就听连翘悄声走过来,小声说,“小主,您睡了吗?奴婢看您一直没吃饭,就去后厨那边做了点清淡小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您要不要起来尝尝?” “连翘,没看到小主睡了吗?你搁那里就行了,小主要是想吃东西自然会开口吩咐。” 宝珠是时候打断连翘,直接下了逐客令,连翘抿了抿嘴,哀声道,“两位姐姐,我不知到底哪里得罪了二位,但我对小主和对二位姐姐一直都是真心的,我只是看小主饿着肚子不是个办法,才想着来尽点心意,两位姐姐何苦这样刁难与我?” “刁难?你专门在小姐进餐和休息的时候跑来邀功求赏拍马屁,我们劝阻一下就成了刁难你,连翘,看不出你还是这样倒打一耙的人。“ 连翘更加的委屈,说几句话就又开始抹眼泪,双方一时争执起来,哪怕压着声音也还是把小憩的骆心安给吵醒了。 “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骆心安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第138章 诱敌深入+深夜召见 连翘更加的委屈,说几句话就又开始抹眼泪,双方一时争执起来,哪怕压着声音也还是把小憩的骆心安给吵醒了。 “怎么了这是,吵什么呢?”骆心安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连翘还没等宝珠和宝珍开口,就先小声怯怯的说,“小主您醒了?奴婢跟两位姐姐聊天呢,没想到把您给吵醒了,小主觉得现在胃口怎么样,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奴婢准备了几样清淡的食物,您要不要试试?” 骆心安其实根本就没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并不急于揭穿,只是颇有兴趣的掀了掀眼皮,嘴角一翘说道,“清淡?那敢情好,刚才看那些大鱼大肉还真有些腻味了,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肚子还真是有点饿了,你都准备了些什么东西,打开让我瞧瞧。” 这话说出来简直等于打宝珠和宝珍的脸,连翘那双似哭未哭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得意,但速度快的根本难以捕捉。 食盒打开,里面摆了三样简单的小菜,蒜泥炒菜心、清炖竹笋尖和凉拌桂花藕。 翠绿的颜色泛着一层清亮的油光,在烛灯下显得格外清新诱人,竹笋尖的鲜味儿混合着脆藕上面黄橙橙的桂花蜜,瞬间就一解油腻,让人食指大动。 最妙的是连翘还泡了一壶果茶,用梅子、苹果和山楂,配上蜂蜜调出来的糖汁和泉水,煮沸之后灌进晶莹剔透的玛瑙壶中,一打开盖子,酸甜香味儿扑鼻而来。 骆心安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噜叫了几声,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眼睛瞬间亮了,“连翘,我刚才那话可这没说错,你到底还有多少压箱底的手艺没有露出来?不仅会调香,还会做饭泡果酒,简直是个全才。” 说着她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就要尝一尝味道,旁边的宝珠和宝珍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吓死了,这连翘可是奸细啊小姐!就算您要引蛇出洞,也不用以身试险吧!? 谁知道连翘这丫头会不会在这些饭菜里面做手脚,您现在身体本来就不舒服,万一中了毒可怎么办! 宝珠和宝珍眼睛瞪的溜圆,就差跳出来制止了,他俩的神情骆心安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一笑,这两个丫头心里想什么她怎么可能猜不到,但她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明知道连翘是奸细的情况下轻易中了她的诡计。 其实,现在连翘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很明显的目的性,那就是暗自打压宝珠和宝珍,企图上位得到骆心安完全的信任,在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而代之的时候,怎么可能先对她这个“主子”痛下杀手。 心思一转,骆心安勾起嘴角,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就像没有看到宝珠和宝珍焦急的目光似的,毫无戒备的夹起一块桂花藕就塞进了嘴里,再灌上一口酸甜的果茶,饿了一天的肚子终于开始欢乐的工作起来。 瞥到宝珠和宝珍气急败坏的表情之后,连翘垂着的脑袋下面,嘴角如愿以偿的翘了起来。 她亲手伺候着骆心安把桌子上大半的饭菜都一扫而光,骆心安吃的心满意足,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感觉自己终于活了回来。 这一整天,除了早上喝了点米粥以外,她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时有时无的肠胃反应,也让她毫无胃口,没想到肚子里的馋虫竟然被连翘这丫头做的酸果茶给唤醒了,连喝了一整壶,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 旁边的连翘看见之后,抿着嘴偷笑,接过空壶之后说,“小主喜欢这酸甜味儿?那奴婢以后每天帮您泡一壶好不好?” 谁知骆心安竟然摇了摇头,连翘表情瞬间一僵。 看着她的脸色,骆心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一天才给我泡一壶,未免也太小气了,要泡就泡个四五壶,让我一气儿喝个够。” 连翘楞了一下,后背沁出一层薄汗,接着赶紧羞赧一笑,“小主您就会拿奴婢开玩笑。” “奴婢这就去把明天的材料预备下,保证让您明儿早一醒,就有新鲜的果茶可以喝了。” 说着连翘拿着玛瑙壶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骆心安一把抓住,“原料的事儿先不忙,你坐这儿陪我聊会儿。” 连翘被她按在椅子上诚惶诚恐的连忙摆手“小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可骆心安却不理会这些,笑眯眯的说,“让你坐着就坐着,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小主丫头也只是在外面的称呼,难得你们三个都在,陪我说会儿话还不成吗?” 话说到了这里,连翘要是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怯怯的坐在椅子上,换来宝珠和宝珍的两记白眼和周围一圈人的艳羡。 骆心安拉着连翘聊了会儿家常,连翘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无意中提到自己以前没进宫的时候在素斋楼学过手艺。 “素斋楼?”一听这话骆心安眼睛一亮,“就是那个京城做斋菜最好吃的馆子吗?连翘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我就说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好,原来你是师承素斋楼啊。” 连翘赶忙摆手,“奴婢就是个打杂的,只是懂些皮毛,哪里敢说师承素斋楼。” 骆心安笑了笑,“只是这一点‘皮毛’就让我食指大开,要是掌握了‘精髓’还了得?除了今儿这三道菜你还会其他手艺吗?可不许再藏着掖着,否则拿你是问。” 连翘本来就胆小,不经吓,一听这话也不敢再自谦,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拿手菜全都说了一遍,统统都是清淡口味,正和骆心安心意。 看着连翘如数家珍一般说个不停的样子,骆心安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么多菜我每天换着吃也得吃个十天半个月的,要不这样吧,我瞧着你这丫头手艺不错,人也细心,跟在我身边时间也不短了,还没个具体活儿做,不如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我的膳食吧。” “宝珍,今天晚上你就跟连翘交接一下,有不会的你多教着点,每天你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少了张罗膳食这一块儿,应该能轻松不少。” 这话一出,两个丫头直接变了脸色,宝珠更是无法忍受的一步迈上前,就差直接当着连翘的面骂她不是好人了。 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每天身边跟着个来路不明的奸细已经够让人伤身,如今竟然还让这个奸细负责膳食,这不明白这个她谋害小姐的机会吗? 小姐像来胆大,这个她们两个也清楚,但今天吃了连翘做的东西已经是在冒险了,难道以后日日吃饭的时候都要提心吊胆么!? 宝珠和宝珍又着急又心焦,宝珠忍无可忍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宝珍暗自一把扯住她,微微摇了摇头,垂着头没多说一言,直接应下,“是,小姐,奴婢遵命。” 说着她看了一眼连翘,皮笑肉不笑的说,“这厨房的事情又多又杂,说实话我早就干烦了,今天小姐开恩让你这丫头来接我的班,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话明显带着酸味儿,但却成功引走了包括连翘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毕竟曾经是小主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突然就这样被个后来的“夺权”,任谁都能听出她的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膳食”这两个字在这后宫之中代表的意义可绝对不仅是字面上这样简单,只有主子最信任的丫头才会掌管膳食,这是各个殿里不成文的规矩,谁也没有傻到将一个信不过的下人,放在随时随地可能给自己投毒的位置上,所以掌管膳食在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晋升”,是各个宫里的首席大丫鬟才有的特权。 如今骆心安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宝珍换成了连翘,就等于告诉在场所有人连翘以后会是她的心腹。 这个讯息让在场所有人暗自窃窃私语起来,骆心安就像没听到似的始终唇角带笑,暗自瞥了宝珠和宝珍一眼,勾起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笑。 这两个丫头一唱一和,简直比她这个当主子的还要戏足,要不是知道她们两个人对自己的忠心,还真要以为三个丫头在她面前明争暗斗呢。 果然,一看这情形,连翘的警惕心也放了下来,之前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行踪会被人察觉,可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只顾着争宠的奴才哪儿有功夫管别人是忠是奸。 连翘在心里冷笑一声,两个圆溜溜的脸蛋上却挂着兴奋羞涩的红晕,像个小孩儿似的兴高采烈的冲骆心安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话之后又冲宝珠和宝珍行了个礼,“连翘谢两位姐姐的教导和栽培,以后连翘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得多多向两位姐姐学习,毕竟你们才是‘前辈’。” 最后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可她的脸上却仍旧一片单纯无辜,宝珠忍了又忍,最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连翘刚要上去帮忙,就被宝珠一下子躲开,“好妹妹你可注意着点,这碗筷可脏着呢,你现在是掌管膳食的大丫鬟,这种脏活累活交给我们就行了。” 说着她端着盘子转身就走,留下连翘一个人委屈的站在原地,怯怯的看着骆心安。 骆心安笑了笑刚想安抚几句,谁知嘴还没张开,就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传来门口小太监拔高的声音,“李公公到——” 话音刚落,远远地就看到李公公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之下,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李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突然出现在她这地方是什么意思?骆心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瞬间一缩,墨色的眼睛也警惕的眯了起来。 这时李公公已经走到了跟前,躬身行礼之后一脸喜气的开口,“恭喜心安小主、贺喜心安小主了。” 骆心安放下手里的果茶,笑了笑说,“我当时谁来了,原来是李公公您啊,真是有失远迎了,不过公公刚才这话我有点听不明白了,这大晚上的何喜之有啊?” 自打当初她被设计,亲手被这老太监困在宫中之后,她就对这个老东西极其厌恶,他不过就是老皇帝身边的一条狗,所以每一次这条“狗”一出现,保准是老皇帝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李公公自然也记得当初结下的梁子,所以这会儿的口气还微微带了些谄媚,“只要是喜,哪儿还分什么白天晚上,今晚皇上宣小主您觐见,这不是大喜是什么?请您收拾一下,这就随奴才移驾御书房吧。” 话音刚落,骆心安倏地抬起头脑袋,一屋子人的脸色更是霎时间色彩纷呈,纷纷惊讶的将实现落在骆心安身上。 皇帝深夜宣一个秀女觐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这种事往雅里说就是“召见”,往俗里说就是“翻牌子”,骆心安才刚入宫不到两个月,就被皇上翻了牌子,这可是今年所有秀女里面的头一份,难怪李公公说这是“大喜”之事。 一时间,殿里的宫女太监全都一脸喜色,谁都盼着自家主子能飞上枝头,这样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可站在一边的宝珠宝珍听到这话却直接白了脸色,猛地转过头担忧又惊恐的看着自家主子。 而坐在椅子上的骆心安此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既没有蒙受隆宠的惊喜和兴奋,也没有半分的紧张和害怕。 她无声的环视四周,这时所有人都似乎认定她这是要去“侍寝”了,可别人不知道真相如何,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老皇帝可能直接把她送到断头台都不可能让她“侍寝”。 先不说老皇帝对她有多么的杀之而后快,也不说老皇帝现在还需要聂暻这个得力的儿子来制衡太子党,就凭他现在这副身体也不可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毕竟一个旧疾复发,今儿早上还过吐血的老头子,这个时候能有这种想法才是真的见鬼了。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突然对这一场“深夜邀请”有了几分兴趣,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事情,或许是一场挑战,但同时也是一场机遇。 从入宫到现在这么长时间,她也该亲眼见见这个幕后的刽子手了。 思及此处,她冲宝珠和宝珍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站起来整了整衣摆,一挥手说,“公公请带路吧,我这就随你去面圣。” 李公公喜笑颜开的赶紧应下,在骆心安跨出寝宫大门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大殿角落里的连翘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陡然阴沉的脸色和攥紧的手指。 第139章 下马之威 骆心安随着李公公离开寝宫之后,一路前行,但始终保持沉默,既不兴奋也不害怕,完全就像真的去串门子似的,面不改色的往前走,她这副样子,堵得好几次想要跟他搭话的李公公无可奈何,又不敢轻易得罪,只好乖乖地闭嘴。 弯弯折折,不知道绕过了多少回廊,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御书房了,李公公全脚下一转,先把她带到了一间偏殿门前,伸手往门里一指说,“心安小主里面请,奴婢在门口等您,有什么需要奴才随叫随到。” 骆心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里一看,当即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按照大晟的宫规,秀女第一次面圣必须要斋戒三天,沐浴更衣,被裹在新的绸缎大被之后再被抗进皇上的被窝。 如今皇上宣召的如此紧急,斋戒三天已经是不可能了,但是沐浴更衣和新衣新容还是要的,所以这会儿偏殿里一片水雾缭绕,一众宫女太监正手忙脚乱的忙活着,有的烧热水,有的备新衣,有的调熏香……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好像要给皇上送的不是秀女,而是一只刷好油随时可以下锅炖的脱毛鸭子。 骆心安一看这架势当即就烦了,连脚都没往大门里面迈,直接转身往外走,李公公赶紧堵住她的去路,一脑门汗的说,“小主,皇上急召都下了,这会儿肯定在等着您呢,您现在这又要去哪儿啊?” 一听这话,骆心安在心里不住的冷笑,别人不知道老皇帝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在身边伺候的老阉奴也不知道吗?装出一副真要送我去侍寝的样子,不就是为了演给后宫那些女人看么,在这里跟我演什么戏? 眉毛一挑,她露出疑惑又不解的神情,“公公,您自己都说皇上下了旨意,这会儿正要急着见我,那我哪儿还敢拖拖拉拉的沐浴更衣啊?” “您也知道女子沐浴更衣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又是洗澡又是熏香,还要涂各种各样的香膏脂粉,这会儿夜都已经这样深了,你还让我洗澡,这不是诚心晾着皇上让我抗旨不遵么,一会儿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恐怕公公您也不好交代。” 说完这话,她淡淡一笑,绕过他径直走了出去,留下李公公一个人僵在原地,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皇上只是让他把骆心安给“请”来,理所应当的暗示他这就是“翻牌子”,可是的确没有明确说过一定要让骆心安沐浴更衣之后才能来见他,毕竟“侍寝”前沐浴更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谁还会特意说出来。 可骆心安竟然就钻了这个空子,明知道皇上不会说这种话,才故意捏住这个话柄不放,还倒打一耙把他也给拖下水,真是狡猾的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拿她这“混不吝”一点办法也没有。 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天的骆心安,就这样没洗澡没换衣服,灰头土脸的去见老皇帝了,这么大的胆子也算是后宫女人里的头一份了。 进了御书房,里面空荡荡的并没看着人,偌大的一个宫殿,在深夜中透着几分冷清。 李公公扫了骆心安一眼之后,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冲着不远处的一道珠帘说,“陛下,骆心安到了。” 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连珠帘都没有晃动一下。 李公公一看这情况,也不敢再多嘴,回过头对骆心安说,“小主,陛下这会儿可能正忙着,不如您现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没准一会儿皇上忙完就有时间见您了,奴才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了。” 他最后一辈子都没有时间见我。 骆心安在心里吐槽了几句,没再多说什么,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了之后,李公公就退了出去。 殿门发出“嘎吱”一声巨响之后慢慢的合上了,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四处扫了一眼,这地方还是跟当初聂暻第一次带她入宫面圣时一样,摆设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一次的心境却与第一次时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当时聂暻把她从洛家带出来没有直接进宫,也没有回靖王府,而是直接远走高飞的话,是不是就没有以后这么多事情了?如果聂暻不是王爷,只是个平头百姓,而她也没重生在官宦世家,是不是也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可是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的如果?骆心安自嘲一笑,她应该庆幸,如果自己这些假设通通成立的话,她可能就一辈子都遇不上聂暻了,所以但凡是与聂暻携手走过的路,她绝对不会后悔。 正在出神之时,耳边突然唤了几声“心安小主”,骆心安惊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到了一个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背后的小太监。 她瞬间收起脸上的一片柔色,敛起表情问道,“怎么了吗?” 那小太监一脸喜色的冲她一笑,“心安小主,皇上现在宣您觐见呢,您快随奴才来吧。” 骆心安狐疑的一挑眉,本以为老皇帝会晾她几个时辰,如今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见了她,不太可能吧? 心里这么琢磨着,小太监已经把她领到了内殿,一进去就看到满目堆积如山的书册和摞得高高的奏折,右手边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战略要塞图,与桌子上的沙盘交相辉映,一看就知道这里定是老皇帝日常办公的地方。 骆心安撩起衣袍,恭恭敬敬的冲着屏风跪地行礼,“奴婢骆心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死寂,冗长的死寂。 老皇帝并没有搭腔,更没有叫她平身,甚至连在不在这屏风之后都不知道。 皇上没有开口,谁也没有胆子擅自起来,更何况如今还是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子低下,骆心安就算是再不情愿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作死,只好继续认命的跪在原地。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一个小时……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等骆心安默默地在心里数到第三千六百下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我去年买了个表”。 其实刚跪下没一分钟,她就已经膝盖酸痛,脑袋发胀了,原本吃过“夜宵”刚好一点的胃又开始翻涌起来,使劲拍了拍胸口,她才把那一股股上泛的呕吐感给压了下去。 她本来就是个现代人,根本就没有逢人就跪的习惯,当然也不可能练就一对“铜墙铁壁”似的膝盖,她早就说老皇帝好不容易召见她一次,哪儿可能这么轻易的放手,原来所有的损招全都在这会儿等着她呢。 对外宣称“翻她牌子”,背地里却直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还真像是老皇帝一贯的处事风格。 时间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变得格外漫长起来,骆心安明白自己这会儿要是真的扛不住这一关擅自站了起来,就等于给了老皇帝惩治她的把柄,就凭这个她也得继续忍下去。 死死地咬住嘴唇,她的手掌撑着地面,弯着腰,脑袋垂着,用最减轻膝盖重量的方式跪在原地,手指的汗水慢慢浸透了地面的薄毯,黏黏糊糊的粘在手心里,她随手换了一个地方,结果一低头发现原本放手掌的地方上竟然透出“喀什”“漠北”这四个字。 她心头一愣,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使劲拍了拍地上的薄毯,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地上铺的竟然是一张完整的幅员地图,上面从大晟到喀什,从漠北到南疆,几乎当今所有国家都画在了上面。 一开始骆心安还有点迷糊,不明白好好一张地图为什么会被当成地毯,按说在没有卫星和gps的古代,想要绘制一张如此完善精准的地图,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所有图上标记的地点都需要人工去原地反复测量确认,这一个工程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可能完成,老皇帝没有道理把它随意丢弃。 可是当她瞥到墙上挂着的另一幅一模一样的地图时,她一瞬间豁然开朗。 把地图铺在地上,每天挞伐在各个国家的领土之上,就像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踩在脚下一样,这种无形的征服快感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玩味的勾起嘴角,她突然想起白天聂暻跟她提到的当前局势和太子党一羽的政见,忍不住拿着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 只是听聂暻说的话,还不足以感受到如今天下局势的紧张,可捧着这张地图再一看,才发现眼下的境况远比想象中危险,大晟这次失掉的全都是最重要的“枢纽之地”,几座城池在地势上成围笼之势,正好在北面把大晟的所有通道都堵死了。 万一双方开战,兵马无法及时在后方补给,前锋部队就等于是敌人的瓮中之鳖啊! 骆心安庆幸自己的历史学的不错,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还选修过古代军事学,后来又因为拍戏需要简直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了,这会儿活学活用,看着地图竟没觉得太过吃力。 人一旦找到事做,时间就会变得飞快,这会儿骆心安的心思全都扑在了这张地图上,手里攥了一张扔在地上的废纸,团成一个个纸球在地图上认真的摆弄着,一时连膝盖上的疼痛也忘了。 究竟过了多长时间,骆心安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当她自娱自乐研究的差不多的时候,两条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嘶……麻了麻了……”骆心安一动,两条腿就跟过电似的滋滋啦啦的疼,她呲牙咧嘴的直起身子刚要再换个姿势的时候,一抬头余光猛然瞥到一抹明黄色身影,她当即一震赶忙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老皇帝那张讳莫如深的脸。 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骆心安心头一惊,赶紧压下自己抽搐的嘴角,欠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未曾看到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赎罪。” 官话套话她说的无比顺溜,一张脸上还不忘摆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见到老皇帝似的,完全没把彼此之间的恩怨摆在脸上,一副恭敬谦卑的模样,可实际上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下马威这种招数都用上了,这会儿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老皇帝盯着她半天没说话,一双深邃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带着莫名危险幽深的目光,收回探究又复杂的视线,指了指摆满了“纸球”的地图,沉声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第140章 斗智头勇巧脱身 “这是谁教你的?” 骆心安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方才“自娱自乐”的那张地图,于是眨眨眼说,“陛下是说识图吗?心安自小虽不如二妹饱读诗书,但却喜欢读些游记、博物志之类的杂书打发时间,所以这才认得图上这几个国家。” 古代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她不仅识得地图,还能将每一个国家都认出来,这种本事可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应该有的,所以在没弄明白老皇帝心思之前,她只能装糊涂。 老皇帝一听这话,当即紧皱起眉头,冷声道,“朕说的是这些兵法和阵型,别在这里跟朕装傻,难不成这几个失守的要塞之地也是你从杂书里看到的吗?” 他一指图上几个放着纸团的圆点,目光锐利的紧紧锁在骆心安身上,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怀疑和揣测。 “原来这是兵法和阵型吗?”骆心安惊讶的挑了挑眉毛继续装傻,“这些不过是奴婢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哪儿算得上兵法。” 骆心安失笑一声,神态没有一点慌张,说出来的语气简直就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个苹果”一样简单平常。 听了这话,坐在上座的老皇帝冷笑一声,“哦?原来你不知道这是兵法,那既然愿意继续装傻,那不妨先告诉朕,为何你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正好牵扯上当今漠北的局势?难不成是朕小瞧了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能掐会算这一套。” 话说到这个份上,骆心安要在继续跟他绕圈子肯定会引起更大怀疑,没准这老家伙再以为她是哪个党羽派来的探子,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能掐会算这种本事心安的确没有,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算身处深宫之中,也总能听到些外面的风吹草动,奴婢虽为女子,但仍旧是大晟子民,既然不能真正在朝堂之上帮陛下分忧,总应该有颗忧国忧民的赤诚之心才对吧?” 这话说得极其圆滑,既回答了老皇帝的问题,又把聂暻跟这件事划开界限。 其实不用老皇帝开口,她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拍了这么多年电影电视剧,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当年大清朝九子夺嫡,一代明君如康熙,也不得不对自己的所有儿子谨慎提防。 在皇家,父子既是亲人,又是君臣,她这会儿万一嘴巴不掩饰,把聂暻今日潜入后宫的事情泄了出来,先不说这名声传出去有多难听,就凭自己与聂暻的关系,这会儿突然在老皇帝“卖弄”兵法,就很有当靖王府探子的嫌疑。 老皇帝对太子一党已经越发厌烦,这正是聂暻站住脚跟的最佳时机,要是因为她被皇上误以为聂暻夺位的野心勃勃,那可就真的弄巧成拙了。 老皇帝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思索骆心安这话的真假,他其实并不信骆心安这些官话套话,可是又找不出她任何的破绽,他很确定自打骆心安入宫之后,一直很安分守己,根本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宫外之人,今日聂暻入宫若真的去找了她,探子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跟他透露。 所以……地图上这些兵法阵型难道真的是骆心安自己想出来的不成? 凭聂暻的身手想要避开眼线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里先不提他究竟是如何绕过层层管卡找到的骆心安,只说此刻老皇帝极度不悦的心情。 他将骆心安困在宫中,只是借用后宫之手来惩治她,结果谁想到这丫头的运气竟这么好,不仅活得顺风顺水,甚至还有工夫在“自娱自乐”。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越发的冷了几分,“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你的意思,若你现在不是身在宫中,还准备跟男人一样考状元进庙堂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陡然降到了冰点,猛地一拍桌子,“骆心安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后宫干政议政可是杀头的死罪!” 这话一说出口,骆心安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后宫电视剧里面的经典台词么,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还得象征性的哭诉着喊一声“臣妾做不到”才应景? 想到这里,骆心安把自己恶心的打了个哆嗦,一抬头,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惊慌,反而还有带着疑惑,“皇上,这话从何而起,奴婢什么时候干政议政了?” 老皇帝就没见过这么难缠又狡猾的女子,怒极反笑,指着地图呵斥道,“那摆弄这些兵法的是谁?刚才口口声声说不能入朝堂,也要心怀天下的人又是谁?这天下局势,又岂容你一个妇人指手画脚!” 听了这话,骆心安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这老头子绝壁是典型的直男癌,而且是病的不轻忘记吃药的那种。 是你给我下马威在这里罚跪,我自己拿着地图找点乐子,又没在你面前指点江山,更没有跟你献言献策,怎么就成干政议政,指手画脚了? 这年头自high难道也犯法啊?! 老皇帝一次次的针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到了睁眼说瞎话的地步,好,好得很,你不是说我干政议政么,本来我还真没这个意思,现在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借势出招,都对不起自己肿成这样的膝盖。 “陛下,您也说了我就是个妇道人家,我只不过读过几本游记和兵书,识得些地方,在您没开口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摆弄的东西叫兵法和阵型,若是您不开口问我,这些纸团也不过就是些扔在地上的垃圾,是您博学英明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这是兵法,又不是蠢钝如猪的奴婢,陛下现在又何出此言呢?” 从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直接顶撞他,老皇帝直接气的变了脸色,一口火气猛地从胸口涌出来,他当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抄起桌子上一个砚台就想往骆心安身上砸,奈何胸闷气短的厉害,胳膊一时抬不起来,一方上好的雕龙祥云墨砚就这样直接砸在地上,瞬间摔的四分五裂。 墨汁混杂着碎片散落一地,有不少直接落在了那张摆卖纸团的地图上面。 老皇帝的脸色青白一片,嘴唇发紫,原本威严无比的脸上明显带出了苍老的痕迹,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才真的暴露出顽疾在身的颓态。 骆心安心里再厌恶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在自己面前咽气,上前一步帮他倒了一杯参茶。 老皇帝看都不看一眼,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刚想大发雷霆,结果目光扫了一眼座下的地图,身体又一下子僵在当场。 刚才从背后看到骆心安在地图上涂涂摆摆,她的半个身子都压在上面,并没有看到整个西北布局的全貌,这会儿骆心安走到了他跟前,这张地图就彻底的呈现在他眼前。 方才只顾着怀疑,他都没有仔细查看,这会儿定睛一瞧才发现其中玄妙,老皇帝当即眯起了眼睛,咳嗽了好半天才喘过来一口气,“好……咳……好得很,骆心安,是朕小瞧了你厚脸皮的本事,既然你说自己蠢钝如猪,不知自己摆的叫兵法,那就跟朕解释一下你这究竟摆的是什么,又有什么意图?” 骆心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其实早就看出老皇帝是对她的计策有兴趣才会开口相问,否则就凭这老东西对她的厌恶程度,看她没有老老实实罚跪早就借题发挥了,怎么可能一直拿地图说事。 看来鱼儿已经上钩,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压下嘴角一抹轻笑,骆心安故意面露难色道,“这……陛下,不是奴婢不想说,可是您已经把这么重的帽子扣了下来,我要真是说了,您再说我是后宫干政议政,要砍我的脑袋怎么办?” “那就要看你的计策是否真的有用了,若你胡说八道一通,肆意指点江山,那朕今晚就砍了你。” 老皇帝冷哼一声,眼睛里露出讥讽的笑容,他绝对不信骆心安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更不信这地图上的阵型是她自己一个人想出来的,绝对是背后不知道经过谁的指点,在这里故意卖弄,一会儿若是深究起来,恐怕屁也放不出来一个。 想到这里,心里的鄙夷更深,他就在这里等着将骆心安打回原形,到时候看她还怎么逞口舌之快。 骆心安就当自己没看到他眼里的神色,面不改色的将地图上面的纸团重新规制好,一改刚才大喇喇的样子,沉声道,“据奴婢所知,这一次要收复几个失地,必须要途径这里、这里……和这里,这些地方正好在喀什与漠北的交接地带,” 她在地图上点出几个位置,手指一滑,地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几个城池全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地形易守难攻,政权更迭混乱,一旦像这样串联起来,正好在漠北和大晟之间竖起一道屏障,堵住我军左前右三路通道,如果不能很快收服这几个地方,很可能会在这里陷入焦灼,消耗大量的兵力,这个时候漠北一旦啥个措手不及,我军很可能全军覆没。” 随着她慢慢的说着,老皇帝的眼睛越眯越深,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之后继而是幽深复杂的目光。他本以为骆心安这个家世普通,从小还没多少学识的官宦小姐绝对说不出像样的东西,可现在一听才发现,她说的不仅像样,甚至分析的极其透彻,绝不是一知半解的“半瓶子醋”。 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骆心安依旧没有拿出像样的对策。 老皇帝讥笑一声,“你说的这些真当朕和满朝文武想不到吗?不过就是些朝堂上说烂的东西,你倒是背得挺快,不过照你这个分析,大晟的军队若不直接派重兵强取,甚至连漠北边境都过不了就要被困死在这几个城池之中了?” “强取”这两个字,让骆心安的目光瞬间亮了一下,她可还没忘记老皇帝今天上午之所以晕厥,完全是被聂毅和太子一党给气的,而聂毅的政见不正好是强取豪夺么? 骆心安心里有了主意,但最上却不说话,只是非常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老皇帝皱眉,“你笑什么?” “奴婢笑这强取可是最最最下等的招数了,奴婢虽然只是一介妇孺,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俗话说的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大晟的兵力就算再强,长途跋涉到漠北也得大打折扣了,而这个地方的地形本来就是易守难攻,再加上熟悉地形的当地军,不被人家来个瓮中捉鳖就已经不错了,还指望强取豪夺,烧杀抢掠,不是自掘坟墓么?” 骆心安说的每句话都字字针对着聂毅的政见,果然老皇帝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看骆心安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可以说骆心安这话,每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王将军和那一众太子党,狂妄自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纵观局势的眼界竟然还不如一个小丫头透彻。 强取豪夺的确不失为一个夺取城池的好办法,在兵力强盛,完全掌握主动权,且敌方坚决不降的时候,强取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可眼下的局势显然不是这样。 他没想到有一天最能摸头他心思的人,除了聂暻,还有一个他最不待见的骆心安。 沉默了良久,老皇帝咳嗽了几下,嗤笑一声重新开口,“大道理谁都会讲,可现实容不得去讲道理,你倒是说说,依你的意思如果不强取,还能怎么夺城?你可别忘了,如今大敌当前,大晟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这几个小城池耗下去。” 骆心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嘴角一勾,眼睛里闪过一抹精明,“很简单,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闻言,老皇帝就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用极其荒唐的目光瞥了骆心安一眼,轻蔑的笑了起来,“智取?你倒是跟朕说说如何智取?朕还当你多么胸有成竹,如今一看无非是戏文话本看多了,以为行军打仗是儿戏呢!” 骆心安挑了挑眉毛,听了这话并没有慌张,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陛下,奴婢没开玩笑,只是说出来让陛下您亲自权衡利弊,首先,强取固然是简单粗暴见效快的访客,可这都是暂时的,当地的百姓或许会迫于武力选择投降,但毁其家园屠其亲人的仇恨会一辈子刻在骨头里,到时候漠北只要一煽动,他们可能直接跟漠北沆瀣一气,调转枪头对付大晟,这样一来我们夺取这些城池的意义何在?” “而智取的见效速度可能没这么快,但达到的效果确实最持久和长远的,在奴婢看来,攻城略地与追求心爱之人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你若真心想得到一个人,就不会只甘于得到她的身体,肯定更想得到她的心,让百姓心甘情愿臣服,以大晟为天,以您为王,才能保证这些城池世世代代效忠大晟,这个道理陛下应该比奴婢清楚。” “更何况……”说到这里骆心安顿了一下,嘴角勾起,“智取与儿戏的分别不就是有没有对策么,有计策的夺城叫智取,没有计策的那才叫做儿戏。” 听了这话,老皇帝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哦?你的意思是你已将想好了计策?” 骆心安微微一笑,“计策倒是算不上,就是想跟陛下说个简单通俗的道理。都说省钱讲究一个‘开源节流’,赚的够多还不够省钱,得知道节省,懂得理财,才能真正的发家致富奔小康。” 这一句话里好几个词老皇帝没听明白,但这个时候他顾不上去追究骆心安的胡言乱语,大概听懂了意思之后蹙起眉头,“朕让你说计策,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骆心安扬眉眨了眨眼,“陛下难道不觉得夺城和这省钱是一个到底吗?要想‘开源’让老百姓心甘情愿臣服,就必须要舍得花钱,这种政权混乱的边境地带,一向是三不管区域,两边国家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给这种地方花钱,所以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是很普遍的事情。在百姓看来,只要能让自己填饱肚子,谁当天子都不重要,谁给自己饭吃谁就是好皇帝。所以,依奴婢来看,这夺城的第一步就是要收买人心。” “其二,也就是‘节流’,但凡吃不饱肚子的地方必定有不少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所谓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就是这个道理,百姓们吃不饱肚子,却天天看到大官们大鱼大肉,心里自然积怨颇深,这个时候若能帮他们除掉贪官,将搜刮来的财产返还给老百姓就等于得到了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到时候仅凭几个贪官污吏养出来的散兵游将,又岂是我大晟精兵的对手?” 说到这里,老皇帝的脸色越发的复杂深沉了,看着骆心安的目光有震惊、有探究,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尽管这样的目光只是一闪而过,接着就变成了一片幽深,但还是被骆心安捕捉到了。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哪怕老皇帝不会采纳她的意见,至少让他一想到聂毅和那一众太子党的计策还比不上他最讨厌的一个黄毛丫头,她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老皇帝闭着眼睛,沉着脸,一直沉默的坐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窗外已经是三更天,浓重深沉的夜色笼罩大地,仿佛整个皇宫都沉寂了下来。 过了良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深深看了骆心安一眼,说了一句“起来吧”之后沉声说道,“行了,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说着他冲骆心安摆了摆手,一副轰她走的样子。 骆心安一听这话,差点乐得没绷住笑,这样就完了?竟然这样就完了? 这是窗外下红雨了么,她都做好心理准备抗战一整夜了,老皇帝竟然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她? 不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万一一会儿这老家伙反悔了,她可没处说理去。 一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耽搁,艰难的站起来欠身行礼说了一个“奴婢告退之后”迅速离开了御书房。 等到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之后,老皇帝才又睁开了眼睛,盯着骆心安一瘸一拐的身影,目光越发的深沉。 是他小看了这个丫头,她可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第141章 “绯闻”主角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骆心安前一夜被老皇帝“翻牌子”的事情,天还没亮就已经传遍了后宫。 这件事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骆心安之所以能进宫,完全是老皇帝一手安排,也明白一个连出试殿试都没参加,就直接被皇上封赏的秀女,日后不可能不受宠爱,但谁都没想到这份“宠爱”来的这么快,快到直接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这骆心安入了宫,她到底还要打破多少个“第一”? 第一个没经选拔就当上秀女,第一个还没进宫就被封赏,第一个毫无品级却用着高于贵人的吃穿用度……甚至现在竟然是整个后宫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连宫规都没学完就被“翻牌子”的女人。 若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男人的感情,尤其是一国之君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一时受宠可不代表一辈子都受宠,等皇上的新鲜劲儿过去,还会有王心安、李心安、张心安……她骆心安并不足为惧。 可现在皇上为了她破了这么多例,已经不是简单“受宠”二字就能形容的了,这完全证明了骆心安在他心中的分量。 在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不是艳冠群芳,受尽荣宠,而是牢牢地攥住君王的心,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就像当年的宸妃,死了这么多年,仍然是这个宫中的禁忌,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她,哪怕如今的皇后稳坐东宫,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她不是皇帝心里最爱的女人。 如今看这架势,难不成……骆心安要成为第二个“宸妃”? 这样的事态,直接在整个后宫掀起了狂风暴雨,这是非之地永远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夜之间,骆心安被老皇帝“翻牌子”的事情就被演绎出无数种版本,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 整个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嫉妒,与骆心安同一批进宫的秀女更是直接恨红了眼,背地诅咒谩骂的事情绝对没少干,但眼红归眼红,必要的“姐妹走动”却少不了。 其实,骆心安的寝宫一向门庭冷落,一是她一进宫就招惹了端妃,还成了整个后宫的“公敌”,别人害怕牵连不愿意与她走动,二是她实在是太“神出鬼没”,入宫两个月见到她的人屈指可数,她日日待在屋子里闭门谢客,久而久之也逐渐被人遗忘。 可现在她被老皇帝这么一召见,再次成了整个后宫的风云人物,不管是嫉妒、憎恨、羡慕的……还是趋炎附势、有意巴结前来跪舔的……竟然就在这一夜之间全都络绎不绝的跑到她这里来串门子。 昨天深夜从御书房回来,骆心安就睡下了,一夜无梦,睡得特别踏实。 这倒不是因为她没心没肺,完全没把老皇帝的召见当回事,而是再踏出御书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场“豪赌”自己又赢了。 如果老皇帝对她的计策完全不屑一顾,就不会让她说这么多废话,从接到他的宣召之后,骆心安就猜到这一定又是那老东西整治她的手段,先用“侍寝”的理由把她困在御书房,再让她硬生生跪一整夜,到第二天离开,还得接受整个后宫的“抨击”,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好手段。 可现在她被提前放走了,说明老皇帝对她的计策感兴趣了,否则也不会允许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 一想到老皇帝的选择无形之中打压了太子在他心里的地位,骆心安就能奸笑的多吃两碗饭,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膝盖实在太他娘的疼了……如果她不“巧舌如簧”赶紧拯救自己的膝盖,就这么硬生生的跪一整夜,非得变成残废不可! 心里舒坦了,精神也放松了下来,再加上被聂暻那家伙折腾了一下午的酸疼身子骨,她蒙上大杯就呼呼大睡,甚至这会儿宝珠叫她起床的时候,她还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小姐,小姐?快点起来吧,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奴婢们实在应付不来了。” “……”骆心安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小姐,小主……祖宗……您要是再不起床,一会儿要是皇后娘娘也派人送礼过来,可就麻烦了!”宝珠急得脑门冒汗。 “……什么送礼?给谁送礼?”骆心安嘟哝一声,半睁开眼睛,连眼前人是谁都没认出来。 “当然是给您送礼啊,昨晚您被皇上翻牌子的事情,宫里人都知道了,这会儿咱们这大殿门都快被人给踏平了,您快些起身去看看吧。” 皇上……翻牌子……送礼……? 骆心安迷迷瞪瞪的在心里复述了一遍,身子都一半埋进被子里了,又腾得一下坐了起来,“啥玩意儿,你说宫里的人……给我送礼!?” 宝珠的脸逐渐清晰,只见她使劲点了点头,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真的……小姐,不骗您,从天刚亮到现在已经来了十五位主子了,现在淳小主、惠小主就在外殿等着您呢,对了端妃、贤妃还有华贵人虽然人没来,但身侧的大丫鬟也都亲自来送礼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一阵眼晕,倒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新一轮“血雨腥风”,而是一听到要跟这么多毫无交集的“闲人”寒暄谈天,脑袋都大了。 这种状况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年她稳坐影坛一姐的时候,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像这些后宫女人一样来“趋炎附势”的人,这些人往往有一个共性,可以锦上添花,却不肯雪中送炭,你红火的时候,他们巴结逢迎,可一旦失势,他们翻脸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骆心安看透了这些人的本质,所以一想到要跟他们打哈哈,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深吸一口气,她向宝珠打听了一下情况,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现在这个情况,可真当宝珠说出来后宫这一场轩然大波,她还是惊了一下。 这他妈还没“罚跪”一整夜,就被传得这么邪乎,要她今天一大早带着两个肿成馒头的膝盖一瘸一拐的走出御书房,还不知道得被这些女人恨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些, 她一头栽在被子里,脑仁突突的疼。 “我看小姐您干脆称病不去算了。” 宝珍端着盆热水和布巾进来,一看骆心安这个样子也忍不住一肚子怨气,“您刚进宫那会儿,怎么没见这些个娘娘小主的过来串门子,现在听到点风吹草动就争先恐后的巴结,还真当咱们小姐稀罕,尤其是那个淳小主和惠小主,当初在背后可没少说您的坏话,这些奴婢可都听说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眉毛一挑,掀起杯子刚要起身说“这些人就算再假仁假义,我也得见”,结果两腿一动,膝盖瞬间一阵抽痛。 “嘶……”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宝珠见她捂着膝盖,赶紧扶住她撩起裤腿一看,青紫了一大片,当即惊叫出来,“小姐,您这是怎么弄的,天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奴婢这就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说着她转身就走,骆心安刚要拽住她,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眼神一眯,不仅没有把裤腿放下来,反而借势又撩高了一些,将两个膝盖全都露在了外面。 这时连翘带着两个小宫女,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骆心安接着像最贼心虚似的慌乱的盖住双腿,但那伤痕累累膝盖还是被连翘一眼看到了,她瞬间愣了一下,接着眼神猛然一眯,瞳孔里闪过一抹厉色。 “奴婢估摸着小主您就快起身了,赶紧带着早膳过来,没想到赶了个正巧。” 她就像真的没看见骆心安的伤似的,端着个碗笑眯眯的走过来,“小主饿了吧,先喝碗果茶,今儿奴婢在里面添了蜂蜜和玫瑰酱,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她的神色骆心安尽收眼底,但脸上仍旧一副笑模样,“你这丫头倒是会讨巧,一大早就来馋我,宝珍你看看人家这觉悟,你学着点儿。” 说着她嗅了嗅甜酸扑鼻的味道,端起杯子就送到了嘴边,旁边的宝珠和宝珍的心霎时间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骆心安喉咙一动,吞下去了几口果茶。 清爽的甜酸味道从舌尖泛上来,带着清淡的果香和玫瑰的味道,实在是非常合胃口哦,骆心安舔了舔嘴唇,很自然的伸手添了第二杯。 一看这架势,连翘示威似的瞥了脸色发绿的宝珍一眼,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小主,要不您先在这里进早膳,奴婢去外面代为通传一下,说您一会儿就到?” “小姐不愿意去应付那些人你看不出来么?”宝珠没好气的回了一嘴,“奴婢替您去跟他们说一声您身子不利落不宜见客吧。” 说着她转身就走,连翘赶紧拦住,“宝珠姐姐万万不可啊,小姐今日不仅不能称病,而且还要风风光光的出去见客。” 听了这话,骆心安不得不佩服连翘是个揣测人心的高手,这话说的正合她意,于是饶有兴趣的抬头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能称病谢客?这个时候跟他们正面撞上才不是明智之举吧?” 连翘咬住嘴唇,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说,“可是小姐称病不见不正好让他们知道昨天陛下疼您疼的紧么,他们心里一定想‘连床都下不了了,显摆给谁看呢’,这样才真的是惹众怒吧?” 这话一出,宝珠和宝珍蒙了一下,接着明白了这话的潜台词,瞬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骆心安压下眼里的冷意,就像被连翘一点拨才悟到这层道理一样,恍然大悟,“你不提醒我还真是忘了这事,哎呀,真是麻烦了,淳小主和惠小主是不是等我许久了?可千万别让他们以为我是故意晾着他们。” 说着她坐起来挥了挥手,“宝珠、宝珍快帮我梳妆打扮,连翘你去外面帮我给两位姐妹通传一声,我随后就到,剩下的人帮我把屏风拉上,我要更衣了。” 连翘痛快的“哎”了一声,踩着碎步笑着跑了出去,其他下人也规规矩矩的带上门退了下去,一时间大殿里只剩下主仆三人,骆心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将梳子往桌子上放,轻声对旁边的宝珠和宝珍说: “你们俩盯紧了连翘,这几天她一定会下手。” 第142章 “贱人,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这一场风波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反而又愈演愈烈的趋势。 每天往骆心安这敛华殿里跑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大殿的门槛,但凡来访之人,不管是抱着曲意逢迎还是探听消息的心态,都不会空手而来,所以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敛华殿里的礼物就已经堆积如山,摆的到处都是,这可愁坏了骆心安。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结交之人,更不愿意受这些虚情假意的礼物,但伸手不打脸笑脸人,人家都跑到门口来了,不请进来喝口水就成了她不对,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天天疲于应付各种来路的女人,感觉自己再这么陪着假笑下去,这些人还没打发走,她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坏死了。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快一个月,除了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女人以外,日子过得还算太平,或许是那一晚她说的计策奏效的缘故,之后的日子老皇帝再也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连皇后也意外的消停,不仅没有因为她被“翻牌子”这件事而故意刁难她,反而颇有诚意的给她送了一条极其珍贵的金串子,不过骆心安看都没看就直接让宝珠给锁了起来。 骆心安再次荣登“后宫风云”人物的这一个月,也是连翘升掌管敛华殿膳食的一个月,自打骆心安说了她很快就会动手之后,宝珠和宝珍的眼睛恨不得天天黏在连翘身上,生怕她背后下什么黑手,可是这都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她一直安分守己,不仅日日换着花样给骆心安做好吃的,而且人也变得十分机敏聪慧,再也不是当初刚来敛华殿时那副怯懦无用的样子。 她越是安分守己,宝珠和宝珍心里越是不安,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小辫子,但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滴水不露,让人连为难她的借口都找不到。 “小姐……您说会不会真是我们冤枉她了?这都一个月了,她成天接触您要咽进肚子里的汤汤水水,要动手早动手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 宝珠有一天实在憋不住偷偷问骆心安,结果得到的只是一声轻笑,“急什么,她刚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心里肯定正虚着,哪儿这么容易下手?再等等便是了,狐狸的尾巴是藏不住的。” 事实果然正如骆心安所料,连翘之所以没敢轻易下手,完全是因为之前吓到了。 骆心安“侍寝”回来的那天早上,她从敛华殿走出来的时候,背后就沁出了一层冷汗,当时太急于打压宝珠和宝珍,她一不留神就放松了警惕,可再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先不要说当时骆心安有没有注意到她看到了自己膝盖上的伤口这件事,就只说是否劝说骆心安出门见客这件事,当时她就应该跟宝珠和宝珍站在一边,继续装傻卖愣,怎么就能说出“小姐称病不见正好让他们知道昨天陛下疼您疼的紧”这种话!? 先不要说她平日里一副羞怯胆小的样子,根本就不应该凭着一对红肿的膝盖就能往男女之事上联想,就算是明白这些事情,她一个未婚的宫女,又怎么可能知道“侍寝”之后会下不了床? 当时宝珠和宝珍那副懵懂迷茫的反应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应该有的反应,跟她们一比,她等于直接把破绽露在了骆心安的眼皮子底下!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生怕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最后却因为这一丝疏忽而毁于一旦,怀揣着这种不安,她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料理好膳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彻底玩完,结果骆心安却完全没有半分反应,不仅一切照旧,甚至对她没有一丝防备。 一连一个多月,都是如此,骆心安对她仍然像以前一样信赖,她递到手边的东西,连毒都不验就直接往嘴里放,这样一来才让连翘悬在喉咙的心重新放了下来,开始琢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结果这一天傍晚,她端着膳食往敛华殿走的时候,与一个小宫女擦肩而过,手掌里就被塞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她微微抽了一口气,接着趁着没人的时候把纸条烧成了灰烬。 子夜午时,一道身披黑色斗篷,几乎与深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房门“嘎吱”一声推开,她快速闪了进去,房间里面点着一盏幽幽的烛灯,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座上那女人一身艳丽的红绸缎面华衣,这会儿正坐在铜镜面前画着自己的眉毛,旁边一个小丫头正低着头往她的脑袋上插簪子。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白天,也无可厚非,但发生在深更半夜就让人觉得背后发凉了。 这时那小丫头取了一支碧绿翡翠掐金丝的流苏坠子,刚要往她梳好的云髻上插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她的一根头发,她当即回身就踹了她一脚,大发雷霆道,“连你也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的头发你也敢扯!” 那小丫头摔在瓷片上,手掌都划破了,翡翠簪子沾上了她的血,这会儿正静静的躺在地上。 女人一眼就瞥见了,当即火气更烈,“连个簪子都不会选,我要你这废物有什么用!瞧瞧你选的这颜色,我一身红衣你却选个王八绿,是诚心恶心我呢是不是!” 说着她又踹了那丫头一脚,在她痛苦的哭声中,毫不客气的厉声道,“把簪子上你的脏血给我弄干净!要是弄不干净,我今天就用它划花你的脸!”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她气的猛地眉笔摔在桌子上,一张艳丽漂亮的脸蛋配上鲜艳的红唇,在昏暗的夜色中竟显得格外扭曲。 披着斗篷进来的连翘目睹了这一幕没有说话,目不斜视的跪地行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那女人回头一看发现是连翘,脸上的戾气才消散了几分,但仍旧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靠在身侧的赤红云锦团垫上面,指着被自己踹翻在地不停哭泣的丫鬟冷声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就饶你一条狗命,明天我要看到干净如新的簪子,否则后果自负,你滚吧。” 说完这话,那小丫鬟如同大赦,赶紧跪地不停地磕了几个头,逃似的躲开了这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子。 收回望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连翘转过头来说,“主子,气大伤身,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损了仪态。” 一听这话,那女人横眉一挑,当即就像发作,可是看了一眼连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了压火气不耐烦的一拍桌子道,“你还好意思问这话,我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你会不知道?” 连翘变了变脸色,“奴婢……知罪。” “知罪?我看你不仅没有觉得自己错了,还很乐在其中。”女人冷冰冰的瞥她一眼,摩挲着自己葱段似的指甲,“派你去骆心安身边当探子,是假意让你服侍她,不是让你真的做她的忠狗!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现在还迟迟没有下手?” “你是不是觉得她现在得了皇帝的宠爱,又成了整个后宫的焦点,所以以后跟着她就能平步青云,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此意!”连翘赶忙跪地磕头,目光虔诚又执着的说,“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又怎么会忘记主子对连翘的一番恩情,反过头来背叛您?” “但主子您有所不知,这骆心安实在是非常狡猾,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她的警觉,奴婢迟迟没有动手,也是因为一直在等待合适的下手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合适的下手时机?”女人闻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接着猛地攥住拳头,艳红色的指尖狠狠地刺进了手掌之中。 “你刚到骆心安身边的时候,这么跟我说,或许我还能相信你,你一个月的时候跟我说,我可能也不会怀疑,可现在你已经在她身边将近四个月了,这一百二十多天,你天天在她身边,别告诉我你连一个下手的机会也找不到!” “你不仅没有按我的旨意下手,反而荣升成她的司膳大丫头,现在你再回头跟我说这话,以为我是傻子吗!?” 连翘紧紧抿住嘴唇,脸上再没有了在骆心安身边时那副羞怯胆小的样子,反而目光锐利坚定的狠狠的磕了一记响头,整个人虔诚的匍匐在地上说,“奴婢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主子在气头上都不会相信,但主子请您仔细的想一下,骆心安如果真那么好对付,当初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女人都栽在了她的手里?奴婢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尽可能的取得她的信任,否则就凭她的警惕心,奴婢若是擅自动手,现在主子见到的可能已经是奴婢的一捧骨灰了。” 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就算再怒火中烧,女人也不得不承认,骆心安的确是个非常邪门的狠角色,简直跟灾星一样,谁碰上谁死,最可怕的是她还非常聪明,一般的手段根本骗不了她。 现在连翘能当上敛华殿的大丫鬟,以后动起手来只会更加方便,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到底她都懂,可即使心里这么想,脑袋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想到骆心安才刚入宫就已经蒙受荣宠,艳压群芳,她心里就再次掀起熊熊妒火,恨的掌心都流出了道道血痕也没有察觉。 骆心安这个狐狸精就是个天生的贱人胚子!没入宫之前就与靖王和太子纠缠不清,还不忘勾引陛下,来个一石三鸟,仗着皇上对她有几分宠爱就无法无天,现在才进宫两个月就被翻了牌子,在这个宫里都快鼻孔冲天横着走了,以后要是再被封个品级,岂不是要将她们所有人全都踩在脚下了!? 一想到这些,她阴冷的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冷声开口,“好,姑且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行动呢,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动这个手?” “告诉你,我的耐心很悠闲,再也没有这么多功夫陪着你耗下去,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表忠心,只想看最后的结果。” 听了这话,连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笑容,“主子请宽心,奴婢一直迟迟不动手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在等您的意思,如今有您这句话,奴婢自然不会再跟骆心安客气。” 闻言,女人的脸色才有所舒缓,勾起嘴角讥讽一笑,“你说的没错,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不想在看到骆心安再在这个宫里碍眼,究竟怎么做就看你对这件事有几分把握了。” “主子放心,就算您不叮嘱,奴婢也早就有了下手的意思,如今奴婢已经是骆心安的心腹,每天都能接触到整个敛华宫的一切衣食住行,保证她就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奴婢身上。” 女人终于被这一句话取悦了,抬起红色衣袖低低的笑了起来,“好,有你这句话,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只要事成,加官进爵,金银财宝,你要多少有多少,我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谢主子盛恩,连翘一定不辱使命。”连翘重重的磕了个头之后,重新披上黑色的斗篷,再次消失到无边的黑夜之中…… 第二天,骆心安吃饭的时候,摆在自己跟前的那一瓶酸甜果茶,香气似乎比方才更加浓烈了几分,骆心安只是闻味道就感觉到一阵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仍旧笑着捧起了茶杯。 当舌尖触碰到果酒的一刹那,她立刻尝到了与原来不同的味道,说来也奇怪,她那头晕恶心的毛病虽然没有治好,但是味觉却比以前灵敏了很多,只要稍微又不适口的东西,她的胃立刻会一阵剧烈的涌动,逼得她差一点就吐出来。 她的眼睛立刻暗了一下,作势一仰头喝下了果茶,却不动声色的将茶杯里的液体全都灌进了宽大的袖子里,一滴都没往嘴里送。 接着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全都如此,骆心安最爱喝的那瓶果茶里面,每天都有奇怪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因为她突然敏感的味觉,而让她很敏锐的察觉了出来。 在第十天的时候,连翘在后厨房里亲自操刀,一个晶莹剔透的玛瑙壶放在一边,里面已经摆满了切好的杨梅、苹果和山杏,就等着浇上一碗蜂蜜冰糖水调试味道。 这个时候她非常警惕的扫视四周,确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之后,悄无声息的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迅速打开往糖水里倒了进去。 白色的粉末无色无味,慢慢的溶解在水中,就在她准备把最后一点粉末导进去的时候,一双手突然在背后钳住了她,连翘猛地瞪大眼睛刚想尖叫,另一手又堵上来,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惊恐的发出“唔唔”的声响,猛地一回头,陡然看到了宝珠和宝珍的脸,整个人都懵了,宝珍拿起那一包还没来得及销毁的纸包,冲她冷冷一笑,“好妹妹,小姐可是等你很久了,你这便随我走一趟吧。” 说着她一挥手,身后突然窜出两个持刀影卫,这一瞬间,连翘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抹血色…… 第143章 处置叛徒 连翘在被押到骆心安跟前的一刹那,才真正的开始害怕起来。 骆心安斜靠在一张贵妃椅上,怀里抱了一个棉面儿的靠枕,一身素净宽松的袍子松松的挂在身上,手里还拿着一包酸角,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上一块,看起来优哉游哉的样子,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如果只是看她脸上恬淡的表情,还以为她正专心致使的贪嘴儿,可当她抬起头瞥了一眼被押进来的连翘时,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还是瞬间让连翘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骆心安见她只是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一挑眉毛低声笑着说,“怎么现在见了我都不说话了?之前帮我准备膳食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么,难不成是心虚害怕了?” 连翘身形一颤,几乎费劲了全身体里才控制住发抖的双手,梗着脖子说,“……奴婢不懂小主的意思。” 不懂?呵,到现在还在死鸭子嘴硬。 骆心安在心里摇了摇头,继续说,“那你知道我‘请’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奴、奴婢……不知,奴婢一直在后厨房给小主您准备膳食,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两位姐姐突然绑到了这里,不过既然是小主召见,那奴婢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奉命行事就好了。” 骆心安见她仍然装傻,也不着急,而是幽幽的说,“连翘,你现在倒是学会了一口的油腔滑调,跟当初用苦肉计处心积虑留在我身边时的性子相比,真是大相径庭。” 连翘一听“苦肉计”这三个字瞳孔骤然一缩,刚想否认,骆心安直接摆了摆手说,“你不用急着否认,我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演戏,但你聪明我也不是傻子,你真以为当初顶撞端妃救我一命的那一出苦肉计,我看不出你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吗?还有当初你在御花园里被洛婉婷差点我施以援手,你是不是也以为是我真心实意的要报答你,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骆心安每说一个字,连翘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时骆心安的瞳孔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面无表情的给了她最后一击,“可惜你以为把我骗的团团转,却不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信过你。” 这一句话,等于告诉连翘她这四个多月的全部努力化为了泡影,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身子剧烈一晃,就像气球瞬间撒了气一样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这不可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 这话一出口,等于她间接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但她像是对自己的伪装本事非常自信一般,此刻被揭穿之后漫天的震惊,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 骆心安淡淡一笑,“不错,你的演技的确是毫无破绽,甚至连我都差一点要以为你就是个又蠢又笨还胆小怕事的性子,可惜你无论你演的再逼真,你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你。” “……眼神?”连翘更加的震惊,她是真的受尽了皮肉之苦,绝对没有伪装,那些痛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她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骨头发麻,都到了这种程度,她的眼睛怎么可能再出卖她? “对,就是眼神。”骆心安直起身子,眯了眯眼睛,“说实话我真有些嫉妒你背后的主子,能找到你这样忠心耿耿连命都差点豁出去的丫头,不论你当初被端妃惩处,还是被洛婉婷殴打,甚至是被我带回敛华宫的那些痛苦呻吟,全都毫无破绽,你错就错在不该一次次的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你太急于求成了,以为只要吃点苦头就会让我心软,不过很可惜,我不是什么慈悲心肠的圣母,不会盲目的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同理,一个跟我初次见面的人,放着满座位高权重的娘娘妃子不求,单单盼着我一个刚进宫的秀女施以援手,搁你身上,你相信她毫无企图吗?” 这话打破了连翘最后一丝的理智和镇定,她整个人都慌乱了,死死咬着嘴唇,妄图负隅顽抗,“这不可能!如果你早就知道我是奸细,为什么还要一手把我提拔成司膳大丫鬟!” 闻言,骆心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轻轻的笑出了声,往嘴里塞了一块酸角说,“你剧本都摆在了我面前,我当然要顺理成章的陪你演下去,要不今天怎么能抓你个人赃并获。” 最后这一句话,彻彻底底粉碎了连翘的防线,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如来佛祖手心里的孙猴子,哪怕机关算尽也逃不开骆心安的五指山。 她以为这一次成为骆心安的心腹,一定会万无一失的扳倒她,却不知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却是骆心安故意送到她手心,专门欣赏她像个小丑一样在自己面前出尽了洋相和丑态,最后看腻了,才大发慈悲的给了她致命一击。 “连翘,我给过你悔改的机会,甚至把你提拔成膳食丫鬟也是盼着你能迷途知返,可你最终还是让我失望了,你扪心自问,我待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骆心安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手中的茶杯盖猛地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 连翘狠狠的打了个哆嗦,直到此刻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说,“奴婢承认一开始接近小主的确是目的不纯,可奴婢从始至终没有给任何人走漏过任何有关小主的消息,更没有害过小主,又谈何背叛?求小主明察啊!” 听了这话,骆心安差一点笑出声来,连翘这话跟“我抽烟喝酒纹身夜不归宿,可我是个好女孩”有什么分别? 骆心安从宝珍手里接过那张连翘没来及处理掉的纸包,用手碾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嗅了嗅,好整以暇的看着连翘说,“哦?原来你竟然对我如此有情有义,那你能告诉我,你方才在我膳食里面放的这是什么东西吗?” 连翘一看见这纸包,惊恐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但她心里明白如果这个时候不死咬住这件事,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这……这只是能让小主容颜焕发的补药,绝对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奴婢看小主最近气色发虚,还经常头晕恶心,才给您买了些补血提神的东西,但奴婢知道小主性子倔强,定不愿意让小的们破费,所以这才瞒着您自作了主张,如果小主怀疑这东西有问题,奴婢可以现在就吃给您看!” 骆心安拨弄着纸包里的粉末,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听你这意思,我不仅不能怪你,还要反过来谢谢你,那敢情好啊,你都敢以身试药,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为难你,来人啊。” 一声令下,两个身着黑衣的影卫从天而降,其中一个手里还抱了一包东西,“小主,这些就是在她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 连翘一看这包袱的颜色,彻底吓瘫在了地上,而骆心安就像没看到她的反应似的,不紧不慢的打开包裹,里面全是已经分包整齐的白粉末,打眼一看,少说有二三百包,这要是按照一顿饭下一包的速度,这些足够骆心安吃上三个多月。 “哟,连翘你还真是为我煞费苦心啊,竟然一下子准备了这么多‘补药’,既然是补药想必对身子一定有百利而无一害,你现在就开始吃吧,把这一包袱的东西都吃光,我就相信你说的话,从此对这件事既往不咎,如何?” “……小……小主,奴婢……奴婢……”连翘一下子慌了神,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后瑟缩,惊恐的看着那个包袱,仿佛里面装了毒蚁蛇蝎。 “刚才不还说要亲口吃给我看么,现在怎么又害怕了?别挑战我的耐心,赶快吃。” 骆心安将包袱直接扔到连翘脚边,里面的粉末洒了出来,无色无味,看起来就像面粉一样无害,可连翘已经吓得面如白纸,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小、小主……这补药一下子补这么多也是伤身的啊,求……求小主开恩,放奴婢一马,奴婢只吃一包,行吗?” 骆心安已经懒得跟她废话,闭上眼睛直接摆了摆手,“宝珠宝珍,既然连翘妹妹不吃,你们就亲手‘喂’给她吃!” 话音刚落,两个影卫已经从后面直接反剪住连翘的两只手,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其中一人狠狠地攫住她的下巴,像是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一样撬开她的嘴唇,宝珠和宝珍顺势把早就拆开的一包包白粉一股脑儿的往她嘴里倒。 “唔!唔唔!!!”连翘目眦欲裂,惊恐又歇斯底里的疯狂的摇着脑袋,企图避开不停往嘴里灌的白粉末,可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八只手的力气,她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开,拼命地往外吐着口水,却被宝珠拎着一个茶壶直接塞住嘴巴,将一嘴的白粉混着茶水一股脑的灌进了她的肚子里。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给她灌进了二三十包,就在两人准备继续往里灌的时候,连翘疯狂的尖叫起来,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这时骆心安才一抬手说,“行了,先罢手。” 被粉末和茶水灌了一头一脸,几乎窒息的连翘刚一被松绑,就像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拼命的用手指抠着嘴巴,不停地干呕,“咳……咳咳咳!咳咳……” “不是说自己要吃的么,现在亲手喂你,你都不吃,这脸面比我这当主子的还大,这补药味道怎么样,要不要把剩下的都吃了?” 一听骆心安这话,连翘整个人都崩溃了,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小主开恩啊!这东西真的不能多吃,会出人命的!” 看她终于丑态毕现,骆心安的脸才彻底冷下来,这时又一个影卫急匆匆跑了进来,他厌恶的看了连翘一眼,躬身像骆心安行礼。 “查出来了吗,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骆心安点了点洒了一地的白粉末问道。 第144章 幕后黑手现真容 “查出来了吗,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骆心安点了点洒了一地的白粉末问道。 影卫面色一僵,像是极力压制火气般开口,“回小主的话,奴才不敢惊扰宫中太医,特意找王府的大夫亲自看过,这东西叫五石散,兴起于两百多年前,起初是皇家后院和达官贵人滋润容颜之用,因为少量服用五石散,可以使人肤白貌美,容颜焕发,身体也会变得轻盈灵动,宛若飘飘欲仙,但是这东西只能偶尔吃一两次,绝对不可常用,一旦长时间大剂量服用,轻择变成痴呆沙子,重则……性命不保,暴毙身亡……” 说到最后几个字,一屋子瞬间一片死寂,骆心安虽然早就猜到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物,但还是被恶毒的功效恶心到了,什么容光焕发飘飘欲仙,说到底跟吸毒有什么两样? 影卫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这五石散最阴毒之处在于循序渐进,慢慢的将毒素渗透到身体里,因为无色无味,所以很难察觉,等到意识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毒素已经渗透到五脏六腑,而且中毒之人不论是死了还是变成痴傻,都跟普通疾病无异,就算是大夫都很难查出真相。” “就因为这东西太过阴毒霸道,夺去了太多人的性命,所以当年就已经将其列为禁药,谁知今日竟然会被这贱人用来毒害小主!” 听到这里,骆心安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连翘不惜用苦肉计也要处心积虑的留在她身边;难怪她处心积虑的要当上这司膳大丫鬟;难怪她宁愿排挤宝珠和宝珍慢慢上位,也迟迟没有动手…… 就是因为如果没有随时随地可以下手的时机,也没有足够的信任长期留在她身边,这五石散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 可以说,连翘从一开始接近她就已经定下了计划,除了这五石散以外,她用其他任何手段来害自己,都会引火烧身,只有这五石散,只要每天往她的饭里掺上一点,日积月累,哪怕没把她毒死,至少也能变成傻子,到时候既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旁边的宝珠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会儿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故作可怜骗取了她的同情心就为了害骆心安,她就气的拦都拦不住,直接上去踹了连翘一脚,“难怪你这贱人要以身吃药,原来是知道吃一包根本就死不了人!幸亏小姐聪明,否则岂不是真被你给糊弄过去了!” 连翘见事情败露,硬生生挨下这一脚,面如死灰,趁着旁人不注意,猛地起身冲着旁边的柱子就撞了过去,企图来个以命相抵。 可骆心安早就料到她回来这一招,她身子还没碰到柱子,就被几个影卫狠狠地拖回来用绳子绑了个结实。 “连翘,别演戏了,给你喂几包五石散你就吓破了胆,现在又玩儿苦肉计,不觉得腻味吗?” 骆心安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害我的,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你杀了我吧,反正任务已经失败了,我不会苟且偷生的!”连翘死死地咬住嘴唇,脸色惨白,显然已经视死如归。 骆心安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在我跟前演什么江姐?我演江姐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胎里呢。 “我可没兴趣让你这条贱命脏了我的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杀你,在你没说实话之前,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想死都死不了,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 连翘嗤笑一声,“那你来啊,反正我这条贱命也是主子给的,现在还给主子我死得其所,还要多谢心安小主您的成全!” 骆心安盯了她许久,直到连翘都被盯得发毛的时候,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任何来由的突然说道,“一百两够不够?” 连翘都做好被毒打的准备了,结果一听竟然是要收买她,当即不屑一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会稀罕你这一百两?” “你稀罕不稀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爹娘很需要。” 一句话让连翘身形瞬间一僵,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骆心安。 “你主子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肯吃这么多苦潜伏在我身边?她是不是还说只要你愿意做,不仅可以给你父母钱,还能照顾他们的余生,哪怕你最后任务失败了,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一定让他们安享晚年,给他们养老送终?” 骆心安每说一个字,连翘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到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这……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除了她和主子以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骆心安怎么可能说的分毫不差!? “我不仅知道你主子给你承诺过什么,还知道你爹欠了一屁股巨额赌债,如今天天被仇家追杀,你娘重病在床,却没有钱治病,我出的价钱一定比你主子给的要多,绝对足够解决你们家的燃煤直接,还能有剩余给你娘请个好大夫,但你之所以不稀罕,是因为你更看重你主子给你的那份要给二老养老送终颐养天年的承诺,这绝对不是一百两可以买到的,所以你不动心,对吗?” 连翘只是呆愣在当场,没再说话,因为全部真相都被骆心安说中了。 见她沉默,骆心安笑了笑继续说,“你放心,我对伤害你家人没兴趣,更不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告诉你,你主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只是把事实摆在你面前,至于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主子是不是给你承诺,事成之后她就会兑现诺言?而你之所以答应她,前提肯定是你娘已经重病在床了吧?现在你在我身边潜伏了四个多月,而且还功亏一篑,你杀不了我,就完成不了任务,也拿不到钱,那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娘亲的病究竟还能撑多少日子,够不够你再处心积虑的害我一次?” 闻言,连翘惧震,她这么长时间的忍辱负重全都是为了爹娘,所以她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完成任务,却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此时听骆心安这么一说,她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娘亲就已经去世,爹爹也因为赌债而被人砍死,那她做着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看连翘陡然急变的脸色和不停颤抖的手掌,骆心安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冲身后挥了挥手,宝珍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走了出来,打开了一看,里面摆满了明晃晃的金子。 “这些是一百两金子,我可以现在就可以让你拿走去给爹娘救急,也可以承诺让他们颐养天年,以前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说了这些金子你拿走,以后有难处我也可以帮你,你要是不说我也不杀你,你可以跟我继续耗下去,等到你爹娘都咽气,你主子没准会信守承诺先厚葬了他们,但你究竟想要的是活着的父母,还是一个风光的厚葬,你自己心里掂量。” 闻言,连翘闭上了眼睛,眼皮不停地颤抖,胸口起起伏伏,正在做着最艰难的挣扎。 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满是坚定,“……我说。” “我的主子……是婉婷小主,一切都是她指使我干的,从当初第一次见到您,故意顶撞端妃,引起您的注意,再到后来在花园里被她毒打与您偶遇,完全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她说您……说您最喜欢多管闲事来显示自己慈悲心肠,所以见奴婢救了您之后又被她毒打,一定不会见死不救,这才安排了这场苦肉计故意演给您看。这次我动手,也是因为她知道我被提升成司膳大丫鬟,而您又被皇上宠幸,她等不下去才提前召见了我,给了我这些五石散,让我每天分三次下到您的膳食里面。”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是杀是剐……全凭小主处置,只求小主您能给我爹娘留一条生路,不要为难他们二老。” 说完这话,连翘已经泪流满面,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匍匐着身子一直没有起来。 一切跟骆心安预料的差不多,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将那箱子金子塞给她之后说,“行了,你起来吧,钱你收着,先去办你爹娘的事儿,至于我这里你愿意留下就留,不愿意留现在回去找洛婉婷,我也不会阻拦。” 一听这话,连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小主,您还愿意留着我!?”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而且她又出卖了洛婉婷,除了留在骆心安身边她已经别无选择,虽然骆心安很可能会杀了她这个叛徒,但是这个时候回去找洛婉婷,她自己甚至她爹娘都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我说过要赶你走吗?既然承诺了你,我自然说到做到。” 连翘惧震,又惊又喜的擦干了眼泪,千恩万谢了半天才抱着箱子离开了敛华殿。 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宝珠紧缩眉头忍不住问道,“小姐……您真要留下这个奸细吗?她可是差点要了您的命啊,您就不怕……” “留着她自然有留着她的用处,杀了她或是立刻赶她走,才是真的打草惊蛇。” 说完这话,骆心安露出一抹淡笑,指着地上还剩下的五石散说,“这些东西也都收拾起来,记得藏个好地方,以后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宝珠和宝珍听得似懂非懂,实在不明白这么恶毒的东西留着能干什么,但既然小姐吩咐了她们招办就是了,正收拾着东西,宝珍心里琢磨了一番,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既然您现在已经知道害您的背后黑手是四小姐,那您要不要带着这五石散和连翘一起去面圣?人证物证聚在,陛下一定会给您主持公道的。” 骆心安一扬眉,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果是这样处置洛婉婷,那可就太便宜她了。” 这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听到宝珍耳朵里却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她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里明白,这四小姐几次三番的加害小姐,小姐都对她手下留情了,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一次……她恐怕真是要倒大霉了…… 第14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翘被抓的事情,并没有在敛华宫引起多大的风波,甚至说除了骆心安和宝珍宝珠这主仆三人之外,宫里上上下下压根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出了个奸细。 经过昨晚,看起来一切照旧,连翘还是当着她的司膳大丫鬟,每天料理着骆心安的膳食,继续被殿里的所有太监和宫女羡慕着,却没有人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已经完全被掌握在骆心安的眼皮子底下。 好不容易除掉一个身边的心腹大患,骆心安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很多,这几天一直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状态,可就算每天过着猪一样的日子,她那头晕恶心的毛病还是没有好,不仅如此,甚至还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这天她实在没什么胃口,过了晌午只吃了一碗稀粥半碟小咸菜,结果没过多久又给吐了出来,整个人像根腌咸菜似的仰躺在花园的摇椅上,脸上扣着本书,明明乏力的厉害,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说起来她以前也有头晕恶心的毛病,可那都是拍戏太累导致的低血糖低血压,只要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很快就能复原,可这一次都快两个月了,她这症状不仅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如果是胃病,她这一段时间已经很注意饮食,油腻生冷的根本连碰都没碰,如果是低血压低血糖,她都把自己吃胖了一圈,不至于还跟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头晕眼花吧? 骆心安越想越不对劲,手指下意识的抬起来想要摸下巴,结果正好碰到了脖子里那根拴着红绳的吸髓,她顺手就把它从衣服里拽了出来。 白色的圆环在指尖留下一抹凉意,就像聂暻的手指触在皮肤上的感觉。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之前他扮成小太监混入宫中与自己相见时的画面,那些刻骨想念,那些嬉笑怒骂……还有那些抵死缠绵……瞬间让骆心安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她……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当这个想法跃出脑海的一刹那,骆心安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呛了一下,想起那些与聂暻胡天胡地没羞没臊的日子……她猛地掀开盖在眼睛上的书,半张脸都憋红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她都进宫四个多月了,一共就见了聂暻那么一次,总不至于这么“幸运”的一次中招吧?况且两个人都成婚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天天黏在一起的时候没中招,一分开反而一击即中了,如果她有这运气早就应该去买彩票了。 这么一想,骆心安的心里轻松了很多,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骆心安啊骆心安,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你以为当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也不想想自己那霉运体质,“幸运”这俩字什么时候跟你有过关系?更何况,你也现在可是在杀人不眨眼的龙潭虎穴里面,得有多脑残才会在这个时候盼着自己怀上一个“小聂暻”? 骆心安嗤笑一声,默默地的在心里抽了自己俩大嘴巴子,可转念一想,如果以后能生一个跟聂暻长得一模一样的q版大美人,没事就鼓着肉嘟嘟的包子脸跟她说“娘亲求抱抱”的样子…真是萌翻了! 正当骆心安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之中,在摇椅上打滚,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时候,远远走来的宝珠和宝珍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那个杀伐决断的主子形象有点崩塌…… “小姐……您、您这是干嘛呢?” 骆心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她俩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副蠢样都被看到了,瞬间正经危坐,尴尬的咳嗽了几声,“那什么……我、我锻炼身体呢,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跟吩咐过午休的时候,没什么事儿不用来伺候么?” 宝珠和宝珍这时候也没工夫深究骆心安刚才是不是真的在锻炼身体了,一脸愁绪的彼此对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一看两个人吞吞吐吐的样子,骆心安也敛起了玩笑的表情,目光一凛,正色道,“你们怎么这幅表情,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连翘那边又有新动静?” 宝珍犹豫了一下,先是点头接着有赶紧摇了摇头,“这事严格来说跟连翘的确没什么关系,可是却跟她背后的主子……大有关联。” “洛婉婷?”她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骆心安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刚才的好心情彻底的消失殆尽。 “她倒是没做什么大事,甚至自从连翘被小姐您提升成大丫鬟之后,她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但最近一段时间她不知怎么突然跟尼娜公主走的很久。” “尼娜?”骆心安惊讶的一挑眉毛,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明明进宫才四个月的时间,她却已经恍如隔世,甚至如果不是现在宝珍突然提起,她都快要把这个不远万里来大晟和亲的四公主给忘了。 一个是背地里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不惜派间谍来暗杀她的洛婉婷,一个是一直看她不顺眼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尼娜,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如今突然亲密起来,这还真让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思及此处,骆心安一挑眉,这次才真正颇有兴趣的抬起了头,“说起来也奇怪,按说尼娜那任性刁蛮的性子,从一进宫就应该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了,结果她竟然默不作声了住了整整小半年,平时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如今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所以说奴婢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忍不住赶紧跑来告诉小姐您。这四小姐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她跟四公主原来没有一点交际,突然对她大献殷勤,甚至像密友一样天天走动,保不住又在筹划什么毒计,小姐您可得小心提防着些,尽量离这两个人远着点。” 宝珠一脸担忧的说完这话,骆心安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学聪明了,连无利不起早这几个字都会用了。” 宝珠抬手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天天跟在小姐身边,我就算是只猪也该被您教机灵了。” 骆心安失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宝珠的脸蛋,“好了马屁精,赶快收起你的油嘴滑舌陪我出门走一趟吧。” “走一趟?小姐您要去哪儿啊?”宝珠和宝珍同时疑惑的开口。 “自然是去拜访一下尼娜公主了,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我那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四妹都去拜访她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去串个门子。” 说着她扯开领子,将吸髓往里一塞,顺手捞了个酸甜的苹果,一边咬着一边往门口走。 等她都走出二三十步了,宝珠和宝珍才猛的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焦急的说,“小姐,您到底听清楚刚才奴婢说什么了吗?那俩人现在一定是狼狈为奸了,您现在去可就是羊入虎口!今天这一趟您说什么都不能去啊!” “羊入虎口?这可不见得。”骆心安轻笑一声,眉目发亮的挑眉看了两人一眼,“我们谁是羊谁是狼还不一定呢。” *** 最终宝珠和宝珍劝说无效,只好跟着骆心安一起去了尼娜的宫殿。 虽然尼娜不属于后宫之人,但毕竟身份高贵,老皇帝并没有因为她是异国人而欺压,反而将她安置在西边最恢弘的阙玉楼里。 这地方在前朝正是一位胡人妃子所居之地,因而装饰风格也全都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还没等踏进大殿,就仿佛已经置身在辽阔粗狂的喀什境内。 这一番热情款待,足够看出尼娜的身份和老皇帝对这次联姻的重视,这后宫之人谁都不傻,心里很明白就算太子心里喜欢的人不是她,这太子妃之位以后也多半是这尼娜的囊中之物,所以每日来她这阙玉楼的人络绎不绝,那阵势一点也不逊于骆心安的敛华宫。 说来也巧,正当骆心安前来拜访的时候,正好遇上从阙玉楼走出来洛婉婷。 只见她一身艳丽的红衣,画着精致浓艳的妆容,宛如一团火焰,明艳动人的走来,不知道遇到什么好事儿似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掩盖不住的笑意。 她的排场很大,哪怕现在还只是个秀女,身后已经跟着四五个随从,其中两个太监还扛着一根扁担,风尘仆仆的跟着走,不知道刚才抬过什么重物,这会儿衣服上沾了一身的泥灰。 她走的官道,没看到从小路里走出来的骆心安,两个人就这样擦肩而过,旁边的宝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化的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肚子蛇蝎心肠,品级还没小姐您高,也不知道在神气什么。” 骆心安没搭腔,而是一直盯着那两个沾着泥巴扛着扁担离开的太监消失在回廊尽头之后,才回过头来笑了笑说,“走吧,我们进去。” 正躺在床上的尼娜,一听见外面通传的人说骆心安来了,当即倏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谁来了?再说一遍。” 通传的太监被她凌厉的目光看的打了个哆嗦,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一头雾水的说,“回公主的话,真、真的是骆心安小主来访,这会儿她正在门外等着您呢。” “不见!”尼娜非常直接的一口拒绝了,撑着床板坐起来,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一晃,差一点将床边桌子上那盆娇艳欲滴的红牡丹给撞翻。 旁边的宫女赶紧上前扶住她,“公主,您的身子还没好,切勿动怒啊。” 可尼娜这会儿哪儿还管这个,推开她之后继续说,“这个厚脸皮她怎么好意思来!?当初恬不知耻的用诡计赢了我,又故意勾引太子当众羞辱我,这个仇我可还没忘呢!她倒是有脸假惺惺的上门来!” “你现在就出去告诉她,这里不欢迎她,让她立刻就滚!滚!” 尼娜的声音太大,即便是隔着一道门和屏风,骆心安还是将这一声声的“滚”字听的一清二楚,旁边的宝珍强压着火气低头说,“小姐,要不咱走吧,何必在这里受个野蛮人的冤枉气。”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凡有点分寸的人,哪怕是看到自己的敌人特意来探望,也得露个假惺惺的笑脸寒暄一番,可这尼娜竟然仗着自己是公主,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可惜骆心安心里却不这么想,她听见这一声声的“滚”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挑眉还露出点笑模样,如果这事发生在以前,她一定在心里骂一声“去你妈的爷不伺候了”接着二话不说直接抬屁股走人,可如今在这深宫里呆久了,她反而觉得尼娜这种性格还有几分可爱。 至少她的所有怨恨愤怒都表现在脸上,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从不藏着掖着,这种嘴上过过瘾的人可是比背后捅你刀子的人要强太多了。 思及此处,她笑着站起来,不顾那通传小太监的阻拦,径直走进了尼娜的房间。 走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怒不可遏的发着脾气,一屋子的宫女都跪在上,谁也没有注意到骆心安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怎么说我也救过我你一命,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尼娜听到声音猛地抬头,正好看到骆心安那张笑眯眯的脸,当即脸色一变更加愤怒的呵斥,“谁让你进来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连我的寝宫也敢闯!” “殿下你可冤枉我了,我不过就是恰好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瞧瞧老朋友,怎么就成擅闯你寝宫了,其实我本来就是打算看一眼就走,可如今一看殿下您似乎生病了,那我还真就不能走了。” 说着骆心安自来熟似的直接找了个凳子坐到了尼娜对面,完全没把她的火气当一回事。 尼娜简直快气晕过去了,她最近一段时间身体非常的不舒服,好像自从来了大晟遇上了骆心安,她就没有一天顺心的日子,这会儿看她竟然直接坐下了,脑袋一阵阵剧痛,猛地一拍床板,“来人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将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 听到动静的侍卫其实早就堵在了门口,可是谁也不敢随便冲骆心安动手,但凡在这宫里的人谁不知道,骆心安现在正逢荣宠,后宫里的人多少巴结都来不及,他们这些下人哪敢随便对她刀剑相向。 一时间气氛僵持在那里,侍卫们进退两难,都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尼娜喊了几次,他们都瑟缩着不敢动弹,她一时气急,眼前一阵阵发黑,抄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瓶就冲着骆心安砸了过来。 宝珠和宝珍吓的赶紧上前一步,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花瓶冲着骆心安飞了过去,可骆心安却连躲都没躲,眼睁睁的看着花瓶蹭着自己的头发一下子砸背后的墙面上。 “砰”一声巨响,不仅把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一个哆嗦,连带着也抽干了尼娜最后一分力气,她用力过猛一下子跌在床上,脑袋疼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想逞强努力坐起来再收拾骆心安,却最终心有余而力不足。 旁边的一众侍从都吓坏了,纷纷凑上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吵得本来就脑仁生疼的尼娜更加的暴躁,直接按着脑袋怒吼道,“闭上你们的嘴!都给我滚!滚!” 在场的人被她吓住了,欲言又止了半天,谁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全都退了出去,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剩下骆心安和尼娜两个人。 骆心安这时走到她床边,听到动静的尼娜头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有气无力的指着大门口说,“你……你也滚!” 骆心安没说话,只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装作号脉似的摸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你这样子得有三四个月了吧,大夫是不是跟你说这只是水土不服?” 本来还在奋力挣扎唾骂的尼娜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一僵,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骆心安。 大夫跟她私底下说过的话,这个骆心安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第146章 吸髓玉的警示 一直站在骆心安身后的宝珠和宝珍一听这话,也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程度一点也不比尼娜少到哪里去,这会儿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小姐的医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神入化了!? 两个人的心情此刻全都写在眼睛里,不用开口骆心安都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嘴角一挑,她忍不住在心里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 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却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重,就她那点本事,充其量也就是处理个简单伤口,远远不到精通医术的地步,之所以能把尼娜给唬住,其实也多半是靠胡诌乱蒙。 试想,尼娜自己本来就精通医理,在喀什国里更是都能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如果她能够自医,现在又何必被头痛折磨的痛不欲生? 她现在之所以要日日忍受病痛折磨,无非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这病严重到连她自己都束手无策,要不就是她可以治好,但外界条件不允许她治好。 很显然,眼下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是第一种,因为堂堂喀什国公主在大晟皇宫里得了这么严重的疾病,外面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没有一点风声? 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第二种,尼娜和太医都清楚,她这头痛欲裂的毛病只是因为“水土不服”,如果想治好,要不就努力适应这里的生活,要不就立刻离开大晟,否则没有一点康复的可能。 但她已经被当成喀什国的质子留在了大晟,现在还没联姻,要想离开这里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她只能忍受痛苦,日日在这里备受煎熬。 想通了这些细枝末节,骆心安抬头看了一眼尼娜,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正是因为这样,又引出她心里的些许疑惑 “水土不服”这四个字,往大里说根本就不算是毛病,换了任何一个人,离开自己从小居住的干旱草原,跑到温暖湿润的内陆,都会有些许的不适应,身体好的人可能忍忍就过去了,身体不好的人也最多发个烧,起个疹子之类的,过一段时间就会不药而愈,怎么可能会变成尼娜这样,头疼脑热了整整四个月,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这事怎么想都有些不合常理…… 压下心头的疑问,骆心安抬手帮尼娜掖了掖被角,结果却被她一巴掌挥开。 “你怎么知道医生跟我说过的话?难道……你派人跟踪我!?” 尼娜略微迟疑,接着整个人都愤怒的做起了起来,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骆心安一听这话,嗤笑一声,“跟踪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犯的着为了你花这么大功夫吗?” “那你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件事除了这阙玉楼的下人以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尼娜瞬间露出提防戒备的神色。 骆心安失笑,忍不住逗逗她,“有什么不可能?我可是自己号脉看出来的,殿下您可别忘了,轮医术你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一句话戳到了尼娜的痛点,她当即就要大发雷霆,却因为胀痛不已的脑袋而重新跌枕头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骆心安无奈的摇了摇头,顺手在她背后放了一个靠枕,“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别在这里大呼小叫,发这么大的脾气,最后吃亏受罪的不还是你自己?” “我用得着你管?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现在身子不舒服就拿你没办法,你信不信,我就算是病入膏肓照样能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闻言骆心安笑了一下,“是是是,我当然相信,论武力,这宫里谁是咱们喀什第一勇士的对手?” 这话无疑是在调侃尼娜当初男扮女装扮成尼泽尔的事情,她顿时恼羞成怒,“你还敢提!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话音刚落,她挥起拳头冲着骆心安就抡了过来,结果身形一动,脑袋就像撕裂般剧痛,她痛苦的哀嚎一声,一拳刚刚抬起就颓然的落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了脑袋,却还是像个刺猬似的竖起一身的倒刺,拒绝任何人的触碰 看她这副样子的躺在那里,骆心安收起了“调戏”她的心思,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轻声说,“你看不惯我不要紧,愿意自残也没人拦得住你,可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你的父王,他若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在这里受这么多苦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岂不是要悲痛欲绝?” 或许是“父王”这两个字触动了她的心弦,又或许是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尼娜听了这话终于安静下来,半垂着脑袋,露出一截苍白的侧脸,气色看起来糟糕急了。 纵然两个人以前瓜葛颇深,互相不对付,但骆心安始终对尼娜没有什么恶意,这种心态就像看着一个喜欢无理取闹但本质单纯善良的熊孩子一样,一胡闹起来就想狠狠整治她一顿,但一安静下来就又觉得她多少有点可怜。 压下思绪,骆心安压低声音正色道,“有些话不需要我说的太明白,你也是懂医术的人,心里肯定比我更清楚,难道你真的相信自己这症状只是一句简单的‘水土不服’吗?” 这话刺到了尼娜的最痛处,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咳嗽了半天才抬起头,哑声说,“我就算是不信又能怎么样?能试的、不能试的方法我都已经用尽了,却全都治不好这该死的头痛,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我一个自小学医的人,竟然连这点小毛病都医不好,想要吃点药还得层层把关,任由那些太医院的庸医诊治之后才给开方,可他们连个屁也没诊断出来,就知道拿‘水土不服’这四个字来搪塞我,真以为我是傻瓜么!” 提到悲愤之事,尼娜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声音越抬越高,情绪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一股脑的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所有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自从来到这破地方我就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比赛输给了你,和亲也被你给毁了,现在我既回不了国、见不到父王,还得像个俘虏一样被日日囚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看你们这些贱人的脸色!我就算没病也得被憋出病来!” “现在你彻底成了赢家,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开心了满意了!?” 说及伤心处,尼娜失控的将床边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掀翻在地,一瞬间,刚刚煎好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和一碟子冰糖炖百合全都洒了一地,流得桌子和地面到处都是,甚至因为她的力气太大,连同桌子上的那盆红艳欲滴的牡丹花也一下子倒了,眼看着就要滚落在地。 骆心安眼疾手快,赶忙弯腰去扶起来,结果湿了的地板格外的湿滑,她刚抱住花瓶就脚下一滑,要不是抓住桌角她差一点摔个狗吃屎。 只听“砰”一声巨响,整张桌子上的东西都掉了下来。 骆心安狼狈的低下头躲过了一“劫”,抬手拍了拍胸口,刚想站起来突然感觉到手心里一热,她下意识的低下头接着倏地睁大了眼睛。 她一直挂在脖子里的那块吸髓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出来,这会儿正露在外面,碰上骆心安怀里那一株牡丹,一大片都变成了黑色。 骆心安一开始以为自己眼花了,赶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照旧,鲜红的牡丹花瓣所碰到的吸髓各处全都泛着一层诡异的黑色,就像纯白色的牛奶里倒入粘稠的墨汁一样,黑的惊心动魄,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此刻亲眼所见,骆心安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聂暻告诉她这吸髓有辟邪验毒的功效时,她一直当成笑话随便听听,根本不曾放在锅心上,因为她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有灵性的东西,不过就是块石头,怎么可能像化学试剂一样随便变色,这听起来根本就没有科学道理。 可此刻真的亲眼所见了,她才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根本就没法用现代的科学去解释。 短暂的惊愕之后,她又把视线落在了吸髓之上。 既然它现在变了颜色,说明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她却不能确定到底是洒了一地的汤药和糖水有问题,还是怀里的红牡丹有问题。 压下瞳孔里复杂的情绪,她趁尼娜发脾气不注意的时候,快速将花瓣拿下来,吸髓就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退去黑色的花纹,变成了一块跟普通玉石没有区别的挂坠。 接着她又直接把整块吸髓包在一朵牡丹花里,再拿出来的时候,一整块洁白的羊脂玉已经黑的没有半分杂色。 看来还真是这牡丹花有问题…… 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联想到尼娜这愈发严重的头痛病,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个不好的想法,这盆花会不会跟尼娜这久治不愈的病情有关系? 虽然她还弄明白这红牡丹到底哪里有问题,但吸髓是不会骗人的,把一个沾着邪祟阴毒的东西天天摆在自己床头,哪怕没病也得被克出病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这么大反应?现在连话都不说了,别是做贼心虚了吧?” 尼娜见骆心安差点踹到,嘴角可算有了点笑容,这会儿见她一直抱着花不说话,赶紧抓住机会奚落几句。 她本以为凭骆心安的性子一定会马上反击,可谁想到骆心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落落大方的往旁边一坐,顺势把那盆牡丹花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我好心好意的宽慰你,还帮你捡东西,你倒是会倒打一耙,要不是看这花实在漂亮,摔了可惜,我才懒得管你。” 尼娜就是再傻子,这时候也看出骆心安的确不像是来找茬的了,一通脾气发出来她的火气也小了不少,但碍于抹不开面子,只是硬邦邦的冷哼一声,没开口搭腔。 骆心安的目光扫视整个卧室,发现从门口到床边的位置,地板上竟然有一串很浅的薄土,甚至连摔倒的那张桌子上,原本放花盆的地方也留下了一圈泥土,一看这盆花就是刚搬进屋没多久。 再一联想方才进门之时与洛婉婷擦肩而过,她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扛着扁担一身泥土的小太监,一个念头陡然从脑海里闪过,骆心安压下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的笑着问,“说起来我刚才就想问你,怎么想着在床头放一盆花?我以为凭你的性子应该摆个羊角马鞭之类的东西。” 尼娜见骆心安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这盆花,还以为她是真的喜欢,忍不住嗤笑一声说,“别人送给我的,我瞧着好看,放在眼前有什么不行吗?我不像某些人,心里喜欢可就是没人给她送。” “这种花只有在末春初夏的时候才开,像这个季节根本就不会有,必须得用没有明火的温炉一点点的烘着,才能提前一个多月盛开,用你们大晟那些穷酸书生的话说:这叫‘千金难买花盛开’,这一小盆花的价值可是比一箱镜子还贵,某些人喜欢也无可厚非。” 这话处处流露出得瑟和显摆,说的时候尼娜的脸上都带着小女孩般炫耀的神情,一副抢了骆心安多大风头的样子。 骆心安看她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蠢丫头当真是被人卖了还乐颠颠给人数钱,如果让她知道这花邪性的很,不知道这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 骆心安故意装傻,摆出惊讶的表情说,“哦?原来这花这么值钱啊,怪我见识短浅了,不过这花的活性还朕大,在你这床头摆了三四个月了,竟然还能活得这么好。” 被骆心安这样一吹捧,尼娜不仅有点飘飘然起来,不屑的嗤笑一声,“摆三四个月的东西谁还会再稀罕,我吃饭的银筷子还要七天一换呢更何况是盆花,这一盆是方才婉婷小主给我送来的,你瞧瞧这里还沾着露水和泥土呢,怎么可能是那些贱烂的花草能比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诉骆心安,长时间用一件东西太跌份儿,不是她这种身份高贵雍容之人所为之事,可骆心安压根就没理会她这层意思,反而一下子抓住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全部信息。 她的嘴角暗自一勾,在心里冷冷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这盆花还真是洛婉婷刚才送过来的,听尼娜的意思,貌似洛婉婷就是抓住了她喜欢牡丹的这点心思,才会隔一段时间就送来一盆新的以示讨好,这样一来,尼娜的头痛之所以久病不愈,当真跟这红牡丹脱不了关系! 她就说在这后宫之中绝对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更何况是洛婉婷这无利起早的性格,接近尼娜一定是有所企图。 一开始骆心安假设了无数种可能,以为她要不是图财、要不是图权,甚至是为了找了一个跟自己不对盘的盟友来联手害她这个大姐,可她万万没想到,洛婉婷的企图竟然如此简单,又如此阴毒,从一开始她要的就是尼娜的命啊! 第147章 你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骆心安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一派笑容。 她摸了摸下巴,装作惊讶的问道,“原来你与我四妹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不是死活都瞧不上我们大晟的女人们,怎么现在突然跟她这么好了?” 尼娜嗤笑一声,“我跟谁关系好犯的着跟你汇报么?你别以为我现在没把你赶出去,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过问我的事情。” 说完这话,她看到骆心安依旧没有把视线从那盆红牡丹上挪开,还以为是她在心里嫉妒自己有钱有身份,禁不住更想冷嘲热讽几句,“说起来,我这个人最耿直,不懂你们中原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谁对我好,我自然就对谁好,人家婉婷小主诚心与我结交,我自然以诚相待,就凭我身体不好,人家经常来探望还不忘按时给我送这些花的情谊,我也断然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可有些人除了惹人厌恶,压根就没有这份心意,说是来探病,竟然两手空空,这不是诚心看我笑话是什么?” “我真是不明白,同样是从小生活在洛府的人,哪怕不是亲生姐妹,至少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缘关系,为何做人的品质能差这么多?” 听完这话,骆心安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要不是竭力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真想立刻给尼娜俩大嘴巴子,抽醒这个笨蛋! 有这么颠倒是非的人吗?不待见我也就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人见人爱的人民币,可你眼睛是不是瞎了,真正明想害你的那个人就是你口中这个盛意拳拳的“好朋友”啊! 骆心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她的脾气好,但不代表是怂包,今天这小丫头片子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还真要无法无天了。 作势,她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那也没办法啊,我书读的没有殿下和四妹多嘛,这一点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咱俩比试的时候,我可是完全靠运气才侥幸赢过你的,哪儿敢跟您比真本事啊。” 本来还得意洋洋的尼娜,一听这话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整个大晟都知道她那日惨败给骆心安,如果她是靠运气获胜,那自己这个连运气都没有的公主又算什么? 尼娜明明已经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还不忘逞能,这会儿直接没好气的开口,“你再提那日的比赛试试看?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骆心安忍着笑,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殿下您快点躺下,千万别跟我们这种没见识也没品德的人一般见识,最多我以后在您面前就不说这些大实话不就完了么?” “你——!”尼娜气的嘴巴都歪了,指着骆心安刚想发飙就又被堵了回来。 “殿下您别指着我啊,得得得,不就是这次我来串门子没跟您带礼物么,没想到您身份这么高贵还贪这点小便宜,我下次再过来看你一定也搬盆花不就完了。” 骆心安转捡尼娜不爱听的话往外说,气得他七窍生烟,如果这时手边又鞭子早就抽过去了,可她现在就是个废物,脑袋疼的连坐都坐不起来,狠狠的指着骆心安半天,最后猛地一甩手忍无可忍的说: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看不得我过一天舒心日子,今天特意跑我这儿来添堵的了!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骆心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勾起嘴角一笑,“我哪儿想怎么样,无非就是过来看看你的病情,顺便索要一下报酬,毕竟之前某人可还欠我一条命。” “谁欠你一条命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倒是反而讹上我了!” 尼娜气的脸颊通红,骆心安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毛,“公主你倒是健忘,当初你从马上掉下来命悬一线的时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把你从鬼门关里捞出来的,现在你活下来了就准备忘恩负义,卸磨杀驴了?” 骆心安就是认准了尼娜耿直认死理的性子,才故意这么说,她看的出来尼娜只是刁蛮,但本性不坏,甚至很有草原儿女的豪爽道义的特质,所以她这么一开口,尼娜一下子坐不住了,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你……厚颜无耻!你这分明是……分明是趁机勒索!” “是又如何,反正现在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你是我的恩人,你也可以来要挟我啊。” 骆心安露出一抹坏笑,满眼里都是戏谑,那说话的口气要多欠揍有多欠揍,如果聂暻此时在身边,没准早就把她绑回家好好“收拾”一顿了,因为用王爷的话说,自家王妃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特别勾人。 尼娜毕竟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是骆心安这种“老油条”的对手,被这句话堵的瞬间脸变成了猪肝色,气的死死咬住嘴唇,没好气的说,“好……骆心安,算你狠,不就是报酬吗,我给你!” 说着她从床头的小盒子里抽出一层金疙瘩,直接往骆心安那边一扔,“这些足够了吧!?你拿着钱就有多远滚多远,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 宛如鸽子蛋似的金疙瘩洒了一地,咕噜噜的滚的到处都是,可骆心安从始至终连看都没看,只是盘着胳膊笑了笑。 “嫌少?那这些总够了吧!”尼娜气鼓鼓的又掏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摆满了珠宝首饰。 她抬手就要往地上砸,却一下子被骆心安阻止了。 “公主,你扔再多这玩意儿都没用,我虽然俗并不贪,我只要我那份应得的就足够了,其他的多一分我也不要。” 说着她的眼睛往那盆红牡丹上一放,一派自然的说,“不如公主把这盆花送给我吧,反正你刚才也说了这盆花价值不菲,我又难得喜欢,你要是把这盆花送给我,当初我救你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何?” 尼娜没想到骆心安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但这话她其实已经信了大半,毕竟从骆心安注意到这盆花开始,目光就没有再离开过,看起来当真是非常喜欢,如果能用一盆花来解决问题,当然再好不过,可是…… 尼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这里的所有花你都能搬走,但这盆是朋友送的,我不会再把它转给别人。” 我要是不搬走这盆花,再过几日,你那“朋友”就可以如愿以偿的来给你收尸了。 骆心安腹诽了几句,恨不得现在就把真相告诉尼娜,可她留着这盆花还有大用处,若是现在说了,凭尼娜的脾气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洛婉婷不还是要继续作恶? 压下眼里涌动的情绪,她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丁点端倪,“反正我那四妹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你送一盆新的,到那时这盆花估计也枯死了,这期间你不说,我不说,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刚才殿下你也说了‘千金难买心头好’,你给我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买不来我高兴,我一不高兴就会一直记得你欠我一条命,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没见识也没品德的人,心眼小嘴巴大,公主你总不希望我把这件事记一辈子,传的人尽皆知吧?” 一句话气的尼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跟一盆破花相比,她当然受不了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死死地攥着被子,她猛地一扭头,狠狠地踹了床边的桌子一脚,“拿走拿走!都拿走!” “不就一盆花么,骆心安我给你,希望你也遵守诺言,管好你这张嘴,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骆心安稳准狠的戳到了她的软肋,如今大功告成,她当然也不会为难还在生病的尼娜,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她枕头底下塞了一个舒缓安神的荷包之后,抱着那一盆红牡丹离开了阙玉楼。 *** 回到敛华宫之后,骆心安手上这盆牡丹花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本来就是一盆极其普通的“洛阳红”,在万紫千红花团锦簇的后宫之中,压根就不起眼,如果一定要在这盆花上找出点什么亮眼之处,那只能是在这个季节很少碰上盛开的这样好的牡丹花。 吃过晚饭之后,骆心安将连翘派去办别的事情,剩下的闲杂人等也都支走,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她和宝珠宝珍三个人。 宝珠和宝珍并没有猜出骆心安的心思,也没察觉到这一晚与平时有什么不同,所以一直都在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只是看到骆心安一直坐在原地,紧皱眉头的盯着那一盆从尼娜手里“坑”来的牡丹花。 之前在阙玉楼她们两个人就弄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对一盆花如此执着,现在眼看着就要就寝了,骆心安竟然还盯着这花不动地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宝珠不禁试探的问道: “小姐……这花真的有这么好看么?奴婢看您都盯着她好几个时辰了。” 骆心安眼睛还是没动地方,一双墨色的眼睛紧紧地锁在牡丹花上,从根到叶,从刺到花,简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果这个时代有显微镜,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拿过来用。 宝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骆心安这才一挑眉毛,给了点反应,“不是这花好看,而是这花里面的东西好看。” 这话让宝珠一时更不明白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那盆花,根本就是很普通的品种,当初太子送给小姐那么多五颜六色稀世兰花,也没见小姐看得这么入迷过。 “小姐,花再好看也得休息啊,这会儿也都神了,您也该就寝了。” 骆心安托着下巴没听见,用手指在花瓣上仔细的摩挲,没有看出一丁点异常,她又拿出吸髓玉在整株牡丹上面滑动,羊脂玉上一片洁白,别说是变成黑色,就算是个黑点儿都没看到。 “不应该啊……刚才明明变黑了,我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吧……” “难道是这玉佩失灵了?不至于吧……又不是家用电器……” 骆心安又嘀咕了几句,手指在吸髓玉上敲了敲,发出叮叮的脆响,一整块玉石就像一块毫无杂质的奶糖,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异常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在阙玉楼就有反应,为什么回来就消失了?” 宝珠看骆心安“如痴如醉”的坐在那里,神神叨叨的嘟哝,就是不搭理自己的问话,一时也没了主意,这别是在喀什公主那里中了什么邪吧? 喀什那种蛮夷之地,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恶毒的法术,一想到这些,宝珠更是坐不住了,刚想上前推醒骆心安,门口帘子一响,宝珍就端着一碗冰糖银耳炖雪梨走了进来。 宝珠给宝珍使了个束手无策的眼神,宝珍也心里发毛,端着甜汤放到骆心安跟前说,“小姐,奴婢给您炖了点甜汤,你先喝点再盯着这花看也不迟啊。” 这冰糖银耳炖雪梨是骆心安的最爱,而且她尤其钟爱靖王府厨子做出来的那个味道,宝珍当初知道要进宫伺候小姐,跟着王府大厨学会了这道甜汤,从此每天晚上无论多困多忙骆心安都会先喝上一碗,可今天她竟然盯花盯的连甜汤都忘了喝,这也太不寻常了。 宝珍和宝珠心头一急,忍不住在骆心安耳边碎碎念起来,看骆心安仍旧陷在自己的思路里面不搭腔,宝珠心里一急,抬手就狠狠推了骆心安一下,嘴里还不忘念叨着“邪魔退散!”。 脑袋正在高速运转的骆心安被这么狠狠一推,毫无防备的直接撞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桌子一晃,那碗放在跟前的甜汤一下子洒出来大半。 骆心安刚要开口,宝珠又来了一次“邪魔退散”,骆心安受不了这么中二的丫头,哭笑不得刚准备回过头来,结果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她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把头又转了回去。 那块原本放在桌子上毫无反应的吸髓玉,突然一点点的变黑了…… 骆心安的眼睛倏地瞪大了,拿着玉环一下子站起来,往花瓣上一放,如墨汁一般浓稠乌黑的颜色瞬间染黑了整块羊脂玉。 顺着她的视线,宝珠和宝珍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骆心安的脑袋飞快的运转着,目光一转一下子看到了桌子上已经洒了一半的甜汤,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她抬手就把剩下的半碗全都浇在了牡丹花上。 就在这时,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浓艳如血的红色花瓣上,顺着极细的纹理缓缓的爬出来几条如头发丝一般的黑色线虫,它们身上像是覆盖着一层鳞片,在油灯下面泛着一层诡异的色泽,驱动着细瘦的身体,一点点的挣脱花瓣扭曲着往外跑。 而这时花瓣里越来越多的线虫闻到甜味,纷纷蠕动了出来,原本红色的牡丹花顷刻之间被密密麻麻的“黑线”所覆盖,这些“黑线”不规则的扭曲着,不断往有甜味的地方爬,让人只是看一眼就惊恐恶心的乍起一层鸡皮疙瘩…… 第148章 计中有计(上) “啊——!” 宝珠和宝珍再也受不了这恶心的视觉刺激,纷纷惊恐的尖叫出来,扭过头使劲挫折发麻的胳膊,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如果只是一条这样的虫子,其实并不可怕,但如此密集的叠在一起,不停地扭动着身体,配上那诡异色泽的鳞片,让没有密集恐惧症的人都头皮发麻。 骆心安只是愣怔了一下,接着拿着吸髓往前靠了一步,宝珍大惊赶忙拉住她的胳膊,“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这东西可碰不得啊!” 说着她拿起旁边一个烛台,顺手就要去点,“小姐您靠后,我替您把这些虫子给烧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东西引出来,哪儿能说烧就烧。” 骆心安一下子拦住她,虽然也被恶心的够呛,这会儿眉头紧紧地皱着,但是神色间却没有一点紧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之后,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爬满虫子的花瓣伸出了手…… 宝珠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再次尖叫出来,宝珍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骆心安得手拉回来,但主子的命令她不能违抗,就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当骆心安的手指眼看着就要碰到叶片的时候,那些花瓣上的线虫就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齐齐抬起“头”,循着人肉味儿猛地就扑了上来—— “!!!”宝珠几乎吓破了胆,在她看来洪水猛兽都不如这来历不明的虫子可怕。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些扑上来的虫子突然瞥到骆心安手里那块已经乌黑的吸髓玉,接着又猛地缩了回去,盘踞在花瓣上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就像几十条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毒蛇。 一直站在骆心安身后的宝珠这时壮着胆子探出头来一看,又瞥到了这么恶心的一幕,当即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带着颤音说,“小……小姐……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怎么就……怎么就突然从这牡丹花里爬出来了?” 骆心安闻言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宝珍,“这东西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怎么爬出来的还是得多谢宝珍你那碗糖水。” “我……糖水?”宝珍指了指自己,目瞪口呆。 到了此时此刻,骆心安总算是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了。 之前她虽然已经猜出这盆花一定跟尼娜的头痛脱不开关系,但始终想不出原因,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洛婉婷在这花上涂毒药,但毕竟尼娜的身份特殊,不仅是喀什国的公主,更是老皇帝用来掌控喀什的“棋子”,所以她的吃穿用度全都有专人负责验毒,想要在这牡丹花里下毒,还能瞒天过海送到尼娜的床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如果不是下毒,骆心安又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原因让尼娜的病每况愈下。 直到宝珍误洒的那一碗甜汤引出了这可怕的虫子,她才猛然明白过来,洛婉婷为什么总是经常忘尼娜身边跑,不仅是因为要借机接近来害她,更重要的是观察她的生活习性。 尼娜一向对自己的医术自命不凡,很不信任宫里的太医,更讨厌苦口的汤药,哪怕一天只喝一次还是抱怨不断,所以她每天晚上喝完药都要喝一大碗甜汤才能入睡。 而洛婉婷就是盯上了她这个习惯,所以才在她床头花束里面做手脚,一来尼娜本来就对这牡丹花爱不释手,从花下手更容易让她中招,二来,她只有晚上才喝药,如果没有甜味引诱,就算是让内务司的太监总管来查估计也看不出问题。 试想一下,每天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原本放在自己床头的花束里悄无声息的爬出密密麻麻的虫子,顺着你的床边,爬上你的身体,在你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肩膀上不停地蠕动,最后再一点点的混进你的头发,钻进你的头皮…… 无声无息,无知无觉,却能杀人于无形…… 一想到那个场面,宝珠和宝珍已经不寒而栗,脸色煞白,骆心安紧紧地抿住嘴唇,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一双眼睛已经前所未有的凌厉起来。 她真是太小看了她这个四堂妹,以前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害人的手段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可现在她竟然已经不择手段到了这种程度,不仅要害她,甚至连尼娜都不放过。 果然是跟洛心慈一起长大的“好玩伴”,害起人来的手段都一样的阴险恶毒! 看着骆心安始终一言不发,而桌子上那些虫子还在肆虐,宝珍实在是忍不住,硬着头皮说,“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总不能把这一窝虫子就这么摆在跟前吧?” 骆心安沉吟了片刻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意,“这些东西闻够了甜味儿肯定还会钻回牡丹花里,我们得趁它们回去之前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宝珍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骆心安的意思,“奴婢这就跑一趟太医院,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说着她起身就走,骆心安直接伸手拽住她,“你今天去太医院请大夫,明儿一早整个皇宫都会知道这件事,现在我们还没抓住洛婉婷的切实把柄,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那可怎么办?这种东西前所未见,如果不请太医,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害人。” 宝珍和宝珠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了主意,而骆心安这时却狡黠的一挑眉毛,“谁说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有太医院那些老顽固认识?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问江湖中人可是比问那些老头靠谱多了。” 说着她在两个丫头疑惑的目光之中打开窗子,冲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茫茫夜色吹了三声口哨。 窗外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骆心安很沉的住气儿,环顾四周,轻声说,“现身吧,不用藏了,即便阿暻不说,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一直在暗中跟着我。” 窗外还是一片风声,并没有人给骆心安回应。 旁边的宝珠和宝珍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忧虑的拽了拽她,“小姐您到底跟谁说话呢,这深更半夜的,又是在这禁宫之地,外面怎么可能有人?” 骆心安没回话,依然看着外边,但这时已经冷下脸来,“怎么着,我还命令不了你们了?阿暻的话你们就听,我的话就当耳旁风,那我是不是还得亮出令牌请你们出来?” 说完她作势就要往外掏聂暻给的那块白玉龙纹佩,而一直隐藏在树上的两个影卫一听这话哪儿还敢耽搁,王爷当初可是跟他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暗中保护王妃,决不可在皇宫中现身,但就凭自家王爷那妻奴属性,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王妃啊,得罪王爷也就是挨顿板子,可是得罪了王妃那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在忠诚和小命面前,两个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谁让王妃把王爷吃的死死的呢。 树丛刷刷几声响,两个人已经跃进了寝殿,顺势跪在了骆心安跟前,“属下参见王妃。” 半夜三更突然看到两个男人从天而降,宝珠和宝珍吓了一跳,紧张的赶紧扫视四周,生怕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那小姐的名声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骆心安看着两个影卫紧张的表情,压着笑意咳嗽两声,“我不掏令牌你们都不现身,果然你们只听阿暻一个人的命令,反正我也不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现在就回王府吧,以后别再跟着我了,我身边不留不听指挥的下人。” 影卫果然被吓住了,赶紧擦擦头上的冷汗,一脸的委屈,“王妃……属下哪儿敢啊……实在是王爷有令,只能在暗中保护,绝不可让您发现,更不能随意进出您的寝殿,如果被发现了就会要了我们的脑袋,属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骆心安本来就是故意吓唬他们,这会儿一听这话就知道绝对是聂暻那家伙说出来的,一般人可没他这么大的醋劲儿,连别人进她的房间都要被砍脑袋。 压下上翘的嘴角,她依旧冷着脸,“那你们怎么现在又下来了?就不怕王爷真砍了你们?” “属下这不是下来求王妃给指条明路么……我们对您忠心耿耿不也是对王爷效忠吗,相信就凭您一句话,王爷也不会真的怪罪我们的……” 骆心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笑着骂一句“马屁精”。 阿暻啊阿暻,你要是知道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影卫,被我两三句话就忽悠叛变了,会不会直接杀进宫来? 勾起嘴角,她轻笑一声,指了指桌子上那盆爬满虫子的牡丹花说,“让我给你们求情也不是不可以,先过去帮我瞧瞧那花上的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你们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丰富,哪怕自己没见过,也总该知道门路去哪儿找见过的人。” 两个影卫一听这话哪儿还敢耽搁,起身就往桌子边走,结果饶是他们见惯了刀锋血雨,陡然看到这些黑色的虫子,也还是惊了一下。 两个人的齐声沉默,让整个屋子的气氛瞬间紧张了几分,一看他们的表情,骆心安的眸子就沉了几分,“怎么样,瞧出这是什么东西来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其中一个先沉声开了口,“敢问王妃……这盆花您是从何而来?” 对于聂暻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影卫,骆心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将今日在尼娜屋子里发生的事情照实说了。 两个影卫一听这牡丹花不是别人送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神色仍然冷凝,不由分说的直接开口,“既然如此王妃可否将这盆花交于属下,这东西绝不可在您身边再多留一刻,属下必须现在立刻把它带回王府,当面禀明王爷。” 骆心安听了这话,大概就明白这虫子的毒性了,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很平淡的开口道,“说吧,不用瞒着我,我没你们想得这么弱不禁风,不至于被几根虫子吓到,你们要是不照实说,这盆花就留在我这儿,谁也别想搬走。” 话说到这里,两个影卫也不敢再违抗,只能死死攥着拳头,压着火气说道,“这东西属下也是第一次见,之前一直听人说起过,但百闻不如一见面,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第149章 计中之计(中) “这东西属下也是第一次见,之前一直听人说起过,但百闻不如一见面,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东西叫曡姁,是非常恶毒的蛊虫之一,古时苗人擅制蛊,不论是金蚕蛊、阴蛇蛊还是蚂蟥蛊,基本上都离不开蝎子、毒蛇、壁虎、蜈蚣和蟾蜍这五毒,制蛊的方法也是千变万化,但终究离不开所有毒物自相残杀,胜者为王这个规律。” 听到这里,旁边的宝珠忍不住小声打断他,“不是在说曡姁这东西么,怎么突然就绕到了制蛊上面?” 听了这话,影卫冷冷一笑,“因为这曡姁比这五毒还要可怕,制蛊讲究个自相残杀,可一旦蛊坛里面出现一只曡姁,那其他的毒物就不再需要了,就凭一只曡姁就可以将它们全部蚕食干净。” “这东西看着是挺恶心的……可是一根‘头发丝’总不至于比蝎子蜈蚣还厉害吧?” 宝珠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旁边的骆心安倒是先轻笑起来,“不是看着坚硬的东西就一定厉害,以柔克刚就是这个道理,我注意到这东西的头上有很密的鳞片,而尾部却没有,这说明它觅食的方式一定跟脑袋上的鳞片有关,我猜这东西八成是用头刺破其他毒物的身体,再钻进去以它们的内脏为食。” 这话被骆心安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直接恶心的宝珠和宝珍变了脸色,根本不用看那个画面,只是想象一下就已经觉得快吐出来了。 那影卫吃惊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王妃只是凭曡姁的外貌特征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这也太神了! “王妃真是料事如神,这曡姁的确是以其他生物的内脏为食,尤其钟爱人的内脏,因为细长如发,不宜让人察觉,所以稍有不慎,这东西就可能顺着头皮和耳朵钻进身体里面,不停地吸你的血吃你的肉,直到你变成一具空壳,它才会爬出来寻找下一个猎物,以前属下遇到过一个大夫,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刚被曡姁蚕食干净的人,破开肚子的时候里面的曡姁已经被养得犹如儿臂粗细,煞是骇人。” 听了这话,骆心安微微蹙起眉头,“如果真是如此,那为何这毒物在尼娜身边待了四个多月,她只是头疼欲裂,并没有其他什么症状?” 如果曡姁真的是以内脏为食,四个月的事件足够这一窝毒虫将尼娜的肚子掏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这也是属下为何一定要将这盆毒虫带走的原因。” 影卫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略带庆幸的说,“王妃您现在手里这盆毒虫还都只是幼虫,曡姁的幼虫只是花蜜不吃内脏,但喜欢往活物身体里钻的习性却没变,多数阴毒之人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都不会直接用成虫,因为死的太快,很容易露出破绽,反而是这幼虫,喜欢温暖潮湿的地方,所以多半会在人的脑浆里面蜗居,等慢慢长大,吸食的营养足够多的时候,它们才会从脑袋里再钻进五脏六腑,一起口气吃个爽。” 这话说得太恶心,宝珠和宝珍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死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吐出来。 饶是心理强大如骆心安,这会儿的脸色都隐隐的发青了,这是怎样的处心积虑和阴险毒辣的性子才能用上这么恶毒恐怖的手段? 其实她很清楚洛婉婷的心思,她就见不得任何人比她优秀,更不许盖住她的风头,她害自己无非是恨自己处处压她一头,甚至跟她同时进宫,却比她提前被“翻了牌子”。 这些无可厚非,就算洛婉婷不害她,后宫的其他女人也会害她,可她害尼娜又是为了什么理由? 难不成就是因为尼娜可能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这个好四妹既舍不下皇上又忘不了太子,所以才要把她和尼娜两个绊脚石一起铲除? 这样想好像也说得通,毕竟洛婉婷就是这样为所欲为的人,当初就因为她在自己身上没占到便宜,之后就敢用野男人栽赃她的名声,如今为了一个聂毅再害一个人也不无道理。 可是骆心安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不仅是因为洛婉婷毫无理由的下黑手,更因为连翘和曡姁这两个阴毒的计谋,绝对不是洛婉婷那智商能想得出来的。 她了解这个四妹,当初她受了委屈除了大哭大闹就不会第二招,这种完全不懂收敛锋芒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智商爆表,这年代可没有脑x金给她补脑。 骆心安的眸子越发的深沉,看似平静的黑色瞳孔里此时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谁也猜不透她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两个侍卫看她面色阴沉,以为她是被这曡姁吓到了,其中一个忍不住小声说,“王妃请别多虑,属下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您这毒虫绝对留不得,但您与这东西才刚接触,又有吸髓玉护体,这些邪祟是不敢靠近的。” “您别太担心,一切都交给属下,属下一定帮您找出这幕后真凶,这毒虫也别放在这里碍您的眼了,属下这就帮您处理掉。” 说着影卫搬起那盆牡丹花就想往外走,实在是这虫子太恶心,饶是他这个七尺男儿看到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也难怪王妃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可谁想到骆心安这时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把这盆花留下,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两个影卫,连带宝珠和宝珍都惊到了,“……小姐!?” 若是方才不知道这曡姁的毒性,小姐愿意留在身边也就罢了,可现在都知道这东西随时随地都可能钻进人身体里吃脑浆和内脏,小姐竟然还要把这东西留在屋里,这是疯了吗!? “对了,这件事我不想让阿暻听到一丁点风声,回去该怎么说你们应该比我明白。” 一听这话,两个影卫当即就坐不住了,一脸困惑又纠结的问道,“王妃,关系到您生命安全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想瞒就能瞒得住的,现在您既不让我们把这毒虫拿走又不让我们禀告王爷,到时候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丢了脑袋是小事,王爷震怒可就是大事了。” “我就是担心他会生气才让你们管住嘴巴。” 聂暻的脾气她太了解了,如果让他知道洛婉婷在背后对自己用了这么恶毒的招数,那聂暻一定不会让她活过今晚。 洛婉婷倒是死有余辜,可聂暻一个住在宫外的王爷三更半夜却杀了皇上的女人,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怎么能逃过天下也悠悠之口。 如今聂暻被聂毅和太子党左右夹击,处境已经很艰难,她不愿意变成他的累赘,让他在宫外替自己担惊受怕,她要成为聂暻的左膀右臂,而不是当个事事都依靠他来解决的附庸,更何况,有些仇怨必须自己亲手报复回来才过瘾,让洛婉婷这么痛快的就死了,哪儿对得起她对自己做过的种种“好事”。 两个影卫还想再说点什么,骆心安却已经猜出他们的心思,晃了晃手里那块白玉双纹佩,笑着说,“别忘了,你们刚才还说过要效忠于我,现在一转头就准备连我的话也不听了?都张能耐了是吧?” “你们也知道阿暻的身体不好,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气出个好歹,我可是要拿你们是问。” 轻飘飘两句话让影卫莫名打了个冷战,抬头看着骆心安笑眯眯的眼睛,他们更加确信王妃绝对是比王爷还要腹黑的人! “属下遵命,以后定当为王妃马首是瞻。” 两个人跪地行礼,毫不犹豫的“投敌叛变”把自家王爷抛到了脑后,骆心安忍着笑打发两个人走之后,已经能想象到日后聂暻知道这件事后露出的暴躁表情,再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低下头在戒指上亲了一下,就像亲到了聂暻那家伙口是心非的脸。 这会儿远在靖王府的聂暻,正在跟几位大臣商讨西北战事,突然莫名其妙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周围人全都停下来看他,旁边的一个大臣更熟悉直接开了句玩笑,“人家都说打喷嚏是有人想念你了,如今这都深更半夜了,看来有人想您想的很呢,王爷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您先去忙您的私事?” 所有人都知道聂暻不近美色,也知道他那冷漠萧杀的脾气,所以这人这么一调侃,周围人都对他露出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 结果聂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罕见的飞上几朵红晕,虽然是转瞬即逝,再定睛一看,他已经恢复了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那双隐约泛红的耳朵透露出他此刻的内心。 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情不自禁的狠狠攥紧,他紧绷着嘴唇,涨着一张发红的脸在心里冷哼一声,王妃真是太不乖了,专门挑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本王,根本就是故意勾引!本王才不上当呢,哼! 两个影卫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黑夜之中,骆心安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桌子上那盆差点被搬走的牡丹花。 此时,桌子上洒的那些甜汤已经干了,闻不到甜味儿的曡姁又全都重新钻进了花瓣里面,桌子上一片狼藉,而那一盆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仍开的正好,艳红色的花瓣衬着内里嫩黄色花蕊,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只是看着它,谁又能想到这看似美好的东西下面竟隐藏着如此凶狠的毒物呢? 就在宝珠和宝珍不知该把这盆花怎么办的时候,骆心安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经一派淡然,“你们去把小淳子给我叫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他去做,记得悄悄地把他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一听“小淳子”这三个字,两个丫头倏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骆心安:小姐怎么会突然想起了他? 第150章 计中有计(下) 小淳子被宣进敛华宫的时候,腿几乎都是软的。 他知道自己造了这么大的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还是紧张脸色惨白,全身冒冷汗。 跨入寝殿的时候,骆心安正靠在一张椅子上看书,脸上的表情恬淡安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可她越是这样,小淳子心里越是打鼓,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奴才小淳子,参见……心安小主。” 他本想说“参加王妃”可话都到了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这样叫的资格,骆心安之所以现在被困在宫中,全都拜他所赐,他哪儿还敢旧事重提。 骆心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淡然一笑,“原来是淳公公,有失远迎了,快快起身吧。” 不再是“小淳子”而是“淳公公”,称谓一改,远近亲疏也就显露无疑,小淳子瞬间汗如雨下,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摇头,“……小主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奴才小淳子吧,您永远都是奴才的主子,这声公公奴才实在是……担待不起……” 骆心安勾唇一笑,“淳公公,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如今已经是内务司大总管了,我才是个小小的秀女,当初你若没有我这块垫脚石,恐怕也爬不到现在这个位置,我当然得对你恭敬些,你说对么淳公公?” 小淳子霎时间脸色煞白,赶紧磕头认错,“……小、小主……奴才当时是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奴才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求小主赎罪啊!” 骆心安惊讶的扫他一眼,“公公何出此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择良木而栖之这是人之常情,公公机智聪颖,本应该有更广阔的前程伟业,待在靖王府反而是屈才了,如今您前程似锦,整个内务司都握在您手上,我一个小小的秀女只有高攀的份儿,哪有降罪于你的资格。”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感慨般叹了口气,“说起来,你我相识至今,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你为了自己的前程把我给卖了,我也不能抱怨什么,只可惜阿暻当年救了你一命,把你像亲弟弟般养在府里,后来更是视你为左膀右臂,最后却落个被人往心口窝捅刀子的下场,有些不值罢了。” 说着,她就像没看到小淳子懊悔难当的青白脸色,转过头闲聊似的跟旁边的宝珠说,“你记得之前咱们住在洛家时,总来串门子那个王夫人养的那只哈巴狗吧?听说年前被抱着去上香的时候,遇上了劫匪,为了救主子被硬生生捅死了,哎你说这世道,就算养只狗这么多年也该有几分感情了,怎么有些人的心还不如一只畜生?” 骆心安明讽暗贬的几句话彻底让小淳子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 当初要不是家里急需要钱,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当老皇帝的内应,背叛聂暻和骆心安,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捅在人心上的刀子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挽回。 这半年里,他的仕途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投靠了老皇帝,又认了李公公这个后宫总管当师傅,他直接从王府一个小小的随从连跳三级,变成了现在内务司的总头目,但他过得日子却并不安宁。 后宫中的争斗不仅限于女人之间,下人也照样要斗个你死我活,他无权无势的一跃上位,哪怕靠山再硬,李公公也不可能将宫中所有事情面面俱到,所以私底下的糟心事数不胜数,完全不如当初在聂暻身边时快活自在。 人一旦做了亏心事,都会极力去掩饰,这半年来他连听到“靖王爷”和“靖王妃”这几个字都会心惊胆寒,每天都在催眠自己忘掉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可此时听到骆心安再次提起聂暻的时候,还是心口锥痛的厉害。 他忘不了当初王爷在雪地里把他捡回家的场景,也忘不了自己目不识丁的时候王爷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他,更忘不了自己选择背叛的那一天王爷当他如心腹般上朝…… 往事历历在目,骆心安说的每个字都跟刀片似的,割扯着他的良心,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个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如今他的所作所为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骆心安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毛,知道自己的激将法奏效了,于是顺势冷冰冰的开口: “你也不用摆出这副愧疚的表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这个人说话直,不喜欢那些歪歪绕绕,我也不妨告诉你今天突然叫你来的目的。” 说着她一招手,旁边的宝珠立刻往小淳子面前扔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也知道阿暻绝对不是个姑息养奸的人,所有叛徒落在他手里只有一个下场——死,之前他不追究你,不过是想看你究竟还能做出怎样恶心的事,现在好戏也看完了,你就自我了断吧,你死在我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小淳子狠狠地哆嗦了两下,手臂伸出来半截,刚要碰到匕首的时候又猛地收回来,整个人吓得抖如筛糠。 “……王爷真这么说?” “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骗你?”骆心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是聂暻亲自来处决你,怎么可能只给你一把匕首,让你死的这么痛快?不五马分尸就不错了。 小淳子当然不想死,可他知道自己实在是罪孽深重,想到往日聂暻对他的种种恩情,他拾起刀子猛地往自己的脖子刺去—— “砰”一声巨响,一滩血溅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个滚落的茶杯。 小淳子的手腕一阵剧痛,猛地睁开紧闭的眼睛,一时间不敢相信骆心安竟然救了自己,倏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不必看我,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骆心安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如果你刚才有半分犹豫,今天晚上你就别想再走出这个门了,幸好你还有点良知,不至于无药可救。” 说着,她将桌子上一袋金子砸到了小淳子跟前,发出“砰”一声巨响,听动静就知道里面至少有一二百两金锭子。 “看在你还有这份心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可以不用自裁,我也会去阿暻那边帮你求情,说到底你最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要是开了这个口,阿暻断然不会再为难你,但前提是你必须帮我做两件事情,如果你答应了,不仅这一袋金子是你的,而且以前的事情我也会既往不咎,但如果你不答应,现在就乖乖的以死谢罪吧,记得到了阴曹地府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说完这话,骆心安不紧不慢的端起杯子啜了口茶,目光幽深似夜,让小淳子心口一咯噔,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只要有一线生的希望,谁都不愿意去死,更何况在他内心深处早就盼着能做点什么来偿还罪孽,但在以为今生都没有机会的时候,骆心安突然给了他希望,这让他怎么可能不仅仅的攥在手里。 最终,他脑袋狠狠地的砸在地上,无比虔诚忠心的跪地叩首,“……奴才愿意此生为王爷王妃马首是瞻偿,偿还罪孽,无论什么事情,王妃请吩咐,奴才必当竭尽所能,帮您达成心愿。” 骆心安听完这话一挑眉毛,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却闪过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 “小淳子,希望你说到做到,王爷跟我可就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惜不惜命就看你的表现了,你且俯耳过来,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 一番吩咐之后,小淳子满脸震惊忐忑的低声问,“王妃……您确定要这样做?万一出点什么事恐怕……” “该不该担心是我去想的事情,你只需要按说我的去做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小淳子最终点了点头,没敢再多说什么,行了个礼匆匆的办差去了,而那一袋骆心安赏的金子却被留在原地,一个子都没有被带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宝珍看疑惑的问道,“小姐,您早就料到他会答应帮您做事,所以才故意试他?可您就不怕他是表面应付,背地里阳奉阴违?” 骆心安笑了笑,算是默认,扫了一眼地上的金子说,“他不会,你没看这金子他都没拿走么,一个做了错事愿意以死谢罪的人,内心坏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如果他真是阳奉阴违,为何不直接敲我一笔再离开?我出的这价钱可是比当初李公公给的要多得多。” “可俗话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他能背叛您一次没准还会有第二次,您就真这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办?” “道理是这个样没错,可还有一句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件事非他莫属,我既然选了他自然就要信任他,愧疚是最好的约束,我越是信任他,他越是愧疚,肯定更会努力的替我做事,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他的忠心就会再次动摇,这点容人的气度还是要有的,否则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说着她指着地上的银子吩咐两个丫头赶快收起来,宝珠一边收一边问,“小姐,这金子我们是直接收回库房还是事成之后您再赏给小淳子?” “当然是收回库房,臭丫头你以为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就算有个有钱的老公也经不住这么个花法,这钱是小淳子自己不要的,我得攒着继续糊弄下一个替我卖命的人去,否则哪儿有钱买酸苹果?” 说完骆心安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往卧室里走去,留下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她们应该说自家小姐什么好呢…… 每次在人前给别人送钱的时候都一副不差钱的样子,人家送铜钱,她送银子,人家送银子,她送金子,总之是一掷千金,富贵得很。 可到了人后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又抠门又贪吃,能省得钱多一文都不往外掏,明明王爷暗中给她塞了那么零花钱,皇上也送来不知道多少金银珠宝,再加上之前被封为贵女时的赏金,小姐简直富的流油,可她每个月就只花自己手里那点可怜的俸禄,而且基本上都用来买了零嘴。 你说说,酸苹果才多少钱一斤,一袋子金子能买一屋子的酸苹果,小姐这得有多贪吃…… *** 一个月后,已经到了百花齐放的沐春时节,整个皇宫里一改冬日里的萧杀苍白,到处都五彩斑斓生机盎然,各种各样的花朵争相盛开,整个皇宫里也到处飘着馥郁的花香。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年一度的制香大会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按照惯例,每年的制香大会,四妃以下妃嫔和秀女全都要给皇后亲手制作礼物,以表敬重之意,因为这制香大会当年就是由先皇后创始,为了延续和纪念这一传统,后宫之首就应该是万香之典范,理应受到众多妃嫔的朝拜。 所以为了迎接制香大会的到来,也为了恭维和讨好皇后,这一段时间后宫里一片太平,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礼物。 而与着盎然的春色和一片祥和相伴的不仅仅是回暖的气温,还有宫中永远数不完道不尽的流言蜚语,眼看着制香大会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宫里也不知从哪儿就传来些小道消息。 绕过一片灼灼的桃花林,两个宫女正端着两个托盘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悄悄话。 “哎,你知道么,内务司那边传来消息,说今年的制香大会比往年出了不少奇招,想想都觉得期待。”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旁边那宫女的兴趣,连忙问,“奇招?什么奇招,怎么个奇法儿?” “据说是因为今年新进宫的小主们各个多才多艺,宫里多少年没一下子进过这么多优秀的姑娘了,只是这些小主的脸蛋就足够争奇斗艳了,再加上她们的手艺,到时候不知道会精彩成什么样子,所以为了鼓励这些秀女多出新点子,内务司那边今年下了个新规定,说是要在制香大会之前就先选出个最心灵手巧的小主。” “啊?还有这种好事?这要是被选上了,岂不是大会还没开始就先出尽了风头?” “何止啊,今年这被选上的人还有奖励,说是内务司留了一块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专门给被选上的小主做新衣呢!” 小宫女一听这话惊讶的顿时抽了口气,“五彩云段和天蚕冰丝?!这布料可都是西域进贡的啊,我记得一共就五块,皇后和端妃娘娘那里各一块,剩下两块给了太子和靖王,那这被选上的人拿走的……岂不是这最后一块!?” “就是说啊,你想想要是有幸穿上五彩云段和天蚕冰丝做的衣服,除了皇后和端妃娘娘,那风头谁还能盖得过?” 两个丫头说的眉飞色舞,身影渐渐消失在桃树林中,这时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连翘露出脸来,脸上露出惊讶又复杂的表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东西转身向敛华宫走去。 踏进敛华宫的时候,骆心安正盘着腿坐在一个矮桌跟前,这会儿低着头,正专心致志的不知道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连翘犹豫了一会儿才走上前跪地行礼,“奴婢给小主请安,制香大会需要的衣服,奴婢已经帮您领来了。” 说着她打开抱在怀里的一个箱子,里面整齐的放着一件素色碎花襦裙,质料虽好,但却是最普通的锦缎,样式也中规中矩毫无新意,更何况还是这样朴素的花色,若是穿这一件衣服去制香大会,保准立刻淹没在人群中,绝无任何存在感。 骆心安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之后又重新低下头打磨着手里一支簪子,“辛苦你了,衣服放那儿吧,等我忙完再试试大小。” 这时连翘探子身份被揭出来之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跟骆心安说话,她的确没想到经过这件事,骆心安竟然还把她留在身边,不仅没有任何排斥,甚至待她一如往昔。 这让她心里非常的忐忑,看这骆心安完全对衣服没任何反应,忍不住试探般问道,“……小主,您觉得这衣服怎么样?” “不错啊。”骆心安头都没抬,用一把锥形刻刀仔细在簪子上雕琢着繁复的花纹,这是要送给皇后的礼物,容不得一丝马虎。 “……您就不觉得太……素净了吗?制香大会那天一定万紫千红争奇斗艳,所有小主和娘娘肯定是除浑身解数打扮自己,这件分下来的衣服哪里比得上她们的锦衣华服,不如奴婢帮您直接收起来,再替您找一件华丽些的吧?” 闻言骆心安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一笑,“华丽些的?那我倒是得有啊,你跟了我时间也不短了,见过我穿花花绿绿的衣服吗?更何况我就算是现在有心去准备一件,时间也来不及了,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听了这话,连翘眼睛亮了,“小主听没听说外面的传言?内务府今年要评一个最佳手艺奖,被选上的人可以穿五彩云段和天蚕冰丝呢,小主您有没有兴趣?” 第151章 请君入瓮 听了这话,连翘眼睛亮了,“小主听没听说外面的传言?内务府今年要评一个最佳手艺奖,被选上的人可以穿五彩云段和天蚕冰丝呢,小主您有没有兴趣?” “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是什么?” 骆心安头都没抬,随口问了一句之后继续低着头打磨着手里的簪子。 连翘一听这个,当即有点着急,“小姐您怎么能这个都不知道,五彩云端和天蚕冰丝可是西域进贡的绝品布匹,价值连城,有价无市,咱们全大晟一共才只有五匹布,其中一匹这一次就要用来奖赏给手艺最好的的秀女,小主,这样的机会您可不能错过啊。” 连翘难得在身份败露之后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之前骆心安没有立刻杀了她反而把她继续留在身边,已经让她彻底的偃旗息鼓,平时在骆心安面前几乎不敢抬头,这还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回站出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幸好骆心安并没有追究,带她始终如一,这会儿笑了笑,抬头看她一眼,“既然各自的手艺决定着输赢,那你怎么知道我抓住了机会,就一定能赢来这些布匹?” 连翘愣了一下,竟一时被堵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怎么说也得去试试,说不定……您别误会,我只是……” 她一着急说出来的话都颠三倒四,幸好在旁边干活的宝珠和宝珍听了这话凑了上来。 “小姐,我觉得连翘说的有理,奴婢知道您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咱们现在又不是在洛府了,在其地谋其事,在这后宫之中要是不争不抢,岂不是处处被人家看扁?外面那些人总是嚼您的舌根,那您就干脆大出风头给她们看看,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宝珠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之前她是最厌恶连翘的那个,如今难得在这件事上跟她统一战线,而平时一向冷静沉稳的宝珍,这一次竟然也破天荒的站在宝珠这边。 “小姐,您别怪连翘说这话,您要是去参加又何止是有机会赢来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依奴婢的意思,这分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这宫里谁不知道您正逢盛宠,风头无两,既然是在新秀女里选,那跟你一批进宫的这些小主里面,又有哪个的风头能盖得住您?” “说到底这场比试也是给皇上看的,那些内务司里的人精,怎么可能不讨好您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到时候您只要在内务司稍加打点,还愁拿不到这最佳手艺奖吗?” 宝珠和宝珍的适时解围,让连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本来就怕自己说的这话会引来骆心安的警惕,如今看宝珠和宝珍也看了口,这会儿才赶紧点了点头说,“没错,奴婢也是这样觉得才跟小主您提起这件事,这场比试不论是皇上来定夺输赢,还是内务司的人决定人选,您都有绝对的优势,为何不借此拼一把?” 话说到这份上无疑是在劝说骆心安收买内务司的评选,骆心安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其中的含义,但她就当没听懂似的,压根没什么反应般笑着摇了摇头,“算我求你们三个了,快别往我脸上贴金,我有几斤几两重,自个儿心里跟明镜似的,你们把我当宫里的‘大红人’,也得看别人买不买账啊,哪有在这里自己吹自己的。” 说着她拿起一把小锉刀,最后一遍打磨着簪子上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尾巴,“听你们的意思,我倒是真有点心动了,就算不穿着这五彩云端和天蚕冰丝做的衣服出场,见一见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也是好的,不过,打点内务司的事情就算了,我就算单凭手艺也不见得会输。” 说完这话,她将凤凰尾巴上残存的金粉轻轻的吹掉,手指将那根自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终于完工的簪子拿了起来。 这是一根纯金的发钗,顶端镶着一颗碧绿色的翡翠,与下面一直栩栩如生的凤凰交相辉映,取自“凤沐华冠”的寓意,最妙的是中间那颗翡翠的中央竟然是挖开的,里面镶了一块似玉非玉的橙黄色石头,泛着的斑驳光泽与翡翠融合在一起,犹如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洒下的点点碎光,融合的分外巧妙。 旁边的宝珠一看这簪子顿时眼冒亮光,惊喜的问,“小姐,这就是您要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吗?奴婢从没见过这样的款式,这翡翠里面镶嵌的东西是什么,看着晶莹剔透的,真漂亮啊!” 她凑上前仔细的一看,才发现这半透明的石头里面竟然还夹着斑驳的水红色,就像掉落在水里的红色花瓣一样,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石头里长出来的花纹。 骆心安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意,嘴角却带着一抹浅笑,“不过就是寻常的琥珀罢了,哪有什么值得惊奇的?我琢磨着皇后娘娘肯定见惯了金银珠宝,什么都不缺,我要是再送一根金镶玉的簪子,未免太没有新意,所以才选了这块石头,我手笨,只好用心思来弥补,希望到时候皇后娘娘能瞧得上吧。” 宝珠和宝珍一听这话,顿时目瞪口呆:这样都叫手笨,那其他人的手岂不直接成了猪蹄?! 站在旁边的连翘这时笑着开口,“都是奴婢之前瞎操心了,原来小主您一直深藏不露啊,这么精细的手艺别说是内务司的公公,就连奴婢都喜欢的紧呢,这一次的比试,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注定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骆心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刚刚做好的簪子放在一个红木小匣子里,仔细封好口之后递给了连翘,“内务司这今天正好催着要皇后娘娘的贺礼,你去帮我打探一下那两匹布的消息,顺便将这礼物送过去吧,省得摆在我这里也是夜长梦多。” 连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骆心安还愿意再交给她这么重要的任务,抱着盒子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骆心安看她这样子,不禁失笑,“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送去,生怕我会赢了比赛是吗?” 连翘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之后,说了句“奴婢遵旨”之后急匆匆的抱着这份送给皇后的礼物走出了敛华宫。 宝珍和宝珠见她离开之后才凑过来,一脸忐忑又有些兴奋的问道,“小姐,刚才我们演的怎么样?您说能不能把连翘给糊弄过去?” 骆心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是是是,演得特别好,连我都快要怀疑你们不是在煽动连翘,而是真的想看看那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了。” 两个丫头顿时摸着脑袋嘿嘿的傻笑,这时连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宝珍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小姐,用不用奴婢现在跟上她?这要送到皇后手里的东西可容不得一点马虎,奴婢怕她会趁机使坏。” 骆心安就像料到她一定会问这句话似的,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你去凑什么热闹?我要的就是让她趁机使坏,否则接下来的戏怎么往下唱?” 说完这话,她望了一眼万紫千红的窗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咱们就瞧好吧,这宫里马上就有大热闹可看了。 ***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宫里的流言已经瞬息万变。 那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的刺激还没过去,不知道从哪儿又传来了小道消息,说着最佳手艺奖的得主早就已经内定了骆心安,其他人不过就是帮着陪衬她的“炮灰”。 据说这是“上面”直接定下来的人选,现在上交礼物的人还没凑齐,内务司就已经开始按照骆心安的尺寸替她制作衣服,用的恰好就是这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 按说宫里面的小道消息多如天上繁星,是真是假,很难分清,没有多少人会真的把这些传闻放在心上,可唯独对于“骆心安已经被内定”这件事,似乎所有人在听到的瞬间就认定了这就是事实。 一桩不起眼的小道消息,却宛如原子弹辐射一样在宫中蔓延,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已经搞得人尽皆知。 本来骆心安作为新秀女被皇上特意翻了牌子就已经惹人眼红,再加上她在宫中的种种“优待”和“特权”,还有往日那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本事,如果她没有被内定才是怪事。 一时间,她不知道惹来多少的羡慕和嫉妒,那些嚼舌根的人,甚至直接忘了去分辨真伪,全都在讨论骆心安穿上新衣服之后会如何如何的光芒四射,又会如何如何的讨皇上欢心…… 这话越传越邪乎,最后在一次宴会上,有个胆大的妃嫔开口问了老皇帝,结果他直接留下“一派胡言”四个大字,拂袖离去。 自此这流言又换了风向,好像经过老皇帝的否认就成了骆心安的一味“炒作”,那些本来就眼红的人可算是找到了掐点,全都调转枪头骂骆心安收买了内务司评选才拿到了两块价值连城的布料。 这些话传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可骆心安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不知道自己陷入“舆论风暴”之中一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就是个信息闭塞的破封建社会,老子当年混娱乐圈的时候,稍微有点绯闻可是微博微信报纸论坛互联网……连番大轰炸,这样的阵势都闯了过来,还怕这一点“小风小浪”么? 面对丑闻,聪明人知道如何闪避,而真正的高手却能化被动为主动,操纵舆论的方向,而她现在就是这个“操盘手”,唯一需要去做的就是静待鱼儿上钩。 相比较骆心安的四平八稳,洛婉婷却彻底的坐不住了。 眼看着制香大会已经近在眼前,外面的流言蜚语,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似的往她心口窝里捅,刺得她全身难受,坐立不安。 不管骆心安到底是被皇上内定了,还是自己耍阴招收买了评选,说到底这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已经注定要落在她手里,洛婉婷一想起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大压住骆心安,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这个贱人又开始抢她的风头。 为了能在这一次的制香大会上脱颖而出,她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花了上千两银子定制了一件金缕五彩羽衣长裙。 这裙子衣如其名,纺织的时候每一根线里都掺了真正的金丝线,只是看布料就已经金碧辉煌夺人眼目,更何况为了搭配出五彩的颜色和灵动的质感,一共寻了十种不同颜色的翠鸟,只取腹部那一小撮最密最软的部分,等一条裙子完全做好,至少杀了上千只鸟。 这样不惜血本的投入,当然也有相应的回报,裙子穿在洛婉婷身上真可谓是光芒四射,灿烂的景色和五光十色的羽毛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宛如天边最绚丽的云霞,再配上一条轻薄的粉纱,明艳的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试穿裙子的那一天,她的心情满意极了,甚至都能想象到制香大会的那一天自己艳压群芳的场景,可所有的设想却在骆心安夺走那两块布料的时候被打得粉碎! 物以稀为贵,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第二块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金色再好看也甩不开庸俗,羽毛再轻盈也少了份仙气,而这五彩云缎最稀罕的地方就在于流水一般的质感,打眼看上去宛如波光粼粼的溪水一样,轻盈灵动,再配上如雾似烟的天蚕冰丝,哪里是那些透着铜臭气的布料能比得了的。 洛婉婷很清楚,就算不比衣服,单看那一张脸,她都不是骆心安的对手,更何况再让骆心安穿上这样惊艳的布料,到时候在场的人哪可能还有一个人会注意到她?! 一想到自己机关算尽一切又要成为骆心安的陪衬,她就咽不下这口气,猛地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掀翻,“贱人!贱人!长得贱,人更贱!骆心安那个臭表子怎么还不去死!” 旁边的下人全都吓得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开口,洛婉婷砸累了跌坐在椅子上,死死地咬着嘴唇,满脸的不甘心。 这时两个宫女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进来,一看屋里这架势吓了跳,硬着头皮说,“小……小主,您制香大会上要穿的衣服奴婢已经帮您改好了,这次换了收腰的设计,肯定衬得您更加……啊!” 小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洛婉婷重重一巴掌。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撂下这话,她盯着那箱子里流光溢彩的金缕五彩羽衣,心里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将箱子踹翻,狠狠地往衣服上跺脚,一边跺一边带着哭腔骂,“收腰有什么用!没有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这种破衣服我穿了有什么用!” 旁边一个心腹看不过去了,忍不住上前安慰,“小主,您别跟自己过不去,流言蜚语听听也就罢了,您留在宫中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么,现在是她骆心安花钱买来了这两块布料,又不是皇上亲自赏给她的,这说明她在皇上心里根本没多少分量,这样您应该高兴才对啊,何必自暴自弃?” 洛婉婷愣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心腹见她这样又开口安慰,却被她一下子打断,“……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是说既然她不是皇上内定的,您就不该自暴自弃。” “不对,上一句!” 心腹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只好将刚才的意思在转述一遍,“内务司其实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皇上和皇后都没管这事,说明这次比试的决定权就在内务司手里,这不等于给他们创造了一次绝佳的敛财机会么?骆心安为了这两块布一定出了很高的价钱,也不无缘无故的凭啥她能脱颖而出。” 说着心腹竟然自己埋怨起来,而洛婉婷的眼睛却在这时候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快意又阴险的表情,拍了拍心腹的肩膀低低一笑,“你说的不错,既然内务司只认钱不认人,那骆心安买得起,我自然也买得起。” 说着她一转头,“去库房里把我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翠儿你这就随我去一趟内务司。” 所有丫鬟均是一愣,翠儿更是忐忑的开口,“……小……小主,您说全部家当?之前为了定制您这条金缕羽衣,已经掏空了大半个库房,现在加上碎银子恐怕也不到一千两了,您确定要都带着吗?” “一千两?你当打发叫花子呢,骆心安那贱人有钱得很,那两块布料她一定砸了重金,我得多准备些银子才行。” 洛婉婷念叨了几句,拿出一个箱子直接将梳妆台上自己所有的首饰,和藏在床头的银票全都塞了进去,这样一估算也还是差了些,于是她下了下狠心,劝慰着自己只要这一次能至洛心安于死地,以后前程似锦的日子还在等着她,有舍才有得,她必须要赌这一把! 这样一想,她一咬牙将洛家陪嫁和自己全部的身家财产尽数都拿了出来,这样一算终于有了小一万两。 心里也总算是有了底气,她深吸一口气,涂了些胭脂,画了个明艳动人的妆容,袅袅娜娜的就奔着内务司去了。 第152章 螳螂捕蝉 洛婉婷走进内务司的时候,整个屋子里一片忙碌,所有太监全都在为过今天的制香大会做最后的准备。 来来往往的下人,手里各个抱着大包小提留的礼盒,一边忙着登记,一边急色匆匆的往前走,忙的一派热火朝天。 这时一个小太监带着笑意迎上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奴才给婉婷小主请安,小主今儿怎么有功夫往我们这内务司跑?” 洛婉婷闻言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带着随从径直就往里走,那小太监赶紧迎上来,“小主今儿急匆匆的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不妨告诉奴才,奴才这就进去跟您汇报一声?” 洛婉婷一心记挂着那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生怕再晚一步就会被骆心安抢走,所以这会儿哪儿有耐心听一个狗奴才在这里说废话,直接不耐烦的抬手把人往旁边狠狠一推,“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挡我的路,你给我靠边站,我要见你们的总管。” “……可是总管现在正忙着呢,小主您稍安勿躁,奴婢去帮您倒杯茶稍等片刻也好啊。” 可惜,洛婉婷完全不顾这小太监的阻拦,径直就往内务司的内殿闯了进去。 此时内殿里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各位娘娘和小主交过来的礼物,另一边的一张宽大的桌子上,小淳子正拿着长尺指挥着两个太监在布料上测量者尺寸。 只听大门“砰”的一声响,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发现洛婉婷走了进来。 小淳子瞬间一愣,接着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毕恭毕敬的扣身行礼,“奴才小淳子参见婉婷小主,不知小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小主恕罪。” 总管一跪,整个屋子里的人跟着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洛婉婷扫了小淳子一眼刚想斥责他怠慢了自己,结果目光扫视四周,瞬间看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散落的十几匹布料和已经快要完工的半成衣裙,当即心头一紧,脸色也跟着变了。 “我有些事情要与淳公公商量,这里其他无关人等就先行退下吧。” 她本来就心急如焚,这会儿看到内务司当真开始缝制衣服了,更是顿觉紧迫,完全没心思寒暄,恨不得把其他人轰走之后立刻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目的。 周围的太监们面面相觑,本来就不知道这位突如其来的“贵客”要干嘛,如今见她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心里更是疑惑,但碍于命令在身,也没再多说什么,全都转身离开。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了,小淳子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着说,“小主您快快请坐,您找奴才究竟所为何事?您有什么事情直接找下人来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说着他抬手给洛婉婷倒了一杯茶,给足了她面子,这个时候洛婉婷才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儿。 “这不是最近你内务司搞了个手艺比试,我琢磨着你这里就会人手不足,所以也就不提前麻烦你了,反正我早晚都得来一趟,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瞧瞧。” 这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露,既提到了内务司这场比试,又把自己的贪念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只要是个长耳朵的人,这会儿听到她提到这“手艺比试”都该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可小淳子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嗨,都怪奴才糊涂,只顾着给心安小主张罗新衣服的事情,忙活的脑袋都不好使了。” 说着他扫了一眼洛婉婷身后那个抱着大箱子的随从,赶紧拿了纸笔笑呵呵地说,“小主您今儿是特意来送呈给皇后娘娘礼物的吧?奴才这就跟您登个记,您真是太有心了,亲自来送礼物的小主可就您这独一份呢,这事儿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一边说他一边往本子上登记,完全没注意到此刻洛婉婷发青的脸色。 若之前听说的骆心安得到了五彩云金和天蚕冰丝,还只是传言的话,这会儿一听这内务司总管的话,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洛婉婷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可心里的火气却怎么都压抑不住,果然被骆心安这贱人给捷足先登了!幸好她来的及时,否则真要让这贱人得逞了! 紧紧地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之后,洛婉婷才笑着拉住小淳子的手说,“公公先别忙着记,我的确是为这次的比试而来,也的确有礼物要交给公公,但这礼可不是给皇后娘娘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洛婉婷的声音轻的几乎如同耳语一般,她杏核一样的桃花眼往小淳子身上一瞟,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转头对随从使了个眼色,接着箱子也随之打开了。 箱子打开的瞬间,即便外面还是青天白日,仍然没盖住里面金灿灿的亮光,小淳子自幼跟着聂暻,之后入宫又一月成了内务司总管,并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人,可以下子看到这么多金银珠宝,还是被恍得眼睛发花。 看到小淳子惊愕的表情,洛婉婷抬袖遮面一笑,柔声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若是公公还看得上眼就请笑纳吧。” “这无功不受禄,奴才实在不明白小主这是何意?”小淳子艰难的将视线从那箱金银财宝上收回来,脸上的笑意终于敛了起来。 他脸上这一抹挣扎的神色即使稍纵即逝,还是让洛婉婷捕捉到了,她在心里冷哼一声,眼睛都快黏在这一万两上面了,还在这里假正经,果然内务司都是捡钱眼看的狗东西。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仍然带着笑模样,“公公何必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我以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虽然你已经开始为心安姐姐张罗这次出席大会的新衣服,但那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说到底还是完好无损的,这场比试谁输谁赢不过是你这内务司总管一句话的事情,如果公公肯赏脸的话,婉婷自当感激不尽,这一箱子就当做见面礼送给公公便是,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小淳子的瞳孔骤然一缩,沉默了许久才偏过头,完全不看洛婉婷和那一箱子金银珠宝一眼,沉声道,“如果这就是今日小主驾临内务司的目的,那么您请回吧,比试的规则就是以各位小主和娘娘的手艺一决高低,小主现在要是能交出一件能够服众的礼物,那这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奴才自当双手奉上,至于其他的奴才真是爱莫能助。” 洛婉婷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恨不得直接抽小淳子两个耳光,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笑着说,“公公这话倒真有意思,说得好像我在逼你一样,我只是说若我赢了比试,会送你这份谢礼,至于究竟如何选择,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可不会横加干预。” “只不过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你要是选了心安姐姐,或许良心上过得去,但外面那些传言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把布料送给她就等于坐实了你收受了贿赂,你自己倒是觉得清者自清了,但人家外人可是会背地里戳你脊梁骨,你不仅一分钱好处捞不到还得背一身骂名,但你要是选择了我,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这宫里既没人嚼我舌根,也没人真的监督你一定要选谁,到时候大家发现获胜的不是心安姐姐,没准还会说夸你一句刚正不阿,你既赢了好名声,还在我这里有一箱子真金白银可以拿,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说之前小淳子还有几分坚持的话,这会儿听了这话瞬间就动摇了。 说他不爱财那肯定不可能,但跟金银财宝相比他更看重自己的名声,他刚升任内务司总管没多久,正是根基不稳人心散漫的时候,若是再因为骆心安背上一个收受贿赂的骂名,万一闹到皇上皇后那里,别提是现在这“官位”就算是小命都恐怕不保啊。 一看他眼睛里挣扎的神色,洛婉婷笑容更甚,继续煽风点火,语重心长的说,“淳公公,我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又不是秀女,总不能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宫中吧?你有了我这笔钱,纵然是日后离开皇宫,也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到那时做点买卖,自己给自己做主,不是比当一辈子奴才强多了?” 这一句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打碎了小淳子的坚持,他闭上眼睛最终深吸一口气,最终点了点头,“成交,希望婉婷小主也能遵守自己的诺言,说到做到。” 洛婉婷瞬间心花怒放,果然她没有猜错,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内务司这认钱不认人的地方。 “那是当然,现在这箱子里的东西都归你了淳公公。”她将箱子往前一推,脸上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一想起那两块价值连城的布料终于落在了自己手里,她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好像已经想象到制香大会那天自己光芒四射的样子。 深夜,敛华宫。 小淳子掀开身上的黑色斗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闪进来两个影卫,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王妃,果然一切都不出您的所料,奴才把您赢得比试的消息往外一散布,洛婉婷立刻就坐不住来收买奴才了,这些就是她今天给奴才送来的财物,一分不少全都在这里。” 一听这话,骆心安骆放下嚼得正起劲的酸苹果,扫了一眼那沉的得两个影卫才扛得动的金银财宝,挑眉一笑,“嚯,我这个四妹还挺有钱的嘛,全部家当竟然有一万多两,比我这个当姐姐未来几十年的所有俸禄加起来还多。” 旁边的宝珠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吐舌头,小姐您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比你有钱,整个靖王府的金库都是您的好不好,在宫里你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旁边的小淳子没注意到宝珠的脸色,惊讶的问道,“王妃,您怎么就那么笃定这是洛婉婷的全部家当?她不至于为了两块布料下这么大的赌注吧?” 骆心安摇了摇手指头,似笑非笑的说,“你错了,这种事她一定干得出来。” “我太了解她这个人了,如果这次跟她竞争的人不是我,没准她还会有几分理智,可她以前已经在我身上吃过太多的闷亏,心里堵得那口气都快让她心理扭曲了,所以只要有一线能打压我的机会,她都不可能放过,更何况这一次还有一个制香大会,她不对付我也会想尽其他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这场比试是皇上的意思,却不知道这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一个我故意用舆论炒出来的噱头,内务府压根就没有什么手艺比试,那两块布料也是我给她准备的鱼饵,就等她今天乖乖的上钩。” 提到这个,旁边的小淳子实在憋不住开了口,“王妃,奴才还是不明白,天下好布料多的是,您何必把王爷送您的这两块布料拿出来当鱼饵,整个大晟可一共就这五块啊,您送给了她,自己穿什么?” 一听这个,宝珠和宝珍同时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竟然不是存在宫里的那块,而是靖王爷手里那一块!? 两个人瞬间凌乱了,脑袋当场当机,琢磨了好久才猛地反应过来。 原来从始至终内务府就没打算交出这两块布料,不仅是因为这布料价值连城,不可能这样随意送人,更因为这场“比试”皇上和皇后压根就不知道,只是小姐故意传出去刺激引诱洛婉婷上钩的“流言蜚语”。 这样一来,不仅洛婉婷会乖乖的踏入她设置的陷阱,而且一旦暴露了计划被皇上追究起来,只要内务司把两块布料往外一摆,谁也没法把脏水泼到骆心安身上,谁让这场“流言蜚语”里面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呢。 宝珠和宝珍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环环相扣进退自如的妙计,恐怕也只有小姐这样的脑袋才能想得出来。 不过佩服归佩服,两个小丫头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真是便宜那洛婉婷了,本来是王爷送给您的东西,就这样白白被她占了便宜,亏小姐您也舍得。” 骆心安赶紧笑着举手澄清,“这事可跟我没关系,是阿暻听说了我的计划,自告奋勇的将这宝贝拿出来的,我也很肉疼好不好。”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了,我要是再不来点狠得,让她永世不能超生,岂不是很对不起家里那个败家老头子?” 说完这话骆心安狡黠一笑,满眼里都是精明,而远在宫外的靖王府里,某个败家老头子却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瘫着脸揉了揉鼻子暗骂一声:王妃还有完没完,总是在半夜三更想念本王,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第153章 痛打贱人脸(1) 七日后,终于到了制香大会开始的日子。 这一天,宫里格外的热闹,各宫各殿的妃子娘娘全都一片忙碌,为了这期待已久的盛会,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恨不得用上自己全部的本事也要在大会上大出一把风头,哪怕最后没法一举夺魁,若是能引来皇上的注意也算是不虚此行。 因此,这一天整个宫里都飘着浓浓的香粉气息,打眼望去,更是一片春华灿烂,人美花娇,绫罗绸缎与珠宝玉石交相辉映,胭脂水粉与香氛薰蜡相映成趣,即便是逢年过节,其热闹和奢华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夜幕刚刚降临之时,灵凤宫里就已经响起了热闹的笙萧鼓乐。 宝珠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宝珍正在给骆心安梳头发。 “小姐,奴婢就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您猜怎么着,外面的其他主子简直闪瞎了奴婢的眼睛,潇湘宫的惠小主今儿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纱裙,脖子里挂的那颗南海珍珠足足有鸡蛋那么大!还有雨燕宫的兰嫔更是梳了个孔雀飞天发髻,配上她那件石青色的翠羽襦裙,简直就像南国来的孔雀公主,对了对了,还有熙嫔的玛瑙镯子、沈贵人的桃花妆、德妃娘娘的翡翠鹦哥腰佩……” 宝珠一口气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说出来,骆心安赶紧摆摆手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这丫头要是再这么挨个说下去恐怕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完。” 宝珠嘿嘿一笑,“奴婢这不是怕您被她们比下去,先提前去探探风么,您想想,要是她们带着南海珍珠,而您身上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多掉价啊。” 骆心安失笑,“得了,你这心意我心领了,人家就算穿着黄金圣衣出场也跟我没关系,你快别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了,赶紧和连翘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和宝珍一起去灵凤宫。” 旁边一直沉默的连翘一听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小主……您的意思是我也能跟着一起去?” “要不然呢?”骆心安失笑,“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也该派上点用场了吧,不能白吃我这么多干饭。” 这完全是一句玩笑话,说出口的时候骆心安还挤眉弄眼的冲连翘眨了眨眼睛,她果然说到做到,当初答应将连翘留在身边,就真的继续把她当成自己人,完全没有因为之前背叛的事情而对她心生隔阂。 只是看她的眼睛,根本就很难捕捉到刚才说这话的一瞬间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凝,也让连翘忽略掉她这话里的深意,只是微微张了张嘴,似乎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小主恩典”。 听到这六个字,骆心安站直了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连翘,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旁边的宝珍无意中瞥了她一眼却当即愣住,因为此刻骆心安看连翘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无奈又悲悯,失望又决绝…… 这一刻,宝珍心中一惊,突然有些猜不透小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 每次踏入这灵凤宫,都有一种这次比上次还要热闹几分的感觉。 当骆心安带着三个丫头走进来的时候,大殿里已经坐满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之前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今天看一场好戏,有的人是想看她究竟能趾高气昂到什么程度,有的人是想看那价值连城的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当然还有的人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骆心安再做出点出格的事情,让皇后狠狠地教训这只狐狸精! 所以当骆心安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结果一看到来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纷纷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才愕然的长大了嘴巴: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怎么可能穿的这么普通!? 骆心安身上的衣服不仅不是那价值连城的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甚至连普通的华服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简单的碎花襦裙,还是个便服款式,这样的衣服平日里穿还说得过去,可要是穿到这样隆重的场合未免就显得太寒酸了。 整个大殿陡然安静了片刻,瞬间就是一片呜呜泱泱的窃窃私语。 “不是说内务司已经被收买,内定了她就是最佳手艺得主了吗,为什么她还穿成这副样子?” “就是啊,之前那些流言传得多邪乎啊,有鼻子有眼的,我都要信以为真了,敢情那两块布料不在她手里啊。” “这谁知道,我看八成是她知道自己一旦传出来就会被指指点点,心里一害怕就露怯不敢拿出来穿了。”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要不就凭她这爱出风头的德行,怎么可能不把那两件宝贝拿出来。” …… 所有人的闲言碎语一字不差的全都被骆心安听在耳朵里,可她脸上依然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噙着一抹笑,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冲着上座的老皇帝和皇后行了个礼,“心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老皇帝从她一进门的时候也忍不住注意了一下她的穿着,结果发现她穿的如此素净,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心里也明白这件事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老皇帝点了点头之后就没再说话,倒是旁边的皇后,拉着她唠了一会儿家常之后才让她回了座位。 对于皇后的举动,骆心安始终表现的恰如其分,既不谦卑也不傲慢,让皇后一丁点错处也找不到,甚至在对话之时,她还有工夫去打量皇后的穿着。 今日这制香大会,本就有百鸟朝凤的寓意,严格来说皇后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所以她今天也打扮的格外隆重。 对襟的彩凤黄蟒襦裙,配上款式繁复奢华的花冠和镶翠的金步摇,奢华端庄的让人不敢直视,只感觉全天下最华丽的衣服也就不过如此了。 而骆心安只瞥了她外罩的那件如雾似烟的轻纱一眼,嘴角就立刻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碍于她今天穿的实在太过普通,往人群中一坐立刻就被淹没在一片绫罗绸缎之中,再加上没有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可以看,她又一直安分守己,所以没过一会儿功夫,大殿里就没有人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恩怨就是这么简单,我可以因为一件衣服对你咬牙切齿,也可以因为你抢了我的风头对你恨之入骨,但当你各方面都不如我的时候,你这绊脚石看起来都比往日顺眼了几分。 骆心安深谙这个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随手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啃了起来,完全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 没过多久,就听外面的小太监高喊一声:“婉婷小主到——” 接着门口就出现一道靓丽的身影,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本来一屋子人听到这声通报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还是各聊各的,结果当洛婉婷跨进大门的那一刻,所有人在下意识抬头的那一刻就瞬间僵在了原地,这一刻眼睛睁得简直比刚才看到骆心安还要震惊。 洛婉婷本身长得就很艳丽妩媚,一双带小钩子似的桃花眼随便望别人一眼都像是别有深意,再加上她一向喜欢红艳明亮的大红色,所以在别人心中,她一向是热情如火一般的存在。 可如今她竟然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裙,长长地裙尾摇曳在地上,宛如潺潺流淌的溪水一样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流淌,在暖黄色的宫灯照耀下,裙摆上的光泽就像湖面上散落的碎银,五光十色,又像是银河仙女洒下的点点星光,璀璨夺目。 最妙的是她外罩的那一件同色的半透明轻纱,如雾似烟,远远看去就像氤氲的水雾中走出来一个星光一样的美人一样,让她那张像来浓妆艳抹的脸上带上了罕见的仙气。 她穿着这一身素净纯白的衣服一出场,直接将在场所有人身上的绫罗绸缎衬成了贱烂货,周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愕的盯着她发出感慨:这是什么布料,她是从哪儿弄来的,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就在全场都炸开锅的时候,坐在上座的皇后和一旁的端妃却陡然阴下了脸,猛地攥住拳头,看向洛婉婷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冽。 而洛婉婷却被这冲星捧月一般的感觉冲昏了头脑,根本就没注意到两位娘娘的脸色,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虽然一直矜持的笑着,可那双眼睛里却写满了野心和遮都遮不住的狂喜和满足。 她太喜欢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了,以前在洛家的时候,只要有骆心安和洛心慈的地方,她就活该被遮住光芒,永远只能是万年老二,无论走到哪里,被别人众星捧月的永远都不是她。 可现在,她终于扬眉吐气,这种将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让她兴奋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哎?这不就是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做么!我瞧着跟皇后娘娘和端妃娘娘身上的料子一样啊!” 话音一落,全场更是震惊,纷纷将目光投到了皇后和端妃身上,仔细一对比发现当真是一摸一样的质地!只不过洛婉婷身上的是白色,而皇后和端妃身上的是彩色罢了。 这一刹那,皇后目光阴冷的几乎冒出寒气,若不是袖子里的手指死死地掐着掌心,她很可能会当场失态,而坐在一旁的端妃脸色更是没好到哪里去,一团火气堵在喉咙里,恨不得上去撕掉她的衣服。 说起来这事也巧,当初西域进贡这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的时候,只有她和皇后有份,这对两个人来说,不仅仅是得到两块价值连城的布料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代表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和在后宫之中首屈一指的身份。 今天皇后的那件罩衫是天蚕冰丝做的,而端妃的长裙却恰好是五彩云缎,两个人虽然没有穿同样的料子,却也或有或无的“撞衫”了,就凭这一点,两个人从宴会开始就膈应到现在了,谁想到现在一个无品无级的秀女也敢跟她们穿同样的衣服。 若只是跟皇后“撞衫”也就罢了,毕竟两个人的地位在那里摆着,被皇后压一头,哪怕再不甘心,也至少输的心服口服,可现在连一个低贱的秀女都敢跟她叫板了,这样的羞辱不啻于当众给了她跟皇后一记耳光! 这洛婉婷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亏自己之前一直对她提携有加,如今她倒是会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皇后心里再怒火中烧,碍于大局也还是还是笑容满面的开了口,“不提本宫还没注意到,仔细一瞧还当真是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这内务司也真是的,输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真是给了我们好大惊喜呢。” 说着她笑意盈盈的偏过头对旁边的老皇帝说,“陛下,您瞧陛下这丫头穿上这料子多漂亮,这样手巧人美的姑娘,看得臣妾都心动了呢。” “哦,是么?”老皇帝转过头,将幽深的目光落在洛婉婷身上。 洛婉婷赶忙羞涩的低下头,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久未离开的视线,一颗心怦怦的跳着,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她知道是个男人都没法拒绝这样又仙又纯的打扮。 就在她满心欢喜等着被赞赏的时候,老皇帝却突然冷哼一声,“可朕却厌恶的紧。” 一句话落地,洛婉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宛如被砸开的石灰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第154章 痛打贱人脸(2) 洛婉婷僵在当场,脸色霎时间毫无血色,原本挂在脸上那抹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笑意,此刻就像一层虚假的面具,僵硬的挂在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一开始她简直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否则就凭她今天这一身打扮,就算引不起皇上的兴趣和赞赏,也不至于让他厌恶到连一分脸面也不留给自己。 从进宫以来,她虽没有被皇上宠幸,但一直尽心讨好,从没做过让他不快的事情,何至于被当众斥责? 一时间,她紧紧咬住嘴唇,站在原地微微的发抖,一副受尽了委屈,有口难言的模样。 她怯怯的看了一眼皇上,接着又赶忙低下了头,露出一双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若是此时旁边有别的男人,看到这样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早就酥了骨头,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可老皇帝到底见惯了后宫佳丽,什么人玩什么样的手段,他只瞧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所以此刻他完全不为所动,一双眼睛始终阴沉着,瞥了一眼洛婉婷之后,直接转过头对旁边的李公公说,“带她下去找一身别的衣服,什么时候换好了什么时候再来。” 他根本就不需要问这件衣服的来源,就已经猜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一开始宫里盛传他盛宠骆心安,要将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赏给她的时候,他就在怀疑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怎么可能传的人尽皆知。 那时他拿不准这背后使坏的人到底是谁,又乐见骆心安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没有追究过此事,结果当今天看到洛婉婷穿着这一身衣服走进来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洛婉婷在背后故意抹黑骆心安,在大会开始之前,先故意谣传骆心安拿到了布料,让她当自己的挡箭牌,挡住旁人的嫉妒和暗害,接着在大会这天在穿这一身盛装出席,既能艳压全场,又能借势给骆心安一记耳光,告诉别人她才是当之无愧的胜者,一切流言蜚语都是骆心安为了出风头的“炒作”。 不得不说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可老皇帝最厌烦的就是这种在后宫中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舌妇。、 他不待见骆心安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太精明,太有主见,很难被掌控,可至少她把心思全都用在了正事上面,不会为了一件衣服和首饰而勾心斗角。 更何况骆心安实在有颗足够聪明的脑袋,之前听了她对西北战事的看法,饶是自负如老皇帝,也不近对她有了些许改观,这样一个珠玉在前,就更加衬得洛婉婷心思狭隘,毫无大志。 一个女人如果不聪明至少要贤惠,可惜她不仅不聪明,还爱搬弄是非,即使有一张艳丽无比的脸,也仍然让人无比厌烦。 洛婉婷甚至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皇上生气了,两个带她去换衣服的太监已经走到了跟前,“小主,请吧。” “我不走。”洛婉婷心里真是委屈冤枉极了,甩开那小太监的手之后,哭得更加楚楚可怜,“皇上,即便是挨罚,也总得给奴婢一个理由,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引得陛下如此不快?请陛下明示,奴婢一定会改的。” 她这副丧眉搭眼的样子与刚进来时那副俾睨众生的德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周围那些一直眼红的人一看这架势,全都幸灾乐祸的露出看好戏的样子,恨不得她再被罚得狠一点才好。 老皇帝一听这话当即冷哼一声,“理由?你连自己错哪儿都不知道,那你身上这衣服就更不能留了。” 说着他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带她下去换衣服?换下来的衣服直接交上来,她没资格穿。”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什么样的身份就做什么样的事情,连自己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朕看你是胆大包天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女,连品阶都没有,也敢弄虚作假,攀比皇后和端妃的吃穿用度,在你眼里还有宫规和尊卑吗!?” “朕只是让你去换衣服,已经给了你情面,你若还要强词夺理,今日这大会也不用参加了,直接去佛堂抄经,什么时候悔过自新了再出来也不迟。” 一听这话,洛婉婷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殆尽,整个人抖如筛糠,若不是旁边有人扶着她,差一点就要瘫倒在地。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散尽家财,最后却落个这样的下场,之前脑袋里那些大出风头,引得皇上对自己挪不开眼的画面,在这一刻彻底化成了泡影。 她惨白着一张脸,仍然没法接受这样巨大的落差,可她不敢多说话,害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被立刻被罚跪佛堂,只好死咬住青白的嘴唇,浑浑噩噩的带出了大殿。 皇后和端妃目送着洛婉婷被“遣走”,脸上一副心痛的模样,可眼睛里却遮盖不住笑意,虽然她们对洛婉婷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是跟当众被抢风头和被皇上亲口维护相比,她们真是恨不得洛婉婷再惨一点才好。 他们的反应骆心安一一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没人注意到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所有的事情都尽在她的掌中,这一次哪怕精明如老皇帝,恐怕也不会想到她才是这一场“舆论风暴”幕后的真正推手,更不会想到她会用这种“自黑”的方式将洛婉婷骗入网中。 洛婉婷的离开只是一场小插曲,她走了之后,现场就像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重新恢复了热闹,而制香大会还是要如期开场。 这一次的制香比试其实很简单,规则也是早就定好的,每个秀女妃子都要做一份熏香,然后写一句跟自己的熏香味道有关的诗句为印子,让其他人来猜,谁最后猜出来的香味最多,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骆心安从始至终都不擅长这些东西,琴棋书画不通,刺绣制香更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也就是凑个热闹,自己没猜出来几种香味儿,倒是被别人猜的连底儿都没藏住。 倒是中途回来的洛婉婷,换掉那件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做的衣服之后,再也没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穿着一件普通的素色长裙,夹着尾巴坐在原地,虽然淹没在人群中,但是猜题的水平倒是很有一套。 看得出她为了这次的制香大会,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仅掏空了自己的家底买来了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甚至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开始钻研熏香和诗词。 如今,她对在场之人的熏香对答如流,根本就没人能考得主她,很是风光了一把,倒是一扫刚才被皇上责罚的晦气。 本来那些心里眼红嫉妒她的人,还没为她遭殃高兴多久,就看她又得意洋洋起来,心里别提有多酸了,一双双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纷纷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真是阴魂不散的贱玩意儿。 看着骆心安几乎垫底儿的成绩,再一看越战越勇意气风发的洛婉婷,一直站在背后的宝珠忍不住凑上来小声嘟哝,“小姐,您看看她啊,又嘚瑟起来了,咱们费了这么多心思计划的一切,难道就让她换了身衣服就算完了?奴婢实在是不甘心!” 骆心安笑着扫她一眼,四平八稳的继续喝着茶,“急什么,这只是第一步罢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别看她心在乐得欢,一会儿就让她拉青丹。 最终,刚才还是丧眉耷拉眼的洛婉婷,势如破竹一般,竟然来了个大满贯,将在场所有人准备的熏香都猜了出来,她成了当之无愧的赢家。 站在大殿中间,接受皇后褒奖的时候,她又恢复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样子,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骆心安身上,嘴角当即露出一抹不屑的嗤笑。 就算是跌倒一次,最后艳压全场的人也是我,就凭你骆心安那羞于见人的制香水平,凭什么跟我斗?你有脸在这里碍眼,还不如有空回去多读几本书,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得了头名,自然就得接受嘉奖,此时的皇后笑的跟朵无害白莲花似的,毫不吝啬的夸得洛婉婷天上有地上无,好像方才记恨她跟自己穿一样布料,恨不得她滚出大殿的那个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看着两个人互相吹捧的虚假嘴脸,骆心安的嘴角的笑容更甚,生活有时候真是比电视剧还精彩,哪怕拍过不少宫斗戏码,如今亲眼看到现实里的“川剧变脸”还是别有一番风趣。 这时皇后笑着对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接着一格盒子就在洛婉婷面前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串珠圆玉润,各个宛如鸡蛋大小的黑珍珠。 一屋子的女人饶是见惯了好东西,这会儿一看这东西还是为它的华贵和罕有而惊呼出声。 这南海珍珠虽然珍贵,但也不是寻常见不到的东西,就是现在在场的人里面就有还几个带着南海珍珠的妃嫔,可这黑珍珠就不一样了,整个大晟能凑够几十颗就很不错,更何况是这样大的个头穿出来的项链,更是价值连城。 “这东西是我准备为赢得头名的妹妹准备的,如今就送给婉婷你这丫头了。” 皇后宛如慈母般对洛婉婷招招手,顺势要帮她亲手戴上,周围人恨红了眼,洛婉婷更是受宠若惊,赶忙顺势攀关系,“娘娘的恩典婉婷牢记在心,婉婷无以为报,只好在这百鸟朝凤的日子里送上一份薄礼,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她的丫鬟奉上了一柄通体碧绿的翡翠如意,一头系着红艳艳的吉祥扣,一看就不是凡品。 一看这架势,周围在场的其他女人纷纷坐不住了,本来制香大会之后就该是诸位秀女妃子给皇后进献礼物的时候,如今皇上皇后还没开这个口,洛婉婷就先献起了殷勤,不明白了要再出风头一次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恭维起来,整个大殿的气氛瞬间比大会开始之前还要热闹。 正是热闹之时,老皇帝打断了所有人,让李公公拿来一个长条的大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蝉翼般透明的轻纱。 如果说天蚕冰丝已经美到如雾似烟的地步,那这块“蝉翼”就真的宛如坠落人间交织出来的天雨一样,美得没法用语言形容,只是用指尖一拎,“蝉翼”就贴在了皮肤上面,轻薄的感觉不到一丁点重量。 “之前朕无意中听说梓童的披纱都旧的旧,坏的坏,就派人特意从东洋寻来这么一块轻纱,趁着今日是皇后你的大日子,就予你做披肩如何?” 这话说得柔情蜜意,又是当众赏赐,让皇后百年没有半分真情实感的脸蛋上一下子涌出少女般的红晕,既惊又喜的看着布料,捂着嘴巴失态了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老皇帝淡笑了一下,“怎么,梓童不喜欢?” “不……不是,臣妾……臣妾只是太高兴了……”皇后真没想到皇上会给她这样一份大礼,她以为如今时局如此紧张,太子党有惹人耳目,皇上一定会对她心存芥蒂,谁想到竟然还这样惦记着她。 任何一个女人,哪怕再心狠手辣,在自己相公面前也总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她几乎羞怯的领旨谢恩之后,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甚至在整个大殿一大半人都送完礼之后都没有回过神来。 骆心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皇后放在桌子上的那块布料,眼看着下一个就是她上前献礼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里迅速闪过一抹精光。 从内务司的小太监手里接过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骆心安跪地行礼,双手举高,“奴婢骆心安,借今日佳节之日,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玉体安康,容颜永驻,谨献上薄礼一份,往娘娘笑纳。” 皇后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思并没有放在骆心安身上,直到丫鬟打开盒子之后,她往里一扫才瞬间眼睛一亮,回过神来。 “这簪子好别致,以前从没见过这样新奇的款式?” 这完全是我按现代款式做的,你当然不可能见过,骆心安笑着回道,“这是奴婢自己做的,不过就是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比不得其他姐妹送的东西值钱,实在是拿不出手。” 皇后一看这簪子上质地半透隐隐还有红色花瓣纹路的石头,一眼就觉得它跟皇上赏的那件“蝉翼”十分相配,忍不住用手在上面抚摸着,笑着问,“值不值钱不重要,关键是得有这份心思,这东西是什么做的,瞧这还真好看。” “回娘娘,这是琥珀,不过这一块跟其他那些夹着虫子的琥珀不太一样,这东西的产地原本是一片汪洋,后来经过几万年的沧海桑田,汪洋变成了大陆,海里的珊瑚也就留在了陆地上,再经过上百年的凝结才恰好有了这么一块珊瑚琥珀。” “奴婢也是在宫外因缘巧合碰上了这东西,出于好奇才买了下来,但俗话说好玉难逢有缘人,娘娘既然喜欢,说明您与它有缘,看来奴婢送这东西还真送对了。” 骆心安一番胡说八道,引得在场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连老皇帝都忍不住侧目往这边瞧上一眼,皇后一听这话更是对这簪子爱不释手,连连夸赞了她好几句,破天荒的没有再为难她,而是将这簪子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并没有跟其他礼物混在一位。 制香大会之后,终于到了晚宴时间。 华灯盏盏亮起,将整个大殿映照的宛如白昼,炙热的烛火散发出橙黄色的暖意,将一道道端上来的美味佳肴照得让人更加馋涎欲滴。 大殿里语笑声声,一片祥和的气氛,“有志向”的人都忙着跟今日心情甚好的皇后攀关系,抱大腿,“没志向”的人比如骆心安却在一直没心没肺的大吃特吃,眼看着这一晚都要过去了,洛婉婷还一直好好地坐在那里,愁得宝珠和宝珍一脑门的汗。 “小姐,行了别吃了,差不多得了,今晚您不是要干‘大事’来这么?” 宝珠忍不住催促,骆心安却充耳不闻,打了个嗝之后感叹道,“好吃是真好吃,不过要是能有碗汤来填填缝儿就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宫女还真就捧着一碗碗甜汤鱼贯而入了。 一个个宫女挨个往每个桌子上放甜汤,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都放在汤上的时候,骆心安瞥到一个宫女端着汤眼看着就走到皇后跟前的时候,她快速出手,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就看到一小块鸡骨头飞了出去。 就像算准了那宫女每一步的距离似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下一脚落地的位置,她端着盘子看不见脚下,一下子就踩了上去,当场“啊!”一声尖叫,连人带汤一下子摔在地上。 那一碗甜汤也正好掀翻,全都洒在了皇后跟前的桌子上。 现场当即一片打乱,那宫女吓坏了,双腿一软猛地瘫在地上,“……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娘娘恕罪啊!” 她砰砰砰的不停地磕着头,皇后在汤洒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逃过一劫,身上没有别溅上一点,但放在桌子上那个簪子却遭了秧,一整碗甜汤几乎整个都扣在了它上面,这会儿澄澈的琥珀上面黏着厚厚一层甜浆,还零星的挂着几粒桂花瓣,看起来粘腻的让人连碰都不想碰。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一把攥住簪子,抬手就要教训这个笨手笨脚的丫鬟,结果一句呵斥还没等说出口,就听旁边的贴身丫头突然惊恐的大叫出来: “啊——!娘娘您的手,您的手啊!!!” 这一声太过凄厉,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望过去,皇后这时也低下头,就看到手中簪子上那块原本完好无损的珊瑚琥珀竟然一点点的融化,接着里面一下子爬出来十几条细长如发丝的黑色虫子,蠕动着身体往皇后白皙的手背上快速的爬去…… “啊——!” 第155章 下毒手的人就是你! “啊——!” 皇后惊悚的尖叫一声,下意识的将簪子往外扔,奈何黏了糖浆的簪子就像被裹了一层胶水一样,竟然沾在她手上,一时竟然无法甩下来。 黑色细长如发的虫子蠕动着身体,密密麻麻的往皇后的手上爬,它们身上鳞片在烛光的映衬下泛出一层古怪的色泽,再加上那覆盖全身的容貌,让人只是看一眼就毛骨悚然。 一向重视仪态的皇后在此刻彻底吓到了,再也顾不得以往那些端庄和礼节,像是疯了似的,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疯狂的甩动着自己的胳膊。 “啊!啊啊!快把它们拿走!” 她歇斯底里的在旁边尖叫,整个大殿里也当即一片大乱,她贴身的丫鬟一看这阵仗吓得直冒冷汗,好几次想要上前帮皇后给拿下来,可是一看到这可怕的虫子,就害怕的呜呜哭了起来。 在场的不少人甚至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旁边的总管太监大喊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救娘娘!” 一声令下,所有人才如梦初醒,宫女、太监、侍卫……所有人一拥而上来,结果太过心急全都撞在一起,把后面一拥而上来的人也全都绊倒,现场吱呀怪叫,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只有骆心安安静的坐在原地,脸上既没有担忧也没有惶恐,完全像个局外人一般,冷静的看着在场的一切,好像早就预料到眼下的剧情。 这时那虫子已经爬到了皇后的手背上,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凉感,彻底逼走了她最后一点理智,她像疯了似的猛地一甩手,终于将那跗骨之蛆一般的虫子甩了下来,而连带着桌子上的烛台和大大小小的盘子也全都被掀翻在地。 烛台混着一桌子的油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皇后根本都来不及反应,眼看着老皇帝刚刚赏赐给她的那一块“蝉翼”就这样葬身大火,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一把火,就像洒在烈焰上的一泼油星,彻底将整个大殿点炸了,所有人都吓坏了,秀女妃子们一边尖叫一边惊恐的到处逃窜,嘴里不停地喊着“走水啦!走水啦!”,等到侍卫太监端来一盆盆水,将这一场火扑灭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惊魂未定。 空气中飘着浓烈的灼烧气味,被烧着的桌子还冒着缕缕黑烟,现场一片死寂,皇后就像彻底抽干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望着那一匹皇上送的蝉翼,脸色惨白如纸,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上难得送她一件东西,就这样被她一时的疏忽给毁掉了,先不说这宝贝自己连穿都没穿过一次,就凭她亲手毁掉了御赐的东西,就已经犯了掉脑袋的大罪,更何况此时皇上就坐在她跟前,这让她情何以堪! 一时间,愤怒、惊恐、羞耻……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简直连头都抬不起来,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又何时造下过这么大的罪孽!?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那跟簪子! 说起来也凑巧,方才烛台将整个桌子都毁了,唯独那一根被皇后甩出去的簪子幸免于难,这会儿正静静的躺在原地,上面覆盖了一层黑乎乎的虫子,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皇后看了一眼这簪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皇帝跟前,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陛下,臣妾不是有意惊扰圣驾,也不是有心毁了您赐给臣妾的宝贝,刚才发生的一切您都亲眼看到了,这分明是有人诚心治臣妾于死地啊,请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一直沉默的老皇帝并没有及时让皇后平身,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即便他没有说什么,可只是这一个眼神就足够让皇后的心凉了半截。 皇上一向最讨厌不知分寸的女人,堂堂一朝皇后,代表的可是大晟的脸面,却连最起码的处乱不惊都做不到,不过就是看到了几只不起眼的虫子,竟然能惊慌失措成这样,像个疯婆子似的在众人面前大喊大叫,简直丢尽了他和大晟的颜面! “皇后今日未免有失体统了,若还是这般作为,朕不介意现在就派人送你去就寝。” 他虽然没说重话,语气也称得上低沉柔和,可当着整个后宫所有女人的面让皇后罚跪,不啻于当众抽了她两记耳光。 皇后身形一晃,差点瘫倒在地,她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让她承认自己错了,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她更是气的浑身哆嗦,可是她知道如果得罪了皇上,下场只会更惨,无奈之下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压着滔天的怒火和委屈,才强撑着没有再哭诉出来,只是挺着腰板磕了个头,“臣妾……记下了,陛下教训的是,臣妾知道……错了……” 皇上“嗯”了一声,这才让她平身,抬头看了一眼早就被呈到他面前的那一根不断有虫子往外爬的簪子,当即皱起了眉头,阴沉着脸说,“速速去宣太医,让他来瞧瞧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 老太医直起身子的时候,整个大殿里的目光霎时间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唉……” 老太医长长地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稳了稳微微颤动的身体,看起来脸色非常的凝重。 他这样的神色更让在场人的心都揪了起来,连老皇帝都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医,你究竟瞧出来没有,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益是毒?” 老太医捋了捋胡子,并没有急着回答皇上的问题,反而追问道,“陛下,这虫子从何而来?为何会在人群如此密集之处发现这种东西?” “太医,是有人给本宫送了个簪子,结果却从上面的石头里爬出来了这些恶心的东西!”皇后没等皇上说话就急切的开了口,说话的时候,一双凌厉阴毒的眼睛瞟过骆心安,恨恨的剜了她一眼。 而骆心安一直面无表情,就像没看到似的,没给她一点反应,完全一副状况外的迷茫表情。 “石头?怎么可能是石头。”太医一听皇后这话,当机立断的开口,“娘娘您一定弄错了,这簪子上的东西哪里是石头,分明就是油蜡啊!” “这油蜡凝固的时候比普通的蜡烛要坚硬许多,如果不是行家来分辨,跟石头几乎是以假乱真,可蜡这种东西毕竟是怕火,下官瞧着这大殿里灯火通明,尤其是娘娘您与陛下这张桌子上,烛灯几乎比旁边的一倍还要多,油蜡的表层难免会被融化,再加上这曡姁本来就喜甜,宫女那一碗泼出来的糖水也正好成了引子,将这些毒物引了出来。” “曡姁”、“毒物”这两个词一出立刻让在场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皇后一张嘴声音都尖利起来,“毒物!?这东西到底什么毒性,本宫刚才不慎碰到了这东西,会不会已经中毒了!?” “娘娘莫急,虽说这曡姁喜阴贪凉,一般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但方才下官已经替娘娘诊过脉,娘娘除了受了些惊吓以外,玉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不需要太过忧虑,何况这曡姁害人也都有个过程,如今这些还只是幼虫,钻进人的脑浆里之后,最多会引发剧烈的头痛,还不至于致命,幸好如今发现尚早,若是娘娘将这东西时时佩戴在身上,一旦成虫发育完全,会直接钻进五脏六腑,到时候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太医的话,让全场的人惊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这小小一只虫子竟然能恶毒至此。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洛婉婷,其实在看到簪子里这些曡姁的时候,就惊到了,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可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停的手心冒汗。 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些毒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按说除了她以外,其他人手里不可能有这虫子,因为这曡姁非常难找,当初若不是她花了天价让人从苗疆带回来,整个后宫里都不见得会有一条。 可她手里那些曡姁全都放在了送给尼娜的那盆牡丹花里,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皇后跟前? 难道是骆心安发现了尼娜那盆花的秘密,所以故意用这种手段来提醒皇后和皇上,宫里有人要害喀什国公主!? 一想到这种可能,洛婉婷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先不说尼娜那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害她,肯定早就闹得宫里天翻地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更何况骆心安这贱人脑袋好用的很,她怎么可能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这一次肯定是凑巧吧,像骆心安这种心思诡谲的人,肯定早就存了毒害皇后的心思,这一次用上曡姁只是跟自己想到了一起,没准她也是在进宫之前高价买了这些毒物呢。 这么一想,洛婉婷的心镇定了很多,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她看了一眼怒火中烧的皇后,突然什么也不担心了。 反正不管骆心安究竟是怎么弄来的这些曡姁,这把火怎么着都烧不到自己身上,她没能压住骆心安,至少看着皇后将骆心安这个贱人弄死,也是美事一桩。 皇后面若冰霜,风雨欲来的坐在原地,一双眼睛几乎已经很出了血,她死死地攥着拳头,一双眼睛宛若毒蛇一般盯在骆心安身上,胸口剧烈起伏,一想到这么恶毒的东西方才就贴在她的手背上,是不是她再稍微慢那么一点,这毒物就要顺着她的毛孔钻进她的脑袋里了!? 一想到这毛骨悚然的画面,她恨不得将自己手背上的肉给狠狠地抠下来,用尽全身力气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按照这毒物的习性,如果不是被人故意用油蜡封在了簪子里,是绝对不会自己跑到这里来的,是吗?” 太医被她的目光盯的后背发麻,他本无意卷入后宫的争斗之中,更不愿意得罪任何一个主子,可眼下又容不得他弄虚作假,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下官以为……的确如此。” 话音刚落,就听“砰”一声巨响。 一个茶杯狠狠的掷了过来,骆心安一偏头,茶杯擦着她的耳朵一下子砸在了身后的立柱上面,接着猛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骆心安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宫你都敢谋害!你倒是跟本宫说说,你在自己亲手做的礼物里面下毒手,究竟是何居心!?” 第156章 暴风前夕 一声呵斥,响彻大殿,皇后纵横后宫这么多年,爬到如今这个地位,可以说是一步一步蹚着血水走过来的,期间多少大风大浪,尔虞我诈的卑鄙手段,她都是见惯了也是用惯了的。 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后的位置却只有一个,多少人恨不得她死然后取而代之,她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从始至终,那些想害她的人都会顾忌她皇后的身份,只有骆心安这一个人,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用这种毫不掩饰的阴毒手法来害她。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比那些背后放冷箭的还不如,因为这说明她从来就没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一瞬间,怒火和憎恨像火山爆发喷出的炽热岩浆一样,点燃了她瞳孔里的熊熊大火,若不是碍于老皇帝和这么多人在场,她可能会当成活撕了骆心安。 皇后的怒火席卷了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吓得变了脸色,坐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被迁怒其中,可此刻腹背受敌,处境极其危险的骆心安却面不改色,笔直的从队列之中走出来,面色坚定的开口,“皇后娘娘,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宛如火上浇油,皇后当场就震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尖利的喝斥,“你不知道!?这簪子就是你亲手做的,你会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本宫,你不知道这簪子上的镶嵌的是油蜡,根本不是珊瑚琥珀!更别说这曡姁是自己爬进了簪子里,你完全毫不知情!” 周围传来几声讥笑,很显然骆认为骆心安实在垂死挣扎。 骆心安蹙了蹙眉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慌乱,“娘娘,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的确不知道簪子上的珊瑚琥珀会被有心人替换成油蜡,还往里面放了这么恶毒的虫子。” 皇后当即一声冷笑,脸上的厌恶和嘲弄更甚,“依你的意思,今天你加害本宫的事还成了别人故意设计陷害你不成?那你倒是跟本宫说说这个‘有心人’是谁,这簪子是你亲手做的,也是你亲手呈上来给本宫的,他要如何从中作梗?” 骆心安摇了摇头,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很淡的苦笑,“我不知道……如果我要知道的话,何至于在这里承受不白之冤?” 这话彻底激怒了皇后,她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手指掐着掌心就像掐着骆心安的脖子。 这小贱人说这话算什么意思?是说本宫是非不分,错怪了她不成!? 皇后强压住怒火,怒极反笑,“如今人证物证聚在,一屋子的姐妹都是证人,连陛下都是亲眼看见你将这东西送给了本宫,你现在跟本宫在这里装傻,意思是说连陛下都在栽赃你吗?” 骆心安跪地行礼,沉声道,“奴婢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骆心安不敢的事情,你多厉害啊,入宫前就大败喀什国公主,文武双全,满朝皆知,所以就可以目中无人,不将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是吧?” 皇后咬着牙跟,每说一个字都像啐了毒一样,可她也很清楚一味的撒泼斥责,只会招来皇上更多的不满,更何况陛下心里可是对这只狐狸精惦记的紧,于是她话锋一转,像是突然说到了痛处,怒气冲冲的话里突然带上了隐忍的哭腔。 “骆心安,从你入宫以来,本宫待你不薄,什么吃穿用度都是给你最好的,为了怕你在这里住的不适应,遭人欺负,还特意叮嘱其他姐妹要善待于你,可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吗?” 说到伤心之处,她甚至还有些哽咽,瞧着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骆心安在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论变脸的速度,在这宫里皇后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这时旁边的几个妃嫔开了口,“娘娘,你又何必与她废话这么多,她连当众用毒物害您的事情都敢干,又有什么是这白眼狼做不出来的?娘娘您就是太仁慈,竟然还在这里对她百般包容,依臣妾看,对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该直接交给内务府,七十二样大刑伺候一边,她就什么都招了。” “是啊,娘娘,对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如此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诛之!” “就是,惊扰圣驾谋害娘娘,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您还跟她废话什么?” …… 周围人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恨不得赶快跟皇后表忠心。 这些话着实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要不是碍于身份,她早就把骆心安五花大绑拖出去喂狗了,如今这么的多人一开口,她当即做出于心不忍的样子,最后好像别人逼着她心狠手辣似的开口道,“骆心安你看到了,不是本宫不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识好歹,如今民意在此,本宫作为六宫之主,定然要秉公办事。” “来人啊!把骆心安给我带去内务府,‘严加审问’,什么时候愿意承认了,什么时候再拖回来!” 皇后这话听起来貌似在秉公处理,内务府本就是处理后宫刑犯的地方,她将骆心安押去内务府也是合情合理,但后宫之人谁不知道这内务府就是个“人间炼狱”,简直比冷宫还不如,被发配到冷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被押去了内务府,不被脱下几层皮,去掉半条命,是不会放人离开的。 在那里白的也能说成是黑的,屈打成招的事情比比皆是,所有人都知道骆心安一旦进了这内务府,基本上后半辈子就毁了。 这时四个侍卫冲上来,完全不给骆心安反抗的机会,钳住她就往外拖。 骆心安奋力的挣扎着,说的话虽然是对着皇后,但锐利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盯在老皇帝身上,“娘娘您可以押我去内务府,我也会绝对配合,但是进内务府的人都是板上定钉有罪的人,现在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为何就先认定我有罪?” “您不妨想一想,如果我真的要害您,怎么可能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我明知道自己要亲手给您做礼物,还要亲自呈上去,在这礼物里动手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凶手么?” “就算您觉得是我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所以才这样做,那我又何必选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害了您,所有人都会看到,我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得把自己赔进去,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做法,换成您自个儿您愿意吗?” 骆心安被死死地钳住,根本动弹不动,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些话,上座的皇后阴着张脸嗤笑一声,“你留着这些力气去内务府说吧,本宫相信内务府的办事能力,肯定比本宫亲自审问要有效的多。” 说完这话,她冲侍卫大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孽祸拖出去!” 侍卫赶紧领命,刚要动手,却被骆心安一下子推开,冷冷的撂下一句“我自己会走”,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就在这时—— “等等。”老皇帝突然沉声开了口,“内务府也不是天天给朕收拾家务事的地方,皇后是觉得朕的脸丢的还不够,还要将这后宫之事闹得满朝文武皆知么。” 皇后一听,当即脸色大变,“臣妾不敢,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老皇帝一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朕就坐在这里,皇后却要退而求其次去找内务府来处理,是觉得朕堂堂一个皇帝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内务府不成?” 皇后的脸彻底白了,这一定大帽子扣下来她哪儿承受得住,“臣妾……绝没有此意,一切全凭陛下做主就是,实在是这骆心安的种种做法太丧尽天良,臣妾一个气不过就……是臣妾糊涂,太过急于要个公道,这才犯了大错,请陛下赎罪。” 皇上看不出喜怒的扫了她一眼,“那依皇后的意思,这件事你要如何讨回公道?” 依皇后的意思,她当然是恨不得立刻把骆心安五马分尸处以极刑,可是老皇帝的话都撂在这了,再指望先斩后奏已经是不可能了,所以今天这件事说什么都得查个水落石出。 深吸一口气,她稳了稳情绪开口道,“既然这簪子是骆心安亲手做的,里面的毒物跟她也脱不了关系,那她总会给自己留个后手,不至于把所有蛛丝马迹都销毁的干干净净,所以臣妾以为就应该先从骆心安的身边下手。” 这话一出,见老皇帝并没有反对,皇后又有了几分底气,阴冷的看了跪在原地的骆心安一眼说,“你不是说本宫不分青红皂白,连证据都没有就诬陷你么,那本宫就找到证据,让你心服口服!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一会儿若是被本宫找到了什么,希望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 说完这话,她猛然冷下目光,“来人啊,带着所有人给我去敛华宫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要放过,有情况立刻回来汇报!” “是!”十几个人齐声开口,气势汹汹,仿佛下定决定一定要将骆心这个“妖孽”绳之以法。 “等一下。” 谁想到骆心安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脸上挂着的那一抹从始至终的淡笑也没敛去,她毫不退缩的看着皇后说,“娘娘,您搜我的屋子,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希望快点搜完之后还我一个清白,但您既然答应要秉公处置,又何必这样处处针对我?既然要搜,就大家一起搜,你只搜我一个人的屋子,分明就是先入为主认定我是凶手,这样一来还谈什么公平。” 说着,没等皇后发怒,骆心安已经对着老皇帝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奴婢所求不多,但求一个问心无愧,纵然清者自清,也免不了被旁人加害构陷,所以奴婢恳请皇上做主,还奴婢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 这话说得颇为大气,既没有哭哭啼啼的委屈可怜,也没有丧志理智的歇斯底里,骆心安用一种理智到可怕的平静说出这些话,很难想象她面对这样完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这会儿恐怕早就哭哭啼啼的抱怨皇后针对她了吧?可是骆心安从始至终都没有,哪怕已经被逼到眼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地步,也没有说过皇后半句不敬之话。 单凭这份魄力,就不是宫中其他女人能比得上的,皇上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直没有开口,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向冷情的聂暻会对这个女人如此的死心塌地。 她身上有一种强悍到让人只要靠近她就无比安心的气势,哪怕她只是一个女人,却不输任何男儿,有勇有谋机智聪颖,没有其他世家女子的矫揉造作,她恨就恨得彻彻底底,爱就爱的死心塌地,这样的性格,在骨子里简直跟聂暻一模一样。 这一刻,恍惚之间,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将骆心安强困在宫中那天,聂暻看着他的那双疯狂又嗜血的眼睛,不知怎么,老皇帝在一瞬间突然有些动摇,或许……将骆心安困在宫里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老皇帝出神了许久,他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看不透皇上的内心,更不知道他这会儿的沉默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看到他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骆心安,这让旁边看的分明的皇后更加的怒火中烧,指甲陷进了肉里头无知无觉。 过了良久,老皇帝才对骆心安沉声开口,“你先起来,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吧。” “陛下!?”皇后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皇上怎么能因为骆心安的一句求情就帮她说话,真正受害的人是她这个皇后啊! “你不必多说,朕意已决,即刻派人去各宫,所有妃嫔、秀女、宫女太监的屋子都不要落下,当然为了显示公平,皇后你就委屈一下,让侍卫搜查一下你这灵凤宫。” 皇后身形一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更是色彩纷呈煞是好看,尤其是此刻坐在一边洛婉婷,听到要搜查整个后宫,不知道怎么突然心口一跳。 这时骆心安跪地叩谢陛下,起身回头的时候,目光不知怎么突然落在了远处的脸洛婉婷身上,她笑了笑,目光幽深,只是这一个目光,竟瞬间让洛婉婷后背一阵发凉,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第157章 斩草除根(1) 她心口一跳,接着不知怎么后背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明明现在她已经占尽了上风,骆心安意图谋害皇后,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完全可以事不关己乐得看戏,可为什么对上骆心安的目光还是让她感觉害怕? 洛婉婷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恼火的发现她这样的反应竟然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在对上骆心安的一刹那本能的就退缩了。 这种反应让她觉得既愤怒又窝囊,死死地咬住嘴唇之后,笔直的挺直了脊背,接着狠狠地瞪了回去。 她虽然知道骆心安这个贱人邪性的很,很多次遇到危难都能化险为夷,但就算她再幸运,运气也终归有用光的那一天,她现在之所以还能这么嚣张,肯定是在虚张声势,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彻底得罪了皇后,她就不信骆心安还能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说刚才在皇上下旨要搜查整个后宫,骆心安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的时候,她的确有一瞬间的恐慌,毕竟她曾经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草木皆兵。 如今加害皇后的人是骆心安,被千夫所指的人也是她骆心安,跟她洛婉婷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就算是搜查整个后宫,侧重点也肯定在骆心安身上,其他的旁人也就是走个形式,她又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 再说,骆心安聪明,她也不是傻子,背后使了这么多卑鄙手段,她怎么可能傻到在自己屋子里留下把柄,等着别人来抓她个现行?就算退一万步说,如果骆心安知道这些曡姁跟她有莫大的关系,企图用这种方式往她泼脏水,那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 因为,所有的曡姁现在都在尼娜的阙玉楼里,若是真的被皇后搜了出来,那第一个倒大霉的人可一定是这位喀什国四公主。 一想到这些,洛婉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睛一眯嘴角一翘,她当即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没准这一次骆心安还帮了她一个大忙,帮她彻底解决了尼娜这个碍事的绊脚石。 她早就瞧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公主不顺眼了,凭什么她生下来就能高人一等,就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就能轻松的跟太子和亲,风风光光的成为未来的大晟皇后,而她却要历经这么多磨难,机关算尽,用嫁给皇帝这么一个老头子的代价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有的人生来就应有尽有,占尽了这世上全部的好命数,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把一切攥在手心里,比如尼娜,还有的人生来一无所有,本是最低贱最让人瞧不起的货色,却有耗不尽的好运气次次都能化险为吉,比如骆心安。 这两种人是她最憎恨的类型,她恨不得将她们彻底挫骨扬灰,永远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 每每想到这些,洛婉婷就愤意难平,她袖子里的右手死死地攥着帕子,指甲因为用力已经渗血都没有察觉,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始盼望那些侍卫能真的查到尼娜那里,这样一来,骆心安和尼娜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她只要在这里不费吹灰之力的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这样一想,她的嘴角一翘,憋不住的暗笑了起来,完全把刚才的忧心忡忡抛到了脑后,就等着看今晚骆心安和尼娜会怎么死。 一帮侍卫很快就涌进了灵凤宫,皇后忍了又忍才保持住风度,对身旁的心腹大丫鬟蝶香招了招手说,“这里毕竟是后宫,这么多侍卫闯进妃嫔和丫头的寝宫,怎么说都有些欠妥了,你便跟着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她抬头狠狠地剜了骆心安一眼,声音陡然一沉,“若是发现了凶手的把柄,记得速速来报,否则拿你是问。” 这话听起来一点错都没有,而且还颇顾全大局,但仔细一琢磨,却别有深意。 皇后身边这个蝶香,是宫里品级最高的丫鬟,而且还是皇后的心腹,让她跟着这群侍卫去搜查,与其说是为了避嫌,不如说是方便动手脚,到时候身边没个作见证的,岂不是是非黑白都由着她说。 骆心安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说,“娘娘,既然是搜查所有寝宫,那还是要谨慎一点为好,只派一个丫鬟跟着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皇后当即明白了她的画外音,猛地皱起眉头,“你是怀疑本宫会从中作梗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的,但人心隔肚皮,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在凶手没有找到之前,娘娘怎么就能肯定这蝶香有没有被凶手收买?娘娘这次差点遇害,没准就是身边人下的手也说不定呢。” “你!”皇后被噎的面如猪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自己的心腹丫鬟当然不会被别人收买,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骆心安的怀疑偏偏合情合理,她若是在死咬着不放,肯定会引来老皇帝的怀疑,成了自己故意刁难她。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装作没看到她的脸色,回头对老皇帝说,“奴婢以为,若是怕搜查引来麻烦,可以每个宫里都出一个人,跟着侍卫一起去,这样既保证公平又能避嫌,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老皇帝点了点头准了此事,皇后的脸色一瞬间就青了,骆心安压住唇角的冷意对旁边的宝珍使了个眼色,宝珍点了点头,立刻跟着大部队一起转身离开了。 既是搜查所有宫殿,皇后这灵凤宫当然也不能例外。 眼看着一群侍卫已经走到了跟前,皇后强压着羞辱和愤怒,故作大方的张开双手闪到一旁,“搜,你们搜就好了,记得搜得仔细一点,千万别落下任何一个角落,你们最好能搜到什么东西,否则日后这件事本宫势必会追究到底!” 身为皇后却要因为一个低贱的秀女,而被一帮狗奴才搜查闺房,这样的耻辱饶是普通世家女子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她身居高位多年,又是太子生母,如果不是骆心安这个小贱人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她何至于让整个后宫的女人看笑话!? 当一群侍卫进去搜查的时候,她坐在原地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骆心安此刻恐怕早就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在座下一众女人看来,就算骆心安有皇上包庇,也逃不开嫌疑,这一场加害事实和证据已经那么清楚,现在不过就是骆心安在垂死挣扎,凶手除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有别人。 皇后根基深厚,又有外戚和太子撑腰,皇上就算再被迷的五迷三道,也不会轻易去动皇后,这一次骆心安肯定必死无疑。 在场的女人没有一个傻子,认清了眼下的形式,自然知道应该怎么站队,这会儿好几个妃嫔都轻蔑的扫了骆心安一眼,纷纷冷嘲热讽道: “如果我是妹妹这会儿早就下跪认错了,做了就是做了,妹妹之前大败喀什国公主时那份胆量去哪儿了,怎么现在就敢做不敢当了呢?” “就是啊,太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况且是谋害皇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周围的“窃窃私语”根本就没有想要压低声音,全都被骆心安听到了耳朵里,老皇帝显然也听到了,但他并没打算开口,反而很想知道骆心安接下来会怎么做。 其实他是不信骆心安会愚蠢到毒害皇后的,但如果真的找出什么证据,他也绝对不会姑息,毕竟太过聪明的人总是死得早,尤其还是一个他早就想斩草除根的聪明女人。 之前一直没有合理的借口除掉她,现在一个谋害皇后的帽子扣下来,她不死也得死。 旁边置身事外的端妃,其实一直在揣测老皇帝的心思,如今看到他并没有真的打算维护骆心安,心里也有了底,面带忧虑和惋惜的神色,语重心长的开了口,“心安,你还是早些迷途知返吧,在这里垂死挣扎也只不过是帮你拖延了些时间,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早点认罪受罚,你这一次做的事虽然荒唐又恶毒,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你若及时认罪,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小命,若是等到侍卫拿着铁证回来指认你,你这条小命可就真保不住了。” 这话口口声声都在帮骆心安着想,可每一句都咬定她就是害人凶手,这样的假慈悲听起来比真的冷嘲热讽还要让人作呕,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深沉的回视,“端妃娘娘,有句话叫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恐怕永远没法像娘娘一样,将白的说成黑的,但还是要多谢您的一番‘深情厚谊’” 端妃当即脸色一扭曲,强压着火气冷笑一声,“既然是这样,那本宫也无话好说,希望一会儿侍卫回来,你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被打入死牢的时候,也千万别跟本宫求情。” “娘娘还是先想一下若是自己怀疑错了,一会儿该怎么收场吧,毕竟按照宫规造谣生事、诬陷他人可是要挨板子的。” 端妃怒不可遏,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外表的敦厚贤淑也一直都是故意装出来的,这会儿见骆心安如此嚣张,她当即忍无可忍,讥讽回击,“好,记得你说的这话,若那些侍卫找不到指认你的证据,本宫就给你端茶倒水,当面道歉!” “娘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别忘了这可是在圣上面前,千万别跌了自己的身价。” 骆心安说完这话,淡然一笑转过了视线,气的端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心里冷笑一声,你尽管再嚣张个一时片刻,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整个大殿的人瞬间倏地齐齐抬起了头。 蝶香最先走过来,远远看到她,皇后的脸色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个心腹丫头做事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一次肯定也是。 谁知蝶香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焦虑和疑惑的复杂神色,皇后赶忙问,“是不是搜到了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在骆心安的寝宫找到的,速速拿出来给陛下和本宫看看。” 蝶香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回禀娘娘,东西搜……是搜到了,可是……” 一个“可是”一下子让在场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所有人纷纷盯着骆心安,就等着她当场身败名裂,结果蝶香还来了个大喘气。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皇后急声开口,蝶香抿了抿嘴唇,“可是并不是在心安小主的敛华宫……” 皇后、端妃包括在场的所有妃嫔瞬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时后来跟着一起去的宝珍也带着一帮侍卫和宫女回来了,但相比之前离开时的两手空空,此刻她的手里多了一个纸包,她进来就当即扑通一声跪在老皇帝面前,沉声道,“参加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与蝶香和众位姐妹已经彻查过整个后宫,并没有在心安小主的屋子里发现任何曡姁的踪迹,倒是在婉婷小主屋子里找到了些奇怪东西……” 一听这话,整个大殿里的人全都惊呆了,洛婉婷更是霎时间脸色惨白,倏地一站起来,“什么!?” 第158章 斩草除根(2) “参加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与蝶香和众位姐妹已经彻查过整个后宫,并没有在心安小主的屋子里发现任何曡姁的踪迹,倒是在婉婷小主屋子里找到了些奇怪东西……” 一听这话,整个大殿里的人全都惊呆了,洛婉婷更是霎时间脸色惨白,倏地一站起来,“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在我屋子里搜到奇怪的东西?!”洛婉婷当即脸色就变了,目光死死地盯着宝珍,恨不得直接撕掉她身上一层皮。 端妃这时脸色也瞬间僵了一下,抬起帕子抿了抿嘴唇,“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丫头到底找到什么东西了?可别随便拿个玩意儿就在这里大惊小怪。” 宝珍并没有因为端妃的刁难而慌张,反而同样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奴婢见识短浅,也不认得这东西是什么,可这两个东西就埋在婉婷小主的院子下面,让人想不怀疑都不行。” 说着她展开了手里的两个纸包,里面分别放着两种颜色不一样的粉末,一个纯白洁净犹如海盐,另一个赤红如火宛如朱砂,一白一红的颜色一对比,显得格外扎眼,也引得座上的老皇帝皱起了眉头。 “你说这两种粉末被埋在了洛婉婷的院子里?” “是的陛下,奴才以为只有死物和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有必要埋在地底下,这不过就是两包看起来普通的粉末,何必大费周章的埋在土里?奴婢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所以赶紧拿过来让陛下和各位主子定夺。” 话音刚落,皇后当即嘲讽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觉得?不过一介上不了台面的狗奴才,也敢在陛下面前妄加断言,简直荒谬至极!照你这意思,是不是随便一个人拿着两包粉末埋起来就都成了谋害本宫的凶手!?” 说着她转过头狠狠的瞪了蝶香一眼,“本宫让你跟着去是为了顾全大局,可你竟让一个嫌犯的贴身丫头独自行动,本宫的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是吧?!” 蝶香一听这话脸色当即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娘娘明察啊!奴婢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宝珍半步,可这纸包的确是从婉婷小主的院子里翻出来的,不仅是奴婢,还有在场的所有的侍卫大哥也是亲眼所见,奴婢绝对没有违抗娘娘的意思啊!” 这话等于否定了宝珍从中做手脚的可能性,皇后的脸色当即就黑了,可有不甘心就这样算了,张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老皇帝却突然打断了她,“都给朕闭上嘴!” 全场噤言屏气,瞬间鸦雀无声,皇后的表情就像吞了苍蝇一样,又恨又委屈,看着座下骆心安那张始终云淡风轻的脸,气的满嘴的血腥味。 老皇帝让太监把那两个纸包呈上来,目光紧紧盯着里面一红一白的粉末,眸色越发的阴郁复杂,他用手蘸了一点粉末嗅了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厉声道,“来人啊!速传太医!” 之前那老太医刚帮皇后瞧了簪子里的曡姁,这会儿还没等走回太医院,又被十万火急的叫了回来。 这一次他一进门,就感觉到比方才更凝重的气氛,他不明所以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之后赶紧查验起来,结果这么一看不要紧,直接惊出他一身白毛汗,他心中大骇,不敢置信的退后几步,心惊胆战的看着皇上,“这……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皇帝虽然心中早就有所预料,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攥紧拳头,“说,别在这里支支吾吾!这两包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太医又擦了擦不断往下淌的冷汗,双腿发软道,“陛下……这两个东西可都是失传已久,大大不吉利的东西,老臣实在不知这么邪性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这白色的粉末叫五石散,是一种容易上瘾的毒药,最初兴起之时,皇家贵族都纷纷拿它做养颜美容的补品,因为它有让人容光焕发,精神百倍的作用,但这东西无色无味,一旦长时间大量摄入,毒素就会慢慢渗入五脏六腑,让人轻则痴傻,重则暴毙。” 太医每说一个字,皇上的脸色就阴冷一份,整个大殿的人听得毛骨悚然,对着古怪的粉末完全是前所未闻,只有坐在旁边的洛婉婷,此刻脸色已经白如纸片,身形摇摇欲坠,腿软的几乎要当场跌倒。 这五石散是她吩咐连翘下在骆心安食物里的东西,她自然认得,可她没想到这东西竟然会埋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而她不仅一无所知,甚至还被皇上给当场抓了个现行!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骆心安,绝对不会有别人,原来她早就知道连翘是内奸,故意压着不说就是等着今天置她于死地! 这样一想,尼娜床头那盆牡丹花的秘密和自己的种种所作所为,骆心安没准早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她一直隐而不发的原因……洛婉婷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即背后发冷,根本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她倏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骆心安,突然像发狂一样,冲上去大声嘶吼,“骆心安!是你!一定是你!这些粉末一定是你事先准备好故意栽赃我的!” “陛下!奴婢真的不知道这些粉末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奴婢的院子里!求陛下明察,千万不要被小人蒙蔽啊!” 洛婉婷突然歇斯底里的扑上来,不仅打断了太医的话,还把在场不少人都吓了一跳,老皇帝的脸当即阴沉的犹如暴雨前夕,“给朕拉住她!谁是谁非朕自有公断,在这里撒泼成何体统!?” 一帮侍卫赶紧上前拦住她,洛婉婷急得双目赤红,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吃人的架势,简直比疯狗还不如,骆心安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副发疯的样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而嘴角却隐隐的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凭洛婉婷之前对她用的种种手段,她本以为自己这个“宝贝四妹”终于有了些长进,结果现在一看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长脑子。如果是她处在现在这种情况,一定乖乖的闭口不言,毕竟五石散虽然是在她院子里找到的,但在老皇帝还没开口断定这东西跟她有关的时候,她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出来撒泼求情,怎么看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果然,老皇帝这会儿看洛婉婷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眸子沉下来,风雨欲来。 “那这红色粉末又是什么?” 旁边的太医一看他的脸色,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虚,似乎仍然对这包更加心有余悸,“这个红色的……如果老陈没判断错的话,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赭淬……” 话音一落,老皇帝的脸瞬间大变,在大多数人都一脸迷茫的时候,皇后和端妃的瞳孔也跟着陡然一缩。 入宫时间短的妃嫔和秀女或许不知道“赭淬”是什么,可皇后和端妃这两个最早入宫的女人却知道后宫中谈“赭”色变的传闻,往日里她们只是听说,从没有真的见过实物,如今突然听到“赭淬”这两个字,震惊的程度一点也不比老皇帝少。 看着皇上晦暗不明的脸色,太医也摸不透圣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说,“……这赭淬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淫-药,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勾引男人,蚕食心智。这东西跟五石散很像,都是无色无味,一碰到人体立刻就会融掉,若是长期吸食,日积月累人就会变成痴傻,寿命锐减,最后变成一具没有思想,只听下毒之人命令的行尸走肉。” “按说这东西几百年前就已经被销毁殆尽,凡有私下偷偷食用和种植的人,通通都被诛了九族,如今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了皇宫里面?” 说到最后,饶是博学广识的老太医都被这两样“禁药”给惊到了,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老皇帝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目光一下子落在座下的洛婉婷身上,“那就要问问朕的妃嫔,怎么会在自己的院子里藏这种东西了!” 一声骇人的喝斥,惊得在场人全都跟着打了个哆嗦,洛婉婷面如纸色,两腿一软跪扑通一身跪在了地上,神色慌乱的开口,“……陛下,这件事真的与奴婢无关啊!奴婢也不知道这些污秽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这分一明是骆心安为了逃避自己谋害皇后娘娘的罪责,故意祸水东引,陷害奴婢!” “陛下,在簪子里面放毒虫的人明明是她骆心安,发现奴婢院子里面有这两包东西的人也是她骆心安的人,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全都被她给碰上,依奴婢所见,这两包东西分明是她提前派人在奴婢屋子里面埋好的,就等着现在一举将奴婢拉下手!” 洛婉婷目光赤红,嘴唇被自己恨得咬出了血也顾不得,目光似刀似的死死地刺在骆心安身上,若不是旁边有侍卫拦着,骆心安一点也不怀疑她会当即扑上来,将自己剁碎碾净。 骆心安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故作忍无可忍的开口,“四妹,端妃娘娘方才也说过了,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现在皇后娘娘怀疑我,我认了,毕竟那簪子的确是从我手里交出去的,无论如何我都得担着,可我就算有嫌疑也不代表就是加害你的人。” “什么事都讲究证据,现在这两种毒药都是在你院子里发现,你说是宝珍偷偷从中作梗,但一屋子的宫女和侍卫都可以给我作证,当时搜查之时他们都在场,根本和宝珍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点我有证人,可你有吗?你有证据或者证人,指证你院子里的东西就是我放的吗?” 说到这里,骆心安疲惫的吐了口气,自嘲般苦笑一声,余光若有似无的扫了老皇帝一眼后,低声开口,“我也看出来了,现在无论谁受了委屈好像第一个都得咬定是我害得,可我的清白又能找谁要去?我现在还被人害得陷在淤泥里出不来,又哪有闲心去害一个根本对我洗刷冤屈一点帮助都没有的你?” 这看似意气用事一般的抱怨,却恰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骆心安此刻作为一个“嫌疑人”应该有的情绪,若她表现的再理智一分,这一番“真情实感”说出来就会显得假,可若是再情绪外露一点,又跟埋怨皇后没什么两样,这样一来势必会引来皇帝的厌烦。 所以如何把握这个度才能让老皇帝信服,是门大学问,不过很显然骆心安这么多年的影后不是白当的,看似平常的几句话却全都点在了刀刃上,完全颠覆了眼下的局势。 “你、你——!”洛婉婷被堵得哑口无言,指着骆心安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绝对跟骆心安脱不了关系,否则那五石散也不会被埋在她的寝宫里,但如果真的要拿出证据,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之前她派连翘去给骆心安下了五石散,所以骆心安是为了报复才设计陷害她的吧? 这要是把实话说出去,没准骆心安还没死,自己就先丢了脑袋! 洛婉婷哑巴吃黄连,恨得全身发抖,不用看她这副样子,骆心安也猜得到她心里想什么,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眉毛一挑,回敬她一个笑容:好妹妹,你对我使的手段我可是一个都没忘记,现在咱们就一条条清算,哪个不会漏下。 骆心安越是笑得云淡风轻,洛婉婷心里越是恐惧,她连连退后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身体。 这时老皇帝阴沉的看了她一眼,“洛婉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洛婉婷使劲摇了摇头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她的余光扫见皇后桌子上那根已经废掉的簪子,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顿时精神一震,“陛下,奴婢没什么可说的,冤枉的就是冤枉的,可既然您这么问了,奴婢倒真的有几句话想问问心安姐姐。” 说着她回过头冲骆心安阴险一笑,“姐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拼命往我身上泼脏水,可就算这两包毒药真的是我放的,又跟你用毒虫谋害皇后一事有什么关系?你这分明就是迷惑皇上和诸位的视线,企图逃避罪责!” 第159章 斩草除根(3) “跟你没有关系?”骆心安嗤笑一声,再开口的时候视线陡然锋利如刀,“四妹,你别忘了事发之前你可是进过内务司的!” 一句话点醒了在场所有人,皇后的脸色陡然一僵,老皇帝的脸色更是瞬间阴沉的可怕。 这一次的制香大会,按照惯例,所有宫人的礼物都要先寄存在内务司,由专人仔细检查验毒,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会在大会上交还给各位妃嫔,由她们亲手呈给皇后,以示尊敬。 骆心安做的那枚有毒物的簪子,之前就一直暂放在内务司,那么一切有可能碰过这枚簪子的人现在都有嫌疑,哪怕洛婉婷口口声声说皇后被害的事情跟她无关,只要她不解释清楚为何事前会出现在内务司,那么立刻会成为第二个“头号嫌犯”。 洛婉婷完全没料到骆心安会突然提到这件事,心头一震,直接愣在当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招架,过了好一会儿才陡然想明白这层道理,神色一变,接着瞳孔一片血红,“骆心安!你派人跟踪我?!” 骆心安挑眉一笑,像在嘲讽洛婉婷的愚蠢,淡漠的看着她说,“这种事还需要派人跟踪吗,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方才你入场时穿着可是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而这两块价值连城的布料只有内务司有,这可是在场人都亲眼瞧见的,如果按照四妹你的逻辑,是不是这大殿里的所有人都派人跟踪你了?” “你——!”洛婉婷恨到发狂,死死地指着骆心安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想到自己当初散尽所有家财买来的两块布料竟然连续两次成了她的绊脚石。 要不是这两块布料,她不至于被皇上厌恶,要不是这两块布料,她也不至于被骆心安这个贱人抓住话柄!这一切绝对都是她一手设计好的! 她越是着急,越是衬得骆心安沉稳不乱,她早就料到洛婉婷会是现在这个反应,目光锐利的继续开口,“妹妹着什么急?我只不过说出自己的合理怀疑,你若是觉得我冤枉了你,大可以把你之前为何突然莫名其妙去内务司的动机说明白,这样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不会为难你。” 说明白动机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收买了内务司总管才换来了这场比试的头名!? 洛婉婷急得几乎吐血,后背一阵凉一阵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被骆心安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些话或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老皇帝虽然早就猜到洛婉婷肯定是收买了内务司才换来这一身价值连城的衣服,可他却没有把这件事往皇后遇害上面联想,如今仔细一琢磨才觉得疑点重重。 “洛婉婷, 你老实交代,大会之前去内务司到底有何目的!” 老皇帝一句话吓得洛婉婷打了个寒战,正急得不知如何找借口的时候,突然瞥到自己之前送给皇后的玉如意,接着眼睛立刻就亮了,“奴婢去内务司只是为了上交礼物,奴婢不知其他宫里的姐妹是怎么想的,但奴婢准备的这玉如意实在是贵重非凡,奈何贴身丫鬟一向笨手笨脚,奴婢实在是不放心她去办事,就顺道跟着一起去了,绝对没有其他不轨的心思啊!求陛下明察,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说到最后,洛婉婷当场泪如雨下,拿着一方帕子,哭得楚楚可怜,她本来长得就美艳,虽然没穿那一身五彩云缎逊色了一些,但这么一哭仍然称得上梨花一枝春带雨。 她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跪在当场,泪珠子一滴一滴的砸在衣襟上,再也没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这么一示弱,倒显得骆心安在欺负她,毕竟人总是会下意识里偏向弱者,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骆心安总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让人总觉得她定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之人,倒是这洛婉婷,刚刚还一副闹脾气的样子,突然就哭了起来,倒真像是谁家被宠坏的大小姐,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心肠并不坏。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不少人都对着两人指指点点,甚至都开始怀疑洛婉婷屋子里的两包毒药也是被人陷害,而骆心安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看着老皇帝讳莫如深的表情,旁边的端妃轻声开口,“陛下,这件事实在是疑点重重,窝藏毒药和某害皇后很显然是两件事,有的人刻意要混为一谈,未免有扰乱视听的嫌疑,臣妾以为,眼下不如先着重捉拿谋害皇后娘娘的凶手,再去追究洛婉婷是对是错也不迟啊。” 一听这话,洛婉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心里也跟着涌出了一线希望,在场人不少人纷纷跟着附和,端妃这话说的相当漂亮,既帮洛婉婷说了话,又凸显了皇后的重要性,很明显就是咬死了骆心安一定是凶手。 听着在场刀枪冷箭似的话,一直抿着嘴唇沉默的骆心安竟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中央。 她重重的磕了个头,再抬起来的时候黑色的瞳孔深邃如夜,“陛下,奴婢相信您有您的公断,最终真相孰是孰非一定会有所昭雪,但三人成虎,一嘴难敌百口,有些人只是听了四妹的一家之言,就信以为真,对奴婢说的话却全盘否定,是否有失偏颇?请陛下给奴婢一个机会,请上涉事的几个内务司小太监,奴婢愿意亲口问清楚真相,以证清白!” 铿锵有力的几句话砸在所有人的耳朵里,老皇帝抬头望过去,骆心安犹如一根笔直的青竹立在原地,虽然两腿跪在原地,可脊背却笔挺有力,带着韧劲和倔强,让人忍不住动容。 沉默片刻,老皇帝一摆手沉声道,“去把内务司所有人都给朕宣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这话一出口就等于驳了端妃和在座不少妃嫔的面子,端妃的脸色瞬间犹如吞了苍蝇一样难看,而洛婉婷先是心头一紧,生怕内务司将她贿赂的事情抖出来,可转念一想嘴角有翘起一抹笑容,她谅那些贪婪成性的狗奴才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要不收受贿赂这种事一旦被查出来,不仅她要被罚,他们也一个都脱不了关系。 这样一想,她担忧的心也放下来大半。 没一会儿小淳子带着一大帮内务司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内务司总管小淳子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及诸位主子。” 他的目光扫视四周,正好跟旁边的骆心安对上,他脸上虽然很淡然,但心里仍然有些冒汗,而骆心安却给了他一个稍纵即逝的安抚笑容,让他瞬间又镇定了下来。 这位将骆心安成功骗入皇宫的“大功臣”,老皇帝可一直都没忘,这会儿见他到场,就更加相信小淳子说话的真实性,毕竟一个是跟他结仇的骆心安,另一个是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洛婉婷,他没有道理偏袒其中任何一个人,这样一想,老皇帝对骆心安敢把他叫进大殿的勇气有了几分敬佩。 “听说这一次制香大会上诸位妃嫔秀女的礼物都是内务司一手承办接管的?” 老皇帝直接开门见山,小淳子跪在地上赶紧点了点头,“回陛下,确实如此,宫中上下共七百一十七人位主子的礼物,内务司全都一一经手并安置妥当,奴才也全都心中有数,绝无一疏漏。” “那制香大会前,洛婉婷去内务司送礼物的事情,可否属实?” “礼物?”小淳子当即愣了一下,一头雾水的下意识开口,“什么礼物?” 在场人脸色全都一变,老皇帝目光瞬间一冷,“你身为内务司总管,方才还跟朕信誓旦旦保证所有礼物你全都心中有数,这会儿竟然问朕是什么礼物?” 一听这话,小淳子瞬间两腿一软,赶紧磕头认错,“皇上恕罪啊!奴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七百一十七件礼物,每一件奴才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这婉婷小主的礼物奴才是当真没有见过,那日小主来内务司也完全没有提过‘礼物’这件事啊……” “不信陛下可以问内务司任何一个人,若奴才有一丝欺瞒,愿意被陛下拖出去斩首示众。” 说着他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那动静像是要把石板给砸穿,看他这个样子,跪在他身后的一众内务司太监全都露出不忍的目光,老皇帝目光扫视他们,见他们眼里的疑惑和迷茫的确不是伪装的,他们是真的没见过洛婉婷的礼物。 看着老皇帝陡然阴沉下去的目光,洛婉婷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哭诉道,“你这狗奴才少血口喷人!” “陛下他说谎!这不是真的!他们一定是串通好……唔唔!” 还没等他说完,老皇帝已经一个眼神递过去,让侍卫直接堵住了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老皇帝厌烦的皱起眉头,若不是为了调查清楚真相,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往这不知分寸的女人身上放。 “小淳子,按照你说的话,洛婉婷那日要是没去送礼物,那她去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东西,全都一一说出来,否则朕拿你是问。” “奴才……奴才……”小淳子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犹豫的一会儿偷偷瞥一眼洛婉婷,一会儿瞧瞧瞄一眼老皇帝,一张煞白的脸上汗津津一片,一直结巴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说?”老皇帝冷冷一笑,大手一挥,“拖出去杖毙。” “你要是不说实话,朕就理所应当的认定你说了谎,你一个小小的内务司总管竟胆敢污蔑小主,罪责当诛!” 说着四个侍卫就扑上来作势就要把小淳子往外拖,小淳子当即吓破了胆,猛地挣开舒服,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奴才说实话!奴才什么都说!求陛下饶命啊!” “婉……婉婷小主那日去找奴才……只是听宫中谣传说心安小主被选中了头名,能得到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两块布料,所以她就……就想贿赂奴才给她暗自放水,奴才当时一时鬼迷心窍见钱眼开就……就收了婉婷小主给的一万两,让她拿走了那两块布料……”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犯了奴才最不该有的贪念……现在已经没脸祈求陛下原谅,请陛下降罪……” 一句话落地,全场先是一片死寂,接着当场哗然。 洛婉婷眼看着秘密就要兜不住了,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作势就要冲上来,“狗东西你不是人!你到底收了多少钱,竟然这样诋毁诬陷我!” 可惜她再死鸭子嘴硬也没用,皇上已经在她开口之前派人去搜查了内务司,的确在小淳子的屋子里找到了将近一万两的金银珠宝,其中又好几样都是洛婉婷的私物,上面还有洛家的烙印。 面对这样的铁证,洛婉婷全身脱离的瘫倒在地,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一开始在背后一直骂骆心安收买内务司,不择手段的人,这会儿一看眼下这情形,瞬间都傻眼了,原来满嘴谎话的人竟然是故作可怜的洛婉婷。 这个时候无论她在说什么,在别人听来都变成了谎话,连带着她与谋害皇后和窝藏毒药的事情,也变得可疑起来。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时,骆心安站出来冲老皇帝行了个礼,“陛下,鉴于这件事皇后娘娘的安危和奴婢的清白,可否让奴婢亲自问淳公公几句话?” 老皇帝点了点头,骆心安谢恩之后,回过头走到一帮小太监面前开口道,“敢问各位公公可否还记得那日婉婷小主去内务司的情形?” 一帮人都纷纷点头,“记得记得,那日的阵仗太大,几乎惊动了整个内务司,我们当时都在场记得可清楚了。”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话引起了好奇心,骆心安顺势一挑眉,“哦?这话怎么说?” 小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有些忐忑的说,“主要那日婉婷小主她……脾气不太好,已经内务司就又打又骂,也不顾门口小太监的阻拦,直接就往里面闯,说要见内务司的主子,可奴才当时正跟一众手下在给各位主子做衣服、整理礼物,没能及时出去结果……” “等等。”他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骆心安打断,她蹙着眉毛加重语气重复道,“你说你正跟一帮手下在整理礼物?是各宫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全部礼物吗?” 小淳子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当时整个屋子里特别乱,因为礼物太多,我们的活儿又杂,还没等把所有礼物都登记好,只好一边清点一边记录,所以当时婉婷小主突然闯进来的时候,奴才记得特别清楚。” 这次连皇后的脸都阴冷下来,“你的意思是说当时见面的地点就是堆放全部礼物的地方吗?” “你身为内务司总管没有把礼物全部保存妥当,就让无关人等随便触碰,你该当何罪!?” 小淳子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一边流冷汗一边瑟缩着说,“启禀皇后娘娘,这……这奴才也不想啊,整个内务司的人都阻拦过了,可婉婷小主根本不听,直接就闯进了放礼物的大殿里,奴才人微言轻,主子都移驾到了跟前,奴才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给轰出去啊……” 骆心安眸色闪了闪,低声开口,“也就是说婉婷小主借着买布料的理由,有充分的时间接触到所有人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想什么时候下手就什么时候下手,想找人谁的麻烦就找谁的麻烦,反正有一屋子的礼物任凭她挑,对吗?” “贱人你少胡说八道!你这样血口喷人的诬陷我,就不怕死了之后遭报应么!”如果方才洛婉婷已经变得歇斯底里,那么现在她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像疯了似的,不顾侍卫的阻拦,张着血盆大口和锋利的指甲,撕扯着就要扑上来找骆心安拼命。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一巴掌推开她的攻击,论血口喷人诬陷别人的本事,我又怎么比得上你,你坏事做尽还是想想自己死后会不会下地狱吧! “四妹,我这可都是合理的怀疑,你刚才无凭无据都敢说你院子里窝藏的那两包毒药是我陷害你,那我现在有了证据,怎么就不能怀疑你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陛下、皇后娘娘您们相信我,簪子的事情真的跟我无关!我去内务司只是一时忌妒心作祟想要将那两块布料买来据为己有,绝对没有动过皇后娘娘您的礼物啊!我出现在内务府只是个巧合,不能因为我正好去过那里,就随便听信一个奴才说的话,冤枉这是我做的啊!” 洛婉婷疯狂的解释着,说出来的话都因为慌乱而前言不搭后语,就在她伸手想要去抓皇后的腿时,皇后直接不耐烦的将她踹到一边,很显然并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 “听信一个奴才?好,那就多问几个,总不能所有人说的话都是为了冤枉你吧。”骆心安冷笑一声,抬头问在场所有内务司的太监,“当日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仔细回忆下,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所有太监都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才纷纷开口,“奴才并不知道婉婷小主是去买布料的,只看到她一脸怒气冲冲的就跑了,结果一进大殿,看到淳公公和一屋子的礼物就突然眉开眼笑起来,离开的时候甚至还笑着跟我们几个奴才打招呼,把我们都下了个够呛。” “对对对,我也记得呢,当时婉婷小主把我们所有人都轰出来,整个大殿就她跟淳公公两个人,我们当时还奇怪,有什么秘密需要守着一屋子的礼物说,而且出来就立刻脾气大变,搞得我们都对淳公公佩服不已。” 一件事情,一旦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很可能会直接颠覆你的认知,就像这几个小太监说的话,即使洛婉婷真的是买布料,被他们这么一描述,就完全可以理解成她是为了礼物而来。 洛婉婷彻底的慌了,不停歇斯底里的尖叫,跟只疯狗似的不断挠抓着,嘴里不断地咒骂着小淳子和内务司所有人,就在侍卫一个松懈的时候,她突然挣开束缚直接扑到骆心安身上。 骆心安眼明手快,一下子攥住她差点画花自己脸的锋利指甲,装作狼狈的连连退后,差一点就要摔倒在地,可背地里手腕却猛然一使劲,将洛婉婷狠狠地惯到地上,让她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还一副自己不慎跌倒的样子。 一个秀女赶忙扶住了骆心安,问她怎么样,她作势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自嘲一笑,“放心,我没事,只不过自己的妹妹故意设局陷害我也就罢了,最让人寒心的是这件事若没有一个里应外合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而这个人也一定是平日里最亲近我的人之一。” “要是没有她暗中帮忙,也没有今天这一出好戏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过头,目光如电的看着旁边的人,轻声说,“我说的对吗,连翘?” 第160章 置贱人于死地(1) “要是没有她暗中帮忙,也没有今天这一出好戏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过头,目光如电的看着旁边的人,轻声说,“我说的对吗,连翘?” 一直站在她身后几乎跟空气融为一体的连翘猝不及防被点到,整个人先是一懵了,接着霎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小、小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有些糊涂了……” 她身形抖了抖,完全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而在场的人也都是一头雾水,皇后眼神暗了暗,沉声对骆心安说,“现在一切以要事为重,洛婉婷的事情还没查个水落石出,你又突然扯个丫鬟进来做什么?” 骆心安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先别急,我现在要说的事情正是与婉婷妹妹有关。” 说着她走到旁边那张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桌子跟前,在一众人的惊呼下,拿起那根谁也不敢靠近的簪子看了看,沉声道,“这一次的制香大会,因为牵扯到比试的关系,所以各宫里的姐妹究竟给娘娘您准备了什么礼物,恐怕除了身边的心腹以外,其他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就像这根簪子一样,在我拿出来之前,有多少人能猜到我会给娘娘您送琥珀?” 在场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的确,像琥珀这种不怎么值钱的宝石,在皇家之地几乎都拿不出手,被当做礼物送人已经很掉价了,更何况是送给皇后娘娘,况且在大晟,琥珀多用来做吊坠和腰佩,基本没有被做成簪子的先例,所以就算运气足够好,真的猜到了骆心安会送琥珀,又是怎么精准无误的猜到这琥珀会被用来做簪子? “娘娘您想,要同时知道这簪子的材质和形状,还能一眼就从众多礼物里挑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全都被婉婷妹妹给撞见?” 话及于此,老皇帝突然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怀疑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可能不仅洛婉婷这一个,她还有帮手?” “对,奴婢不仅是怀疑,而是非常肯定。”骆心安坚定的点了点头,目光如刀似的猛的落在连翘身上,伸手一指,“这个人就是奴婢的贴身侍女连翘。”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翘整个人都懵了,她本以为今日骆心安叫她一起出席只是为了做个陪衬,她只要像以前一样毫无存在的站在一边就能万事大吉,谁想到从一开始她跨进这个大殿可能就已经一脚踩入了骆心安为她准备的陷阱里。 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骆心安会要了她的命,甚至在当初她被抓了个现行却被骆心安饶恕之后,还心里一直担心,哪一天骆心安心血来潮突然砍了她的脑袋。 可随着日积月累,骆心安这个主子待她始终一如往昔,就在她完全放下戒心的时候,骆心安却突然对她动了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连翘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骆心安把她在身边留了这么久都没杀,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 心里已经慌乱成一团,可她毕竟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丫头,很快又找回了几分理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小主何出此言?奴婢对你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或许从前糊涂犯过错,但奴婢已经潜心悔过,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请小主明察啊!” 骆心安看她惶恐的样子,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她从来都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绝对不为难任何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对于连翘她不是没给过机会,是她自己执迷不悟,那也不能再怪她斩草除根。 有些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她可以给叛徒一次机会,但绝对不会宽容第二次。 她绝口不提之前连翘被洛婉婷收买的事情,因为一旦弄巧成拙,很可能暴露了自己早就知道洛婉婷私藏五石散的事情,搞不好整个计划都会功亏一篑,所以她只说眼下的事情。 “我做完这根簪子之后就直接装了盒子,除了你以外,我身边没有第二个知道我送给娘娘的是什么东西,这件事我也只与你一个人说过,哪怕是内务司的各位公公,也只是收下礼物,除了在登记时会查看以外,之前对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根本就一无所知。” “连翘,你倒是跟我说说,如果不是你提前告了密,洛婉婷怎么会知道我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就是这根簪子!” 连翘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的两条腿都因为恐惧失去了知觉,明明骆心安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串在一起她却怎么都弄不懂意思,慌乱之下她赶忙开口,“不是的!小主难道忘了您做簪子的时候,宝珠和宝珍也是看到过的,论嫌疑她们比奴婢还大,不能因为奴婢帮您跑了趟腿,您就怀疑奴婢对您的忠心啊!” 一听这话,刚才还对她有些怜悯之心的宝珠和宝珍,此刻的表情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骆心安嗤笑一声,轻声说,“连翘,你的意思是我在故意针对你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我身边品级最高的司膳大丫鬟,宝珠和宝珍现在只是敛华宫的普通丫头,为皇后娘娘筹备礼物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让她们插手?” “现在我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由你来负责,如果我不信任你,当初也不会让你替我带领制香的各种原料,这一点在座的诸位姐妹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不是对你太过失望,而谋害皇后娘娘又事关重大,我犯得着冒着自己也被连累的风险,把你这颗毒瘤挖出来么。” 连翘瘫倒在地,此刻双眼通红,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个时候她才彻底的明白过来,骆心安把她留在身边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就像连环计一样,一环套这一环,如果当初她使苦肉计留在骆心安身边就早已经被她看透的话,那么现在犯了错还能留在她身边,完全是因为她是一颗铲除洛婉婷的重要棋子。 如今棋子终于要发挥作用,连翘才陡然发现,她竟然完全没有一点退路,因为在外人看来她就是敛华宫最得宠的大丫鬟,是骆心安的心腹和左膀右臂,哪怕她说出自己是内奸,现在完全是被骆心安斩草除根,恐怕别人也不会相信,毕竟谁会这么好心对一个叛徒继续委以重任呢? “就算只有这个丫头知道你送了什么礼物给本宫,也是她替你送去的内务司,可这也只能说她有嫌疑,并不能真的证明她就跟洛婉婷有勾结,你这么快就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若本宫就因为你这一点怀疑就处决这一个丫头,那传到宫外之后岂不是要说本宫草菅人命?” 皇后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她眸色沉淀,晦明晦暗,看不出此刻是什么情绪,但紧紧绷住的嘴角却泄露了她此刻有些不安的心情。 不过就是要处理一个丫鬟就不安起来,以前杀了这么多人也没见你这么慈悲为怀。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见骆心安不说话,皇后的底气又足了几分,摆摆手对骆心安说,“你若拿不出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连翘跟洛婉婷有关系,那此事就暂且搁置,等日后调查清楚再……” 后面的话还没等皇后说出口,旁边的两个秀女的窃窃私语声突然传入了耳朵,皇上直接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指着两个秀女说,“你们两个在哪里嘀咕什么呢?大点声,让朕也听听。” 老皇帝早就注意到当骆心安指认连翘的时候,这两个秀女的神色就有些复杂,这会儿看她们一脸担忧的悄声说话就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两个人没想到会被皇上突然点到,一时愣在当场,一脸犹豫了的瞅了瞅连翘,又看了一眼洛婉婷和上座的皇后,抽搐了许久才小声开口,“……奴婢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但之前有一天的深夜奴婢似乎在御花园看到过连翘……” 一听这话,原本被打断的皇后当即冷笑一声,“笑话!本宫还当是什么事,你一个秀女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御花园里做什么,而且你自己都拿不准看没看到人,怎么敢随意说出口欺瞒陛下?” 旁边另一个秀女年纪尚轻,没有听出皇后这话的弦外之音分明就是在保连翘,一听她责怪自己的姐妹赶忙解释道,“不是的娘娘!那日姐姐肠胃不适一直呕吐,夜不能寐,太医说要多走动才能缓解病情,所以奴婢就陪姐姐一起去御花园散布,谁想到正好瞧见了这连翘丫头。” “姐姐那日身体不舒服可能没看仔细,但奴婢却看得真切,那人绝对是连翘,奴婢还记得她那日穿了件黑色的斗篷,行色匆匆的进了婉婷妹妹的屋子,那时我与姐姐还觉得好奇,为什么她一个敛华宫的丫头跑到了婉婷那里,但我俩胆小怕事,既怕惹出事端又担心万一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办,所以一直都没敢说,可今天一见她,奴婢很确定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就是她。” 说着她直接指向了跪在地上的连翘,霎时间,不仅连翘和洛婉婷的脸色煞白如雪,连同皇后的脸色也整个僵硬了起来。 事已至此,证据确凿,饶是连翘和洛婉婷有翻天的本领也无力回天了。 老皇帝虽然早就知道深宫内斗尔虞我诈是避免不了的,但只要不是闹到他眼皮子底下他都睁一只眼闭一眼,可今日之事不仅发生在他跟前,甚至还差一点害死了皇后,那他就没有放纵留情的理由! 纵然他心里很清楚皇后的为人也没单纯善良到哪里去,但她毕竟现在还是一国之母,洛婉婷不过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秀女,之前为了争宠收买内务府的人,摆不清自己的地位穿着五彩云缎出场也就罢了,可她现在竟敢收买宫女,里应外合谋害皇后诬陷骆心安,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皇上的脸色阴沉到可怕,那骇人的煞气吓得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好一出大戏啊,若不是朕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一个不过十六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蛇蝎心肠!”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猛地抄起一个桌子上一个盘子,掀翻在地,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朕把这两个毒妇拖下去,直接交予内务府听候发落!” 第161章 置贱人于死地(2) “来人啊!给朕把这两个毒妇拖下去,直接交予内务府听候发落!” 发配内务府的下场必定十死九伤,从大晟开国以来,但凡被押入内务府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全收全脚的出来,多半还没等认罪就已经被折腾掉大半条命。 进这种地方比直接用刑还要让人毛骨悚然,洛婉婷一听是这个下场,当场就崩溃了,不停地撕扯尖叫大喊着自己冤枉。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她恐怕也是预料到自己凶多吉少,所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众侍卫竟然拉不住她,她猛地睁开束缚,这次连跪都不跪了,破罐子破摔一般说嘶哑着嗓子喊,“陛下,我真的是冤枉的!害皇后娘娘的分明就是骆心安这个贱人啊!这就是一场她自导自演的好戏,她故意在簪子里面放毒虫栽赃我,然后又在我屋子里放那些毒药,之后又跟内务司的人串通一气,目的就是要整死我!” “您不能因为被这狐狸精迷惑了双眼,就残害我们这些忠良!她口口声声说是我串通连翘,在簪子里面放曡姁谋害皇后娘娘,可从始至终她说我的每一句话,有一句直接能证明虫子就是我放的吗!?她这个贱人看到了么!在场的各位看到了么!?无凭无据,就凭着她的一番猜测就要定我个谋害皇后之罪,哪怕最后奴婢做了鬼也不会瞑目!” 她疯狂的谩骂,要不是侍卫重重拦住她的去路,她恨不得直接抽出侍卫的刀将骆心安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为什么她机关算计,精心谋划,哪怕最后散尽了家财,却还是落得这个下场,当初她被骆心安害得困在洛家北院,生不如死的时候,这个贱人却在外面享福,勾搭着靖王爷和太子殿下,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却又一次被她害得一无所有。 这个贱人就是她命里的灾星,她既嫉妒又憎恨,此刻恨不得抽她的筋,挖她的肉,甚至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几乎恨出血来的目光,并没有引来骆心安任何的波动,她就像看笑话似的一直站在原地,目光幽深而清冷,当两个人对视的一刹那,她甚至还冲她很淡的笑了一笑。 这一笑落在洛婉婷眼里不啻于讥讽,她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的就要撕咬上来,老皇帝震怒的呵斥一声,“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泼妇拖下去!?” 没有皇上的命令侍卫也不敢对洛婉婷真的动粗,如今终于得令,如逢大赦,死死地钳住她,就像拖死猪肉一样把她往外拽。 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来负责去搜查的一队人马到现在才回来。 之间他们脸色凝重的疾步而来,大殿里的人还没等看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一抹红色身影,被人扶着跌跌撞撞的走进来,还没等洛婉婷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就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脸上。 “啪”一声惊天巨响,响彻整个大殿,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手掌挥在半空之时还摩擦空气发出了“嗖嗖”的声响。 这一记耳光抽的太狠,太快,刚刚还在破口大骂准备跟骆心安同归于尽的洛婉婷,直接被打蒙在地上,脸上当即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嘴里当即就吐出来一口鲜血。 洛婉婷怎么可能是吃亏的人,倏地抬起头刚想怒视回去,去陡然看到了尼娜那张充满异域特色却怒火中烧的脸蛋。 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同于汉人,是略微发蓝的颜色,平时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这会儿她怒到极致,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浓重的深蓝色,熊熊火焰在蓝色的海面上疯狂的燃烧,像是把眼前之人彻底烧成灰烬! “……洛婉婷!你这个狗娘养的贱人!咳咳……我尼娜与你不共戴天!” 她这一声虽然气虚,但气势却仿佛统帅着千军万马,到底是草原养大的女子,她一发飙,连带着在场的侍卫都自叹不如。 整个大殿的人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她直接动手打了洛婉婷之后,就更加的震惊,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尼娜已经抽出了鞭子,“今天我就抽死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就当我尼娜瞎了眼!” 尼娜的鞭子可不比那些花拳绣腿,每一招式都凶狠无比,鞭子上面的倒刺更是能活生生把人脱下一层肉来,“唰唰唰”四五遍抽下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洛婉婷一定被抽的鲜血淋漓。 这个时候侍卫才陡然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阻拦,现场当即乱成一团,尼娜的鞭子到处飞舞,洛婉婷疼得不停惨叫,饶是被阻拦,那狠辣的鞭子还是有不少落在了洛婉婷身上。 老皇帝故意沉默,让洛婉婷白白吃了一顿鞭子,过了半响才沉声开口,“够了,都给朕停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不还一直生着病么,怎么突然跑来了这里,什么事情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好不容易被阻拦下来尼娜,猛地将鞭子一甩,剧烈的运动让她又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她脸色发白的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怒视着已经被打得满身鲜血的洛婉婷,讥笑道,“生病?如果不是陛下您的好妻妾做的好事,我怎么可能病成现在这个样子!?” “若您从始至终都没有与我喀什联姻的意思,我自然不会死皮赖脸留在贵国,成不成您说一句话便是,不需要用这么下作的方式来害我!您心疼儿子,我父王也心疼女儿,我要是被你们害死在这里,我父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大晟的!” 这话倒是把老皇帝给问蒙了,他先是一愣接着陡然皱起眉头,转头沉声问旁边的侍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老实交代!” 随尼娜来得一队侍卫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犹豫了一会儿领头的那个才开口道,“……陛下……属下方才接到您的命令彻查整个后宫,结果搜查到尼娜公主的寝宫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结果公主殿下一看属下搜出来的东西当场就震怒了,矢口否认东西是她的,还非得……非得要随属下来讨要个说法,所以这才……” 一听这个,老皇帝心里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搜出来什么东西,速速呈上来给朕看看!” 侍卫刚忙冲身后招了招手,两个侍卫搬着一盆开得极其艳丽的牡丹花走了进来。 全场人的目光都被引到了这里,骆心安的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盆花有什么不寻常?”旁边的皇后皱着眉问道。 “回禀娘娘,这花虽然没什么出奇,但这花瓣里藏得东西可着实吓人得紧。”侍卫说着又一招手,端着一碗糖水往花瓣上一浇,没过片刻,花瓣里陡然爬出来密密麻麻一层的曡姁虫。 细细密密如同发丝的样子和那一身泛着光泽的鳞片,全都跟刚才皇后簪子里的那些虫子一模一样。 全场的人先是片刻的死寂,接着所有人都惊恐的尖叫起来,连连的往后退,生怕这爬出来的虫子钻到自己身上。 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在尖叫,皇后更是霎时间脸上褪去了血色,突然想起方才让她心有余悸的一幕,后背顿时又害怕的冒出一层冷汗。 “曡姁!是曡姁啊!天啊!这东西宫里怎么还有,陛下这事不得了!真的不得了了!”一直没离开的太医一看眼前这庆幸,眼前一黑,差一点就摔在地上。 曡姁这虫子有多恐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才皇后簪子里那几只已经让人毛骨悚然,如今这牡丹花里藏的竟然比簪子里还多! “陛下,老夫明白了!难怪老夫和整个太医院的同僚都一直查不出尼娜殿下头痛的病因,只好一直当做水土不服来医治,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殿下这头疼病多半就是这曡姁害的,这虫子无孔不入,殿下会疼成这样多半已经被这虫子侵入体内,如果今日再没被发现,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暴毙身亡啊!” 说着老太医一撩袍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老臣恳求陛下彻查这毒虫的源头,彻底焚烧这盆牡丹花,否则一旦蔓延开来,整个皇宫都可能被这不起眼的小虫子给倾覆了啊!” 老皇帝的瞳孔骤缩,这一次气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如果说刚才叫做愤怒的话,此刻他已经犹如喷涌的火山,时刻都会爆发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他死死地攥住椅子扶手,此刻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转过头问尼娜,“这盆牡丹你是从哪儿来的?” 尼娜捂着脑袋剧烈的咳嗽几声,怒极反笑,指着已经彻底吓得瘫软在地的洛婉婷说,“除了这个贱人以外还能有谁?” 提到这件事她就恨不得直接挖掉自己的眼睛,怒不可遏的走到洛婉婷身边,不顾旁边的阻拦,狠狠的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一直把你当成好姐妹,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仔细收着,从没有任何怀疑和戒心,可你为什么要对我下这样阴狠的毒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牡丹花,也有在床头摆花的习惯,又为什么要在花里放毒虫!?” “你看着我头痛欲裂生不如死的样子,是不是心里特别的痛快,恨不得我直接死了好让你逞心如意!?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恶心的贱-货!” 尼娜一向耿直,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何况她又一直是喀什王的掌上明珠,谁又敢对她用这种阴损的招数,如今被朋友背叛和被害重病的新仇旧恨掺杂在一起,她直接推开一众侍卫的阻拦,死死地掐住洛婉婷的脖子,猛地一用力,几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掐死。 “唔唔!救……救命……救命!”洛婉婷被掐的面色发紫,双脚离地,双手疯狂的挥舞着,一双眼睛向上翻着,丑陋的样子让然看一眼就恶心欲呕。 尼娜发起火来,旁边的侍卫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就在洛婉婷马上要咽气的时候,尼娜的手腕上搭上一只手,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跟前的骆心安。 她冲她摇了摇头,沉声说,“公主,你的病不能大动肝火,你掐死了她倒是痛快了,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尼娜并没有把这话真的听进去,可她突然想起那日骆心安来找她时,突然莫名其妙死皮赖脸的要走那盆牡丹花的情形,心中一动,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抬起头,瞳孔一缩询问一般看这骆心安。 骆心安心里明白她在问自己是不是有意救她,但她没打算回答,只是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尼娜心里满是震惊,但隐隐的还透出一丝暖意,她以前只是觉得骆心安到处都不顺眼,现在转念一想,她除了在比赛时赢了自己,又被太子当做拒绝自己和亲的理由以外,从始至终都没做过害自己的事情,甚至还出手相救了两次。 一时间,尼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手掌一滑,倒是真的松开了洛婉婷的脖子,直接将她惯到了地上。 洛婉婷捂着剧痛的脖子,嗓子彻底被掐哑了,一个音都发布出来,只能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旁边的宝珠疑惑的看她一眼,像是在问:这种丧心病狂的贱人让直接被掐死不就行了,小杰你干什么还要救她? 骆心安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其实就是死,人是非常脆弱的生物,只要你想死,随便用刀片一滑,两眼一闭从楼上一跳,或者跳进水里待个两三分钟,保证马上送命。 所以对于罪大恶极的人来说,死其实是一种解脱,杀人偿命,偿还的也不过是一条人命,当杀了上百条人命的时候,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留下的伤害却不是一死能够弥补的。 所以对于洛婉婷的所作所为,她不想看着她轻松的死在尼娜手里,她要她被背上毒害皇后谋害朝纲的千古罪名,成为历史的罪人,受千人骂万人踏,生生世世永不翻身! 这一整晚,几次三番的挑战了老皇帝的神经,他本以为洛婉婷买了衣服只是心肠狭隘爱慕虚荣的时候,她竟敢直接谋害皇后,他本以为这就已经是罪大恶极的时候,她竟然连尼娜这个连接两国邦交最重要的“纽带”都敢杀,甚至还把曡姁这么恶毒阴损的毒物带进皇宫,企图让整个皇权倾覆! 这样的蛇蝎心肠,狼子野心,连做人都不配! 老皇帝气的全身发抖,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洛婉婷,心里没有半分怜悯,杀伐决断的一挥手,阴冷萧杀的说,“传朕旨意,洛氏四女洛婉婷,勾结同党,窝藏禁药,谋杀皇后、残害公主、诬陷他人,以乱我内宫,害我朝纲为,其心可诛,罪不可恕,即刻斩立决!其恶行由侍官记入史册和起居注,生生世世不可入官籍,死后不可享世家供奉,尸体扔至乱坟岗,予狗喂之!” 一句话断送了洛婉婷的全部的希望,她整个人都傻了,愣了片刻之后,全身抖如筛糠,歇斯底里的往皇上和皇后的方向爬,奈何被侍卫死死地按住,她的指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啊——!唔唔……啊!”她的嗓子完全被掐毁了,此刻泪如雨下,不停地求饶磕头,可是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那张扭曲红肿的脸,配上那一身的血污,连街边的猪狗都不如,哪里还有之前半分盛气凌人的样子。 可饶是她再怎么哭嚎求饶,皇上也没有半分犹豫,侍卫将她死死的拖出了宫殿,她身上淌出来的血在灵凤宫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洛婉婷被判了斩立决,连翘自然也没有任何活路,在崩溃的哭嚎求饶中,她也跟着被拖出去执行死刑了。 两个人被拖出去之后,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这时就听洛婉婷一声惨叫,接着“砰砰”两声大刀斩断骨节的声音传来,接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到整个灵凤宫里。 没过一会儿,两个满身是血的侍卫就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盒子,下面还在不停地往外淌血,不用说里面一定装的是洛婉婷和连翘的人头。 全场的女眷全都吓得惊呼一声不敢说话,骆心安闭上眼,不愿意看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这时老皇帝沉声开口,“以后再有人胆敢做这等谋逆之事,这两个人就是下场。” 话音刚落,本应该大仇得报而欢喜的皇后却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地攥着手指没有说话,骆心安望过去的时候,她也正好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骆心安挑眉冲她一笑,笑的云淡风轻,而皇后却犹然感觉到后背刺骨的凉意…… 感觉自己的一切像是早已被她看透了! 第162章 深谋远虑 声势浩大的一场制香大会,就在这样在一场血腥事件中仓皇收场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每年制香大会结束之后,宫里接下来至少一个月的时间都会持续笼罩在热闹之中,一众女人制香、焚香、品香……配上万紫千红的盎然春意,别是一番靓丽的风景,尤其是每年的头名,在宫中更是风头无两,不仅可以得到侍奉皇上左右的恩赐,其穿衣打扮甚至还会在民间兴起一波新的热潮,引得众多民间女子争相效仿。 可今年制香头名不巧正是洛婉婷,哪怕她一辈子都热衷抢风头,此刻也变成了虎铡刀下的亡魂,好好一个制香大会,接二连三出岔子也就算了,现在连头名都死了,自然也就蒙上了一层不吉利的阴影,别说是引领风尚,就算是提起来都觉得晦气。 处决了洛婉婷和连翘之后,老皇帝也没了跟一众女人周旋的心思,再加上本来就重病的身体早就已经透支,方才怒火中烧时没觉得如何,此刻一停下来才觉得头晕目眩,肝胆俱裂,所以撂下在场的所有人,直接拂袖离去。 皇上都走了,在场的女人自然也没了争奇斗艳的心思,陆陆续续全都夹着尾巴离开了,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皇后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我们也走吧。”骆心安起身站了起来,口气轻的几乎像一声叹息。 宝珠和宝珍对刚才那血淋淋的一幕仍然心有余悸,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此刻一听这话如逢大赦赶忙跟了上去。 骆心安走到大殿中央,就像没看到地上那一滩滩血迹似的,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其他吩咐,奴婢也先行告退了。” 此刻脸色仍旧苍白发青的皇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良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骆心安,你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骆心安垂着眸子淡淡一笑,“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如果娘娘是说方才奴婢自证清白的事情,那就是娘娘您谬赞了,这世上的事情永远是邪不胜正,揪出洛婉婷和连翘这个叛徒,既是为奴婢自己,也是为了娘娘您的安危,奴婢自然是万死不辞的。” 这一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不啻于一记耳光抽在皇后脸上,皇后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死死地攥着拳头,过了半响才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话是在埋怨本宫冤枉你了吗?” 骆心安抬头眨眨眼,笑得越发和善,“自然不是,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娘娘是主子,是万凰之王,奴婢不过一只小家雀,哪有在您面前扑腾的资格?奴婢只是行的端做得正,所以不怕受委屈,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奴婢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定要把这些蛇蝎心肠之人,挫骨扬灰。” 皇后放在袖子里的手指猛然攥紧,手背绷起一层青筋,贝齿死死地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一句话。 骆心安就像没看到她的反应似的,再次欠身道,“时辰不早,奴婢就先退下了,娘娘今日受了惊吓,可要早些休息才好。” 说完这话,她微笑着转身离开,留给皇后一个笔直如苍松的背影,橘色的宫灯将她的背影拉长,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地影子,宛如一把尖刀一般刺进了端坐后位的皇后身体里。 *** 走出灵凤宫很远,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或许是真的有腥味,又或许只是受惊过度产生的心理阴影,总之宝珠和宝珍此刻仍然心有余悸,脑袋里不停地回放着连翘被活生生拖出去,再血淋淋的只剩一个脑袋被拎进来的画面…… 来时是四个人,回去却只剩三个,两个丫头总感觉连翘此刻还跟在身边,不由得搓了搓双臂,凑上前对一直面不改色的骆心安说,“……小姐,要不要奴婢先找人回去捎个话,把连翘的东西先烧掉?” 骆心安听了抬头扫了两个人一眼,一挑眉勾着笑容故意逗她们,“怎么,你们害怕啊?” “怎……怎么可能!我们有什么可害怕的,是吧宝珍?” 宝珠赶紧用肩膀撞了一下宝珍,宝珍干咳几声,此刻虽然没有宝珠的反应那么激烈,但也觉得后背毛毛的,“……那个小姐,我们不是害怕,就是怕您看了之后心里不舒坦。” 看着两个人明明害怕却故作坚强的样子,骆心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对于刚才那血淋淋的一幕,她又何尝没有一点惊悚,毕竟她不是古代人,也没见过菜市砍头之类的事情,怎么可能对那血淋淋的人头无动于衷。 但她永远忘不了当初重生前在梦境里洛心慈对她所做的一切,如果宝珠和宝珍也曾经被人砍断四肢,做成人彘,破开肚子挖出肠子,倒进毒虫蚕食五脏六腑的话……或许此刻就会能免疫许多。 “不用烧了,连翘也没什么东西,宝珍你回去之后都归置归置,然后给她的宫外的父母送去吧,看不到人,能看到东西,也算是给老人留点念想。” 骆心安说完这话,宝珠和宝珍都愣住了,一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但凡被处决的奴才,连人带东西要全部扔去乱坟岗,别说是给父母留念想,尸身能不被野狗吃掉就已经是烧了高香,可小姐竟然对连翘这个几次三番背叛她的人留了最后的情谊。 宝珠一头雾水,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对这种叛徒还留什么情面?你没下令把她拖出来鞭尸已经是宽厚仁义了。” 骆心安笑了笑,似乎并没打算多做解释,只是幽幽道,“我不是对她手下留情,而是敬她的一番忠心,为了主子忍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叛变,也算是铁骨铮铮。” 这话听得两个丫头云里雾里,宝珍似乎有些明白,但却还是理不清楚,“小姐,其实奴婢刚才就一直想问您,一开始连翘背叛您被我们当场抓包的时候,您明明手下留情放了她一马,甚至还允许把她继续留在身边,怎么今天突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将她给置于死地了?” 宝珠赶紧点头附和,“是啊小姐,您要是欣赏她有孝心会演戏之类的也就算了,可她当初明明毫不犹豫的就供出了洛婉婷,怎么能说她忠心耿耿?” 提到这个,骆心安颇为耐人寻味的笑了,目光幽深的回过头,盯着远处已经化作一团亮点的灵凤宫,轻声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连翘真正的主子实际上另有其人?” “真正的主子?!” “另有其人!?” 两个丫头同时惊呼一声,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一时被骆心安跳跃的脑回路给绕晕了。 “事情不是已经水落石出了么,现在她和洛婉婷都被砍了脑袋,她们两个里应外合害您也是顺理成章,怎么听小姐您这话又冒出来第三个人?” “因为连翘从一开始被抓包就说谎了。” 骆心安目光一冷,突然沉声开口,眼睛半眯着,黑灵鹫一般的长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道弧形的暗影。 “当初连翘被抓包,经我一番威逼利诱供出洛婉婷的时候,我就怀疑过她在说谎,她的反应太完美无缺、合情合理,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话让宝珠和宝珍更晕了,“小姐……这话又是怎么说?您不是早就调查过,连翘的父母的确欠了一屁股外债,父亲嗜赌如命娘亲种病在床,这也都做不了假,提到洛婉婷拿这件事要挟她,她脸上的表情也做不了假,之后她不还是受了您的银子供出实话了吗?还有哪里不对劲。” “当时我也的确如你们所想,觉得谎话这种东西,只要说了一句,就得用无数句来弥补,这样一来势必会有破绽,像连翘经历的这些,却环环相扣,毫无破绽,我那时都要被说服这就是真相,那些不对劲的感觉只是因为我的疑心太重。” “可后来我却陡然发现连翘的话里其实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骆心安陡然眯起的眼睛让两个丫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么破绽?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 提到这个,骆心安自嘲般笑了笑,“你们还记得当时我被皇上宣进御书房那夜,宫里到处传我被‘翻牌子’的事情吗?第二天宫里的女人全都跑来巴结,你们都劝我别去见他们,只有连翘一个人反对,你们还记得当时她说了什么吗?” “唔……奴婢记得她好像是说,如果您不去见客,更容易被人家误会陛下宠幸了您,好像她还说了一句‘连床都下不了,不就是故意显摆给别人看’这种类似的话,时间太久奴婢记不大清了,不过肯定是这个意思没错。” 骆心安笑着夸了一下宝珠的鼻尖,旁边的宝珍一脸茫然的眨眨眼,“这……这话有什么问题吗?是奴婢太笨了吗,为什么完全没发现那里有破绽?” 那是因为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没成亲,不懂得男女之事。 “你能问出这话其实就等于把答案说出来了。” 看着两个人傻呆呆的模样,骆心安似笑非笑的说,“当初我只是因为这件事怀疑她动机不纯,没有多想别的,后来仔细一琢磨才觉得不对劲。” “我这个四妹跟我同一天入宫,而我发现连翘是内鬼的时候,才不过是刚入宫两个月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们主仆二人相识的时间最多也就是这两个月,如果不是洛婉婷而是别的女人,我或许还会怀疑这两个人在入宫前就有可能相识,但洛婉婷可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入宫前她还一直被关在洛家北院,她一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被罚禁闭的小姐,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深宫里的丫头?” “而连翘的一言一行很显然也不是刚刚入宫的新丁,否则就凭她一个未婚的黄毛丫头,如果不是在宫中金银甚久,怎么可能知道男女做过那档子事儿之后,女的会下不来床?” 现在又不是当代社会,小黄片到处都能搞到,xing教育也没有那么科普,男的都对这种事一知半解,何况是被三纲五常束缚着长大的女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连翘早就是宫里的‘老油条’,至少伺候过妃嫔才懂得这么多。” “试问洛婉婷一个刚刚入宫两个月,根基不稳的秀女,凭什么让宫里的‘老油条’给她卖命?” 说到这里骆心安顿了一下,瞳孔里幽深的如同浓稠的化不开的潭水。 宝珠和宝珍听得心头大震,简直快给自家小姐的逆天的洞察力跪了,这么小一个细节都能被她推出这么多事情。 “可是……连翘不是为了钱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她家里急需要用钱,洛婉婷给的价钱那么高,让连翘豁出去赌一把也不是没可能啊?” “你错了,她不会。”骆心安微微一笑。 “连翘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从她当初蓄意接近我的时候就看的出来,如果她只是为钱,当初被我抓包的时候就不会挺那么久都不松口,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她说了实话,最多就是供出一个根基不稳的秀女,以洛婉婷当时的能力,根本不足真的对连翘做什么,就算没了一大笔钱,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到时候就算倒卖宫中的财物,都比直接送了命强得多,毕竟偷东西和背叛主子相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么一说,宝珍的眼睛瞬间亮了,“所以……连翘之所以替洛婉婷死撑这么久,很可能是猜到如果当时不给您一个交代这件事会直接闹大,到时候一旦深究下去就有可能查到她真正的主子头上,所以她才故意供出洛婉婷,给她主子暂时当了挡箭牌?” 骆心安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笑着说,“何止是暂时,洛婉婷那个蠢货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棋子,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 第163章 敌为鱼肉,我为刀俎 骆心安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笑着说,“何止是暂时,洛婉婷那个蠢货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棋子,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 宝珠和宝珍心头巨震,之前一直以为洛婉婷和连翘里应外合就是真相,现在才知道竟然还有一个人在翻云覆雨操控全局,一时间后背隐隐的有点发寒。 只是一个洛婉婷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小姐废了这么大力气才彻底将她置于死地,现在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更加危险的幕后黑手,在这里看小姐和洛婉婷坐壁观虎斗,这种感觉就像背后站着一个隐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猝不及防的捅你个鲜血淋漓! 一想到敌在暗我在明的局势,两个丫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宝珠压着声音说,“小姐,既然您早就知道连翘说了谎,为什么还要把这个祸根留在身边?直接杀了多干净,不仅能断了洛婉婷和那个幕后之人的后路,也能给自己保个心安啊。” 骆心安闻言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在宝珠的“哎呦”声中笑着说,“那天我教你识字才刚给你讲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典故,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么快就忘了?” “我当初设计抓连翘,就是为了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结果费了半天劲儿没搞到真相,还把这现成的‘诱饵’给杀了,那之前所花的心思不就全都功亏一篑了?” “处决一个连翘易如反掌,对付洛婉其实也没什么难度,但如果我贸然下手,这一条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就断了,这一次是我们先洞察了先机揪出了连翘,那下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探子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进来,到那时我们跟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哦——所以您就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把连翘留在身边,来个引蛇出洞?” 宝珠拖长了音调俏皮的开口,末了还拍马屁似的冲骆心安挤了挤眼睛。 “难得你比宝珍机灵了一回。”骆心安被她这副耍宝的模样逗笑了,目光颇为讽刺的说,“如果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就凭洛婉婷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要真是为争一口气将她赶尽杀绝,她这会儿的尸体恐怕都烂了。” “既然连翘对幕后这个真正的主子如此忠心,我就给她这个继续效忠的机会,暂时按兵不动把她留在身边,除了没有抓住她与这幕后黑手勾结的死证,我不能草率下手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个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给了她第二次考验。” “第二次考验?”刚刚琢磨明白的宝珠一听这话又有些脑袋发懵了,她与宝珍面面相觑,两个人同时疑惑的开口。 提到这个,骆心安笑的越发别有深意,可眼睛里的讥讽却一闪而过,“如果不是这一次的考验,我当真不知道连翘心里竟然这么盼着我早点死。”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心都咯噔一声,“……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这第二次考验又是什么?” 骆心安莞尔,“说起这件事还得多亏了小淳子,要不是有他这个内务司总管在背后推波助澜,宫里为抢那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的好戏可就不会上演了。” 宝珍愣了愣,半响突然琢磨过劲儿来,不敢置信的抽了口气说,“小姐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之前宫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手艺大赛,根本就是您和淳公公的一手导演的吧?” 骆心安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事,幽幽的开口道,“我故意让小淳子拿两块布料作诱饵,放出风去搞得人尽皆知,就是为了试探连翘的反应。” “先不用说她在我身边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哪怕是个刚入宫的小丫鬟恐怕都知道宫里有我这一号‘风云人物’,这后宫多半的女人都把我当成活靶子,我的是非这么多,天天不出殿门都已经这么招人恨了,要是再随便出点风头,恐怕会被人给生吞活剥了,所以如果换做是你俩,身为敛华宫的丫头,听到这消息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当然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先不说这比赛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过就是给后宫这些主子们争宠找个名头,最后的目的还不就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么,小姐您从入宫那天起心思就飘到靖王府去了,哪儿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跟她们这些人较劲。” 宝珍听了这话,捂嘴偷笑,“可不就是,小姐每天看八百遍手上的戒指,爱王爷爱的死去活来,可没这心思争宠,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说的话还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骆心安脸上被一红,干咳了几声,虽然她承认……那什么,是每天都睹物思人,对这戒指想念某个家伙,但是她表现的哪有这么肉麻,爱得死去活来是什么鬼形容词啊!? “你们两个臭丫头反了,连我也敢打趣?” 骆心安动手就咯吱两个人,两丫头被搔的不停哈哈大笑,连连求饶,“好了小姐我们知道错了,哈哈哈……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们还没听您说完考验连翘的事儿呢。” 说起玩闹的心思,提到此事骆心安心里还有些难受,自嘲道,“还能有什么事,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我不过就是差小淳子去放出点风声,她就迫不及待的赶紧来怂恿我参加,嘴上说的头头是道,若我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普通秀女,没准儿会信以为真,真的去搏一把,可我眼下在宫里这种处境,她竟然还能张得开这个嘴,她之前对我承诺的忠心,我能信么?” 在没有抓住连翘和幕后黑手的确凿证据之前,她其实更愿意自欺欺人的相信,一切都是她多想,毕竟曾经她真的有把这个丫头当成过自己的妹妹,就像宝珠和宝珍一样,是她想要当家人对待的存在。 可惜她给了连翘一次机会,她不仅没有珍惜反而变本加厉,彻底让她寒了心。 听到这里两个丫头都沉默了,仍然记得当日连翘怂恿骆心安参加比赛时那副难掩算计的表情,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所以我那时就遂了她的意,故意答应她参加比试,结果不出所料,第二天这件事果然在宫里闹得人尽皆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连翘和她那个背后主子的真正目的。” “他们要的不是立刻让我暴毙身亡,而是让我慢慢的身败名裂,在宫中再无立锥之地,最后经别人的手铲除我,如果最后不幸没能弄死我,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五石散能要了的我命,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选这种慢性毒药的原因。” 提到这里,三个人的面色都凝重起来,宝珍有些错愕的开口,“您的意思是……这五石散的主意也不是洛婉婷自己所为?” “没错。”骆心安冷笑一声,“你们也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就她对我那恨意,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我慢慢的被毒死,如果有可能她肯定恨不得我当场暴毙身亡,所以这个主意很有可能是连翘告诉她的。” “之前我一直在琢磨,如果连翘早就是宫里的‘老油条’,是怎么短时间内快速得到洛婉婷的信任?本来我以为是洛婉婷和这人背后有勾结,可后来看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她虽然蠢了点,但基本的戒心还是有的,又不是什么纯良的小白兔,不会随便就相信宫里的人,所以连翘一定是做了什么,让她瞬间动心,甚至引为心腹,而能让她兴奋成这样的事情,除了我这个仇人以外还真不会再有别的了。” 说到这里,骆心安自己都觉得好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洛婉婷对她的“感情”也是蛮持久忠贞的,从小到大就没换过人。 “洛婉婷和连翘看似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却是连翘一直在操控她,之前洛婉婷害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这蠢货的脑袋怎么突然就开窍的想到那些精明的招数的,现在看来分明是有连翘这个军师在背后帮她出谋划策,说起来这个幕后黑手的手段实在是高明,从始至终都没露面,控制了连翘就等于控制了洛婉婷,所有害人之事由洛婉婷干,全部罪责污名由洛婉婷扛,自己倒是落个干干净净不染纤尘,这样的心机手腕我不佩服都不行。” 提到对手,骆心安的笑意更浓,一双眼睛却如暴风雨般风起云涌,“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既然她这么想置身事外,我就偏偏不让她如意。你们知道对付一个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骆心安突然不找边际的来了这一句话,宝珠和宝珍一愣,接着试探般开口,“……伺机而动,打其七寸?” 骆心安莞尔,“这么说倒是不假,但等我找到置其于死地的时机,恐怕自己先被她害死了。” “如果说连翘是她的‘脑袋’,洛婉婷是她的‘四肢’,那我就偏偏要挖其脑子砍其四肢,让她不死也得元气大伤,彻底常常这种害人不成反被噬的滋味!” 听到这里,宝珠和宝珍仍旧似懂非懂,但一听小姐这煞气的口吻,不由想起方才在灵凤宫时皇后被曡姁吓破胆的画面,心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可能的想法,不敢置信的问道,“小姐……您嘴里这个‘她’,该不会就是指……皇后吧?” 说完这话,两个人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收声,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恐的往四周看,明明周围压根没人还是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两个人的这都能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直接把骆心安逗笑了,她抚了抚额,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我怎么就养了这么笨的俩丫头。 “要不你们以为呢?”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开口,两个人愣了有五分钟才陡然回过神来,吓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虽然她们不是没想过那簪子里的毒虫可能跟小姐有关系,但转念一想,洛婉婷既然能用这虫子害尼娜,怎么就不可用拿来害皇后?所以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觉得小姐是被诬陷的。 可现在再仔细一琢磨才发现了不对劲,如果洛婉婷真是一颗被操纵的棋子,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翻过来谋害皇后?就算她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所以想倒打一耙,也没那个能力和胆量啊? 况且,就算这件事是皇后和洛婉婷故意联手演戏谋害小姐,但当时皇后的表情做不了假,她如此重视皇上恩宠的女人,甚至惊恐的连皇上刚刚赏赐的布料都烧了,可见当时的惊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既不是洛婉婷下手,也不是皇后自导自演,那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 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的缓缓转过脑袋,看着旁边的骆心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骆心安像是早就猜到两个人想问什么似的,勾唇一笑,“不用猜了,是我干的,那些虫子是我亲手用油蜡封在簪子里故意送给皇后的。” 这一声非常的轻,几乎开口的瞬间就消散在夜风中,可宝珍和宝珠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惊得连下巴都合不上了。 半响之后,宝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死死的压低声音说,“……小姐……您疯了吗?那可是皇后啊,就算您猜到她可能就是害您的幕后黑手,也不能用这么疯狂的办法吧?您这到底是黑自己还是黑洛婉婷啊,她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么,万一这事儿没兜住,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可我现在不是正完好无损的站在你们面前吗?” 骆心安听这话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戏谑的一挑眉毛,“而且如果我告诉你们,不只是皇后的簪子,就连洛婉婷院子里的赭淬和两个人去内务司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们会怎么样?” 宝珍和宝珠眼前顿时一黑,觉得自家小姐真是逆天到快要成精了! 第164章 守株待兔 两个丫头只知道那一天小姐将小淳子叫到了敛华宫,却不知道究竟给他安排了什么差使,本以为只是吓唬吓唬他,让他继续为我所用,没想到小姐这一“用”就用的这么彻底。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小淳子曾经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小姐怎么就能这么放心的交给他这么重要任务? 宝珠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样问了出来,宝珍也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眼下小淳子的确幡然悔悟,助了小姐一臂之力,但说到底软耳根的人就不能重用,他当初确实帮了您,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把您的底细抖出去,小姐……这些事情您完全可以交给奴婢,不必如此冒险,还是说您宁愿相信小淳子也不相信我跟宝珠吗?” 说到最后,宝珍的口气里还带了点委屈,骆心安闻言失笑一声,弹了弹她的脑门。 “傻丫头,你们俩的醋劲儿可真大啊,不仅容不下连翘,连小淳子的飞醋都吃,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们,你说的担忧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这件事非小淳子莫属。” “就凭你俩这张脸恐怕还没溜进洛婉婷得寝宫,就已经被人给发现了,可小淳子是内务司总管,每日在后宫里跑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之前内务司要给各个宫的主子量尺寸做衣服,进进出出更是家常便饭,将五石散和赭淬交给他去动手,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就算是洛婉婷恐怕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说到这里,骆心安微微一笑,“况且要是没有他这内务司总管的配合,那接下来引洛婉婷入局的好戏还怎么往下唱?” “入局?入什么……局?”宝珠和宝珍又有点蒙。 骆心安没急着回答,反而说了句毫无关系的话,“如果你们是皇上,只看到了洛婉婷屋子里藏的毒药,会认为她犯的罪跟谋害皇后是一回事吗?” 宝珍和宝珍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的确,就算洛婉婷私藏毒药有罪,也不代表皇后簪子里面的毒虫是她的。 骆心安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意,“我不能让洛婉婷这么轻易的就死了,自然得给她扣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名,私藏五石散和赭淬重则可以诛连九族,但这种窝藏毒药的罪名,一般都得追究出来个源头,这药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流进皇宫的,还有谁是同伙儿……这些问题都得洗洗盘问,等到调查清楚了恐怕一年都得过去了,况且这件事根本经不起推敲,万一小淳子稍有差池,我自己也得赔进去,所以我让小淳子做着一切的目的不是要她的命,而是加重皇上对她的恶感。” “而谋害皇后这个罪名就不一样看了,这事就发生在皇上眼前,只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洛婉婷想抵赖都不成,到时候谁还会仔细琢磨她窝藏毒药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要的是在‘窝藏毒药’和‘谋害皇后’之间架一道‘桥梁’,让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藏毒药的人,自然也做得出谋杀皇后的事情,毕竟在大多数人心里,对犯过罪的‘累犯’的宽容度远没有普通人那么高,我只需要给洛婉婷安排一个‘在场证明’,她这个死罪就逃不掉了。” 宝珠和宝珍听了这一番话,消化了很久才彻底明白过来,难怪当初小姐舍得把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这两块价值连城的布料白白送给洛婉婷,原来是早就摸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会为了这两块布料特意去一趟内务司。 只要她和连翘同时在大会之前出现在过内务司,就等于是嫌疑犯,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乖乖地被扣上谋害皇后的帽子。 小姐这一招连环计,不仅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还堵死了洛婉婷的所有后路,甚至还把连翘这个皇后身边的耳目一起连根拔起,可谓是一箭三雕,滴水不露,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三个人这样耳语一般的低声说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敛华宫。 因灵凤宫上接二连三的意外和血腥之事,原本定于戌时就能结束的制香大会,硬是拖到了亥时,等到骆心安他们一路走回来已经将近三更天。 眼看着夜深了,再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宝珠和宝珍推开宫门,赶紧伺候骆心安更衣。 “小姐,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如今终于除掉了洛婉婷这个心腹大患,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宝珍正说着,宝珠已经打了热水回来,脸上笑嘻嘻的说,“可不就是,自从连翘被安插在敛华宫那天起,这都快将近半年了,小姐您每日既要提防着她使阴招,又要警惕着洛婉婷捅刀子,背后还有一个皇后娘娘和一宫里的女人在虎视眈眈,简直是前有豺狼后有饿虎,哪一天不是过得如履薄冰,殚精竭虑?” “不过如今好了,三个祸害至少已经除了俩,只剩一个皇后如今也被断了‘手足’,恐怕会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暂时应该不会再兴风作浪,小姐您啊,这一仗赢得可真漂亮。” 宝珠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挽起骆心安的袖子帮她擦着手背,“前些日子您一直身子不舒服,最近也没见怎么减轻,还每日这么操劳,身子怎么受得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闹心的事情,您就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否则要是被王爷知道您这样作践自己,指不定怎么罚您呢。” “他罚我?你怎么有的这错觉?”骆心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抬头失笑,聂暻那家伙对她的紧张程度比她对自己还严重,让他罚自己,他倒是下得去手。 闻言宝珠嘿嘿一笑,挤兑似的看了她一眼,“小姐你可就别装了,奴婢又不是第一天跟在您身边了,您什么事儿奴婢不知道啊?不就是打屁股吗,您就别不好意思了,有一次您跟王爷在屋子里,您被打的啪啪的响,而且都疼的呜咽着哭了,一直说‘不要了不要了,轻一点’,奴婢可是什么都听到了。” 宝珠喜滋滋的笑得更加厉害,那副样子活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故意拿主子打趣。 结果骆心安愣了好一会儿才陡然回过神来,接着一张老脸全红了,全身跟烧起来似的,羞耻的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我的个天!这个臭丫头到底都听到了些什么啊! 一想到自己以前跟聂暻腻歪的时候,可能都被这两个丫头给听去了,脑袋当时就“嗡”一声大了,哪怕是作为一个思想已经很开放的现代人,她也没有被人听墙角的嗜好啊,而且还是她一直当妹妹看待的两个傻丫头。 看着宝珠一脸坦然天真的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令人羞耻,骆心安心里就很是蛋疼,感觉自己好像教坏了未成年小朋友…… 都怪聂暻那个家伙,每次都那么性急,一次不就行了么,还非得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折腾的她都快断气了,才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人在听墙角! 嗯,一定是这样!不接受任何反驳! 骆心安一时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连忙干咳了几声,“我几天不罚你这臭丫头,你又皮痒痒了是吧?快去给我拿点吃的,我饿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说着她抬手就往宝珠的屁股上拍了几下,宝珠也不疼,笑的越发狡黠,知道小姐这是害羞了,吐了吐舌头赶忙抱着木盆走了。 看着她离开之后,骆心安才长舒一口气,这时候脸上的热度才下去了一些,她要是再不把这丫头轰走,一会儿她要是再说出点什么更劲爆的,她没准会直接羞耻的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这时候宝珍笑着走了过来,一边帮骆心安倒茶一边说,“好几天没在小姐脸上看到这么开心的笑容了,上次看到还是您跟王爷见面那次,如今事情都解决了,您也能暂时放下一颗心了吧?” 提到这个,骆心安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的一点点的消散了,最后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她摇了摇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心事?”宝珍疑惑的问道。 “心事倒是算不上,只不过一天身处在这皇宫内院,就一天不得安宁,况且我感觉今天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 宝珍神色一凛,“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骆心安最后一点笑容也收敛了起来,放下茶杯,目光幽深似夜,“看起来这件事似乎已经彻底了结,可有一个关键的问题之前被我忽略了,方才与你们聊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宝珍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一时不明白这话的啥意思。 这时骆心安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日我从尼娜那里拿回来那一盆牡丹花,发现洛婉婷在用曡姁害人之后,就把那些毒虫放进了送给皇后的簪子里,这些虫子一直被我当成反制对手的武器,可是你想没想过这曡姁到底是洛婉婷从哪儿弄来的吗?” 这话一下子把宝珍给问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可开口的一瞬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从始至终这曡姁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下子就出现在了眼前,或许是太阴毒可怕,让人只觉得恐惧,反而忘了去追究它的来源。 “……会不会是皇后给连翘,让她拿出来害人的?” 骆心安莞尔,“你看今天皇后看到那些虫子吓得那个德行,像是早就认识曡姁的样子吗?” “可除了是皇后以外……还能有谁?按照太医的说法,曡姁这东西罕见的很,又是在湘西那边才有,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到的,还得有门路,这怎么说也得是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办到的事儿吧?而且还得胆子够大,敢于作死,能符合这一点的,整个皇宫里就没几个,不是皇后,难不成是端妃?” 宝珍的怀疑正是骆心安心里所想,一开始她也怀疑过皇后,可今天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恐怕也不是端妃。” 她摇了摇头,低声说,“你别忘了,这虫子可是在尼娜的寝宫发现的,不管是皇后还是端妃,根本没有杀尼娜的动机啊?尼娜就算再碍眼,也只是个异国公主,碍不着她们这后宫两座‘山’,哪怕皇后是不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也断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杀了一个公主,她不会不知道尼娜对于喀什和大晟两国的价值,杀了她,皇上肯定第一个不放过自己,她犯不着做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既不是洛婉婷,也不是皇后和端妃,那还能是谁?宝珍被绕糊涂了。 “那小姐以为是何人所为?” “我不知道。”骆心安自嘲的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也就不担心了。” “经过洛婉婷这件事,我不仅没有松一口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总感觉被一条隐在背后的毒蛇盯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它突然咬一口。” 听到这话,宝珍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脸色一下就白了,“那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闻言,骆心安不仅没有一丝忧虑,反而目光凌厉的笑了起来,“自然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这个人是谁,至少他害人的目的没有达到,而洛婉婷这条‘走狗’也死了,以他如此阴毒的手段,估计很快会再出手,我们只要静静地等就好了,相信他比我可要着急多了。” 第165章 洛家败落 一场风波过后,宫中又恢复了一片风平浪静。 洛婉婷那日被砍掉的头颅血染灵凤宫的画面 ,仿佛还近在眼前,可一转眼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宫里的日子虽然无波无澜,可朝堂之上和宫外的局势却越发的风起云涌,漠的大军又夺了两个临近小国的政权,他们的版图也日渐扩大,其剑指大晟,意欲南下的企图已经昭然若揭,眼下的局势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候,大晟是继续按兵不动,养精蓄锐,还是大举进攻,将漠北的攻势掐死在萌芽之中,已经成了皇上乃至整个朝堂急需要解决的事情。 而眼下朝堂上的局势也分外的微妙,聂毅及其一众太子党和靖王聂暻一派的争斗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两兄弟从小不和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因为一方的步步紧逼和另一方的不屑一顾,两个人在表面上至少还算是一团和气,勉强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局面。 可最近这半年,也不知为何,原本一直寂寂无闻,无心政事的靖王突然锋芒毕露,一直以来他手中除了那支皇上特批的军队以外,手中掌管的只是毫无实权的闲散部处,因此朝中之人很少将关注点放在他身上,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病弱体虚的闲散王爷上面,可就在这短短六个月的时间里面,他却像一把封尘已久突然出鞘的利剑,不仅在短时间内帮助皇上解决掉周边几个附属国的叛乱,甚至在接手刑部之后,迅速铲除掉不少朝中结党营私的贪官污吏,赢得了一片民心,以让人咋舌的速度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聂暻本来就是宸妃之子,曾经那些跟着老皇帝一起夺天下的一众老臣,有哪个不知道当年皇上连册封宸妃为后,聂暻为太子的奏折都拟好了,却因为宸妃莫名其妙的陡然薨逝而暂时搁置,再加上那时异国突然暴乱,急需要镇国将军王国邦领兵出征,所以为了犒赏王家,这皇后的头衔才便宜了现在的皇后,如若不是这样,现在的太子之位本来就应该是聂暻的。 所以眼看着太子党越发嚣张跋扈,外戚专权,而聂暻却如此贤能过人,朝中早就看不惯王家一直保持中立的一众老臣,全都站在了聂暻这一边,一时间靖王与太子竟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朝廷局势风起云涌,宫中的琐事也依旧繁多。 洛婉婷谋害皇后,窝藏毒药的事情已经震惊整个朝野,犯下如此逆天大罪,洛家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所以事发一个月后,皇上的旨意终于还是下了。 “……洛骁身为朝廷三品重臣,掌管礼部要务,却没尽到忠君的职责,身为洛家家主,纵容子侄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实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上对不起朕之拳拳栽培之心,下对不起洛家列祖列宗,按律当诛九族,但朕念洛家三代为官报效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免于死罪,但活罪不可恕,故今日起革礼部尚书一职,贬为五品青州司马,即刻出发调任,不得有误!” “洛家长母张氏,教子不严,纵容包庇,品德败坏,身为长母却未尽到教化女子贤良淑德的义务,实乃洛家是不幸,大晟之羞耻,故今日革其三品夫人称号,贬为庶民,今生今世不得再回京都,其死后也不可写入世家族谱、享世家陵寝,钦此——!” 跟着洛骁和洛老太太一起被罚的还有洛勇和夫人李氏,他们身为洛婉婷的生身父母,受到的惩处更为严格,不仅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还挨了上百下板子,被打了个奄奄一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特意跑到敛华宫宣旨的太监,将圣旨一合问道,“骆心安,你可听清楚了?” “奴婢骆心安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伸出双手接过橙黄的圣旨,骆心安脸上没有露出一丁点惊讶的表情,始终无波无澜像是早就猜了这个结果。 她这个表情在旁人看来很有一种打击太大精神恍惚的效果,所以那小太监忍不住在心里唏嘘一番,这心安小主虽然片叶不沾的逃过了这一劫,但到底是自己的全家被抄了,所有亲人也贬的贬,撵的撵,死的死,举目之下除了宫里那位毫无存在感的婉云小主以外,竟成了孤家寡人,难怪现在失神落魄成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小太监忍不住开口,“小主也别太过难过,虽然圣意难违,但陛下要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早就将洛家诛九族了,眼下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是?” “而且啊,陛下还说了,经此一事,洛家已没了主事之人,洛家老爷和老妇人这么一走,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也总得有人去收拾,所以陛下特许您出宫奔丧一天,料理好自己的家事再回来也不迟。” 听了这话,骆心安终于有了些表情,她眉毛动了动,抬起头感叹一般说,“公公说得对,这对我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陛下真的允我出宫奔丧?” “那是自然!这可是陛下亲自说的,奴才哪儿敢假传圣旨。” 闻言,骆心安突然淡淡的笑了,点了点头轻声说,“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陛下恩典了。” 她这突然一笑着实把小太监给吓到了,愣了好半天才拍了拍心口:娘哎,这心安小主别是受刺激太大变傻了吧?就算是皇上同意她出宫,那也是去奔丧啊,用得着突然笑的这么……让人背后发凉么…… 小太监吞了吞口水,行过礼之后就准备走了,骆心安让宝珠赛了些赏银给他,笑着说,“今日多谢公公了,这些小钱不成敬意,公公慢走。” 拿了分量十足的赏钱,小太监只顾着高兴,一下子就忘了骆心安那一笑,乐呵呵的就跨出了殿外。 骆心安将圣旨放在一边,斜靠在躺椅上没急着说话,而是慢悠悠的啜着手中那杯茶。 宝珠和宝珍面面相觑,都有些搞不出清小姐的心思,这要是说伤心吧,好像并没有,但要说高兴吧,也没看出来,那她到底现在是喜是忧啊? 犹豫了一会儿,宝珠先试探般开了口,“小姐,您……还好吧?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难为自个儿。” “你觉得我想是难受的样子吗?”骆心安笑了笑,眸子清明如水,完全没有半分波动。 宝珠照实摇了摇头,“那洛家被抄家,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这奔丧您还去吗?” “去,当然要去,不仅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去。” 骆心安合上茶盖,一起身抻到了肚子,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接着脑袋也一阵头晕目眩,坐着缓了好了一会儿才舒服了一些,心里忍不住嘀咕,她这难受的毛病怎么不进没见减轻,反而愈老愈严重了,这几天看来真得找个大夫瞧瞧了。 “小姐……您这样去被老爷和老太太看到……不太好吧?毕竟洛婉婷这件事多多少少跟您有点关系,奴婢觉得要不今儿您就别去算了,反正您身子也不舒服,正好拿这个理由推了,皇上估计也不会为难您。” 骆心安站起来拍了拍袖子,口气十分轻松,但目光里却全是讥讽,“有什么不太好?你是觉得他们还有本事对付我,还是我还需要给他们留面子?” 一句话让两个丫头顿住了,挠了挠头,倒也跟着骆心安笑了起来。 “还有话要问么?没话还不快点去拿衣服?” 两个人痛快的应下转身去了内间,骆心安看着桌子上的圣旨,嘴角一勾,眼里的讽刺更浓。 其实她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假话,洛家如今的下场对她来说是的确是最好的结果。纵然大晟的律法里面有株连九族的刑法,可老皇帝治国之策一直是“孝”和“仁”,他不会拿洛家开刀去破坏自己一直苦心经营的“仁慈”表象,所以骆心安早就知道洛家的人根本死不了,她也不希望所有人都因此送命。 说到底,重生到古代这么长时间,有时候为了自保必须让自己心狠手辣,但她并不是嗜血残忍的人,洛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但除了洛心慈和洛婉婷以外,都罪不至死。 所以眼下夺走洛骁和洛老太太最重视的地位和名誉,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这种后半辈子都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和穷困潦倒之中,死后也享不了清福的命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骆心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真正的洛心安的样子。 最后一次见“她”,她已经是不人不鬼,全身是血的模样,可透过铜镜骆心安知道,她曾经的样子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好看,耳边响起那日在洢水河畔,她一声声说的“帮我报仇,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久远的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时到今日,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曾经生她养她的“洛家”,那些让她受尽屈辱、心酸的“家人”,如今终于自食其果,沦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但庆幸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骆心安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镜子中那张与自己相似又不完全一样的脸,跟着自己一起笑了起来。 第166章 “皇兄,承让了” 聂暻坐在大殿里,垂着眼睛,晨曦的阳光洒在他赭色的朝服上面,留下一道晦明晦暗的影子,也遮住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是这大殿里除了皇上以外,唯一能坐着上朝的人,这是皇上疼惜他身体,给他的恩典,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都没有变过,满朝文武也早就见怪不怪,可是在眼下这样的局势中,他却还能与皇上平起平坐的上朝,这就仿佛是暗号,在无声的传达给所有人一个明确的信息:他的地位怕是要凌驾在太子之上。 这种处处被压制的感觉,同时也影响到了聂毅,如今他不得不一动不动的站着,而对面的聂暻却能好整以暇的坐着,这样强烈的对比,在聂毅看来,无疑是聂暻在向他示威。 想到这里,聂毅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锋利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一双本就阴沉的眼睛更是幽深一片。 整个金銮殿里静悄悄的,除了上奏的那个连吐字都不清楚的老臣,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琐事以外,静的仿佛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到。 等到一段冗长的奏报结束,那老臣还没说完的时候,老皇帝压着声音低声咳嗽了几下,一挑眉扫视四周,揉了揉胀痛不已的脑袋,沉声说,“行了,不必再报了,事情就按爱卿的意思办,朕没有什么意见。” 说完这话,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把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明明此时已是盛春,最寒冷漫长的冬季都熬了过来,如今春暖花开了这身体却越发不爽利起来。 但他不愿意在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之际露出病色,以免动摇军心,引得朝廷局势更加动荡不安,所以一台袖子,装作饮茶的样子,含了一片参片在嘴里,缓了一会儿才舒服了一些。 老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谢恩退到了一边,整个大殿里又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聂暻听到他微微的咳嗽声,抬起头目光复杂又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吗?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殿里又是一片沉默,就在老皇帝一挥袖子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座下一须发尽白的老臣突然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深吸一口气,大义凌然的突然站了出来,跪在地上狠狠地一磕头,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老臣当了一辈子的四品小官,不是他能力不行,反而是无比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曾经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有不少可以晋升的机会,却通通被他一口回绝,用他的话说,官一大了人心就变了,如果在四品的官位上就能帮到百姓,那就不需要再往上爬。 所以哪怕是他品级低,却依旧受到先帝乃至当今圣上的重用和欣赏,可以说是两朝的忠心老臣。 如今他突然行这样重的跪拜之礼,必定有很严重的事情要奏,老皇帝心头一凛,哪怕身子不适也不敢怠慢,一挥手说,“沈老请起,今日到底要上奏何事行此大礼?” 沈老一听这话不仅没有起身,反而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再抬头的时候目光赤红一片,沧桑的脸上因为气愤都有些走形,一张嘴就是嘶哑的声音,“臣今日既然跪在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命赴黄泉的准备,所以今日若未说完此事,臣是不会起来的。” 说着他倏地转过视线,手臂发颤却笔直的往旁边一指,“陛下,臣今日要弹劾一个人,此人就是镇国王将军麾下副将,大将邓勇!” “此人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仗着自己在军中的身份,到处强抢民女,横行霸道,连地痞流氓都不如,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与京城商户官商互相勾结,收受贿赂,私自在送往前线的军备物资中制假掺假,牟取暴利!其罪当诛,肯定陛下彻查此事!” 站在一边的邓勇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黑,接着恼羞成怒的怒斥一声,“老匹夫你说什么呢!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他本来就是武夫,说起话来更是粗声粗气,如今一开口更是中气十足,听起来毫无愧色,但那带着颤抖的尾音和微微抽搐的小腿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坐在上座的聂暻将目光从他的小腿上收回来,清冷的目光里涌出一抹讥讽之色,嘴角很淡的勾了一下,继续看眼前这场好戏。 邓勇是应该害怕的,不仅因为沈老从不说无凭无据之话,更是因为指正他的所有证据全是自己精挑细选,特意寄到沈老手里面的。 “沈老,您读一辈子的书,可还知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邓勇跟着王将军大半辈子,为了大晟出生入死过多少回,这些众人包括皇上都看在眼里,他是什么为人皇上最清楚,用不着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邓勇极其轻蔑的开了口,很显然完全没把沈老放在眼里,在他上奏皇上的时候,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瞬间发紧,可转眼又开始不屑一顾,他早就看这些文臣不顺眼,娘们唧唧的不像个男人,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他就不信军中那么隐秘的事情,会被一个从没进过军营的文官抓住证据。 老皇帝皱起眉头沉声问,“沈老,你可有切实证据证明邓勇的罪行?” 沈老笔直的支起身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沓折子双手奉上之后,目眦欲裂的狠狠瞪着邓勇,“又何须这些纸面上的东西来指控他?这些不过就是九牛一毛,陛下若在民间但凡遇上个老百姓,有谁不知道他邓恶霸的称号!” “他的种种恶行,早就在民间引得天怒人怨,哀声栽倒,奈何邓将军位高权重,又是国舅爷的部下,百姓们才一直敢怒不敢言,如今他不仅祸害百姓,连带我大晟的军队屋子都敢弄虚作假,这与投敌叛国的叛徒有什么两样!?” 邓勇一时有些慌了,连声说,“陛下莫听他胡言乱语!所谓的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陛下听臣解释一句!” 可老皇帝一看到递上来的折子,脸色却当场阴沉起来,一股滔天的怒火当即就喷涌而出,拿着奏折的手都紧紧地攥了起来。 眼前的“证据”太直观,直观到根本不需要仔细推敲就能一眼看出来是怎么回事,里面清楚的列明了邓勇在军中克扣的每一笔物资,还有百姓的连命血书,甚至还有邓勇与各个商贾之间相互勾结的往来书信,里面清楚的记着今年入冬军队准备的冬衣,每一件少说都少放了两斤棉花,随队的粮食里更是有石子压秤,连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何谈让士兵上阵打仗!? 站在旁边的聂毅这个时候,脸色一脸阴冷,袖子下的拳头死死地攥着,从父王的眼色中他就知道这件事恐怕凶多吉少,刚准备使眼色让舅父王国邦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的时候,王国邦已经站了起来,“皇上,邓勇虽然人是蛮横无理了一些,但却有一颗忠君爱国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跟随老夫到处征战,保卫大晟,就算他又贪钱贪色的毛病,这也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还请陛下看在老夫的面子,饶他……” “你给朕住口!”还没等王国邦说完,老皇帝就当场愤怒的呵斥出来。 “啪!”一声,所有的奏折全都砸在了邓勇脸上,将里面的书信洒了一地。 “连军备物资都敢贪,这还叫无伤大雅!王将军,要不您给朕一个交代,这些他勾结奸商的往来书信要如何解释!?” 书信飞的到处都是,飘到几个大臣脚下,其中几个太子党的人低头一看就被上面的内容惊出一身冷汗,证据确凿成这样,根本已经是无力回天,这个时候再强出头简直是自绝死路啊! 一时间所有太子党一派的人全部低头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王国邦一看这些证据,先是一阵接着整张脸都扭曲了。 邓勇是他的心腹大将,也是自己的右翼前锋,这些勾当若没有他参与,根本就不可能渗透到军营里面来,本来这些书信就是私密之物,如果不是除了内奸,绝对不会流到军营之外,甚至现在被人当朝呈到了皇上面前,这让他连一丁点还击的可能性都没了。 除掉邓勇就等于砍掉了他的左膀右臂之一,而他这个镇国将军太子舅父,一旦地位动摇,最终受挫的只会是整个太子一派,很显然这分明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 王国邦心中不服,扯着嗓子刚准备说话,就看站在前面的聂毅突然上前一脚将邓勇踹翻在地,直接把人踹吐了血之后,又狠狠地抽了两记耳光,接着重重的跪了下来。 “父王,邓勇乃儿臣所管军队麾下,如今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儿臣却是今日才刚刚得知,实乃罪该万死,儿臣请求父王严惩邓勇这贼人,定要将他的恶行昭告天下,砍其头颅,血祭战旗,慰藉冬日那些上阵杀敌却饿死冻死战场的将士们!也请父王重重责罚儿臣监管不力,渎职失责之罪,让儿臣的良心可以好受一些。” 聂暻好整以暇的掀了掀眼皮,再次闭上的时候在心里了然一笑,不愧是他的好皇兄啊,见势不妙立刻就弃车保帅了,可怜邓勇也不过就是整个王家和你太子一派的走狗,一辈子忠心耿耿,却在关键时刻被主子毫不留情的当场弃掉。 即使这些他早已预料,但如今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好笑,狗咬狗多热闹。 除掉邓勇这个大将,相信聂毅和王国邦,还有整个太子党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聂暻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毛,就看到老皇帝目光锋利的盯着聂毅,失望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即被熊熊怒火取代,知子莫若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聂毅在背后的小动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看似赤诚的一跪只是缓兵之计,为了只是避免把整个太子党都卷入其中,并不是真的在承认错误,所以老皇帝心里就更加的愤怒。 半响,他冷冷一笑,“既然太子都这样说了,朕就如你所愿,将邓勇这逆贼拖出去斩了,尸首曝晒军营,头颅游街示众,他的尸身一日不成肉干被烈鸟蚕食干净,一日就不准放他下来!” “至于王国邦,你身为总都督,军营中出现这种事情竟毫不知情,甚至还出言包庇,今日撤其振国大将军封号,官降一级,罚俸两年!” 外戚王家之所以一直这样嚣张,完全是因为军权在握,整个大晟军级最高的人就是王国邦,其余部下也全部是太子一派,如今皇上直接将国舅爷和邓勇处理掉,就等于直接狠狠削弱了太子和王家在军中的势力。 聂毅跪在地上死死地攥着拳头,目光萧杀的可怕,余光扫到聂暻身上的时候,他的目光几欲喷火,而聂暻却不动声色的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至于你……” 老皇帝目光一扫,落在聂毅身上,用结着冰霜似的声音说,“你既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朕也不为难你,但你身为太子,就要知道在你这里就不应该有‘疏忽’这两个字,你现在可以用‘疏忽’来敷衍我,他日你难道要用‘疏忽’来应对天下人吗!” “最近一些时日,朝中朝外你要挂心的事情太多,既然精力有限没法面面兼顾,那朕也体谅你,今日你就把城西那支军队连同吏部和刑部一起交给你六弟吧,暻儿政事不多,相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替你管教好他们。” 话应刚落,聂毅倏地抬起头,目光震骇,瞳孔骤然收缩,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聂暻手里本来就有一支只有他自己能够调遣的军队,各个是雄勇善战忠心耿耿的死士,如今竟然还要将他自己手里的一支军再白送给他,这样一来聂暻手里攥着的兵权就远超了自己这个太子! 况且吏部和刑部是什么地方?整个大晟所有官员的任免和调动,还有国家的律法和刑狱大权全都在这两个机构手里,掌管了这两个部门,就等于把整个大晟的朝廷命脉都捏在了自己手里,我让谁生谁就生,我让谁死谁就得死!如今竟然让他就这样拱手送给聂暻,凭什么,到底谁才是大晟未来的储君!? 一股滔天的怒火涌上来,他死死地瞪着聂暻,目光像是要将他当场凌迟了一般。 聂暻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淡淡的挪开,整个过程就像在看一团空气,完全对聂暻锋利的目光有任何反应,没有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老皇帝的话还在耳边,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所有太子党的人全都僵在当场,剩下的人更是满脸震惊,先不要说瓜分太子兵权这一件事,就直说吏部和刑部这两部,历来都是由储君来掌管,从没有过一次例外,以前的确也有过易主的情况,但那是废掉太子重立储君之后的事情,还从来没有过普通皇子掌管两部的先例,聂暻这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个。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太子之位恐怕要易主了? 这样的设想让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长久的死寂让老皇帝冷笑一声,“怎么,你是不服朕的决定,还是觉得朕这样做不对?” 谁敢说皇上的不对?哪怕是父子,前提也首先是君臣,聂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气的骨节都攥的青白一片,但却没法再多说一句话,一旦哪句话说错了,很可能牵连整个王家和太子党,为了大局,他必须要忍下这口气,哪怕他已经恨得咬牙切齿。 喉结滚动了一下,聂毅跪地磕头,深深的说,“儿臣不敢,儿臣……接旨。” 或许是因为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或许是被聂毅气到之后雪上加霜,处理完此事之后,老皇帝就胸闷难忍,被扶着直接走出了大殿。 退朝之后,文武百官纷纷涌出大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聂暻和聂毅身上,可看着两个人却没有人敢随意上前搭话。 滚滚人潮中,聂暻走在最前面,这时背后有人叫住了他,“六弟。” 一回头是一身黑色朝服,目光阴冷面色铁青的聂毅,他走上前几乎咬着压根般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我得跟你说一声恭喜,恭喜你求仁得仁,得偿所愿。” 这话的潜台词,聂暻自然听得懂,他不动声色的一挑眉毛,面无表情地说,“皇兄,何喜之有?人生在世所欲良多,拿回属于自己的,并不叫得偿所愿,而是叫物归原主,你莫名其妙跟我道喜,倒是让臣弟有些听不懂了。” “你别在这里跟我装傻,这一次我找了你的道,算你赢了,但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聂毅用那双仿佛毒蛇一般的眼睛阴冷的看了聂暻一眼,撂下这话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了。 聂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眯起眼睛,是啊,这也是我想送给你的话:聂毅,下一次你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淡淡一笑,他慵懒的窝进轮椅里面,临闭眼前打了个哈欠,冲旁边的影卫低声说,“我交代你的那件事,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了。” 第167章 恶人不得好死 骆心安掀开轿帘的时候,外面正稀稀拉拉下着小雨。 这样的季节在京城是很少能见到雨水的,所以显得这淅沥沥的春雨更加矜贵如油,细密的雨丝沾湿了石板路,衬得地面上的苔藓更加鲜绿,此时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可笼罩在烟雨里的洛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洛婉婷已经死了这么多天,可整个洛府却不敢正大光明的办丧事,只是在门口挽了两块白布和一盏纸糊的灯笼,配上那摇摇欲坠的“洛府”牌匾,还没走进大门就已经感觉到那破败的气息。 旁边的宝珠赶忙帮她撑起一把油纸伞,一抬头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忍不住跟着倒抽了一口凉气。 曾经的洛府虽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门第,但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更是这京城里数得着的富贵世家,可原本富丽热闹的大门口,此时已经空无一人,那金光闪闪的牌匾,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尘土。 骆心安收回自己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一脚跨入了大门。 整个院子早就被抄家的人扫荡一空,到处残破不堪,原来那些人数庞大的下人,这会儿早就走的走跑的跑,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还眼巴巴的留在这里,等着跟洛家要自己的工钱。 远处几个负责查抄的太监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一看是骆心安当即扯着嘴角笑了笑,“原来是心安小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几个人的神色非常微妙,看着面无表情的骆心安实在是猜不出她的心思,但如今再怎么说被抄的也是她自己的“娘家”,她看到了总归不会让他们这些下人痛快吧…… 这么一想,几个人得冷汗都下来了,可骆心安却淡笑一声说,“几位公公哪里的话,是我打扰你们的公事才对,不知公公查抄了多少东西了?” 这话问的简直就像“你上顿饭吃了几个包子”一样平常,完全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起伏,几个太监有点发蒙,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说,“回小主,一共查收七万三千两金子,珠宝古董上千件,书画一百三十轴……” 他们对着手中的清单跟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遍,整个洛家抄下来一共搜到了将近十万两金子的家产,这对一个三品尚书每年所拿的俸禄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可骆心安听完这话不仅没有担忧,反而挑了挑眉毛说: “公公,既然皇上让几位来办此事,证明是信得过你们,可就我所知洛府的家产就远不止这些,陛下既然让父亲和祖母离开京城这繁华之地,就是让他们静心思过,怎么能偷偷带这么多金银上路,几位公公做事当真要细致一些,可别让有些人浑水摸鱼糊弄过去,免得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这话听得几个人都毛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呆愣在当场,而骆心安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进了正厅。 此时洛老太太正歪歪斜斜的靠在一张椅子上,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旧衣,灰白的头发上微微蒙了一层尘土,原本跟在她身边的那一众仆人,此刻一个都没剩,只剩下她不停捂着胸口咳嗽,整个人形如枯槁,一脸菜色。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这老东西,她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和珠环玉佩,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与现在几乎判若两人,可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却不管原来还是现在都一样那么惹人厌烦。 很显然她刚才听到了骆心安说的话,抬头一看她带着几个侍卫丫鬟走了进来,当即冷笑一声,“哟,好大的排场啊,几日不见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就是听从宫中规矩,随便带了几个下人,论排场又哪里比得上从前的您?我记得当初您逛个花园身后都得跟着十几个人呢,我哪儿敢在您跟前现眼。” 骆心安轻柔的一句话,落在老太太耳朵里不啻于一把刺刀,“从前”这两个字捅得她双目顿时赤红,倏地就要站起来,却因为身子虚弱,遥遥晃晃的又“砰”一声狼狈的摔在椅子上。 骆心安就势扶了她一下,拿着旁边那壶早就凉透了的隔夜茶,给老太太倒了一杯,轻声说,“祖母,您别动气,可要小心身子,这青州穷山恶水,比不得京城温暖湿润,此去路途遥遥,一走就要三个多月才能到地方,您要是现在就病了,万一还没到地方就咽了气,岂不成了抗旨不尊了?” “你——!”洛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抬手就往骆心安脸上抽,“小贱人!虎毒还不食子,你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放过!早知道你会害得整个洛家家破人亡,我当初就应该在你那个狐狸精娘亲生你的时候就把你这个祸害直接掐死!” 骆心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往前一惯,就着她差点跌倒在地的姿势冷笑一声,“家人?” “老太太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过着荣华富贵日子的时候没把我当成过一家人,现在落难了倒跟我讲起了亲情?你也知道什么虎毒不食子,那你以前跟洛心慈和洛婉婷联手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你的孙女!” 说着骆心安低下头,双手撑着老太太的椅子两侧,轻声说,“不过,您也算是说了一句人话,我得感谢您没有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掐死我,让我留着这条命看你现在的下场,所以作为‘报答’,我就送您一份厚礼。” “我知道您最在乎洛家主母的地位和自己那张脸面,所以方才进来之前,我已经特意打点过给您送行的侍卫,他们会带着你周游整个京城一圈,每到一个大户人家跟前就敲锣打鼓,把皇上的圣旨高声朗读一边,让您的‘美名’传遍京城。” “哦对了,我还忘了说,为了让人家好好看看您洛家主母的风采,您那辆车上的帘子我也叫人给拆了,我知道您最喜欢跟各个世家的妇人小姐攀交情,生怕人家不认识您,现在您如愿以偿了,高不高兴?” 老太太形神惧震,身体因为尖锐的恐惧狠狠的瑟缩了一下,甚至比听到圣旨时还要无法接受,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原地,在她看来哪怕被皇上贬斥都没有在全京城“游街示众”恐怖,她整个人都懵了,过了良久才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歇斯底里的一把攥住骆心安的衣服,尖着嗓子大喊,“不要!不要!我……我求求你,放我一马!以前是祖母不对,让你受了委屈,现在我与你父亲都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你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吗!?我是你的祖母啊!打折骨头还连着筋,看在血缘的情分上,你放我这一马吧!我求求你!” 说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骆心安脚下,完全忘记自己是个长辈,也忘记原来是怎样阴狠毒辣的迫害自己的长孙女,疯狂的又哭又闹,简直连路边的泼妇都不如。 骆心安居高临下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脚腕的洛老太太,她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总有一天她会让她跪在自己脚边求饶,现在看着她这副毫无尊严的恶心样子,她厌恶的甩开自己的脚,闭上眼睛淡淡的笑了起来。 老太太浑身一僵,连哭声都停住了,这时骆心安低头凑到她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耳语说,“我刚才就说了,你既然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孙女,我也不会把你当成祖母,更何况……跟你有血缘关系的是洛心安,可她从被推进莲花池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你觉得我会对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手下留情吗?” 说完这话,骆心安好整以暇的站直了身子,而老太太面色惨白,惊恐的看着骆心安,彻底的僵在了当场。 她还没忘记自从骆心安被人从莲花池里救上来之后就彻底换了一个人,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难不成……她竟真的是一个附身在洛心安尸首上要害整个洛家家破人亡的妖孽!?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疯了似的扑上来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你这个妖孽!她不是骆心安!她就是天煞孤星!是……是她!是她害了整个洛家!你们快捉住这个祸害!” 可惜此时无论她在说什么,在别人听来都是疯言疯语,哪怕她说的都是真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骆心安嘲讽的看她一眼,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轻声说,“带她下去吧,人岁数大了经不起打击,在这破败的宅子里多待片刻都是触景生情,现在就让她出发去青州吧。” 死死钳住老太太的侍卫早就被她的聒噪吵的头皮发麻,这会儿一听主子发话了,赶忙拖着她走出正厅。 “骆心安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太太不停地用最恶毒的怨言诅咒着骆心安,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后,刺耳的声音仍然萦绕在耳边,宝珠脸色发白,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骆心安,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这老太婆这是罪有应得,可是被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这样诅咒,怎么说也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可骆心安听了这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无所谓的抬手掏了掏耳朵,在心里嗤笑一声,有这些坏事做尽的人在,就算真的会不得好死,也轮不到她头上。 第168章 王爷和王妃“恶趣味” 宫里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不过半天的功夫,整个洛家就已经彻底查抄完毕,偌大一个宅子不过眨眼之间,就如高楼倾倒,瞬间灰飞烟灭,洛骁临行之前还想再见一见骆心安,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浓烈的情绪,洛骁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说到底并没有真正做什么亏待大女儿的事情,骆心安明白哪怕是在现代,有两个以上孩子的家庭都没法得到父母一碗水端平的对待,只要是人总要有个偏爱,所以她安不恨他,也不愿意为了他对老太太网开一面。 最终天还没黑之前,洛骁和洛老太太离开了京城,偌大的宅子里一时间只剩下骆心安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子,在骆心安白皙的侧脸上留下浓烈的橘色,映得她的皮肤都微微有些透明,她墨色的眼珠暮色染成了浅棕色,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宝珠以为她是因为这破败的洛家而难受,哪怕再恨这里到底是自己的家啊……这样一想,她对自家小姐又心疼了几分,走上前刚想给她披一件斗篷,骆心安却突然回过头说: “你去把门口的侍卫叫进来,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说,再去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我要在这里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宫。” 宝珠一听这个,心里更难受了,“小姐……您要是心里不好受,又何必在这里待着,人都走空了,留在这里不是徒增烦恼么?更何况您这一次出宫虽然是皇上特许的,但是再外面过夜怎么说也不和规矩啊。” 骆心安摆摆手,“我意已决,你先别问这么多了,快点先去把人给我叫进来。” 宝珠没办法只好去门口叫人,等她带着一众侍卫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被吓到了,因为自家小姐正坐在桌边拿着手绢无声的掉眼泪。 “小姐……您怎么哭了,伤心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干什么啊。”宝珠一下子就心疼了,赶紧上前帮忙擦眼泪。 骆心安一看有人进来了,慌乱的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没……没事,我哪儿哭了,你快别瞎说,我只是……有些触景生情,想当初我离开这里的时候,祖母父亲和一众姐妹都还在,如今家道中落,人走茶凉,整个洛家竟只剩我一个人了……” 说到伤心处,她又开始哽咽起来,一众侍卫也都是背井离乡之人,一看眼前这破败景象和主子流泪的样子,不免跟着有些心酸。 骆心安抿了抿嘴唇,眼眶发红的对其中的领队说,“我知道这样可能有些不合规矩,但我只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哪怕一晚,就一晚,不知侍卫大哥可否通融?” 领队一脸难色,踌躇了好久才艰难的摇了摇头,“……虽然陛下没规定回宫时间,可小主到底是宫里人,这留在宫外万一出什么意外,奴才可担待不起啊……” 骆心安闻言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是我给各位添麻烦了。” 宝珠搀着她起身,她却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带着鼻音轻声跟她说,“……这一走大概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走慢些,让我再仔细瞧瞧这里。” “方才父亲离开的时候我忍着没出去,你猜是为什么?” “您怕自己会哭?” 骆心安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是知道父亲这一走我们就是生离死别,我这个当女儿的注定没法给他送终,我不想日后父亲临终之前,最后想起我的样子,还是一副鼻涕眼泪苦哈哈的德行……” 说到最后她破涕为笑,可眼泪却更汹涌的流了出来。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身后的侍卫全部听在耳朵里面,却一直没有说话,可当她说完方才那句话时,为首的领队突然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说,“小主,既然您如此割舍不下这里,今晚便在家里再多留一夜吧,既然圣旨没有规定归期,奴才也不再为难与你。” 说完这话,他带着一众侍卫行了个礼,直接走出了大门。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整个洛家里已经一片漆黑,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骆心安一把抓住宝珠的手,飞快的往屋子里跑。 宝珠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的被拽着走,等推开卧室大门点起油灯之后,她才突然看到骆心安那张笑嘻嘻的脸上,哪里还有一点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小姐您……刚才是装的!?”宝珠整个人都懵了。 “嘘……”骆心安赶紧竖起一根食指,双目精亮,眉飞色舞,好像刚才那个期期艾艾的人不是她一样,翘着嘴角说,“要不是装的像一点,怎么可能骗过那帮侍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难道你想这么快就回那个憋死人的破皇宫?” 这么一说,宝珠也心动了,可转念一想又耷拉下嘴角,“可……可是都这么晚了,这里连个人都没有,又黑又恐怖的,留在这儿有啥用啊……” “笨,谁说要留在这里了?”骆心安一拍她脑袋,狡黠一笑,“我们溜出去,你跟我来,我有办法!”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夜色中的醉仙楼,正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宾客喧嚣,推杯换盏,食客们把酒言欢,配上悠扬的琵琶小调,一声声的从楼里传了出去。 这醉仙楼有两大“最”,最醇香的美酒,最迷人的姑娘,但这里却不是下九流的青楼烟花之地,而是光明正大的正经买卖,再加上这里集中了整个京城最顶尖的厨子,做得一手让人垂涎三尺的好菜,哪怕是官宦子弟家的大厨都比不上,所以每天都能迎来无数食客,再加上大晟有很久远的“酒桌文化”,因此这里也成了达官贵人议事聚餐的好去处。 包厢里,酒宴正酣。 所有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座下只有一人笔直的坐在原地,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刀削斧凿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与周围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凌厉又煞气的仿佛一尊散发冷意的冰刀,让人敬畏又不敢靠近。 “王爷,这一杯小的得敬您,以后吏部的事情还得由您多多费心。” 吏部尚书端起酒杯,陪着笑容恭恭敬敬的自己先仰头先干为敬,旁边的刑部侍郎也不甘于屈居人后,赶紧又满上一杯,“王爷,不瞒您说,现在的刑部简直就是一盘散沙,事务繁多,机制冗杂,盘根错节,以前上头没人管,尚书不敢管,现在您一来就直接给了那些人一个震慑,这几天办案效率都高了许多,下官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说聂毅不如他聂暻,拍马屁的意思溢于言表,聂暻这时候才给了点反应,掀起眸子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笑一声,“李大人,你的意思是告诉本王,以前皇兄和尚书顾不上的事情,你也就干脆撒手不管了是吗?身为侍郎,在尚书顾及不暇的时候,理应担当重任,你现在跟本王说这些,是主动自首,让本王降罪于你是吗?” 话及于此,他冷笑一声,“看不出,李大人还有这等觉悟。” 本来是在拍马屁,结果却反蹬了自己的李大人一下子毛了,一张脸霎时间煞白,两腿一软赶紧跪在地上,“臣……臣不敢啊,王爷您误会了,下官怎么敢渎职失责,这实在是个误会啊……” 可惜聂暻完全没有听他继续溜须拍马的意思,摆了摆手说,“李大人,你退下吧,希望明天本王去刑部的时候能看到你之前的成绩,若拿不出来就告老还乡也不错。” 一句话吓破了李大人的胆,在他的连连求饶声中,他被拉出了包厢,整个屋子里瞬间一片死寂,周围几个大臣一边陪着笑一边流冷汗,旁边一个大臣刚端起酒准备笑着打哈哈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五六个肤白貌美的妙龄女子。 这大臣一看当即眼睛就亮了,就像终于找到缓解尴尬的话由似的,笑着说,“你们倒是来得巧,没看到我们公子今日心情不佳吗,都怪你们来晚了,还不过来为我们公子自罚三杯?” 这些姑娘全都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不用说她们也知道座中最有地位的是聂暻,更何况他长得实在是太出类拔萃,跟天上谪仙似的,引得一众女子脸红心跳,互相看了看对方,接着争先恐后的簇上来敬酒。 “公子,是奴家不好,奴家来晚了惹公子生气,奴家自罚三杯,公子您消消气。” “公子气大伤身,茹茹陪您长长我们醉仙楼的玫瑰酿如何?” “奴家先喝了这一杯,一会儿给公子您唱曲儿让您开心好不好?” 一众莺莺燕燕偎上来,手指撩拨似的在聂暻身上摸来蹭去,又些人直接把胸口压上来,恨不得直接黏在聂暻身上。 聂暻脸上的寒意越来越重,若是了解他的人此刻看到他现在冷冽的目光都会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他本身就有很严重的洁癖,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不熟悉的人触碰,更何况还是这些一身艳俗脂粉气的女人,更是让他一阵阵反胃。 毫不留情的一挥手,看起来他好像并没有用力,可是一众女人却惊叫着纷纷摔倒在地,聂暻的眼睛看都没看她们一眼,扫了一眼在场已经呆若木鸡的大臣,冷哼一声,径直离开了包厢。 若不是因为刚刚从聂毅手里接管了吏部和刑部,他作为顶头上司必须要出席这一次的宴会,他一定不会踏足这个嘈杂又无聊的地方半步。 他挥手让影卫都离开之后,独自找了个走廊尽头,打开一扇窗户透透风。 他的酒量不错,有时也会浅酌几杯,可是那得跟看得顺眼的人,若是跟今日这些溜须拍马的大臣一起,再好的酒喝起来也惹人烦闷。 他扯了扯禁闭的领口,露出一截结实的皮肤,夜风徐徐,还伴着细雨的潮湿味道,他闭上眼睛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径直推开旁边一间包厢,准备进去躲清静。 可就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他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再想回头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身后的房门“嘎吱”一声响。 一个人在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拿刀的那只手又收紧了几分,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聂暻没动,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他仍旧面无表情,“交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我说什么!别这么多废话,大爷今天缺钱花,正好碰上你这小白脸,算你倒霉,快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聂暻出门从开不带钱,而且还很讨厌一切繁琐的东西,所以腰坠玉佩钱袋之类的东西他都不会带,更何况今日是别人请他喝酒,他为什么要带钱? “钱是没有,不过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 身后那人粗声粗气的哼哼两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连这种鬼话都信!?你一个大老爷们出门不带钱谁信啊,快点把钱交出来。” 这时这人似乎看到聂暻手指上有什么东西金光一闪,接着他灵机一动,“你手上什么东西!是不是金子,快点摘下来给我!” 聂暻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那一枚自家娘子送的戒指,摇了摇头淡漠地说,“其他的你可以拿走,这个不可以。” “操,你还敢跟老子提条件是吧?你不给戒指是吧,行,反正看着你也细皮嫩肉的,你今天要是不把戒指交出来,老子就把你先j后杀!” 后面的人声音更加粗了,像是极力压着什么情绪,聂暻的嘴角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的挑了起来,“先j后杀啊……听起来不错。” 话音刚落,还没等身后人反应过来,他猛地一翻手,接着膝盖一顶把人狠狠的压在了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那人撞到了脑袋刚想哎呦一声,嘴巴就被人狠狠地堵住了。 “唔!”他瞪大眼睛,愣了好几秒刚准备挣扎,一只大手就已经环上来,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接着又重重的含住了他的嘴唇。 直到脑袋一阵阵嗡嗡作响,马上就要窒息的时候,聂暻才放开了他。 骆心安种种的喘着粗气,嘴唇嫣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看他一眼,又想笑又得绷住般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认出是我的?” “我要是连自己娘子都认不出来,某人不得哭死?”聂暻轻轻的笑了,眉宇舒展,与上一刻目光阴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69章 耳鬓厮磨 “我要是连自己娘子都认不出来,某人不得哭死?”聂暻轻轻的笑了,眉宇舒展,与上一刻目光阴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骆心安嘴角翘了翘,明明满眼里都是笑意,可还是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撇清关系似的说,“这位兄台你别自作多情,我和你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再说你还欠我银子没给呢,我干嘛要为你哭?” “哦,是吗?原来你觉得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聂暻也不生气,一挑眉毛把她抵在门上,胸膛又往前贴了几分,压低声音说,“可我怎么记得刚才某人要将我先j后杀,这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吗?” 骆心安的脸一下子红了,忍不住抬眼瞪了聂暻一眼。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一抹洒进来的月光和对面酒楼上的星星灯火,聂暻站在逆光的位置,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到坚毅深邃的轮廓和唇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经常笑,大多数时候都瘫着一张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每次宛如冰山消融般的笑容,都像利剑似的,直戳人心肺。 聂暻见她不说话,突然低下头凑了上来,就在骆心安以为他又要吻自己的时候,他的嘴唇却不着痕迹的一偏落在她的耳朵上,嘴唇与耳廓若有似无的接触,留下湿润温柔的触感,这时他竟然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说要j了我的时候不是挺气势如虹的吗?” 骆心安猛地收回视线,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像熟了一样不停往外冒热气,她赶忙干咳几声,往身后的墙根又缩了一下,梗着脖子说,“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还故意跟我兜圈子,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说,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之所以这么说纯属下不来台想给自己转移话题,其实打从她准备这么恶作剧之前就知道压根瞒不过聂暻,这家伙的身手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不用说她这个不懂武功的人,就算是个绝顶高手来“打劫”,也不一定是聂暻的对手,所以真正让她心塞的不是被认出来,而是自己煞费苦心的一番伪装竟然在聂暻面前连一秒钟都没撑过去。 甚至刚才他都没看到自己的脸,就立刻猜到了自己是谁,这家伙其实是怪物吧?要不怎么可能把一个“抢劫犯”和自己这个本应该身在宫中的人迅速联系到一块儿? 聂暻显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不仅莞尔,脸上却一副淡淡的表情,“还能怎么认出?你全身上下我亲了那么多回,也‘耕耘’了这么多次,身上的味儿闭着眼我都能找着。” “你这人……”骆心安的脸红的几乎滴血,她早就知道聂暻有这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可这会儿还是被他堵的羞耻的全身冒烟,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荤话!? 没好气的将他一把推开,骆心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耕耘’你全家都‘耕耘’! “好家伙,你属狗的啊,还能撒泡尿留个味儿?亏我今天还特意换了装扮,早知如此,我才不费这个功夫。” 之前聂暻的目光一直紧锁在骆心安身上,分开的时间太久太久太久了,所以每一次相见他都恨不得将这个人刻进眼睛里,明明闭着眼睛都能把她的样子分毫不差的画出来,可还是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这会儿听骆心安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骆心安的穿着,就势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瞬间惊讶的挑起了眉毛。 骆心安今天穿的竟然是一件男装,蓝色的内衬外套一层白色的纱质外罩,衬得她长衫玉立,一根碧色玉簪将她那一头黑色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配上手中一把折扇和嘴边的两撮小胡子,当真是一派翩翩君子模样,虽然这一身衣服看起来松松垮垮,完全不合她的尺寸,可是如果不是跟她非常熟悉的人,此时猛地一看根本就认不出眼前人是谁,没准还会以为是哪个官宦世家跑出来的风流小公子。 尤其是她腰间的那根束带,或许是因为衣服太过宽大的缘故,她不得不用腰带紧紧的箍住,所以一掌宽的腰带严丝合缝的贴合着她的腰部曲线,恰好勾勒出一段柔韧窄细的腰线。 聂暻紧紧盯着她的腰间,强烈的惊艳过后,脸色却一点点的沉了下来,最后黑成一口铁锅似的,不悦的瞪了骆心安一眼,“谁让你穿成这副样子的,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往外跑还穿得这么丑,是想丢人现眼给谁看啊?” 骆心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明明是最普通的男装长衫,而且也是最烂大街的颜色,就算不是什么新潮款式,但至少中规中矩,到底哪里丢人现眼了? “你嫌丑嫌我丢人,那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啊?你以为我愿意穿成这样啊,要不是为了从洛府里溜出来,我至于穿洛骁扔下的旧衣服吗?松松夸夸,走路都进风,刚才跟你要银子,你还不给,没有银子我到哪儿去买好看的男装啊?” 你还想买好看的男装?你是嫌自己现在穿的还不够sao是吧? 聂暻心里更加吃味了,一副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模样,还傻乎乎的跑到醉仙楼这种地方,万一被哪个不正经的女人看上了动手动脚怎么办,或者被哪个喜好男色的男人盯上又怎么办!?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画面,他瘫着脸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扫了骆心安一眼接着又快速将眼睛移开,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外罩衣脱下来包在骆心安身上,“我说丑就是丑,你哪儿这么多话?快点把这件衣服穿上,别让我再看见你这身打扮。” 骆心安简直要被这家伙的审美打败了,孬好她也是混过娱乐圈多年走在时尚巅峰的人,就算现在身在古代也不至于审美观暴跌的这么严重吧,这身蓝白色衣服明明很好看啊! 心里没好气的嘟哝着,刚想再反驳几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聂暻跟被点了穴道似的僵在当场,脖子一动不动的扭向一边,眼睛紧紧的盯着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恨不得看出一朵花来,可就是不看她一眼。 他察觉到骆心安的目光,神色不变,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而耳朵却在骆心安的注视下一点点的红了。 骆心安愣了一下,接着意识到这家伙没准是因为自己穿这一身衣服太好看,所以才傲娇起来,一想到这里她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故意扯了扯领口,露出一截狭长的锁骨,成功看到聂暻的耳朵又红了几分。 骆心安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一个憋不住闷声笑了起来,凑上前抱着聂暻的一根胳膊,凑上去贴着他的脸说,“你不会连这种醋都吃吧?刚才某人可还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呢,别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哈。” 聂暻身形一僵,眼神闪烁,难得脸上出现一丝狼狈,接着没好气的说,“我什么时候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了?那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我看都没看。” “哦~看来还真有别的女人对你投怀送抱啊,王爷您艳福不浅啊,我不在王府这段日子,您没少逍遥快活吧?难怪你嫌我丑,原来是心中有了别的惦记啊,而且大晚上的你自己偷偷摸摸跑到这里单独开个房间是想干什么,是不是一会儿要约会哪个小情儿?” 骆心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点点头退后几步说,“既然如此我还在这里干什么啊?我跟影卫千求万谢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们才不情愿的告诉我你在醉仙楼,我怕被人家认出来,换了男装紧赶慢赶特意来找你,结果你还跟别人勾勾搭搭,那我直接回去得了,省得在这里碍你的眼。” 说着骆心安装模作样的扔下衣服,作势就要拉开门往外走,聂暻在身后一下子把她拉回来,总是冰冷冷的眸子此刻明亮如星,他努力想要绷住嘴角的笑意,可还在发红的耳朵却泄露了他心里的情谊。 “你生气了?” 骆心安本来根本就是开玩笑,她知道聂暻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但一想到刚才偷偷打听到他所在的包间,顺着门缝往里一看却看到一群女人一个劲儿的往上扑的画面,当时只是有点不舒服,这会儿仔细一琢磨才越想越来气。 这些女人不知道这家伙是有主的么,还舔着脸往上扑,是不是以后我得在这家伙脸上写着“骆心安专属”这几个大字才能消停?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这么说,骆心安故作大气的挥了挥手,“我生什么气啊,哪个王孙子弟不都得三妻四妾,反正我也没真的嫁给你,皇上也没承认,我就是个挂牌的王妃,哪天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直接吱一声,我立马收拾东西给你们腾地方就是了。” 这话纯属自己跟自己较劲,她不是不放心聂暻,而是气眼下的现状让她不得不离开这家伙,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很可能有更多女人对聂暻虎视眈眈,她就五脏六腑哪都不对劲。 聂暻听完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低低的笑出了声,他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之中,自己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可直到刚才听到这一句话,他才意识到不仅是自己,骆心安也是同样会患得患失,同样对他抱着非常大的占有欲。 这种感觉就像汹涌的洪流,瞬间在他的胸膛里滚起热浪,他从背后抱住骆心安,低声笑着说,“姑娘没看上,倒是看上个在这里大吃飞醋的人精儿,既然王妃你这么大气,不妨帮本王去劝劝她,就说本王想她想的紧,脑袋里根本就装不下别人,天天独守空房,寂寞难睡,她要是愿意今天就陪本王度个春宵,明天本王就将她迎娶回府做个恃宠而骄的小妾,不知王妃你意下如何?” 他的口气很正经,声音低沉醇厚,可是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带着轻佻,双臂收紧将骆心安紧紧的箍在胸前,身体往前一压,骆心安的后腰立刻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接着她像是被电到似的,下意识的挣开聂暻就想跑。 聂暻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还没等她动手就已经把她又一次牢牢锁在怀里,哑声笑着说,“王妃你跑什么,刚才还那么贤惠大气,现在怎么一提娶小妾的事儿就闹起别扭来了,是谁说特意溜出来找我的,嗯?” 骆心安此刻真是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刚才鬼使神差竟然能说出这么酸的话,这……这完全不像她了。 哪怕前世她被洛心慈和赵子铭联手背叛,她都没有吃过一丁点醋,她亲眼目睹了那肮脏的一幕之后,心里只有恶心和愤怒,却没有任何的不甘和妒忌,她以为她一辈子都没法像心眼小如针眼的女人一样争风吃醋,可现在她却做着自己曾经最不齿的事情。 果然真的爱上一个人之后,占有欲会让任何一个人丧失原则。 骆心安既窘迫又羞耻,刚才好不容易抓住调戏聂暻的机会,结果却被他倒打一耙,这会儿忍不住顶着一张大红布似的脸,理直气壮的说,“……对!我就是吃醋了怎么样?你现在是已婚人士了,已婚你懂不懂?已婚就等于以后你得离这些莺莺燕燕要多远有多远,绝对不能让那些女人占你一丁点便宜!你还想娶小妾?连门都没有!跟你说我不同意!” 聂暻的笑容几乎都能溢出水来,这个时候如果有影卫在旁边,一定会被自家像来冰山似的王爷这会儿脸上的柔情给吓死。 “心安,作为正妃你得宽容大度,这才是女子典范。” “去他妈的宽容大度,老子就是自私小人,你别打岔,听我说完。” 聂暻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说,“你一个女儿家家,怎么说话这么粗鲁,不许说脏话。” “都说别打岔了,如果下次再让我看到有别的女人往你上扑,老子就——唔、唔!” 骆心安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聂暻严丝合缝的堵住了,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连串闷哼。 聂暻抓住这个机会撬开了她的嘴唇,缱绻又不容拒绝的缠住她的舌头,在她的嘴里攻城略地,一寸一寸的掠夺着她的呼吸,温习着久违的甘美。 骆心安一开始还有些发蒙,完全跟不上聂暻的节奏,可是身体里早就刻下了跟这个人缠绵的记忆,愣了片刻之后双手已经先于意识搂住了聂暻的肩膀,仰起头尽情的沉浸在这狂风暴雨的思念狂潮里。 等到两个人都几近窒息的时候,聂暻终于放开了她,两片嘴唇分开的瞬间,拉出一条浅浅的银丝,聂暻心中一动又一次低下头轻柔的舔舐着骆心安嫣红发肿的嘴唇,低声笑着说,“下次还说不说粗话?再说就继续亲你,直到你不说为止。” 骆心安仰起头,目光晶亮的注视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舔舔嘴角,在两片嘴唇若有似无接触的距离,轻声说,“怎么办,我又想说粗话了。” 聂暻眸子陡然一暗,搂在她腰间的双手瞬间收紧,打横将骆心安抱了起来,“那今晚我可要好好惩罚不听话的某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时低下头,彼此的笑声再次被淹没在唇齿厮磨之间…… 第170章 王爷心疼媳妇了 小别胜新婚,自然是一番令人面红耳赤的巫山云雨。 那种抵死缠绵,恨不得跟对方融为一体的感觉那么强烈,巅峰时透过汗津津的脸,看着聂暻那双深邃的眸色眼睛,像一汪深潭一样,只需看一眼就让骆心安深陷其中。 他是那样冰冷冷的人,可唯独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柔软的如同坚硬的冰川消融化成潺潺的流水,无声无息的将人包围,骆心安心中一动,凑上去吻住他薄薄的嘴唇。 这个时候聂暻的眸子陡然一片赤红,像是被狠狠捅了两刀似的涌出血丝,接着下一秒完全不给骆心安一丁点反应时间,就彻底发狂的扑上来,身体力行的告诉骆心安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撩不得”。 一番胡天胡地的闹腾之后,两个人湿漉漉的靠在一起,身上已经分不清沾得到底是谁的汗水,但却不愿意分开一分一秒,即便是像这样静静的依偎着心里都异常的满足。 骆心安半趴在躺椅上面,明明精神很好,可是身体却像一滩泥一样瘫在那里,一动都不愿意动,身上的蓝色外衫似穿非穿的半挂在身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脊背,聂暻眸子暗了暗,伸手抚上去,本来只是想摸一摸,可触手的感觉仿佛丝缎一样让人流连忘返,他的手忍不住顺着下摆钻进了后腰。 骆心安身体一颤,赶忙拍开他作乱的爪子,一想到刚才他那股子疯劲儿,没好气的回过头瞪他一眼,“我半条老命都快被你折腾没了,你还想干嘛?我算是想开了,以后这种‘送货上门’的蠢事再也不能干了。” 一想到自己曾经以为聂暻这家伙是个纯净单纯的小chu男,骆心安简直恨不得直接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可惜此刻她的眼角发红,眼睑还带着一抹湿气,露出这样“控诉”的眼神,落在聂暻眼里不啻于故意勾引,他的眸子又暗了暗,喉结艰涩的上下滚动了一番才沉声说出三个字,“才一次。” 骆心安愣了一下,“什么才一次?” “你当本王是什么,才一次怎么可能够?”聂暻理所当然的看了骆心安一眼,那口气硬邦邦倒显得他才是受害者,“以前我把你喂的油光水滑的,四五次你都喊不够,怎么现在连一次就受不了了?你是不是在宫里都没按我说的好好吃饭?” 骆心安被狠狠呛了一下,抬脚踹了他一下,“我……我哪有说过不够,你少胡说八道!哪次不都是你……” “我怎么着?说啊,怎么说一半卡壳了?”聂暻好整以暇的看着骆心安,还特别恶劣的冲她耳垂吹气。 骆心安一身痒痒肉,尤其是耳朵更是敏感部位,这会儿被炙热湿润的呼吸一喷,整张脸都红了,整个人一缩脖子笑的腰都软了。 “你他妈就会用这一招!”骆心安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好好吃饭,你瞧瞧自个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我要不是最近胃口不好,怎么可能被你折腾成这样。” 聂暻顿了一下,接着眉毛轻蹙,“你……最近胃口不好?你会胃口不好?” 他可是见过自家王妃那食量,只要是闲下来就零食不断,什么糕点、果脯、坚果……从不离手,吃饭的时候更是无肉不欢,对吃那叫一个讲究,他太清楚骆心安亏待身体的哪个部位都行,就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就这馋嘴的嗜好,怎么可能进了皇宫就改掉了? 骆心安被他挤兑的耳朵发红,这家伙是什么口气嘛,胃口好怎么了?老子牙好胃口好,身体蹦儿棒吃嘛嘛香,用得这么惊讶么。 “我就是宫里的饭菜吃不惯,尤其是桂花糕,根本和靖王府的没法比。” 骆心安随便找了个借口准备搪塞过去,结果聂暻眉头一挑,露出一抹纵容的表情,“那从以后开始,我每天会吩咐影卫给你送饭,你有什么想吃的记得提前跟影卫说,对了,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一品羊肉锅,明天配着桂花糕给你一起送去好不好?” 要是搁以前,骆心安听见这种好事,没准能直接兴奋的扑上去亲他两口,可是这会儿听到以前最爱吃的羊肉竟然胃里一阵翻腾,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压下猛然泛上来的一阵恶心,摆摆手说,“快别了,现在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送进来也是麻烦,更何况我只是偶尔胃口不好,根本不影响胖瘦啊,你快别瞎操心了。” 聂暻不信,胃口不好,连东西都吃不进去,人怎么可能不憔悴变瘦? 想到这里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搂住骆心安的腰,直接将她两腿攀在自己身上,上下掂了掂,接着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好像……还沉了几斤?” “对吧?我就说你是瞎操心。”骆心安笑着眨眨眼,双手环着聂暻的脖子跟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打趣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电子秤的作用,就这么掂一掂就能知道我的胖瘦啊?” 聂暻虽然没听懂“电子秤”是个什么东西,但注意力完全被最后一句话引走,不屑的冷哼一声,那表情就像骆心安说了一句废话。 笑话,他自己的王妃,身上有几斤几两肉他当然一清二楚,这些“肉”可都是他一个人,少一两都证明他拥有的骆心安少了一分,他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吗? 双臂顺势又收紧了几分,但因为重力的缘故,骆心安还是会往下滑,她赶紧往上爬了爬,把整个人都埋进了聂暻的胸膛,遮住自己这会儿脸上的傻笑。 结果这么一靠近不要紧,骆心安只隔着一层薄单衣的肚皮贴在了聂暻光裸的胸膛上,聂暻顿了一下,接着环住了她的腰,惊讶的发现她不仅体重变沉了,连肚子都比以前胖了一圈。 一时间聂暻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心烦,高兴的是即便自己不在骆心安身边,她也有好好地照顾自己,没有吃一点亏,心烦的是自己在靖王府养了那么久的娘子,一离开自己反而变胖了,这让他这个做相公的多少有点受到打击。 仔细看着眼前骆心安的眉眼,从墨色的眼睛到高挺的鼻梁,从飞扬的眉宇到嫣红的嘴唇,最后与她视线相交,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笑意和信赖,心口突然猛烈地蜷缩了一下。 即使他身不在皇宫,对里面发生的事情却依然一清二楚,他知道骆心安从入宫那天起就被各种人刁难,被整个后宫当成假想敌,甚至还被皇后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洛婉婷被斩立决和洛家的败落,如今看起来,骆心安似乎有惊无险的成了最后的胜利者,可聂暻却很清楚,在这一整个阴谋之中,如果骆心安稍有差池,现在命丧黄泉的人就会变成她自己。 纵使他很明白自己王妃的能力和手段,但“明白”和“接受”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概念,理智告诉他,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或者更短的时间,他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将骆心安堂而皇之的从皇宫中带走,可身体和潜意识却在疯狂的叫嚣,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骆心安每天都在承受着血雨腥风和阴谋算计,他就觉得自己连多等一秒钟都是煎熬。 骆心安见他不说话,脚尖着地,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会是因为我不让你送饭心里不……” “高兴”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拽入了聂暻的怀抱,接着一双铜墙铁壁似的双臂将她死死地箍在了胸口。 骆心安惊讶的睁大眼睛,刚想问他怎么了,却感觉到他剧烈起伏的心口,嘴巴张了张,一时间愣住了。 “阿暻……你怎么……” “心安。”聂暻半响之后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滚动着汹涌的情绪,“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现在就跟我离开皇宫?今天晚上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或许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不可能有下一次,但只要你现在点头,不管有多困难,我都有把握将你安然无恙的带出皇宫。” 说到这里,聂暻抬起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骆心安,瞳孔里面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泛着执着和煞气的双眼微微发红,这是他下定决心时决绝的样子。 骆心安愣了一下,对上聂暻目光的瞬间,心里顿时猜到了他的想法,这个平素总是一副冷漠模样,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柔软的家伙,恐怕又因为这一次自己被洛婉婷差点暗算的事情而自责了。 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踮起脚尖吻了吻聂暻的鼻尖,暗道一声“傻瓜”。 聂暻的心口绷得发紧,攥住她的手腕又沉声开口,“你不用敷衍我,也不用考虑我的处境,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想要继续留在宫里?” 骆心安毫不犹豫的点头了,聂暻身形一僵,“你宁愿跟我分开也要留在宫里,这是何苦呢?我很清楚,你在宫里过得一点也不好!” 骆心安淡淡一笑,摇了摇说,“这不是过的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在眼下已经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和事,一开始皇上把我困在皇宫,将我们硬生生分开,我心里的确是恨他的,可是现在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突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朝中局势那么严峻,你和聂毅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在这种关头,我留在你身边会变成你的累赘,太子一派不能随意动你,却能轻而易举的对付我,一旦他们被打压到极限,势必会疯狂报复,到时候你把我留在身边就等于留了个活靶子,他们知道伤不了你,就会拿我下手让你妥协心软,我虽然对政治一窍不通,帮不了你太多,但至少不能当你的累赘,你懂吗?” “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骆心安,你是我的王妃不是我的累赘!” 聂暻简直要被骆心安气死了,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倔强,什么重担和责任都要往自己身上扛,她就不能娇气任性一点,每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不问吗? 很显然这个问题无解,因为聂暻心里很清楚,如果骆心安真是这样的脾气,自己当初也不会深深地被她吸引,他爱的骆心安就是这样的强势独立,坚强乐观,这是他最爱的地方,也是他眼下最恨的一点。 谁知骆心安并没有退缩,只是想安抚大型动物一般,拥着他,在他的嘴唇落下轻柔的碎吻,笑着说,“你这家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可没打算为你牺牲,我这样做只是惜命而已,既然回到靖王府免不了被太子党的人盯上,甚至还可能招惹到皇上派兵来抓,还不如安于现状老老实实的呆在宫里,至少后宫女人间那点算计和储位之争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太子的手再长也不敢随意在后宫惹事,皇后势力虽大,但碍于皇上也没那么容易弄死我,所以我这可是自保,跟你没半点关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骆心安笑着摆摆手,眼睛弯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聂暻知道,她越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样子,说明心里越在意。 一时间,他心里涌上千百种滋味,说不出是苦是甜,只觉得一整颗心都快要被骆心安这块“茅坑里的石头”给敲碎揉烂碾成渣了,这世上怎么就有她这么傻的傻子,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想到这里,聂暻深吸一口气,心口又疼又恨,耳朵嗡嗡作响,作势就要狠狠地抽骆心安两下,最后却只是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别嬉皮笑脸的,收起你这副傻样儿,要不是下不去手我一定抽你俩嘴巴子,打醒你这个傻瓜。” 骆心安抿嘴偷笑,知道聂暻压根不舍得对她真生气,连忙按住他打在自己屁股上的手,装模作样的哎呦两声,“你还打我这里,疼着呢,嘶……被你打成八瓣了,你赔我。” 她这副插科打诨的样子把聂暻给气笑了,另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就凑了上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 窗外突然传来“梭梭”两声,紧接着一道黑影闪过,似乎看到屋内这样两个人在亲热,一时间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敲了几下窗户。 这是靖王府影卫的专属联络方式,骆心安一抬头就看到了聂暻发青的脸,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聂暻的脸更黑了,直接冷声道,“还不滚进来在外面干什么呢?” 窗户嘎吱一声响,一个黑衣影卫跃了进来,当即跪在地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心里冤枉的快哭了,王爷啊……小的哪儿知道王妃会在这里啊……如果不是为了给您腾地方,小的至于挂在外面不敢进来么。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他赶忙行礼道,“属下给……王爷、王妃请安。” 每次好事都会被自家的影卫给打断,这让聂暻忍不住怀疑这帮兔崽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压下心里的邪火,他瘫着脸摆摆手,“行了,是不是有情况了?” 影卫赶紧点头,“正是如此,一切按计划进行,请王爷放心。” 一听这话,聂暻脸上终于有所缓和,目光闪烁了片刻,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回过头拉住骆心安的手说,“还走得动吗,有好戏可看,去不去?” 这还用说?! 骆心安瞬间站直身子,双眼冒光,聂暻说的“好戏”肯定是大招啊,她怎么可以错过! 第171章 鸩酒甘甜如美梦 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脑袋里也天旋地转,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体却像是被固定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在一片漆黑之中,他努力回想着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脸上传来微微的痒意,丝丝缕缕,像是小刷子一般,一下有一下的蹭着他的脸颊。 聂毅一下子皱起眉头,抬手就要挥开在自己脸上作乱的东西,可瘙痒的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耳边还传来低低的笑声。 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连他都敢作弄? 他一下子蹙起眉头,刚准备抓住那“作乱”的东西,眼睛上突然一轻,遮住自己眼睛的东西一下子拿开了,刺眼的光芒透过禁闭的眼皮一下子射入他的眼底,瞬间刺得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刺目的光芒,逆着光他似乎看到一个人正趴在自己跟前抿着嘴笑,可还没从黑暗中缓过来的眼睛一时却忍不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笑嘻嘻的问他,“你醒了啊?” 聂毅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这个时候才完全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半趴在自己跟前的人,他瞬间愣住了,身体僵硬的完全忘记了如何动作。 对面的人歪着脑袋看他,笑意更浓的在他眼前摆摆手,“喂,睡迷糊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还有那一张几乎刻在脑子里的脸孔,让聂毅的瞳孔陡然一缩,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骆……骆心安?” “我知道自己叫什么,不劳您大驾再帮我重复一遍。”骆心安笑的眉目飞扬,看了他一眼,顺势伸了个懒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道,“说好是你陪我来避暑,结果你自己倒是天天睡大觉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呆在宫里,才不跟你一起出来。” 听完这些话,聂毅更懵了,明明骆心安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可为什么凑在一起他却一句也理解不了,什么“避暑”,什么“呆在宫里”,什么“一起出来”,这都是什么意思? 骆心安现在不是应该在宫中当她的秀女吗,怎么会在自己身边?还有她脸上这种明亮的笑容,除了在聂暻面前以外,何时给过自己一次? 聂毅深吸一口气,整个人仍然处在巨大的眩晕当中,他猛地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他与骆心安正在一叶扁舟之上,周围是接天连叶的荷花和莲蓬,一眼望过去水天一色,放眼四周,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与骆心安两个人。 “阿毅,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从醒过来就奇奇怪怪的。”骆心安有些不安的凑上来,甚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从下而上望着他,黑色澄清的瞳孔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和若隐若现的担忧。 “阿毅”两个字就像一声惊雷,在聂毅的耳边响起轰鸣,霎时间他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骆心安的眼睛里从来只有聂暻,何时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过他,又什么时候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喊过他的名字,一时间他觉得心跳的飞快,喉咙里也一阵阵发干。 压下失衡的心跳,他一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口气里尽是嘲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那好六弟不要你了吗,怎么舍得把你送给我?” “你的……六弟?”骆心安一脸的迷茫,看着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聂毅疑惑的说,“你是说靖王爷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你别装了,说,聂暻到底派你来干什么?怎么着,他终于想开了,知道皇位比女人重要,所以宁愿牺牲你来换取情报吗?” 聂毅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口气更加的尖锐,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快意和幸灾乐祸,“骆心安,你瞧,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心心念的男人不过就是个懦夫,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舍得往外送,我就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废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现在摆出这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就真的能被你迷得色令智昏,糊里糊涂的把皇位让给聂暻吗!?你别做梦了!” 骆心安被他拽的身形不稳,差一点就摔下小舟,惊呼一声,满眼震惊惶恐的看着他,“阿毅……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聂暻,什么皇位……你已经是皇上了,靖王不也早就被您发配边疆了吗,这些你都忘了?” 聂毅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皇上?我现在已经是……皇上了?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面掀起了狂风暴雨,巨大的眩晕和疑惑让他更加分不清眼下到底什么情况。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聂暻打压的节节败退,朝中太子党与靖王一派也斗争的格外激烈,为何转眼之间,自己就成了皇帝,而聂暻却被发配边疆……? 想到这里,他猛地使劲,一下子把骆心安压在船沿上,目光赤红,正准备问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结果一抬头正好看到此时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澄澈的湖水宛如镜面,将他的倒影无比清晰的呈现出来,他的脸上被墨汁画的乱七八糟,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老虎的模样,甚至脑门上还有一个“王”字,配上唇边两撇胡子,显得格外可笑。 这画画技术连三岁幼童都不如,却显得格外可爱,聂毅动作一滞,目光下移,一下子就看到骆心安慌忙藏起来的双手,和上面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墨汁,一看便知他脸上的“杰作”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见他脸上阴晴不定,骆心安趁机一下子逃走,接着躲到旁边一张小桌下面,忍着笑噘着嘴连声求饶,“我就是看你睡着了,闲得无聊觉得好玩儿才画的,你要是惩罚可以,就是别说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了,嗯……你,你也可以在我脸上画画,到时候我就不洗了,反正是圣上御笔,回宫也没人敢笑话他们的皇后,丢的也是你的人!” 说完她还吐了吐舌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聂毅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僵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跟孩子一般毫无防备的骆心安,他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心口悸动的让他不得不攥紧拳头,来压制住自己此刻喷薄而出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骆心安的,可是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她,喜欢到只是看到她的一个眼神还有嘻嘻哈哈的样子,就觉得格外满足,好像上辈子他们就应该这样恩爱,好像这些曾经属于聂暻的鲜活和顽皮,本应该就属于他一个人。 如今他梦想的一切近在眼前,他以前只是有这个念头,从来不敢多想,现在突然唾手可得,看着骆心安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毫无芥蒂的笑,他才意识到眼前的骆心安说的都是实话,因为伪装是不可能让一个人露出这样干净的笑容。 可是……如果骆心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脑海中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切到底是谁是假…… 聂毅从来没有这样失去过分寸,整个人愣怔在当场,长久的回不过神来。 可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突然感觉后背一沉,他侧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骆心安的脸。 她像个赖皮的小猴子似的攀着他的背,两条腿挂在她身上,两手无比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脑袋耍赖似的蹭了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哈,既然是出来避暑散心的,你就别天天绷着张脸想那些公事了,笑一笑,开心一点啊。” 太过接近的距离让聂毅的脑袋眩晕的更加厉害,他根本就不需要回头就能闻到骆心安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她的长发没有打理,只是随便挽了一下,这会儿松松散散的垂下来,随着她两条挂在自己身上的长腿,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他的侧脸,聂毅甚至闻出来她之前一定吃过桂花糕,连头发上都有淡淡的甜味儿。 他的眸子越发的深沉,抓住骆心安的手掌沁出一层薄汗,心里疯狂想要占有这个人的冲动无法抑制的涌出来,他都不敢太使劲,生怕自己心里那点疯狂的占有欲会让他不小心把这个惦记许久的人给活生生掐死。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也一定是个无比甜美的梦。 深吸口气,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沉溺其中,稳了稳呼吸试着扯出一抹笑容。 露出笑容的一刹那,他的脸颊突然一暖,骆心安竟低下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你瞧这样多好看,我就喜欢看你笑着的样子。” 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聂毅来不及去多想,将身后的骆心安用力一扯,将她按在旁边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张微微发红汗津津的脸和带着笑的殷红嘴唇,再也克制不住低下头就吻了上去。 可他却扑了个空,骆心安就像条泥鳅一样在他的指缝里溜走,“扑通”一声跳进旁边的湖水里。 “心安!”聂毅上前一抓,却连衣角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骆心安就这样消失在水面,霎时间没了影子。 湖面碧波荡漾,微风徐徐,聂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被这大悲大喜搞得失去了阵脚,正要跟着跳下去的时候。 水面突然扶起一层咕嘟咕嘟的水泡,接着“哗”一声,骆心安从水里钻了出来,黑色的长发宛如水草在澄澈的水面拂动,额前的碎发贴着白皙的脸颊,更衬得她嘴唇嫣红水润。 她就像从湖里冒出来的水妖一般,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和孩子气的笑容,看着聂毅慌乱的样子,扒着船边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吓到没有?我去摘了这个,我记得你喜欢吃莲子,这个可新鲜了,一会儿剥出来给你煮茶喝。” 她手里拿了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碧绿色莲蓬,细长的根茎衬着她如藕断一般白嫩的小臂,身上素色的袍子全湿了,透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肉色和鹅黄色的肚兜,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桥。 聂毅呼吸一窒,喉结艰难的滚动,巨大的满足感让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如果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鸦片鸩酒,他也甘之如饴。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骆心安从水里捞出来,哑声说了一句“你跑不掉了”,接着攥住她光luo的脚踝,倾身覆上来,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眼前的甘美…… “殿下,殿下!” 一道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眼前的一片旖旎,接天连日的碧绿色和让人眩目的光晕在眼前迅速褪色,被自己困在臂弯里已经无处可逃的骆心安,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也逐渐模糊不清。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宛如一道闪电,彻底斩断了一切,聂毅紧蹙着眉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旁边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满桌的酒瓶子东倒西歪散落一地,空气中还飘着浓重的酒气。 再也没有清新的水汽,再也没有桂花糕的甜香,再也没有落在脸颊上那一吻留下的余温……什么都没有。 这时聂毅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一阵头痛欲裂,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一场荒诞又美丽的梦,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梦中被骆心安亲吻的地方,这时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凑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还头痛,用不用我帮您倒杯醒酒茶?” 柔声细语在耳边响起,鼻尖是女人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息,她像一条软蛇一样缠在聂毅身上,凑上来就想问聂毅的嘴唇。 这个味道不对,不是梦中那个清爽的味道,骆心安身上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出现这样刺激浓烈的气息。 这时偏偏那扰人清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聂毅心里瞬间涌起一阵莫名的滔天大火,他一把推开偎上来的那个女人,心里的怒火让他恨不得直接斩了门外那通报之人。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梦里的骆心安对他没有任何抗拒,甚至深深爱恋着他,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只是自己的幻想,他也情愿溺死在其中,可门外的人却摧毁了一切!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想要继续回到那个美丽的梦中,旁边的女人见他没有抗拒自己,轻声一笑依偎过来,“殿下,我就是来给您送点醒酒茶,谁想到您突然抓住我不放,还……扯我的衣服,您到底梦……” “滚。”聂毅没等女人说完直接赶人。 女人瞬间身形一僵,“殿下……” “没听见吗?我让你滚!”聂毅倏地睁开眼睛,那双向来阴冷的目光此刻更是幽深骇人,“你很清楚我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当初我既然能在你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你,也能让你重新回到之前生不日死的日子,记住你自己的本分和答应我的事情,我这太子府可从来不留闲人。” 女人因为这话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脸色惨白的没再多说一句话就退了下去。 这时大门打开,那个通报的小太监与这女人擦肩而过,总觉得哪里见过他,可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就被宣了进去,胆战心惊的走进去还没等开口他就被聂毅狠狠地踹翻在地。 小太监忍着剧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聂毅拿起桌子上喝了一般的酒壶狠灌了几口,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个旖旎的梦,理智渐渐回笼,他想起早朝时自己手中的兵权和吏部刑部,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聂暻夺走,自己心里不痛快才一时喝过了头,谁想到竟然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自嘲又阴冷一笑,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精明,看了一眼那小太监低声开口,“本宫记得回府时下过令,今日谁要是来打扰本宫,格杀勿论,你最好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否则你明白本宫从不食言。”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今晚实在是事出突然,否则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扰您清静啊!” 小太监擦了擦冷汗,哆哆嗦嗦的说,“刚才李校尉那边的探子来报,王将军今日退朝之后两人就发生了争执,李校尉一气之下去了鹤鸣楼喝酒,结果不知怎得就突然发狂,这会儿抓了楼里七八个百姓正发着疯呢!” “什么!?”聂毅猛地站起来,一张脸都变了颜色,“他这会儿正在鹤鸣楼里跟百姓闹起来了!?” 小太监赶紧点头,“探、探子……说是这样,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奴才也……也不清楚,殿下,您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奴才去马上去通知王将军?” 聂毅刚刚压下去的怒火更加猛烈的涌上来,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攥着的一只杯子都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 这帮狗杂碎还嫌惹出来的事情不够多吗!?平时惯出来的那些烧杀抢掠的臭毛病,在沙场上找点乐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在父王的眼皮子底下欺压百姓!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王家横行霸道多年,一众太子党什么德行,老皇帝心里门清儿,他只要把自己撇干净,或者用些安抚手段,就能大事化小给解决了,可今天早上父王才因为王家私吞军饷,官商勾结的事情宰了舅父身边的一员猛将,晚上李校尉又惹出这样的大祸,这简直是往枪口上撞,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聂毅猛地将手中的碎片砸在地上,稳了稳呼吸,沉声说,“先别通知舅父,探子既然能把事情直接捅到我这里,说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舅父那脾气我太了解了,他跋扈多年,今日又在朝上折了这么大一个心腹重臣,听到这事儿没准还觉得这狗东西做的好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此时外面夜凉如水。 屋子里浓重的酒味让他觉得头昏脑涨,他急需要吹吹凉风让自己清醒一点,思及此处他沉声对旁边的小太监道,“备马,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说完这话,他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夜风带着露水的味道拂在脸上,让他情不自禁又想起梦中骆心安钻出水面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他的神色一恍,猛地攥紧拳头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第172章 诱敌之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烧焦的气味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在偌大一个房间里弥漫。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七八个瑟瑟发抖的顶着一张惊恐到面无血色的脸孔,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上杀身之祸。 这时一记宛如哨声的鞭子狠狠的抽下来,被吊挂在酒楼横梁上的一个男人痛苦的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狠狠地收缩。 他身上此刻已经皮开肉绽千疮百孔,浓稠鲜红的血液混合着汗水顺着身体淌下来,慢慢的积攒成一汪血坑,淌的到处都是,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血腥气,整个酒楼猛地看上去一片血红,宛如屠杀过后的现场。 李校尉见他只是呻吟,却似乎不开口,一时间更是怒火中烧,抄起一个酒壶冲着被吊着的人脑袋上砸过去,瞬间砸的他脑门血肉模糊。 “我x你妈的狗杂种!刚才你的话不是很多么,怎么这会儿倒是成了哑巴!?你不说话是吧,本帅有的是办法让你今晚想不说都不行!” “给我继续打!打到他出声为止!本来就是个狗杂种,现在连狗吠都不敢了,不如直接要了你这条狗命,看你还敢不敢冲撞本帅!” 李校尉一声令下,旁边的士兵立刻应下,手中握着布满倒刺鞭子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其中一个人抽下一鞭,还没等那人缓过劲来,另一个人的鞭子就已经狠狠落了下来。 如暴风雨一般的鞭子,毫不间断的落在身上,男人发出惊恐的嘶吼,目疵欲裂全身颤抖的大喊,“大人!绕……饶了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啊啊——!求您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李校尉冷哼一声,讥诮的一双老鼠眼里带着狂妄恶毒的冷光,手里死死地攥着酒杯,一副随时随地要吃人的模样。 不过就是个下-贱的跑堂,方才竟然也敢往他身上撞,不仅一壶酒全都泼在了他的衣服上,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这分明是看他今日在王将军那里吃了瘪,故意嘲弄他! 一想到今日早朝之后王国邦跟他说的那些话,李校尉就更加的怒不可遏。 他本是太子党麾下的一员猛将,跟今早刚被斩了的邓勇同是王将军的心腹和左膀右臂,可以说在军中除了太子和王家人,他跟邓勇已经无人能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邓勇一被斩,他心里也吓出一身白毛汗,可还没等想出对策,就先被王将军劈头盖脸当众骂了一通,他心里窝火又不敢真的犯上作乱,只好到这常来的鹤鸣楼寻些乐子,谁知道连个跑腿的龟奴都跟他过不去! 他本就是脾气暴躁之人,如今喝了酒就更加的无法无天,心里的暴虐不受控制的喷涌出来,看着满地的鲜血不仅没有收敛,心里反而隐隐的兴奋起来。 这时旁边跪着的七八个小厮,一看这情形是一定要出人命了,其中两三个胆大的赶忙哆嗦着求饶,“……大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放了狗蛋儿吧,我们都是刚来不久的新伙计,不懂规矩这才冒犯了您,您犯不着为了我们几只贱-狗损了您骠骑校尉的名声啊!我们丢了命是小,万一这事传出去,扣您一个残害百姓的帽子,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李校尉正愁满腔暴怒没出发泄,这会儿听着几个人这么一求情,通红着眼睛站起来踱了两步,突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好,说得好。” 接着一道鞭子抽在这七八个人身上,他瞬间暴怒如凶残的恶兽,“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威胁本帅!?残害百姓怎么了,百姓算个diao!军中有王将军,朝中有当今天子殿下,就算是天王老儿也得给老子三分薄面!” 说着他干掉手中那半碗酒,往其中一人的脑门上一摔,大喝一声,“拿刀子烙铁来!敢拿话来唬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把这几个人都给老子绑起来,拿最快的刀片,把这几个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剜下来,剁碎了去喂狗!” 这话一出,鹤鸣楼内外的人全都吓得脸色煞白,这狗-日李校尉和王家军,竟然敢当街给人用炮烙之刑,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成!?他们心中怒不可遏,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一个平民百姓跳出来不仅无济于事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几个人一听这话,其中好几个都吓尿了裤子,李校尉见状竟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顺手抄起刚送进来的一把烧红的烙铁说,“瞧瞧,才流了这么点血就哭天嚎地的,老子当年带兵攻占查尔哈苏部落的时候,屠了他们一整个村子,那血染得整条河都红了,那才叫一个过瘾。” 几个人彻底吓破了胆,惊恐的连叫声都发布出来,眼睁睁看着那烙铁靠自己越来越近。 “不过本帅是个心善的人,砍脑袋放血这种事儿就省了,你们不是害怕自己身上往外流血么,那本帅这就帮你们止止血!” 说着烧得通红的烙铁被李校尉一下子按入其中一人胸口血肉模糊的伤口里面,没有皮肤做保护的嫩肉直接接触到滚烫的烙铁,瞬间冒出“兹”一声响,那一块皮瞬间就被烤焦了。 “啊啊啊啊啊——!”一声响彻天际的痛呼刺破苍穹。 一直混在人群之中的骆心安脸色发白,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就往外走,旁边的聂暻一下子攥住她的肩膀,见她一直捂着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样子。 聂暻瞬间担忧的蹙起眉毛,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别害怕,你若是受不了咱们便不看了。” 埋在他胸口的骆心安摇了摇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胃里那股翻涌上来的恶心感,她其实并没觉得多害怕,只是打心眼里愤怒,饶她是一个现代人,还是一个看过不少《行尸走肉》《丧尸围城》这种恶心巴拉美剧的现代人,也受不了眼前这样的画面,在电视上看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回事,刚在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自己有一把枪,立刻打爆那李校尉的脑袋! 骆心安在出门之前被聂暻勒令换上了灰扑扑的小厮半响,而聂暻一身黑衣,还带了个斗笠,在夜色中哪怕两个人抱在一起,也毫不引人注意。 深吸一口气,骆心安稳了稳情绪,抬起头看着面色始终如常的聂暻,不知为何身上突然有些发冷,“……这是你设计的对吗?” 聂暻沉默的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但等于是承认。 骆心安冷得更加厉害了,她有点不敢想象一向面冷心热的聂暻,会设下这样一个残暴的圈套,她虽然不知道这个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这个圈套的代价是牺牲掉七八个普通百姓的生命,用他们被虐待致死来作交换,那又跟李校尉有什么区别? 心里的慌乱一闪而过,骆心安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会,她认识的聂暻不会这个样子,可是眼下的一切又要如何解释…… “他们是死囚。” 聂暻像是看透了骆心安心中的挣扎不安一般沉声开口,这没来由的一句话瞬间像遮天蔽日的大海,温柔宽广的浇灭了熊熊火焰一般,让骆心安心头一跳,瞬间惊讶的抬起头来。 看着骆心安呆愣的样子,聂暻难得露出一抹笑意,两个人站在灯火阑珊的地方,四下漆黑,他顺理成章的搂住骆心安的腰,“你当我这刑部是白白落在我手里的吗?既然皇兄拱手‘送’给了我,我自然要还他一份大大的回礼。” “这八个人犯了重罪,下个月就要问斩,我并没有强迫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个选择,要不就继续待在死牢里等着下个月问斩,要不就答应帮我,赌这一把,幸好他们还算是聪明,知道如何取舍。” 骆心安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带着笑的聂暻,简直就像在看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虽说死囚也是一条人命,但到底是死有余辜,更何况被聂暻找上门,对他们来说不啻于一次重生,这些亡命之徒都明白输不如赌,被李校尉虐待一番,尚且还有一丝生机,但若是继续留在大牢之中可就是必死无疑了,这样的买卖换做是谁都不可能错过吧? “我倒不知道靖王爷还颇有菩提慧根,竟对死囚也有了慈悲心肠。” 骆心安打趣似的开口,换来聂暻意味深长一笑,“佛祖慈悲为怀,悲悯向善之人,李校尉残害百姓多年,如今这些死囚帮我除掉他,可不就是一心向善?我自然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否则我家娘子可是怪罪我草菅人命该如何是好?哎……疼媳妇,何尝不是一种慧根,娘子承让了。”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刚才心里那一丝的疑团和惶恐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发现自己哪怕已经跟这家伙拜堂成亲做了夫妻,但仍然总能在他身上发现独属于他聂暻的好。 他可以为了自由抛开唾手可得的权势,逍遥自在的当自己的闲散王爷,同样也可以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不管是哪一个他,他的本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完全可以不费那么多心思,直接让李校尉杀几个真的穷老百姓,若自己追问起来,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大义面前总要有人流血牺牲,这是登上皇位的必经之路,可他没有,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 他可以不择手段,却有一颗柔软的心,这恐怕是他与聂毅最大的区别了吧?骆心安压不断上翘的嘴角,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从始至终都深爱着这样好的男人。 骆心安努力蹦住想笑的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子,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们堂堂靖王爷还是个油腔滑调,嘴皮子功力一流的。” “何止嘴皮子功力好,本王身体力行的功力更好,刚才娘子你不还亲身‘体验’过吗?” 聂暻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流氓的本性,他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好像就是为了积攒着见到骆心安一起爆发似的,说出来的荤段子,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所以索性也不控制了,由着自己的心思来,说话的时候顺势在骆心安的屁股上揉捏了两把,摸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光明正大。 “干嘛呢,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老实点。”骆心安脸上发热,压着声音拍开某人的“狼爪”。 某人不干,瞬间瘫下脸来,没好气的哼哼了两声,爪子依旧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这副傲娇劲儿把骆心安给逗笑了,赶忙转移话题,“行了,别胡闹,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 “你故意让这几个死囚装成酒楼小厮,被李校尉毒打来激化民愤,这个我明白,可是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会在这酒楼里发飙?” 聂暻神秘一笑,没急着回答,骆心安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喃喃道,“而且就算这李校尉酒品不好,喜欢酒后发疯,倒也能讲得通,但发酒疯的情况多了去了,万一他压根就没动手,那你部署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聂暻一挑眉毛,故意卖了个关子,“你可是打败喀什国四公主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 骆心安目光扫过整间屋子,此时里面仍旧一片血腥,正当她目光落到一处,眼睛陡然发亮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踹门声,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径直走进了鹤鸣楼。 屋子里,李校尉耍的正开,拿着烙铁又要往其中一个人早就疼得失去只觉得人身上烙的时候,只感觉背后突然一阵剧痛,还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狗吃shi一般摔在地上。 “我x你大爷的,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种该踹本帅!?” 他破口大骂,刚回过头,腹部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这一脚的力气极大,直接将他踹飞起来,撞在身后的一根立柱上面,等他栽在地上的时候,捂着肚子当即吐了几口鲜血。 他刚要开口大骂,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双戾气阴冷的眸子,当即犹如一桶冰水照头脚下,狠狠地打了个寒战,瞬间就吓精神了。 “太……太子殿下!?” 聂毅犹如一座雕像版站在原地,全身散发着凛冽萧杀的寒意,吓得李校尉当即吞了吞口水,踉跄着匍匐着爬过来,“……殿下,您听我解释……属下……” 他伸手刚要抓聂毅的衣摆,就被旁边的侍卫狠狠的踹翻在地。 聂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看着被吊在横梁上的八个人,此刻已经血肉模糊,身上每一块好皮肉,到处鲜血直流,焦黑冒烟,这景象要多骇人有多骇人。 “快些把他们都放下来,速速送到医馆,一有情况随时来报!” 聂毅一声令下,几个人终于解脱,望着几个昏厥的人被扛着出去,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失态,强压住滔天的怒火,冷声道,“李大人,您好大的本事,今日让本宫看了这么一场大戏,是不是今日本宫不来,你就要直接弄死那几个人?” 李校尉对聂毅还是很惧怕的,可是心里的狂躁却仍然压抑不住的往上翻涌,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些许底气,开口道,“惊扰殿下实非属下所愿,但实在是那几个狗东西欺人太甚,竟然公然侮辱于我,属下这才对他们略施惩罚罢了。” “略施惩罚?”聂毅冷笑一声,发出的每个音都像结了冰,他慢慢的走近李校尉,看着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和兴奋的克制不住轻颤的身体,陡然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啪”一声巨响,李校尉的脸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几颗牙都混着血吐了出来。 “大晟元年就已将炮烙之刑废除,如今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用这炮烙之刑!?” “你与舅父在沙场上沾了一身匪气,到处惹是生非,寻欢作乐,本宫念在你守卫疆土有功又是多年心腹的情面上已经多次饶你,你平日喝醉了酒就跑到这鹤鸣楼里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真当本宫不知道吗!?如今在这紧要关头,你不克己守礼,夹好尾巴,还跑到这里来残害百姓,是想害死本宫和整个王家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聂毅的火气再也克制不住,抄起扔在旁边的一根鞭子,狠狠地往李校尉身上抽,“狗娘养的不成器的东西!本宫干脆宰了你,也好过给你收拾这烂摊子!” 李校尉一介武夫,皮糙肉厚,人高马大,在战场上都淌过血水的人,却硬是没抗住聂毅这几鞭子,聂毅武艺超群,又是心狠手辣之人,几下子就已经要了李校尉半条命。 他把鞭子甩在一边,冷声开口,“来人啊,把这狗东西给我绑了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尸首剁碎了喂狗!脑袋带回来,明日我要带着去面圣,向父王亲自解释清楚。” 几个侍卫冲上来就要把人拖走,李校尉一下子急了,猛地挣开束缚,“殿下我是朝廷重臣,将军心腹,如今大晟的半壁江山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您不能就这样杀了我!” 聂毅冷笑,上前一步狠狠地捏着李校尉的下巴,抽着他的脸说,“李大人,人要讲究知恩图报,当年若不是舅父救你一命,你现在尸骨在哪里恐怕都不知道了,这么多年朝廷和王家从不曾亏待你,我更是对你屡屡重用,可如今你犯下此等罪行,我这个当主子自是脱不了干洗,那不如用你一死,来成全你对我这个主子的忠孝大义如何?” 说到这里,他阴测测的笑了,“用你的项上人头,保全本宫与整个王家,再合适不过,李大人您说呢?” 撂下这话,他猛地甩开手将李校尉惯到一边,支起身子,唇缝轻启,“动手。” 侍卫更加凶猛的扑上来,李校尉本就充血的眼睛此刻是血红一片,他就像一只刚刚挣脱笼子全身都是蛮力但无处施展的凶猛野兽一样,也不知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竟再次挣开束缚,猛地扑过来,一下子撞翻了旁边的桌子,上面的菜羹冷炙和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烛台全都被掀翻在地。 李校尉抓住最后的机会,死死地攥着聂毅的衣摆,“殿下!求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只是一时喝多了酒脑袋犯浑,才做出这等错事,实在是无心之过,求殿下念在将军的份上饶恕下一命!” 这时候改口认错已经晚了,聂毅在心里冷哼一声,刚想开口,鼻尖却突然闻到李校尉身上一股淡淡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儿,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去琢磨就已经没了踪迹。 聂毅愣了一下,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刚才那个味道,似乎……是某种熏香,带着些烟火味道,可是又不是很像,因为被这样浓重的血腥和酒臭味覆盖,根本就没法分辨一二。 可眼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滚落在地的烛台点燃了脚边一块厚重的毛毯,火苗遇到倾覆的酒水瞬间窜起火苗,场面登时一片大乱,侍卫赶忙扑上来救活,直接卷起地上的毯子,连同包在里面的几个蜡烛和碗碟,顺着窗外直接扔了出去。 鹤鸣楼里一片混乱,守在外面的骆心安和聂暻脸色也有些复杂。 “……他怎么会在这里?”骆心安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聂毅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难道是你的计划被他察觉了?” 她抿住嘴唇侧过头,聂暻的脸此刻被远处的火光映照的忽明忽暗,墨色的眸子浓稠的如同化不开的深潭,冒出萧杀又冰冷的寒气。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察觉与否倒是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准备先下手为强了,明日天亮上朝之前他一定会先宰了李校尉。” 骆心安的心提了起来,“那怎么办?李校尉如果死在他手上,这一晚我们就白等了。” “他想将功补过咸鱼翻身,也得看我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聂暻淡笑一下,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的火光之上时,拉着她的手刚要转身就走,一道黑影突然闪过,接着从暗影中走出来一个影卫,急匆匆的走过来贴到聂暻的耳边说了什么。 聂暻闻言,眼睛一眯,“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王爷您随属下去了一看便知。” 聂暻沉吟了良久,知道如今因为聂毅的出现计划临时有变,必须他亲自出面再部署,可这鹤鸣楼里起了火,带着骆心安一起去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骆心安看出了他的犹豫,攥了攥他的手笑着说,“有事你赶紧去忙,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成败在此一举,你可别让我给你当拖后腿的,要不我可就自己回宫了啊。” 聂暻沉默,目光扫过旁边,这里少说有他安排的六个影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攥了攥骆心安的手指,没再多说什么腻腻歪歪的话,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唇低声说了句,“就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之后,他跟着影卫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骆心安注视着他离开,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忍不住嘟哝,这个家伙真是个粘人精,就离开这么一会儿也得亲亲抱抱,心里虽这么嫌弃着,可嘴角却露出一抹掩盖不住的笑意。 而此时正在鹤鸣楼里的聂毅,看着屋子里冒出来的火光,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径直往外走,不过是不经意间抬眼的功夫,他陡然立住脚步,看到不远处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穿着最不起眼的破旧衣服,戴着顶瓜皮帽,在夜色中甚至连清晰地容貌都看不清楚,可那个明朗的笑容却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熟悉的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样子,甚至在不久之前那个甘甜的美梦里,她还这样对自己笑过。 “……骆心安?”骆心安! 聂毅的瞳孔猛地收缩,梦中那残存的美好让他在这一瞬间,连灵魂仿佛都跟着发颤,此刻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这个时候本应该在皇宫之中,为何会突然跑到京城的大街上,就已经冲着那个身影追了上去。 骆心安转过头,目光正好跟他撞在一起,一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她嘴角的笑容顷刻间僵在脸上,看着他冲着自己走了过来,她的脑袋嗡一声响,二话没说直接掉头就跑。 她可是一丁点也不想再见这个男人一面! 第173章 死里逃生 从转身就跑的那一刻,骆心安心里就后悔了。 她一边头也不回的往前跑,一边在心里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两个耳光,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她现在一副灰扑扑的小厮扮相,脸上还被聂暻特意摸了两道灰,这副德行扔在人群里都没人会看上一眼,更何况是引来聂毅的关注,就算退一步说他聂毅就是眼睛刁钻,可她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秀女,这个时候理应乖乖的待在皇宫之中,绝对不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头,就凭这一点,聂毅在追上来之前恐怕在心里都得犹豫几分。 可现在她就这样二话不说的直接掉头就跑,简直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聂毅她心里有鬼。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欲哭无泪,她也很想临危不乱的站在原地,装出一副“先生我们认识吗?”的淡然模样,可是这张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两辈子都没能甩掉这个“扫把星”,以至于现在一看到这个男人,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判断。 眼看着那道灰色的身影,跟只耗子似的刺溜一下就窜了出去,聂毅原本心里那点疑惑瞬间就打消了。 这世上能对他如此避如蛇蝎的人,除了骆心安他就想不出第二个人,更何况这逃跑的姿势和动作,简直与那日接洽喀什国之前,在回廊里遇上她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聂毅的脑袋嗡嗡作响,身体里的血液不知为什么突然沸腾起来,好像对着李校尉大发雷霆一番之后,他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暴虐亢奋的情绪,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如同巨浪反噬一般更加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这一刻,他的手指都因为巨大的兴奋而微微颤抖,就像凶残的动物终于找到盯上许久的猎物一般,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捕杀! 方才那个梦中自己与骆心安相处的点点滴滴,与眼前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时候,他甚至把斩杀李校尉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漆黑炙热的眸子里只有那一道细瘦高挑的身影。 脑海想得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骆心安的身影却眼看着就要融入到夜色之中,说时迟那时快,他提起就要疾步追上去,可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 鹤鸣楼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片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动物的嘶鸣声,接着一匹雪白的宝马冲着聂毅就飞奔而来。 这匹叫银雪的狮子骢是聂毅的坐骑,飞奔起来疾如闪电快如风,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平日里它非常的温顺听话,从没有自己从马厩里跑出来过的情况,可眼下聂毅想要去追骆心安的意念太强烈,看到银雪及时出现,心里只剩下一片欢喜,并没有想太多,直接拽住缰绳一个箭步就骑了上去。 大喝一声,银雪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冲着骆心安离开的方向就飞驰而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也不知是银雪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还是聂毅的情绪影响了它,今日的银雪跑的格外快,平时它的脚程已经算得上风驰电掣,可这会儿在街道上飞奔却比在草原上跑起来还要畅快淋漓。 聂毅隐约觉察到了它的不对劲儿,可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就被身体里亢奋沸腾的声音所淹没,他的目光越发的赤红,连汗毛孔都像张开了一样,让他再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起来,眼前只剩下跑远的骆心安的身影。 这边李校尉还没来得及惩处,太子就已经骑着马不见了踪影,一众侍卫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就突然听到鹤鸣楼后面的马厩里传来“轰”一声巨响。 “啊——!啊啊!走水了!救命啊!” 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传来,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重物倒塌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整个马棚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原本马厩里的草料此刻也全都成了“帮凶”,不过顷刻之间就窜起了一米多高的火苗。 马厩里面的马匹受到了惊吓,疯狂的嘶鸣起来,踏着马夫的肚子冲出马棚,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冲着街道上的人群就横冲直撞过来。 街上的百姓此刻还沉浸在刚才李校尉滥杀无辜的愤怒之中,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撞上了迎面飞驰而来的一匹匹疯马,人们惊恐的放声大叫,到处逃窜,这使得本就受到惊吓的马匹更加惊恐,撩起蹄子到处又踹又踢,没一会儿功夫就踩伤了十几个人。 场面登时乱成了一团,看着眼前的场景,几个侍卫全都吓傻了,谁都没想到不过就是往外面扔了几个蜡烛,竟能这么凑巧的扔进马棚,引来这么大一场祸事! 刚才帮着扑火扔蜡烛的侍卫早就吓软了腿,等一众人回过神来赶紧救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鹤鸣楼那边乱作一团,骆心安这一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一路狂奔,生怕自己一个松懈就会被聂毅逮个正着,其实她完全没必要逃跑,就算是被聂毅碰上,两个人如今也是形同陌路,一个是宫中秀女,一个是东宫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他聂毅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在后宫里抢女人,所以就算面对面,他也不可能对自己怎么着。 可骆心安就是心里膈应,对一个真正厌恶的人,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多余,也懒得面对面的跟他“对台词”,自己如今骗宫中侍卫在洛家暂住,若是不小心被聂毅抓住,肯定会惹来一身的麻烦,更不用说今晚的事情还牵扯上阿暻,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所以此刻她宁愿认怂,也不想跟聂毅硬碰硬对上。 夜色下的京城,正是一片灯红酒绿,华灯灼灼,尤其是鹤鸣楼这一带更是烟花柳巷,热闹非凡之地,各处铺面林立,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简直是人挨人,人挤人。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想溜之大吉其实是非常容易的,奈何今晚情绪极其亢奋的聂毅骑了一匹快速闪电的狮子骢,在大街上飞驰而过,谁也不敢拦他的路,全都惊叫着纷纷躲开,他所经之处无不给他让开一条宽敞大路,这也让他不多时就发现了骆心安的影子,嘴角一勾,一甩马鞭,大喝一声“驾!”,银雪立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骆心安,我知道是你,你见了本宫不行礼,到处躲什么?” 聂毅一边追一边朗盛开口,声音里带着笃老猫逗耗子般的玩味,口气里全是势在必得,似乎笃定今晚骆心安一定插翅难飞。 骆心安一边跑一边躲,她知道自己的行踪肯定是暴露了,听聂毅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她毫不意外自己再这样跑下去,一定会被那家伙逮个正着,所以她不敢再走大路,哪里有歪歪绕绕的小巷子她就往那边跑,没多时倒真的将聂毅给甩远了。 一口气跑了这么远,骆心安早就已经精疲力尽,她仰头靠在墙上,长呼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自己胸腔里的五脏六腑这会儿都扭成了一个疙瘩。 “妈的……”骆心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拍了拍发闷的胸口,刚要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若不是扶着墙壁,可能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 她虽然平日里是个懒性子,但并不是厌恶运动,读高中的时候她甚至还得过校运动会三千米长跑的冠军,后来进了娱乐圈,每周工作再忙她也会抽空去游泳健身之类的,可以说像今天这种强度的跑步,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如今才跑了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头晕目眩,全身疼痛,尤其是小腹,简直像痉挛一样一下又一下的不停抽痛,搅得她本来就没怎么进食的胃里更是一阵阵的翻江倒海,简直像刀子不停地凌迟着她的腹腔。 这种感觉非常的糟糕,饶是经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骆心安这会儿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毛,她自己的身体她最了解,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普通的运动后疲劳,或许是胃穿孔,又或许是什么其他别的毛病,但她来不及去思考,肚子就陡然一绞,她猛地捂住嘴巴弯下腰干呕起来。 “呕……” 从出洛家大门开始,她几乎粒米未进,所以无论怎么恶心想吐,呕出来的也只是酸水,等到她实在是吐不出东西,连一整个胃都快要吐出来的时候,她趴在墙上已经彻底的脱力了。 我特么怎么成了这幅鸟儿样了…… 骆心安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忍不住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她太妄自托大了,以为以前自己擅长运动,现在重生一次就还能有不错的体力,你别忘了自己现在外面这个壳子可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洛家大小姐,你指望用她的身体跑得赢聂毅那匹狮子骢不是痴人说梦么? 早知道那家伙骑马,她就干脆不跑了,也省得累成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现在想回去找阿暻都找不到路了! 骆心安使劲挠了挠头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她为什么永远这么走背字,不论身在哪里都能撞上聂毅这个阴魂不散的“扫把星”!? 心烦意乱之时,刚刚缓解下来的腹痛又一次涌了上来,她死死地捂住肚子,刚探出身子准备看看那家伙走远了没有的时候,不远处突然飞奔过来五六匹马,这些马就像疯了似的,宛如一阵龙卷风,伴着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冲着人头攒动的街道就席卷而来。 马蹄落地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土,街上的人甚至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五六匹疯马就已经飞驰到了眼前。 “啊——!” 大街上瞬间乱作一团,人们惊恐的四处逃窜,有几个高大的壮汉扑上去想要擒住缰绳,可全都被这些马甩飞在地,伤的七零败落,这些马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活像刚刚逃出牢笼的杀人犯,急需要滚烫的鲜血来庆祝它们的自由。 不过眨眼直接,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马就将这条街道祸害的宛如地狱,其中有不少人直接被撞飞,或者来不及躲开就被飞驰而来的马蹄狠狠地踏上了肚子。 就在骆心安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着一个白胖的小男孩,好不容易躲过了践踏而来的马蹄,还没等喘匀气,旁边的小男孩就发现自己手上的拨浪鼓在刚才的慌乱之中掉在了路中间。 他奶声奶气的“呀”一声,踩着小碎步颠颠的赶忙去捡,看个头他恐怕连三岁都不到,正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走起来又慢又不稳,还腆着小脸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左顾右盼。 他的奶奶吓坏了,猛地支起身子想要冲上去,可是腿脚不好,起得太急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小虎!别过去回来!” 她惊恐的大叫一声,可话音刚落,几乎是眨眼之间,又有几匹疯马冲着小男孩就飞奔而来—— “小心!” 在场人全都惊恐的大喊出声,孩子的奶奶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头大马,登时就吓晕了过去。 小男孩撅着小屁股,弯腰捡起自己的拨浪鼓,抬起肉呼呼的小手刚准备回头给奶奶看,结果就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黑压压一片的高头大马。 一时间他吓懵了,张着小嘴巴紧紧攥着自己的拨浪鼓,愣在原地已经忘记了反应。 周围人惊恐的大叫着,撇过头已经不忍心再看,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扑上来,将小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就地一滚,头发丝几乎擦着那飞驰而过的马蹄,才堪堪躲过了这生死一劫。 一阵铺天盖地的扬尘飘散之后,好多人生怕看到已经血肉模糊的小男孩,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路中央空无一人,而旁边半躺着一个灰色的人影,不停地咳嗽着,怀里还抱着一个圆嘟嘟的肉团子,不正是刚才那死里逃生的小男孩么! 小男孩吓得不停哆嗦,好半天才掀开半个眼皮,一眼就看到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他愣了一下,接着倏地睁大眼睛,对上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眨了眨眼连哭都忘了。 孩子心性到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转眼之间就不记得刚才的千钧一发,小手搭在骆心安脸上,半响弯起眼睛奶声奶气的笑了,“漂漂!姐姐漂漂!” 最后四个字被骆心安抬手捂在嘴里,她抬手擦了擦小家伙脸上的灰土,缓过一口气儿来才觉得毛骨悚然,刚才眼看着小家伙就要葬身在马蹄之下,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自己身体虚弱,整个人就已经扑了上去。 等到这会儿,两个人全都平安无事,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一断,她才感觉到腹部铺天盖地的疼痛,若不是狠狠地咬住虎口,她下一秒就会立刻痛呼出来。 “唔……”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眼前的一切都恍惚的重影了。 这时旁边的一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凑上来一个劲儿的夸赞,孩子的奶奶这会儿也被摇醒,一看还活蹦乱跳的孙子,当场大哭起来一把拉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登时扑通一声跪下就要给骆心安磕头。 骆心安哪里受的住这个,赶忙扶起她,死撑着身子应承了几句,耳边却再也听不进那些千恩万谢的话,挣扎着站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逃出去,等避开人群之后,她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 “吁——” 一道勒马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接着低沉的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传来,“怎么,跑不动了?心安,你可真让本宫好找。” 骆心安打了个激灵,强撑着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骑在白色银雪上,仿佛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聂毅,此刻他离自己不过百步的距离,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跑不出五步就会被他直接捏在手心里。 一时间,她自嘲一笑,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厌恶,于是她毫不退缩的回望过去,并没有因为被抓住而流露出多少恐惧。 对上骆心安这样凌厉的视线,多少让聂毅有些不舒服,尤其是之前没有跟那个旖旎的梦境做过对比,他从来都不知道,骆心安可以对他露出那么甜美又信赖的笑容。 “你不过来,那本宫便过去,好不好?” 尝过了甜头,自然不会再甘于寡淡,他用仿佛纵容自己小宠物闹脾气一般的腔调说完这话,起身下马,一步步的走向骆心安,犹如一头优雅的野兽在慢慢的接近自己手到擒来的猎物,享受着这种捕杀过程中的甜美和快意。 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骆心安本就惨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了一层青色,她强压住恶心的感觉,笑了笑说,“不必了,你别过来,反正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横竖我都跑不了,你又何必再逼我?” 这话说的大不敬急了,可聂毅却没生气,若骆心安这个时候乖乖低头,他反而觉得有诈,她越是这样冷硬相待,才越是证明她在自己手里已经插翅难飞。 好整以暇的一挑眉毛,“好,那你就自己走过来,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你若是磨磨蹭蹭,我不介意亲自去抱你。” 骆心安冷着脸没说话,踉跄着站起来,真的朝聂毅的方向挪了几步,就在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警惕心松懈的一刹那,骆心安突然用尽自己身上最后的力气,冲着相反方向掉头就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聂毅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冷下脸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自不量力!”接着一个跃起几步就追了上去。 骆心安一路狂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可她不敢停下来,两条腿就像灌铅一样越来越沉,终于她支撑不住,眼看着就要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在地的时候,一个宽阔的怀抱陡然从天而降将她一把扶住,接着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骆心安努力想要睁开眼,可眼前已经一片虚晃,她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贴着自己鼻尖的衣服上散发出熟悉的味道,这一刻她所有的抵抗和死撑才轰然倒塌,,她把脸埋在这人的胸口,轻声唤了一句,“阿暻……” 聂暻脸上冷得已经没有半点温度,寒天彻骨的眸子里面涌动着疯狂的情绪,他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骆心安,几个跃起迅速消失在街头,等到聂毅追过来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到骆心安的半个影子。 他站在原地许久,最后死死地压着牙,将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不知究竟颠簸了多久,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骆心安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离开了刚才那个危险的巷子,眼前也不再是胡同里的一片漆黑,恍惚间她听见耳边有人急切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听得出来这个人是聂暻,安慰似的反抓住他的手,努力扯出一点笑容,“……我……可算是等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你这家伙肯定……会来……” 说完这话,聂暻只觉得手中一松,骆心安的手掌就这样滑了出去,毫无知觉的垂在了一边,整个人彻底的昏厥过去。 “心安!心安!?” 他的声音都不稳了,刚要将骆心安打横抱起来,却突然觉得右手上传来一阵湿润,抬起来一看才发现上面竟然满是血迹。 浓稠的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她的裤子往下淌,若不是亲手碰到,只是看着她身上深色的衣服,在夜色中根本就一丁点也察觉不到! 聂暻的瞳孔就像被刀狠狠地刺过一样,骤然一缩,从小到大,即便是自己几次都差点被怪病夺走性命,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尖锐的恐惧过,嘴唇抖了几下,他回过头冲旁边的影卫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吼,“叫大夫!” 第174章 前尘往事+王妃有喜 汹涌的河水翻滚着波涛,扬起了惊涛骇浪,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无数把尖刀往人的骨头缝里面扎,缺氧的感觉越来越严重,无数的河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攥紧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就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骆心安痛苦的呜咽几声,睁开眼睛的瞬间,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大口的吸了一口气,一口冰冷的河水瞬间灌进嘴里,她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连串气泡,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察觉到自己正被溺在水里。 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就摆动双腿赶忙往水面上游,可身子刚一动,她就发现自己的双腿被浮动的水草死死地缠住,根本就挣脱不掉! 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她越是动弹越是喘不上气来,这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让她一下子想起当年那条将自己吞没的洢水河。 这个认知让她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眼前的时间和空间,正是疑惑万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空灵又低沉的女人笑声,由远及近,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呜咽…… 随着笑声的靠近,骆心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而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得模糊,就在骆心安以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挂了的时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全都变了。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完全不同于刚才阴冷刺骨的氛围,到处都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看起来似乎是新年将至,各家各户的小孩子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五颜六额的滋梨花和糖葫芦,像一个个小面瓜一样在街上跑来跑去。 正当骆心安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笑声,“姐姐,你瞧这支珠花多漂亮,比翠蝶轩老师傅的手艺好,还便宜这么多,你快点选几样,我帮你一块儿买了。” 听到这个的声音,骆心安楞了一下,这个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即使化成灰都认得,回过头的一瞬间她果然看到了洛心慈的那张脸。 “姐姐,你发什么呆啊,快帮我瞧瞧到底哪一个好看?” 她娇滴滴的催促了几声,身上那件淡绿色的纱衣,衬得她肤白如雪,衬着头上一朵鹅黄色的小花,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这个时候的她,比骆心安记忆中的样子要年轻几分,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可一双眼睛已经带着算计和精明。 骆心安看到她就觉得反胃,不耐的刚要抽走胳膊,却发现此刻的身体竟然完全不听她的指令,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旁边侧了侧头,敷衍道,“你说哪个好便是哪个好。” 洛心慈见她这样,不经意间犯了个白眼,等转过头面对身后一众仆人的时候,却又娇滴滴的撅了撅嘴,撒娇似的埋怨道,“姐姐,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也不理我,你到底在看什么呢,那些东西能有这些珠宝首饰好看吗?” 骆心安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脸颊微微发红的摇了摇头,“我哪有在看什么,不就是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觉得外面很新鲜罢了。” 这种怯怯的表情,骆心安估计自己一辈子都露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眼前的一切很可能是洛心安这具身子本来的记忆。 怎么莫名其妙的会想到这些……? 正当骆心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旁边的洛心慈又说话了,“姐姐你肯定在骗我,我才不信呢,你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刚才不会就是在看情郎吧?” 这话她说的格外大声,像是恨不得让周围的人全都听见似的,字里行间都带着恶意,洛心安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冷笑,奈何身体一动不能动,只能看着自己像个吃瘪的窝瓜似的摆摆手,“你别乱说,我真的没有。” 洛心慈顺着她刚才的视线往不远处一看,正好看到几个正撅着小屁股,一边舔糖葫芦一边点鞭炮的小孩子,她脸上一僵,没看成好戏,语气也透出了讥讽和不屑,“我当时在看什么,原来只是几个小屁孩,瞧他们那副脏兮兮的德行,有什么值得姐姐你一个劲儿的盯着看?”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小孩子,圆圆的胖胖的,抱在怀里还带着奶香,两只小手往脖子里一环,甜甜的叫一声姐姐,感觉心都要化了。” 说这话的时候,洛心安的嘴角一直翘着,目光柔软温暖,看起来真的非常喜欢小孩子,可这话却直接招来洛心慈的一声嗤笑,看她的目光简直就像在看一个不中用的废物。 “姐姐,你才多大个人就先惦记上了生小孩,你可快别看人家家孩子了,否则要是让别人知道,指不定认为咱们洛府的大小姐思chun了呢,这多败坏名声啊。” 几句尖酸刻薄的话,让洛心安的脸胀的通红,她明明只是喜欢小孩罢了,却被洛心慈扣上一个不干不净的帽子,偏偏她还是个软弱性子,嘴巴又笨,根本就说不过牙尖嘴利的洛心慈,只好哑巴吃黄连一般闭上嘴巴,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紧紧的抿住了嘴巴。 或许是对这一段记忆太过铭心刻骨,又或者是街边这几个小孩子勾起了这具身体的某段回忆,骆心安命明明意识非常的情形,却克制不住身体剧烈的抖动,连带着眼前的一片灯火通明也瞬间一片模糊。 等那股剧烈的眩晕感过去之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让骆心安微微吃惊,如果没有认错的话,这里就是大晟的皇宫,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皇后所居的灵凤宫的摆设,但又与她之前看到的略有不同,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没多久,殿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了孩童嬉戏玩闹的笑声,她看着自己停下了手中已经绣了大半的绸面儿小棉袄,愣了片刻,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隔着两道宫门,有一个又矮又胖的小身影,跌跌撞撞的冲着灵凤宫跑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正追着前面一只慌忙逃窜的小兔子,一边追一边挥舞着木剑大汉,“猎物别跑!本宫在此,还不速速受死!” 小家伙身后跟着一众侍卫宫女,此刻全都一脸惶恐的喊着,“殿下,您慢点跑!小心摔着!你要是有个孬好,奴才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赔命的啊!” “狗奴才闭上你的嘴!本宫还用得着你来教训!?”小家伙完全不听劝告,仍然兴高采烈的往前跑, “殿下,前面就是皇后娘娘的灵凤宫了,那里可不能随便往里闯啊!” 一个小太监眼看不好,赶忙冲上前阻拦,这大殿下虽然还没被封为太子,但确实皇上目前唯一的独子,如果皇后娘娘生不出儿子的话,这小祖宗以后可就是未来的太子,谁也不敢得罪啊。 可即便是这样,也得有个尊卑有序,断不可让他随意冲撞了皇后娘娘啊! 谁知小家伙不仅不听劝告,还伸腿一脚揣在太监的腿上,“你给本宫滚到一边去,皇后娘娘又怎么了,她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去告诉父王和母妃去!” 说完这话,那兔子正好一溜烟儿窜进了灵凤宫,小家伙毫不犹豫的跟着直接跑了进去,直接吓破了后面一众侍卫的胆。 这时洛心安从殿里走了出来,太监和宫女见状猛地跪倒行礼,那兔子慌不择路的撞在了她身上,她弯下腰将兔子抱起来,小家伙挥舞着木剑见状赶忙跑过来,见到她连礼都不行,直接昂着头理直气壮的说,“把兔子还给我,这是本宫先看中的猎物。” 这小家伙别看脾气刁蛮,但长得粉雕玉砌,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可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长得跟聂毅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 洛心安本来就喜欢小孩,尤其还是一个长得跟聂毅如此相像的孩子,心里一软便断了教训他的心思,顺势摸了摸他嫩嫩的小脸蛋,柔声细语的说,“兔子我可以给你,但洪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因为你父王和母妃宠着你就胡来,见了宫里的长辈记得要行礼问安,知道吗?” 谁想到她的一番好心叮嘱,小家伙不仅不领情还一巴掌拍掉她的手,“你又不是我娘亲,我干嘛要听你的,你快点把兔子还给我!” 他跳起来冲着洛心安就是一通又打又踢,虽说他年纪不大,但踢在身上还是很疼,一众奴才吓得差点晕过去,涌上来赶紧拦住这小祖宗,嘴上不停地跟洛心安说着“皇后娘娘恕罪”。 骆心安这个一直看戏的人,这会儿看到这一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看着站在原地任由着熊孩子打骂的洛心安,恨不得上去抽她两巴掌,顺便狠狠地教训这熊孩子一顿。 人可以软弱,但不能软弱到连一个小屁孩都能蹬鼻子上脸! 可是她再生气,这会儿也无济于事,只能看着洛心安忍下这暗亏,抱着兔子往大殿里走,那小家伙眼看着自己的“猎物”被抢走,一时嚎着嗓子大哭起来,“你是坏人!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王和母妃,让他们打你板子,砍你的脑袋!” 洛心安终于憋不住气,走上前抓住他的小手说,“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去面圣好了,看看你的父王会不会为你做主。” 小家伙见状心里一虚,刚有些害怕,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松手!松手!你捏疼我了,坏人坏人!好疼呜呜呜!”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快步走来,一把推开洛心安将他抱在怀里,“乖洪儿,母妃在这儿呢,别哭了,你告诉母妃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洛心慈一出现,洛心安的脸色就变了,整个灵凤宫内瞬间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开口,这宫里谁不知道当今的凤印虽在皇后手上,可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还是这位贵妃娘娘,更何况母凭子贵,她才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 “……她打洪儿……还掐洪儿的手,还说要弄死洪儿的小兔子……” 洪儿的演技完全继承了洛心慈,这么小就已经学会了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洛心安不欲与孩子争辩,干脆不理会眼前的纷争,转身就往大殿里走。 洛心慈见状一下子拦住她,一张向来装出一副温婉和煦的脸上,此刻一片尖酸刻薄,“姐姐,不是妹妹大不敬,实在是姐姐让妹妹我大失所望,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洪儿无关,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就用这种手段折磨他,这次是被我撞见了,那以前还有多少次是我没看见的?” “我对待洪儿一向视如己出,何时折磨过他?” 洛心安咬着牙,眼眶发红的回嘴,却换来洛心慈嘲讽一笑,“是吗?你对没对孩子下手,你自己心里有数。” “姐姐,我们姐妹多年,你喜欢小孩儿这种事,我也不是不知道,但喜欢这种事儿怎么说也得有个度,不能因为我生下了洪儿,你连个蛋都没生下来,就因爱成恨拿我的洪儿出气吧?” “你——!”洛心安气得嘴唇哆嗦。 洛心慈见状更加嚣张,眉毛一挑,顶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却说着蛇蝎不如的话,“哦,对了,我怎么能说姐姐你不能生呢,你分明是想生陛下不给你这个机会啊,想想也真是可怜,你入宫比我早这么多年,不仅没给陛下剩下一儿半女,还落得现在独守空房的下场,我这个当妹妹的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要不这样吧,今晚我就跟陛下说说,让他别一年到头宿在我那里,也让他偶尔到你这里来打打野食,尝尝清粥小菜的滋味如何?” 撂下这话,她轻蔑一笑,抱着儿子趾高气昂的离开了灵凤宫,留下洛心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这一段恨入骨髓的记忆像是刺进了这具身体的每个细胞,再次回忆起来仍旧刻骨铭心,巨大的愤恨和悲伤像一股铺天盖地的洪流,将骆心安连带这一段记忆一起卷入其中。 骆心安感觉自己就像瞬间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眼前是无数记忆的碎片,最后一幕她又回到了临死前的那一夜,她被洛心慈斩断四肢做成人彘,最后在洛心慈讽刺她生不出孩子的刺耳笑声中,被剖开了肚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流了一地,然后慢慢咽气,死不瞑目…… “!” 被剖开肚子的痛苦太过强烈,骆心安痛苦的闷哼出来,身体剧烈的颤抖几下,终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寻到了些光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睫毛抖了抖,手上一紧接着被人抱在了怀里,她浑身痛的要命,尤其是肚子简直像被人捅了两刀,她艰难的掀开眼皮,一眼就撞上了一双炙热漆黑的眸子。 “……阿暻……” 她认出了他是谁,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周围一片倒吸气,“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 骆心安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却跌倒在聂毅宽阔的胸口,旁边帮着忙她诊脉的大夫赶忙抬手作揖,“恭喜王妃,您有喜了。” 第175章 一家三口 骆心安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却跌倒在聂暻宽阔的胸口,旁边帮着忙她诊脉的大夫赶忙抬手作揖,“恭喜王妃,您有喜了。” 骆心安愣在床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盯着面前须发尽白的老大夫,眨了眨眼,“老先生您……您说什么?” 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周围一圈人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聂暻这会儿瞥她一眼,瘫着张脸没好气的说,“你还好意思问,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没数么?成天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把心眼子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连自己现在什么状况都不知道,你是傻瓜吗?” 他口气虽然听起来硬邦邦的,一副不悦的样子,可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异常的柔软,甚至说完这话之后还紧了紧双臂,哪还有一点埋怨骆心安的意思。 他这个样子让骆心安更加疑惑了,她本来就是刚从噩梦中转醒,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下意识的回嘴,“你、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是傻瓜了?” 兴许是她这副样子太蠢了,聂暻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一翘,“连自己当了娘这种事都不知道,不是傻瓜是什么?” 骆心安刚要回嘴,结果一听这话就像被点了穴刀一样愣在当场,“……当娘?” 她猛地抬起头,就看到周围一圈人对她喜气洋洋的笑着,再一看旁边的老大夫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揶揄神色,脑袋嗡一声响,这个时候才把刚才所有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李校尉在酒楼虐待百姓、太子突袭、被聂毅盯上之后玩命的逃跑……一幕幕就像电影镜头一样在眼前闪过,而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腹痛难忍的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聂毅一步步的向她走来…… 之后所有的记忆全部都是空白,她不知道聂暻怎么会出现,也不记得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在想这些,满脑子都是大夫和聂暻刚才说的话,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张大了嘴巴。 “所……所以,我这里……有了?”她艰难的挤出这句话,脑袋里仍旧一片空白。 大夫笑了,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启禀王妃,的确如此,您不仅已经怀有身孕,而且少说已有四个月了。” 骆心安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还没等从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旁边的宝珠已经擦着泪扑了上来,“小姐,您为什么不早一点跟奴婢说您已经有了身孕,如果早知如此,今天晚上说什么奴婢也不会答应让您留在宫外,要是您没离开洛府,也不会遇上这样的祸事,您当时浑身是血的回来,奴婢真的快吓死了!” 说到之前的事情,宝珠仍然心有余悸,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抽抽嗒嗒的直抹眼泪。 骆心安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挠了挠头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这不……也是刚知道么……” 话音刚落,聂暻就直接冷哼一声,盯着骆心安的目光锐利的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是啊,你也是刚知道,肉在你肚子里都长了四个月了,你这个当娘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说出去多新鲜啊,你是有多迷糊才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不对劲?” 骆心安第一次在聂暻跟前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耷拉着脑袋,听着聂暻的数落,完全无言以对。 说起来,她也不是没有感觉,之前总是头晕眼花,恶心反胃,这些全都是征兆,可那个时候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落下的老胃病在作祟,再加上前一阵子一直在对付洛婉婷,所以她也就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后来,这些症状一直不减轻,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怀孕,可她仔细算了算日子,她自己在宫里清心寡欲了这么多月,一共就跟聂暻这家伙见过一面,按照概率学来讲,基本没有一击即中的可能性,所以她就更加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再一想起来……什么狗屁概率学,搁在聂暻这头禽-兽身上根本就是一击即中,百发百中! 一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过了四个月,还在宫外上蹿下跳了这么长时间,她要是聂暻也得气的脑袋冒烟…… 在聂暻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注视下,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撇了撇嘴小声说,“我……我这不是头一回儿……没经验么……” 她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但正好被聂暻听见,他目光一滞,嘴角抽搐了两下,狠狠绷住脸才勉强维持住面瘫的表情,旁边的人却全都闷声笑出了声。 很显然这话取悦了聂暻,但他又不愿意这样轻易放过骆心安,扫了她一眼说,“没经验,你总懂看月事吧?算日子,四个月前我入宫的时候,你的月事刚完没几天,正好是受孕期,你就没往这方面想想?亏我当时那么卖力。” 聂暻一本正经的说完这话,周围的影卫赶忙望天不停地咳嗽,老大夫抿嘴偷笑,骆心安被臊的当场憋成了一张大红脸。 这里这么多人呢,你这家伙用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又是月事,又是卖力什么的……你不嫌害臊,我可还要脸呢! 骆心安在心里欲哭无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旁边的大夫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适时开口,“王妃,您可莫要怪王爷,他这样还不是因为心疼您,老夫从小看王爷长大,在靖王府也待了将近三十个年头了,还从没见过王爷那么难看的脸色,当时他将您抱回来的时候,一张脸都白了。” “王大夫,您很闲吗?有空在这里磨嘴皮子,还不快点去开方拿药?”聂暻瘫着张脸瞪了老大夫一眼,一双耳朵却红彤彤一片。 “哈,王爷您别不好意思啊,老夫这不也是帮您在王妃面前美言几句么,更何况老夫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绝无虚言。” “出去出去,本王用不着你个老家伙在这里帮我美言,府上有支千年山参,你快去取了给王妃一起熬药,别在这里碍本王的眼。” 聂暻显然恼羞能怒了,但是他的仪态和教养还在那里,所以仍旧跟块冰疙瘩似的笔直的坐在原地,耳朵红的更加明显,扫了老大夫一眼,恨不得赶紧把他轰出去。 老大夫笑了笑,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爷的脾气,摇了摇头说了句,“王爷莫要病急乱投医,王妃现在虽然身子虚弱,但把一整支山参熬了药,恐怕会鼻血不止,不过您要是想再看一次王妃血流不止,老夫也没什么意见。” 老家伙你翻了天是吧?聂暻的脸瞬间黑了,骆心安没忍住笑了出来,按住他的手回头对老大夫说,“今天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在场,我跟孩子这条命恐怕都要没了。” 老大夫对“骆心安”这三个字如雷贯耳,如今终于得见,很显然他很满意这个王妃,于是笑的更加和煦,“王妃莫要客气,帮您医治是老夫的本分,您今天流血过多,需要好生静养……不过幸好现在王爷保住了,只是胎像仍然不稳,您日后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六个月之前这段时日,最是容易出岔子,更是要仔细您和小王爷的身子啊。” 骆心安点了点头,郑重的又道了一遍谢,虽然谁都没有跟她提昏倒之后的事情,但以她当时肚子疼的那个程度,不用多说,也能猜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可以说自己和孩子这条命是从鬼门关里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 她没法想象当时聂暻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换个角度来想,如果自己亲眼看到聂暻浑身是血的在自己面前昏倒,都可能会崩溃,更何况她身上还多了一个孩子…… “孩子”两个柔软的字刺中了她,让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一时还有些恍惚。 多奇妙……她的身体里竟然多了一个小生命,就像一粒小小的种子,悄悄地埋入土壤,无声无息的抽根发芽,等到自己注意到的时候,已经长出了嫩绿的枝桠。 活了两辈子,甚至连婚都定了,可这却是两世以来的头一遭,以前一直忙于拍戏和赶通告,生孩子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甚至等到重生到这个时代,背负着两个人的血海深仇,她也从没想过这些事情。 可现在事情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生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情不自禁的想到方才那个冗长的噩梦,梦里面洛心安那么喜欢孩子,却终其一生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最后还因为这件事情临死都要被洛心慈狠狠地奚落诋毁一番。 而现在,她就这样容易的有了孩子,有了她跟聂暻的孩子,这个认知让她的心狠狠的颤了几下,抬起头对上聂暻漆黑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欣喜和幸福感这个时候才汹涌的姗姗来迟。 “……你取的那么多名字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骆心安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成亲之前,聂暻就已经跟干赶火箭似的给未来的孩子取了一堆名字,如今想来才第一次觉得那家伙先斩后奏的脾气还有那么一点先见之明。 聂暻的嘴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但碍于面子仍旧一副硬邦邦的样子,“生一个孩子你就想把所有名字都占了?我至少起了十几个,你说你欠了我几个孩子?” 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讨论孩子的事情,聂暻从没表现出对小孩有多大的热情,可骆心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喜欢小孩的男人。 她“切”了一声,“这一个还没生下来呢,你就净想这些好事儿,要不你去找猪吧,肯定能给你一生生一窝,而且还是白皮黑皮小碎花,都不带重样儿的。” “行,我等着你生白皮黑皮小碎花。” 骆心安刚想笑着说“看不出你口味这么重”,结果话还没到嘴边猛地反应过来,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说谁是猪呢。” 聂暻扫了她一眼,“除了你还能有谁?你要不是猪怎么能笨成这个样子?” “你平时迷迷糊糊没意识到自己有了身孕,我也能理解,毕竟一怀傻三年,可你身子不舒服这么长时间,一直瞒着我也就罢了,还丢下所有影卫自己一个人跑了,甚至还不知死活的救别人,你当自己是刀枪不入铜墙铁壁吗?!你想没想过,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要怎么办?!” 说到这件事请,聂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看到骆心安满身是血的昏在自己怀里的画面,那种巨大的恐慌和心口绞痛的滋味,他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骆心安攥住他的手,感觉到聂暻手背紧绷的皮肤下面那一丝微弱的颤抖,心口一刺,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抱歉……我好像又做错事了,我当时只是不想见聂毅,并没想这么多……是我太任性了。” 这话让聂暻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眼睛发红的看着骆心安,“是我疏忽没有考虑到聂毅会来这才给了他机会,你道什么歉?” 如果当时他没有离开骆心安,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如果他再早一点赶到,或许她就不用死撑这么长时间,如果他在骆心安第一次提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带她去看大夫,或许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了个孩子…… 太多的如果堆积在脑海,最终也只能是如果。 看着聂暻的脸色越来越白,骆心安知道他一定把她差点流产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她顺势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说,“你瞧,他现在还好好的在呢,再过不久就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出世,到时候有这么个粘人的小东西天天贴着你,你肯定烦都烦不完,现在有空不想想应对之策,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上干嘛,别管怎么说,宝宝还活着,你总不想他还没出世就知道自己有个面瘫父王吧?” “孩子的死活是次要的,我关心的是你!” 孩子没了,就算再难过总还是会有的,可如果骆心安有个万一,他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自己这辈子认定的人? 聂暻低吼出来的一句话,让骆心安撇了撇嘴,故作生气的拉长声音,“哦——意思是你不喜欢我肚子里的宝宝是吧?那我这就去找王大夫要碗打胎药算了,反正生下来也是有娘生没爹疼的小可怜。” 说着她作势就要起床,聂暻赶忙按住她,“你敢打一个试试!这是我儿子!” 骆心安在心里偷笑一声,就着他的姿势,猛地将他往前一拉,聂暻猝不及防被她拉倒在床上,她顺势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上去,笑眯眯的说,“这个时候知道要儿子啦?那还生气吗?” 聂暻没想到她使这招,当即脸上一绷,“你少撒娇,本王不吃你这一套,你下次再敢说要打胎,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让你下不了床,直到你再怀上我的种为止。” 聂暻硬邦邦的了撂下这话,总觉得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这样说不太好,干咳几声,故作生气的绷着脸就要坐起来,结果骆心安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 “……疼,肚子好疼……嘶……” 聂暻一僵,便不敢再动弹,骆心安趁机钻进他怀里,哼哼道,“你给揉揉,真疼……” 聂暻明知道她这是在演戏,可骆心安往他怀里一钻,他就根本没法拒绝,只好伸出手放在她肚子上慢慢的画着圈。 聂暻身上一向冰凉凉的,可这个时候的掌心却是温热的,体温顺着他的手渗到了皮肤下面,真的让骆心安感觉到身体里涌出一股暖流,汇聚到肚子中央,连带那个还没成型的小家伙似乎都感觉到了温度,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两个人皮肉相贴,骆心安笑着伸了个懒腰,把脑袋搁在聂暻的脖颈里,聂暻搂着她,一想到此刻怀里已经不止骆心安一个人,还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宝宝,他全身的戾气一点点的消散了,一颗惊魂未定的心在此刻才终于沉淀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他要当父亲了,而他的怀里正是他这辈子最珍视的一切。 第176章 “事关你和孩子,我绝对不会让步”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谁都没有再说话,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彼此低浅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此时外面的天色是浓重的漆黑,夜凉如水,还飘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这正是夜最深的时候,再过不多久天就要一点点的亮了。 方才一直沉浸在噩梦之中,醒来又被自己怀孕的消息砸的目瞪口呆的骆心安,这会儿脑袋才彻底冷静下来,连带之前发生的一切也全都记了起来。 当时只顾着跟聂暻一起去鹤鸣楼看好戏,她没来得及想太多,这会儿想到当时那个失控的场面,她忍不住开口,“我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这个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人、马还有那场大火,这么多不可控的因素凑在一起,你就没想过会出意外?” 聂暻自嘲一笑,“现在不是想的问题,而是意外已经发生了。” 骆心安一愣,琢磨了片刻疑惑的抬起头,“这不可能啊……眼下李校尉造下这么大孽,皇上一定不会再容他,而聂毅又急需要杀了他为自己戴罪立功,怎么说他都是死路一条。他和邓勇一直是王国邦手下的左右心腹,如今邓勇已除,他也命不久矣,王家和太子党一下子少了这么两员大将,肯定元气大伤,你设下这个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又哪里来的意外?” 聂暻知道骆心安非常聪明,可是他没想到自己没有给她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凭她自己看到的表象就把他的计划猜个十之八九。 他顺势亲了她一下,故意岔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能把放在别人身上的聪明劲儿用一分在自己身上,我儿子以后估计也傻不了。” 他这拐着弯挤兑骆心安的话,换来她笑着的一记白眼,捣他一肘说,“我儿子要是真傻了,也是你这当父王给咒的,你别转移话题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本王未来的继承人是否优秀这种话题难道还不够正经吗?这可是关系宗室根脉的大事好不好。 聂暻在心里嘟哝了几句,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对上自家王妃的目光,只好叹了口气开口: “你想的不错,从一开始我的目标的确就是李校尉,现在聂毅手里的部分兵权虽然已经在我手上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国邦在军中根基深厚,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撼动的,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取灭亡,幸好李校尉是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这么多年一直以残害百姓为乐,民心散了他倒台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罢了,可今晚的这‘一推’却是我做错了……” “什么意思?”骆心安担忧的皱起眉头。 聂暻摇了摇头,最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心安,你应该明白,再缜密的计谋也总有棋差一招的地方,今天的事最大的败笔就是聂毅,他虽然自作自受无形中帮了我,可我却并不能安心。” 骆心安愣了一下,仔细琢磨着这一句话,半响之后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场大火还有那些马都是……意外?” 聂暻阴沉着眸子点了点头,骆心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仔细回忆着当时所有的细节。 李校尉没由来的狂躁暴虐、聂毅的穷追不舍、失控暴躁的马匹和被点燃的马棚…… 所有的细节被一点点的串联在一起,最后被聚集在一个疑点上面,骆心安抿了抿嘴唇,看了聂暻一眼,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同时说出了两个字:“蜡烛” 只不过一个是疑问句,一个是陈述句。 见骆心安连这个都猜到了,聂暻便干脆全盘托出,“那鹤鸣楼里的蜡烛被我动了手脚,里面有致幻剂,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闻了之后人就会变得狂躁易怒,暴怒疯狂,轻者心烦意乱,重者失去心神,祸及他人。” 听到这个答案,骆心安睁大了眼睛,愣了许久才彻底把这一整件事理清楚。 李校尉本来就有喝了酒拿百姓出气的恶习,尤其是这鹤鸣楼更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所以聂暻就抓住他这个把柄对症下药,用几个死囚来引他大动肝火,只要他一就范,在众目睽睽之下,惹来这么大民愤,根本不需要聂暻再动手,他就等于是自取灭亡。 这是聂暻一开始想要带她看的“好戏”,可谁知中途却来了个聂毅,不仅破坏了整个计划,还因为他身边侍卫的不小心,将加了“料”的蜡烛不巧扔进了放满草料的马棚,不仅酿成了一场火灾,还让几十匹马全都受到了致幻剂影响,这才疯狂的冲上大街,撞伤了这么多平民百姓。 “很糟糕对吧?”聂暻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为了权利,我也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骆心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计划脱离掌控,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比糟心的事情,可此刻她却没有一丁点生气,甚至还觉得非常庆幸。 其实在之前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之后,她就一直在心里害怕,她害怕整件事都跟聂暻有关,更害怕他为了扳倒聂毅,不惜牺牲这么多普通百姓来做垫脚石。 可现在得知一切都与他无关,这只是一场没法预料的意外,甚至为此聂暻还自责的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骆心安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说,“是啊,是很失望,不过不是因为这些,只是觉得可惜,那个侍卫怎么就不等到聂毅杀了李校尉之后再打翻那个蜡烛,这样一来,所有罪责可就落在聂毅身上了,现在李校尉没死成,白白便宜了聂毅找个替罪羔羊。” 她说头一句的时候,聂暻的脸都僵了,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还没等开口,骆心安就突然又给他来了个峰回路转,让他的心差一点就跳出嗓子眼。 聂暻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巨大的起伏让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又庆幸的揉了揉额角,“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得理不饶人的脾气了?我以为说了这些以后你会直接跟我翻脸。” 骆心安摇摇手指头,趴在他身上咧嘴笑,“我就是得理不饶人,就是捡不着便宜当吃亏,怎么着你现在才发现啊,告诉你晚了,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况且我现在可是买一送一,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哈。” 说着她拍了拍肚子,用事实告诉聂暻什么叫“买一送一”。 聂暻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探出身子啄了一下她的嘴唇,搂着她的后腰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不觉得我跟皇兄还有李校尉没分别吗?” 骆心安笑着追吻了上去,两个人的嘴唇相贴,说话的时候唇瓣厮磨,发出黏糯湿润的声音。 “蜡烛是你放的不假,可李校尉作恶多端,本该千刀万剐,你这是谋着私心做为民除害的好事,就算后面引来这么多祸事,可虐待百姓的不是你,叫来聂毅的也不是你,把蜡烛扔进马棚的更不是你。” “这就像我知道砒霜有毒,所以用它去毒死来偷鸡的黄鼠狼,而你却趁机偷走毒药去害隔壁邻居一样,从本质上你们的出发点就不一样,有心机又不等于心机婊,你干嘛要把这些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心机婊”三个字让聂暻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刚想问一句什么是“心机婊”,结果嘴唇又被骆心安落上了零星的碎吻,他心神一晃,没再继续追问,搂住她的脖子重重的压下来,等两个人的嘴唇分开的时候,他气息不稳的轻笑一声,“我真怀疑如果没有把你娶进门,你这套诡辩理论是不是就要换人用了?” 骆心安一挑眉毛,“那当然,没结婚没领证的,谁认识你是谁啊。” 她说的话聂暻听着怪异,“领证”两个字更是前所未闻,可这些一点也没妨碍理解。 他就势压上来,不顾骆心安一身的痒痒肉,凑到她的肚子上亲了一下,挑眉看她,眯起眼睛勾唇一笑,“你不认识我,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认识就够了。” 轻易不笑的人,一旦露出笑容,杀伤力便格外的大,聂暻本来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再配上他此刻的表情,就仿佛明亮的阳光洒在雪白的冰面上,折射出来的光芒一样,瞬间刺进骆心安心口,她愣了好半天,连呼吸在一刹那都停了半拍。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捂着胸口,脑海里只剩一个声音:美人计真他妈是个凶残的技能! 或许是因为骤然得知自己已经身为人父人母的关系,两个人虽然有些疲惫,但却一点也不困,靠在一起胡闹一会儿就不知怎么黏在了一起,四肢交缠,唇舌相抵,腻歪够了就又不知道聊到了哪里,没一会儿肯定又得斗嘴胡闹,好像死循环一样,闹了一整夜,等到天都快亮了才终于有了几分睡意。 眼看着窗外泛起了些许鱼肚白,聂暻轻轻拍了拍躺在自己身上的骆心安,在她迷糊的一声“嗯”中,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低声说,“心安,天要亮了。” 骆心安的侧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显然准备耍赖装听不见。 聂暻深色的瞳孔望着影影倬倬的床幔,过了许久才开口,“回宫吧,趁着天还没亮,守在洛家门口的那些侍卫不会发现你。” 骆心安的身体瞬间一僵,刚刚涌上来的一点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愣了很久才抬起头,对上聂暻漆黑的眸子,张了张嘴,“你……让我回宫?” 她的声音在开口的一瞬间,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还是情绪的剧烈波动,显得格外沙哑。 聂暻紧抿著嘴唇,下巴绷成一条凌厉的弧度,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点了点头,“对,你今天必须回去,你已经离宫了一天,后宫那些女人消息灵通的很,你今天若再不回去,一定会引人生疑,说不定还会因此惹来麻烦。” 聂暻说的话骆心安都听得懂,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夜之间,聂暻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有了这么多的顾忌,明明上一刻两个人还依偎在一起,怎么现在就能这样彻底的将她推开。 骆心安从没想过草率的离开皇宫,更没想过借着这次机会直接溜之大吉,否则昨天晚上在醉仙楼的时候,她就已经答应聂暻一起远走高飞,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聂暻的性子她很清楚,他看似洒脱自由,可骨子里却有很执拗的一面,只要她点头,他就绝对不会为眼前的一切而卑躬屈膝,可昨晚那个对她还处处挽留的聂暻,今天这是怎么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试探般轻声说道,“你让我就这样……回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一眼聂暻,意思已经非常明白。 如果是以前哪里需要聂暻开口,不等天亮,她自己就会提前先走,绝对不做聂暻的累赘,可现在她毕竟是两个人了,如果这样就回宫,将要面对什么,她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此刻脑袋里面乱成了一团。 聂暻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起身拿了一件厚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又直接弯下腰亲手给骆心安穿上鞋子。 一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王爷,此刻却纡尊降贵的半跪在她身前,帮她穿鞋子,这个认知让骆心安吓了一跳,赶紧把脚往后手,一只手抵在他身前,“我、我自己来就行,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 聂暻不为所动,按住她抵抗的手,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膝头,仔细整理好袜子,套上一整只鞋之后才抬起头看着她说,“以后这种小事不用你做,我在便我帮你,我不在就使唤宝珠和宝珍那俩丫头,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张嘴说,过会儿我就让人把你平时喜欢的零食和小玩意儿都买来,过了今天,这床我看你也最好别下了。” 他一股脑说了这么多,巨大的信息量让骆心安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不是在讨论回宫的问题么,这家伙怎么就突然把话题扯到了这些事情上,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说着,聂暻起身不知道跟谁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老鸭汤走了过来,“从你回来就一直在锅子上炖着呢,现在刚好两个时辰,你趁热喝了,顺便尝尝味道,要是觉得不顺口,下次我再厨房炖个鲫鱼或者山参菌蘑汤之类的。” 他一边说一边舀气一勺热汤送到骆心安的嘴边,醇厚的鲜味儿扑面而来,熬成奶白色的老鸭汤已经撇过了油沫,奶白色的汤汁配零星几抹翠绿小葱,让人闻之就已经食指大动。 看着聂暻一副伺候大熊猫似的谨慎态度,骆心安张了张嘴吧,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么殷勤……是要给我来一顿最后的午餐,然后送我上路吗?” 不能怪她这么想,实在是聂暻的态度太奇怪了,刚说完要送她回宫,又要对她这么好,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她“交代后事”么。 聂暻“砰”一声将瓷碗放到桌子上,抬手捏了她一把,“你这张嘴就不会说个吉利话,你就不怕儿子听见在肚子里踹你。” 骆心安瞥了撇嘴,你儿子现在还是个刚发育的受精卵呢,能知道个毛啊…… 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因为哪怕得知怀孕消息才一天,她就发现聂暻这家伙岂止是喜欢孩子,凭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可能是个不折不扣的儿控! “……那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嘱咐的这些,我要是进宫全都照办,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我有了身孕?到时候别说是孩子,我有没有命活下来都没准,哪有心思再去注意这些?” 骆心安说完这话,也知道自己有些矫情了,毕竟怀孕这件事事出突然,两个人谁都没有防备,眼下出了回宫以外,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聂暻这样做没有一丁点错,可她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因为她主动回到那个龙潭虎穴,和聂暻催促她回去,可是完全两个概念。 本王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为什么王妃还是不能理解?难不成真是一孕傻三年? 聂暻瘫着一张脸,开始深深的为今后的日子担忧,自家王妃这么傻,剩下来的儿子可怎么办,本王现在是不是就应该早早的给儿子进行胎教了? “你都现在这样了还想一直住在皇宫里面?连门都没有,你休想让那个本王同意你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聂暻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好像她说了多么丧尽天良的话。 骆心安刚想回嘴,结果愣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聂暻这话的意思,试探般问道,“你……不是想让我继续回宫当秀女?” “当然不是!我脑袋进水才会愿意你留在宫里!每一次还不都是你推三阻四不肯跟我走,你但凡听我的话,现在我们一家三口早他妈远走高飞了,还用得着费这些心思!?” 聂暻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突然爆了粗口,可见真的生气了,骆心安知道他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之后,再看他此刻的表情,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 “笑什么笑,少给我嬉皮笑脸!先把汤喝了!”聂暻又瞪她一眼,端起碗非常不熟练的往骆心安嘴里喂汤,好几次差点灌进骆心安鼻子里,却仍然不松手,执拗的要亲自给她往嘴里喂。 骆心安赶紧举白旗,老老实实喝汤,聂暻见她这样才稍微满意的哼了一声,继续说,“这一次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反正我不会让你再继续留在宫里,如果你不愿意走,就算是打晕了扛,我也会把你从宫里扛出来,我说到做到。” 本王就是太娇惯自己的王妃,才会任她一直胡闹到现在,管他什么狗屁前程、累赘和名声,都他妈通通去见鬼,之前在醉仙楼不知道骆心安已经有了身孕,他或许还能理智的考虑问题,可现在心安肚子里的是他的儿子,他既已经知道,任何人就再也不能阻止他将自己的娘子和儿子接回家! 骆心安长大了嘴巴,惊愕的看着聂暻,她知道这家伙像来当机立断,可她没想到只在一夜之间他就下了这么大的决定。 这年头的宫门可不是现代的故宫,一旦进去想要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这种事情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她艰难的咽了咽口说,试图让聂暻从长计议。 可聂暻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就一摆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没有失去理智,这件事我已经想的很清楚,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让你和孩子跟我冒这个险,你也不必劝我,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只是通知你做好准备,如果你心里不愿意也别告诉我,因为我虽然不会做任何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但事关你和孩子,我绝对不会让步。” 骆心安愣在当场许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禁揉了揉额角,露出一抹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家伙真是……疯了,当年为了自保,他能韬光养晦二十多年,可现在他哪里还有一丁点曾经的隐忍和理智?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即使她知道聂暻这样的决定近乎鲁莽,绝对不是他曾经的作风,但她此刻的心情却……该死的雀跃!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电视剧里为什么总是喜欢拍“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狗血的剧情,因为相信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受得了自己心爱之人只为自己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样子。 她的脑袋因为聂暻的话而微微充血,耳畔嗡嗡作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情绪说,“……你觉得皇上会放我走?” 闻言聂暻冷声一笑,微微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说,“父王那边估计很快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不必考虑这么多,今天先回宫,以免引起后宫那帮女人的怀疑,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能留下后患,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在临出宫前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反正皇宫里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什么好吃的值钱的,能捞多少是多少,你最好能长个十来斤,到时候我要抽查,要是没到这斤数,我可是要罚你。” 骆心安笑着瞪他一眼,抬脚就踹,“你当我是猪啊,一口气胖十来斤?” 聂暻攥住她的脚腕,就势将她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一挑眉说,“你不是猪谁是猪?怀着个孩子才让你胖十来斤,这已经是对你格外开恩了,否则依我的意思,直接把你喂成个球,到时候大球生小球,我左右口袋各揣一个,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省得天天提心吊胆。” 炙热的呼吸喷在耳垂上,她缩了缩脖子,脸上微微发红,一想到聂暻瘫着脸身上挂两个球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聂暻的目光锁住她的瞳孔,两个人的直线撞在一起,聂暻漆黑的眸子此刻柔和的像一泓清潭,荡起层层涟漪,露出柔软的笑意,低下头啄了一下骆心安的嘴唇,“心安,答应我吧,我不想一家人再分开了。” 这话让骆心安的心狠狠地颤了颤,她展颜一笑,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一起出宫,我等你。” 第177章 靖王爷的步步为营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通过厚厚的床幔,从华丽肃穆的寝宫之中传来出来,一个头发白了大半,满脸沧桑虚弱的老人躺在明黄色的默认分章[265]大床上,紧锁着眉头,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脑袋左右摇动着,看样子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睡得并不安稳。 即使在睡梦中他仍然没法解脱,胸口就像压着一口巨石一样,连喘气都觉得吃力,只能不停的咳嗽,喉咙里还发出呼呼的粗重喘息。 旁边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看了看外面已经微微擦亮的天色,再看一眼床上之人,赶忙去涤了一把毛巾,正准备给他擦擦汗的时候,旁边一双手却一下子拉住了他。 小太监回过头,看到来人之后惊讶的一挑眉毛,“……李公公?” 李公公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冲他招了招手,等两个人走出两层纱帐之后才沉声开口,“陛下刚睡下,这个时候别去惊扰了他老人家。” 小太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可是……陛下一直咳嗽,脑袋上还不停的冒汗,奴才寻思擦一擦至少还能睡个踏实觉啊。” 李公公长叹一口气,“陛下这些日子每天连一个时辰都睡不到,现在既然好不容易睡下,也就别去管出不出汗了,陛下太累了,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小太监一直在御书房当值,自然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老皇帝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经常被咳嗽折腾的彻夜难眠,于是心里越发的没底,忍不住声音发颤的问道,“公公,陛……陛下这病御医来了是怎么说的,这样一直咳也不是个办法啊。” 李公公看了一眼小太监,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进了寝殿。 陛下重病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如今算起来至少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这期间御医已经来看了无数回,可每一次都束手无策,所以这病也只能一直这样隐瞒下去,为此陛下从没有敢落下过一次早朝,身体枯竭到一定程度,昨天晚上还刚刚咳出了血…… 可即便是严重到这个程度,没有陛下的允许,他也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刚刚走进寝殿,不间断的咳嗽声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剧烈的多,李公公心头一慌,赶忙跑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起来的老皇帝。 他慌忙端起一碗水送到床边,“……陛、陛下……?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奴才现在去宣太医来?” 老皇帝咳的满脸涨红,大口灌了一碗水之后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脱力般倒在身后的靠垫上,许久之后才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必了,不过是每次起身之后的老毛病罢了……咳咳,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五更天了。” “……竟已经这么晚了。”老皇帝揉了揉额角,掀开被子艰难的支起身子,“去拿衣服,服侍朕上朝。” 一听这话,李公公心头一颤,赶忙阻止,“陛下,您昨晚才刚咳过血,今天这朝还上吗?不如今日就先歇息一天,让太医赶紧过来帮您瞧瞧,早朝推迟到明日也不迟啊。” “放肆!咳……咳咳……”老皇帝一着急,又咳嗽了几声,“朝廷大事岂容儿戏,如今漠北战局紧张,晚一刻都可能造成不计其数的伤亡,朕岂敢耽搁!” “可陛下您的身子也是国之根本啊!您万一有个不测,国之动荡,民心惶惶,到时候大晟的重担又能交给谁?您切不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李公公心急如焚,还想继续劝阻,却被老皇帝一摆手制止,“咳……咳咳,你不必多言,朕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天快亮了,速速更衣。” 李公公见老皇帝如此执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上前帮他整理衣服,看着老皇帝已经骨瘦嶙峋的身体和微微发颤的手指,心里越发的恐慌。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已经尽数到场,但现场的气氛却格外异样。 众臣三五成堆的凑在一起,此刻全都在窃窃私语,脸上带着震惊、惶恐、讥讽……各种各样的神色,不停地往大殿最前方的地方偷瞄。 所有人目光交汇处的人正是聂毅,此刻他面色冷凝的站在原地,虽然仍旧是那身黑色的朝服,器宇轩昂的身量,可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冰冷。 此时他周围也站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忧心忡忡,这些人凑在一起低声暗语,可脸上的愁容却越来越重,活像一堆无头苍蝇般,没了聂毅这主心骨,竟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气氛,无意昭示着有大事发生,但整个大殿之中,只有聂暻一个人格格不入的站在那里,既没有跟朝臣一起窃窃私语,也没有往聂毅身上看上哪怕一眼,他的面色淡漠,目光沉静,就像一条看不到底的无声暗流,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就听大殿里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所有人顿时神色一凛,赶忙跪地行礼,喊上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临上朝之前吞了些振奋精神的丹药,这东西偶尔吃一次,会让人精神百倍,可吃多了就会发现这玩意儿完全就是在透支你的身体,服药后有多振奋,药效过了就有多萎靡,李公公不止一次劝阻过他,太医更是撂下狠话,若他再继续服用很可能会被这东西夺去性命,但这东西一旦碰了便是饮鸩止渴,如今老皇帝已经把它当成糖豆一般服用。 有了这东西的帮助,老皇帝觉得精神了许多,阔步走进金銮殿的时候,甚至根本不再需要李公公搀扶,任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他是个昨晚还咳过血的病人。 聂暻看到老皇帝这个样子,眉头担忧的微微一蹙,总觉得他今日的面色红润的有些不寻常,但再看老皇帝举止又全都正常,也就把这份疑惑压在了心里。 每日上朝的流程都大同小异,但因为这半年来漠北一带的局势越发严峻,所以大臣们照例汇报完昨日的事情之后,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商讨眼下的局势。 一开始老皇帝还能够游刃有余的安排好各方事务,可就在他以为这个早朝会这样安然无恙的度过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八百里快报——!” 紧接着一个小将风尘仆仆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启禀陛下!漠北昨夜突派大军奇袭我军,陈将军遭遇埋伏,调兵不及,如今西北要塞失守,我军伤亡惨重,陈将军也于当夜……辞世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陈将军一门忠烈,在大晟虽算不上鼎鼎有名,但文武双全,又有丰富的行军打仗经验,至少也是个虎狼猛将,寻常的小角色根本不可能撼动他分毫,更不用说只是一场埋伏,竟然能让大晟损失如此惨重,还葬送了这样一员大将! 老皇帝身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呼吸一窒,捂着心口一下子跌在容易上,猛地咳嗽起来。 “陛下——!”在场文武百官吓了一跳,一时间全都焦急的开口。 李公公更是心口一抖,直接上前扶住了老皇帝,“……陛下,您怎么样了?用不用奴才现在去叫太医?” 老皇帝死死攥着拳头,摆了摆手,强撑着坐直身子,只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叮嘱了一番要好生料理陈将军的后事之后,揉着额角沉声道,“当时军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陈将军武艺高强,怎么可能轻易就中了敌人埋伏?” 那小将擦了把眼泪,刚想开口,结果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私下看了看,欲言又止。 这时旁边一个老臣冷哼一声,“恐怕埋伏是小,自己人背后放暗枪才是症结所在吧?可怜陈将军一生贡献沙场,到死竟然还未娶亲生子,硬是断送了陈氏三代忠烈的香火。” 一听这话,军中其中几人顿时阴下脸来,“李大人,这话是何意?这小将已经说了,陈将军是中了埋伏,你偏偏要将祸水东引,扯到军营内部,是诚心要挑拨离间吗?” 李大人不卑不亢,“是否是挑拨离间,自有皇上定夺,老臣只是说出自己所见。” 说着他一拱手对老皇帝说,“陛下,臣此前特意在军中打探过,陈将军所在军营一直以来从不服管教,对他这首领也是阳奉阴违,得到这消息老臣本想今早马上上报,可谁知还没来及说,陈将军就已经……陛下,试问这样一个将领和士兵都不是一条心的军队要如何打胜仗?” “那是他自己无能,当将军连自己的兵都震慑不住,还谈什么带兵打仗?”几个太子党一派的军官立刻开口。 “可据老臣所知,陈将军在远赴漠北之前,作为主帅带领的军队从没有打过败仗,这样的能力也叫不会带兵?为什么其他士兵都能听他的,就王将军麾下这一支特立独行?这到底是陈将军自己无能,还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唆使给陈将军穿小鞋,相信有些人自己心里有数!” 这话直接箭指王国邦,他一听这话当即冷笑一声,“李老,你别仗着自己年岁大就能在陛下面前信口雌黄!我行军打仗几十年,如今你这样说难不成是怀疑我害了陈将军!?” 镇国将军亲自质问,若是识相点的此刻就该闭嘴,可李大人今日却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追究到底,不依不饶的说,“老臣说的只不过是王将军麾下的一支军队,又不是说您,您这么激动做什么,这人心毕竟隔肚皮,将军虽然是镇国将军,但自从漠北开战之后,您还一直没带过兵,又怎么能肯定麾下不会有人包藏异心?”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就算不上战场,老子的兵也不敢有异心!” 一听这口气,聂毅有心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脸色一僵,知道已经中计,无力挽回。 果然李大人好像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咄咄紧逼,“哦?听将军的口气如此笃定,难不成是刚刚跟这只军队联系过,否则您怎么知道他们不可能不听您的号令?您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这老臣着实是有些好奇了。” 这话分明就是个圈套,可是等王国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时候他不论怎么说都是错,若说从没联系过军队,那便无法解释自己的笃定从何而来,但要是说联系过了,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到时候势必还要解释为什么惟独他带出来的兵不听陈将军指挥。 一时间,他僵在当场,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想不到一个好的应对之策。 李大人今天这话,很显然针对的不只是王国邦,还有他背后一整个太子党,可若这只是栽赃也就罢了,偏偏当初老皇帝任命陈将军的时候,他心里就极度不服气,憎恨皇上竟然没用重用太子党这一派的人,所以特意暗示过西北那边的士兵要好好“照顾”这个新长官,所以眼下这才落到了非常被动的局面。 眼看庆幸愈发的焦灼急迫之时,聂毅是时候的开了口,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说,“父王,依儿臣之见,李大人所说虽符合逻辑,但到底没有切实的证据,目前只能说是合理推测,至于舅父到底跟西北这只军队私下是否往来密切,完全可以以后慢慢调查。” “毕竟现在陈将军壮烈牺牲,尸骨未寒,西北要塞又不幸失守,局势可以说是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我们自己人在这里内斗,而是要赶快找一员大将立刻去西北稳定军心,控制局面,将那漠北蛮子赶回老家,否则陈将军若地下有直要如何瞑目?” 这句一出,立刻扭转了整个局面,用眼下迫在眉睫的局势一压,陈将军的死因立刻就成了小巫见大巫,国祸当头,当以大局为重,若李大人这个时候再纠缠不休,就变成了不识时务,到时候即便是有理也落了下风。 一时间,太子党这边顿时松了一口气,王国邦僵硬的脊背也缓解了半分。 而聂毅这话不仅成功转移所有人的视线,还抛出来一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这稳定军心控制局面的大将,要选谁来担当? 陈将军的武艺和功绩在大晟绝对能排到前十位,这样的大将都折损在漠北人手里,接下来还能再派谁去出战? 满朝文武为此陷入了焦灼的议论之中,一时间整个大殿吵得老皇帝的脑袋更加胀痛,猛地一拍桌子: “都给朕闭嘴!” 霎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老皇帝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咳嗽了几声,使劲按住绞痛的心口。 如今朝中的局势,即使李大人不提出来,他也比其他任何人都看得通透,王国邦为虎作伥多年,根基深厚,在军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大有割据一方的架势,也正因为如此,若想彻底将其党羽和王家外戚一组彻底肃清,绝对不是一道诏令就能摆平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有意削弱王家势力,王国邦早就心存不满,如今拿陈将军泄愤,也绝对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这新任大将才格外难选,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替罪羊。 沉吟片刻,老皇帝沉声开口,“对于这新任将领,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这话一出,座下一个姓张之人立刻站出来,“臣以为,国祸当头,战况险恶,再加之陈将军刚刚辞世,这时候的军营一定人心涣散,斗志低迷,急需要一个身份高贵,德高望重的首领来凝聚人心,而这首领又必须文韬武略,经验丰富,符合这些条件之人,且有这份担当和魄力之人,非王将军莫属。” 这人本就是太子党一员,此刻当然要赶快抓住时机,赶紧在王将军面前表现一番,顺便巩固聂毅在朝中的地位。 旁边几个老臣一听这话当即冷笑一声,“王将军的确在军中颇有声望,但毕竟年事已高,再加之漠北气候恶劣,生存条件险峻,王将军去了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我大晟的一大损失?更何况,如今陈将军的死因未明,而王老不巧又刚好被牵连其中,这时候让王将军去了战场,岂不是坐实了陈将军的死因必定跟他有关?这对王将军您的威名大大的不利啊。” 几句明褒暗贬的话,极尽嘲讽之能事,王国邦刚刚洋洋得意的脸瞬间绿了半截,旁边一众朝臣一听这些老臣所言十分在理,纷纷点头赞同,但承认王国邦不宜常战场是一回事,再想一个能够担当重任且德高望重文韬武略的新将领是另一回事。 能符合这些条件的,眼下除了王国邦还能找谁呢? 气氛一时间又陷入了焦灼,王国邦早就按捺不住,冷哼一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夫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岂容他人践踏!” 说着他大步上前,刚想毛遂自荐,结果聂毅却上前一步,朗声道,“父王,儿臣以为几位老臣说的颇有道理,舅父父劳苦功高一辈子,如今又是镇国大将军,国难之际苏日安理应首当其冲,但毕竟年事已高,不宜长途跋涉,江山代有才人出,乱世才能出英雄,儿臣以为这一次漠北一役,父王应该给年轻人一次机会。” 老皇帝闻言一挑眉毛,“哦?那太子以为在这‘年轻人’之中,谁能担此重任?” 聂毅勾起嘴角,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面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儿臣以为方才张大人所言其实很有道理,军心涣散的原因其实无非是将士们对朝廷已经不再信任,因此古有天子御驾亲征,往往能迅速振奋士气,如今朝中事物繁多,父王不宜亲赴战场,但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至少也得派个能足够代表您身份的将领才能凝聚人心。” “当然有了身份自然还不够,还得威名远播,文韬武略,打得了胜仗,谋得了计策,最好还是能让漠北敌军闻之丧胆之人,这样才能真的扬我大晟国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道理大家都懂,但朝中到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人? 聂毅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淡然一笑道,“至于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儿臣还真的刚好想到一个。” 说到这里,他毫不掩饰的将目光落到对面的聂暻身上,目光里闪过一丝狰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所有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脸色一片色彩纷呈。 他们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想当年聂暻连沙场都没去就能运筹帷幄,排兵布阵,打的漠北虎狼之军连连败退,死伤惨重,最终滚回西北老巢,这是漠北与大晟交战历史上最大的耻辱,以至于长达十年漠北都不敢再进犯中原一步,而那个时候聂暻才只有十三岁。 从此聂暻一战成名,至今在漠北和喀什一带的西北地区,仍然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而当年的老汉王知道自己的铁骑竟然败在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当时就气吐了血,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或许是聂暻病了太久太久,又或许是他真的无心毕露锋芒,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在一众朝臣眼里,靖王爷始终都只是一个悠闲懒散的病秧子,却忘了当年他年少成名,曾经给大晟立下过这样大的汗马功劳,以至于如今战局已经如此紧张,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身上。 整个朝堂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站在原地的聂暻身上,就像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心里涌出数不尽的感慨,身份高贵,威名远播,打过胜仗还威名远播的条件,简直就像为聂暻量身打造的一样,太合适了,除了他真的再也没有别人更适合担任这一新将领了! 这些话,老皇帝全都听在耳里,但始终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聂暻无疑是这一次出征最好的人选,但皇上若就不开这个金口,他们讨论的再热火朝天也是白费功夫,谁让从始至终“靖王爷”这三个字就没从皇上和太子嘴里说出来呢。 眼看着局面对自己越发不利,靖王一党的不少老臣脸色都青了,可聂暻此刻就像被说的不是他一样,脸上仍然无波无澜,只是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聂毅一眼。 聂毅本以为他会慌乱、不安、愤恨……可这些竟然通通没有出现,聂暻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露出一抹嘲讽,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计划。 本想将他一军,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反应,聂毅当即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刚想开口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结果话到了嘴边还没等说出口,就听一声低吼般的冷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声吼把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猛地一抬头发现德高望重的常太师竟不知何时站到了大殿中央。 “太子昨晚才刚刚造下天怒人怨的罪孽,如今竟大言不惭的在陛下面前装起了勤政爱民,当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说完这话,他重重的跪地磕了一个响头,接着陡然将袖子里一沓吼吼的奏折拿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奏折散落一地,只见长长的白纸上面是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书,有的甚至还没有彻底干透,展开之后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聂毅的脸陡然一片苍白,在全场皆惊的时候,常太师怒斥开口,“这里是京城一百四十三人的连名血书,要求太子殿下为昨夜的罪行给个交代,不知殿下您要如何解释!?” 老皇帝在看到这些血书的一瞬间猛地站了起来,聂毅的后背陡然沁出一层冷汗,而这时聂暻冲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刹那间聂毅终于知道方才聂暻那讽刺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了! 第178章 一口血喷出来彻底昏死过去 “这里是京城一百四十三人的连名血书,要求太子殿下为昨夜的罪行给个交代,不知殿下您要如何解释!?” 看着散落了一地的奏折,还有上面一滩滩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老皇帝的嘴角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颤抖了几下,巨大的眩晕让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仍死撑着身子,指着那触目惊心的血痕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皇帝的一声低吼在鸦雀无声的大殿里回响,在场所有人一片死寂,连大气都不管喘,目光落在地上那对让人背后发凉的猩红色上面时,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有的苍白如纸,有的铁青一片,简直是一片色彩纷呈。 想来心思诡谲,沉稳不乱的聂毅,此刻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珠,他用狠毒了聂暻的眼神看他一眼,没等在场人开口,直接一撩袍子跪在原地,“启禀父王,关于常太师所提的昨夜之事,儿臣本打算退朝之后亲自去找您禀明情况,谁想到被战事一打断,这才耽搁到现在,关于昨夜之事,儿臣可以解释……” “你闭上嘴,朕现在不想听你的解释。” 老皇帝没等聂毅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当众如此不给太子留情面,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聂毅的脸当场就僵住了,这时就看老皇帝抬手一指,“常太师,朕现在就要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跟太子有什么关系,你速速如实禀报!” “是,臣遵旨。” 常太师朗声应下,一回头目光咄咄的盯着聂毅一字一句的说,“昨晚东城区鹤鸣楼一带突发大火,又逢大风,短短片刻火势就完全失控,直接烧了东城整整两条街道还没停歇,而与此同时,鹤鸣楼的马厩也因此失控,几十匹马受到惊吓之后,一窝蜂的涌上了街道,将屋子里跑出来逃难的人,撞得人仰马翻,街上行人伤的伤死的死,直到天亮这场火才彻底被扑灭!” 一听这话,满朝皆惊,谁都没想到向来祥和安定的东城区会在一夜之间摊上这么大一场祸事。 东城区是整个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商贾旅人、外族来客、达官贵人……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扎堆,试想一下,这样热闹的地方突逢大火,肯定有无数的人涌上街头,正是惊魂未定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却又遭到疯马踩踏……可想而知,这一夜会有多少人因此送命。 但问题是……这些事情又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太子党里的人一听这话,有的就按耐不住了,开口嘲讽道,“常太师这话说的真有趣,虽说这事的确让人震惊,但天灾人祸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太师您现在拿一件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情借题发挥,难不成是认为这大火和踩踏事件是太子殿下所谓吧?” 常太师闻言当即冷声一笑,弯腰捡起地上一份血书,目光似箭般开口,“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清楚的记录了一切,昨天晚上,少说有数十人在鹤鸣楼看到了太子殿下,而有趣的是在此之前,殿下与王将军的得力干将李校尉正好在这里刚刚凌-虐致死了八个平民百姓,而理由却是因为不小心冲撞了他一下,所以他李校尉就直接对这八个人动了炮烙之刑,当时太子殿下可就在现场,试问若没有后台撑腰,李氏区区一个校尉,怎么敢随便动用陛下当年早就废除的刑罚!?” 这话一出,本就惊讶不已的在场人直接都听懵了,这李校尉究竟是猖狂到什么地步,才敢私下对人用炮烙之刑,甚至对象还正是大晟自己的子民!? “咳……咳咳!”老皇帝一听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剧烈的咳嗽一声后陡然跌在了龙椅上,看着桌子上呈上来的一沓“血书”,上面清楚的记着这么多年来李校尉的种种恶行,还有昨夜亲历聂毅在场的种种,证据如此确凿,他一时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你、你干的好事!好啊,太子你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老皇帝手指颤抖的直着聂毅的鼻子,眼睛都气的一片赤红,此刻聂毅庆幸自己还留有后招,见状赶忙开口,“父王,是,常太师说的对,昨夜儿臣的确去过鹤鸣楼,但并非是去助纣为虐,而是要亲手将李校尉绳之以法!” “昨夜得知李校尉在鹤鸣楼为非作歹的并不只有常太师一个人,儿臣在第一时间知道后,当即怒不可遏,直接就去了鹤鸣楼准备将他绳之以法,为此还与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这一点相信也有不少人都可以作证,儿臣从小深受父王教育,自知上位者一定要勤政爱民才能民安国盛,像李校尉这种军中毒瘤,儿臣连容忍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与他同流合污。” “昨夜儿臣已经砍了这恶徒的脑袋,本以为退朝后可以私下跟父王您承认错误,谁知却晚了一步,儿臣现在就可以将李校尉的项上人头呈上来,以示清白!” 这话说得悲怆恳切,再配上聂毅那张刚毅的脸和泛着血丝的眼睛,当真很难让人把这个印象里勤政沉稳的太子与草菅人命的恶行联系到一起。 一时间,在场不少人都有些动摇了,虽然眼下事实已经铁证如山,但说到底火又不是聂毅放的,百姓也不是他打的,如果非要给他追加罪名,无非就是一个监管不力,管教不严的连带之罪,这也犯不着上升到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地步吧? 趁这个时候,一众太子党纷纷站出来,将所有罪责通通推卸到李校尉身上,好像聂毅从始至终都是被这“血书”冤枉了一样。 看到此情此景,聂暻面无表情的脸上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突然低声道,“父王,儿臣自然是相信皇兄的为人和人品的,这一点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有目共睹,昨晚的事故想必定有误会和隐情,没准是那些百姓看到皇兄去找了李校尉,就下意识地以为他们已经同流合污了,只不过……” 说到这里,聂暻故意顿了一下,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被他提了起来,老皇帝更是紧抿著嘴唇,“只不过什么?” 聂暻贪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父王和诸位大臣就算心里再清楚皇兄的为人,这毕竟也只是在朝堂之上,出了这庙堂之地就是民间的悠悠之口,如今这一百四十三个百姓连名呈上一份血书,就是为了给自己甚至自己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如果我们大事化了将这件事随便应付过去,想必百姓一定不会满意,而在战局如此激烈的时候,丧失民心意味着什么,父王您比儿臣应该更加清楚。”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死寂,就像当头棒喝一般,原本已经被聂毅虔诚悔过的样子灌了迷魂汤的大臣们突然回过神来,老皇帝沉吟许久开口道,“那以你之见,怎么样才能拉拢民心?” 聂暻一眯眼睛,嘴角翘起,“父王不妨请几个百姓来这金銮殿一趟,一来可以彰显您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安抚百姓们的不安的情绪,二来,也能让他们做个见证人,看看朝廷对这件事的严惩态度,反正李校尉这个罪魁祸首已经被皇兄亲手斩了,或许这些百姓看到这恶徒的项上人头之后,心里才会真的有一丝慰藉。”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周围一片附和之声,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朝廷就算将这件事一丝不落的全部公开张榜,恐怕仍然会有说其中有猫腻,可要是随便找几个受害人亲眼来看一看,心里也就踏实了,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没准还能让陛下落个刚正不阿,爱民如子的美名。 聂毅此刻紧紧皱着眉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旁边的聂暻,这个提议追根到底是在帮他脱困,但聂暻恐怕早就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大发善心”起来,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个又一个疑问涌上来,他还没等想好拒绝的借口,老皇帝已经点了头,“好,就按你说的办,现在速速在这一百四十三个人中挑选几个带到大殿上来。” 金口一言,再无反悔余地,聂毅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陆续走出去,他犹如一条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一般将目光紧紧的锁在聂暻身上,在努力探究着他某种神色的时候,恨不得直接用目光就将他千刀万剐。 而聂暻就像完全没察觉到这如芒在背的目光似的,脸上仍然一片云淡风轻,在转过视线的一刹那,常太师与他目光交汇的刹那微微点了点头,聂暻了然,接着勾起了嘴角。 没过多久,一对夫妇走进了大殿,丈夫搀扶着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妻子一看到皇上,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的娘子本是身怀六甲之人,再有五个月就要生了,可谁知昨天……昨天被疯马掀翻在地,昨夜就直接小产,孩子……草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啊!” 说到伤心之处,这一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痛哭出声,旁边那虚弱的妇人连跪都跪不住,顶着一张白纸似的脸不停地擦着眼泪。 老皇帝皱着眉头,压着火气问旁边的妇人,“罪魁祸首朕已经将其斩了脑袋,不知你如今可否能见血腥,如果可以,再见这人又能否立刻辨认出来?” “那人化成灰我都记得!”那小产妇人提到此事竟不知从哪儿挤出些力气,死咬着嘴唇含恨说道。 老皇帝点了点头,对聂毅冷声道,“不是说已经砍了脑袋,现在就给朕呈上来。” “是!” 一直跪在原地低着头的聂毅一听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应下之后刚起身要吩咐侍从去拿“人头”的时候,旁边那泪流满面的妇人却突然失控惊恐的尖叫一声: “啊!”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汉子抬手赶忙安抚受惊的夫人,生怕她受到过大的打击在这金銮殿上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结果这妇人在他怀里疯狂的挣扎起来,歇斯底里的哭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是他,就是他!” “他就是杀死我们孩子的凶手!昨天就是他骑着马疯狂的冲上来,将我一下子掀翻在地,头都没回的就跑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到了脸色完全僵住的聂毅,大殿里当即响起一片惊恐的抽气声。 “这可是当朝太子殿下,你这妖妇别胡说八道!” 旁边的太子党忍不住厉声开口,谁知这妇人是真的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这会儿见到“凶手”,整个人都陷入癫狂之中,甚至都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猛地睁开那汉子的双臂,冲上来试图撕扯聂毅,却被一众侍卫拦住。 “我绝对不会认错,你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记得你这张脸!昨晚到处都是大火,所有人都忙着慌忙逃窜,你那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疯了似的冲着我跑过来,你连缰绳都没来一下,撞翻我就跑,你哪怕下马将我立刻送去看大夫,我的孩子也不会死的这么惨!你这个刽子受,还我的孩子!” 整个大殿里都是这女人的哭嚎,场面已经完全失控,老皇帝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张脸已经彻底气成了青紫色,瞳孔一片赤红,吓得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向来沉稳老练的聂毅这个时候心里也有些发慌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其实到现在他仍然心有余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控疯狂,也不记得具体做过什么,脑袋里只记得那种暴虐和“追捕”骆心安的兴奋感。 所以如今他一听妇人这么一说才感到了后怕,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撞没撞过这孕妇,甚至这会儿都没法理直气壮的当场否认。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皇帝如惊雷落地般的一声怒吼,让所有人为之一抖,聂毅的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试图保持镇定,“父王,绝无此事,儿臣不知常太师从哪里找来这两个人诬陷儿臣,但儿臣可以保证,绝对不曾做过任何伤害老弱妇孺的事情。” “诬陷?殿下您可真瞧得起老臣,您贵为东宫太子,未来储君,而老臣年事已高,没准再过不久就要告老还乡,试问老臣这样一个即将无权无势的老头子,哪里有胆子敢诬陷您?诬陷您对老臣有一丁点好处吗?” 常太师厉声开口,正气凛然道,“若不是真有证据和几分血性道义,老臣今日又何必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站出来揭发此事!?”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既然太子说老臣是在诬陷,那恳请陛下允许老臣将一百四十三个受害人全部请上大殿,殿下大可以与他们当面对质,如果老臣有一句虚言,愿意立刻在陛下与太子面前以死谢罪!” 大殿里一片死寂,老皇帝过了许久才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必了,什么证据都不用给朕看了,常太师,一会儿去支一笔银子,好好安顿这一百四十三人和东城那些伤亡的百姓,具体怎么做不需要朕亲自来教你吧?” 一听这话,常太师的眼睛都亮了,赶紧领旨谢恩连声称是。 等常太师退下之后,气氛已经凝滞到焦灼,老皇帝话已至此,分明是已经认定整件事与聂毅有关。 聂毅周身一片冰凉,死死地攥紧拳头,起身跪到大殿中央,一拱手沉声说,“父王,不论这件事您是怎么看待儿臣的,都请给儿臣最后一次解释的……” “砰!” “机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断,老皇帝猛地抄起桌子上一方砚台狠狠地砸了过来,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漆黑的墨汁泼了聂毅一身。 “解释!解释!孽障你造下这种孽还有脸跟朕解释!” 老皇帝目疵欲裂,脸色青紫,猛地站起来恨不得直接抽他两巴掌,结果一句怒吼刚刚脱口而出,他的身形就剧烈的摇晃了几下,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胸口积压已经的憋闷和绞痛混合在一起,他猛地向后倒去—— 所有人惊呼出声,李公公惊恐的冲上来赶紧扶住他,只见老皇帝死死地捂住胸口,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飞溅在桌子上,将一桌子的宣纸都染成了血红色! “陛下!” “父王!” 整个大殿登时乱作一团,而老皇帝再也有心无力的,抽搐了两下,眼前一黑,赫然在所有文武百官面前昏死过去。 第179章 病入膏肓 向来身体健壮的老皇帝,突然在朝堂之上吐血昏厥,这对满朝文武来说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甚至此刻已经站在了皇帝寝宫门口,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仿佛永远屹立不倒的王者就这样突然倒下了。 寝宫外面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脸上都忧心忡忡,先不要说如今朝中时局动荡,外戚专权,太子与靖王两大势力有水火不容,急需要老皇帝来掌控全局,就单单眼下告急的漠北战局,也不容许他有一丁点闪失。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皇上突然就这么倒下了,如今还躺在寝宫之中生死不明,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内忧外患的大晟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简直无法想象…… 想到这些,在场之人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远处的聂毅身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太子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搞得民心尽失,还将皇上硬生生气病昏厥,这储君之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些目光聂毅全都看在眼里,周围的太子党各个噤若寒蝉,遭到这样的重创,此刻再也没了平时的嚣张,全都夹着尾巴站在原地,忧心忡忡的看着聂毅,希望他能想出个对策。 而聂毅只是跪在原地不为所动,身体紧紧地绷着,袖子下的拳头死死的攥着,一双眼睛犹如刺刀一般落在旁边的聂暻身上。 方才在朝堂之上,常太师拿出那份“血书”的时候,他本以为是聂暻探到了他的消息,所以才故意跟常太师联手捅到父王面前,目的只是借机打压他,可现在才彻底明白过来,或许从昨晚那一场火灾和马踏祸事开始,就已经是聂暻一手策划。 他先是故意设计李校尉,引自己上钩,然后又造出这场事故,让自己尽失民心,接着再把这件事告诉父王,让他彻底对自己失望…… 循序渐进,环环相扣,好一招借刀杀人的妙计啊! 聂暻恨得牙根都尝到了血腥味,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这会儿聂暻恐怕已经被他凌迟处死了无数次,虽然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自己当时那种兴奋暴虐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整件事绝对跟聂暻有关。 这世上也只有可能是他这个好六弟,才有这样的城府和手段,能将他逼到眼下无路可走的境地,而最可恨的是,他明知道害自己的人就是聂暻,但眼下却抓不住他一丁点把柄和证据! 聂暻从小到大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看起来软绵绵的似乎没有任何攻击力,可一旦剥掉“冬眠”的伪装,他的精明和凶狠总是能让人不寒而栗。 自己防备了他这么多年,从没有一刻松懈,谁知道千防万防却还是百密一疏,如今他竟因为一个小小的校尉,被这只毒蛇逮住了机会,落到几乎当场送命的地步,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汹涌的恨意涌上心头,让他的目光一片赤红,而旁边的聂暻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么多,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的锁在寝宫大门上,眉头紧锁,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神情更加的冷凝和担忧。 别人不知道老皇帝的病情,可他却一清二楚,之前他也担心过他的病情,可看到几次上朝他都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本以为是天气转暖,老皇帝的病终于有了起色,谁想到今日看起来却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正当所有人此刻全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时候,寝宫的大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紧接着李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众臣一见赶忙一窝蜂的围上去。 “李公公,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昏厥,御医是怎么说的?” “陛下现在的情况要不要紧,没有什么大碍吧?” …… 所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口,李公公深吸一口气说,“诸位大人不用着急,陛下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为国事操劳过度,身体不支,再加之急火攻心,这才昏了过去,方才御医已经施了针,现在陛下已经一切安好,大人们不用担心。” 一听这话,在场人全都松了口气,只有聂暻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周围所有人都纷纷上前要求见皇上一面,但李公公全都摆手婉拒了。 “诸位大人的担忧和好意,陛下心里都明白,但眼下陛下刚刚醒过来,正是虚弱之时,太医说不便召见群臣,所以各位大人请回吧,等陛下身子痊愈,自然会亲自召见各位。”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在场一众大臣虽然忧心,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表了一番忠心之后只好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李公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聂毅说,“太子殿下也请回吧,方才陛下有旨今日谁都不见,殿下有何要事下次再来觐见也不迟。” 聂毅闻言摇了摇头,身形连动都没动,目光坚毅的说,“谢公公好言相劝,我跪在此处只是因为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圣颜,所以希望能探望父王一眼,哪怕只是看看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康也可,希望公公能帮我代为通传一下。” 堂堂东宫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已经是非常有失身份的事情,而从退朝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一动都没有动过,一直跪在老皇帝殿外,也足见其悔过之心。 皇上与太子虽然是君臣,但也是父子,如今儿子在臣子面前下跪,丢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老皇帝的颜面,若是平时,这会儿聂毅早就被宣进了寝宫了,就算皇上真的不想见,李公公也得卖太子一个面子,帮他去通传一声。 可眼下李公公一听这话,脸上只是涌出为难的神色,身形却一动没动,“太子殿下……不是老奴不帮您通传,实在是陛下方才已经撂下话了,今日谁都不见,包……包括殿下您在内,所以您就别为难老奴了……” 老皇帝这话等同于当场给了聂毅一记耳光,他的脸色顿时一白,周围的人目光也瞬间复杂起来,有愁云惨淡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隔岸观火的,这样的目光让聂毅更倍感屈辱,却只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多谢李公公。” 说完他仍然跪在原地,一动没动,旁边的大臣也不敢走,李公公见状心里更着急了,“殿下与诸位都请回吧,别都聚在这里,一会儿若是让陛下知道,指不定又得动怒,太医说陛下这病可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啊。” 闻言,周围的朝臣也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一直沉默的聂暻本想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见老皇帝一面,但一想到方才在大殿上他吐血昏厥的一幕,自知自己要说的话这个时候绝不是开口的时机,心里于心不忍,便跟着群臣一起转身离开。 谁知刚迈出一步,李公公突然低声叫住他,“靖王殿下请留步。” 他脚步一顿,疑惑的回过头来,李公公上前行礼,“陛下请您现在进殿,有事相商。” 这话声音很低,却还是让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所有人倏地睁大了眼睛,聂毅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如刀般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聂暻身上。 这个时候皇上放着跪在外面的太子不见,却宣靖王爷入殿,无疑是告诉群臣一个无比明确的信号,相比于太子,他现在更加信任靖王! 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这东宫之主就要换人了!? 犹如惊雷一般的话让全场皆惊,而聂暻心里也跟着微微惊讶,但很快敛起情绪点了点头,“那就请公公带路吧。” 说完他直接跟着李公公迈入了寝宫,而此时此刻聂毅看他的目光,凶煞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如今他跪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 一迈入大殿,聂暻就感觉到气氛的凝重。 整个寝宫里鸦雀无声,飘着浓浓的药味儿,仔细一嗅还能闻到里面夹杂的淡淡血腥味儿。 聂暻的眉头一簇,没等走进内殿就停下了脚步,“李公公,既然这里已经就你我让人,你也不必在藏着掖着,跟我说实话吧,父王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不好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轻的几乎淹没在唇舌之间,李公公像是绷了太久,终于坚持不下去一般,在聂暻话音刚落的瞬间实在控制不住,眼眶一红,留下一抹眼泪。 他赶紧抬袖擦了擦,哑声说,“本来陛下这病就只有靖王您一人知道,那奴才也就实话实说,如今陛下这病恐怕……凶多吉少……”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可听到这话聂暻还是身形微微一晃,闭上眼睛吸了口气道,“我要听全部,父王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就凶多吉少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李公公揉着通红的眼睛,又抹了把泪,“……太医说了好多医术上的东西,老奴也听不懂,但陛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咳血了,之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但陛下一直不让声张,只靠服用逍遥散来压制咳嗽,甚至方才躺在床上还一直呕血不止,浑身抽搐……” “逍遥散!?” 聂暻心中大骇,“这东西就是透支身体的‘毒药’,你怎么能让父王吃这种东西!?” 本来就已经病重,还拿为数不多的阳寿这样随意挥霍,这根本就是在玩命啊! 李公公一边哭一边摇头,“老奴劝过啊……可陛下根本不听啊,他怕耽误政事,又怕被人知晓他的病情,所以每次上朝之前都吃一大把……老奴看的真是难受极了……” 原来这就是父王最近上朝一直精神奕奕的原因…… 一时间,聂暻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或许如不过不是每天服用这么多逍遥散,父王这病也不至于积攒到现在“凶多吉少”的地步。 攥紧拳头,他大步走进内殿,此时七八个太医正围着龙床,一见聂暻赶忙行礼。 他一摆手,看了一眼脸色蜡黄,形容枯槁的老皇帝急声说道,“不必跟本王说其他的,就告诉我,父王这病因何而来,你们到底医不医得了。” 为首的太医院陈大人赶忙擦擦头上的冷汗,声音发颤的说,“回……回靖王爷,陛下这患的是‘虚劳’之症,腑脏气衰,邪伤入体,故而气虚乏力,胸闷咳嗽,而要医治就只能散风祛邪,补气养血……” 还没等他说完,聂暻就直接冷声打断,“说人话,别跟我本王说医理,就告诉能不能治好,什么时候治好,如果不能治好,还有……多长时间。”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医们面面相觑,冷汗湿透了衣服,在聂暻锋利冰冷的注视下最终硬着头皮说,“……这虚劳之症又叫做‘肺痨病’,若初期发病及时控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陛下始终讳疾忌医,不肯配合治疗,兼之又服用大量损耗身体的逍遥散,掩盖了病情,如今拖到病入膏肓,恐怕……已经时日无多……” “是微臣没用,没有早点判断出陛下的病情,微臣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肺痨病”这三个字一出口,聂暻就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咬住嘴唇,此时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古肺痨病就是绝症,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一旦染上哪怕每日按时服药,也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他低下头看着龙床上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老皇帝,怎么都没法想象这样一个叱咤一辈子的男人会染上这种生不如死的绝症。 他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力气再去追究太医的对错,挥了挥手把整个大殿的人都打发走之后,静静的坐在一边,一向冷淡的瞳孔里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恍惚和悲伤。 在他眼里老皇帝就像一面铜墙铁壁,好像永远坚不可摧,这个男人始终站在权利的巅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心都像是铁做的一般,根本没有感情,所有人在他眼里只分为能利用的和不能利用的两种,包括亲人、儿子和……妻子。 所以对于母妃的死,他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在很小的时候,母妃还健在,他记忆中的这个男人,是慈爱的父亲,是痴情的王者,他那时就跟民间所有普通小孩一样,只是一家三口在一起就很满足。 可是后来母妃死了,所有人包括老皇帝在内,都知道她是被人所害,可是这件事最后却不了了之,老皇帝明知道凶手是谁,却视若无睹,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在皇权利益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情亲情可言,这个男人不再只是他的父亲,还是全天下的皇帝,所以慢慢的他也释怀了,眼里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哪怕这么多年,老皇帝一直对他偏爱有加,他也没有一丝动摇,因为他和母妃已经为皇位牺牲过一次,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但现在,面对这个对母妃的死视若无睹,又硬生生要拆开自己跟骆心安的男人,他突然迷茫了。 他曾经发誓一定要将自己失去的都讨回来,甚至曾经一度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可现在心里却像豁开一个口子,涌出浓重的悲伤。 眼眶一阵酸涩,他抿住了嘴唇,这时床上人动了动,他低下头看到老皇帝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聂暻压住眼里涌动的情绪,淡淡的说,“父王,您找我?” 老皇帝看了他半天,咳嗽了几下,“刚才太医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告诉你朕活不长了?” 聂暻摇了摇头,帮他塞了赛被角,“太医只是告诉我,您只是一时气血攻心而已,不是多大的毛病,休息静养几天就好了。” 老皇帝嗤笑一声,“你不必安慰朕,朕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咳,咳咳……朕怕是活不到今年入夏了。” 说着他捂着胸口重重的缓了一口气,才虚弱的开口,“你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聂暻愣了一下,“不是父王您宣我来的吗,怎么问起我来了?您真是累坏了,要不儿臣先出去,等哪天康复了再说?” 他不愿意跟老皇帝讲他的病情,也不愿意再拿朝堂之事来打搅他,于是才这么开口,可老皇帝却摇了摇头,“今天朝堂上提到选新的漠北将领之事,你听了不可能不来找朕,说吧,趁着朕还活着,没准明天就咽气,再想听你说都听不了了。” “父王那万岁是随便叫的?什么明天咽气,后天咽气的,不过就是场小病,您胡思乱想什么。” 全天下敢这么跟老皇帝说话的恐怕只有聂暻一个,老皇帝咳嗽几声,难得露出了这么多日以来第一抹笑意。 “好,那便不说,朕不说那就你说,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朕说。” 聂暻深吸一口气,明知道眼下绝对不是开口的时机,但老皇帝既然都开口问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目光沉了一下低声说,“心安怀孕了。” 五个字落地,老皇帝直接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第180章 往事如刀+等价交换 “心安怀孕了。” 五个字落地,老皇帝直接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你说什么?!”老皇帝不敢置信睁大眼睛,浑浊的目光不停地晃动,连声音都变了声调。 聂暻扶着他,帮他捋了捋心口,顺手将一个靠垫放在老皇帝背后,之前心里那一点犹豫也彻底才消失不见,此刻只剩一片坚毅。 有些事要不就不开口,一旦开了口也就没了反悔的余地,这些他心里很清楚,所以一旦迈出这一步,心里反而是一片释然和沉着。 “父王身子要紧,先喝一杯参茶润润喉咙,要不一会儿又要咳起来了。” 说着他将旁边的瓷杯端了过来,而老皇帝却并没有接,而是目光锐利的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喜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朕说什么?” 聂暻见他不接也不强求,将茶杯顺手放在一边之后点了点头,“父王,这件事无论您问多少遍,我还是这个答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心安怀孕是事实,我并不想瞒您什么。” 说完这话,聂暻就将目光垂了下来,他已经猜到凭老皇帝的脾气和作风,估计下一刻就会直接大发雷霆,这也是他并不像现在说这件事的原因,老皇帝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 可是老皇帝却没有生气,冗长的沉默之后,他闷声咳嗽了几声,开口的时候声音冷得仿佛结了一层霜冻,嗤笑一声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不,你不清楚,你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 聂暻没有退缩,抬起头与他对视,神色平静而沉着,“这与有没有脑子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人性使然,毕竟心安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皇孙,儿臣于公于私也都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您。” “但他生出来的名分可不是朕的皇孙!咳……咳咳!” 老皇帝终于没有忍住,一口火气猛地攒上头,刚刚清醒过来的脑袋又是一片天旋地转,抬手将旁边的参茶“砰”一声扫到了地上,“你想告诉朕什么?就算骆心安有了你的骨肉,你又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一个后宫中的秀女,不守妇道跟当朝王爷有染,现在还有了孽种,难不成你还想让朕慈悲为怀的留下这个孩子,再封他一个名分,让你们变成哥俩好吗!?” 聂暻神色未变,甚至连眉头都没因为这刺耳的话而皱一下,而是又倒了一杯参茶,在老皇帝咳的几乎背过气的时候又递了过去。 “这就是父王您听到这件事的想法?您大半辈子都盼着有个皇孙,如今皇孙已经有了,难道您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自己的亲孙子?” “朕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之人会怎么想!” “儿臣管天下人做什么,现在说的不过就是我们聂家的家事,心安是我明媒正娶进门的王妃,如果不是父王有心算计,何至于让我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父王当时强迫心安入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世人知道您抢了儿子的王妃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老皇帝一听这话气的当场眼前一黑,他自知这一整件事多半是他自己作茧自缚,可他却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初他只是想将骆心安困在宫里,避免聂暻和聂毅之间的争斗,又想让她这个炉鼎继续帮聂暻续命,所以从没有干涉过两个人私下的来往。 他以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只要他一辈子不碰骆心安,这个祸害了他两个儿子的女人最终会老死在宫中,永绝了后患,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决定竟让他走到了眼下进退两难的局面。 深吸一口气,他强压住火气冷笑一声道,“朕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是特意来羞辱朕,恨不得朕早点死的。” 聂暻摇了摇头,一把拉住了老皇帝指到他脸上的手指,坚毅的开口,“父王,儿臣若有心害您,不会等到这一天,我只是心里高兴,所以也想跟自己的父亲一起分享,仅此而已。” “今天这些话我本不想说,但既然说了自然也就不会后悔,我说这么多并不是羞辱您,也不是求您什么,只是通知您,心安既然已经怀孕,我就不会再让她留在宫里。” 听到这话,老皇帝就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走?你不会以为朕快死了,脑袋也糊涂了吧?朕从不管你们私下里到底如何如胶似漆,至少表面上你们只是王爷和秀女的关系,没有朕的承认,你八抬大轿将她迎回去,也不会入祖宗典籍,而骆心安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就是孽种一个,朕不会留下他,也不会让你带骆心安走。” 重新穿上“皇帝”这一层躯壳,老皇帝还是那个眼里只有利益和权利,没有任何感情的王者。 在他眼里只有他承认的儿媳妇生下的孩子才是皇室正统,才是他的皇孙,而当儿媳妇变成宫里的秀女之时,为了皇室的面子也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又一次选择牺牲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才是他认识的“好父王”,聂暻的眸子一点点的沉下来,但心里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吃惊,他既然敢说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之前碍于老皇帝的身体不愿意这么去做,可现在看来只能付诸行动了。 “父王,清虚道长有没有跟您说过儿臣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聂暻突然毫不征兆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还在气头上的老皇帝闻言立刻皱起眉头,自从他重病以来,被朝政之事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再加之实在精力达不到,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清虚道长。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他冷言开口,聂暻自嘲般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告诉您,若是哪天有空见到清虚道长,不妨问问他儿臣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有子嗣的事情。” 一听这话,老皇帝身形剧震,猛地皱起眉头,“……你说什么?什么叫这辈子都难有子嗣?” “你不必耍花招,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的怪病已经被骆心安这炉鼎治愈了多半,如今恐怕已经跟正常人无疑,你还不到三十,正是壮年,你跟朕说你今后不会再有子嗣?你想拿这种话来威胁朕,也得看朕买不买你这个帐!” “儿臣怎敢骗您,事实确实如此,若您不相信大可以现在就召清虚道长入宫,当面亲口问问他,儿臣是不是子嗣单薄,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要孤独终老。” 聂暻脸上没有半天回避和,目光沉着平静的就像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这样冷静甚至有些颓然的神色让老皇帝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心里一颤,他用嘲讽的笑容掩盖眼里的几分松动,“你不是像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么,如今倒是会借力打力,拿这些东西来说服朕。” “不信天也总要信命,更何况清虚道长也算是儿臣半个救命恩人,若没有他提到炉鼎之说,恐怕父王如今见到的不过是儿臣的一堆白骨,所以清虚道长说儿臣这辈子恐怕只能与炉鼎孕育子嗣还有可能有一线延续血脉的可能性,由不得儿臣不信。” 这话着实说到了老皇帝的心坎里,别人的话他可以不信,但清虚道长道行深厚,又与他熟识多年,这救命恩人说的话,分量自然不一样。 “他跟你说只能跟炉鼎孕育子嗣?”老皇帝反问了一句,接着嗤笑一声,“可他也跟朕说过,你这怪病经炉鼎治愈之后就与普通人无异,可以照常娶妻生子,若不是你在这里跟朕胡说八道,难不成是清虚道长浪得虚名?” “清虚道长也这么跟儿臣说过,但此一时彼一时,谁又能一丝不差的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呢?当初道长跟提出这炉鼎之法时就说过,这方法虽然在古时有过先例,但因为年代久远,医书和古籍里面早就无迹可寻,清虚道长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对是否奏效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是治愈之后的遗留症状了。” “前些日子,道长已经亲自帮儿臣查看过身体,儿臣的怪病虽然已算是康复,但到底阳气瘀滞多年,哪怕已经疏散,也还是留下了阳气不足的病根,即使与寻常女子成了婚,也很难再孕育自己的孩子。” 聂暻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口气平淡没有起伏,但他越是这样越让老皇帝听出了他字里行间沉重的遗憾。 这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勾起嘴角露出淡淡一笑,“就在儿臣最消沉的时候,幸好还有心安,他道长告诉儿臣,虽然儿臣与其他女子孕育子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因为炉鼎和我之间本来就有感应,所以与儿臣适配的灵敏度也会一般女子高很多,而现在,或许是老天怜悯,心安怀里儿臣的孩子,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听了这些话,老皇帝陷入久久的沉默,胸口起伏了几下,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聂暻适时帮他添上一杯参茶,对上老皇帝复杂的目光,低声说,“父王,您知不知道,纵然母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有原谅过您。” 闻言,老皇帝身形一抖,手中的参茶洒在手上,留下火烧火燎的触痛。 “你母妃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可聂暻却摇了摇头,拿着一块方巾拭掉他手上的水渍之后开口,“您不必跟儿臣解释这么多,您是君,我是臣,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儿臣无话可说,只不过……” 说打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或许正是因为您是皇帝的关系吧,作为一个儿子我根本对您没法释怀。” “您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您愿意就可以有数不清的女人,相信这些女人都很愿意为您生儿子,所以根本就不差母妃一个。宫里的女人这么多,仅是有了子嗣的就不下二十个,那么多兄弟姐妹的身体里都流着您的血,也不差儿臣这一个,即便儿臣没法给您传宗接代,还有剩下的十九个,再不济还有皇兄这个太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您今日被皇兄气死在大殿上,聂家也不会断了血脉,大晟仍然固若金汤,所以对于心安肚子里这一个小皇孙,您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可对于儿臣来说,这个孩子就是唯一,如果心安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当然这些对聂家血脉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您想过没有,一旦孩子没了,母妃的血脉就从我这里断了根,您已经杀了她一次,难道还要杀她第二次吗?” 如果前面的话只是让老皇帝蹙了蹙眉头的话,最后一句话就等于一记惊雷,直接在他耳畔爆炸,让他身形陡然一颤,接着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这个六子竟从来没有原谅过他,他以为自己只要对他关爱一些就已经是补偿,可现在看来很显然不是。 他剧烈的喘着粗气,全身抖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朕何时杀过你母妃?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你母妃只是……病死了,何来杀害一说?”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难道不是一种谋杀?母妃到底是病死还是被人害死,父王您心里肯定比儿臣清楚,如今过了快二十年,母妃已经入土为安,儿臣再去追究当年的是是非非,母妃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但父王,念在母妃到死都深爱着你的份上,别对她赶尽杀绝,这对她不公平。” “赶尽杀绝”四个字触痛了老皇帝的神经,他的手不停地颤抖,闭着的眼皮下面眼睛快速的滚动,眼睛刺痛的像是要流下泪来,可眼角却干的发疼,连泪水都已经流不出来。 宸妃就像一根柔软的刺,始终横亘在他的身体里面,平时感觉不到,但一旦疼起来却又铭心刻骨,多少次想要将她彻底拔掉,可这根刺已经跟肉长在了一起,一旦拔出来他自己也会鲜血淋漓,忘不掉,拔不走,所以只能任由她变成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禁区。 聂暻说的何尝不对,如果不是他把宸妃当年放在风口浪尖上,宸妃也不会惨遭毒手,如果他继续追究下去,她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可那时为了稳定朝局,他还是牺牲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是杀人凶手,手上沾了最爱之人的鲜血,一点没错…… 往事如刀,刺得他心口剧痛。 而聂暻就像看透了他一般,沉声开口,“父王,您这一辈子真的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吗?为了权利你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以为自己是天下的主人,可实际上你只是权利的棋子,您可以牺牲母妃,也可以牺牲我和孩子,可等我们都死光了,您只剩孤家寡人的时候还能再牺牲谁?” “……住口!住口!咳咳……咳咳咳!” 老皇帝突然目光血红的抬起头,癫狂的怒吼出来,聂暻最后一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让他痛苦的近乎窒息。 或许真的感觉出自己命不久矣,他回想自己这一生,似乎真的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之中,为了权利他一步步的爬到了最巅峰,却也仿佛跌下了万丈深渊,没有一天不在波谲云诡中或者,而这辈子最快乐的记忆,竟然只有与宸妃和聂暻在一起的那短短几年光景。 他心里又悲又痛,还涌出被戳中心思的恼羞成怒,万般滋味交织在一起,他狂躁的指着聂暻的鼻子大骂,“就凭你刚才说的话,朕就可以直接砍了你的脑袋!你别仗着朕疼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你是什么心思,朕一清二楚!所以你别以为在这里动之以情,朕就会饶了那个孽种放骆心安出宫!” 聂暻低低的笑了,再抬头的时候目光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去了,他摇了摇头低声说: “父王您错了,我从没想过这样讲骆心安带出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即便是你我君臣父子之间也得讲个等价交换,这些儿臣都懂,所以儿臣今天来跟您做个交易。” 老皇帝身形一顿,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聂暻就已经撩起袍子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父王,儿臣愿意担任这一次漠北战役的主将,带领西北将士驱除鞑虏,收复失地,重振我大晟雄威,但只有一个请求,请父王放心安出宫,儿臣愿以身赴沙场换她平安无事。” 老皇帝愣住了,心中巨震,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等回过神来对上聂暻执着坚定的目光后才反应过来,接着勃然大怒道,“孽障!你这是威胁朕吗!?” 第181章 最后的仁慈 “孽障!你这是威胁朕吗!?” 聂暻摇了摇头,“儿臣不敢。”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老皇帝气的胸口发闷,指着聂暻的鼻子,手指哆嗦的呵斥道,“你以为主动请缨上阵杀敌,就能让朕对你和骆心安网开一面了?你身为大晟子民,又是堂堂靖王爷,为国捐躯都是死得其所,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如今你竟然拿这个来跟朕谈条件?!” “你是觉得朕太宠你,还是以为朕真的老糊涂了!” 聂暻脸上的表情不变,仍然一副淡然若水的模样,抬起头毫不退缩的说,“既然父王也知道上阵杀敌是儿臣的责任和义务,那现在便下令吧,不论父王您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您心里把儿臣已经成了耍心机的小人,儿臣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儿臣只要一个最终结果,至于上战场到底是为国还是为家,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好一个‘不论为国还是为家并不重要’。” 老皇帝冷笑一声,闷声咳嗽了几下,目光冷凝萧杀的说,“你不必再多费唇舌,更不用在朕跟前继续装腔作势,今天无论你怎么说,朕都不会遂了你的心愿,如果这就是你要跟朕说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跪安了。” 聂暻听了这话,身形一动没动,反而淡淡一笑,一瞬不瞬的看着老皇帝说,“父王,您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老皇帝猛地一愣,急蹙起眉毛,“你什么意思?你又想说什么?合着朕不答应你的要求倒成了朕给自己找麻烦?” “难道不是吗?” 聂暻勾起嘴角,目光里闪过的神色像平静的海下酝酿的波涛,“儿臣如今主动请缨上战场,难道不是正好解了您眼下的困境?如果儿臣没有心甘情愿的给您当这块垫脚石,眼下的西北战局您打算怎么办?” 老皇帝心中一紧,没想到聂暻竟然将他此刻的心境猜的如此透彻,一时间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冲上脑海,他冷冷一笑,“不过就是死了个陈将军,大晟精兵强将有的是,不差他一个,自然你也一样。” 聂暻点了点头,笑容不减,“是啊,没了陈将军,还有李将军、王将军、张将军……反正大晟的人多兵也多,一个替罪羊死了第二个顶上就是了,到时候就看您和王国邦那老贼谁能耗得过谁就是了,可您有时间等,西北的战局和将士等得了吗?您一日不派将领去增员,漠北大军就会进犯一份,您现在不下决定,难不成还要等到那些蛮子打到大晟家门口吗?” “放肆!在您眼里朕就是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吗!” 老皇帝一瞬间被激怒了,聂暻一挑眉毛,“那父王您现在不下令还在等什么?” “今日上朝之时,皇兄的建议还有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您想必都听到了,如果您继续派一个毫无根基又没有任何震慑地的将领去漠北,只会得到跟陈将军一样的下场,您需要一个有身份,有经验,而且完全不会被王氏一族收买的人来帮您稳定军心,而这个人除了我,满朝已经没有第二个,我就是您的最佳人选,即便您在朝上没有开口,儿臣也知道您也是这么想的。” 聂暻说的每一个字都敲进了老皇帝心里,一时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否认,当时在朝上他的确是怎么想的,即便是现在他的心里也认为没有人比聂暻更适合担任这个将领,甚至在朝堂上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一瞬间,他真的有立刻下旨当机立断的冲动,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或许有舍不得让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去冒险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考虑到眼下的时局。 先不要说聂暻如果真的上了沙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他平安无事,到底也是远离了京城,如今朝中王家的势力已经一手遮天,如果聂暻再一离开就成了王家一家独大。 而他的身体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没办法真正护聂暻周全,也没办法在像以前一样独揽全局,所以他需要聂暻这个最信得过的儿子留在身边,帮他制衡整个朝廷。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让聂暻去冒这个生死风险。 “不用说了了,你适不适合去当这个将领由朕说了算。” 老皇帝目光锐利的扫了聂暻一眼,不屑的开口,“你别以为自己十三岁时偶然立下的那点军功,现在就能拿出来做吹嘘的资本,我大晟卧虎藏龙,比你有本事的人多得是,你不必在这里自吹自擂,更何况,你也不看看自己那身体,不过才刚刚治好病,现在就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了?战场可不是纸上谈兵,就你那体力,若是救兵复发,没准还没等两军交战,就已经被敌人斩于马下,到时候若成了整个大晟的耻辱,朕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一出,聂暻眉毛一挑,嘴角不动声色的微微一挑,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可惜速度太快,还没等老皇帝捕捉到,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为大晟子民,每一个人都有上阵杀敌保卫国土的义务和血性,他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却早就摸透了皇上的心思,知道他绝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否则就凭他为了权利可以不惜一切的性子,方才在朝堂之上就已经开口了,不会等到现在由自己主动提出来。 所以他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故意将这话抛出来,目的就是看看老皇帝是否真的连一丁点骨肉亲情都抛弃了,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些许的暖意。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聂暻,最终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出征漠北的事情你连想也别想,其他的事情你也不必多言,朕乏了,你退下吧。” 聂暻站起身子行了个礼,不仅没有告退反而坦然一笑,“父王觉得这件事拦得住吗?您可以不下旨将儿臣派去漠北,但阻止不了儿臣自己去,到时候除非您派皇兄亲自出征,否则以儿臣的身份,您觉得那些士兵会听从您那个新派去的将领,还是儿臣这个靖王爷?” “当然,您也可以派人拦住我,或者像当初绑走心安一样将我困在宫里,如今她和孩子都在宫里,儿臣倒也能自得其乐,但您最好派些身手好的侍卫,否则儿臣不保证哪天您一个松懈我就直接去了漠北沙场。” “反正您也打算让儿臣和母妃断子绝孙了,那儿臣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将一条贱命献给沙场,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相信日后到了地府,母妃也会赞成儿臣的做法。” 说完这话,聂暻恭敬的跪地磕了三个头,撂下一句“儿臣告退,明日再来探望父王”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等一下。” 望着聂暻坚毅挺拔的背影和转身时那一抹决绝的目光,老皇帝最终没忍住叫住了他。 聂暻眉毛一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漠然。 老皇帝深深吸了口气,脑袋里嗡嗡作响,无数的回忆在眼前不停地交织,曾经那么多峥嵘的岁月可以回收,可最终他想起来的竟然只是当年在梨花树下与宸妃携手同游的画面。 那一年正好与现在一样,正赶上了大好的春-光,如絮如雪的梨花开满枝头,零碎灿烂的阳光穿过树缝洒在身上,让他微微有些睁不开眼,半梦半醒之时,坐在对面抚琴的宸妃望过来与他相视一笑,而这时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这个纸风筝正兴高采烈的扑过来叫他“父王”。 然后他看到自己将小家伙高高的举了起来,旁边的宸妃目光柔软的拿出手绢,擦了擦小家伙的额头,“暻儿你都多大了,还撒娇让你父王抱。”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三个人的笑声的飘得很远很远,眼前的一切如同水墨氤氲开来,看着看着三个人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聂暻和骆心安,两个人相视一笑,低头看着怀里那脸蛋柔软的婴孩。 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老皇帝的眼眶一阵酸涩,但眼角却流不出一滴泪水,最终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目光里闪过一丝罕见的颓然和挫败。 “你如果有本事在这后宫里瞒天过海,朕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但出征漠北之事,你连想都别想。” 说完这话,老皇帝咳嗽了几声,重新躺下翻了个身,没有再多看聂暻一眼。 老皇帝虽然没有明白说出来,但无疑默认了聂暻可以将骆心安带出宫,他几乎从不妥协,这对他来说真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即便聂暻已经筹划好了一切,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为营,甚至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仍然没想到老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 或许是因为他骨子里那一份残存的亲情,又或许是在他看来留下聂暻稳定朝政远比损失一个后宫女人要重要得多,但不管是哪一个,至少这一次是聂暻赌赢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便一向冷漠如他,此刻都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撩起袍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儿子谢……父亲成全。” 不是“儿臣”也不是“父王”,而是儿子和父亲,这是民间的叫法,若是放到以前肯定会被狠狠的责罚,但老皇帝此刻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只是心口一颤,接着酸涩的眼睛终于湿润,留下一滴眼泪,快速消失在明黄色的枕头上面。 第182章 摄政亲王 老皇帝这一场大病,哪怕瞒住了当时,却瞒不过永远,他本想继续服那逍遥散来振奋精神,至少每日的早朝都要按时到场,可即便是这最基本的要求,他那形如枯槁的身体也远远的达不到。 一日,他不听太医和一众下人的劝告,一股脑吞了半瓶逍遥散,不仅没强打起精神站起来,反而一口血喷又一次昏死过去,自此他就再也没能在这龙床上爬起来过,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厥之中,一条命基本全都靠药汤吊着,随时可能危在旦夕。 他早就下令将自己的病封锁消息,但皇上毕竟连续多日没有上朝,之前又当场吐血昏厥,前朝后宫重重压力之下,这件事最终被捅破窗户纸,曝光于天下,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老皇帝竟然从春节前就已经并入膏肓。 一时间举国震惊,朝廷内外议论纷纷,虽然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却犹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让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老皇帝这病能拖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如今一旦倒下病情恶化的就如同山倒一般迅速,哪怕医术精湛如太医院仍然对他这个病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病不断地加重。 大部分时间,老皇帝都是昏迷的,他像是疲惫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这么长时间可以补眠一样,除了偶尔咳嗽醒来之外,几乎从不睁眼睛,这让李公公时时刻刻有一种恐惧感,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叫他一次,生怕哪一刻就要跟老皇帝天人有别。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虽然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只要身上有一丝力气他都会坐起来,竭尽所能的处理积攒成山的国事,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日,老皇帝从剧烈的咳嗽中醒过来,正看着手上一份西北最新战报时,门外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老皇帝当即皱起眉头,艰难的咳嗽几声,“朕说了,养病期间谁也不见,尤其是这皇后,就说朕现在还睡着,让她回去。” 说完他拿起朱笔在折子上开始批阅,见那小太监不仅没走还跪在原地打哆嗦,“咳……朕的话你没听见?” “奴才不敢……只是……只是刚才皇后娘娘说就是来探望您,给您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奴才看方才陛下好不容易醒了就给娘娘照实说了,如今……如今……” “废物!你听朕的还是皇后的!?” 老皇帝勃然大怒,猛地将一方砚台砸过去,捂着胸口仰躺在床上,这时李公公刚好进门,一看这情形吓得赶紧上前,一边捋着他的心口,一边赶忙递上一杯参茶,呵斥这周围几个人将这多嘴的小太监拖下去之后,低声说: “陛下莫生气,龙体要紧,是奴才教导无方才教出这么个蠢货,奴才这就让人惩处了他,但皇后那边……您到底见还是不见?” 老皇帝几乎快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换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见。” “……但皇后娘娘现在已经在外厅了,若是现在请她回去,恐怕不太现实,况且您现在见她一面,也算是给整个后宫吃了一颗定心丸,以后也能安心养病,省得那些妃嫔娘娘日日成群结队望您这儿跑。” “定心丸?”老皇帝冷笑一声,“恐怕她不是来吃定心丸,而是来求保命符的。” “聂毅造下这么大的孽,她作为皇后还是王家的人,难辞其咎,如今她来不用说话朕都猜得到她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给聂毅求情,她以为自己现在是皇后,背后又有王家人撑腰,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朕这次就会饶了聂毅,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朕已经对王家人足够的宽容,甚至因此给了她皇后的位置,她应该懂的知足,不该再想着得寸进尺。” 说完这话老皇帝没再开口说一句,翻了个身,蜷着身子继续拿起那份战报仔细的翻阅了起来。 李公公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出了内殿。 此时皇后正坐端坐在外面,手旁还放着一个朱漆食盒,见李公公出来了立刻起身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目光盈盈的说,“李公公,是陛下宣本宫进去了吗?” “陛下病了这么久,本宫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就盼着赶紧见陛下一面,今天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你先同本宫说说,也好让本宫有点心理准备。” 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开口,李公公垂着头,行了个大礼之后才低声说,“回禀娘娘,陛下一切安好,太医新换的药有些作用,陛下的病已经也有了起色,只是今日实在不巧,方才陛下刚刚吃了药睡下,又下令不见任何人,娘娘您看……今日您不妨先回去,等何时陛下醒来再来求见?” 听完这话,皇后的笑容整个僵在脸上,“……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想见我?” 李公公恰到好处一笑,“娘娘误会了,陛下怎么会不想见您,真的是陛下的身子如今经不起折腾,这痨病非比寻常,会逐渐榨干人的精力,若不是陛下好不容易睡下而且还下了旨意,奴才又怎么敢不帮您去通报。” 好不容易睡下?皇后在心里恨恨一笑,方才坐在大殿里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了皇上的声音,如今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可能说睡着就睡着? 这分明是皇上不想见她啊! 一想到这种可能,皇后死死地攥住了拳头,嘴唇都被自己咬变了颜色,心里又恨又委屈,脸色也跟着一阵青一阵白。 皇上昏厥那天,病得那么厉害,明知道她的毅儿就跪在门口,却惟独召见了聂暻,如今明明醒着却将她堂堂皇后拒之门外,这样鲜明的对比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李公公,本宫找陛下真的是有要事相商,麻烦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是本宫来了,陛下不可能不见的。” 她竭力说服自己刚才是幻听了,强压着心里的恨意和不甘,破天荒纡尊降贵给一个阉奴低头,顺便给旁边的侍女递了个眼神,马上一袋装的满满的银子被塞到了李公公手里。 可李公公完全不为所动,将银子推回去之后摇了摇头说,“不是奴才不帮娘娘您,实在是银子是小脑袋为大,奴才还想要自己这条小命,既然陛下下令不见任何人,即便您是皇后,奴才也不能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放行啊。” 说着他一躬身子行了个大礼,“皇上若是相见娘娘自会召见,娘娘您如今还是请回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对皇后来说不啻于一记耳光,她的身份和地位不允许她在这里百般纠缠,更无法接受被皇上亲口拒之门外,这样的羞辱让她气的脸都变了颜色,但表面上的仪态还得端足,“既然如此,本宫就先走了,等皇上下次醒了之后再来求见,至于这一盒本宫亲手做的点心就留在这里,也算是对皇上的一份情谊。” 说完这话, 她狠狠的剜了李公公一眼,撂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李公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忙提着那一盒子点心走进了内殿。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老皇帝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眼睛始终都没离开手里那本奏折。 “娘娘她……还留下了一盒子点心,说是她自己做的,陛下现在有没有胃口,要不要先尝一尝?” “不必了,直接全部扔掉。” “……啊、啊?”李公公愣了一下刚要转身接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陛下……这是皇后娘娘送的啊,都、都扔了?” “别让朕再重复第二遍。”老皇帝抬头目光冷凝的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哑声开口,“处理完这东西之后,回来帮朕磨墨,朕要下一道圣旨,明日早朝之时,由你去告知文武百官。” 李公公听得一头雾水,而老皇帝苍白消瘦的脸上却露出一分戾色,他不可能任由王家人永远猖狂下去,如今是个再好不过的契机,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大晟三十七年,暮春。 随着一道圣旨的落地,大晟朝堂史无前例的掀起了一场暴风雨,在太子聂毅和李校尉虐待百姓,纵火施暴一案中,竟抽丝剥茧一般扯出一个巨大的利益网,经调查,猖狂了数十年的王氏一族,以援助军营为幌子,大肆在民间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强取豪夺,又与民间商贾相互勾结,中饱私囊,大发国库和战争财。, 不仅如此,王氏利益集团之间还有官官相护,结党营私,贿赂上级……等种种嫌疑,因此以王国邦为首的整个王氏外戚,但凡是有官衔和军衔的,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不管是否牵涉其中,通通连降三级。 至于王国邦这老狐狸因为还没抓住他的切实把柄,且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并没有被直接处决,而是以管教不力为由最大限度的夺了他的权,削了他的藩,让他直接被一撸到底,从一个万众敬仰的镇国将军,变成了一个毫无品级只是皇家外戚成员之一的闲散“国舅爷”,除了还剩一颗脑袋以外,彻底变得一无所有。 而聂毅身为太子,又是王家一族的直接上级,犯下这么大的错,按说绝对不可能再保住太子之位,可他却意外成了这道圣旨中获罪最轻的那一个,除了被封了东宫,需要每日禁足反省以外,竟然就没有其他更严厉的惩罚。 在朝堂之上,听到这个消息,全场哗然,连聂毅自己心里都为之一惊,他本以为这一次自己一定凶多吉少,就凭之前老皇帝惟独召见聂暻也没召见他这个举动,就足够让他明白多半保不住这太子之位了,谁想到如今竟是吉人自有天相,说到底他的身份是跟聂暻这些庶出的儿子不同的,老皇帝再怎么说也得顾忌这个。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翘了起来,还没等露出一抹笑容,圣旨竟又突然宣布了一个更加劲爆的决定。 “朕日感身体不支,有心无力,但荒废朝政实乃诛心,朕亦愧然,而靖亲王聂暻,敦厚贤良,文韬武略,实乃国之栋梁,朕心所归,故即日起,封摄政监国一职,全权代朕处理朝政,钦此——” 一句话落地,在场的文武百官连哗然的都忘记了,全部呆愣在当场,整个大殿一片死寂。 国有太子,却特设监国,这等于让聂暻这个亲王直接架空了太子啊! 如今皇上重病卧床,身为太子和未来的储君,这个时候完全应该顺理成章的接手一切,治理朝政,可现在有了聂暻这个监国,“太子”二字就完全成了一纸空文,除了听起来名正言顺以外,根本就成了一个没有任何价值和实权的摆设! 就在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时候,聂暻走到大殿中央,白衣如雪,脊背如松,垂下的目光敛气幽深的眸色,一撩袍子跪地行礼:“儿臣聂暻,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83章 妒火燃燃 聂毅走进灵凤宫的时候,已经满屋狼藉,花瓶、摆件、桌椅板凳……甚至包括各种珍贵的首饰全都散落在地,碎瓷片和宣纸撒的到处都是,一屋子的奴才全都跪在地上,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有太监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一众侍从才抬起头,看到聂毅的瞬间就像看到了救星。 聂毅跨步走进来,目光扫视四周,一看这场景情不自禁蹙起了眉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乱成这样?” “启禀殿下,皇后娘娘今天的心情很不好,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一个宫女小声开口,话才刚说完,皇后就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两个人说话的一幕,宫女吓得瑟缩了一下,赶紧把头重新埋在地上。 这时皇后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没等她开口已经一巴掌抽了上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嚼本宫的舌根!来人啊,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拖下去处死!” “娘娘不要啊!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宫女一下子就吓哭了,直接瘫软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看到旁边的聂毅之后猛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摆,“太子殿下!求求您给皇后娘娘求个情,饶奴婢一命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已经走进来押着她就往外走,聂毅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旁边的皇后说,“母后,您心情不痛快跟儿臣说便罢了,何必拿这些下人出气,再说若不是她告诉儿子您生气了,儿子还以为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您这灵凤宫找事,差点就去派御林军来了。” 听完这话,皇后的眉头稍霁,但仍然一脸愤怒和狰狞,不悦的冲几个侍卫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都给本宫滚,少在这里碍本宫的眼!” 在宫女连声的谢恩声中,她回头冷冷的瞪了聂毅一眼,“你也不用在这里说些甜言蜜语,本宫不吃你这一套,事到如今,你不担心一下你我母子二人的处境,竟然还有心思去管一个奴才!?” 撂下这话,她拧着眉头拂袖走进了内殿,聂毅也跟着走了进去。 坐在茶几边上,他随手倒了一杯碧螺春送到皇后手里,“母后莫急,发了这么大一场火,先喝杯茶润润喉咙,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还一会儿再说?!” 皇后还没等喝就将茶杯“砰”一声重重砸在桌子上,“一会儿一会儿,每次都是一会儿,你也不想想自己还有多少个‘一会儿’可以浪费!你还嫌我心急,眼下是什么时局,我能不急么!” “我堂堂王家,根基深厚,钟鸣鼎食,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今竟然在聂暻那个孽障手里栽了跟头,如今哥哥本贬了官职,成了挂名的国舅爷,军中一大帮兄弟也全都大换血,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说,如今连王家的产业会不会明天就被全部抄走还两说!” 提到这个,皇后的怒火就像海啸一样又一次扑面而来,她想到那日自己盛意拳拳的去探望皇上,最后却吃了闭门羹的羞辱就更加控制不住情绪,手指死死地攥着手帕说,“本宫再怎么说也是大晟国母,手掌凤印,竟然连觐见皇上的资格都没了,那聂暻他凭什么!?” “不过就是个下-贱胚子生出来的贱种,仗着那狐狸精得了皇上几天宠爱,活着的用妖术将陛下迷得五迷三道,死了竟然还要让她的儿子继续作为作风,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庶民,真以为入了宫就能鸡犬升天了?龙生龙,凤生凤,她宸妃生的儿子从骨子里就是个下-贱东西,凭什么跟本宫来争?!” 恨到极处,她抄起茶几上一个花瓶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砰”一声惊得外面的侍卫都差一点冲进来。 “母后,您这么激动做什么?这些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过了这么多年,人都化成灰了,您又何必跟一个死人置这个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您自个儿难受么。” 聂毅神色不变,目光幽深的端着杯子慢慢的啜了一口,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是我置气吗?你……你现在倒埋怨起我来了?我都是为了谁!?”皇后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手指哆嗦的指着聂毅说,“聂暻那个贱种故意设计陷害你,自己倒是被封了摄政亲王,却搞得你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挂名太子,你的皇位都快被他给抢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王家被他害的眼看着就要垮了,你若是再坐不稳这东宫之位,你我母子之间还有王家上百条性命迟早有一天会葬送在他手上!” 聂毅扣上茶杯,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您也说了我现在哪怕是挂名,至少还是太子,就算有名无实又如何?天下认得永远只是太子,而不是什么封赏出来的摄政亲王。” “可现在整个朝廷都被攥在他手里,他要是想今天要你的命,明天的太阳你都看不到!难道你还想等到天下了来评判你们两个谁才是正统不成?别异想天开了,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天,你我的尸骨恐怕都已经成灰了!” 皇后死死地咬着嫣红的嘴唇,一双明眸里涌出狰狞的神色,“当年还是我太大意了,怎么就没有彻底弄死聂暻那个贱种!” “当初我一门心思对付宸妃那个贱人,就没将聂暻放在心上,以为毒死了宸妃就能让皇上断了念想,毕竟一个无权无势还是庶出的贱种能不能活着在后宫长大都是问题,所以为了避免让陛下对我起疑,我就没对他下死手,谁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竟造成眼下这样的局面,我真是……好恨,为什么当年就没亲手掐死他!” 说到极处,皇后那十根胭脂花染的红指甲都刺进了手心的皮肉,渗出一层血来,沾湿了指尖。 聂毅闻言沉下眸子,细长的手指敲着桌边,露出冷冷一笑,“母后,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儿臣这好六弟当年在宫中死不了,生了怪病也死不了,大概天命就注定我们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过当年他死不了,可不代表以后永远都死不了,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您说是吗母后?” 皇后愣了一下,接着心中一凛,“你……什么意思?他现在可是摄政亲王,你已经是个傀儡太子,你要靠什么弄死他?难不成……你已经有计划了?” 聂毅的瞳孔里涌出幽深的神色,他似笑非笑的一挑眉毛,“计划倒是说不上, 只能说想了太久,想法终于要变成行动罢了。” “你……什么意思?”皇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聂毅没说话,而是俯身凑到皇后的耳边,用两个人耳语都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了口。 他每出口一个字,皇后的眼睛就睁大一分,最终听完几乎遏制不住声音,一下子惊呼出来,“毅儿,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聂毅的目光锋利而坚硬,就像一把随时要出鞘的锋刀,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只有这么做才能真正将聂暻置于死地,您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这样太冒险了,我不会让你拿我们母子和王家所有人的性命来赌!” “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要不生要不死,如果再妇人之仁,最后死的一定是我们,做任何事情总要有风险,但如果因为怕输就不去赌,那现在坐上这后位的人只会是宸妃,不会是您。” 皇后一下子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聂暻露出毒蛇一般阴冷的笑意,淡淡的说,“斩草就要除根,绝对不能留下祸患,这是您刚才还教过我的,道理不需要儿臣再多说什么了吧?” 闻言皇后搓了把脸,深深吸一口气,身形踉跄了一下,最终闭上眼睛死死地攥住了桌角,“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必须放手一搏,” “你有几成把握?” 聂毅一勾嘴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倾身过来,一字一句的说,“母后,儿臣怎么会打无把握之仗呢?”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暂且搁下风雨欲来的朝政不提,已经回宫多日的骆心安,近日来越发觉得日子过得太郁闷,好像知道怀孕消息之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以前没察觉到的时候,她天天东奔西跑,不拘小节也没怎么样,可现在不过就是肚子里多了“肉”而已,跟平时也没有什么差别,却让聂暻乃至身边一众知道这件事的随从紧张不已。 搬个东西,宝珠和宝珍就能吓出一身冷汗,上个楼梯,暗中的影卫就差将台阶提前擦穿,吃个东西,聂暻就像复读机似的在耳边强调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 总之,聂暻对她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简直就像个熊猫,哦不,应该是比熊猫更珍贵的濒危动物似的,到哪里都是危险,好像全世界都在打她肚子的主意一样。 为此骆心安还笑话聂暻,“全世界怀孕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人家的相公有多紧张,拜托……你首先得扭转观念,这世上不是哪个会喘气的大活人都在觊觎你的儿子好不好?” 聂暻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硬邦邦地说,“你懂什么?” 本王的王妃那么抢手,本王的儿子自然更抢手,要是本王不看紧一点,岂不是连人带儿子却都被别人抢走了? 当然这话他不能当着骆心安的面说,否则容易助长王妃的气焰,现在她就已经爬到了本王头上,以后要是儿子再一出生,家里哪里还有本王的地位可言? 太娇惯娘子不好,嗯……他必须得改,可惜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一对上骆心安就又变成了好好好是是是买买买。 第183章 一家三口的日常 这天,聂暻终于有机会进宫。 自从被封为监国之后,他本来就不轻松的工作变得更加繁忙,老皇帝一病不起,朝中所有大事一时间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西北的战事、南疆的灾荒、江南的洪涝……哪一样都不能掉以轻心,而背后,太子一党看似已经孤掌难鸣,可仍然在蠢蠢欲动,若他稍不注意很可能就会被背后捅上一刀。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幸好他足够游刃有余,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只不过牺牲了这么多陪伴骆心安和孩子的时间,他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过,本来他就是个冷淡性子,再加上黑着一张脸,就更吓得身边所有影卫都不敢近身,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点燃了王爷这颗“火药弹”。 今日本是与骆心安说好进宫相见的日子,结果退了朝之后他就被一帮朝臣团团围住,他本以为几句话就能将他们打发走,结果他们从晌午一直喋喋不休到午饭时间还没个完。 聂暻本打算退了朝批完折子再去敛华宫,这样至少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以陪王妃和孩子,结果被这些大臣一耽搁,批完折子还不知道要几点才能见到骆心安。 想到这些聂暻的脸色越发沉了下来,等打发走那帮大臣之后,他坐在椅子上开始翻奏折,门口传来敲门声:“王爷,午膳来了。” “先搁在那里吧,本王一会儿再吃。” 说这话的时候,聂暻连头都没抬,继续低头披着奏折,那小太监还想在劝说,但这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笑着对他无声的摇了摇头,小太监当即噤声,没再多说一句话。 房门“嘎吱”一声推开,一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但进来的人没急着退下,反而端着饭菜冲着聂暻走了过去。 聂暻听到脚步声,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本王说了,现在不吃,你没听见?” “听是听见了,但您不吃饭,就不怕王妃知道了以后生气?” “你这兔崽子还学会顶嘴了是吧?” 聂暻还没顾得上分辨这个人的声音,就直接冷着张抬起了头,结果目光一看到对面的人,直接愣在了当场。 对面人一身小太监打扮,藏青色的袍子同色帽子,这会儿正睁着一双明亮漆黑的眼睛,好整以暇的冲他笑。 不是这会儿应该在敛华宫里养胎的骆心安还能是谁? 聂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迎上去,惊讶地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骆心安冲他摇了摇托盘里的饭菜,笑着开口,“这不是知道某个人不乖,连饭都不吃,所以特意来监工的么。” 说着她将盘子里的菜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白玉清汤豆腐,蒜泥蒸茄子,山菌汤煨羊肉……只是闻到味道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开。 “都是你爱吃的菜,我亲手做的,够给面子的了吧?” 聂暻将她搂在怀里,看着一桌子菜,脸上冷硬的表情终于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低笑一声说,“真的是你做的,还是你开口吩咐让别人做的?” 骆心安被人戳破之后老脸一红,赶忙干咳几声说,“是我吩咐的又怎么样,我也有帮忙啊,豆腐是我切得,蒜泥也是我捣的,还有这野山菌,都是我一个一个择出来的。” “好心给你送饭,你这家伙还挑三拣四,你到底要不要吃?” 骆心安故作生气的一挑眉毛,还没等聂暻开口已经一扬拳头,“敢说不吃,不吃不行!快点吃!” 聂暻被她的举动逗笑了,顺势从背后抱住她,手指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一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吃,当然要吃,王妃这种四体不勤的人都能纡尊降贵给本王‘做饭’,就算做的是焦炭本王也得吃不是?” 骆心安的脖子被他的碎发弄的很痒,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巴掌拍掉他乱摸的手,“吃个饭你怎么还这么多废话,早知道就不来发这个善心了。” “你才是好心没好报,我这还不是怕你累着?” 聂暻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提到这个心里忍不住有点生气,=挑眉看她一眼,没好气的嘟哝,“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子的人了,还到处跑来跑去,这种事交给宝珠宝珍来做就行了,何必你特意跑一趟?现在外面风大,万一受了风或是跌一跤什么的,看你怎么办。” “我哪儿有这么娇气,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怎么天天就不盼着我点好。” 骆心安实在佩服这家伙的脑洞,总能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现在就算是下楼梯,都会被聂暻当成“高危动作”严厉禁止,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没有自理能力的婴儿吗? 心里无奈一笑,顺手将筷子递过去,她知道如果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以聂暻对她现在的紧张程度没准能说个一天一夜不停嘴,所以她赶忙明智的转移了话题,“好啦,菜都要凉了,赶快趁热吃吧,等吃完饭你再惦记你儿子也不晚。” 聂暻身形不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完全一副这事儿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样子,骆心安在心里哀叫一声,使劲抓了抓头发,”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这次是我不对,我没有听你的话留在屋子里,但念在我都把饭给王爷您摆到跟前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动动筷子成吗?” 说着她低下头亲了聂暻嘴角一下以示安慰。 果然,聂暻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抖了两下,本想极力绷住表情,结果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里就像被一根羽毛撩拨了几下一般,泛起一股若有似无的痒意。 他没急着拿筷子,而是在骆心安嘴唇躲开的一瞬间追了上去交换了一个切切实实的亲吻,直到骆心安因为气喘发出一声闷哼的时候才放开她,目光半眯着露出一抹幽深的色泽,“儿子可以一会儿再看,但儿子他娘我现在可得好好惦记惦记。” 说着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他就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骆心安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赶忙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被啃咬的还泛着嫣红,气喘吁吁的锤了他两下,“快放我下来,我现在都胖成猪了,你也不怕闪着你那老腰。” 聂暻不仅没放还收紧了胳膊,将骆心安往自己怀里一带,低下头又见缝插针的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连串碎吻,贴着她的耳边低声说,“胖成猪又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怀疑相公我的腰不行?看来是本王平时不够努力,没让王妃大人满意啊。” 他眉毛一挑,露出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意,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就抱着她往旁边内殿走去。 骆心安老脸一红,两条腿使劲蹬了两下,作势就要逃跑。 她太明白聂暻是个什么性子,看起来是快没有温度的冰疙瘩,实际上内里火热,一旦爆发出来,那一本正经说荤话的本事,实在是让她抵挡不住,所以只好认怂赶紧逃跑。 可惜聂暻就像猜到她会这么做一样,见她一撩腿就直接从后面一揽,将骆心安牢牢地重新困在怀里,接着不轻不重的拍了她屁股一下,“老实点,别乱跑,要不打你屁股。” 骆心安恼羞成怒,“你已经打了!” “那我就再打一下。”聂暻彻底将厚脸皮发挥到底,那只刚拍过她屁股还没挪走的手又顺势捏了一下,末了还不忘评价一句,“嗯,又软又弹,好像比上次摸还肉乎了点,你得继续保持,屁股大好生养。” 骆心安被这一句刺激的差一点口血喷出来,刚想反唇相讥,结果两个人已经到了床榻边上。 聂暻将骆心安轻放在床上,又忍不住低下头亲了她一下,这次连嘴唇都舍不得离开,一直轻柔的摩挲着她的唇瓣,像是黏在她身上一般,一只手支着在她的头侧,另一只手攫住她的下巴,像故意都骆心安一般,舌头一点点的将她的唇缝撬开,却不急着攻城略地,而是一点点的轻拢慢挑,纠缠嬉戏。 直到骆心安被他撩拨的气喘吁吁,一张脸红的几乎滴血的时候,才使劲撑着他的胸口将他推离了半分,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的唇舌之间拉出一条暧昧的银线,聂暻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甚至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也分外的柔和。 骆心安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细微的改变,忍不住问道,“你今天似乎特别高兴?” 聂暻侧身躺到了她的身侧,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手指摸着已经稍有些隆起的小腹,轻笑着不答反问,“我见到你高兴还不行?” 骆心安先点了点头,接着又快速摇了摇,“你这次的高兴跟往常不太一样。” “哦?这你都能看出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儿?”聂暻故意跟她绕圈子,一挑眉毛饶有兴味的问道。 骆心安见他故意耍自己,嗤笑一声打趣道,“还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要是看到一个冰疙瘩莫名其妙冲你一直笑,你也觉得奇怪吧?” 聂暻一愣,接着伸手就咯吱骆心安,“行啊你,长本事了,连本王都敢取笑,我今天就得在儿子面前重振夫纲!” 骆心安特别怕痒,而她全身的痒痒肉在哪里聂暻全都知道,这会儿被咯吱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着到处躲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你让儿子……哈哈哈……评评理,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两个人闹成一团,骆心安肚子里那个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爹娘的情绪,这会儿翻了个身继续愉快的打盹儿。 直到骆心安被咯吱的举白旗,瘫在床上揉笑疼的肚子时,聂暻才收手放过她,贴着她的耳朵没来由的说,“心安,父王已经同意让你出宫了。” 刚才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骆心安,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定在当场,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接着慢慢的长大了嘴巴,“……你、你刚才说什么?” 第184章 出宫、变天 刚才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骆心安,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定在当场,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接着慢慢的长大了嘴巴,“……你、你刚才说什么?” 聂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你不是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么。” 骆心安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这……这不可能啊,当初是那老东……皇上亲手将我困在宫里的,如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答应放我走?” “此一时彼一时,父王是个绝对的利益主义者,对朝廷或者皇权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他绝对不做,当初他可以将你困住,可不代表现在的情况还允许他一意孤行。” 这话让骆心安嗅出一丝诡异的味道,心里一紧,脸上的笑容彻底褪的干干净净,“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还是你是用了什么条件跟他交换?” 聂暻没想到骆心安的直觉这么准,竟连这个都能猜到,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用出征漠北为条件换骆心安出宫的事情说出来,他脸上的神色不变,淡笑一声说,“父王如今病重,而皇兄和王氏一族又犯下那样的大错,他需要我来支撑整个朝廷,所以自然要给我一些甜头,仅此而已罢了。” 骆心安心中仍然有些疑惑,但聂暻如今摄政监国的身份摆在那里,偏偏他又是个闲散性子,对金银珠宝根本看不上,所以这一说倒也解释的通,于是她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长长的呼了口气之后,这时才感受到被极大惊喜砸晕的感觉。 她一直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呆在这皇宫,说到底当初如果她不管不顾的跟聂暻远走高飞也不是不可以,但她舍不得聂暻身败名裂,也不愿意两个人永世逃亡,所以这才苦中作乐的留了下来。 甚至她早就想好了以后的路,如果哪天她在这皇宫之中实在待不下去了,想要逃离这里想必一定会大费周折,甚至会跟老皇帝刀剑相向,在她的设想里,从没有一种可能是老皇帝主动放行,可现在竟然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实现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聂暻抬起头,目光灼灼的说,“等。” “等?”骆心安惊讶的挑起眉毛。 “对,我们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皇上不是已经同意让我们走了吗,为什么还要等时机?” 聂暻闻言嗤笑一声勾起了嘴角,看了骆心安一眼,眸子里泛起一层幽深的色泽,微微眯起眼睛说,“你觉得以父王无利不起早的心思,会正大光明的下旨让我带走一个后宫的秀女吗?他是同意了不假,可一旦下令折的可是他自己得面子,所以出宫的事情还需我们自己来筹谋。” 骆心安点了点头,的确,就凭老皇帝对她那厌恶的程度,只要出宫的时候不横加阻拦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更何况是再奢求其他,至于这所谓的“时机”嘛…… 骆心安笑了笑,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这个月十五”,接着没忍住同时笑了起来。 “你怎么每次都抢我的话?” 骆心安笑着戳他一下,聂暻似笑非笑,“证明王妃与本王是上天注定,心有灵犀的一对呗。” “呸,你少臭不要脸。” 骆心安啐了他一口,脸上的笑意更浓,聂暻顺势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说,“十五那天正好是大晟的祭天祈福日,虽说如今父王病重,照理不应该举行任何庆典仪式,但祭天是祖宗规矩的日子,断不会说废除就废除,所以这也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出宫大好机会。” 骆心安也正是因为听说过这个传统,所以才张开提议,但祭天这日具体是个什么流程她也一无所知。 “皇上病了,那祭天的担子会不会落在你身上?” 聂暻一挑眉,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讥笑,“天子祭天,为的就是顺应天命,不是天子也得是储君,就算皇兄现在被禁足于东宫,到底还是太子,有他在场还有我什么事儿?” 骆心安莞尔,“不能代替皇上祭天你这摄政亲王当得多憋屈啊,怎么听你的口气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我自然高兴,主持祭天不过就是个虚名,有皇兄代劳就可以了,我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你送出宫,这可比其它任何事情都重要多了,是不是娘子大人?” 说着他凑过来偷了个香,骆心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那你有什么安排?没有皇上的签文,正大光明走出去肯定是不行。” “你现在不用操心这个,只要把自己养胖一点就好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聂暻的目光沉着而锐利,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骆心安点了点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希望十五号早一点到来了。 *** 骆心安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还是一片蒙蒙亮。 自从肚子里多了块肉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起这么早,平时她就是个懒散性子,不拖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起床,但今天她是被窗外喧嚣的鼓乐声给硬生生吵醒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扒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此刻的天色仍然一片昏沉,清冷的寒气扑到脸上,瞬间让她清醒了几分,此刻的皇宫内院到处张灯结彩,已是一片整装待发的模样。 宝珍和宝珠听到声音掀开帘子走进来,正好看到骆心安穿了件单衣趴在床边,宝珍赶忙拿了件斗篷走过去,“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天凉露水重,这会儿天还没大亮,您不再多睡一会儿?” 要是搁平时,只要在骆心安半梦半醒的时候将她重新塞进被窝,她就能立刻醒过来,可这会儿她却摇了摇头,目光清明的盯着窗外说,“今天是不是十五号?” 宝珠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连忙点了点头,“没错小姐,今天全宫上下都在忙着祭天祈福的事情,这会儿听声音前殿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不过这祭祀仪式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小姐您怎么突然想着问起这个来了?” 骆心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亮色,微微勾起嘴角,“以前的确没什么关系,但现在有关系了。” 说着她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看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两人说,“你们两个去收拾东西吧,记得一定要手脚利索,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等我出宫之后,会有一批影卫来接应你们,毕竟我们主仆三人目标太大,今天必须分开行动。”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宝珠和宝珍两个人都傻了,张着嘴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您……您说什么?出宫!?” “嘘……”骆心安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两个人赶紧捂住嘴巴,但仍然遮不住满脸的震惊,压着嗓子说,“小姐您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出宫又是怎么回事,奴婢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了?” 骆心安闻言一笑,“你们不用听懂,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照做就是了,难道你们愿意一直留在这宫里?如果真是如此,我也不阻拦,走还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奴婢当然要追随小姐一起啊!可是……这事怎么这么突然,您事先说一声,让我们做点准备也好啊。” “准备什么?这宫里有什么是值得带走的?要我说连准备包袱都是多余,钱财本是身外之物,那些穿的用的以后也可以再买,只有人出去了才是天高海阔。” 说到这里骆心安顿了一下,打趣般看了两人一眼,“至于为什么现在才跟你们说嘛……你们瞧瞧,我现在才刚跟你们说,你们就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我提前说了,你们岂不是要在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要出宫’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啊?” 这话一出,两个丫头顿时红了脸,她们不得不承认,这件事也就自家小姐能这么沉着冷静,要是换了她们指不定得失态成什么样子呢。 “那……那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就算今天是祭天大典,这皇宫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啊。” “等。” “等?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天黑之前,成或不成在此一举。”骆心安抿住嘴唇,目光锐利的盯着远处那仿佛悬浮在雾中的邀星台,紧紧的攥住了手指。 聂毅走上邀星台的时候,满朝文武百官已经悉数到场,远远看到太子走来,全都跪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蟒袍,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八条金龙,一顶朝冠金碧辉煌,八条南海珠串垂下来,配上腰间拿一把锋利的天子剑,衬托的他器宇轩昂,高大挺拔。 他像是天生就适合黑色一般,这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仿佛与他本就锋利逼人的气质融合在一起一般,让人心生肃穆,这本是按照天子祭天的规格量身定做的蟒袍,但因为他到底还是只是太子,所以所有用龙装饰的地方都由九条改成了八条。 虽然完全不影响气度和美观,但却像一把刺进心口的钝刀一般,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聂毅,你不是皇帝,哪怕你穿的再像,那遥遥在上的天子之位也不是你的,更何况……他现在甚至连太子之位都徒有虚名,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让面子好看的傀儡罢了! 幸好这只是开始,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压下心里克制不住的戾气,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向邀星台最顶端的祭天台,远远的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聂暻。 今天他破天荒穿了一件红色的蟒袍,上面游龙走兽,衬得他那张刀削斧凿的脸更加面如冠玉,他一向打扮随行,都是些舒适淡色的长衫,突然换上这件华贵的朝服,浑身的贵气再也遮掩不住,像是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打扮。 摄政亲王的地位与太子将近,于是聂暻与聂毅的衣服上都用八条金龙,若只是一人身上也就罢了,毕竟再怎么说聂毅才是今天祭天的主角,可聂暻这一身衣服在别人眼里看来,不亚于与太子分庭抗礼,犹如双龙戏珠一般,震慑着全场。 在两人碰面的一刹那,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了。 而聂暻只是恭敬的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弟向皇兄请安,祭祀事宜已全部安排妥当,请皇兄上座主持大典。” 聂毅冷冷一笑,“六弟,哦不,现在应该叫摄政亲王了,有你全权张罗祭祀大典,本宫可是一点心也没费,本宫这里可要好好谢谢你了。” 这句冷嘲热讽无疑在讥讽聂暻现在手握大权,又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可聂暻就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一般,淡淡的说,“父王病重,将此重托交付在臣弟身上,这自然也就是臣弟的分内之事了,皇兄不必言谢,这时臣弟应该做的。” 聂毅的脸顿时一僵,气的死死地咬住了牙齿,一甩袖子冷哼一声,径直走上了祭天台阶。 他的身后跟着长长地侍从,但离他都非常的远,只有一个心腹伴随左右,这时他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问,“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殿下放心,已经全部就位,就等您一声令下。” 聂毅冷笑一声,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抬头望着邀星台那仿佛通天的遥遥长阶,和那把放在最顶端象征着权利最巅峰的龙椅,他的眸子里掀起了铺天盖地的风暴。 “过了今晚,一个全新的大晟朝就要来了。” 第185章 瞒天过海 祭天仪式是个冗长又乏味的过程,但历朝历代帝王却从不敢轻视这一重要的活动,因为这代表着天赋的皇权,也证明了皇帝对天下的绝对统治,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子民心甘情愿臣服,也为了保佑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所以从天还没亮开始,一直到了天色渐黑,祭天大典仍在继续,从迎帝神、行献礼、送帝神到望燎,每一个步骤都不敢松懈,这整整一天,所有人几乎都没有片刻清闲,更不用说代老皇帝祭祀,每一个礼仪都要面面俱到的聂毅。 可他脸上始终不见一点疲色,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等到天色渐沉,礼官高呼一声“礼成!”的时候,在群臣高呼的万岁声中,聂毅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面的聂暻,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六弟,对今天为兄的‘表演’还满意吗?” 他一张口就是刀剑一般锋利的话语,聂暻面不改色的躬着身子说,“皇兄此话何意?臣弟有些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聂毅当即冷笑一声,“今日我的一言一行都是你一手安排,你会听不明白?今天祭天的所有流程都是你设计的,所有祭词也都是出自你手,我不过就是按照你写好的剧本原封不动的演一遍,你现在倒问起我是什么意思了?” 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近,说出来的话除了旁边几个心腹根本就没有人听见,而此时他说到这句话突然向前靠了一步,贴着聂暻的耳朵阴冷的说,“六弟,你心里其实很恨我吧?明明整个仪式都是你一手安排,而你却只能站在台下眼睁睁的看着我受万人敬仰,还得对我三叩九拜,你心里早就恨不得取而代之,甚至若不是局势所迫,你连这东宫之位都要抢走了是么?” 这话每个字都像啐了毒一般刺进聂暻身体里,聂毅等着看聂暻失去分寸或者被戳破心思的狼狈,可他仍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勾了勾嘴角,淡淡的说,“皇兄这话说的,臣弟都忍不住怀疑到底是我自己本身就这样十恶不赦,还是将臣弟想得如此阴暗的皇兄您才是这样的人。” 聂毅猛地攥紧拳头,恨不得直接撕烂聂暻的嘴,他沉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怒火,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笑了起来,“一句玩笑罢了,六弟不是当真吧?” 聂暻报以微笑,“当然不会,臣弟也在跟皇兄你开玩笑呢。” 这话说的颇有意味,好像在讽刺聂毅的虚伪嘴脸,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用“一句玩笑”一笔带过,那么之前王家倒台,太子被禁,也都可以解释成他对聂毅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很显然聂毅读懂了他的意思,猛地眯起眼睛问道,“那一会儿六弟会去参加群臣宴席吧?为兄在宴会上等你。” 这话分明是暗示聂暻已经被人监视了,不要轻举妄动,聂暻眉毛一挑,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臣弟绝对不会让皇兄‘失望’。” 听完这话,聂毅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盯紧聂暻之后,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旁边的礼官赶忙拦住他,“殿下这要去哪儿?接下来晚宴时还有群臣祭天祝酒词,您还得到场主持大局啊。” “是啊殿下,没了您这晚宴还怎么往下进行?” “殿下, 祭天仪式还没完成您现在要去哪儿啊?” 群臣被这突如其来一幕搞懵了,纷纷七嘴八舌的开了口,这时聂毅回过头来,脸上谦和的笑容取代了方才阴冷的表情,“本宫正是知道一会儿有群臣吟咏祭天祝酒词,所以现在才要离开。” 这话让所有人一阵疑惑,纷纷看向聂毅,闻言他勾起嘴角朗声说,“历朝历代,都是天子主持祭天大典,与群臣共饮吟诵祭祀铭文,非天子者名不正言不顺,本宫今日虽代父王主持这祭天仪式,但说到底真正的真命天子还是父王。” “父王一生为我大晟鞠躬尽瘁,担得起顶天立地四个字,如今他老人家碍于重病无法负荷祭天这高强度的重担,但如今仪式已经举行完毕,到了晚宴时间,本宫理应退居后位,让父王本人来主持大局。” “诸位如今口口声声说没了本宫这仪式进行不下去,又将父王放在了什么地方?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王他老人家还没殡天呢,一些有心人就盼着他去死不成!?” 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说下来,直接将在场的所有人给砸傻了,如果这个时候谁敢说老皇帝身体不适不宜出席这样噪杂的场合,哪怕是忠心为主,岂不也成了盼着皇帝早死太子早点登基!?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算给在场所有人上百个脑袋也断然不敢说出口,可偏偏又说不出反对意见,因为聂毅说的句句有理有据,这祭天大典本来就是天子的任务,现在天子没死,谁也没资格代替, 所以一众人只能沉默的站在原地,哪怕有不少人心里都持反对意见,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把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聂毅一挑眉,居高临下,环视全场,“诸爱卿还有反对本宫去请父王的吗?” 全场鸦雀无声,聂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诸位就随本宫一起去接驾吧。” 说完这话,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背过身的一刹那嘴角勾起一抹隐藏极深的冷笑,群臣面面相觑了片刻,接着纷纷跟了上去。 而这时,在滚滚人潮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最醒目位置的聂暻,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 窗外的鼓乐响了一天,夜幕终于降临,将整个大地笼罩在夜色之中。 骆心安接到纸条的时候,正是晚上进餐之时,那时她正在屋子里懒散的歇息着,送餐的小太监不紧不慢的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一直以来敛华宫的饭菜都是他一个人来送,所以整个宫殿从里到外都对他非常的熟悉,一路毫无阻拦的到了内殿,他一边从善如流的布着菜一边还不忘跟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逗了几句闲话。 末了临走之时,他走到骆心安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端着盘糕点说,“心安小主,这是您昨儿吩咐御膳房特意准备的桂花糕,小的给您带来了,您趁热吃。” 骆心安接过盘子,顺手给了他一袋赏银,“多谢公公了,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小太监乐呵呵的点头,恭维了两句伸出了手,在两只手触碰的一刹那,骆心安的手心被塞了一张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上面是聂暻熟悉的字迹,“半个时辰之后,东门”。 看完之后,她立刻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了,看着纸条一点点的变成灰烬,她给了宝珠和宝珍一个眼神,两个丫头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红了眼眶。 宝珠向来小孩子脾气,这会儿已经压抑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骆心安的手,无声的喊了一声,“小姐……” 两个字出口,她的眼泪都砸了下来,骆心安心里一酸,摸了摸她的头,耳语一般低声说,“你这丫头这是干什么,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很快就会再见面,你怎么搞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宝珠摇了摇,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也知道小姐和王爷都是谨慎精明之人,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绝不会采取行动,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什么,但这毕竟是偷偷溜出皇宫,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也不敢说出口,生怕自己乌鸦嘴,旁边的宝珍到底是镇定聪慧的性子,她向来对骆心安的命令说一不二,虽然这会儿也有一肚子的舍不得,但仍然上前一步冷静的对宝珠说,“这会儿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小姐走了之后,我们也紧随其后,有什么话到了靖王府再说也不迟,现在先送小姐离开是最重要的。” 骆心安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对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故意抬高声音说,“这桂花糕果然还是御膳房的薛公公做的好吃,早就想着跟他学这一手了,不知公公之前可否帮我给薛公公代为转达过此意?” 说着她冲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也是个精明人,这会儿跟着抬高声音,笑呵呵的说,“小主交代的事情,奴才哪里敢耽搁,昨儿就给薛公公说过了,公公听了心里高兴着呢,恨不得将一身的手艺都教给您,只不过您到底是金枝玉叶的,这厨房污秽之地,实在不是您这样身份的人应该去,公公说了,小主哪天若是宫里不忙,可以遣个丫头将这手艺学来,到时候小主不就可以日日都吃到了么。” 果然是聂暻手下的人,做事当真是滴水不露,骆心安闻言挑眉一笑,“那敢情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也省得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 “宝珍,你一会儿便随公公一起去趟御膳房,无比将这做桂花糕的手艺学来,回来我可还要向你偷师呢。” 骆心安从没跟宝珍商量过今晚的整个计划,可宝珍却一点就透,直接朗声应下,“是小姐,我做事您就放心吧。” 说完这话,骆心安冲里间扬了扬下巴,宝珍立刻会意跟了上去。 没多一会儿,骆心安就完全换了一身装扮,穿着宝珍的宫服,梳着宫女的发髻,从里间走了出来,她与宝珍本就身形相符,这会儿交换了衣服,再稍微改变一下走路方式,如果不是仔细看脸,根本就分辨不出谁是谁。 “小主,那您先慢慢吃着,我先带宝珍姑娘去御膳房了。” 小太监是时候开了口,骆心安拎起桌子上的食盒回过头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此刻连一向坚强的宝珍都红了眼眶,而旁边的宝珠若不是怕打草惊蛇,这会儿已经要放声大哭。 “照顾好自己,这宫能出就出,若是遇上危险也别怕,我们总会再见面的。” 两个丫头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姐,万事小心。” 骆心安抱了抱他们,压下眼底的酸涩,提着食盒转身跟着小太监走出了敛华宫。 此时外面已经夜幕降临,四周华灯初上,但仍然光线昏沉,她一直低着头,在小太监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敛华宫里的侍卫宫女早就习惯了这经常来送饭的小太监,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怀疑的目光往他身上放过,甚至有时还有人来打招呼,都没有发现旁边跟着的宫女正是他们敛华宫的主子骆心安。 两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直接出了敛华宫,弯弯绕绕,走过数不清的回廊,绕到一条光线幽暗的小路上,推开一扇漆黑的屋子大门,聂暻正坐在里面等她。 骆心安看到他之后吓了一跳,赶紧快步迎上去,“今天不是祭天吗,晚上还有晚宴,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慢着点,小心肚子,告诉你别没事儿跑来跑去的,你就是不听。”聂暻赶紧搂住快步上前的骆心安,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倒,嘟哝了几句之后才笑着开口,“是祭天不假,可又不是我祭天,再说晚宴哪有你重要。” “可你是摄政亲王啊,晚上不到场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人注意到你,没准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我跟着影卫走就行,你干嘛非得亲自跑这一趟。” 骆心安皱了皱眉头,一想到这种可能赶忙冲旁边的影卫使了个眼色,“你们快些带王爷回去,千万别让别人察觉到什么,到时候我出不了宫倒是小事,再让你被扣上个yin乱后宫的帽子,那可就是麻烦了。” 聂暻看到她心急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来,“你这副样子可真像跟着情郎一起私奔的黄花大闺女,哎,看不出你对我还这么郎情妾意啊。” 骆心安被他难得贱兮兮的口气逗笑了,“这可不就是私奔么,如果不是私奔你说咱俩这大晚上的是在干嘛?” “错,私奔是用来形容不被父母承认且关系不清白的男女,可你都嫁到靖王府这么久了,想反悔也晚了,这会儿出宫,只能说是随夫君同行,怎么能算是私奔?更何况,父王已经默许你离开,我们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凑齐了,你还怕什么?” 本是提心吊胆,惊心动魄的一场“逃亡”,换到聂暻嘴里却成了名正言顺的离开,听他那口气简直比自己一个人出宫还理直气壮。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抚了抚额,心里紧绷的情绪也跟着缓解了很多,“那晚宴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你相公身体不好,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今天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一天,突然昏倒或者体力不支发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聂暻轻飘飘的开口,那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骆心安忍不住揶揄他几句,“哟,听某人这意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被人家当成不孕不育的病痨鬼好像还很得意嘛。” 这话让聂暻一下子眯起了眼睛,手上一使劲,骆心安脚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他腿上,他顺手暧昧的摸了摸她的肚子,凑上来贴着耳朵说,“别人怎么想本王管不了,但我是不是不孕不育你还不知道吗,嗯?” 旁边的影卫看到这一幕赶忙抬头望天,一副“我是空气你们都看不见我”的模样,这让骆心安直接涨成了大红脸,尴尬的咳嗽几声推开聂暻说,“时间这么紧张,那个……先,先说正经事儿,今晚我们要怎么离开?” 提到这件事,聂暻敛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晚整个皇宫都在庆贺祭天大典,所以主要兵力全都集中在了西北两个方向,一会儿我们直接去南门,那里有人接应。” “南门?不是说东门吗?”骆心安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聂暻淡笑一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发现你有了咱儿子之后真是越来越笨了,我说是东门你就信啊,送饭那小太监虽然是我的人,但他到底会不会被其他人收买还说不定,所以只能用障眼法。” 骆心安撇了撇嘴,心想她就算是变傻了也是这家伙给害的,每天给她大鱼大肉的喂,还不允许她运动,这跟养猪有什么分别,习惯都像猪了,脑袋自然也就锈住了。 “可是南门不一直都是重兵把守的关键要地么,就算今天的兵力都在西北两方,也不代表南门这边就容易过关啊。” 聂暻闻言勾起嘴角,目光微微眯起说,“所以我说那里有人接应,今天南门的守门将领当年我救过他一命,他看到我的马车就不会随意阻拦,而且再不济还有这么多影卫在暗处,总比走那三个门遇上重兵把守要容易得多。” 这话一出口,骆心安刚认同的点了点头,正想开口的时候,屋外突然想起了“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聂暻的眸子陡然危险的眯了起来,骆心安心头一紧,周围的影卫霎时间“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谁?” 第186章 施以援手+步步相胁 “谁?”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屋里的人却全都屏住了呼吸。 在这种非常时刻若是突然遇上搜查的侍卫可就麻烦了! 屋内所有人的心全都提了起来,十几个影卫纷纷提刀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口,目光锋利的盯着门口,为首的一个询问版转过头看着聂暻,像是只要他一声号令,不管门外是谁都会立刻将其灭口一样。 而聂暻目光幽深的盯着大门看了片刻,摆了摆手作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此时门外没有一丁点动静,就像刚才的敲门声只是他们的一场错觉,可聂暻知道外面的人肯定还没走。 “去开门。” 聂暻说出口的三个字让所有影卫都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王爷……这门外是敌是友,一共有多少人,会不会是已经发现王妃失踪都未可知,怎么能开门?” “是不是朋友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敌人,若真是来抓人的侍卫,这会儿早就闹得整个皇宫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如此小心翼翼,况且就算真的发现了踪迹,这么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立刻找到这里。去开门,我倒要看看这不请自来的人到底是谁。” 聂暻低声说完这话,冲影卫使了个眼色,接着所有人立刻藏身到大门后面,只留其中一个将佩刀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嘎吱”一声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不要紧,影卫差一点就将佩刀拔出来,此时门外竟站了几十个身穿锦袍的带刀侍卫,将本就狭窄的门口堵的严严实实,大有一副瓮中捉鳖的架势。 影卫强压住心里的震惊,脸上带笑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我正当着值呢,就听到敲门声,诸位兄弟这么大阵仗是要干嘛?” 在他站的位置根本就看不到屋子里究竟有几个人,可这些侍卫却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推开影卫就往里走,影卫本就心生警惕,这会儿“唰”一下就亮出了刀子。 一刹那间,屋里十几个影卫全都跃了出来,对面的侍卫们也不甘示弱的纷纷亮出了武器,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 “你们让开,我们找靖王殿下。” “先亮明身份,你们究竟是何人,找靖王殿下有何事,否则今天别想往前踏出半步。” 一时间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这时屋里传来清朗的声音,“门外是何人要见本王?” 话音刚落,聂暻就跨步从屋内走了出来,门外的侍卫一看到他才齐齐跪下行礼,“奴才奉主子之命,前参见靖王殿下,” 看到这些人身上的锦袍,聂暻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些衣服一看就是宫里的官府,而且还是级别和身手都一流的一品侍卫才有的装束,这时候他们来做什么。 “你们的主子是谁?他要你们来找本王做什么?” 聂暻阴冷的开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十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接着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说,“奴才奉皇上之命前来护送殿下和王妃出宫。” 他们没有喊骆心安“小主”,也没有喊她“小姐”,而是直呼“王妃”,不过一句简单的称呼改变,背后的含义却完全不同,如果真是老皇帝下的旨意,那意味着他终于承认了骆心安了身份,也默许了她与聂暻之间的关系。 聂暻的眸子陡然眯了一下,对这一句“甜言蜜语”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好像理所应当那个这样,“本王之前怎么没从父王嘴里听说他会在今晚派兵支援?若你们真是父王身边的护卫,为何本王从没见过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 话音刚落,所有影卫的刀剑已经刺到了一众侍卫脖子底下。 “你们最好跟本王说实话,否则就算你们是一品带刀侍卫,也不见得打得过我靖王府的影卫。” 听完这话,为首的侍卫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和一封密信,“王爷,奴才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陛下派我们护送您与王妃出宫的,早在半个月前,陛下刚刚病倒的时候,就吩咐过我们这件事情,这里是陛下亲手密信和随身玉佩,陛下说您看了之后就会明白。” 聂暻接过东西一看,的确是老皇帝随身携带的那块祥龙双纹佩,而那封信也的确是老皇帝的亲笔,若是笔迹可以伪造,但玉佩就带在老皇帝身上,想要拿下来可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信中寥寥几笔,交代了这帮人的身份,原来他们竟是老皇帝最贴身的一队护卫,哪怕这宫里戒备森严层层守卫,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每个帝王都会有一支秘密护卫作为自己最后的“防线”,以防身边人对其暗自下黑手。 而眼前这十几个人正是如此,因为要暗中保护,所以即使是一品带刀侍卫,他们也从不在人前出现,所以就算是聂暻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一时间聂暻有些愣住了,他没想到老皇帝竟然会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这真的还是那个印象中冷血无情醉心于权力的父王吗? 他以为老皇帝默许他带骆心安出宫已经是最大的宽恕,可现在看来事情远不止如此…… “父王他……还说了什么吗?” 几个侍卫沉吟了片刻,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聂暻扫他们一眼,“但说无妨,告诉我父王的原话。” “陛下说……凡成大事者,就不可有七情六欲,今日靖王殿下要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骆心安,还是一个会招来无数麻烦的祸害,即便您有翻天的本事,若让太子殿下知道此事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陛下答应了让您带王妃走,就绝不会食言,所以才派奴才们来护送王爷和王妃出宫。” 听到这里,聂暻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攥住了手指,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哪怕老皇帝对世人一直是九分假,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总还有一分真,只是这种帝王之爱注定永远无法用语言表达。 将迷信和玉佩收好,聂暻让一众侍卫起身,看了看天色环顾四周说,“天色不早,不便多言,兵分两路,靖王府影卫暗中掩护,所有带刀侍卫殿后,务必要在赶在晚宴结束前离开皇宫,都听清楚了吗?” “是!” 两军同时应声,夜幕下郁郁葱葱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轮斜月被浓雾遮住,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预示着这一晚终究不会太平。 *** 老皇帝是被门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艰难的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可身体稍微一动,整个胸口就像被绞碎一样又闷又痛,他剧烈的咳嗽几声,用手帕一拭,白色的布绢上又带着几缕血丝。 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撑着床沿,费力的开口,“……外面……咳,咳咳……出什么事了?” 他刚一开口,门外李公公就就疾步跑了进来,一看他醒了赶忙迎上来,“陛下您醒了,奴才正有要事找您呢,现在太子殿下就在殿外跪着要见您一面,不知您……是见还是不见?” “他又来做什么!”老皇帝不悦的低吼了一声,接着痛苦不堪的咳嗽起来,捂着心口使劲缓着气儿说,“不见,让他走。” “几次三番来这里跪着,要见的话朕早就见了,还会等到现在?咳……咳咳……你出去告诉他,若是私事,朕不想听,若是公事,那朕也已经将朝事都交……咳咳……交给了暻儿了,他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去靖王府,不必跟朕特意请示。” 他一边说一边咳,眼看这就要背过气去,李公公赶忙将桌上的药拿过去,结果一开瓶盖里面竟然只剩下一粒了,“陛下先将这最后一粒吃了,柜子里还有新的,奴才这就替您拿来。” 这种药丸是种急效药,可以短时间快速缓解病症,但却都是表面现象,并没法真正药到病除,但老皇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也只能靠这种药来续着命,能撑一日算一日。 老皇帝吞下药丸之后,过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了很多,拉住准备去拿新药瓶的李公公说,“不必忙这些,先去告诉外面那孽障,一会儿回来再拿药也不迟。” 李公公闻言犹豫了一下,露出一脸难色,“陛下……其实门口跪着的不只有太子殿下,满朝文武百官全都来了,这会儿都跪在门口要见您一面呢。” “反了那孽障了!竟然敢拿群臣来要挟朕!” 老皇帝猛地将桌上的花瓶扫落在地,“砰”的发出一声巨响。 “咳……咳咳……今天不是祭天么,那孽障不做他的太子本分,这个时候跑出来做什么!?他眼里还有上苍神明,祖宗家法吗!” 老皇帝越想越生气,一张脸已经因为气短而憋成青紫色,李公公吓得赶紧上前帮他捋心口,“陛下息怒,身子要紧啊,既然群臣都跟着太子来了,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给您禀报。” 正巧这时,跪在屋外的聂毅听到了里面老皇帝说话的声音,当即朗声道,“父王,天赋皇权,您贵为天子,今日这祭天大典本应由您亲自主持,儿臣诚惶诚恐接下这个神圣的重担,幸而不辱使命,但今晚祭祀祝酒词,礼不可废,历朝历代都没有太子越俎代庖替天子主持的先例,儿臣惶恐,不敢藐视圣颜,让天子蒙尘,故而带群臣向父王请命,请父王主持今晚大宴,以示我大晟威严!”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引来群臣的附和,本来对太子颇有微词的一众老臣此刻也对他也稍有改观,就算他被王家连累成了傀儡太子,但到底也是刚正不阿,心有法度之人,这也正是储君需要的品质。 “臣请求陛下主持今晚大宴,以示我大晟威严!” 满朝文武齐声开口,声音响彻天际,老皇帝躺在寝宫之内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气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险些要昏厥过去。 聂毅这哪里是忠孝两全,分明是用群臣来做要挟!要是他的身子不是真的药石无医,他又何必让聂毅这孽障来主持祭天,可眼下聂毅把群臣都搬出来,就逼得他不得不出面,否则堂堂天子明明还健在却弃朝廷和天下于不顾,传至天下,他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昏君!? 一口气背过去,老皇帝嘴角淌出了血,全身都气的发抖,他断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聂毅还不忘算计他这个父王! 李公公吓的差点惊叫出口,一声“叫太医!”已经到了嘴边,去又硬生生的被老皇帝的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封在了喉咙里。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老皇帝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扶朕更衣。” “陛……陛下……” 李公公害怕的声音都发抖了,而老皇帝却不为所动,他不得不承认聂毅这一招使得实在是漂亮,如果他一直在寝宫外面跪着,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的面,但如今他用祭天做借口,群臣做要挟,就逼得他不得不露面,因为奉命天意、听言纳谏是一个天子最起码的本分。 穿上龙袍之后,老皇帝揉了揉剧痛的额角,低声问,“暻儿动手了没有?” 李公公沉沉的点了点头,“靖王已经与心安小主碰面了。” “那些侍卫呢?出动了吗?” 李公公知道他问的是那支派去给靖王支援的侍卫,连忙点了点头,“已经出动,这会儿应该与靖王殿下碰面了,相信以王爷的手段和您的背后协助,很快就能平安到达靖王府。” 闻言老皇帝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响之后才睁开眼睛,手指一抬指着门口说,“去将那孽障宣进来吧。” 第187章 逼宫篡位 最终老皇帝还是被聂毅和群臣“请”出了寝宫。 并非是他受制于人,也不是他没有足够的手段,只因为聂毅这一次代表的是文武百官,一旦他厉声拒绝了,势必在诸多不明真相的群臣心里留下昏庸无道的印象。 这毕竟是祭天,并非其他普通的节日,所以即便为了维护大晟的通知和安宁,他也必须露面,哪怕他能明显地感觉出自己已经药石无医,成了一根随时随地都要灰飞烟灭的朽木,也要维持着一个王者的尊严。 而聂毅相比真是抓住了他这个心思,所以才会如此猖狂和有恃无恐。 从床上下来下来的时候,老皇帝已经根本站不起来,是几个太监将他背出寝宫,送到了轿撵之上,一路上寒风瑟瑟,即使老皇帝穿了厚重的裘皮大衣和围领,仍然冻得面色皓白,胸口憋闷。 随着轿撵的摇晃,他的眼前一片昏天黑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极力捂着嘴巴不要咳嗽出来,但近乎窒息的感觉仍然让他感觉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轿子上跌下去。 终于到了正殿,两个小太监作势就要背他走,老皇帝却摆了摆手,艰难的对旁边的李公公说,“你……咳……过来,扶朕走进去。” 英勇神武了一辈子的老皇帝,如今风烛残年,跟了他几十年的李公公从没见过他如今这个样子,眼眶一酸,当场差点哭出来,本想劝阻,但对上老皇帝执拗的目光,只能哑声应下,搀着老皇帝往大殿之中走去。 此时文武百官已经悉数到场,全都跪在大殿两侧,钟鸣鼓乐响起,沿着赤红的地毯,老皇帝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他的两条腿毫无力气,每走一步全身都像在刀剑上渣,几乎全身都倚着李公公才能勉强站立,但他从始至终不发一言,浑浊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大殿之中那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眼前一片恍惚。 他听不到耳边群臣响彻天地的叩拜之声,也看不清脚下的路,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向着那张椅子走去,哪怕他还有一口气在,都要做一个对得起大晟和子民的皇帝。 聂毅低垂着头,步履谦卑的亦步亦趋跟在老皇帝身后,一眼看上去他跟无数虔诚的臣子毫无二致,可那低垂的眼眸里面此刻却闪动着惊涛骇浪一般的疯狂和决绝。 方才在寝宫之时,他一走进去,老皇帝立刻拿着花盆砸了过来,若不是他老人家身体虚弱,这会儿他可能已经头破血流。 多讽刺啊,他堂堂东宫太子,未来储君,在老皇帝的面前却低微的像一条狗,每日跪着祈求召见还不够,还得被他任打任骂,而同样是儿子,聂暻却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甚至这老不死的看他的目光都是带着温度的。 这凭什么?! 死死地攥紧拳头,他的目光一片赤红,可转眼他又阴冷的勾起嘴角,以后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到头的,眼下他不应该想这些事情来分散精力,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皇帝坐上龙椅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虚脱,可祭天祝酒的时辰却容不得耽误,老皇帝被病痛折磨的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完整个流程的,当他读完颂词,宣布祭天晚宴正式开始的时候,他瘫在龙椅上,捂着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本来正热闹非凡的宴会,被这一连串咳嗽声打断,所有人愣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几乎背过气瘫倒在龙椅上的皇帝,当即纷纷变了脸色。 “陛下!” 看着坐下一众大惊失色的臣子,老皇帝摆了摆手,“诸位……咳……爱卿继续,朕……朕是老毛病了,无妨。” 座下一片嗡嗡的心急声,站在旁边的李公公更是急得脑袋冒汗,御医都说了陛下这身子再也经不起一丁点折腾,如今外面风寒露重,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咳成这样身子怎么可能好。 “陛下,龙体要紧啊,既然颂词已经说完,就让各位大人各自在这里畅饮,奴才先扶您回寝宫休息吧?” 老皇帝摆摆手,刚要说话,又被胸口剧烈的闷痛压得咳嗽起来,一口气断断续续,眼神涣散,眼看这就要咳背过气去。 旁边的聂毅满脸焦急的表情,赶忙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父王倒杯参茶喝!” “……是,是!” 小宫女抖了一下赶忙上前给老皇帝斟茶,吓得手指发抖,茶壶里的水全都洒在了外面。 “你是怎么做事的,连杯茶都倒不好!?” 聂毅厉声开口,上前一步干脆夺过宫女手里的茶壶,稳稳的倒了一满杯参茶递到了老皇帝跟前,“父王,先喝点参茶润润喉咙,这样咳下去太伤五脏六腑,用参茶缓一缓会舒服一些。” 这话说完,老皇帝并没急着接,旁边的李公公倒是上前一步,赔着笑脸说,“殿下,这种事儿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还是让奴才来服侍陛下吧。” 说着,他端起经了聂毅手的这只茶杯,用银针试了几下,又倒出来一些尝了尝,确定没有毒之后才将茶杯递给了老皇帝。 这一番过程虽然皇帝进膳用餐前必备的,但搁在聂毅这东宫太子身上却成了天大的嘲讽,这分明就是老皇帝不信任他,甚至不惜在众臣面前驳他脸面。 可聂毅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止,甚至脸上连一丝愠色都没有,始终一脸担忧的看着老皇帝,像是完全没把刚才那一幕放在心上。 老皇帝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盯着杯子半响才将里面的参茶喝进嘴里,看着淡色的参茶一点点的消失在老皇帝的嘴唇里,聂毅垂下眸子,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和冷酷。 一杯茶入口,老皇帝歪在龙椅上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在座下群臣担忧的目光中,摆了摆手哑声道,“诸位继续吧,一点小毛病而已,不必为朕担心。” 一句话算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看到老皇帝明显缓和的脸色,在场人都舒了一口气,祭天祝酒的流程还的继续,饮了鹿血之后,御膳房将白天祭天用的活羊和活牛烤熟端了上来,按照大晟的惯例,群臣吃过这“天赐”的食物之后,就要一一上前给天子敬祝酒词,以闲事天恩浩荡。 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烤肉勉强塞进嘴里的时候,老皇帝就已经胸口憋闷无比,就像病情陡然加重一般,那胸口原本就有的压迫感变得愈发强烈,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他撑着桌子,努力让自己稳住身子,可渐渐地不仅胸口剧痛,连带着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的锁住,无数空气堆积在鼻子下却无法顺畅的吸进肺里,强烈的窒息感伴随着眩晕,像巨浪一般猛地将他卷入其中。 太尉刚端着一杯酒上前,一脸笑意的跪地,恭敬举杯道,“臣祝大晟风调雨顺,平安喜乐,祝陛下龙体安康,福寿……” 一句“福寿延年”还没等完全说出口,就感觉脸上飞溅上什么东西,连带手中的酒杯也一阵摇晃,他疑惑抬头的一瞬间,却陡然看到了满脸是血的老皇帝。 他心下大骇,哆哆嗦嗦的将视线转到自己手上,发现此刻他的手背和酒杯里已经全都被老皇帝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 “啊!” 他惊恐的大叫一声,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而老皇帝直接昏厥过去,像失去知觉一般从龙椅上一下子滑落下来,倒在赤红的地毯上不停地抽搐,撞翻了一桌子的美食珍馐。 “陛下!” “父王!” 在场所有人全都被吓傻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还没等反应过来,那原本端坐的老皇帝就直接栽了下来,整个大殿登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尖叫声、恐惧声、咆哮声……一时间充斥了整个宫殿,聂毅第一个冲上前,一把倒在地上抽搐的老皇帝抱在怀里,满脸惊恐的喊着,“父王!您怎么了!?” 可惜这个时候,老皇帝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抬起手想要指他的脸,却又颓然的垂下,只能目呲欲裂的死死瞪着他,喉咙里发呼呼的声响,嘴角不断地往外溢出鲜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聂毅眼里闪过冷笑,接着又换上双目垂泪的担忧面孔,一把攥住老皇帝冲他伸过来的手,“父王,儿臣明白,您先别说话,儿臣这就马上送您回宫!” 说着他抬起头,看着已经惊呆的所有人,失控般大吼,“都愣着干什么!快带陛下回宫!太医呢,快宣太医!” 吼完这句话,在场人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冲上来,聂毅却救人心切的亲自背起老皇帝,箭步朝寝宫走去。 一群侍卫和太监哪里敢让太子亲自干这种活儿,赶忙迎上去接手,却一一被聂毅躲开,“父王现在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你们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来。” 聂毅一路背着老皇帝,等到了寝宫的时候身上的黑色蟒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一张汗津津的脸苍白如纸,任谁这个时候看到他都知道他是真的慌了神。 “太子殿下莫急,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您已经跑了一路,先坐下歇歇再说。” “是啊殿下,陛下如今倒了,您可不能再有事了啊,先坐下喝口茶,沉沉气。” 几个大臣将聂毅的忠孝一一看在眼里,忍不住上前宽慰。 可谁知聂毅却一甩袖子,沉声道,“父王突然病危,本宫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说着他将递过来的茶杯顺手砸在地上,如坐针毡般在屋里走来走去。 “太医呢,刚才就已经宣了,为何到现在还不来!?” 看着躺在床上仍然在呕血的老皇帝,他使劲搓了把脸,对旁边慌了神只知道流眼泪的李公公说,“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太医院那些老匹夫,各个都是懒驴上磨,恐怕这会儿还没意识到父王的病情有多严重,不如李公公您再去请一趟吧。” 李公公也正有此意,一直给老皇帝看病的王大夫最熟悉他的病情,这一次也非他莫属。 李公公应下之后疾步走出了寝宫,聂毅一直坐在床边紧紧的攥着老皇帝的手,不断的帮他擦拭着嘴角源源不断的血渍。 老皇帝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失去神智,愤恨的盯着聂毅,目光里满是震惊,用尽全身力气憋出两个字,“畜……畜生!畜……” 他的声音太微弱,旁人根本就听不到,聂毅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父王您有这力气不如留着多歇息一会儿,毕竟歇一会儿就少一会儿了。” “你……你……” 血块呛在喉咙里,连一句完整的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聂毅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轻声说,“父王您别着急啊,别一会儿太医还没来您先咽了气。” 老皇帝对上他阴毒的视线,又一口血呕了出来,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殿下,不好了,长乐门那边突发大火,这会儿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 殿外所有人一听这话,瞬间哗然,这长乐门可是从太医院到皇上寝宫的必经之路,如果这个地方失火,意味着太医们赶来的唯一通道就断了。 “怎么会突然失火,而且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原因查出来了吗?” 聂毅从屋内厉声开口,那小太监都快急哭了,不停地摇头说,“奴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转眼额工夫就烧了起来,这会儿火势太大,根本来不及去查原因啊!” 听到这里,屋外的朝臣全都急的额头冒汗,而坐在屋内的聂毅却不慌不忙的看了一眼抽搐的老皇帝,轻声笑着说,“父王,您瞧,连太医都赶不过来了,您说老天是不是成心要跟您过不去?” 老皇帝这会儿已经气若游丝,他很清楚今天晚上自己怕是要熬不过去了,从一开始这就是聂毅设下一个陷阱,他从踏出寝宫答应去主持祭天晚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火……你干的……” 他费力的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单音,聂毅低低的嗤笑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满朝文武全部簇拥上来,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沉声道,“事出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立刻加派人手去增员,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抗也得把太医给父王抗来!本宫与你们同去,看谁还敢磨磨蹭蹭本宫就要了谁的脑袋!” 一声令下,一支护卫整装待发,在满朝文武担忧的目光中,聂毅带着这一队人马起身就往外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内殿大门突然打开,皇上身边另一个管事太监陈公公眼眶发红的跑了出来,“殿下且慢!陛下……陛下他……” “父王他怎么了!?” “陛下他醒了,让奴才现在立刻请殿下您进去听……听陛下交代后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陈公公都带上了哭腔,在场所有人都蒙了,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虽然大家早就对老皇帝的病情心知肚明,殡天不过早晚的事,可谁都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聂毅身形猛地摇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的大臣扶住,他可能直接要跌倒在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他深吸一口气,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径直走进了大殿之中。 天子殡天交代后事,朝中之人除非特意被诏,否则不得靠近半步,所有人站在大殿的台阶下面,迎着凛冽的夜风相顾无言,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当聂毅跨入大殿的那一刻,给了陈公公一个赞赏的眼神。 大门“嘎吱”一声慢慢的合上,就像隔绝了世间的阴阳。 聂毅收起方才悲伤欲绝的表情,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漫不经心的晃到老皇帝跟前,不仅没有行礼,反而一招手让旁边一个小太监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之后才轻笑着问道: “父王,没想到吧?” 老皇帝看着周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宫女太监,一时间全都明白了过来,想必不仅是长乐门那一场大火,甚至连这一屋子奴才也全都变成了聂毅的人。 他的眼睛几乎快瞪出血来,颤颤巍巍的挤出几个字,“……畜……畜生……你怎么……敢!” “父王,以前您说过,为君者就要铁石心肠,斩断七情六欲,如今儿臣不过是向您学习,青出于蓝而已,您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儿臣?” “你……逼、逼宫……!?” 老皇帝努力抬起手想要给聂毅一巴掌,却被聂毅一把攥住甩到一旁,倾身咬牙切齿的讥笑道,“逼宫?那岂不是还要奉您做太上皇?您真当我这么傻么,儿臣要的是您死啊。” 老皇帝闻言巨震,痉挛一般剧烈的抽搐了几下,脑袋里电光一闪陡然反应过来,“……参茶!!?” 聂毅扬眉一笑,“哟,父王您这不是还没老糊涂么。” 第189章 皇帝殡天 老皇帝闻言巨震,痉挛一般剧烈的抽搐了几下,脑袋里电光一闪陡然反应过来,“……参茶!毒……下毒!” 聂毅扬眉一笑,“哟,父王您这不是还没老糊涂么。” “只不过您现在才知道里面有毒未免也太晚了一些吧。” 一句话犹如惊雷砸在老皇帝耳畔,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不敢置信的喃喃道,“……这……不可能……明明……试过……” 现在的他已经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每句话都说的支离破碎,前后颠倒,再配上喉咙里发出的粗重喘息声,根本很难让人挺清楚他的意思。 但聂毅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什么,嘴角的笑容瞬间又深了几分,“您是想问对儿臣明明已经百般提防,为何还会被钻了空子?还是您觉得明明有李公公这个替死鬼帮您亲身验过那杯茶,为什么还会中毒?” 对上老皇帝猩红的目光,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既然您已经快死了,做儿子的也就让您死个明白。” “因为那杯茶里面根本就没有毒,所以哪怕李公公喝上几十杯也不会起疑心,您都已经对儿臣百般提防了,儿臣自然也不会真的傻到用一眼看得出来的毒药弄死您。” “你……你……!” 老皇帝大口的喘着气,身体抽搐的嘴角都溢出了白沫,聂毅抓住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如果不听他说话,只是这样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大孝子。 “您一定又要问了,既然不是毒,为何您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虽然儿臣不能对您下毒药,但用些振奋精神的东西却无伤大雅,不知父王知不知道一种叫‘遮月’的东西?” 听到“遮月”这两个字,老皇帝目疵欲裂一般瞪大了双眼。 遮月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就像聂毅所说主要用来振奋精神、焕发神采,服用之后人会变得格外亢奋,神采奕奕,可谓是贵族之间颇为流行的一种“雅物”,但这东西最大的弊端就是只能“点到即止”,若大剂量的服用就会产生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等一系列症状。 这些副作用对普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休息一天就会消失,但老皇帝本来就咳的经常窒息,再一碰上这“遮月”,直接就激化了病情,让原本普通的一味药,变成了置他于死地的“夺命符”。 “……孽……孽障!朕……朕……你死!” 老皇帝像是要榨干自己最后的体力一般,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猛然坐起来,作势就要掐死聂毅,却被他一下子踹翻在床上,当即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明黄色的纱帐。 聂毅看着瘫在床上几乎奄奄一息的老皇帝,讥笑一声,“父王,儿臣劝您还是留着点儿体力,这药就是这样,您越动它越挥发的厉害,你我父子一场,儿臣怎么都要送您最后一程,可舍不得您现在就咽气。” 老皇帝啐掉嘴里的血渍,目光尽是鄙夷和嘲讽般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轻蔑的就像看一只会咬人的疯狗。 这个目光瞬间激怒了聂毅,他一把攥住老皇帝的领子将他拖起来,“死到临头你这老不死的还敢这样看我?你现在的命就捏在我的手里,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这个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聂暻在哪儿呢!?” 话音刚落,老皇帝就啐了他一脸唾沫,“……杀父灭祖……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我不得好死?论遭报应,儿臣怎么敢跟父王您比,为了一个狐狸精,,您不惜将我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走交给聂暻,您眼里只有这一个六儿子,一心盼着将皇位留给他,何时想过我才是大晟的储君!?” “我堂堂太子,皇后嫡出,如今被你和聂暻害到只能当傀儡的地步,却还要了处处对聂暻这个下贱的庶出卑躬屈膝,为了宸妃那个狐狸精,您连祖宗家法和规矩都抛在脑后了,现在竟然跟我搬出了祖宗,你不觉得可笑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聂毅的脸整个都扭曲了,一双眸子猩红,满眼里都是愤恨,嘴角噙着疯狂的笑容,攥着老皇帝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摇晃,“我早就恨不得弄死你了,就算会因此不得好死,也还有您提前死在我前面!” 说着他一抬脚踹了老皇帝一脚,这一脚又狠又戾,直接踹到老皇帝跌下了床。 冰冷的地面刺得他猛地打了个寒战,被踹中的部位疼的已经失去直觉,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挤成了一团,喧嚣着剧烈的疼痛,老皇帝一辈子没受过这种罪,但此刻却没有吭过一声。 他的脸色已经一片死气,窒息的感觉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从没有畏惧过死亡,从当年他决心夺嫡的那天起,就注定他将自己的性命早就置之度外,坐上这个皇位的每一刻都是刀尖舔血,即便他是皇帝也没法跟天去争命,所以他看的很开,甚至得了绝症也没有太多的惶恐,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怕是多半要命丧于今日,心里却突然涌出巨大的恐惧感。 他,并不想死,如果今天的一切都不是这样,会不会眼下的一切就会完全变了样子。 平时,他身边那支护他周全的一品侍卫,总是隐在暗处,寸步不离,别说有人想要篡位,就算是有一丁点苗头就已经将这人当场斩杀,可就在今天,是他亲手将这支救命的护卫派到了聂暻身边,如果他没有这么做,现在聂毅是不是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如果他没有那么在乎自己在群臣中的形象,干脆做一次自私自利的昏君,绝不迈出这寝宫半步,是不是聂毅连对他下手的机会也没了? 如果他对聂毅没有残存一丝骨肉亲情,绝不喝下他递过来的那杯下毒的参茶,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 太多的如果堆积在脑海,每一种都能保他一命,每一种也都像在嘲笑他,尔虞我诈步步为营了一辈子,最后却死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中,但如果只能是如果,终究变不成现实,不过是他老了、病了,变成了让他不齿的怯懦之人罢了。 想到这些,他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喉咙里发出呼呼的粗重喘息,聂毅的眸子一阴,生怕他发出的声音被门外的人听到,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巴,抬腿继续冲着他的胸口狠狠地踹了几脚。 “你再笑我现在就弄死你!” 老皇帝憋的瞳孔涣散,被捂住的嘴巴发出的唔唔的声音,仔细分辨才听得出他在大笑着说,“……你不敢……朕这样……这样死了,你就是凶手!” 这话让聂毅的瞳孔瞬间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将老皇帝大卸八块,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收了又收最后只能愤恨的一甩手将老皇帝惯在地上。 老皇帝继续嘶哑的笑,“……你在这里,随便怎么弄……弄死我,你都逃不了干系……” 聂毅眯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他说对了,自己的确不能意气用事就这样轻易的弄死老皇帝,否则不管是在脖子上留下外伤,还是直接捅他两刀,外面那群人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他自己,但依着这老不死的在这里苟延残喘,又不是个长久之计。 正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番剧烈的颠簸,老皇帝体内的“遮月”彻底的挥发出来,这么重的分量下下去,这会儿药效上用,犹如岩浆奔涌一般,汹涌的窜过四肢百骸,将胸腔里最后一丁点空气也消耗殆尽。 老皇帝在地上痉挛一般抽搐起来,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白沫,瞳孔一点点的涣散,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被掐住了一双手,死死地堵住他的器官,积压他求生的氧气。 巨大的求生让他艰难的在地上爬起来,一点点的像床边不远处的柜子爬着,旁边站了一圈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地上,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他。 他就这样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挪,聂毅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也不阻拦,讥笑一声道,“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您的报应马上就到了,虽然我没法亲手杀了您,但还可以换一种方法让您咽气,还不会让自己沾上一点嫌疑。” 此时老皇帝已经挪到了柜子边上,努力的伸出手去够里面一个药瓶,这是他的救命药,之前放在床边的那瓶吃光了,还没等李公公换上新的,他就踏入了聂毅的陷阱,此刻他悔的肠子都青了,但却无暇想太多,触手可及的药瓶就在眼前,只要吃上一颗就能缓过一口气,他只要稍微再抬抬身子就能碰到它,可就在这个时候—— 聂毅在他身后却狠狠地踩住了他的一条腿,让他连动都不能动。 “父王,天气冷地上寒,您趴在地上做什么,您有什么想拿的吩咐儿臣一句不就行了。” 聂毅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目光更加的狰狞疯狂,嘴角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边盘着双手说这话,一边加重腿上的力道,踩的老皇帝痛苦的闷哼出来。 “……药……药……”老皇帝已经来不及想太多,巨大的窒息感让他犹如溺水之人,除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以外,根本来不及想其他。 他伸着手,卑微又可怜的去碰那一瓶药,明明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可他却被堵在了地狱门口。 聂毅站在老皇帝面前,他站着,老皇帝趴着,直到他享受够这种将大晟天下都踩在脚下的快高之后,才慢慢开口,“药?哪来什么药?父王您病糊涂了吧,儿臣这就扶您上床歇息。” 说着他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顺手将那柜子的门合上,将老皇帝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断送了,接着强硬的将老皇帝拖起来,一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仿佛扛死物一般将他扔回了床上。 老皇帝因为缺氧,两只脚疯狂的等着床板,发出唔唔的痛哭呻吟,可所有的声音都被聂毅堵在嘴里,他伸手去掰捂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却始终是徒劳。 “父王,您看,我没法亲手杀了您,但可以让您自己一点点咽气而死,到时候太医若是细究起来,也是您自己不争气死在了肺痨病手里,可跟儿臣没有一丁点关系。” 他用清风细雨一般的声音在老皇帝耳边轻声的说着,畅快的发出低低的笑声。 老皇帝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身体一软,最终在聂毅的眼前咽了气…… 直到最后一秒,他都没有闭上眼睛,终究是死不瞑目。 此时此刻,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奴才全都惊恐的瑟瑟发抖,却一声也不敢泄露出来。 聂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看了一眼目疵欲裂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老皇帝,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扫了一眼跪在上发抖的奴才,又看了看到处是血迹的凌乱寝宫,低声说,“父王的衣服脏了,你们去给他换一件,这些地上的痕迹要怎么处理,不需要本宫亲自教你们吧?” 所有奴才脸色惨白,哆嗦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遵……遵命……太子殿下。” 聂毅轻笑一声,目光阴冷,“太子殿下?” 所有人被这目光惊得瞬间匍匐在地,“不不……遵命陛下……” 聂毅笑了笑,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坐下,正对着老皇帝的尸体,就像没看见似的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啜了一口。 直到整个寝殿都被打扫干净,老皇帝身上也看不出一丁点痕迹的时候,聂毅才施施然起身,走到老皇帝身边帮他仔细的整理一下被子,抬手合上了他那双猩红瞪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再转过头的时候已经一脸的死气,跪在地上哭嚎出来,“父王!父王殡天了!” 一声响天彻地悲痛欲绝的啜泣,犹如雨夜的一场惊雷,将平静的夜晚彻底撕裂,大晟终于还是变天了…… 第190章 新皇手腕 山河动荡,天地同悲。 一声“陛下驾崩”传遍整个寝宫大殿,门外的一众朝臣全都懵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恐又震惊的表情,谁也不敢相信方才在大殿之上还见到的老皇帝,一转眼的功夫就这样……驾崩了……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接着所有人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上哭嚎起来,悲壮的哀嚎响彻盘旋在皇宫上空久久不散。 这时房门“嘎吱”一声响,聂毅摇摇晃晃,步履沉重的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白纸,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猩红的眼眶里还噙着来不及擦点的泪水。 “殿下!陛下他……” 所有人急切的开口,聂毅抹了把脸,强撑着身子立在当场,一张嘴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父王突发顽疾,已经无力回天……诸位大人,请先回吧……本宫想跟父王再待一会儿……” “殿下!陛下怎么就这么突然,方才不只是说老毛病吃上药就会好么?” 闻言,聂毅就像刺中了最敏感的神经,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殿门之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不顾群臣的惊呼呵斥道,“对,的确是吃上药就好!可就因为太医院那些老匹夫耽误了时间,竟将父王的命就这样葬送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角陡然滚下一滴豆大的泪水,哽咽道,“父王驾崩之前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全身抽搐,呼吸困难,我就这样看着他一点点咽气却毫无办法……” “本宫救得了天下人,却救不了父王……枉为太子,也枉为儿子!” 说到最后几句话,他哽咽的已经说不出话,死死地攥着拳头,眼前一黑,直接脚下不稳倒了下去,要不是旁边的小太监赶忙扶住他,他可能直接摔倒在地。 许多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之前,他们还对太子有一丁点的怀疑和警惕,但如今他们亲眼目睹了聂毅的一片孝心,也自然相信他真的秉性忠孝两全。 “殿下,切勿这样自暴自弃,陛下的事情我们谁都无法预料,陛下驾崩也不是您的责任,如今陛下已然驾崩,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啊。” “是啊殿下,为今之计是先处理好陛下的后事和国丧,这些除了您以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担当,您一定要振作。” “李大人说得对,如今不是追究太医院责任和悲伤欲绝的时候,眼下内外交困,漠北大军步步紧逼,朝廷还需要您来亲自坐诊才能稳得住这风雨飘摇的局面啊。” …… 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口,大有顺势抱大腿的意思,聂毅揉了揉眉角,摆摆手说,“诸位大人不用替本宫担心,本宫不至于出事,但本宫的心也是肉长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民间那些最低见的商贾,家里死了父亲,也没有做子女若无其事继续出门做生意的,本宫现在从心里很乱,实在没有力气想朝廷上的事情,诸位还是请回吧,让本宫再多陪父王一会儿……最后一回儿……” 说完这话,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踉跄着转身向屋内走去,这时一众蛰伏许久的太子党终于等到了转机,连忙乘胜追击的疾步上前,猛地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殿下!臣等也对陛下驾崩悲痛万分,感同身受,但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陛下走了,留下这泱泱大晟和陛下生前身后之事,又该如何处理!?” “殿下说就算民间商贾死了父亲都可以守孝不做生意,但皇上与您毕竟身在帝王之家,肩上扛的担子又岂是低贱的商贾可以比拟,生意可以一日不做,但天下不可一日不管,请殿下三思啊!” 几人说完之后,齐齐叩首道,“请殿下三四。” 一众人拦住了聂毅的去路,闻言他猛地堵住脚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这是何意?” 话音一落,一众人又磕了一个头,匍匐在地上朗声道,“臣等请太子殿下顺应天命,即刻继位,操持陛下身后之事,稳固我大晟万里江山!” 这话一落,满场死寂,聂毅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再开口的时候已经一片坦然,他很淡的笑了一下说,“诸位大人是糊涂了不成?父王生前已将全部朝廷事物交予六弟处理,既然有摄政亲王在,朝廷要事和父王的身后事,也理应交给六弟才是。” “陛下生前只是让靖王在他重病之时代为处理朝政,既然现在陛下已经驾崩,也就不存在什么重病之时,厚葬陛下这等大事又怎么能交给靖王处理?况且,殿下您也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皇驾崩储君继位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这等大统之事,又跟靖王爷有何关系呢?” 一众太子党理直气壮地开口,说的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可这话一出口,除这帮人以外的不少人直接绷紧了嘴角,脸色沉了下来。 王朝嫡储之事像来事关重大,陛下生前将太子禁足东宫,又封靖王爷为摄政亲王,虽然没有明确的下旨废太子立靖王,但已经很明确的表达出他的意愿,可现在陛下他老人家才刚刚驾崩,这帮人就急着将聂毅推上皇位,这狼子野心未免也太昭然若揭了。 这时,常太师皱起眉头,沉声道,“陛下驾驾崩本是国之罹难,理应山河同悲,臣以为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出陛下的死因和遗诏,厚葬陛下,而不是先在这里争执册立新皇之事。” “臣也这样以为,陛下在方才在祭天晚宴上就已经很不对劲,这与他方才刚出寝宫时的状态大相径庭,从晚宴上回来,陛下就直接一病不起,生命垂危,这期间的过程未免太快,也太蹊跷了些,臣以为应该先彻查大宴上的所有蛛丝马迹,确定陛下是真的病死的才是。” 这几句话像一把刺刀,瞬间撕开了看似平静和哀伤的表象,将内里波谲云诡的尔虞我诈彻底挖到了人前,在场所有的大臣瞬间屏住了呼吸,不管是太子党、靖王党还是摇摆不定的中立一派,此刻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这时听到一声冷冷的嗤笑,聂毅转过身一挑眉说,“听诸位这意思莫不是怀疑父王的死与本宫有关?” “将父王请到晚宴上的是本宫,最后亲眼送走父王的也是本宫,若是按照诸位大人的意思,这一切,包括父王的死岂不都成了本宫处心积虑设计的了吗?” 哪怕常太师一众老臣心里的确有这个怀疑,但是却没法直接说出口,“臣等并非是这个意思,但老臣追随陛下几十载,断然不能看着陛下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殡天,不论这一切是天灾还是人祸,太子殿下作为当事人,总应该彻查今晚之事,给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一个交代。” “你们算什么东西,连太子殿下也敢拷问,殿下刚经历丧父之痛,如今被逼给你们一个交代,那谁又能来给殿下一个交代!?” 太子党一人厉声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奋,眼看这就要与一众老臣争吵起来,这时聂毅却一摆手,沉声道,“既然诸位大人问了,那本宫就给诸位一个交代,否则不清不楚的被扣上一个杀父逼宫的天大罪名,本宫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说着他撂下一句“诸位大人请随我进殿”之后,转身就往里走,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一众提着药箱的太医,在侍卫的簇拥下,火山眉毛一般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们满头都是汗,一张脸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原地,“臣等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时旁边的侍卫跪地开口道,“殿下,长乐门那边的大火还没铺面,奴才不得已带着几位大人绕了远路,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聂毅一挑眉,这次倒没急着追究他们晚到的责任,反而转对头旁边的一众老臣说,“正巧,太医院的诸位大人都来了,那便岁本宫一起进殿,查一查父王驾崩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吧。” 听到“驾崩”两个字,所有太医陡然一愣,接着惊恐的抖如筛糠,如果陛下是因为他们晚到而驾崩,那他们所有人全都要跟着陪葬! 可惜聂毅说完这话就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跨入了殿内,身后跟着满朝文武,一众太医没有办法,只好擦擦头上的汗,惊魂未定的跟了上去。 进了大殿,一众朝臣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寿终正寝的老皇帝,所有人跪在地上,目光在整个大殿里逡巡,到处都与平日里毫无二致,除了痛苦的宫女太监以外,看不出一丁点异样。 再看躺在床上的老皇帝,面色青白,嘴唇发紫,一看就是窒息而亡,但脖子上和身体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显然也不是有人故意而为。 聂毅与老皇帝生前单独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老皇帝死在这个时间段里,聂毅绝对是最大的嫌疑凶手,但眼前的一切却那么平静如常,难不成真的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常太师和一众老臣在心里不禁这样想着,目光落在了旁边给老皇帝检查尸首的太医身上。 看着他们从里到外,一丝不落,甚至连一寸皮肤都不放过的给老皇帝检查之后,他们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色。 这时聂毅沉声开口,“如何?父王生前到底因何而死?究竟是病死还是……遭人暗算?” “暗算?”一众太医疑惑的皱起眉头,“殿下这暗算一说从何而来?经微臣仔细检查,陛下是因为病情加重,气血逆行,导致心脏骤停,窒息而亡的,并非是遭人暗算。” 常太师心中一紧,急声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陛下这症状会不会是被人下了某种毒药,否则怎么会突然病发到无力回天的地步?” “太师大人,您可以怀疑下官的医术,但太医院所有圣手如今都在这里了,下官学艺不精,但诸位同僚总不会同时看错。” 说着太医院院首拿出自己的银针给在座各位看,“如果陛下真是中毒身亡,那么按照死亡时间,如今药物肯定已经到了肝脏,因为是毒素无法排除体内,所以只要将银针刺入肝脏便可知道究竟是否中毒。” 他亮出来的这根银针上面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一点发污的痕迹,而且他施针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连掉包的可能性都没有,所以只能证明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中毒。 “而且如果排除下毒的可能性,要想遭人暗算死亡,比如勒死、打死之类的,总会在尸首上留下痕迹,而且会随着身体的僵硬,痕迹也会越来越深,可陛下身上连一丁点外伤也没有。” “既不是外伤,也不是中毒,除了是发病以外,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闻言,一众老臣陷入了死寂,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老皇帝,他们怎么都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一代帝王会这样草率的丢了性命,这件事到处都透着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里他们却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常太师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猛地反应过来,“那个杯子!马上去查那个杯子,陛下之前用那个杯子喝了参茶,里面肯定有问题。” “常太师,李公公可是亲自尝过那杯茶,这个您不会忘了吧,你别只顾着扳倒本宫就口不择言,否则您为官多年,还犯做这种事情只会让人耻笑罢了。” 聂毅一字一句的轻声开口,换来太子党一派满场喝彩,靖王一党还有中立派此刻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件事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好像理所应当就是如此,老皇帝的死也只是一场意外,可正因为是这样才让人觉得蹊跷,但硬要挑出哪里不对劲,所有人又都没有答案。 “那遗诏呢!?陛下驾崩之前怎么可能没有遗诏,殿下不是被陛下特意招进去听遗诏的吗?” 常太师仍然不依不饶,聂毅却冷冷一笑,“父王并没有说遗诏,况且就算说了,也是与本宫说的,如今又怎么会随便告诉太师大人您?” “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设计好一切,借机篡权,微臣了解陛下,他就算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也会牵挂朝政,不可能一言不留就撒手人寰!是你,一定是你亲手害死了他!” 常太师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直接红着眼睛咆哮出来,旁边一众侍卫马上上前将他擒住。 “太师大人,你三番五次污蔑本宫,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凡事讲究个证据,这件事事关父王的生死,这一屋子奴才都可以为本宫作证,可你有吗?你有证据证明是本宫谋害了父王吗,若是没有你可要小心你这颗项上人头了!” 聂毅的目光阴毒的像是要溢出来,对上这样的视线,常太师陡然惊醒,“你——!我懂了,原来这些奴才也全都被你买通了,一切都是你的诡计!你这个逼宫篡位的刽子手!” 聂毅紧紧皱起眉头,阴沉着张脸挥了挥手,“太师大人,本宫已经忍你很久了,但你这一次犯上作乱,污蔑父王与本宫,本宫断不可再饶了你!来人啊,把他给本宫拖下去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那原本压着常太师的人直接将他往外拖,常太师倒在地上疯狂的挣扎咆哮,“聂毅你不得好死!陛下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不得好死!” 被拖出寝宫之后,他的诅咒仍然在耳畔回荡,所有人此刻全都瑟缩着头,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常太师忠心耿耿一辈子,奈何性情太过耿直,如今不管聂毅到底是孝子还是叛贼,没有证据就只能认他是东宫太子,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否则就是犯上作乱,哪怕是明哲保身,此刻也绝对不是开口的时机。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一众太子党抓住时机一齐跪拜在地,“太子贤明仁厚,敦厚聪颖,乃大晟之幸,百姓之福,臣等恳请殿下顺应天道,即刻继承大统!” 有一个跪下的,一屋子的人也就接二连三的跪下了,哪怕是心有不甘和愤恨,此刻也不得不低下头颅,因为没有遗诏,没有圣旨,聂毅只能是下一任新君,没有之一。 “臣等恳请殿下顺应天道,即刻继承大统!” 群臣叩首,齐声高呼,聂毅站在皇位正中间,居高临下,看着满朝文武匍匐在脚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掩盖住此刻瞳孔里压制不住的快意和笑声。 朝拜之里之后,他雷厉风行的将老皇帝的后事交代下去,朝臣全都退下之后,他看着老皇帝的尸首被抬出寝宫之后,终于全身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本应该属于老皇帝的龙椅上面惬意的啜了一口,目光里刚有了一丝惬意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闪电一般瞬间划过眼前,他倏地车站起来,速度快的差一点将手边的茶杯掀翻。 他疾步走出去,环顾四周,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一众侍卫赶忙迎上来,“殿……陛下,出什么事了?” “从晚宴到现在,你有没有见到过聂暻?” “靖王爷?”侍卫愣了一下,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从祭天仪式之后属下就没再见过王爷,不过在晚宴上的时候听小太监说靖王旧病复发,身体不适,提前告假回靖王府了,陛下找他有事吗,用不用属下现在去请?” 聂毅危险的眯起眼睛,瞳孔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不对,不对……聂暻绝对不是告假这么简单! 脑海里一个不可能的想法陡然冒出来,竟让他直接冒出一层了冷汗,厉声道,“你马上去敛华宫找骆心安,就说朕现在就要见她!” 第191章 忠心护主 小太监跑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他远远的就看到聂毅阴沉着一张脸,不动声色的端着一杯茶,手指收紧的像是要把杯子给直接捏碎。 小太监心里一阵发颤,抹了把头上的汗赶忙跑过去,“陛下,刚才奴才去了敛华宫,可宝珠姐姐说心安小主今天染了风寒,这会儿已经睡下了,不便见客。” “你说是我要见她了吗?” 聂毅回过头眸子,声音像接着冰霜一般开口,小太监打了个哆嗦,“说……说了,但房里传来心安小主的声音,她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奴才不敢来硬的,所以才……” “废物!”聂毅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她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连我亲自宣都敢不来,这分明是心中有鬼!这你都猜不出来,留你还有何用!?来人啊,将这个没用的废物拖出去斩了。” 小太监没想到自己就是跑了一趟腿就换来了杀身之祸,当场吓哭出来不停地磕头求饶,可还没等哭嚎出来就已经被旁边的侍卫捂住嘴巴,死死地脱了出去。 聂毅站在原地,目光阴冷的盯着屋外惨淡的月光,半响之后拿起斗篷跨出了大殿,后面的侍从赶忙跟上,“殿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明天先皇的后事还有那么多需要您拿主意,您累了一天,有什么事儿等歇息之后再去也不迟啊。” 可聂毅连听都没听,直接迈上轿子,对旁边的一众侍卫说,“你们随朕一起来,摆驾敛华宫。” 骆心安,你既然敢耍花样,那我便亲自去瞧瞧,来个瓮中捉鳖! 敛华宫。 宝珠犹如热锅上的满意急得团团转,一张脸因为紧张已经白了大半。 如今已经到了午夜,距离小姐出宫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按说计划顺利的话早就应该已经出宫才对,那为何到现在来接应的影卫还是没有出现,难不成使出了什么岔子了吗? 她越想越心惊肉跳,掀开帘子走进内室,此时扮成骆心安的宝珍也是夜不能眠,坐在原地紧紧的绷着嘴唇。 “姐姐,你说这三更半夜的太子突然要见小姐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宝珍定了定心神说,“你先别慌,太子对小姐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又不是没约过小姐见面,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他什么时候大半夜来请人过?而且还选在今天这个时候,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 “闭嘴!”宝珍凌厉的打断她,“好的不灵坏的灵,你快别瞎说,刚才咱们已经把那小太监糊弄过去,就算太子心里起了疑心,这三更半夜的谅他也不敢随便往这后宫里跑,怎么说也得等到天亮。小姐既然答应我们,今夜会有人接应,就绝对不会食言,到时候我们已经走了,太子也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这样一说,宝珠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自己安慰着自己喃喃道,“对对,今夜我们就能离开皇宫了,只要能挺到天亮,就算大功告成了。” 正说着,这时就突然听到殿外“砰”一声巨响。 两个人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大眼睛,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了一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宝珠惊恐的压低声音。 宝珍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记得一定要镇静。” 宝珠用力点了点头,搓了把脸起身走了出去,在掀开帘子的一刹那,她努力摆出一抹生气的表情,“谁啊,三更半夜不睡觉踹人房门?”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正对上聂毅一双阴冷的眸子,瞬间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万万没想到聂毅竟然会亲自跑到这里来! 一瞬间她紧张的几乎没法呼吸,跪地行礼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不知殿下深夜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侍卫立刻呵斥道,“大胆!如今陛下已经是新皇,你一个小小的奴仆竟然敢过问陛下的行踪!” “什么……!?”宝珠身形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皇帝……驾崩了?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跟小姐出宫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愣在当场,直到周围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应当,心悦臣服的样子,她才反应过来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陛下请安!” 旁边那侍卫又厉声开口,聂毅却一摆手扫了他一眼,直到那侍卫闭上嘴巴退到一旁,他才不紧不慢的低声开口,“宝珠,你也不必在这里跟朕装傻,朕方才已经专门派人来请心安过府一叙,相信你还没有健忘到这种程度。” “既然你说心安染病在身,不便见客,那朕就亲自登门探望了,所以宝珠姑娘,你请吧。” 他作势一伸手,指了指房内,意思很明白,那就是他要马上见到骆心安,让她立刻就去请。 宝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努力开口道,“殿……陛下,不是奴才抗旨不尊,实在是小姐真的病的很厉害,刚刚喝了药睡下,药里面还有安神的成分,这会儿睡着之后便很难叫醒,所以没法接驾,就算勉强将小姐叫起来,小姐烧的头晕眼花,也经不起风寒折腾,希望陛下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姐和奴婢这一回吧。” “等到小姐康复,奴婢定跟小姐一起登门给陛下赔罪。”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聂毅没准还会忖度一番,毕竟他不愿意在骆心安心里只留下一个强取豪夺的印象,况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他对一个父王的秀女来硬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已经是皇帝,所有人的命都捏在他手心里,如今聂暻莫名消失,他绝对不能放开骆心安这条线索! “不过就是从里间到外间这么短的距离,几步路就到了,朕相信心安的身子还是受得住的,也了解她的性子绝非弱质女流,你不去请,怎么知道她起不了床,宝珠姑娘,你如此敷衍朕,到底是故意跟朕作对,还是……你家小姐这会儿根本就不在敛华宫!?”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惊得宝珠的心狠狠的一哆嗦,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再推脱下去,不仅自己会送命,可能还要赔上小姐和宝珍的性命。 她闭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努力攥住不断发抖的双手,扯了扯嘴角,“是……陛下教训的是,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奴婢这便请陛下进去便是了。” 说着她起身向内殿走去,聂毅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内殿里此时一片漆黑,宝珠掀开帘子的时候,屋内屋外的光线对比让人眼前一花,闭着眼睛缓了许久才能勉强看到内殿的情形。 此时内侧的大床上蜷缩着一个身影,盖着厚重的被子,黑色的长发散落一边,看起来扔沉沉的睡着,完全没有被屋外的声音吵醒。 宝珠走进来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姐,小姐?太……陛下来看您了,您先醒醒别睡了,快起来迎驾吧?” 床上的人并没有反应,仍然沉睡着,露出半截白皙的下颌和脖子,鼻腔里发出轻浅的呼吸声,完全没有听到宝珠的声音。 这样的习惯和动作非常的熟悉,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再加上周围昏暗的视线和相似的呼吸频率,如果不是聂毅心里已经料定骆心安此时一定不再敛华宫的话,恐怕已经确信这个人就是骆心安了。 “宝珠,你不用叫了,换朕来试试。” 说着他大步上前,宝珠一下子拦住他,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拼死道,“陛下!就算先皇驾崩,您现在已经是新皇,但小姐到底还是先皇的秀女,您这样深夜闯进来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吗!” “天下悠悠之口也不需要你一个奴才来告诉朕。” 聂毅冷哼一声,直接绕过宝珠大步走到床边,一下子把床上之人拽了起来,打眼一看果然不是骆心安。 宝珍直接被他拽下去床,跌在地上,聂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目光此刻已经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装的倒是挺像,不愧是骆心安养出来的丫头,脑袋就是比一般人机灵。” “你家主子呢?她去哪儿了?” 跪在地上的宝珍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死死地瞪着他不发一言。 聂毅的眸子陡然一眯,抬手狠狠抽了宝珍一记耳光,“说!骆心安到底去哪儿了!” “你们在这里演戏,也是她教给你们的吧,那你们演戏是演给谁看的,究竟有什么目的!” 宝珍她看了一眼同样脖子上被架着尖刀的宝珠,心里很清楚她们已经等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梗着脖子,毫不退缩的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姐去了哪儿我们做丫鬟的怎么知道。” “你扮成她还敢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聂毅又一巴掌抽下来,宝珍的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当即吐出来一口血,“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多少遍也是同样的回答!” 说完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流着眼泪的宝珠,两个人对视的一刹那,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决绝。 落在聂毅手里,她们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不立刻说出小姐的下落,要不就被他折磨致死,她们宁死也不会背叛骆心安,但也不愿意落在聂毅的手里,所以…… 只有死才是她们最好的解脱。 目光交汇的刹那,宝珠和宝珍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决绝,猛地咬舌自尽,鲜血立刻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不能让她们死!朕要活的!” 几个侍卫猛地掐住两个人的下巴,剩下的人扑上来将两个人死死地按住,宝珠和宝珍拼命的挣扎,奈何她们根本就不是人高马大侍卫的对手,直接被卸掉了下巴,捆成了粽子。 “你杀了我们吧!”宝珠满口是血的等着聂毅。 聂毅嗤笑一声,轻轻的说,“你们可是把骆心安带回来的法宝,朕怎么舍得让你们死?你们不说骆心安的下落就算了,朕可以自己去找,你们放心,没抓到骆心安之前,朕一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让你们想死都死不了。” “将她们带下去看好了,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朕拿你们是问。” 说完这话,他转身扫了一眼骆心安的寝宫,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她曾经的生活印记,甚至连一件她平时间常穿的衣服都没了。 聂毅死死地攥住拳头,看着敛华宫窗外漆黑的夜色,在心里冷笑一声,想要出宫,哪儿这么容易!? “传朕旨意,封锁全部宫门,没有得到朕准许之前,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第192章 失之毫厘 马车“嘎达嘎达”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骆心安窝在柔软的白色毛毯里,把自己裹得像个肉墩儿,聂暻坐在旁边慢慢的翻着一本经书,骆心安躺在他肚子上,怀里抱着个暖炉,正迷迷瞪瞪的睡着囫囵觉。 每当车子摇晃的时候,她就顺势翻个身继续睡,身上的被子总是被她蹭掉,每到这个时候聂暻总是不厌其烦的帮她掖好被角,顺便试一试她怀里暖手炉的温度,必要的时候再悄悄的帮她换上炭火,确保温度一直暖烘烘的,能让骆心安睡个舒坦的安稳觉。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彼此不言,各忙各的,却感到无比的满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撩开帘子,一定能看到一幅琴瑟和鸣的画面,任谁都想不到两个人此时安然自若的样子竟然是在逃离皇宫。 此时车厢外面连续敲了三声,接着一个影卫走了进来,“王爷,我们已经……”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聂暻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轻声些,王妃刚睡着。” 说着他又顺势放松自己,让骆心安枕着自己的肚子能舒服一些,“出什么事了?” 这一幕影卫看在眼里,心里既欣羡又担忧,“再转过这个路口,就到了南门出口了,王爷,您需不需要停下来先做些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聂暻挑眉看他一眼。 “属下以为,虽然您对南门将领有救命之恩,但您这一次毕竟是将秀女带出宫,属下怕被有心人看到之后暗地里使坏,所以属下以为,现在您是不是应该……跟王妃兵分两路,分头行动?到时候就算是被他们拦住搜查,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必,什么都不需要准备,维持现状就可以。” 聂暻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说,“越是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越容易引人怀疑,若是本王光明正大的任他们搜,才会显得古怪,况且本王的轿子谅他们也不敢随便乱搜,我们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否则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我们在逃命。”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怀里的骆心安,目光变得柔软了几分,“演给别人看的东西,再耽误时间也得装的像模像样,但实际上我们都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快的离开皇宫,免得夜长梦多,如今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就算我们的兵力虽能以一敌百,也不是整个皇宫所有侍卫的对手,兵分两路就等于分散兵力,这个险我们冒不得。” 说着他撩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天快亮了,按我说的去做吧,别露出不必要的破绽。” 听了这一番话,影卫才意识到自己只考虑了南门这一关的危险,却忘了顾全大局,一时间赶紧应下,不敢多言,连忙坐在前面继续赶马车了。 这时候,骆心安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明,显然从始至终都没有睡着。 “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骆心安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本来想休息一下,可越是静下来心里越是不安,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还梦到了皇上。” “父王?你梦到他什么?” “梦到……他从龙椅上……摔了下来,摔得浑身是血……我知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应该说,但我总感觉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而且陛下今天竟然将自己的贴身护卫给了我们,这太反常了,我觉得很不对劲。” “好了,别说了。”聂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说,“你只是太紧张而已,有了身孕的人都会有些敏感,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别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可实际上聂暻却知道自己心里远没有这样平静,骆心安的预感很准,他的预感又何尝不准,从老皇帝将护卫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不稳妥,但箭已经在弦上,他除了放手一搏,根本没有退路。 他今晚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将骆心安送出宫,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他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这样天赐的机会。 聂暻的手带着他特有的凉意,但却让骆心安不安的心沉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心里喃喃道,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她太过敏感而已吧…… 车子摇摇晃晃的刚走到南门的时候,就被守城的护卫给拦住了。 “来者何人?三更半夜出宫所为何事?” 影卫笑着一拱手,“这位大哥,我是靖王府的家奴,车上坐的是我家王爷,王爷今日参加祭天仪式太过操劳,身体一度不适,这才耽搁到现在才出宫,麻烦大哥给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我给你方便,谁给我方便,你说里面坐的是靖王爷我就信啊?” 影卫眸子一凛,脸上仍带着笑,但口气已经冷了下来,“自然不是如此,这里是靖王府的腰牌,请大哥过目,王爷如今扛着摄政亲王的胆子,哪怕是身体不适,回去也还有无数公文要批,此等国家大事可不是我等小人能耽误的起的。” 守卫一看这腰牌的确是靖王爷的,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但很快冷哼一声,“拿了块靖王的腰牌就像蒙混出宫,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从王爷那里偷来的?” 说着他冲着天一拱手,“今晚陛下可是下令了,封锁所有宫门,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过,就算是靖王殿下也不能抗旨不尊吧?” 说完这话他冲身后的几个侍卫说,“动手,给我搜!” 话音刚落,三个影卫猛地抽出刀来,“王爷座下,谁敢造次!?” 一时间,双方竟陷入剑拔弩张。 坐在车里的聂暻此刻仍然神态淡然,带眉宇却不易察觉的蹙了起来,父王明明答应让他带骆心安出宫,甚至还派了贴身护卫来支援,自己今晚行动,他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又怎么会突然下令封锁宫门呢? 难不成是他反悔了? 不,这不可能,如果他反悔就不会容许自己和骆心安走到这一步,就算来支援的那支护卫也是假意投诚,那老皇帝大可以不必大费周章的派贴身护卫亲自出动。 但如果这命令不是皇帝下的,这帮侍卫又怎么会如此放肆? 正当聂暻陷入沉思的时候,车外已经打了起来,骆心安紧紧蹙着眉头,脑袋高速的运转着。 “阿暻,不对劲,下令封锁宫门的人肯定不会是陛下,怕是有人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聂暻闻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果然他的王妃真的跟他心有灵犀,如今不过凭那侍卫一句话就已经猜到了这么多。 “我来处理,你在车里呆着别动。” 撂下这话,他侧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了一眼兵戎相向的双方,冷淡地说,“诸位这是闹哪一出啊?”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让人不敢接近的清冷,但落地却让在场所有人都猛地顿住,一抬头看到那一抹红色蟒袍,立刻愣在了原地。 守门的侍卫没想到真的是靖王大驾要出宫,这会儿猛地反应过来,立刻跪地行礼,“奴才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聂暻应了一声,环顾四周,“以前走这宫门,也没人拦着,如今是本王做了亏待各位的事情,还是诸位长了本事,什么时候连本宫也要盘问个三四?”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有不敢说话,倒是为首的那个挺了挺腰杆子,“王爷哪儿的话,奴才哪儿有胆子跟您过不去,实在是上面有令,我们不得不从,还请王爷您见谅,我们也是混口饭吃,除非王爷的马车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王爷又何必跟我们这些下人过不去呢。” “你大胆!” 影卫提着刀就要砍过去,却被聂暻一下子拦住,轻笑一声说,“诸位的意思是不准备放行了?” “属下恕难从命。” 聂暻没说话,一时间气氛凝结到了极致,这时他一挑眉,“好,诸位既然想搜便搜吧,但如果搜不到什么东西,你们记得护好自己的脑袋,毕竟冲撞亲王轿撵其罪当诛。” 一时间刚准备上前搜查的侍卫全都僵在了原地,有几个手掌甚至都伸到了帘子里面,却僵在半空,撩也不是不撩也不是。 此刻坐在马车里的骆心安,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手里攥着一把匕首,一瞬不瞬的盯着伸进帘子里的几只手,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他们敢掀开帘子,自己就立刻剁掉他们的手。 反正一旦帘子拉开,她迟早要暴露,既然如此那她索性先下手为强,也算是为一会儿很可能爆发的一场恶战,提前消耗一下对方的战斗力。 而就在这气氛凝滞到让人窒息的时候,城楼上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一身戎装的高壮武官走了过来,一看这情形赶忙上前给聂暻行礼,“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到南门来了?都是下官失职,竟到现在才知道您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聂暻淡笑一声摆了摆手,像闲话家常一般开口,“王统领言重了,五年前你我就已经是旧识,你现在倒是跟我客套起来了不成?” “应该的应该的,您是王爷又是属下的救命恩人,属下就算是到下辈子也得记得您的恩情啊。” 聂暻勾了勾嘴角,“如今若不是有公务在身,倒真是想跟王统领把酒言欢一番,说起来这倒是要感谢王统领手下这些侍卫,若不是他们拦住本王的车,或许今天晚上本王还见不到你这一面。” 一听这话,王统领先是一愣,接着陡然竖起了眉毛,回过头指着那些侍卫的鼻子骂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连王爷的马车也敢拦!?你们是活腻歪了,还是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 “统领……属下这也是迫不得已啊,陛下方才刚下了旨意要封锁宫门,现在王爷就要出宫,这就算给我们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连搜都不搜,就直接抗旨将王爷给放出去吧?” 王统领眉头一锁,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一时陷入了沉默。 聂暻暗暗观察他的神色,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很清楚王统领是一个非常讲义气又脾气火爆的男人,最讲究兄弟义气和知恩图报,这也是他之所以选择走南门的原因,就是因为料定以王统领的性格,一定会卖他这个人情。 “王统领,我这些影卫动刀子也不过是因为这几个兵蛋子出言不逊,污蔑本王私藏见不得人的东西带出宫,但本王向来坦荡,既然这是圣旨,那便让他们搜就是了,不过就是耽误些处理公务的时间,回去加加班就好了,这点耐心本王还是有的。” 一听这话,王统领当即心里的义气就涌了上来,“王爷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天都快亮了,明日还要上朝,哪儿能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王爷您秉性正直,心肠又好,属下心里有数,这件事就包在属下身上。” 说着他冲一众侍卫扬了扬下巴,“行了,不用搜了,放行。” “可是……这是圣旨啊统领!” “没有可是,要是真出了事也还有我兜着,死也死不到你们头上,你们怕什么?你们真是一帮猪脑子,怕皇上要了你们的命,就不怕王爷先摘了你们的脑袋!?一群蠢货!” “放行放行!” 话及于此,一群侍卫也琢磨过味儿来,就算王爷他做了什么事也是他跟皇上之间的事情,皇上就算算账第一个也找的不是他们,更何况还有王统领主动顶缸,他们何必自讨苦吃? 这样一想,豁然开朗,一众人收起刀子赶忙赔上笑脸,恭送聂暻出宫。 坐在马车里紧紧攥着刀子的骆心安听到这话,慢慢垂下了手臂,隐匿在暗处的影卫门也松了口气,惟独老皇帝那一支贴身护卫此刻脸色非常难看,脑袋里一片混乱,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个是老皇帝下的命令。 先是让他们来支援,接着又下令截堵靖王和骆心安,如此反复,根本不像老皇帝的作风,这宫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想这么多,随着马车的转动,所有影卫和护卫全都紧紧地跟上,护送靖王和王妃最后一段出宫之路。 聂暻坐在车子里面,顺势拉住了骆心安的手,远处的宫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的在眼前打开,只要穿过这道门,他们就永远离开了这座囚笼一样的宫殿,两个人对视一眼,嘴角都噙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眼看着马车已经走出南门,宫门在背后正要合上的时候,远处却突然传来轰隆的脚步声,震得大地都跟着颤动,这时就听一人大喊一声,“封锁宫门,拦下他们!陛下有令,决不可放他们出宫!” 一行人猛然转过头,就看到宫门里一眨眼的时间竟密密麻麻集结了上千人的队伍,此刻正严阵以待,将他们完全包围了! 第193章 宫闱厮杀 “封锁宫门,拦下他们!陛下有令,决不可放他们出宫!” 一行人猛然转过头,就看到宫门里一眨眼的时间竟密密麻麻集结了上千人的队伍,此刻正严阵以待,将他们完全包围了! 骆心安的心头尖锐一疼,眉宇瞬间凌厉起来,不好的预感竟然成真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是陛下亲自下令?” 这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回头看到此刻聂暻的脸色已经一片萧杀,眼里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放他们出宫的决定是老皇帝亲口说的,用如此艰险的招数根本就不是他从小认识的那个父王,就算他像来铁石心肠,因为自己的不妥协而故意安排了这场好戏骗他上钩,可理由呢? 父王根本就没有理由害他,他还需要自己帮他来稳定朝政,牵制聂毅和王家,甚至再狂妄一点来说,他已经敢打赌在老皇帝心里自己这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 老皇帝虽然重病在身,但脑子仍然十分庆幸,他怎么可能为了除掉一个骆心安,就随随便便牺牲掉一个摄政亲王?! 聂暻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而此时马车外面的一众影卫和护卫,神经也绷到了极致,双方全都握紧了佩刀,紧紧的盯着对方,眼神里全是戒备。 这件事太凑巧了,如果不是皇帝根本不可能一下子调动这么多兵马,所以除了老皇帝以外他们根本就想不到其他人,也正因为如此,之前这些一品侍卫很可能就是出卖今晚计划的人! 而一品侍卫这边在影卫抽刀的一瞬间,利刃也纷纷出鞘,他们现在心里也迷惑了,让他们护送靖王的是陛下,惟独靖王的也是陛下,那他们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场面登时陷入了失控的境地,就在这时帘子里传来聂暻冰冷又沉静的声音,“还没等别人动手,你们就准备窝里反了是吗?” 一听这话,驾马的影卫急声道,“王爷!他们是皇上的人啊!知道今晚我们会走南门的除了我们靖王府的人就只有他们了,而他们出现的这么蹊跷,谁知道会不会是今晚捅我们刀子的人!?” “放肆!”聂暻突然厉声开口,惊得那影卫一下子不敢说话。 “什么叫他们是皇上的人,我们是靖王府的人?你这是说本王在造反吗?” “属下不敢,但是他们……” 影卫还想开口,却被旁边的一品侍卫打断,“围堵我们的人是谁,我等并不知道,但我们接到的命令就只有护送王爷和王妃出宫,在陛下没有新的命令之前,我们绝不会做伤害王爷的事情!” “不必说了。”聂暻沉声打断,就在这些侍卫以为会被靖王率先灭口的时候,他却在帘子里面朗盛开口: “本王不过寻常出宫,何以就招来诸位的围追堵截,况且父王也是知道此事的,诸位若是打着陛下的旗号,不妨拿出你们的皇命来,否则……一众乱臣贼子,胆敢在宫中造次,那就恕怪本王替皇上好好惩处你们一番了。” 聂暻没有再提方才两军的口角,反而直接向宫门内放了话,这就等于默认了一品侍卫的身份,给了他们足够的信任。 一句话定纷止争,影卫不再多言,而一众一品侍卫此刻心中一热,纷纷将刀剑指向了远处的包围者,“兄弟们,誓死保卫王爷!” 霎时间,两方同时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到让人毛骨悚然。 这时带兵的将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说道,“靖王带了这么多兵马在身边,也算是寻常出宫?属下刚刚接管宫中一切安保事务,怎么就没从陛下口中听说允许您这般大摇大摆的来去自如。” “刚刚”两个字听起来十分微妙,聂暻眯了眯眼睛,全身陡然散发出寒天彻骨的冷意意,这时坐在旁边的骆心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脑海里已经翻江倒海,嘴唇哆嗦了一下,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去想的一种可能。 “宫里怕是已经……变天了。” 聂暻良久之后才应了一声,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脑袋嗡嗡作响。 “除非是发生了宫变,否则这将领根本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你,就算他敢,那些侍卫也不敢,他们一定是有了强有力的靠山,陛下今晚恐怕……出事了!” 聂暻的掌心沁出几缕血迹,一颗心揪痛的厉害,他的喉结滚了滚,阴沉地说,“岂止是这样,领兵那人曾经是王国邦的旧部,父王刚刚贬斥了王氏一族,绝对不会这么快就重用王家旧臣,而这个人本身就是太子党,如今他竟接管宫廷护卫这么重要的职位说明了什么?” 骆心安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看了一眼车窗外密密麻麻的刀枪,还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太子逼宫”这四个字都到了嘴边硬是没有说出口。 “统领没听过不要紧,刚刚本王不是将圣旨说一遍与你听了?这禁宫首领的位置可不耍耍威风就能当好的,最起码要懂得知难识趣。” 一句话,拐着弯骂的这统领脸红脖子粗,他当即大骂道,“老子眼里只认一个皇上,不是皇上亲口所说管他是谁说的都是狗屁,敢抗旨不尊的就是乱臣贼……啊——!” “乱臣贼子”四个字还没等说完,一记寒光就陡然向他袭来,狠狠的刺进了他的眼睛里,冰冷锋利的匕首扎进他的眼球里时还因为极快的速度而颤抖了几下。 谁都没有看清这冷刀是从何处飞来,甚至连它的踪迹都没捕捉到,一股血就飞溅了出来,这痛苦的大叫一声,直接一头栽下了马。 帘子后面的聂暻收回手臂,理了理袖口,目光森然的幽幽开口道,“本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禁宫统领来教训,乱臣贼子这四个字本王消受不起,如今你瞧瞧,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带本王教训你了,以后统领大人你说话可要小心了,没准哪天再从天而降一把刀子,到时候可就不是瞎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 一句毫无起伏的话,惊得围剿的一众士兵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凡学过武的人都知道能有如此腕力的人,身手已经将近登峰造极,他们没看清是谁出的手,但无疑是靖王一派,靖王府何时有过这样的绝顶高手? “愣着干什么!还他妈不给我上!陛下有旨要捉活的,马车里的女人要毫发无伤!” 统领捂着一只不停冒血的眼睛,疯了似的大吼起来,所有士兵瞬间拿起武器冲了过来。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影卫和一品护卫将马车护在中间,围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圈,“保护王爷!” 一声令下,靖王府百里挑一的影卫身形快如闪电,还没等那些士兵冲到眼前已经一个跃起,将他们砍倒在地。 战事一触即发,无数士兵如洪水一般蜂拥而至,脚步声震的地面都轰隆作响,卷起一层烟尘,马车被牢牢的护在中间,暂时安全,但马车外的嘶吼声却让人脊背发寒。 骆心安心急如焚,她没想到事情已经恶化到这种短兵相接的程度,虽然她从没指望能四平八稳的走出皇宫,中途一定会遇上一些阻碍,但这不带兵要跟整个皇宫的禁卫军直接杠上。 这样等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而且在这皇宫之中跟禁卫军杠上,就算是有理也会变成“其心可诛”,现在必须要杀出一条血路,尽快离开皇宫! 想到这里,她抬手就要掀开帘子,却被旁边的聂暻牢牢的攥住,目光凛冽的看着她,“外面枪林弹雨的你疯了!这个时候你别想我会放你下车!这根本就不是你一个人回去就能解决的问题!” 骆心安捕捉到了聂暻萧杀目光里的一丝恐慌,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苦中作乐一般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会圣母到乖乖下车跟这帮人回宫,然后保你安然无恙的出宫吧?” 聂暻身形僵了一下,但马上收紧攥着骆心安的手掌,“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心安你就是个疯子,每次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之前你为了救我,连命都差点丢了,上一次你为了一个我根本不在乎的靖王名声,忍气吞声被困在宫里,这一次你又打算为我牺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觉得只要我活着,哪怕你死了都不要紧?!” “我告诉你骆心安,今天就算我咽了气也不会让你再胡来!你这种牺牲我他妈根本就不需要!” 向来冷若冰霜的聂暻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吼出这段话,一双漆黑清雅的目光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像一个用生命来做下注的赌徒,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和坚持。 骆心安被他吼的呆坐在原地许久,心脏一阵阵蜷缩,然后慢慢的舒展开来,像被滚烫热水熨帖过的茶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要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我从答应跟你离开的那一天,到现在为止,从没有过回头的念头,我们都已经走到宫门口了,我干嘛要傻乎乎的回去,这又不是玛丽苏小说,就因为我是女主角所以人人都会对我网开一面,没准我现在跟他们回去,不仅换不来你一命,连自己也得赔上。” “况且我肚子里还有个球,我干嘛用自己孩子的一条命来做这基本没什么胜算的买卖?我可没这么傻,你少自作多情哈。” 骆心安笑着瞪了他一眼,目光却柔软温和,聂暻虽然没听懂什么叫“玛丽苏小说”,也不知道“女主角”是什么,但他只听到骆心安没打算拿自己冒险就已经足够了,他的耳朵有一瞬间的胀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没打算就没打算,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磨磨唧唧,故意让儿子看我们笑话吗?” 哟呵,你这家伙还恶人先告状起来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还能看到聂暻这样一面,她的心立刻暖了起来,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结果话刚到嘴边,就被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堵在了喉咙里。 马车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差一点就要侧翻车在地上。 “!”骆心安身形一歪,眼看这就要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心!”聂暻眼明手快,一下子将她护在怀里,牢牢地护住她的肚子。 两个惊魂未定的人还没等缓过一口气,一个人影陡然飞过来狠狠的砸在车窗上,浓稠的鲜血泼墨一般飞溅在白色的马篷上。 聂暻掀起车帘,抬手就要捂骆心安的眼睛,却被她一把按住,不顾他的反对向外看去,瞬间被眼前惨烈的一幕刺得瞳孔陡然一缩。 她死死的攥住拳头,看着远处源源不断冲上来的禁卫军,咬住了嘴唇,一切都好像是鞭炮的导火索,一旦引燃整个局面就彻底失控。 靖王府影卫和一品侍卫的身手虽好,但到底寡不敌众,哪怕一开始完全占据上风,体力也经受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宫中禁卫军数以万计,而他们才不过百人,这样的消耗战很显然对他们非常的不利。 那统领看出他们不愿恋战的意图,疯狂的叫嚣着,“别单打独斗!包围他们,往前冲!谁要怕死后退军法处置!” 一众禁卫军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硬着头皮冲上来,完全把自己当成肉盾一般,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补上,饶是影卫的剑快如风,如切豆腐一样干净利索,却被死死地拖住,身形越来越慢,终于一个不敌被其中一边的禁卫军狠狠地刺了一刀,巨大的包围圈瞬间有了破绽。 犹如摔碎的木桶,只要有一个缺口,汹涌的海水就从外面涌了进来。 疯狂的禁卫军已经近在尺咫,所有影卫和一品护卫即使拼死抵抗,也被这密密麻麻的攻击逼得节节败退,这对靖王府的精兵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但事实摆在眼前。 即使聂暻是手握重权的摄政亲王,手下兵力足够将整个皇宫血洗一遍,可眼下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今晚的目的只是将骆心安带走,并不是要起兵造反,不可能一下子带一支军队进宫。 按照宫中的兵力分布,哪怕出了岔子,他带的这些影卫也足够撑到回府,可他却没想到聂毅竟然丧心病狂到敢逼宫,甚至不惜牺牲整个皇宫所有的兵力来对付他! 聂暻的瞳孔一点点被血染红,他直起身子站了起来,骆心安没有阻拦却在后面住了他,“阿暻,你一旦出手可就回不了头了。” 病了二十多十年的靖王爷竟是个身手不凡的绝顶高手,这种事一旦抖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在援兵来不及支援的情况下,这是眼下唯一的退路。 “别怕,等我回来。” 聂暻深深地看了骆心安一眼,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嘴角,起身掀开了帘子。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影卫倒在血泊里,那统领哈哈大笑起来,“靖王爷,属下劝您现在就束手就擒吧,否则一会儿您这靖王府百里挑一的影卫可要全军覆没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飘过,周围所有人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看到白色身影所到之处,一抹银光乍现,紧接着那统领的脑袋就从身子上搬了家,切口整齐利落,一滴多余的血渍也没飞溅出来,脑袋落地的一刹那,他的嘴巴甚至都没有合上…… 第194章 最后一搏(1)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僵在原地完全忘记了动弹。 变故就在一瞬之间,甚至还没等他们眨眼睛,刚才还疯狂叫嚣着的统领就直接一命呜呼,正拼了命与影卫肉搏战的全部禁卫军全都蒙了,足足过了许久才陡然回过神来,失声大叫:“什么人!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紧紧攥着手里的武器,紧张又警惕的看着四周,可刚才那一抹白影就像幽灵一样一闪而过,此刻寻遍四周,除了凄冷的夜风和萧杀的月色,竟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刚才那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一时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与此同时,早就已经精疲力尽的影卫和一品侍卫也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纷纷向马车周围靠拢,重新围成一个紧密的包围圈。 “王妃,您没事儿把?” 一个影卫气喘吁吁的凑到车帘跟前,低声问马车里的骆心安。 他刚一靠过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顺着车帘子钻了进来,骆心安这时候最见不得腥味,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当场吐出来。 她干呕了几声,死死地捂住嘴巴,那影卫听到里面动静不对,急声开口,“王妃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车子太颠簸您受伤了!?” 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马车门边,透过白色的绢布,隐约映出他全身的鲜血淋漓和数不尽的伤口,听他的呼吸节奏就知道他一定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个时候在耗尽全部生命死撑在这里。 骆心安的心紧紧的蜷缩在一起,没等那影卫钻进来探望就厉声开口,“不用管我!我没事!趁现在赶快撤退,再耽误更多的禁卫军就要到了!” 她这会儿都不敢去想聂暻接下来会做什么,只知道他为自己和整个靖王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带着所有人离开,因为就凭聂暻孤身一人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一声低沉又坚定的声音落地,所有影卫和侍卫当机立断,马上按照骆心安的意思去做,跳上马车,直奔不远处的宫门。 “兄弟们,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管那白影是人是鬼,今天要是拦不住靖王和心安小主,我们全都要陪葬!” 禁卫军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声,这一声让在场惊呆的所有人瞬间都回过神来,此刻心里虽然对刚才那人头落地的一幕心有余悸,但谁都知道今天要完不成任务,回去也是人头落地,还不如趁现在豁出去赌一把! 想到这里,所有禁卫军用比刚才更猛烈的势头冲了过来,在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的时候,跑在后面的人突然感觉脸上一热,一抬头就发现站在最前面的一排人竟集体被割了脖子。 温热的血迹喷射出来,犹如灿烂夺目的曼殊沙华,瞬间染了后面禁卫军一身,甚至这些站在前面的人身体都还在往前跑,人却已经断了气。 这样一幕血腥又骇人的画面饶是见惯了生死的禁卫军都被吓坏了,下意识的失声尖叫出来,这时眼前又有一道白影飞过,在夜色里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犹如真的地狱罗刹似的让人心惊胆寒。 “鬼……鬼啊!” 有的胆小的这会儿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攥着武器下意识的倒退,后面有人大骂道,“一帮废物!管他是人是鬼,挡了咱们生路他们今天就必须留在这里!” 胆大的人前赴后继的举着刀剑冲着白影杀了过去,可还没等近身,一阵狂风刮过,树上的叶片飞落,经过那白影之手猛然向他们袭来。 瞬间柔软的叶片宛如锋利的尖刀,带着划破长空的哨声,齐齐隔断了几个人的右手血管,鲜血犹如喷泉一样喷出来,武器“哐当”一声砸落在地,这些人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惊恐的瘫在地上尖叫起来。 短短片刻之间,禁卫军竟一下子死了十多个人,因为是一招毙命,又是最狠辣血腥的招式,所以喷在空中的鲜血都弥漫出一层薄薄的血雾,将夜晚的薄雾都染成了血红色。 当这片猩红色“落幕”的时候,那道白影才飘然落地,白色的衣服不染纤尘,即便脚下已经被浓重的鲜血染成了红色,仍宛如谪仙降临一般,不染纤尘。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才看到这“白影”的脸,而他就是此刻本应该还坐在马车之中,手无缚鸡之力的聂暻。 “靖……靖王爷!?” 所有人失口惊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聂暻,宛如过见鬼一样,惊恐的不停倒退,这时候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是靖王爷……骗,骗人的吧?这天下谁不知道靖王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废物”,从小就病病殃殃,还一病就是二十多年,从来就没好过,甚至好几次都从鬼门关走过,是个彻头彻尾跟“武功”没有丝毫关系的人。 可此刻的靖王爷,却身如鬼魅,来去自如,哪怕是身手不凡的禁卫军都没法捕捉到他的踪迹,就凭这一点就已经非比寻常,更可怕的是堂堂精挑细选的皇宫禁卫军,在他手下却连一招都抵挡不了就直接毙命,这样的身手简直可以算得上登峰造极! 这时,聂暻一步步的向他们走来,步履沉稳,宛如闲庭信步,手里银光一闪,终于露出那把杀伐决断的短刀。 薄如蝉翼般的缝纫在夜色下泛着一层悠悠的冷光,衬的聂暻此刻的脸色越发萧杀寒冷,他就这样慢慢的走过来,脸上看不出一丁点表情,可他越这样越是让人心惊胆寒。 在场的禁卫军全都被他骇住了,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点点的倒退,手心里全都是冷汗,甚至连刀子都快攥不住了。 “本王不欲你们争斗,识相的就马上退下,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幽幽的瞥了一眼脚下血泊中已经横了一地的尸体,意思不言而喻。 此时,为首的统领已经脑袋搬家,禁卫军一时间群龙无首,都不知道眼下到底应该是进还是退,于是谁也没敢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武器看了眼聂暻,又瞥一眼地上的尸体,目光陷入了混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聂暻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又传来一声嘶吼,“这时候不打难道要回去让陛下砍我们的脑袋吗!诸位比忘了临阵退缩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成王败寇,他靖王爷过了今日还是不是王爷还两说,他就一个人孤军奋战,难道我们要所有人一起为他殉葬吗!” 这话极有煽动性,本来已经开始动摇的禁卫军瞬间目光一凛,“说得对!我们困也要将他困死在这里!” 一声令下,所有禁卫军竟变换了队形,从四面八方的涌了上来,宛如瓮中捉鳖一般,前面的人全都充当人肉盾,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王爷!” 已经负伤的影卫和侍卫看到这一幕,瞬间拔刀,“保护王爷!” “不准过来!马上带心安走,违令者,斩!” 聂暻厉声开口,转身一跃,躲过十几把尖刀,伸手摘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可是王爷您……”影卫急得眼眶通红。 “走!”没等聂暻再开口,骆心安已经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双炙热的漆黑瞳孔,“你们看不出阿暻什么意思么!他们不敢取靖王的性命,但是却能直接要了你们的命!我们早离开一刻,阿暻就能安全一刻,难道你们还要王爷亲自来保护不成!?” 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瞬间将影卫们敲醒,今晚的目的就是带走王妃,王妃只要一出宫,王爷根本就不会再有顾忌了! 想到这里,他们不敢再耽搁,大喝一声狠狠抽了一下鞭子,在烈马的嘶鸣声中,飞快的向宫外跑去。 而聂暻这边虽然被困在“人墙”之中,但这些禁卫军碍于不敢真的伤他性命,所以根本就困不住他,他犹如惊鸿飞鹤一般,在一众铠甲骑兵之间周旋,从不轻易出手,可但凡出手必当场毙命,每一招都煞气逼人,仿佛杀伐决断的修罗,凶悍又飘逸。 “拦住马车!先拦住马车!你别让心安小主跑了!” 有人看出聂暻的意图大喊一声,一众禁卫军瞬间兵分两路,一队缠住聂暻,另一队直扑马车而去。 聂暻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一个反手解决掉几个缠住他的士兵,一个跃起直接堵在另一路追兵跟前,为首的那个先是一愣接着迅速出手,聂暻脑袋微微一斜,刚躲过一击,那人却突然掏出一个暗器直冲聂暻的脖子飞去。 聂暻避无可避,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一个后仰身,谁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做的到的,就看到那发出暗器的人陡然倒下,心口正中插着聂暻那把银光短刀。 原来在他抖出暗器的一瞬间,聂暻已经有所察觉,同时将短刀掷出,这才险胜一局。 看着已经倒在地上咽气的禁卫军,聂暻冷着脸抽出匕首,那人心口的鲜血喷出来,其中一滴飞溅在他的袖口,犹如雪地落梅,实在刺眼的厉害,他看了一眼衣服,极其不耐烦的皱起眉头,这对他来说比杀人还晦气。 眼看着马车已经驶离了宫门,只要再出最后一道无人设卡的拱门就能彻底离开皇宫的时候,聂暻的嘴角才勾起一抹弧度,直接一个旋身,把身后十几个冲上来的人全部抹了脖子之后,一个跃起刚要去追马车,耳边突然传来呼啸的风声。 他猛地一回头,一把锋利的佩剑擦着他的耳朵飞过,而这时四面八方突然涌上来数不清的铁骑军,不仅将聂暻再次困在包围圈中,还堵住了骆心安马车的去路。 “嗒、嗒、嗒……” 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然后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他穿着一身玄色金龙朝袍,骑着一匹战马绕过层层人群,踱步向聂暻走来。 “六弟,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啊。” 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聂毅拉住缰绳目光阴毒的看着提剑而立的聂暻,露出危险一笑。 第195章 最后一搏(2) “六弟,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啊。” 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聂毅拉住缰绳目光阴毒的看着提剑而立的聂暻,露出危险一笑。 骆心安一听到这个声音,目光瞬间刺目起来,死死地攥着拳头才没有让自己头脑发热的直接冲出去给聂毅两拳,如果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都一样让她厌恶的话,那么现在简直就到了恶心欲呕的地步。 虽然他知道他一向自私自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只是为了要抓住她,他竟然亲自带兵围堵在这里! 聂毅,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气氛在一刹那间剑拔弩张到了极点,聂暻目光扫过四周,所有铁骑军已经身披铠甲全副武装,显然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这铁骑军跟宫中的禁卫军可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宫中禁卫虽身手不凡,但到底只是内侍,只负责这皇宫内苑的安全,执行的也是擒拿格斗,诛杀灭口这一类的任务,而与之相比,铁骑军却完全不同,是军队的一支,每个将士都战功赫赫,骁勇善战,是上过战场,马革裹尸的骠骑之军,后因战功赫赫而被调至京城,驻守大晟最后一道防线。 这些士兵是军人,完全不怕死,脑袋里只有服从和执行,皇命指到哪里,他们就打到哪里,完完全全被控制在皇帝手中,可以说但凡铁骑军出动,就是国之为难之际,若没有玉玺和皇上随身携带的那块虎符,根本就不可能调配的动,而现在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暻压下心里的冷凝,面无表情的开口,“皇兄大晚上的好大的阵仗,今晚是祭天仪式,皇兄不在前殿主持大局,跑到这里拦臣弟的路做什么?” 聂暻刚开口,旁边就有一个将领直接呵斥道,“靖王爷,就算您是先帝所出皇子,见到皇上也应该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陛下!” 一句话让聂暻的瞳孔骤缩,虽然他早就猜到聂毅已经逼宫造反,但“先帝”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陡然赤红,“聂毅你对父王做了什么!?你这个畜生!” 脑袋里发出巨大的轰鸣,聂暻以为聂毅最丧心病狂也不过就是趁着老皇帝病重逼他退位,取而代之,可谁想到他竟然……竟然杀了父王,杀了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震惊、狂怒、后悔、悲愤……无数情绪瞬间涌入脑海,聂暻没法想象那日求老皇帝放骆心安出宫竟是最后一别,“你这是弑君篡位!你疯了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你住口!少在这里跟朕信口雌黄!” 聂毅冷哼一声,目光阴狠的死死瞪着聂暻说,“先皇是几个时辰前刚因病而逝的,这一点满朝文武都能作证,而你作为皇子,不仅不惦念父王的病情,也没能陪他老人家走完最后一程,甚至还在他临终之时将后宫女子偷偷带出皇宫私奔,如此下作低贱之事你都做得出来,而你不仅不知悔改,如今还带着靖王府的人在宫中公然造反,污蔑朕杀父篡位,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天下子民自有公论!” 听完这话,聂暻没有说话,甚至脸上都没有半分情绪起伏,过了许久脸上才慢慢的溢出一抹极度讥讽的笑意,“皇兄机关算尽,恐怕就是为了等这一天,臣弟不过秉承圣意,带自己的女人回家,何德何能被皇兄扣上造反谋逆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杀了父王,才拿到这枚调兵遣将的虎符,如今刚到手就迫不及待将铁骑军派出来,恐怕是担心这龙椅沾了亲生父亲的鲜血,坐得不安稳吧?” “住口!”聂毅被戳穿了心事,眼睛霎时间一片猩红,目疵欲裂的吼道,“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古往今来贪恋权势造反谋逆之人不胜枚举,而这些人全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有阳关道你不走,非得选那独木桥,那朕今天就成全你,斩了你这乱臣贼子!” 话音落地,天子剑直指聂暻,“众将士听令,将聂暻这叛即刻拿下!” 瞬间,所有铁骑军得令而动,齐齐将长刀拔了出来,骑着骠骑大马飞奔而来,聂暻唇角一挑,勾起一抹冷笑,“那皇兄你尽管来试试。” 话音刚落,在无数长枪一齐向他刺过来的一瞬间,他猛然跃起,白色衣衫被风吹得鼓鼓作响,宛如流云似的,卷起波浪,头上朝冠早就被他扯掉扔在了地上,几缕墨色的碎发吹过下来,将那双煞气逼人的眼睛若隐若现的遮挡住,更显出与他周身气质不相符的狠辣和决绝。 长枪几乎是短刀的克星,但聂暻一个剑花挽起,一点那陡然刺过来的长枪,一个借力直逼到跟前,短刀迅速出手,正刺在铁骑军唯一没有铠甲保护的脖子上面。 这人轰然倒下,聂暻拔刀的一瞬间,踩着那人的脑袋,直接夺过长枪猛地掷出去,犹如串糖葫芦一般,瞬间将五个铁骑军的脑袋贯穿,而那些座下的马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仍然狂奔出去,瞬间将五具尸首全都甩在了地上。 后面的人毫无防备,等到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落马,于是五具尸体就直接成了“绊马索”将后面的一群骁勇善战的铁骑军全部绊倒,七零八落的摔在地上。 这些铁骑军身上的铠甲虽刀枪不入,但却重达几百斤,这会儿摔了一地全都压在身下的马上,马匹受到惊吓,疯狂的嘶鸣起来,在原地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踩乱踏,硬是将这些将士踩上踩死了一大片,铁骑军战斗力瞬间被砍去了一半。 聂暻的速度非常快,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周围的人甚至根本就没看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眼睁睁看着彪悍的铁骑军被他借力打力,两招之内打了个七零八落。 在场的其他铁骑军和禁卫军看到这一幕都毛了,犹如看怪物一样看着聂暻,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而旁边的聂毅此刻死死地攥住了缰绳,看着远处动如鬼魅的聂暻,目光极其阴冷的沉了下来。 他在很早之前就怀疑过聂暻是深藏不露,韬光养晦,因为那个曾经在皇宫之中运筹帷幄就能带领大晟大败漠北的六皇子,绝不可能人病了,连自己的才华也埋没了。 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他严防死守,派出去的探子没有上前也足够上百,可他提防了这么多年,得到的结论仍然是聂暻就是个不会武功身体羸弱的“废物”,因此在他看来,聂暻恐怕不是一丁点武功不会,但也绝对不会高到哪里去,否则这么多探子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大错特错,就看刚才聂暻那两招制敌的招数就知道他哪里是只懂些皮毛,根本就是深藏不露! 想及此处,他抽出腰间天子剑直接从马背上跃起,直接落在了聂暻的对面。 “六弟,你今日真是一次又一次让朕大开眼界,你何时学了功夫,朕这做哥哥的怎么都不知道?” 聂暻眉毛一挑,露出一抹讥笑,“若是皇兄早就知道了,我聂暻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你我兄弟一场,你争我夺了将近二十年,也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朕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和宫中侍卫比剑,后来长大了倒是不再喜欢这些,可怜为兄与宫中所有兄弟都比试过身手,惟独对六弟你一无所知,不如今日就让朕亲自来领教一下你这深藏不露的剑法如何?” “当然,朕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要你肯乖乖的束手就擒,将父王后宫的秀女骆心安重新送回宫中,给父王留最后一丝颜面,让他老人家可以瞑目,朕今日可以对你手下了留情。” 这一番话说得极其冠冕堂皇,诚挚恳切,好像事实就是如此,好像亲手杀了老皇帝的不是他,觊觎骆心安的也不是他。 他这副装出来的为善嘴脸,让聂暻看一眼就厌恶透了,目光森然的开口,“正好我也想见识皇兄的武艺,今日倒是个机会。” “旁人常说,习武讲究物我合一,心无旁骛,臣弟真担心皇兄这么多年都将心思花在了争权夺利上面,根本没有时间去练武修身,这人心小了,当然就没有什么大的造诣,所以皇兄也不必对臣弟的身手惊讶,是你的心思从来没用在正路上过。” 聂毅听完这话脸色陡然一沉,愤恨到,“死到临头你还嘴硬!朕今日定亲手将你这叛贼绳之于法!” 话音刚落,他一个跃起提剑就刺了过来,聂暻回身一挡,直接抵下削铁如泥的天子剑,顿时虎口一麻,可想而知聂毅是花了多大的力气要将他挫骨扬灰。 他一出手就是最凌厉的杀招,恨不得一招就将聂暻制服,两人一交手就是完全不同的武功招式,聂暻身形灵动,快如闪电,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的章法,而聂毅的身手一看就是宫中老师精心教导出来的,每一招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在这宫中谁都知道太子的剑法已经登峰造极,鲜少能有对手,即使武功首屈一指的禁军大统领,在他手下都过不了十招。 而现在他根本连一丝余地都没有保留,直接拿出了全力,就是看自负的料定聂暻就算是深藏不露,到底从小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靠一些野路子学来的功夫只能投机取巧,对付些无用之辈,根本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里,一个剑招劈下,带着凛冽的寒光,两个人在刀光剑影之间,终于面对面的较量起来。 第196章 “我立刻杀了她!” 想到这里,一个剑招劈下,带着凛冽的寒光,两个人在刀光剑影之间,终于面对面的较量起来。 看到两个主子单打独斗起来,影卫和铁骑军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两人身上,生怕主子一个不留神落于下风。 聂毅步步紧逼,动作快如斩麻,将聂暻逼的节节败退,好几次都差一点被他的天子剑捅穿胸膛,聂毅冷笑一声,乘胜追击,“六弟,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他直接将聂暻逼到角落,猛地跃到半空俯冲下来,聂暻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被天子剑刺穿天灵盖的时候,影卫惊恐的高呼一声,“王爷!” 此时坐在马车里一直隐忍的骆心安,心脏骤然一缩,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先开了车帘。 聂暻在外面浴血奋战,她比谁都揪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露面,聂毅敢这样堂而皇之的追出来除了对付聂暻以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抓她。 她若是不长脑子,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很可能直接成了别人的活靶子,所以哪怕她已经全身发抖,心如刀绞,也一直忍耐着绝不露面。 可此时此刻,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理智,什么顾全大局,此刻全都烟消云散,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猛地拉开了帘子。 正巧这时,她一眼就看到聂暻中剑的一幕。 “阿暻!” 她失声开口,眼前一片晕眩,聂暻回过头与她对视的时候,刀剑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死定了的时候,聂毅眼前突然一花,谁都没有看到聂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竟然一眨眼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聂毅扑了个空,眼睛倏的瞪大,可剑已经来不及收回,在地上用力一撑刚要回身,身后银光一闪,短刀已经刺穿了他的胳膊。 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聂暻拔刀落地,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哪里还有刚才一丁点狼狈躲闪的样子。 聂毅捂住伤口,脸上一片狰狞。 原来他这个好六弟的节节败退从始至终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放松他的警惕,来这致命一击!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一片死寂,过了片刻才一片惊呼:“陛下!靖王行刺陛下,护驾!” 尖刀“唰”一声齐齐出鞘,寒光闪过,正好映在聂暻冷若冰霜的脸上。 “都给朕退后!”聂毅低吼一声,用那只带着血窟窿的胳膊紧紧攥着天子剑直指聂暻,厉声道,“这是朕一个人的猎物,其他人不得插手!” 说完这话,他猛然提剑攻了过去,聂暻将短刀往腰间一塞,用脚踢起一把长枪,飒飒如风般迎了上去。 经过上一次偷袭,聂毅不敢再掉以轻心,拿起了十二分的专注和身手,而此时彼此都明白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聂暻也不再保留,速度和攻击比刚才还要凛冽好几倍,再加上手上换了趁手的长枪,更是如虎添翼。 两个绝顶高手厮杀,飞沙走石,眼花缭乱,在场的人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只觉得两人是势均力敌,可聂毅自己却知道自己越发的力不从心。 他每一招都已经尽了全力,几乎招招都是必杀,若是换了别人,根本就躲不掉,更不用说随便挨上一下都是粉身碎骨,可聂暻不仅招招都能躲过,而且内力就像无底洞一样,将他死死地缠住,简直像耍猴一样,准备活活的将他的体力耗干。 气急败坏之下,聂毅恨红了眼,直接冲到聂暻面前,想近身给他致命一击,谁想到聂暻却突然冲他讽刺一下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到身前,在聂毅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被聂暻一脚就踹飞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风沙走石,聂毅一下子飞出去几十米,重重的摔在地上,当即就吐了血。 “皇上!” 此刻众将士再也坐不住,为首的将领大喊一声,“兄弟们上,擒住逆贼,保护皇上!” 一声令下,上千兵力都向聂暻围去,聂毅毕竟势单力薄,只有一双手和一双脚,哪怕身手已经登峰造极,仍然一瞬间被困死在其中,他一边要应付无数席卷而来的刀剑,一边还要抵挡聂毅的一次次的进宫,很快就进退维谷。 持续奋战了这么久,聂暻终于挂彩,血渍将白色的衣服染得格外刺目。 “阿暻,不要再打了!回来!” 骆心安心急如焚,她知道再这样打下去,这些人用人肉车轮战耗也能将聂暻耗干,所以情急之下,她直接跳下马。 旁边一众影卫赶忙拦住她,“王妃!前面太危险了,您不能过去!让属下们去支援王爷!” 他们早就想冲上去浴血奋战,可是王爷让他们保护王妃不可插手,他们只能一直忍耐,但一看到王爷受伤了,他们再也克制不住,振臂一挥,“今天就战个痛快!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 说着他们提刀冲出了包围圈跟铁骑军厮打在一起,双方人马一交手便是鲜血横流,尸体遍布,战局转瞬间到了白热化。 有了影卫支援,聂暻得以喘息,瞬间杀出一条血路,将铁骑军打的落花流水,站在马车旁边的骆心安,目光死死地盯着战局,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恨不得肚子里没有那个孩子,冲上去杀个痛快淋漓。 砍掉一个人脑袋之后,聂暻感觉到自己背后炙热的目光,刚要回头给骆心安一个安抚的笑容之时,陡然看到一支铁骑军竟不知何时绕到了骆心安身后,拿着剑就冲她刺了过去—— “心安!” 聂暻大吼一声,整张脸霎时间一片惨白,疯狂的屠掉面前一众挡路之人,一个跃起冲着骆心安飞扑过去。 骆心安猛然回头,一下子就看到背后偷袭之人,她抄起一根棍子刚要自卫之时,余光陡然瞥到聂暻的背后,刹那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嘶吼道,“别过来!阿暻,是陷阱!” 可惜话音落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攻击骆心安根本就是陷阱,其根本目的完全是用她来让聂暻分神,然后趁其不备来个致命一击! 本来毫无破绽的聂暻,在转身的一刹那,在背后被聂暻狠狠地捅了一刀。 “唔!”聂暻闷哼一声,背后的瞬间被鲜血染红。 刀剑穿过他的肩胛骨头从背后直接捅到身前,聂毅冷笑一声猛地将天子剑拔出来,带出一大滩淋漓的血迹,哗啦一声泼在了地上。 “阿暻!”骆心安的脑袋瞬间炸开,背后偷袭的人还想一箭双雕,刚把刀子刺过来的瞬间,聂暻竟已经挣脱围困跃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挥刀砍掉了这几个的脑袋。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骆心安和聂暻同时开口,骆心安没等聂暻开口,伸手往他背后一触,掌心瞬间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湿润,她控制不住全身发抖,一时间根本连将手掌抽回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聂暻面目苍白的摇了摇头,证明自己没事。 几乎从死过一次之后再没有哭过一次的骆心安,眼眶一酸,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还说没事!都这样了你告诉我没事!?” 她将手掌抽出来,上面一片鲜红,一滩血顺着指缝一滴滴的正往下淌。 聂暻没说话,虚弱的用自己的手包住骆心安的,低声说,“这样不就看不见血了。” 他自己的手上都是血污,这会儿却这样开口,骆心安死死地咬住嘴唇,撕掉自己衣服上一块布就要给他包扎。 而站在不远处的聂毅一看到两个人这副亲密的样子,心里一阵烦闷,脸色更加阴沉下来,冲着旁边冷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一声令下,上千将士又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聂暻目光泠然的冷笑一声,将骆心安一把推到两个影卫身边,撂下一句“保护王妃”之后,毫不退缩的迎敌而上。” 受伤之后的聂暻身形已经没有刚才迅速,但是却越战越勇,宛如无知无觉的铜墙铁壁,根本就不怕任何袭击,一时间众将士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团团围住,双方陷入了焦灼的僵持。 聂毅对眼下的情况心知肚明,若是再不速战速决,一会儿靖王府的援兵就要到了,聂暻控制的兵权可一点也不比他少,今天晚上若不能将他彻底镇压,这个皇位他注定坐不安稳。 想及此处,他朗盛开口,“聂暻,你不必再负隅顽抗了,你自己看看现在还站在这里死撑的究竟还有几个影卫,而地上又死了多少你靖王府的人,这些可都是你一手栽培,如今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你忍心吗?” “你是个聪明人,朕也不跟你兜圈子,眼下的情况你人数有限,寡不敌众,而朕只要对对嘴皮子,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涌进宫来支援,你拿什么跟朕斗?” 听到这里,聂暻露出一抹冰冷的讥笑,“那我聂暻还真是荣幸,能让皇兄你举全京城之力来对付我,为了一个皇位,你竟然要白白牺牲这么多将士,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聂毅眉毛一挑,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是又如何,朕是什么样的为人,六弟你不是一清二楚么,死几个兵算什么?朝廷养了这么多兵,供他们吃穿,如今让他们死在镇压叛乱上,就不叫牺牲,而是叫死得其所。当然,六弟你心肠好,若是看不下去这么多死伤,完全可以束手就擒,朕保证不再让他们上前送死,但是……” “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朕就一直派兵,让你亲手送他们去死,直到将你擒住,或者你死为止,不信你就试试。” 聂暻知道聂毅说到做到,但他也知道,聂毅是个极其狡猾的人,越是精明的人越懂的将利益最大化,白白牺牲这么多精兵强将,相信聂毅心里比他还心疼,否则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 想及此处,他不再开口,冷笑一声直接挥剑跳出包围圈向聂毅袭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向一只畜生妥协。 聂毅毫无防备,连续挨了好几刀,他根本不是聂暻的对手,这会儿更是被打的节节败退,他毫不意外聂暻如果逮住机会一定会立刻杀了他。 这种如芒在背,随时随地可能没命的危机感,让他陷入了癫狂,危急之时,他的眸子突然瞥到了什么,突然狰狞一笑,猛然越到空中,在聂暻以为他要打过来刚要抵挡的时候,聂毅却突然剑走偏锋,狠狠一挥剑,宰了两个影卫之后,一下子把刀架在了骆心安的脖子上。 “聂暻,马上投降,否则朕立刻杀了她!” 第197章 杀了你这畜生 “心安!” “王妃!” 聂毅瞳孔霎时间一片血红,旁边一众影卫也登时脑袋嗡一声响。 情势陡然大逆转,还残存的影卫们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了聂暻身上,那时正被数不清的铁骑军困住,根本无暇他顾,而远离战局的骆心安,从一开始而聂毅就说过不许伤她性命,所以不管是铁骑军还是影卫,所有目光都落在了两方主子的争斗上,谁也没有将全部注意力落在她身上。 而眼下,就是这唯一不会“死”的人,却被聂毅亲手架着刀,用她的死来要挟聂暻,这是一开始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聂暻死死攥着长枪,站在包围圈之内,脚下七零八落的到处都是他刚刚才宰掉的铁骑军,背后那个血窟窿此时已经将他白色的衣袍染成刺目的红褐色,更衬得他那张被溅上血渍的脸宛如修罗。 他的瞳孔里弥漫着滔天的火焰,一时没有说话,旁边有几个影卫看不下去冲上前就要救人,却直接被一众铁骑军用刀架住了脖子。 “六弟,想好了没有,你是降还是不降,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错过了,就别怪朕刀枪无眼。” 聂毅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目光里全是兴奋的猩红色,他一只手拿到架着骆心安的脖子,另一只手却顺势搂住了她的肩膀,动作极其亲密,就像终于等到这个可以将骆心安捏在手心里的机会。 “聂毅,你真是让我恶心透了,有本事你就动手杀了我,别想让我对你妥协。” 骆心安使劲挣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被他困在怀里就像被毒蛇缠在了身上,让她恶心的全身发毛,一双墨色眼睛死死地瞪着聂毅,目光凛然又决绝。 聂毅并没有介意,见她挣扎顺手又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牢牢地锁住,贴在她的耳朵低声说,“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朕,否则朕会舍不得杀了你的。” 他离得太近了,呼吸喷在了骆心安的耳朵和脖子上,让她厌恶的差一点就要吐了,避开他的禁锢,看着远处满身鲜血的聂暻,坚定的说,“阿暻,别信他的话,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你,不论你怎么做最后他都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别管我了,你一个人少了我这个累赘肯定能逃出去!” “哟,现在就开始敲话给我听了啊?不过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的目的是他,不是你呢?” 聂毅低低的笑着,刀子却又递近了几分,直接将骆心安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聂暻,你想清楚,到底要负隅顽抗,最后连你自己和一王府的影卫,还有骆心安一起赔在这里,还是聪明一点,牺牲你一个,保住这些无辜的人。” 聂暻漆黑的眸子阴沉到了极致,死死的攥着拳头,上面青筋都跳了出来,他恨不得立刻将聂毅碎尸万段,可是却没有失去方寸,而是深吸一口气,沉声说,“你不必威胁我,杀了心安?我想你压根没这个打算。” “你当我不敢!?”聂毅陡然阴下脸来。 “你当然敢,你连父王都敢杀,更何况是我和心安,但你杀了之后可要想清楚后果,在外人面前你那么努力装作顺理成章继承大统的样子,目的不就是为了掩盖亲手杀了父王的事实吗?既然已经装出孝子的样子,没有给父王守够三年孝期,就要亲手杀掉后宫里的女人,是多迫不及待想让人知道你的伪善嘴脸?” 聂暻每说一个字,聂毅的脸就青一分,这时聂暻露出讥讽一笑,“哦对了,皇兄曾经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求皇上封心安为你的太子妃,如今父王刚死,你就要杀掉曾经‘最爱’的人,真是好一个谦厚孝顺的‘贤君’啊。” “得不到的就要毁了,父王如次,心安亦是如此,到时候我若再一死,那可就真的热闹了,凭空给民间的唱曲人提供了个好素材,曲名儿臣弟都替皇兄想好了,就叫‘因爱不成下毒手,弑君篡位好皇帝,脸皮好比城墙厚,无毒不是真丈夫’” “你住口!信不信朕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聂毅被戳中了痛点,陡然厉声开口,吼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危险一笑开口说,“随便你怎么说,你别想在这里跟朕拖延时间。” “对,你说的不错,杀了骆心安看起来好像对朕没有一点好处,可是六弟,你别忘了,现在你可是乱臣贼子,公然在宫里造反,还妄图带着后宫秀女私奔,朕不过是按照大晟律法现处决一个不贞洁的女人,这事儿若是传到民间,没准老百姓还觉得朕做的对呢。” “六弟,你不要逼我先杀了骆心安,再毁了她的名声,让她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这话一落地,聂暻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瞬间刺破了手心,他明知道聂毅就是知道骆心安是他唯一的软肋,所以才故意这样威胁他,可一个人心里一旦有了牵绊,就会束手束脚,甚至会做一些根本不像自己干出来的事情。 聂毅会不会伤害骆心安,他不知道,但他不能当这个刽子手,这他也很清楚,他不怕死,也不在乎名声,但他不能容忍别人伤害骆心安分毫,哪怕是他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骆心安突然低低笑起来,“聂毅,你真以为我骆心安在乎名声这种东西吗?告诉你,我不怕死,也不怕身败名裂,名声是留给外人说的,而外人怎么想又与我何干?如果你以为三从四德这些教条的东西能唬住我,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 说着她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深深看了聂暻一眼,然后慢慢转过头,破天荒的往聂毅的方向凑了凑,嫣红色的嘴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耳垂上面。 一股熟悉的淡香弥漫开来,聂毅知道这是骆心安身上的味道,而这时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更是犹如小刷子一般扫过他的心尖,他胸腔一颤,一时乱了心神,忍不住将侧脸往骆心安嘴唇上侧了侧。 而这时,就听到骆心安在耳边用毫无温度的冰冷声线一字一句地说,“你尽管动手,杀了我你就永远别想得到我,这样就算在我咽气的最后一刻,也是完完全全属于阿暻的,从身到心,此生无悔,你最好连阿暻也一起杀了,这样也算是帮我们圆了白头偕老的誓言,至于你,注定是只让人作呕的臭虫,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连给阿暻提鞋都不配!”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刺进聂毅的心口,将他捅的鲜血淋漓,他一生都在与聂暻比较,不论学识、武功、地位,亦或者是老皇帝的宠爱,聂暻永远压他一头,哪怕后来聂暻重病,他入主东宫,这太子之位也像是捡了聂暻不要的东西。 作为名正言顺的嫡子皇孙,却处处都要被聂暻这个贱种抢风头,甚至现在一心占有的骆心安,也对聂暻死心塌地,而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凭什么!? 新仇旧恨,无数怨恨瞬间涌上心头,他死死攥着天子剑的手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属于谁是朕说了算的,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朕成全你和聂暻双宿双栖,就算亲手杀了你们,朕也会将你们分开,这辈子都别想生死同穴!” 骆心安嗤笑一声,“那你动手啊,别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我倒是希望现在就去死,也好过被你攥在手心里不得不看你这张恶心的嘴脸!” 远处的聂暻一看骆心安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登时全身陡然涌出一阵寒气,可聂毅显然已经被骆心安彻底激怒了,他像一只发狂的困兽,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伸手一把攫住骆心安的脖子死死地掐住。 “聂毅你想做什么!放开她!” 聂暻瞳孔陡然一缩,完全不管周围,一挥剑就要飞过来,却被周围上前铁骑军团团围住,根本不得靠近分毫。 “呃……咳……咳咳……!” 骆心安被扼得几乎没法呼吸,嘴里发出凌乱的闷哼声,但眼神仍然轻蔑的看着聂毅,像在对他无声的嘲笑。 聂毅的濒临爆发的火气直接被她这一个眼神给激怒了,“朕不能杀你?朕不能杀你!?朕现在第一个就宰了你!哪怕把你的骨灰留在宫里,也不会让你和聂暻得逞!”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天子剑从骆心安的脖间一抽,对着她的肩膀就狠狠地刺了一剑。 锐气撕破皮肉发出沉闷的破裂声,骆心安的整个上肩骨的皮肉完全被利剑给刺穿了,无法忍受的剧痛陡然传来,饶是坚强如骆心安,此刻也控制不住痛苦的尖叫了一声。 “啊——” “心安!!!” 聂暻眼睁睁看着泛着银光的天子剑直接从骆心安的身前刺穿,露出一截锋利的剑尖,鲜红的血渍沾在上面,就像无数针尖狠狠地刺进他的眼球,让他的全身都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前所未有的愤恨和狂怒涌上来,聂暻屠掉面前十几个挡路的铁骑军,犹如地狱阎魔一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彻底崩溃般疯狂的嘶吼道,“畜生我宰了你!!!” 第198章 以退为进 没有失去理智的聂暻已经无人能敌,此刻疯狂的靖亲王更是所向披靡,所经之处毫无活口,饿殍遍野。 这样疯狂的聂暻,比曾经围剿红莲教时那副凶悍的样子还让人可怕,若上一次他宛如杀伐决断的天神,此刻就像是地狱使者,带着一身煞气,残暴的绞杀着所有阻挡自己的人,恨不得将其一起拉入地狱。 饶是见过无数生死,战功赫赫的铁骑军此刻也感到了害怕,即使是身手最拔尖的一众将士,此刻在他手下都过不了三招,几乎一出手就被毙命。 聂毅见此情景心中也生起了寒意,紧紧地束缚着骆心安,不让她动弹分毫,天子剑再次架到她的脖子上,大喝一声,“护驾!” 数不清的铁骑军成包围状将他严丝合缝的护在最中间,他挟持着骆心安,一步步的后退到最安全的距离。 而那些负责护卫的明知道凑上去就是死,也不得不往前冲,上千铁骑就算做人肉盾,一个接一个被杀,也得杀上一段时间,在漫天弥漫的血腥味中,聂毅一把扯住骆心安的头发,将天子剑又往前凑了几分,鲜血顺着他的剑刃流在他的手上,刺得聂暻双目血红。 “聂暻!刚才那一剑的滋味怎么样,这就是给你的教训!你现在立刻束手就擒,朕就放骆心安一条生路,否则就让她给今晚死去的铁骑军祭旗!朕说到做到!” 说完这话,他还想拽着骆心安的头发再威胁聂暻一番,可骆心安中了一剑,此刻失血过多,脑袋已经一片晕眩,两条腿一丁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意志力足够坚强,硬咬牙坚持着,此刻可能直接瘫倒在地。 她如此虚弱,让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才反抗聂毅的一举一动。 在聂毅的印象里她始终是活力满满,精明狡猾的样子,何时露出现这样一面?看着她弧线美好又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下颌,还有低垂的墨色睫毛和淡色的嘴唇,聂毅想起之前那个与骆心安携手游莲池的美梦。 梦里,骆心安就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自己,依靠着自己,这时他已经忘了骆心安是被迫倒在他怀里,只看到了她的顺从和依赖,一时间心里隐藏的占有欲更疯狂的蔓延出来。 “你瞧,朕就算现在真的杀了你,你的阿暻也来不及救你,心安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明路,这种连你的安危都顾及不上的男人,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你现在落在我手心里了,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如今你还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伸手拿起骆心安一缕头发在鼻尖嗅了嗅,低声说,“心安,你说我现在要是再捅你一刀,你的阿暻还是不束手就擒的话你可怎么办?连为你死都不肯,你还指望他跟你双宿双栖,别做梦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虚弱的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没有说话只是冲他啐了一口唾沫,心里却露出一抹苦笑想道:她如果真的足够聪明的话,就不会选择用这么蠢的激将法了,但是眼下她没有选择。 她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这里不是玛丽苏电视剧拍摄现场,所以从没有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的魅力能大到左右聂毅争权夺利的欲念。 她可以成为聂毅围堵他们的理由之一,却绝对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要的是将聂暻置之死地,对她不过是顺势满足心里那点长久求而不得的占有欲和自尊心,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聂毅绝对不是不敢杀她,而是在没有满足胃口之前,不愿意轻易弄死自己的猎物。 而只要这个男人对她还有那么一丁点贪念,就完全可以成为她和聂暻平安无事的转机,可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在没有援兵到来的情况下,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聂暻可能还没有被这上千人的铁骑军杀死,就已经精疲力尽,带着整个靖王府全军覆没! 骆心安想过无数种扭转局面的办法,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全部都是死路,根本就行不通,如果最终的结果聂暻逃不过一死,那她宁愿让他放弃原则,选择妥协。 这个想法或许非常荒唐,甚至对她和聂暻来说无比的屈辱,可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慷慨赴死,以身殉道,他日沉冤昭雪,或许能落个忠孝两全的生前身后之名,可就像她之前对聂毅说的那样,人不能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活着,外人怎么想是外人的事,与我何干? 聂暻若是死在这里,以后说出去倒是好听了,可现在这个随时随地会送命的人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他殉国倒是完成了大义,可谁又能来弥补他们这一个家庭的小义?她从来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之人,她自私、护短,是见识短浅,目光狭隘的市井小民,追求的也不过是一生平安喜乐的小日子,所以她不能看着聂暻就这样死在这里,哪怕是用她自己做筹码,只要能换来聂暻平安,她也在所不惜。 或许这个手段对聂暻来说非常卑劣,她竟然明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位置,仍然选择一次次的激怒聂毅,用自己的血在阿暻心里捅刀子,所以她也不奢求聂暻会理解她的做法,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哪怕再挨上几刀,她也义无反顾。 聂毅在她耳边说了很多话,有循循善诱的,有咄咄相逼的……但此刻她全都没有听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远处被血整个浸透的聂暻,目光坚定和灼热。 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的聂暻此刻似有所感,竟然恢复了些许神智,顺着目光望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瞬间在空中相遇,聂暻在看到骆心安目光的时候愣了一下,竟是读懂了她的眼神,接着瞳孔里的残暴凶狠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汹涌的爱恨。 他在骆心安激怒聂毅的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到她是故意为之,此刻看到她的目光就更加确信此事,他恨透了骆心安每次的自作主张,也恨透了她对自己毫无条件的牺牲和一次次经历的伤害。 但恨的表层之下更巨大无边的是烈日岩浆般的爱意,他没法想象自己竟然可以这样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她付出所有,也愿意毫无理由的包容她的所有选择,无论对错。 就在聂暻愣神的片刻,穷追不舍的铁骑军突然在后方偷袭—— “阿暻小心!” 骆心安急声开口,聂暻侧身一闪,但肩膀仍然被砍了一刀,他一个反手砍断一个人的脖子,双方又一次陷入混战。 眼看着聂暻丝毫没有任何退意,聂毅更加狠辣的眯起了眼睛,咬牙切齿的在骆心安耳边说,“你现在还有工夫替他担心?你有这时间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说着他死死地攫住骆心安的下巴,逼她不许再跟聂暻对视,而骆心安反抗不了就干脆闭上了眼睛,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对他施舍。 “你——!”聂暻抬手刚想给她一记耳光,远处突然传来汹涌的马蹄和嘶吼声。 他眼前登时一亮,接着收回手露出危险一笑,“朕改变主意了,你不愿意给朕好脸色也无所谓,反正马上聂暻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朕就在这里陪着你,亲眼看他咽气。” 骆心安倏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人马,竟是聂毅的援军到了! 看着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聂暻、骆心安包括在场所剩不多的影卫脸色全都一变,心里都明白,既然聂毅的人马先到,恐怕靖王府的援兵此时已经被困在了路上,一时半会儿是绝对赶不过来支援了。 到底是拿着天子剑的人,靖王府兵马再强,也终究比不过皇权的全力镇压,这分明就是聂毅早就设计好的诡计,就等着援兵一到彻底断了他们的最后一条退路。 本来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的局面,登时来了个大逆转,以聂暻之力,在刚才的局面,杀出一条血路带走骆心安一个人还是有可能的,但眼下却势必不能全身而退了。 剩下得十几个影卫,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视死如归,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今晚怕是要战死在这里,但是他们没有一丁点退缩。 “杀!” 上前铁骑军嘶吼一声,排山倒海一般冲着聂暻他们冲了过来,地动山摇,像是要把他们踏成肉泥。 聂暻并没又惧怕,生死如归一般提刀而上,这时他回过头看了骆心安一眼,两个人目光交汇,她的眼眶一片通红,冲他无声的摇了摇头。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的动作和眼神,聂暻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脑袋里倏地浮现出刚才骆心安故意激怒聂暻的画面,心里一跳,突然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他懂,可这个时候真的要选择低头,以退为进吗? 第199章 蛰伏深宫 他心里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聂毅杀了父王,害了母妃,现在还伤了骆心安,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就算是真的别无选择,他也宁愿堂堂正正的战死,而不是向一个畜生低头。 可是…… “谋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刚则易折,竹韧而不断,韬光养晦才能厚积薄发,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 这是当年府上谋士在他终日以病示人暂避锋芒之时,他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而现在他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差一点就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幸好,还有心安帮他悬崖勒马,在他丧失理智之前拉了他一把。 这时,聂毅看两个人死到临头竟然也不知害怕,狠狠地扼住骆心安的脖子,拿起剑抵在她的另一个肩膀上,厉声道,“聂暻,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立刻再在她身上捅个透明窟窿,她现在这个样子,若再挨上一下,没准还没等你死就已经咽气了,你可想好了!” 话音刚落,天子剑的尖端已经刺进了骆心安的皮肉。 “唔!”骆心安死死咬住嘴巴,却仍然疼的闷哼一声。 聂暻僵在原地,聂毅见状,又把剑往里刺了几分,阴笑道,“还不低头?我这把剑再往里几寸,可就要把这层皮肉给捅穿了啊。” “够了!”聂暻厉声开口,死死攥住了拳头,目光像被刀子捅了两刀。 这时大批铁骑军已经到了眼前,将他团团包围,一把把尖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没有再抵抗。 “放了她,我随你处置。” “王爷!”影卫大惊失色,谁都没想到第一个低头的人竟然会是聂暻自己。 “属下愿意为您战死也不愿意对这个乱臣贼子俯首称臣!” 聂毅如愿以偿的低低笑了起来,“六弟,你早这样不就完了,何必闹到现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早点低头,心安也不必挨这两下了,你瞧瞧,现在你心疼,朕也于心不忍,死了这么多兄弟还伤了你的心头肉,为兄都替你难过。” “聂毅,废话少说,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扯其他人,放了心安和这些影卫,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聂毅嗤笑一声,“聂暻,你现在不过就是朕的阶下囚,还以为自己是摄政亲王吗?你这些犯上作乱的影卫公然辱骂皇上,你还指望朕能轻饶了他们?你这当主子的没教好下人,朕就让你的心头肉来教教他们什么叫天子之尊!” 说完他搂着骆心安的腰,将她肩膀上的血涂在她的嘴唇上,然后手指在她的伤口上用力一掐,骆心安疼得几乎晕厥却死活一声没吭,但疼得已经全身颤抖,面无血色。 “聂毅你这个畜生!”聂暻猛地冲上来,却被周围一群铁骑军的刀剑抵住了脖子。 聂毅一挑眉,“聂暻,你这是准备要朕再让心安‘教’你一遍见到皇帝应该怎么做吗?” 话及于此,聂暻没有再说话,深吸一口气,跪在聂毅跟前。 “王爷!”影卫失声开口,一众铁骨铮铮的汉子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一看主子都这样做了,心里再不甘心也纷纷跪在了地上。 骆心安的嘴唇早就被自己咬的鲜血淋漓,可这会儿仍然克制不住心脏尖锐的疼痛,太疼了……即使是在前世被爱人和妹妹联手背叛,她都没有这样痛不欲生的感觉。 明知道一旦选择以退为进,暂时向聂毅低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当亲眼看到聂暻这个出类拔萃,飘逸出尘的男人,为了保护她而跪在地上的时候,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是让她无法忍受的哭了出来。 聂毅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终于让自己嫉妒了半辈子的弟弟跪在了自己面前,这种前所未有的畅快让他笑了起来,“君是君,臣是臣,即便你我是兄弟也不能僭越,六弟现在明白了就好。” 说完这话,他冷下脸来,挥了挥手道,“来人啊,将靖王及其一众叛党关进天牢,择日受审!” 说完这段,铁骑军就将聂暻和一众影卫身上的武器卸掉了,将他们押起来就要带走。 聂暻没有再反抗,只是深深地看了骆心安一眼,然后转过身目光尖锐的看着聂毅说,“别伤我的心安,你要得到她就不能伤害她。” 说完这话,铁骑军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时间,直接押着他转身就走。 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聂暻冲她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骆心安疯了似的要追上,却脚下一软,终究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投进屋子里,在地上留下大片暖色的光斑,将屋子里照的明亮又通透,而骆心安就是被这刺目的阳光给照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精美的窗户和头顶慢慢舞动的轻纱,额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眨了眨惺忪的眼睛,她一只手撑着就要坐起来,结果全身上前突然用来一阵剧痛,特别是两个肩膀更是像被人卸掉一般,只是这样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嘶……”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也跟着清醒了很多,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质地柔软温暖的大床上,鼻尖还能嗅到熏香的味道和丝丝缕缕的药味儿…… 等等……药?为什么会有药味儿?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然后无数记忆像洪水一般排山倒海向她袭来,相约出宫、遭遇埋伏、聂毅篡位……那夜噩梦一般的回忆犹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帧帧跳过,最后停留在她重伤昏迷,聂暻被俘入狱…… 阿暻! 她在心里惊叫一声,不顾身上的疼痛陡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显然她还身处在皇宫内院之中。 听到动静,屏风后面的一众下人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一看她竟然坐了起来,又惊又喜的连忙迎了上来。 “心安小主,你总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皇上可要拿我们是问了。” 迎上来的宫女太监全部都是陌生面孔,骆心安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尤其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被子里的拳头。 “我昏迷了多久?” 她一张口,声音嘶哑的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旁边一个小宫女连声说,“这已经是第七天了,陛下每天都来看小主您,不知道有多着急呢。” “别叫我小主。”没等这丫头说完,骆心安就厉声打断了她,旁边几个宫女瞬间噤若寒蝉,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骆心安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问他们,“现在的皇帝是聂毅了对吧?” 从没有人敢这样直呼皇上的性命,宫女们瞬间吓得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原来他真的逼供篡位,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皇帝……那就证明刚才她脑袋里的那些记忆碎片都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发生过,而现在聂毅当了皇帝,阿暻却还生死未卜! 他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吗?聂毅有没有想尽办法折磨他?他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无数问题涌入脑海,骆心安冷得厉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哑声说,“我不是什么心安小主,既然江山已经换了人,那我这个先帝的秀女就跟当今皇上没有一丁点关系,我只是个什么身份也没有的平民百姓,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但‘小主’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这……小主,可是陛下说……” “陛下说陛下说!他既然有这么多话说就让他来亲自见我,不必让你们这些人代为转达!我倒是真想见见咱们这位新皇,如今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当“陛下”这两个字代表的不再是老皇帝,而是聂毅这个畜生的时候,她连提起来都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滚,她差一点吐出来,抬手捂住嘴巴却扯到肩膀上的伤口,当即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床上。 “小主!”几个下人吓得赶紧扶住她,连声道,“快去请太医,就说小主醒了,身子不舒服!” 骆心安本想推开他们,但是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胃里翻腾的厉害,之前因为那噩梦一般的记忆而忽略了其他,这会儿恶心劲儿泛上来,她才陡然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看不出什么倪端,但被子里的手却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微微的隆起和皮肤下时有时无的跳动提醒着她,孩子平安无事,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她就被一个更大的恐慌包围了。 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既然被聂毅带回了宫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隐瞒的住?现在……聂毅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怀了阿暻的骨肉!?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摸着肚子,全身一阵阵发冷。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材富态,留着白须的太医急匆匆提着箱子跑了进来,骆心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个不怎么熟悉的生面孔,并不是以前经常给她看病的王太医,这让她的心更加沉了下去。 “赵大人,你赶快给小主瞧瞧,刚才小主有差一点晕过去。” 几个小丫头连声开口,赵太医点了点头,冲床上的骆心安点头一笑,“小主总算是醒了,不枉臣这几日卖力医治,您要是再不醒,老臣这颗项上人头可都要被陛下给摘了。” 这话他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骆心安扯了扯嘴角,说了声“多谢”,作势就想起来。 赵太医赶忙拦住她,“小主莫动,先让老夫替您把把脉。” 说着他搭上骆心安的手腕,专心致志的号起脉来,看他这副样子,骆心安不敢放松警惕,一直在不动神色的观察他的神色。 这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人往往是笑面虎,看起来对你是迎脸笑,可背地里为谁效忠,做没做过脏事可就不好说了。 第200章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大殿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赵太医的诊断结果。 过了许久赵太医才收回手来,旁边的下人赶紧追问,“赵大人,小主的身子怎么样了?” 赵太医摸了摸胡须,笑了笑说,“小主昏迷只是失血过多身子虚弱,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七日,但身上的伤口到底还没好,情绪一波动引起气虚血亏,这才会头晕无力,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多休养一段时日,自然药到病除。” 一听这话,周围的宫女太监才放下心来,这时赵太医又对骆心安说,“小主如今肩膀上的伤口还疼吗?若是还疼,一会儿老夫就在汤药里再多舔几位止疼的草药。” 骆心安摇了摇头,“疼肯定是还有一些,不过并不碍事,麻烦赵大人了。” “既然如此甚好,正好现在时辰不早,也该到了换药的时间,就让下官再帮小主检查一下伤口吧。” 说完这话,宫女就拉起了一道屏风,骆心安的警惕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换药势必要宽衣解带,虽然她压根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有什么封建迷信思想,但她的肚子现在已经微微隆起,换了别人她或许能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是在一个经验丰富的御医面前,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猫腻? 骆心安越想越不安,但脸上却看不出分毫,她对赵大夫摆了摆手说,“既然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也就不麻烦赵大人亲自动手了,让这些丫头来便是了。” 赵大夫一听这话也没勉强,笑着点了点头,“那老夫就在外面候着,小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说着他留下药膏和干净的棉布就走了出去,没露出一丁点不寻常的样子。 他于是这样越让骆心安觉得不对劲,她倒是宁愿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这说明他知道了什么,这总比一派寻常,让人琢磨不透是敌是友要好得多。 脑袋里想着这些事情,宫女们已经端着药膏走了进来,揭开盖在伤口上的棉布时,丝丝缕缕的疼痛打断了骆心安的思路,伤口在肩膀上,她根本就看不到,就让人一块儿拿了一面镜子进来。 铜面镜子里清晰的映出她的轮廓,她的两边肩膀上各留下两个极其丑陋明显的黑褐色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周围还一片红肿,随便一碰就锥心刺骨的疼。 这种疼让那晚她被聂毅狠狠刺了两剑的记忆更加刻骨铭心,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将镜子反扣在桌子上,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只是中了两剑就已经这么严重,她没法想象被聂毅带走的阿暻,此刻会是个什么处境。 这时,宫女们一边拿着药膏仔细的帮她涂着,一边笑着说,“这药膏是陛下让赵大夫特意配的,不是寻常的消炎止疼膏,里面加了好多珍贵的药材,全都是陛下让人从各地快马加鞭运回来了,不仅有奇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呢。” “是啊,陛下对小主您可真好,这几日即使登基之事再繁忙,他都会每日来看您,而且陛下生怕这药膏效果不好,还把南海上供的珍珠膏给您送了过来,这么一小瓶要上万两金子呢。” 说话的宫女一副欣羡的小女儿姿态,献宝似的将一个玲珑的白色小瓶子摆在骆心安面前,刚要用手沾着给她抹上,却被骆心安直接推到一边,冷声拒绝,“这个我不需要,你们只涂药膏就够了。” 说完这话,她在心里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当初既然下了狠手,如今又何必再这样惺惺作态? 伪君子比真小人还让人作呕,故意让这些宫女敲话给她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以为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就能让她不计前嫌?她骆心安还没有这么贱得慌! 宫女们没敢再多说话,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帮她绑扎伤口,就在这时,就听殿外传来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骆心安神色一凛,一道人影就大步走了进来,周围一众人立刻跪地行礼,聂毅摆了摆手,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骆心安。 他今日穿了一身缟素,腰间和袖口还系着白色的麻布,一看就刚办过丧事,但头上那顶九珠金冠却已经足够彰显出他现在的天子身份。 天子……天之骄子,真是好大的讽刺。 骆心安厌恶的将视线挪到一边,根本对他视而不见,既不下跪行礼也不开口问安,直接当他不存在。 聂毅挥了挥手,将周围的下人打发出去之后,松了松领口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气色红润,神采奕奕,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想到这里,骆心安真是恨不得撕烂他这张嘴脸。 “今日父王头七,给他老人家送完葬之后就听说你醒了,朕就直接过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他一副嘘寒问暖的温和样子,又变成旁人眼中那个深明大义,谦和有礼的太子,哦不,现在应该是皇上了,若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谁会想到他是个杀父篡位、残害兄弟,畜生不如的东西。 骆心安瞥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你装模作样的累不累?今日是先皇的头七,亏你也敢去送葬,你也不怕他老人家不肯升天,找你索命。” 一句话让聂毅的脸直接阴了下来,“骆心安,朕救你,留你在宫中,可不是让你这般放肆妄言的,念在你刚刚苏醒,神志不清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但下一次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朕可绝不留情。” “那你把我也关进天牢好了。”骆心安的讥笑更深了一层,目光似刀子般刺在聂毅身上,“聂毅,你也不必吓唬我,你的手段我可是亲自领教过的,我这肩膀不就是拜你所赐么?你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我倒是盼着你能真杀了我,也省的我在这里跟你对台词。” 聂毅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掐死她,可转瞬间他又释然一笑,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想激怒朕,然后逼朕杀了你,或者把你也关进天牢,成全你和聂暻双宿双栖?别做梦了,朕不杀你也不会放你离开半步。” 说着他攫住骆心安的下巴,手指在她光洁的脸上抚摸了几下,轻声说,“你好不容易才落在我手上,我怎么舍得杀你?我说过你早晚是我的,当初若不是先皇干预,将你困在宫里,你早就是朕的太子妃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朕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你耗着,你说对吗?” 他的手指也是冰凉的没有任何温度,但却跟聂暻的完全不同,犹如被毒蛇缠上一样让人不寒而栗,骆心安神色陡然一变,猛地甩开他的手,扯到肩膀的伤口疼得冷汗都淌了出来。 聂毅看在眼里,转头看着仍然跪在旁边的赵太医,目光冰冷的说,“赵大人,心安的刚从昏迷中苏醒,说出来的胡言乱语,朕不计较,相信赵大人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赵太医赶忙低下头匍匐在地上,“老臣方才正专心致志的给心安小主开药方,不知陛下让老臣别介意的事情是什么?” 聂毅挑眉一笑,“赵大人果然聪明,不枉朕和母后这么多年一直信任你,刚才你既说到心安的药方,可是她的伤情有了什么岔子?” 赵太医千恩万谢了一通才笑着说,“这自然不是,陛下放心吧,心安小主的伤情很稳定,伤口也都已经结痂愈合,现在主要是补血气和亏空,其他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这话与他刚才跟那些下人说的毫无二致,聂毅点了点头,吩咐道,“既然如此,那需要什么补血的药材赵大人尽管去御药房取就是了,若药材不够便跟朕说了一声,有多少用多少,不必省着,重点是让心安的伤快些好起来。” “是,老臣遵旨。” 赵太医刚接旨,骆心安就直接开口道,“不必了,收起你的假好心,你我充其量不过是先帝秀女和新皇的关系,非亲非故,我可担待不起你的厚待。” 说着她拿起旁边那个价值连城南海珍珠膏,直接往地上一扔,“还有这个,你也拿走,好走不送。” 说完这话,她就闭上了眼睛,连多余一个眼神都不愿放在聂毅身上。 “你先下去。” 聂毅抬了抬手将赵太医打发走之后,一步步紧逼,走到骆心安的床边,居高临下的说,“骆心安,你以为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已经被我攥在手掌心里了,你以为你还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告诉你,在我这里,我给你什么你就得要什么,不要也的要,你整个人现在都是我的,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骆心安嗤笑一声,毫不退缩的对视回去,“那你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支配我?” 她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踩在脚下的蝼蚁,即便处于劣势仍然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不可侵犯,这是一个让人想撕烂她践踏她,却也更加激起征服欲的眼神,聂毅的目光瞬间涌出猩红色。 第201章 谋逆之罪 骆心安总有办法瞬间就激怒他,让他恨不得直接弄死她,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每根骨头都觉得发痒,就像伺机而动准备捕杀的野兽,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的猎物抓到手大快朵颐。 他猛地出手掐住骆心安的脖子,不顾她的激烈挣扎凑了上来,在马上就要碰到她嘴唇的距离停住,沉声道,“不要试图激怒我,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之前我能捅你两刀,就会再把你按原样治好,保证连一个疤都不留,只要我愿意,听清楚了?我这不是在询问,而是通知你,你可以尽管反抗,但不论你是想死还是想逃,我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说完这话,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像在为自己掠夺来的“猎物”庆功,意味深长的看了骆心安一眼,一甩袖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阿暻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骆心安没有力气追上去,目光里却涌动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聂毅微微一笑,耸了耸肩膀说,“阿暻?阿暻是谁?朕可不认识什么叫阿暻的人,倒是知道有个带兵围宫,企图造反篡位的乱臣贼子叫聂暻。” 他说的不是“死人”就代表聂暻现在还活着,听到这里骆心安长舒口气,知道这一次用两记剑伤做筹码的赌注,自己终究还是赢了。 “贼喊捉贼的好戏陛下您可玩儿的真顺手。” 聂毅低声一笑,“你错了,这不是贼喊捉贼,而是物尽其用。” “你什么意思?”骆心安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你很快就会知道。”聂毅的笑容越发的幽深,挑眉看了骆心安一眼之后,不等她再次开口,直接撂下一句“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看你”之后,转身就走出了大殿。 看着聂毅离去的背影,骆心安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阵的翻腾。 眼下的情况对她和聂暻来说都非常的糟糕,可是即使再糟糕,只要人还活着就总会有希望,所以对于如今的局面她一丁点都没有后悔,不管是被困在宫中,还是与聂毅周旋,这些都是为了活下来所做的必要牺牲,她心里一清二楚。 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就凭聂毅这人渣的行事作风,她不知道聂暻还会经历什么…… 想到这些,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似乎肚子里的宝宝对这件事也似有所感,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然后脑袋里浮现出赵太医方才给聂毅和宫女们说的那一番话,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他究竟是什么人,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 她绝对不信这个赵太医的医术会烂到给她换药把脉这么多天,还察觉不到她已经怀孕了,如果真是这样,聂毅和现在已经晋升成太后的皇后,就不会信任他这么多年。 可如果不是他真没看出来,又为什么要在聂毅面前隐瞒?既然他是聂毅的心腹,就没道理欺骗自己的主子,如今聂暻被当成乱臣贼子关入天牢,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叛党的后代,一旦聂暻被砍了脑袋,这个孩子是一定不能留下的。 而这么大的隐患摆在明面上,这赵太医都不戳破,图的是什么? 这事一旦捅出来,加官进爵少不了他赵太医,可他现在既然隐瞒,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有更大的利益可图,要不就是一直潜伏在宫中的“自己人”。 是后者当然最好,但要不是呢……? 想到这一种可能,骆心安紧紧抿住了嘴唇,一个似敌似友的人比一个完全的敌人还要可怕。 抬头望着窗外明媚的天色,她的内心却一片寒天彻骨,再一次被困宫中,等待她和聂暻的不仅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凶险的局势,还有更大的血海深仇。 但无论有多艰险,她一定要亲手手刃仇人,将那些害过他们伤过他们的每一个人都碎尸万段! *** 转眼天气变热,竟已不知不觉到了夏天。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老皇帝随着一场声势浩大的丧事而入土为安,太子聂毅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聂毅一登基就改变国策,实行严苛的律法和铁血政策,对于任何反对者一律诛杀,一个不留,朝堂被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那些曾经质疑过太子与王家的大臣各个自顾不暇,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朝中很多人对老皇帝突然暴毙的事情心存疑虑,也碍于眼下血雨腥风的局势而纷纷选择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朝中原本那些对聂毅不服,一直站在靖王这一派或者保持中立的一部分大臣,不愿随便屈服,本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结果还没等行动,靖王爷逼宫造反的消息就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大晟传开了。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终于明白聂毅之前跟她说的那句“不是贼喊捉贼,而是物尽其用”究竟是什么意思。 早朝之上,在聂毅放出已经将反叛逆贼聂暻关押天牢的消息放出来之后,整个朝廷都炸开了锅。 几个为首的老臣第一个坐不住,纷纷上前问道,“陛下,臣以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靖王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颇受先皇器重,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一丁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逼宫造反?” “是啊,此事非同小可,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不可过早下此定论啊。” 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聂毅,一听这话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目光幽冷的说,“诸位爱卿这些话是在质疑朕的判断和决定吗?这种事情若没有真凭实据,朕怎么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还是说诸位以为朕是个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戕害兄弟的奸险之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聂毅猛地一拍龙椅,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 “臣……臣不敢,只是就算靖王真的谋反,总也该有个理由啊。” 跪下的几个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里一肚子疑惑却没法直接开口,聂毅表面上看去谦和仁厚,可实际上内心怎么想的谁都猜不透,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放弃监视和地方靖王,如今老皇帝刚一殡天,靖王立刻起兵造反,如今这位新皇刚刚登基又要以此来昭告天下,任谁心里都会觉得这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理由?”聂毅冷冷的勾起嘴角,“朕现在坐在了这个皇位上,而靖王没有,算不算他起兵的理由?” “那日他见先皇驾崩,作为皇子不仅没有及时出现为父王奔丧,反而打着告假的名义趁机谋反,那晚,又是祭天又是先皇殡天,所有的事情全都赶到一起,宫中兵力严重不足,而他作为父王生前亲封的摄政亲王,没能及时出现稳定朝政,反而借着与南门统领私下勾结的关系,带着他靖王府的亲兵,长驱直入,直指父王寝宫,为的不就是现在朕坐的这个皇位吗?” “此前他用卑鄙手段蒙蔽先皇,构陷于朕,让朕被先皇误会禁足东宫,就为了要与朕争这个天下,可惜他的算盘打的再精,父王也没有褫夺朕这个东宫太子的名号,他没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想要的,又赶上父王突然驾崩,自知这个皇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就干脆趁着大权在握,兴兵造反,完全置先皇于不顾,诸位爱卿觉得就凭他的所作无所谓,朕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及此处,聂毅的眸子阴沉而冷酷,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让座下一众朝臣心里陡然一颤,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做言语。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如今陛下已经高坐龙椅,成王败寇,是非对错还不都是陛下一人说了算?陛下口口声声说靖王谋反,但口说无凭,若没有证据,又如何叫天下之人信服?” 聂毅知道这帮老臣难缠,恨不得立刻砍了他们的脑袋,但这些拥护聂暻的老臣全都是三朝元老,连先皇都要礼让三分,他刚登基不久,心里就算再想把他们杀之而后快,眼下也不可操之过急。 死死地攥住龙椅的扶手,聂毅冷笑着眯起眼睛,“朕当晚亲自镇压了靖王一众叛党,与朕并肩的上千铁骑军都能作证,爱卿若不能信服,大可挨个去查,问问先皇驾崩的那天晚上,他带众多亲兵和影卫私自入宫,屠杀铁骑军,刺伤朕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试问一个在朝堂之上身份无两的摄政亲王,若没有异心,因何对宫中禁军大肆屠杀!?” 一句话堵得在场所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聂毅和聂暻以外,不是效忠皇上的铁骑军就是死人了,这让他们还能再去问谁? 就算还有心去追查,恐怕还没等到足够证明靖王清白的证据,自己的小命就已经先搭进去了。 整个朝堂一时间一片死寂,这时聂毅给旁边的太监递了一个眼神,尖利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押靖亲王入殿——!” 第202章 谋逆之罪(2) 沉重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没过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被几个侍卫押着带了进来。 聂暻仍然穿着事发那夜的一身白衣,衬得他器宇轩昂,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屹立在大殿中央,若不是他身上那些大片的、已经分不清归属的黑色血迹,他仍然是众人印象中不染纤尘的样子。 他每走一步,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就发出沉重的响声,碍于他武功高强,他的穴道也全都被锁上,这会儿他完全就是一个插翅难飞的“废人”。 “跪下!” 几个侍卫冲他呵斥一声,聂暻不为所动,仍然站在大殿中央,静静地看着皇位上的聂毅。 “听见没有,让你跪下!你还真当自己现在还是王爷不成!?” 聂毅旁边的太监尖着嗓子是时候开口,却换了聂暻的一记淡笑,“你家主子还没废掉本王封号,你这个做奴才的倒是很积极,这不禁让本王寻思,这下马威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主子的意思了。” 这话让太监脸色一白,聂毅抬头瞪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岂容你一个阉人放肆,来人啊,把他给朕拖下去掌嘴!” 在太监的尖叫求饶声中,他被拖了下去,聂毅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聂暻,冷笑道,“朕以为锒铛入狱这么多日,六弟你多少应该有些悔过,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本来就是承蒙皇兄照料才得以去天牢小住,并非做错过什么事,皇兄何以说这样的话?” 聂暻淡漠的开口,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口气平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可在那些被衣服覆盖的看不到的地方,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肤。 天牢这种地方但凡进去的人,不论你是地痞流氓还是皇亲国戚,就算能或者走出来也至少得被扒掉一层皮,聂暻在天牢里待了不过短短三日,各种大刑几乎在他身上已经用了个遍,不论是鞭子、烙铁、老虎凳、辣椒水……但凡不会让他缺肢少腿的严酷刑罚他全都尝了一个遍。 天牢里那些人全都被聂毅特意叮嘱过,并没有因为他王爷的身份而手下留情,反而更加的变本加厉,恨不得将他直接给活活打死。 所以在聂暻出现在大殿之前,聂毅都做过他被抬着进来让群臣看好戏的准备,可谁想到聂暻虽然看起来虚弱多病,但却功力深厚,虽然受了很重的外伤,却还是笔挺的走进了大殿,让聂毅都开始怀疑天牢的人究竟有没有按照他吩咐的去做,一时间气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看来还是朕顾忌兄弟亲情,对你太手下留情了,让你犯下这种罪无可恕的大罪,仍然不思悔改!对于三日前逼宫谋反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聂暻冷冷一笑,抬起头目光像是撕破他伪装一般,灼灼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输了并不代表你就赢了,只不过论阴险没人能比得过你罢了。” 这话一出,立刻让在场之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聂毅的脸阴沉着,神情变幻莫测,瞪了聂暻好一会儿才从袖子里装作无意般拿出一颗耳钉,一边在手里把玩一边阴测测的笑着说,“六弟说话可要小心慎言,天理昭昭,你造反之事朝野上下均可作证,容不得你狡辩。” 聂暻一眼就认出他手里那颗耳钉是骆心安的东西,他神色一凛,眼里彻底一片寒天彻骨,袖子里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 聂毅无非是在提醒他,如今骆心安被他牢牢的捏在手掌心里,要她生就生,要她死便死,而到底是生是死全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可以不介意自己的生死,却没法不顾忌骆心安和她肚子里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聂暻紧抿著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心里无法遏制的怒火和愤恨,冷笑一声道,“那既然如此,皇兄今日叫我来又所为何事,是不是已经想好什么时候将我凌迟处死了?” 聂暻没有再在逼宫篡位这件事上纠缠,因为他知道如今聂毅已经登基,手握天下,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就算他在朝堂之上矢口否认,叫嚷着自己的清白,结局就会因此改变吗? 很显然不会,所以他与其为这个根本就不可能翻盘的事情浪费精力,不如把这个时间用来考虑聂毅将他关了这么久,还不灭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毫不畏死,甚至还有心思自嘲一般的样子,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各异,纷纷面面相觑。 这逼宫造反的罪名一旦认下,就是轻则脑袋落地,重则株连九族的下场,没有第三种可能,靖王爷肯定心知肚明,怎么还能这么快俯首认罪,难不成他真的已经视死如归,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样一来,按照皇上对他这么多年杀之而后快的态度,这一次岂不是要趁机将靖王一派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一看众人的脸色和聂暻淡漠的神色,聂毅危险的眯起眼睛,众人都以为聂暻必死无疑,可这却并非他心中所想。 眉毛一挑,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六弟似乎已经视死如归了?” 聂暻面不改色的回以微笑,“逼宫造反之罪除了死,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恐怕不仅我是这样想,在座的诸位大人心里也是这么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没什么可说的,请皇兄下旨吧。” 一听这话,聂毅在心里狠狠地蹙起了眉头,他本以为聂暻死到临头,哪怕是为了骆心安也会跟他低头求饶,甚至为此他都做好了让聂暻跪在自己脚下狠狠奚落的准备,可谁想到事到临头却被他反将了一军。 聂毅铁青着一张脸,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皇帝不说话,一众朝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时不时抬头扫聂暻一眼,都在琢磨这位王爷一会儿究竟会落个什么下场,可只有聂暻一个人,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一切都好像是外人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此刻闪烁着精光。 果然他赌对了,一旦他以死相挟,聂毅倒一下子陷入了被动,这说明他心里真的没有想过直接杀了自己,但聂毅这么多年都盼着能将自己斩草除根,如今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可取,否则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那这个更大的利益……到底是指什么? 想及此处,聂暻警惕的眯起了眼睛,而这时聂毅也回过神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聂毅露出虚伪又危险的笑容,“六弟虽犯下弥天大错,按律当诛,但父王还在世的时候,既然将六弟你封为摄政亲王,又留下了朕这个东宫太子,心里肯定是希望你我兄弟二人,互相辅佐支持,共同巩固稳定大晟如今风雨飘摇的局势。”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父王生前就这样殷切的期盼着,若他刚刚殡天,你我兄弟二人就互相厮杀,闹个你死我活,恐怕父王在天有灵也无法安息,而朕也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终究不愿意手足相残。” 聂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诚挚恳切,一双眼睛带着浓厚的情谊,若是不知他本性绝非如此的人,此刻看到他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已经信以为真,可惜这些东西就算能说服世上所有人,听到聂暻耳朵里都像是一句笑话。 他挑眉一笑,毫不掩饰目光里的嘲讽,“所以呢?皇兄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明说,不必跟我在这里兜圈子。” “说目的六弟你可就见外了,你我兄弟一场,你算计我,而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加害于你,但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天理难容,即使朕如今坐在了这个位置,也不可能不顾天下和朝廷悠悠之口,随随便便就轻饶了你。” “罚是肯定要罚的,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皇在世之时,在座各位爱卿就有不少纷纷举荐六弟你做这漠北新任统领,毕竟六弟你文武双全,身份高贵,又曾经凭一己之力,调兵遣将就大败漠北蛮夷上万精兵,这份战功和沙场震慑力,不是普通将领身上所具有的。” 一听这话,聂暻彻底明白了聂毅的心思,原来他不直接杀了他,是留着他这条命上战场的! 聂暻目光灼灼的死死盯着对面的聂毅,“怎么,我大晟百万雄师,精兵强将,竟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将领,还需要我一个病秧子上战场了吗?” 聂毅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看着聂暻终于有了情绪起伏的眼睛,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勾起了嘴角,“六弟是聪慧之人,既然已经明白朕的意思,朕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你带兵出征的决定,并不是朕一个人决定的,父王在世之时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已经不幸辞世。” “朕既然坐上这龙椅,就要秉持先帝遗志,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更何况,六弟你说自己是病秧子,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三日前,你率领靖王府一众亲兵逼宫造反之时的身手,连朕都要甘拜下风,如果你说自己是病秧子,那我大晟男儿岂不都成了病夫?”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很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第203章 征战沙场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很多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靖王爷不是一直病病殃殃,缠绵病榻吗?身手怎么可能比得过剑术一流的新皇? 若在他十几岁还未得大病之前,说他身手不凡,还是让人信服的,可如今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身患重病的事情人尽皆知,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成了身手不凡的高手!? 一看众人吃惊的脸色,聂毅故作惊讶的说,“难不成诸位爱卿竟不知此事吗?那日聂暻以刀相抵,差一点要了朕的命,那身手已近乎出神入化,若不是亲眼所见,朕也不敢相信此事,想必以六弟这欺瞒的手段,到父王殡天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一向疼爱有加的六皇子,竟骗了他这么的多年吧?” 这话看似平常,却字字句句都在挑拨离间,聂暻在众臣之中的威信不比他少,若仅凭他“逼宫造反”差一点将自己这个储君拉下马这一件事,根本不可能完全撼动他在群臣之间的地位。 因为先皇仙逝,皇子夺嫡是古往今来最常有的事情,成王败寇,能者居上,这天下谁有手段谁才能抢的到手,哪怕聂暻真的起兵造反,也只能证明他有野心有魄力,纵然失败没准还能落个孤胆的美名,更何况聂暻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造反过,只凭他一己之言,就扣他一个“谋反”的罪名,肯定有很多人心里是不信服的。 但眼下他说了这一句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聂暻对他不敬,还能说成是王不见王,心有猛虎,但对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老皇帝,他还选择了欺瞒,那就是不识好歹,其心可诛了。 果然这话一出,在场众多大臣的脸色瞬间微妙起来,聂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一双漆黑的眼睛却瞬间冷了下来。 聂毅说这话是什么目的,他心里一清二楚,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沉声开口,“皇兄竟然以为父王不知此事?我本以为你贵为东宫太子,大晟储君,理应是与父王最亲近的、最无话不谈的儿子,谁想到父王竟连这种事情也瞒着你。” 说完这话,他故作失言一般抿了下嘴唇,在众人一片哗然中继续开口道,“不过纵然父王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过你,我也并没有隐瞒之意,事到如今你才知道,恐怕要怪就得怪你这十多年来派到我靖王府的无数探子,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时间,竟然连这点事情都没探听到,也难怪父王也不愿将这件事再告知与你了。” 一句话说的聂毅整张脸近乎扭曲,若不是死死攥着龙椅扶手,他可能直接就要上前撕了聂暻的嘴,一双阴厉的眼睛这会儿死死地瞪着她,一张脸都气青了。 本来他想要在群臣面前挑拨聂暻和老皇帝的关系,谁想到却被他倒打一耙,几句话就将他与老皇帝之间的隔阂赤裸裸的撕破在众人面前。 他的话无非在告诉所有人,他与老皇帝之间无话不谈,相处模式也完全是父子亲情,不像老皇帝对他聂毅,除了君臣之间的礼数之外,剩下的只有堤防和猜忌。 就是这样一个处处被老皇帝提防的人,现在却成了太子,而一向被疼爱有加,寄以厚望的靖王爷却成了不顾父王死活,充斥着野心逼供篡位的逆贼,这样的对比直接让在场的大臣觉得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心里也情不自禁的涌上了猜忌。 就在场面一时要失去控制的时候,聂毅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哦,原来是这样,那倒是朕关心则乱了,不过既然父王也知道六弟你身手了得,那肯定心里更加坚定了让你去漠北带兵杀敌的意思,如今父王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朕心与父王一样,都认为这赴北抗敌的最佳人选,非六弟你莫属。” 为了逼他上战场,聂毅连他的蛇蝎心肠都懒得再掩饰了,这幅嘴脸还真是让人忍不住作呕。 聂暻在心里冷笑一声,“如果我拒绝呢?” “你犯上作乱,逼宫造反,理应——” “理应问斩是吗?”聂暻还没等聂毅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在这朝堂之上带着镣铐,不仅不下跪还藐视圣颜的人,恐怕古往今来也就聂暻这独一份了。 “既然按照皇兄的说法,我已犯下滔天大罪,罪无可恕,那就请陛皇兄直接下旨将我问斩吧,我罪大恶极,不配将功赎过,愿以一死,偿还罪过。” 这话一出,聂毅的脸不肌肉一拧,脸色一阵黑一阵青,竟一时被他噎住了喉咙。 一个怕死的人,为了活命敢跟恶鬼交易,可一个不怕死的人,纵使到了地府,阎王爷也拿他无可奈何,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聂暻现在当着群臣一心求死,而作为“逼供篡位”的主犯,死也是他应得的归宿,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对他横加阻拦,不仅朝中大臣们会起疑,自己这个皇位恐怕都难以坐稳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讥讽道,“六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作为大晟子民,不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各种退缩逃避,又岂是男儿所为?” “六弟,你连送命砍脑袋都不怕,却怕上阵杀敌,难不成你是个自私自利的懦夫?” 聂毅说这话一听就是故意转移话题,拿话激他,聂暻在心中冷笑,目光越发的幽深。 如果可能,他又何尝不想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征战沙场是每个男儿从小的梦想,他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本来就是皇子,理应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如果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蛮夷,换来大晟百年安宁,他必定责无旁贷。 但凡他心里有一丁点胆怯,当初在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他也不会主动请缨上阵杀敌,可他不怕战死沙场,却怕背后的毒枪冷箭,聂毅说这话的目的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他之所以没有用逼宫造反的罪名直接将自己处死,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一口咬定世事就是如此,朝臣心中也会对此心存疑惑。 如今老皇帝刚刚驾崩,聂毅根基未闻,如果急于将聂暻灭口,就等于间接告诉所有人这整件事背后另有隐情,一旦群臣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他这个新皇的宝座也注定没法坐的安稳。 可如果以将功赎罪的名义将聂暻派去漠北战场,不仅能换来一个贤君的美名,还能悄无声息的转移所有人的视线,一旦聂暻出了京城,朝中官员的注意力就不会再放在他身上,到时候聂毅只要在军中动些手脚,就算聂暻最后送了命,也叫战死沙场,和他聂毅没有半分关系。 到时候他成了名垂千古帝王,而聂暻却只能变成一捧黄土,尸骨无存,这如意算盘他聂毅倒是打的响亮。 聂暻在心里无声的冷笑,抬起头目光幽深的与聂毅对视,“皇兄既已经计划好全局,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如果我今天拒绝你的提议,坚持要以身赴死呢?” 聂暻倚在身后的龙椅上,微微一笑说,“你拒绝就是违抗圣命,逼宫造反,抗旨不尊,藐视圣颜,哪一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给你活命的机会你不选,那朕也不勉强你,只不过你犯下这种滔天的罪行,以一人之死,根本不够偿还罪孽,你靖王府上下百十口人都会跟你一起陪葬。” 说这话的时候,聂毅手里还把玩着骆心安的那枚耳钉,他这一番话看似要祸及整个靖王府,实际上只是拿骆心安来做要挟,警告聂暻,当初他可以砍骆心安两刀,现在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他知道骆心安是聂暻唯一的软肋,而这根“软肋”被他牢牢地捏在手掌心里,他就不信聂暻不乖乖就范。 聂暻看着他示威一般的表情,在心里露出讥讽一笑。 果真如此……他这位好皇兄除了拿一个女人做要挟以外,就根本就不能把他怎么样了。 “怎么不说话了?六弟,你可要考虑清楚,别脑袋一热做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选择。” “不用考虑了,我去便是。” 聂毅没有从聂暻脸上看到怒不可遏的神情,反而一脸的平静,淡漠的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出征势必九死一生,也把聂毅一肚子的冷嘲热讽狠狠的堵了回去。 既然聂毅等着看他的痛苦和愤怒,他就偏不让他如意,他何尝不知道这一路去漠北有多么凶险,也不是不清楚聂毅可以拿骆心安要挟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后会没完没了直到自己咽气为止,但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也不愿意拿骆心安的命去赌。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老皇帝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斩断感情,变成一个冷血无情之人,因为在皇权争斗的巨大漩涡里面,根本就不需要感情,一旦动了情,就等于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到时候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所以即便以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怪病,认为死是解脱,现在有了骆心安,也变成了瞻前顾后之人,他不怕自己送命,却没法让自己最爱的人承受失去的痛苦,他舍不得,也赌不起。 所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命赌一把,这一次聂毅若是弄不死他,他日他必百倍奉还! 聂毅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危险的眯起眼睛看了他许久,也没看出一丁点端倪,只好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好,六弟如此明白事理,朕心甚慰,朕就封你为骠骑大将军,即日赶赴漠北,抗击蛮夷,壮我国威!” 第204章 “追求自己想要的,难道也错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骆心安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只身站在悬崖边上。 凛冽的狂风呼啸,暮霭沉沉,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天边泛起一层如同鲜血般刺目的猩红色,仍然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骆心安一时间不知自己究竟置身何处,环顾四周,竟然没有半个人影,这时整个山谷响起号角声,接着就听一声嘶吼般的“杀——!”响彻天地,然后悬崖下无数兵马涌了上来,与对面严阵以待的敌军厮杀起来。 场面一片血腥,刀光剑影,肉沫横飞,骆心安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究竟在哪里,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暻!? 她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山崖下那骑着白色战马,一身银色铠甲,大杀四方的人,分明就是聂暻,他那熟悉的眉眼,即便是化成灰,骆心安也能立刻从人群之中将他一眼认出来。 他不是被聂毅关进天牢了吗,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战场之上?骆心安脑袋里嗡嗡作响,越发搞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 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背后一个人就突然拿着一把长枪投掷而来,聂暻这会儿正被无数兵马围困其中,根本无暇他顾,更没有注意到此时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骆心安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来不及思考就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阿暻小心背后!” 可即便她已经声嘶力竭,沙场上的厮杀声还是将她的声音淹没,那把破风而来带着凛冽煞气的长枪,在她眼皮子底下,直接将聂暻的胸膛贯穿—— 鲜血喷涌出来,骆心安眼睁睁看着聂暻在自己面前轰然从马上跌下,而她却被困在山崖之上,无能为力…… “阿暻——!” 她声嘶力竭的开口,接着眼前白光一闪,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雕梁画栋,飘逸的纱幔随着微风拂动,方才那血腥的一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摇曳的几站宫灯,原来刚才竟然是一场梦…… 幸好只是一场梦。 骆心安大口喘着粗气,闭上眼睛靠在床后的软垫上面,胸口剧烈的起伏,身上的薄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一想到梦中聂暻跌下马的场景,她的手指轻颤,仍然心有余悸。 “小主,小主,您怎么了?”旁边听到动静的几个宫女连忙跑进来,一看骆心安的样子吓了一跳。 骆心安让她们倒了一杯水过来喝了几口,稳了稳情绪才缓过一口气来,淡笑一下摆摆手说,“没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几个宫女长舒一口气,帮她整理一下枕头,“小主,刚才你一叫,奴婢还以为您的伤口又疼了,真是吓死了。” 骆心安顺势调整了一下坐姿,结果刚用手一撑床面,立刻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顿时又疼得一阵呲牙。 说起来她被困在宫中也已经有将近十天的时间,这期间,什么矜贵的药材和补品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砸,按说她身上的伤口早就该好了,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伤情总是反反复复,伤口刚愈合就立刻,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痊愈。 太医说不出个缘由,可骆心安心里却很清楚,她的伤之所以好的这么慢,是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配合过治疗。 如今她的处境可谓是四面楚歌,不仅有一个聂毅,还有整个后宫的女人在虎视眈眈,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赵太医。 在没有分辨出他身份之前,他开出来的药,谁知道究竟是给她医伤的还是堕胎的?骆心安就算心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 所以,为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吃点皮肉苦也算是苦中作乐。 正当骆心安陷入沉思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声,这声音与梦中的声音那么的相似,一时间让她打了个激灵,看了看外面才刚蒙蒙亮的天色,不禁问道,“今天宫里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这个时辰吹起了号角?” 两个宫女相视一笑,轻声说,“小主有所不知,今天是我大晟出兵讨伐漠北蛮夷的大日子,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去了午门送行,这会儿恐怕是队伍已经出发了。” “……讨伐漠北蛮夷?”骆心安疑惑的蹙起眉头,心里没有来由的突然一紧。 按照大晟惯例,凡是将士出征全都要鸣号角振势气,但这号角吹奏的次数却跟主将的官衔有关,天子御驾亲征,鸣号角十九响,意味九九归一,诸侯王胄出征,鸣十五响,其后按照官衔,每一品少三声,而这号角声从刚才到现在正好响了十五声,这意味着出征的人至少要是诸侯品阶。 但放眼整个大晟,能达到这个品级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骆心安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接着心剧烈的抽动了一下,一把抓住旁边的宫女,急声问道,“今天带兵出征的主将是谁!?” 那宫女愣了一下,对上她锐利的视线,结结巴巴的开口,“……具体奴……奴婢也不清楚,但听正殿里的小太监说,好像是靖亲王……” 听到最后三个字,骆心安的呼吸一窒,指尖瞬间刺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果然如此……她方才明明就已经有了预感,可此时亲耳听到还是刹那间白了脸色。 聂毅,聂毅!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双眼睛冒出炙热的火光,霎时间想要将整个大殿都烧起来。 旁边的几个宫女一看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小主,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们啊……您这个样子要是被皇上看到,我们的小名可就不保了。”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火气,低声说,“去把聂毅叫来,就说我要见他。” 几个宫女被她直呼出口的皇上名讳吓白了脸色,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可……可是小主……”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要见他,马上去把他‘请’来!” 宫女被骆心安沉静眼眸中的怒火吓到了,应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赶忙转身就走,结果才刚跨出大殿一步,门外就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难得啊,朕不主动来找你,你倒是想朕了。” 话音刚落,聂毅的身影就跨了进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的蟒袍,带着金色的珠冠,显得格外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刚从什么重要的仪式上回来。 一对上他的笑容,骆心安的脸更加阴沉了几分,而这时他已经走到了床边,一只手顺势搭上骆心安的肩膀,轻声说,“伤口好的怎么样了,还疼不疼,这么多天没有见到朕,心里闷得慌了吧?” 他的态度亲密温柔,好像与骆心安早就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恋人,骆心安厌恶的一把甩开他的胳膊,一丁点跟他敷衍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开口道,“把阿暻派去漠北沙场早就是你计划好的吧!?” 聂毅见她已经知情,脸色也沉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回身对旁边的一众下人说,“你们先退下。” “为什么要让他们退下?你是怕别人看透你的伪善嘴脸,还是心里也知道戕害兄弟这种事情羞于启齿!?” 骆心安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聂毅早就被她碎尸万段上百次了。 “骆心安,别企图挑战朕的底线,朕是伤了你,所以容忍你在宫里胡闹了这么多天,可这不代表朕拿你没有办法,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朕有的是办法毒哑了你,让你乖乖听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陛下您多有手段,杀了先皇,害了兄弟,还把我囚禁在这里,现在又准备让阿暻上战场送死成全你的美名,我骆心安甘拜下风,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聂毅抬手就要给骆心安一巴掌,可胳膊都抬起了,却终究没有落下来,而是厉声对旁边人喝斥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朕的话吗?还不给朕马上滚出去!?” 一声令下,周围早就吓得噤若寒蝉的一众下人赶忙退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大殿里只剩下骆心安和聂毅两个人。 这时聂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柔声细语的说,“心安,我们何必一见面就闹得像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应该很早就知道了,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如果不是你被聂暻洗了脑,对我满腔仇视,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将你留在宫中,我们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前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话听得骆心安差点在心里放声大笑,聂毅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我们的关系以前不是这样?呵,你从哪儿有的这个错觉?我骆心安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与你聂毅不共戴天! 她讥笑一声,冷声开口,“我不知道你对我什么心思,我也不想知道,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关系,没有第二种可能,我也没给过你任何超出这种关系的暗示,如果陛下觉得我对你有其他心思,大概都只是您的一厢情愿。” 聂毅的脸色陡然一片冰霜,眼里的温情也在霎时间褪的干干净净,死死地攥着手掌许久他才沉声开口到,“好,就算是朕一厢情愿,那又如何?朕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也错了?” 第205章 “我对你什么心思你很清楚” “好,就算是朕一厢情愿,那又如何?朕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难道也错了?” 聂毅目光灼灼的看着骆心安,锐利的目光带着疯狂的执拗,“你说不知道朕对你什么心思,在这里装糊涂,没关系,那朕现在就直接告诉你,骆心安,朕——” “停!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骆心安直接冷声打断,没有丝毫留情,“我今天不是听你在这里说废话的,你只需要明白的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会放了阿暻?!” 说着她起身就要离开床榻坐到离聂毅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结果身子刚一动就被聂毅一把攥住手腕,不由分说的死死地按在了床上。 “阿暻?瞧瞧叫的多亲热,你眼里除了聂暻以外还有其他人吗?他聂暻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是朕先遇上的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朕一次机会?朕到底哪里不如他,让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对他死心塌地,父王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朕堂堂天子,难道还不如一个犯乐死罪的逆贼吗!?” 提到聂暻,聂毅的双眼瞬间嫉妒的一片赤红,他受够了总是被聂暻压一头的滋味,从小到大,即便是当上东宫太子,在父王眼中他仍然不如聂暻那一个废人! 论样貌、家事、性情……他哪一点输给聂暻,为什么骆心安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大抵是在这深宫之中,体会过太多的冷血无情,明白除了靠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会真正的关心,所以当面对骆心安对聂暻这份炙热的、毫无保留的感情时,他才会这么嫉妒,嫉妒的几乎发狂,因为他从来没有的东西,聂暻却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骆心安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整个人撞在床板上,脑袋晕眩,眼前一片昏暗,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直接吐出来。 她冷笑一声,虚弱的张了张嘴,“聂毅。” 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叫他的名字,聂毅愣了一下,许久回不过神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朵已经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骆心安一张嘴,温热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耳朵上,像极了那个莲花池中甜美的梦,聂毅一时恍惚了,而下一刻骆心安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寒冰彻骨的利剑一般直接刺进他的身体里面: “你之所以这么恨他,其实是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也比不上他,所以自卑了吧?就凭这一点,你在我心里就永远比不上阿暻的一根汗毛。” 一句话刺破了聂毅的全部冷静,他倏地掐住骆心安的脖子,“你——!” 骆心安被掐的近乎窒息,却仍然低低的笑着,“怎么……被、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咳……咳咳……你……其实很清楚,如果不用这些卑鄙手……手段,皇位……根本就不会落在你手里吧?” “不许再说了!闭上你的嘴,别逼朕对你动手!” 聂毅双目赤红的仿佛脱笼而出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可骆心安却毫不退缩的看着他,一张脸憋得发青,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说,“那你动……咳……动手啊!又不是没有打过我……咳咳,现在装什么装?” 一句话让聂毅身形一顿,接着那只掐着骆心安脖子的手不由得垂了下来,在骆心安剧烈的咳嗽声中,他想要伸手去摸她脖子上那被自己掐出来的一道刺目的红痕,却被骆心安避如蛇蝎一般躲开了。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心安,朕也有朕的苦衷,并不是真心要伤你,今日朕刚忙完公务来找你,你不由分说就埋怨朕要害六弟,可朕如果真要对他下手,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被砍了脑袋了,哪儿会留到今日?” “更何况派他去漠北出征,也不是朕一个人的意思,而是群臣和父王生前就已经定好的,朕也不过就是代为下令而已,眼下的局势,国难当头,不能因为朕与六弟不合,所以你就认定是朕要送他上战场送死,这对朕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他说的一向比唱的还好听,花言巧语手到擒来,都不需要打草稿,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真是好大一朵无耻的白莲花。 骆心安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甜言蜜语去哄那些无知小姑娘,或许能够成功,可惜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过了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年纪,自然也不会听他的鬼话。 “怎么,听你这意思,这一场战役还非阿暻不可了?朝中那么多精兵强将,不仅有王国邦这一镇国将军,还他有麾下数百个三品以上军衔的统领,这些可都是在先皇在世时就讨过战功的人,怎么当时要战功的时候将自己吹得武功盖世,到现在真要上战场了,这些人却变成了缩头乌龟?按陛下您的意思,合着整个大晟难不成就只有阿暻一人会武功?” “这么多能用之人摆在眼前,你却非要选阿暻当这个出头鸟,说不是故意打击报复,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糊弄吗?” 聂毅听完这话,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骆心安的政治神经竟然如此敏锐,明明只是一个后宫女人,却对朝堂之事和兵力分布了解的这么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想及此处,他一挑眉毛,沉声说,“国是国,家是家,朝中之事不应该是你操心的范围,朕现在跟你讲的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即便朕倾心于你,也不会因为你而随便改变决定,更何况,今天早晨朕已经亲自将六弟送上了北上之路,这会儿恐怕已经出了京畿,你在这里胡闹,也已经于事无补。” 骆心安听完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何尝不知道现在开这个口已经无济于事,她从没指望聂毅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计划,也清楚刚才号角吹完,就已经是聂暻上路的时候,哪怕那时去追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是现在。 可她还是恨得咬牙切齿,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恨不得将聂毅碎尸万段,因为他故意让聂暻上战场,已经不仅仅是让他去送死,更是断了两个人以后任何见面的可能。 当初在天牢之中,他若直接杀了聂暻,聂暻的血至少染红的是京城这块土地,哪怕死了,魂魄也会在这个地方驻留,但现在聂毅硬生生分开了他们,不仅是准备要两个人阴阳相隔,更是要让他们哪怕是死了都没法团聚! 这么恶毒的心肠和手段,恐怕也只有聂毅干得出来,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深深地吸一口气,她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失控,看着对面聂毅别有深意的目光,她知道他想要看到自己痛苦绝望的表情,来满足他对聂暻的愤恨,所以她偏不让他如意,哪怕心里已经恨出了血,她的脸上仍然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丁点起伏。 聂毅看她一直笑个不停,不由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骆心安抬手擦掉笑出来的眼泪,将他聂毅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所以你今天连朝服都没有换就直接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我是吗?” 听完这话,聂毅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之后才慢慢的低声笑了出来。 “怎么,现在终于想起来问我今天的来意了?我当你只顾着想你的阿暻,把这事完全忘了呢。” “你说对了,朕的确是怕你心里记挂六弟,所以连寝宫都没回就直接来探望你,不过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身子突然前倾,直接将骆心安困在自己床板和自己胸膛之间,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低下头,眼看着就要吻上骆心安的嘴唇,却被她厌恶的一下子躲开。 聂毅也没生气,不顾骆心安的挣扎,一边把玩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一边低声说,“朕今日来是最主要的为了通知你一件事情。” 骆心安心里一紧,猜到他大概说不出什么好事,倏地抬起头,冷冷的瞪着他。 聂毅轻笑一声,手指顺着她的额角滑到脸颊,摩挲两下,接着轻佻的挑起她的下巴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否则会让朕觉得你在故意勾引,到时候朕会做出什么事情,可就说不准了,你也知道,若不是你现在有伤在身,朕不会等到现在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嘴唇几乎贴上了骆心安的耳朵。 这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让骆心安恶心的全身发麻,不知从哪儿突然涌上来力气猛地将聂毅推开,“你他妈离我远一点!别让我恶心!” 聂毅听完这话,先是目光陡然一冷,接着又不慌不忙的笑了,“你觉得恶心也无所谓,早晚你都得适应,朕已经命人将全部事宜都办好了,等你的伤一好,朕就会将你娶进宫,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当然也会昭告天下,直接封你为安妃,只要你能忘掉聂暻,朕这辈子都会好好待你。” 听完这话,骆心安简直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愣了片刻之后才控制不住笑了起来,看聂毅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你当你自己是谁啊,凭什么理所应当的认为我会同意嫁给你?” 聂毅也没生气,只是眯起眼睛,目光一闪,露出危险一笑,“朕有这个信心,自然有朕的道理。” 说完这话,他起身一拍手,朗声道,“来人啊,把人给朕带进来!” 第206章 等价交换 聂毅也没生气,只是眯起眼睛,目光一闪,露出危险一笑,“朕有这个信心,自然有朕的道理。” 说完这话,他起身一拍手,朗声道,“来人啊,把人给朕带进来!” 话音刚落,寝宫大门就被“轰”一声推开,紧接着一群侍卫押着两个人气势汹汹的就走了进来,走到聂毅跟前时齐齐下跪行礼,“参见陛下,您要的人属下已经带到了。” 为首的人让开之后,骆心安将主意力从这帮侍卫身上挪开,一下子看到两个身穿白衣的瘦弱身影,她愣了一下,心口狠狠一跳,接着倏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失声开口,“宝珠宝珍!?” 两个丫头听到她的声音,身形狠狠地抖了两下,刚想抬头却被旁边两个侍卫狠狠地踹了一脚,喝斥道,“陛下开口了吗,你们就敢抬头!?给我老老实实跪着!” “啪”一声巨响,骆心安上前抬手就给了那说话的人两巴掌,“我说过见过我可以免礼了吗,你就敢当着我的面打人!?我这地方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喽啰放肆!” 骆心安这一下完全收敛,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这侍卫的脸打肿了,他被打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奴才知错,请小主恕罪!” 骆心安冷笑一声,“恕罪?你主子在这里,我怎么敢恕你的罪,当着我的面就敢如此放肆,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把我咒骂成什么样,果然有个厉害主子就是好啊,完全不需要将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了。” 侍卫一听这话,当即就像辩驳,结果一抬头就对上聂毅阴冷的目光,当即吓得不停打哆嗦,除了不停地求饶以外,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旁边坐着的聂毅当然知道骆心安这些话表面上是说给这些奴才听,实际上是在打他的脸,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对旁边的侍卫不耐烦的说,“行了,没看安妃发火了么,还不快点将这个没规矩的狗东西拖下去?” 说完这话,骆心安的脸色倏地变得更加难看,他却想没看到似的,瞥了她一眼露出纵容一笑,接着说,“你们都记好了,以后安妃娘娘说什么,你们就听着,别惹她不痛快,要是让朕今后再听到任何有人惹她不顺心的消息,绝不会轻饶,都听清楚了?” 这话看上去似乎在教训奴才,可实际上分明是放话给宫中所有人听,不管骆心安以前是什么身份,以后注定会是他聂毅的女人。 这宫中最无法保守秘密的就是这些奴才,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过不了多久整个皇宫就会人尽皆知,而聂毅正是知道这流言蜚语的厉害,所以才故意这样开口,为的就是堵住骆心安的后路,让她知道,哪怕她再不同意,再与聂暻情比金坚,也会被整个后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不乖乖低头当这个“安妃娘娘”了! 跪了一地的奴才纷纷应下,骆心安已经气白了脸色,“聂毅你无耻!” “朕无耻?”聂毅挑眉一笑,回过头几乎用神情缱绻的目光看着骆心安说,“有人欺负你,朕替你出头,你用不惯宫里这些宫女,朕将你随府带着的两个丫鬟给你亲自送来,这样也叫无耻,那你还想怎么样?”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聂毅是什么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她若是被这样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男人给轻易的糊弄过去才真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 想及此处,她也冷静了下来,嗤笑一声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这两个丫头既然已经被你抓去了,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心,只是单纯的给我把人送来?” 聂毅勾起嘴角笑了一笑,看骆心安的眼神更加的炙热,“心安,你以为把朕已经看透了,可朕怎么就不能单纯的来给你送人?若是连两个小女孩朕都要为难,那岂不是太恶毒了。” 说着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宝珠和宝珍说,“朕今日的确是诚心诚意的给你来送人的,之前看你的伤一直不好,拖拖拉拉这么久,想必是身边使唤的人伺候的不到位,现在有了这两个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日后在宫中的日子无聊也可以陪陪你,你用着顺手,没准伤口也好的快一些。” 说来说去,只有最后一句是实话,聂毅不就是希望她的伤快点好,能早点当上这“安妃娘娘”么? 骆心安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所以代价呢?让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留在我身边的代价是什么?” 聂毅顿了一下,过了片刻才低低的笑出了声,“好,痛快,心安你着实是聪明,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朕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你说‘代价’这两个字未免太难听,朕觉得‘等价交换’更准确一些,你点头当这个安妃,两个丫头你留着,随意你是拿她们当下人还是当妹妹照顾,朕都不插手,可你若不点这个头,这两个丫头朕就只好怎么带来再怎么带走了。” 听完这话,骆心安的眸子眯起来,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说话的宝珍和宝珠同时白了脸色,再也按捺不住,倏地抬起头激动地说,“小姐不要啊!您千万别做傻事!” “奴婢能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已经心满意足,不管日后是死是活,都是奴婢们的命,您犯不上为我们两个奴才搭上自己和王爷一辈子!” 两个小丫头一抬起脸来骆心安才发现,她们脸上全都挂了彩,原本白嫩光滑的脸蛋,现在肿的像个包子,到处青青紫紫,很明显是已经被用过刑,只是脸蛋就这样伤痕累累,骆心安简直不敢想象她们身上会伤成什么样子。 一时间,骆心安心口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猝不及防的涌出浓稠的鲜血。 她当初怎么就将这两个傻丫头留在了宫里,她们还没成年,心性也都是孩子,根本就没有多少自保能力,她应该带她们一起走的,哪怕目标太大,几乎没有了逃出皇宫的可能性,她也不该让两个孩子去承担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如果当初她把她们一起带走了,如果当初她能计划的再周密一些,或许…… 想到眼下自己和聂暻的处境,她颓然的垂下手指,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心里情不自禁的自嘲般苦笑一声,她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就算当初她把宝珠和宝珍两个人一起带走,最后的下场也只会跟自己一样,甚至会比现在更惨,因为一旦她们失去了要挟她的价值,聂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们和那一夜所有影卫一起杀掉,不留一个活口。 说到底如果不是她,两个丫头也不会被拖累至此…… 心里一阵翻云倒海,可脸上却仍然没有半分表情,骆心安兀自稳了稳呼吸,还没开口就先失笑出声,“陛下,您这是要挟上瘾了,还是脑袋进水了,竟然以为我会为了两个丫鬟向你妥协?这到底是您太看得起这两个下人,还是觉得我骆心安会烂好心到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拿自己的亲事开玩笑?”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等价交换’,那对不起,我没有兴趣,这两个丫头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要杀要剐都与我无关,你也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向你低头。” 聂毅闻言一挑眉毛,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沉,没有跟骆心安正面交锋过,不会有这样鲜明的感觉,她的脑袋聪明的几乎可怕,只要稍微给她透露一点讯息,她立刻就能猜透全局。 就像现在,他明明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可骆心安竟然一眼看出他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宝珠和宝珍的死。 能让被要挟之人乖乖就范的最重要的一点原因就是这“要挟物”本身所带来的价值,就像宝珠和宝珍这两个丫头,对他来说,根本于地上蝼蚁无异,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她们置于死地。可这两个丫头对骆心安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人,只要她们还活着,骆心安就要永远受制于他,可一旦他们两个死了,他就再也没了要挟骆心安的筹码。 骆心安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开口,她料定自己为了得到她,一定会竭尽所能,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杀了宝珠和宝珍这两个重要棋子,可她现在又装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也让这场“要挟”陷入了僵局。 杀了两个丫头,骆心安很可能会跟他鱼死网破,最后他什么也得不到,可不杀这两个丫头,就等于他向骆心安低了头,这对最后得到骆心安的结果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寂,骆心安只是说了一句话,就直接将整个局面逆转,变成了聂毅进退两难。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之时,聂毅的眸子快速的闪烁了一下,一抹阴冷的精光一闪而过,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危险一笑,“心安,朕可从来没说过你要是不同意入宫为妃,就要杀了这两个小丫头吧?与此相反,朕不仅不会杀了她们,还替她们想好了一个很好的出路。” 说到这里,他的尾音上调,目光越发的幽深冰冷,这让骆心安神色一凛,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207章 “想威胁我也得看我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说到这里,他的尾音上调,目光越发的幽深冰冷,这让骆心安神色一凛,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聂毅就拍了拍手,接着大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走进来两个穿着藏青色绣花袍子,头戴高帽,头发花白的太监。 他们驼着背,颤颤巍巍的走进来,一撩袍子跪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磕头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骆心安不知道聂毅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目光却紧紧盯着两个老太监身上细细打量。 他们一个身形矮胖,跟只长歪了的老冬瓜一样,胖的连下跪行礼这种事情都累得气喘吁吁,一双王八绿豆眼,被满脸堆积的肥肉遮挡的几乎看不见,配上一脸的油光,显得既油腻又猥琐。 而另一个是个干瘪的瘦高个,皮肤焦黄,全是褶皱,配上一脸的老年斑和那一双浑浊又散发欲念的三角眼,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仿佛从坟里刚挖出来的骷髅一般,带着浓浓的腐烂气息。 这两个人别看已经老的不能看,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三品太监的打扮,看上去异常华丽,跟他们枯槁似的身体形成近乎讽刺的对比。 骆心安越看越觉得他们眼熟,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聂毅开口了,指了指骆心安,对两个老太监笑着说,“别只顾着跟朕行礼,今儿叫你们来可全都是安妃的主意,你们可得好好谢谢她。” 两个老太监在宫里混了一辈子,全都是人精,这会儿听到“安妃”两个字先是一愣,接着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转过身冲骆心安磕头行礼,“是是是,陛下说的是,多谢娘娘的一番厚意,老奴真是受宠若惊,以后奴才们愿给娘娘当牛做马,效犬马之劳。” 这话说的不仅莫名其妙,还带着一丝诡异,骆心安凌厉的瞪了他们一眼,“我不是你们的娘娘,受不起你们的一拜。” 说着她转过头,紧紧皱着眉头,高度警惕的看着聂毅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 聂毅微微一笑,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宝珠和宝珍跟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两个人光滑白嫩的脸蛋,笑着说,“心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朕能跟两个老太监说什么不可见人的话?” “朕不过就是看着两个老奴在宫中待了一辈子,伺候了这么多位主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眼看着年入古稀,还孤家寡人,连个做伴的送终的人都没有,未免太过可怜,所以想要帮他们寻个伴儿,促成一段美好姻缘罢了。” 话说到这里,骆心安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根本就是准备把宝珠和宝珍两个丫头送给两个老太监做填房! 她的脸霎时一片青白了,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滔天的怒火,倏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喝斥道,“聂毅你敢!” 聂毅嗤笑一声,伸出手拨开骆心安指着他鼻尖的手指,“朕有什么不敢的,嗯?” “这宫里太监和宫女凑对食的人多得是,有的是看对了眼自己凑对儿,有的是主子奉上指了婚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新鲜事,有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朕也是看你这两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早晚都得找个婆家,还不如顺水推舟,帮她们许了这门亲事,这算是卖你一个人情,你干嘛这么着急?” 听了这话,宝珠和宝珍早就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可为了不拖累小姐,她们一直忍着绝望,死死咬着嘴唇,这会儿正害怕的跪在原地不停地颤抖。 骆心安一直把她们两个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如今看到自己连骂都不舍得骂的两个小丫头委屈成这个样子,眼眶霎时间一酸,弥漫出猩红的血色。 她将凌厉的目光从聂毅的身上挪到旁边两个老太监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她会觉得这连个老阉奴这么眼熟。 原来他们就是这后宫中“赫赫有名”的陈、张两位总管,这两个人可谓是宫里的“三朝元老”,从太祖皇帝那会儿就已经入宫,因为当年在战乱时无意中救过皇上一命,所以一直都是宫里的红人,甚至手里还攥着一张免死金牌,可这两个老东西背地里却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经常干欺凌、虐待女子的事情,宫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身为阉奴,因为不能人道,所以内心才更加的扭曲变态,仗着在宫中势力大,经常把目标对中宫里新晋的宫女丫头,仗着她们无依无靠,被欺负了也没人会管,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被他们盯上后玩死的女孩这么多年,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因此宫里的宫女就没有不怕这陈张两人的。 若不是前些年,他们的事情被捅到老皇帝面前,将他们处死废掉了那张免罪金牌,吓得他们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现在恐怕他们会更加的猖狂。 而就是这么两个老变态,聂毅竟然准备将宝珠和宝珍送给他们,这种阴毒的做法比杀了她们还不如! 骆心安无声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冷得已经没有半分温度,“聂毅,我当你能有多么大的能耐,结果还是这种低劣的让人作呕的手段,你除了一次次拿我的身边人来要挟我以外,还会第二种招数吗?” 聂毅目光一沉,回以微笑,“手段再恶劣,管用就行,你也知道朕从来不在乎过程,看重的只有结果,只要结果是朕想要的,朕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说完这话,他倾身凑到骆心安耳边,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垂上面,用说情话一般的声线低声道,“包括这个天下,还有你。” “条件朕已经给了,至于如何选择就看你的了,朕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你可以慢慢想。” 撂下这话,聂毅就坐到了一边,本以为凭骆心安的倔强和韧劲,绝对会跟他抗争到鱼死网破,可谁想到他刚说完这话,骆心安就平静的开了口,“什么时候是册封大典?” 这话一出,连聂毅都愣了一下,“什么?” 骆心安平淡的扫了他一眼,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起伏,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开口,“既然要封我为妃,陛下不会连个像样的仪式都不准备吧?” 一句话让整个大殿,包括你聂毅在内的所有人惊了一下,聂毅顿了一下,接着眼睛都亮了起来,而旁边跪在地上的宝珠和宝珍却一下子哭了起来,挣扎着要往骆心安脚边爬,“小姐不要啊!您要是入宫为妃,奴婢宁愿这就去死!” 说着她们竟不知从哪儿涌来了力气,猛地挣开几个侍卫,冲着旁边的桌子就要撞上去。 骆心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她们,桌子被巨大的冲力撞到,在地上摩出刺耳的一声响,接着桌面上的瓶瓶罐罐“哗啦”一声顿时洒了一地。 骆心安伸手抽了两人一记耳光,目光凌厉的开口,“你们两个的命都是我的,没经过我同意谁准许你们死了?!” 说完这话,宝珠和宝珍捂着脸哭了起来,下定决心一般抽泣道,“对,我们的命是小姐您给的,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往火坑里跳,既然一定要牺牲一个,我们嫁给两位公公做……做填房便是!用我们一死换您平安无事,这买卖值了!” 骆心安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目光里涌出汹涌的情绪,她沉默了许久才露出淡淡一笑,像是要再仔细看看陈张两个老阉奴的样貌似的,慢慢悠悠走到两人跟前,不紧不慢的说,“别在皇上面前提什么死不死的,人活这么大,总要有个生老病死,只不过这个死,得看究竟是谁死!”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陡然话锋一转,说出来的话像结了冰似的,让在场人打了个哆嗦,然后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见骆心安的指尖白光一闪,猛地一抬手,下一个瞬间陈、张两人的脖子就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看清骆心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老阉奴已经目疵欲裂,一头倒在了原地,大片的鲜血呈喷射状洒了一地,整个大殿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才有人惊恐的尖叫出来。 “啊——!杀、杀人了!” 整个大殿瞬间乱成一团,所有侍卫一齐冲上来的时候,两个老太监早已经咽气,聂毅倏地站起来,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骆心安的胳膊,脸色铁青,“骆心安!” 骆心安目光阴冷的抬起头,嗤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扔掉了手里的碎瓷片,原来方才在她阻拦宝珠和宝珍寻死的时候,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计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就等着拿到“凶器”直接把两个老阉奴送上西天。 她的肩膀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伤口再次撕裂,疼的她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却仍然毫不退缩的跟聂毅对视,轻笑一声道,“这下多好,永绝后患,你用两个阉奴来威胁我,也得看我骆心安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你!”聂毅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指尖指着她的鼻子,目眦欲裂。 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就连他都被骆心安蒙骗了过去,他虽然早就知道骆心安是只无法驯服的野马,却不知道性子竟然烈到这种程度。 他气的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给骆心安一记耳光,可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软,接着捏着骆心安肩膀的手心一阵湿热,竟被鲜血一下子染红了。 再低头看一眼骆心安,她因为剧烈的动作,此刻已经几近昏厥。 聂毅再大的火气这时候也只能堵在心口,扫了一眼整个大殿的一地血腥,他心里一阵烦闷,知道骆心安这是旧伤复发,必须马上救治,而若是再像以前一样让其他宫女来伺候,这伤情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心烦意乱之下,他将骆心安重新抱回床上,对着宝珠和宝珍厉声说,“你们留在这里好生伺候,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朕第一个叫你们陪葬!” 说完这话,他带着一众侍卫和两具老阉奴的尸体,转身跨出了大殿,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得先料理骆心安给他留下的这一整个烂摊子。 第208章 旁敲侧击 当聂毅带着一众人跨出大殿的一刹那,宝珍和宝珠迅速冲了上来,紧紧抓住骆心安的手,生怕一转眼又看不到她了。 宝珠太久没有见到骆心安,这会儿一见面就看到骆心安伤成这副鲜血淋漓的样子,登时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淌,“小姐您怎么样?您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那天您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一共几天没见,您就……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一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宝珠仍然心有余悸,再一看到骆心安这副重伤未愈的样子,更是心乱如麻,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只顾着拉着骆心安的手不停地掉眼泪。 幸好旁边的宝珍还有几分理智,虽然也被眼下骆心安的伤情给吓到了,但很快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都什么时候了,先给小姐请大夫要紧,你就别只顾着哭了!” 她拍了宝珠一下,转身就拿来干净的帕子帮骆心安按伤口,这会儿骆心安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眩晕起来,整张脸一片惨白,没有一丁点血色,连呼吸都轻微的像是随时随地要消失。 这个时候宝珠才如梦初醒,身上当即沁出一层冷汗,手指不停地颤抖着点头,“对……对对,我先去请太医,太医……太医马上就到,小姐您坚持住!” 说着她踉跄着急步就往外走,结果刚转过身衣角却被一下子拽住了,一回头发现竟然是骆心安。 她虽然已经几近昏迷,但脑袋却极力保持着清醒,这会儿强撑着身子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去请赵……赵太医……如、如果他不在……等也要把他……等到……” 宝珠心里着急,不明白自家小姐这会儿都命悬一线了,为什么还这么坚持,但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也没有再追问,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出了大殿。 听到宝珠应下自己的吩咐,骆心安心里的石头才彻底落了下来,全身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她再也支撑不住,下一秒就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骆心安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刺痛,睫毛颤抖了几下,才艰难的掀开了眼皮,她花了许久时间才回忆起昏倒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刚想撑起身子坐起来,肩膀上就一阵剧痛。 “嘶……” 她闷哼一声,就听耳边传来了宝珠哭哑的声音,“谢天谢地,小姐终于醒了!小姐您可要把奴婢们给吓死了!” 骆心安笑了笑,睁开眼睛,入眼就看到了床边眼睛通红的宝珠和宝珍,还有旁边正在给自己诊脉的赵太医。 赵太医见她醒了,收回放在她脉搏上的手指,笑了笑说,“小主莫要乱动,以防针头扎到皮肉。”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穴位都插满了针头,而再次撕裂的肩膀伤口上也已经上好药,包上了厚厚的纱布。 骆心安扯了扯嘴角,转头对赵太医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又给赵大人添麻烦了,幸好有赵大人您在,要不我这拖拖拉拉的伤情真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医好。” 赵太医回以微笑,客套的摆摆手,“小主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不仅是下官,就算换成太医院里任何一个大夫,也都会竭尽所能的帮小主您治伤的。” 骆心安一挑眉,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赵大人为我的伤的确是竭尽全力,这一点我也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听了赵大人这一句话我心里倒是突然有一个疑问,既然赵大人已经尽了力,为何过了这么久我这伤口仍然没见半点起色?” 一听这话,赵太医脸色一变,登时起身行了个礼,“是下官才疏学浅,但请小主放心,下官回去之后一定潜心研究,定会尽快医好小主您的伤口。” 骆心安点了点头,勾起嘴角一笑,“赵大人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我以为接下来你会让我另请高明,找别的太医来呢。” 赵太医的脸色一紧,抿了抿嘴唇,沉默了片刻才恭恭敬敬的跪地磕了一个头说,“是下官办事不利,请小主恕罪,如果小主愿意当然可以请本事更高的同僚来医治,但治病用药讲究一脉相承,小主已经服了下官的药那么长的时日,若突然换了方子,恐怕一切都得重新再来,下官恳请小主再给下官一次机会,若十日内仍然不见气色,小主再换其他太医也不迟。” 果然如此…… 听了这话,骆心安在心里不动神色的挑起了眉毛,她之所以这么开口完全是为了试探这个赵太医,因为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医了这么久,旧伤还是迟迟没好,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也肯定不愿再接这个烂摊子,否则不仅是坏了自己行医的名声,而且稍不注意就可能被皇帝砍了脑袋。 但这个赵太医遇上这样棘手的麻烦,不仅没有顺坡下驴,反而极力争取,除非是他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否则就一定是别有所图,要不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当这个迎头直上的“傻子”。 接下来,骆心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这件事之后,转过头跟宝珠和宝珍闲聊了几句之后,就打着哈欠对旁边的其他宫女说,“我有些乏了,想再睡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准备些糕点,我醒了之后吃。” 说着她回头问旁边的赵太医说,“赵大人这针灸还要多久?” 她的目光幽深,一瞬不瞬的盯着赵太医,他愣了一下接着恭敬的说,“恐怕还得一两个时辰,小主要是乏了就先睡,下官施完针之后会立刻退下。” 骆心安知道他读懂了自己的眼神,笑了笑说,“那赵太医就继续吧,我先补一觉,走的时候记得脚步轻一些,我睡觉轻,别把我给吵醒。” “是,下官明白。” 说完这话,骆心安应了一声,转身又躺进了被窝,赵太医从药箱里又拿出一根银针轻轻的刺进了她的穴位,周围的侍女和太监见状全都默默地退了下去。 大门“嘎吱”一声,轻轻的合上了,骆心安不动声色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刺刀般落在了赵太医身上。 赵太医手指一滞,目光快速的闪动了几下,接着继续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帮骆心安施针。 屋子里静悄悄的,但旁边没有被骆心安支走的宝珠和宝珍总觉得两人之间暗波涌动,于是纷纷沉默不敢多说一句话,直到针灸完,赵太医将最后一根银针抽走之后,骆心安才姗姗开口。 “赵大人,您帮我诊治了这么久究竟在我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赵太医垂着眸子,跪在地上说,“除去肩膀上的伤口以外,小主身体安康,只是气血不足,要多加休养。” “赵大人,其实早就看出我已经怀有身孕了吧?”骆心安厌烦了总是绕圈子,所以直接开门见山,点出了今天留他在这里的目的。 赵太医动作一滞,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露出惊讶的表情,刚想装作诧异的开口,却被骆心安直接打断。 “明人不说暗话,赵大人不需要跟我再继续装傻,你今天既然看懂我把你留下的意思,就应该明白今天你若是不跟我坦白交代,我是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况且赵大人在太医院呆了这么长时间,又深的皇上和太后的信赖,你要是连我怀孕了都还没看出来,那你这太医也不用当了,我即可就替皇上砍了你这蒙混过关的庸医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太医也知道不说实话是不可能了,他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最终点了点头,“没错,早在第一次帮小主诊治的时候,下官就知道了这件事。” 一听这话,旁边的宝珠和宝珍瞬间变了脸色,一个聂毅身边的心腹竟然知道小姐怀了身孕,这要是抖出去还了得? 骆心安一挑眉毛,目光愈发深沉,“所以你也应该早就猜到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靖王爷了对吗?” 赵太医闭了闭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点了头,“……没错,下官一清二楚。” 听完这话,旁边的宝珠坐不住了,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沉声说,“小姐,他知道这么多事情,不可再留了!” 骆心安摆了摆手,没有再让她说下去,身前的赵太医扯了扯嘴角,“所以这就是今日小主留我在这里的原因吗?我知道这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您是要杀我灭口吗?” 骆心安失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要真准备杀了你,怎么可能提前通知你?如果我真有这个心,早在第一次你给我治伤的时候就动手了,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而且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刚才看出我要留下你的意图,不仅没有找借口离开反而配合我留到了现在,不就证明你心里也很清楚我不会真的杀了你吗?” 赵太医张了张嘴,没有再反驳,这时骆心安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我留下你是要知道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秘密,却没有张扬出去,你究竟是什么人,站在哪一边,或者说……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说了,是朋友我就放了你,不说,或者是敌人,我就剁了你。” 骆心安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冒着森森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哪怕她此刻坐在床上,身上还绑着绷带,因为流血过多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却仍然带着骇人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赵太医毫不怀疑,骆心安绝对有除掉他还能明哲保身不被拖累的能力,这个女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一旦被触及了底线,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危险。 不愧是靖王选中的女人,只看这一路走来,她历经多少腥风血雨,却依然平安无事的坐在这里,就知道她绝对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沉默了许久之后,赵太医笑了一下,警惕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宝珠和宝珍。 “她们不碍事,赵大人但说无妨。” 有了骆心安这一句话,赵太医心里也有了底,微微叹了口气笑着说,“我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到我死的那一天,但眼下怕是不能够了。” “小主猜的不错,我背后的确有主人,不过不是当今皇上,而是靖王殿下。” 第209章 得力助手 “小主猜的不错,我背后的确有主人,不过不是当今皇上,而是靖王殿下。” 骆心安听完并没有多少诧异,反而一挑眉毛,笑着说,“这宫里上下,但凡是个长耳朵的人都知道我与阿暻的关系,这个时候你说自己是靖王的人,你觉得我会信几分?反正现在靖王已经去了漠北,横竖宫里没有一个能作证的人,你说你是阿暻的人,我凭什么相信?” “再说,阿暻与我从没有秘密,靖王府上下的运转我也是一清二楚,你既然说自己是靖王手下,为何我从没有听阿暻提起过你?” 骆心安的目光太过锋利,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在昏厥重伤未愈的病人,被她这样的视线盯上,任谁都得背后发凉,赵太医吸了口气,苦笑了一下,却并未见慌张。 “下官知道这样说小主绝不会相信,就算换了我自己,说不定也觉得这是为了保命的缓兵之计,小主可以不信任下官,但总应该相信靖王,小主以为这些年,皇上可曾有一时片刻对靖王放松过警惕?” 骆心安没说话,但不用赵太医说她心里也很清楚,聂毅从小到大都视阿暻为眼中钉,别说是放松警惕,恐怕探子和杀手就不知道派出过多少人。 想及此处,她一挑眉毛,“所以……你是说自己是阿暻为了防止被聂毅加害而安插在宫中的一枚棋子?” 赵太医没想到自己只是起了个话锋,骆心安就能一下子猜出所有,一时间对她更加佩服了几分。 “小主猜的一点不错,聂毅可以肆无忌惮的往王爷身边安插探子,王爷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这么多年如果没有王爷的刻意放水,他们哪儿这么容易进到靖王府里面。” “靖王府固若金汤,影卫们各个忠心耿耿,虽然王爷表面势力单薄,但实际上要想一下子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否则聂毅也不会花了这么多年也没把殿下怎么样。王爷这些年韬光养晦,就是不愿与聂毅发生证明冲突,奈何聂毅这样也不知足,所以既然有人想看王爷势力单薄的一面,王爷就演给他看,一边纵容他在自己身边安插探子,一边将自己的人手派到了聂毅身边,而下官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你说自己是靖王的探子,那这么多年你潜伏在宫中的任务是什么?” 骆心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话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每一个棋子都应该有自己的用处,而直到现在阿暻都没有启用过你,为什么?别告诉我是因为时机还没成熟,这种鬼话我是不会相信的。” “不,已经启用了。” 赵太医的神色突然肃穆起来,骆心安一愣,就听他沉声说,“下官方才之所以会以为这个秘密会隐瞒一辈子,就是因为下官在聂毅身边将近十年,王爷只下过一个命令,那就是取得聂毅和太后的绝对信任,在太医院站稳脚跟,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所以在没有主子命令的时候,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太医,我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您出现,我这枚‘棋子’的新任务才真正开始。” “……新任务?什么新任务”骆心安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无条件保护您和小世子的安全,不惜牺牲一切代价。” 赵太医目光凛然的开口,此刻的他再也没了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就像一把出鞘的锋刀,带着凌厉的气势,与平日里那个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的“赵太医”简直大相径庭。 这话一出,骆心安沉默了许久,她相信聂暻绝对会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也相信这种韬光养晦,滴水不露的行事作风的确与他如出一辙,甚至也不怀疑阿暻一定背地里在派人默默保护她,但她就是没法完全相信这个赵太医。 “赵大人说的倒是有理有据,但据我所知,靖王一入宫就被关入了天牢,接着刚放出来就被派去了漠北沙场,这期间他真的能迅速联系上你布置新任务,还不被聂毅的人察觉吗?我看不见得。” “一切都是你在说,无凭无据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以在我面前说自己是靖王的探子,也可以转过头就对聂毅说已经骗取了我的信任,花言巧语我听得多了,我要看的只有证据,否则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倾身上前,笼罩在赵太医上方,用压迫的目光盯着他轻声说,“毕竟,赵大人你已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作为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赵太医呼吸一窒,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被骆心安压迫的屏住了呼吸,他毫不怀疑,这个时候他但凡做出任何迟疑的反应,下一秒都会立刻送命。 深吸一口气,他稳了稳呼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下官说的句句属实,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本来这件事王爷交代过要暗中进行,决不可让王妃您发现,但眼下您既然已经看穿,下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个吊坠是王爷临行前秘密交给下官的信物,他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向您透露身份,但要是身份暴露,只要把这个东西给您,您一看便知。” 骆心安疑惑的接过东西,展开一看,当即就愣住了。 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块檀木吊坠,看起来做工很是粗糙,甚至上面的花纹都已经有些看不清纹路,泛着光亮的色泽,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可挂在另一端的流苏却仍然色彩艳丽,一丁点脏污都没有,看得出这吊坠的主子曾经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保管着它,哪怕时常握在手中把玩,都不见一丝灰尘。 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或许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兴许扔在路上都因为做工粗糙而没人去捡,但骆心安却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是她当初刚刚被困宫中,闲得无聊之时亲手帮聂暻做的,本来只是图个念想,当个小玩意儿送了出去,谁想到这东西如今竟然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如果赵太医随便拿聂暻身上的什么东西当做信物,她都不一定会相信,可眼下这个檀木吊坠是她亲手做的,世上就这独一份,除了聂暻手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个东西。 心里一瞬间翻腾起来,骆心安收紧手指,将吊坠紧紧攥在手中,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可尚且还有几分理智。 这东西虽然是她给聂暻的不假,可聂暻曾被关进过天牢,谁又能知道这东西会不会是别人从他身上拿走之后,特意用来骗她的呢?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这时赵太医又开了口,“王爷知道王妃的性子,所以还有一句话让下官一定要告诉您。”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又在里面添了n和l这两个字母,“王爷说,他对您的心就像您待他一样。” 骆心安呆呆地看着纸上的两个英文字母,许久没有说出话来,手指情不自禁的在上面抚过,想象着聂暻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眶一酸,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她做梦都没想到聂暻竟然连这一招都学了去,当初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骆心安逗聂暻把她娶进门却连个像样表白都没有,这让她很生气,聂暻信以为真,自己闷骚纠结了半个多月才在一天晚上顶着一双通红的耳朵跟她说了“我爱你”这三个字,结果在他追着骆心安也说一遍的时候,她就立刻耍赖装睡,把聂暻气的不轻,半夜里用后背对着她说什么也不肯说话,这把骆心安逗得一个劲儿憋笑,趁着他睡着之后,在他背后画了这个符号,然后笑着骂了句傻瓜。 谁想到那个时候聂暻是醒的,不仅学会了这个符号,而且还将它的含义默默地记在心里。 往事历历在目,骆心安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一件小事,聂暻竟然会记这么久,甚至将这个符号变成了他们彼此之间独有的“暗号”。 别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学会画,但绝对不会明白它的含义,如果刚才骆心安还对赵太医有所怀疑的话,如今已经彻底相信了他。 许久之后,她将那张画着符号的纸放在蜡烛上点燃,任它烧成灰烬之后才轻声开口,“阿暻他……临行之前可还说过别的什么话?” 这话一出,赵太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明白骆心安终于相信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他低声说,“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下官好好照顾您,还说……” “还说什么?” 骆心安挑眉看了他一眼,赵太医犹豫了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她倒是兀自先笑了起来,“他是不是还说,我要么完全信任你,要么直接杀了你?” 赵太医登时愣住,嘴巴慢慢的张开,露出震惊的表情,完全不敢相信骆心安竟然把聂暻的话猜的分毫不差,这两个人未免也太神了,竟然到了这般心有灵犀的地步。 骆心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笑了笑说,“你不用惊讶,就算他不说这话,我也会这么去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我还是个赌徒,没有风险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做,只不过……” 本来已经一颗心都落地的赵太医,一听最后这三个字,心脏又陡然提到嗓子眼。 第210章 神秘之药 本来已经一颗心都落地的赵太医,一听最后这三个字,心脏又陡然提到嗓子眼。 骆心安看着他紧张的神色,笑了笑说,“只不过跟了我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我不管当初你在宫里都是怎么执行任务的,现在既然是你奉命保护我,我就是你唯一的主子,听明白了?” 赵太医眼睛瞬间一亮,刚要磕头谢恩,骆心安却一摆手拦住他,“先别忙着谢,先过了我给你出的第一关再说。” “赵大人一直说是奉命保护我,事实上你也的确没有把我怀有身孕的事情抖出去,这一点我很感激,可你是个大夫应该很清楚我这肚子已经五个月了,再怎么隐瞒也终究有暴露的一天,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谓的保护如果只是隐瞒不说,就不怕再过几个月被聂毅看出来,到时候治你个欺君之罪吗?” 事关医理,赵大夫终于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摸了摸胡子说,“怕,当然怕,这天下有谁是不怕掉脑袋的?但下官不说出来可绝对不是为了得过且过,能瞒一时是一时,而是一心要等坦白身份之后,让王妃您亲自来做这个决断。” “我?”骆心安失笑一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太医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压低声音说,“因为下官有办法能将您的肚子藏得滴水不露,哪怕解开衣带也只是略显富态,绝对不会让人往怀孕上面联想,但代价是对您的身体会有一定程度的损耗,所以下官不敢轻举妄动,一切还要听王妃您的意思。” 骆心安慢慢的皱起眉头,“你讲清楚一些,对我身体有损耗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太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王妃精通医理,学富五车,不知曾经听没听过一种药叫‘闭红’?” 别说是“碧红”,就算是“碧绿”老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骆心安在心里默默地汗颜了一把,她那些所谓的“医理”搁到现代,也不过就是一些简单的救人常识,根本算不上医术,哪儿敢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 “赵大人过誉了,我要是知道这种药,何必等到现在让你告诉我?” 骆心安的一句话让赵大人笑了起来,摸了摸胡子娓娓道来,“这‘闭红’顾名思义是停掉或者延长女子月事的意思,凡是有孕的女子,都会有将近十个月的‘闭红之时’,在这期间腹腔要孕育孩子,还要储备营养,所以腹部就会不断膨起,五脏六腑也会相互碾压,来给婴孩腾出更大的生长空间。” “而这闭红恰好能遏制这一过程,促使腹腔进入休眠状态,减缓甚至停止身体对孩子的养分提供,这样一来,婴孩的生长周期会不断减慢,王妃的肚子自然也就能维持现状不被旁人察觉,但这个法子毕竟是逆天而行,人的身体奇经八脉都各有规律,违背阴阳和自然法则,势必会伤害您的玉体,甚至……” 说到最后赵太医没敢继续再说下去,他将这个法子告诉骆心安已经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一旦这件事捅出来,不仅聂毅不会放过他,甚至连聂暻都会直接砍了他的脑袋,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事情到了眼下这种局面,只有两种结局,要不小世子死,要不冒险一搏,他既然奉命保护王妃和小世子,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骆心安沉默了许久,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起伏,好像赵太医所说的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可此刻她的内心却早已经翻江倒海,手指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被发现,似乎就命运多舛,被她这个娘亲所累,就没过过几天消停的日子,或许正因为这样,它本身就比其他同龄的孩子小很多,看上去就跟三四个月没什么区别,如果她不说,基本没有人相信她的肚子竟然已经有五个多月。 她之所以问赵太医是不是有办法藏起来她的肚子,是因为在现代通过运动和瑜伽,的确可以控制肚子的大小,甚至她曾经看过一个报道,一个哥斯达黎加的超模,坚持在孕期锻炼,到了八个月的时候,肚子还能保持在常人三四个月的样子,甚至还练出了腹肌,根本看不出一丁点怀孕的样子。 她以为赵太医的方法恐怕也跟这个类似,却没想到竟然是要通过药物。 一时间她震惊了,沉默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话已至此,赵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如果我服用这闭红,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赵大人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端倪,心里也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开口,“这药物最多能撑三个月,一旦超过这个期限,轻则玉体受损,重则……此生无法再孕育胎儿……” 骆心安就像没听到这严重后果一样,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对孩子呢?会不会伤到孩子?” 赵太医心头一震,万万没想到骆心安竟然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心里对她的惊异更深了几分,双眼一闭压着牙说,“伤害小世子的事情下官怎么敢做,这闭红只是延长孕期,只要不在这期间发生意外或者服用堕胎之物,小世子只会比其他孩子生出来小一些,其他并没有什么损害。” 听完这话,骆心安很淡的笑了一笑,“很好,见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能不能瞒住这个孩子,可就一切托付给赵大人了。” 赵太医敢开这个口,心里其实就是想让骆心安这么做,可当她真的这样轻描淡写的做了选择,他心里一时又很不是滋味,孩子可以再有,但人却只有一个,就算是母子连心,多少为了自己的私利也会有片刻的犹豫,可骆心安怎么就能这么豁的出去。 一刹那间,他有些后悔了,急声道,“王妃,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您不如再仔细考虑一下……说句冒死的话,就算用了这闭红,下官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在聂毅眼下瞒天过海,万一过了三个月,您的身子毁了,小世子也没藏住,这可如何是好?不如让下官再想个别的法子,等时机成熟,没准能在小世子被聂毅发现之前救您出宫呢?” 骆心安闻言失笑一声,目光澄澈,脸上一派坦然,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还有心思打趣道,“你我都可以等,但这小家伙能等吗?我已经有五个月身孕了,现在衣服还能勉强遮住,那再过几天怎么办?你指望有逃出去的时机,还不如天天诅咒聂毅变成瞎子,这兴许还有点可能性。” “况且……”说到这里,她的笑容一点点的敛了起来,黑色的眸子颤了颤说,“你想没想过最坏的一种可能,万一……阿暻这一次从漠北回不来了,这个小家伙就是他唯一的血脉,我要是不赌这一把,难道任凭聂毅将这个孩子亲手杀了吗!?” “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杀手,更何况是阿暻最后的血脉,他要是知道恐怕挖也会把这个孩子从我肚子里挖出来。” 说到这里,骆心安的瞳孔里满是阴冷和嘲讽,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像呢喃轻声开口,“我不能拿孩子冒险,但对我自己却没什么犹豫的,就算只有三个月,也足矣了。” 赵太医被她决绝又冷静的模样惊到了,微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由衷的升起一股钦佩之意,如果说之前早就对骆心安早有耳闻,那也只是在聂暻和聂毅的争斗之中,他一直以为她只不过是两兄弟之争的附属品,从没有真正打量过眼前这个女人,直到如今亲眼见到,他才肃然起敬,彻底认定她是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想及此处,他心里不禁仍然有些顾虑,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却被骆心安一抬手制止了。 “我知赵大人想要再劝我,但我意已决,下一次我希望能见到赵大人带着闭红来见我。”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赵太医最终拜在骆心安的灼灼目光之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恭敬地跪地磕了一个头,“是,下官谨遵王妃旨意,哪怕豁上这条命也会护您和小世子周全。” 骆心安笑了一下,刚想伸手将他扶起来,谁知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小太监尖利的通报声响起: “蝶贵人驾到——” 骆心安一愣,接着蹙起眉毛,“这蝶贵人是什么人?” 她以前从未与这个人有过任何交集,这个时候她突然来干什么? 赵太医这时也皱起眉头,“她来干什么?” “大人认识她?” 赵太医点了点头,神色不善的低声说,“聂毅自加冠以来,身边鲜少有几个女人,目前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妃嫔,全都是他登基之后纳入宫的,惟独这位蝶贵人,却是他从太子府带进来,直接亲封的妃子。” 骆心安一听这话,当即露出一抹讥讽的表情,“怎么着,我还没同意当这‘安妃’就先有上门找茬的人了,这女人什么来路?” 赵太医摇了摇头说,“下官只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知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叫蝶闫,就像凭空跳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在太子府,而且深受聂毅喜爱,在这种时候,她登门造访想必来者不善,王妃您要多加小心。” 听了这话,骆心安才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这赵太医安插在聂毅身边这么多年,甚至已经成了他的心腹,都没搞清楚这女人的来历,这倒是让她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个女人了。 第211章 不速之客 说到这里,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骆心安没再多说什么,冲后门使了个眼色,赵太医心领神会,行了个礼就不声不响的从后门退了下去。 这边赵太医的身影才刚消失在大殿之中,那边大门就已经打开了。 按照份位,骆心安这个先皇的“秀女”,本应该给这位新皇的贵人行礼,不过这女人来这里肯定没存什么好心思,骆心安也就没什么心思应付她,干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反正她现在受伤了,连聂毅都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在这里看别人的脸色。 正想着,寝殿里就跨进来一个女人,她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淡蓝色轻纱,配上一头乌黑的长发,衬得她犹如出水芙蓉般清淡,尤其是她那张脸,在未施粉黛的情况下,仍然精致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不管是灵动的桃花眼,还是挺翘的鼻子和嫣红的嘴唇,全都搭配的恰到好处,用鬼斧神工来形容她的惊艳之感也完全不为过。 骆心安本以为会见到一个雍容华贵,恃宠而骄的泼辣女子,谁想到走进来的人竟是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这女人很美,美得让人看一眼都不舍得移开视线,哪怕骆心安像来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在她面前都觉得有些自惭形愧。 这人嘛,总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求得就是一个赏心悦目,如今这么漂亮一个人登门造访,倒是让骆心安不好意思对她冷言冷语。 她从床上起身,装作刚看到她一般,惊讶的眨了眨眼,“这是……?” 旁边的宝珍是时候配合着开口,“小姐,这是蝶语轩的蝶贵人,今日特意来探望你。” “原来是娘娘,都怪心安招呼不周,有失远迎,失礼了。” 说着骆心安作势就要起身行礼,却被这蝶贵人伸手拦住,笑意盈盈的说,“你身体不好,快些躺下,之前听说你受了伤,我就一直想来看看你,谁想到一直没抽出空,直到今儿个才有个空闲的时间,我没打扰你吧?” 她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温言软语,甚至连第一次见面的生疏之感都没有,就已经跟骆心安好似熟稔许久,这倒是比气势汹汹的来找茬还难对付。 骆心安笑了笑,“娘娘这是说哪儿的话,你我之前未曾谋面,现在却让你纡尊降贵跑到我这地方,是我耽误娘娘你的时间才对。” 蝶闫温婉一笑,如水的眸子荡漾起一层春波,拍了拍骆心安的手说,“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以后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尊卑之分,说起来你还比我长一岁,该是我叫你一声心安姐姐才是。” 这一句说的恰到好处,让人如沐吹风,听不出一丁点攻击的意图,但骆心安不知怎么就觉得那一声“心安姐姐”分外刺耳,这世上能叫得上她姐姐的人,一共就洛家那么几个女人,以至于这四个字听起来就不怎么吉利。 骆心安压下心里古怪的念头,目光一扫,淡淡的说,“娘娘快别说这玩笑话,您是陛下亲封的贵人,蒙受荣宠,我这种小喽啰,哪有本事跟您互称自家姐妹。” 这话说的很明白,你是聂毅的女人,与没有半点关系,咱俩不吃一池水,不是一家人,千万别跟我沾亲带故。 听了这话,蝶妍黑色的眼珠微微一闪,脸色不变的笑着说,“好好好,姐姐非要跟我分出个彼此,恐怕是觉得我的来意不善,所以故意要跟我拉开距离吧?”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眼波流转,染上了些许无奈,“可是,就算我们不是自家姐妹,至少年岁上你长我一岁,我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吧?” “其实我今儿个来,不过就是听了好多以前有关你的事情,不管当初剿灭红莲教,还是应对喀什国,可都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我当初在民间就一直听你的故事,所以一听你也在宫中,这才迫不及待要过来看看,并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针对或者拉拢你的意思,姐姐你别误会。” 她说话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柔软腔调,就像吴侬软语,清风过耳,不紧不慢柔声细语的跟你说着,好像不管你是生气还是欢喜,她都能这般从容,颇有几分他强由他强明月照松岗的意味,着实不是个简单角色。 骆心安不动神色的在心里挑了挑眉,这个蝶妍直接开门见山摆明了立场,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一招以退为进可是比遮遮掩掩的兜圈子高明多了。 想及此处,她在心里露出一抹嗤笑,对这个女人却着实有了点兴趣,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说: “妹妹也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敢高攀而已,哪儿有你想的这么复杂,或者说……其实是妹妹心里有别的什么心思,所以才会觉得你我素昧谋面就已经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这话让蝶妍的脸色瞬间一僵,虽然速度很快,但还是被骆心安一下子捕捉到了。 下一秒,她抬起帕子失笑着摇了摇脑袋,“之前早就听闻姐姐聪慧机敏,妙语连珠,仅凭一人就将喀什国一众使臣逼得无地自容,今儿我算是真的领教到了。” “说来惭愧,我自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若不是当年被好心的教书先生收养,恐怕今日我连字都不识一个,我没看过什么书,嘴巴也笨,说出来的话不清不楚的可能让姐姐误会了,但我绝非是这个意思,姐姐勿怪。” 提及身世,她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若是不是在此情此景遇上这个女人,骆心安都要怀疑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正因为她提到了自己的私事,反而让骆心安心里起了怀疑。 按照赵太医刚才所说,这女人从太子府一直跟着聂毅进皇宫,身世始终成迷,哪怕是他都没有查个水落石出,那么现在她突然在自己这个陌生人面前提到身世是什么意思? 要是依她所说,她是贫苦出身,又凭什么能住进太子府,甚至还被封为贵人?聂毅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在自己没有正妃的情况下,随便给一个女人封号意味着什么他心里肯定很清楚,牵扯到立后问题,他怎么可能找一个无权无势,给不了他任何利益的女人? 这种关系如果不是利用,就只能是爱情,可他聂毅懂什么叫爱情吗? 骆心安在心里露出讽刺的笑容,越发觉得这个来历神秘的蝶妍很不简单。 正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蝶妍却脚下不稳,差一点跌倒在地,旁边的侍女赶忙惊叫一声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儿吧?” 这一声尖叫将骆心安的思绪拉了回来,就看蝶妍脸色发白的摆了摆手,笑着说,“不碍事,可能是这些天总是反胃吃不进东西的缘故,我稍微坐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抬起头,露出尴尬又羞赧的表情,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对骆心安说,“姐姐,我最近身子笨,站久了容易腿酸,你不介意我坐下咱们再聊吧?” 这话说完骆心安要是再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简直成傻子了,她惊讶的一挑眉毛,目光往下一挪,果然看到了蝶妍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 霎时间,她在心里露出哭笑不得的荒唐表情,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这女人登门造访的原因,敢情人家是跑到她跟前来秀孩子的啊。 想及此处,她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既惊又喜道,“哎呀是我疏忽了!竟然才发现妹子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妹妹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看看我都没点准备,都怪我眼拙啊,妹妹快快请坐,宝珠宝珍快去拿两个软垫给娘娘铺上,这椅子凉,别让娘娘受了寒气。” 宝珠和宝珍连声应下,骆心安装作要跪地请安似的刚要下床,接着“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拭了拭头上的冷汗低声赔罪道,“本想亲自给妹妹张罗,可我这伤实在是不争气,妹妹别见外,把这里当自己家便是,随便坐。” 她这一出完全是演给蝶妍看的,在方才知道她有身孕的一刹那,她心里本就警惕的心弦霎时间绷到了极致,以她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最怕见两种人,一种是御医,另一种就是蝶妍这种有了身孕的女人。 她这肚子如今虽然只是微微隆起,用衣服遮一遮或许能瞒过其他人,但只要怀过孕的人,在这么近的距离跟她说话,绝对会发现倪端。 这个险她绝对不能冒,所以她只能找个借口躺在床上,用被子来遮住这女人锐利的视线。 蝶妍听完她的话,顺势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露出一抹赧然,“姐姐快小点声吧,这种事怎么好搞得人尽皆知,今天是我来给你探病,结果却给你添了麻烦,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姐姐就快别打趣我了。” 你不想搞得人尽皆知,怎么还跑到我这里来装虚弱昏倒?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一丁点不显露,笑着说,“孕育皇嗣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隐瞒的,肯定是妹妹太低调,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一听这话,蝶妍惊讶的抬起头,“陛下不是天天都来探望姐姐么,我以为……” 说到这里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抬起手帕捂住了嘴巴。 骆心安笑了笑,“你以为什么?你以为聂……陛下早就将这件事告诉我了?” 蝶妍的脸一时间红的更明显了,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骆心安一挑眉,笑了笑没有在说话,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事聂毅要是会主动告诉她才是真的日了狗了,恐怕在她屈服之前,他心里巴不得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以为陛下与姐姐既然是旧识,肯定是无话不谈的,毕竟……我学识浅薄,朝廷上的事情也不懂,给不了陛下什么建议,每晚陛下忙完政事还特意宿在我宫中陪我和孩子,都让我心里很愧疚,恨不得有姐姐这样的人可以陪陛下说说话,可谁知……”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骆心安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不过就是想告诉她,皇上对你也不过如此,纵然你现在受了伤被聂毅“金屋藏娇”养在这宫中,但你到底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先帝宫眷,没封为没品级,甚至跟皇上纠缠不清,还得背上一个“父子通吃”的污名。 就算皇上现在对你另眼相看,偶尔来这里探望一番,那又如何?我有孩子,有封号,有地位,甚至还有完全碾压你的夜夜恩宠,你拿什么跟我比? 想及此处,骆心安抬起头对上蝶妍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心里忍不住啧啧两声,虽然她早就知道今天这位蝶贵人突然早饭,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真正与她交锋,见识了这种看似单纯无害,实则句句带刀的白莲花做法,她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这种碧池做法还真是好久不见,莫名的熟悉,让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曾经那个“好妹妹”洛心慈。 但不管这位蝶贵人今天是来示威也好,显摆也罢,跟她骆心安有一毛钱关系吗?他聂毅有几个妃子几个孩子,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又被人给当成了活靶子!?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聂毅的女人当成了假想敌,她五脏六腑都控制不住涌上恶心的感觉,除了“日了狗”这三个字以外,她已经找不出其他形容词可以描述她此刻的心情。 第212章 得不到就毁掉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宫里四处都点起了油灯。 顺着小太监手中的宫灯指引,蝶妍从敛华宫出来之后,就坐着轿子回了自己的昭华殿。 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随身侍女掀开帘子,弓着腰伸出手,“娘娘,寝宫到了,奴婢扶您进去。” 蝶妍“嗯”了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慢条斯理的跨出轿子,旁边的小太监帮忙给她披上一件薄绒外衫,“娘娘,风凉露水重,您现在的身子可千万别惹了寒气。” 蝶妍仿佛很享受这种被人团团侍候的感觉,眼眉一挑,露出一抹笑意,心情畅快的往正殿走去,可刚一跨进门,她就立刻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大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低着头,紧绷着身体,虽然仍然像以前那样站在原地,却各个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蝶妍觉得奇怪,刚要开口询问,结果绕过一道屏风,一眼就看到站在内殿中央的那个男人。 顿时她心口一跳,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几分,接着下一秒又如沐春风的笑着迎上去行礼,“原来是陛下,您今儿个怎么想着到臣妾这里来了?” 她的口气亲昵轻柔,若无其事的刚要贴上去,手腕却猛地被攥住,接着对上了聂毅那张冒着寒气的脸。 他完全没有留情面,手上的力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蝶妍的骨头捏断,蝶妍疼得立刻闷哼一声,“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聂毅寒着一张脸,目光如刀子般落在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怎么了?蝶贵人会不知道怎么了吗?” 蝶妍疼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晶莹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水光,“陛下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不用跟朕装糊涂,今天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朕早就警告过你,夹起尾巴做人,否则会是什么下场你心里有数!” 聂毅凑近一步,冰冷的目光泛着一抹猩红,像是伺机而动准备攻击的毒蛇一般,让整个大殿的人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蝶妍的脸色变了又变,汗水顺着额角淌了下来,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结果身形一动扯到了肚子,当即疼得弯下了腰,“陛下……不论臣妾做了什么惹了您不痛快,念……念在孩子的份上,也请给臣妾一个解释的机会……” 聂毅的冷着一张脸,眯着眼睛沉默了许久,就在整个大殿的空气近乎凝滞的时候,才陡然一甩袖子将旁边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对着一屋子下人呵斥道,“滚,都给朕滚出去!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寝殿半步!” 所有下人如逢大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行完礼之后,赶忙跑了出去。 大门“嘎吱”一声缓缓的关上,屋里的气氛瞬间凝滞到让人窒息。 聂毅冷哼一声,猛地的将蝶妍甩到一边,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之后,冷声道,“别以为你有了朕的骨肉就以为有了一张免死金牌,你心里很清楚朕把你留在身边的目的是什么,你要再这样得寸进尺,朕绝不会再给你留情面。” 蝶妍被摔在一张软垫上面,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目光已经不是刚才当着众人时的楚楚可怜,她眯了眯眼睛,低笑一声,“臣妾得寸进尺?臣妾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达到陛下的目的?但为了达到目的,总要用些手段,臣妾不过就是去见了骆心安一眼,难不成您就心疼了?” “朕可以容许你耍手段,但不代表可以容许你在心安面前胡说八道!” 聂毅的眼睛霎时间又冷了几分,猛地凑上前一把掐住蝶妍的脖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谁允许你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她的!?蝶妍,别忘了当初是朕救了你,你现在才有资格站在这里,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染坊,是不是朕对你太客气了,让你忘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臣妾怎么敢忘?” 蝶妍一瞬不瞬的看着聂毅,死死地攥住衣角,脸上露出决然的表情,“陛下说的没错,您的确是臣妾的救命恩人,这一点臣妾没齿难忘,但陛下是以什么居心救下的我,您心里也很清楚。” “您希望让臣妾帮您得到骆心安,让她从身到心都属于你,也得给臣妾出手的机会吧,您才刚把将她困在宫里没几天,臣妾就马上出手了,您还要臣妾怎么样?” 说完这话,蝶妍本以为聂毅会大发雷霆,谁知道他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但目光却阴冷的没有半分温度,他慢慢的踱步上前,几乎是轻佻般摸了摸蝶妍完美无缺的脸蛋,然后顺着她的脖子摸到了她的锁骨,手臂一用力将她撞进自己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你这一声声臣妾长臣妾短的,倒是叫的挺顺口,蝶妍,别说的自己好像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好人,朕是付过报酬的,不是吗,嗯?” 他的手顺着蝶妍的衣领钻进去,滑到她光滑的脊背上,轻柔的抚摸着,低下头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嘴唇上,用一副任谁看了都好像他们是一对亲密爱人般的姿势说,“你要荣华富贵,朕从太子府将你带进皇宫,你要地位和权势,朕封你为贵人,宠贯整个后宫,甚至……为了满足你的贪念,朕还许你了一个孩子,想想朕给了你什么,而你又回报了什么,就应该明白朕比你有信用。” 蝶妍的脸色和身体瞬间一僵,“我要这些只是为了帮你得到骆心安。” 一听这话,聂毅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低低的笑出了声,但目光却越发的锐利,“别为你的贪念找借口,朕不关心你到底要什么,反正朕已经给过报酬,但你要说朕赏你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帮朕更好的得到骆心安,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很清楚,朕对骆心安是什么心思,所以你要是以为仗着现在朕赏给你的东西,就想骑到心安头上来报私仇,朕会立刻让你付出代价!” 说到最后几个字,蝶妍几乎被扼得喘不过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知从哪儿来得力气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这样……就、就舍不得了?那你一辈子也别想……得到她!”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聂毅,他的目光瞬间赤红,手掌再次收紧,低吼道,“你以为现在朕得不到她!?只要朕愿意,她今晚就会成为朕的妃子!” 蝶妍近乎窒息,全身颤抖,却还是断断续续的笑,“那你去啊……咳咳……得到了身体,心也不是你的,哈哈哈……” 聂毅怒极反笑,“朕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反正你也无心跟朕交易,最后都是得不到她的心,那朕留你这个摆设做什么?来人啊,将蝶贵人……”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蝶妍心头巨颤,马上跪在地上软下口气急声道,“我明白陛下心里舍不得骆心安,但您根本还没看到结果,怎么能说我没有尽心帮您?” 聂毅顿了一下,目光瞥了她一眼,蝶妍立刻抓住机会,急切地说,“我之所以刚才那么口不择言完全是替陛下您着急啊!您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如果靠普通的方法能让你得偿所愿,您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骆心安她就是块软硬不吃的石头!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她那么爱靖王,而您却一心要杀了她的爱人,就算以后您对她再无微不至,她也不可能爱上您!您醒醒吧!” 聂毅的脸色变了又变,冰冷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一刻他真是恨不得撕烂蝶妍这张嘴,可是他心里却很明白,她说的没错,一切从他逼供篡位,将聂暻关入天牢,又亲手捅了骆心安两刀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可能在骆心安面前再装成一个谦逊温柔的好人。 他想要对她温柔,也想向她证明,聂暻能够做到的他也可以,甚至只要骆心安点头,等着她的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母仪天下的荣耀,这些聂暻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她,可他现在失去了这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半响之后,他讥笑一声,“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朕看不出来你说的这些和你的贪心有什么关系。” 蝶妍吸了一口气,目光突然涌出熊熊烈火,露出兴奋有疯狂的表情,“陛下,这不是贪心,而是筹码。” “臣妾是女人,所以自然明白女人的心理,她骆心安会爱上靖王,您想过原因吗?当初她在洛家毫无地位,处处被人打压,就是靠上靖王这根大树才一路平步青云,一个女人在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突然有人愿意施以援手,将她拉出困境,她怎么可能不对这个人倾心?” “所以靖王对她来说,不仅是爱人还是全部的依靠,陛下您仔细想想,骆心安一路走来,不管是跟靖王私奔,离开洛家,还是保护靖王,被困宫中,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跟靖王有关?” “可现在靖王已经被您派去了战场,她只能靠一个信念活着,如果这个时候这个信念没了,而她又再次落入备受欺凌,毫无退路的地步,就再也没人可以依靠了,这个时候她除了您以外,还能再指望谁呢?” 聂毅瞳孔一缩,对上蝶妍灼热的目光,黑色的瞳孔犹如铺天盖地的洪水,在无声的咆哮,半响之后他才低声开口,“说下去。” 一看聂毅的表情,蝶妍就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抑制不住自己起伏的情绪,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意,“陛下,石头这种东西您焐一辈子也热不了,但你可以把它彻底摧毁,到时候石头就不再是石头,而是一捧任你搓圆捏扁的粉末。” “既然自己洗不白,就把她也染成黑的,折断她的翅膀,堵住她的退路,把她困在你的手心里,飞不走逃不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等到那个时候她除了依靠你,根本就没法在宫里生存下去,这样一来您还怕她不对您百依百顺吗?” “这段她的翅膀……飞不走逃不掉……”聂毅半眯着眼睛,无声的喃喃自语。 这个比喻是多么的恰当,在他眼里,骆心安就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别说是抓就算是摸都摸不到边,他曾经想要把她困成自己手里的一只风筝,但现在他才明白,会飞的鸟永远变不成风筝,想要留住她,就不能给她自由,一丁点都不行…… 想到这里,他脑袋里又不知怎么兀得浮现出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黄粱美梦,梦里他可以和骆心安携手游湖,亲密拥吻,享受她爱恋的目光和依赖,甚至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得到她,把她压在身-xia,听她无法忍耐的低吟,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染上他一个人的味道…… 一想到这些有一天会成为真的,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连灵魂似乎都在疯狂的轰鸣咆哮: 没错,得不到就毁掉,毁掉了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213章 登门道喜(1) “咚咚” 殿外传来敲门声,接着一个小太监拎着一个朱漆食盒走了进来。 正巧这时骆心安刚起身,他赶忙笑嘻嘻的迎上来,“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骆心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回以微笑,“怎么,一大早就又来给我送黄连汤子啊?” 小太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说,“最近一段时日小主的伤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更要按时服药才能养好身子,奴才哪儿敢来迟了啊。” 说着他打开食盒,将里面两碗汤药拿了出来,“小主,这祥云琉璃碗里装的是恢复伤口的药,这青瓷白玉碗里则是补气养血的滋补汤,赵大人特意吩咐奴才一定要嘱咐小主趁热喝,尤其是这滋补汤药,大人知道您怕苦,就特意在里面放了蜂蜜和甜枣,尝起来一定很适口。” 骆心安没急着开口,而是扫了一眼两碗药,白玉碗里的汤药是清澈的褐色,还飘着淡淡的甜香气,而那琉璃碗里的伤药却黑乎乎一团,冒着一股子白气,让人一看就觉得嘴里发苦。 她顺手拿起白玉碗放到鼻子低下嗅了嗅,目光闪烁了几下,接着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宝珍心领神会将一袋分量不轻的碎银子塞到了小太监手里。 “多谢公公跑这一趟,赵大夫的话我记下了,这便喝了这汤药,明天恐怕还要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一掂这银子的分量,心里当即乐开了花,赶忙跪地磕头,“多谢小主赏赐,这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明儿一早奴才一定准时再来给您送药,现在就先告退,不打搅小主了。” 骆心安点了点头,看着他抱着银子乐呵呵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等他彻底消失在大门外之后,顺后就将那气味甘甜的滋补汤放到了宝珠面前。 “把这东西放凉了之后浇到后院的花圃里,记得手脚利落一点,别被人发现。” 这话一出,宝珠和宝珍当即就愣住了,看看这滋补药又看看骆心安,忍不住开口道,“小主,您……让我们把这补药倒了?这可是赵大夫亲自帮您调的啊,怎么就说倒就倒了?” 骆心安淡淡一笑,拿起旁边黑乎乎的那一碗药说,“赵大夫亲自调的药在这里,那一碗不过是用来装样子的罢了。” 宝珠和宝珍一时更加一头雾水了,“但那个公公不是说……” 骆心安失笑,弹了两个人脑门一下,“傻丫头,你们难道就没听出赵太医吩咐他说的话都是反话吗?我现在的身子情况绝不可以告诉外人,而这宫里恐怕无数人的眼睛现在都盯在我身上,赵太医越是表现出对哪一个药的谨慎小心,可能越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在其中动手脚,所以这一碗他提都没提的苦药汤,才是我真正的汤药,至于那一碗滋补汤恐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宝珠和宝珍恍然大悟,心里实在是对自家小姐的警觉佩服的五体投地,可转眼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 “小姐难道只靠猜测就断定了?虽然您说的不无道理,可赵太医万一没有您想的周全,只是字面意思的话,那小姐岂不是吃错药了?” 骆心安扑哧一笑,抬手拍她一下,“臭丫头,说谁吃错药了呢?” “我能这么肯定自然有我的道理,赵太医给我开的药无非是安胎养伤的,这种药我在靖王府吃过,大多数都是苦的,再加上之前赵太医也提过闭红味苦艰涩,这一碗滋补汤甜味儿这么重,谁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说着她顺手拿起琉璃碗就要往下灌,旁边的宝珍一下子拦住她,“小姐……这闭红您到底要不要再想想……一旦喝下去您可就回不了头了……” 骆心安笑了笑,没有开口,而是仰头就把这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全都灌进了嘴里,在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抬手抹了把嘴,皱着一张脸吐了吐舌头,感慨道,“这东西真他娘的苦啊!” “小姐……您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吗?这喝下去您以后可能就……” “生不了孩子了是吗?”骆心安打断宝珠的哭腔,哭笑不得道,“我有肚子里这一个不就行了,又不是要断子绝孙了,在我们那里,这叫计划生育响应国策,你说你这丫头哭什么啊?” 宝珠心里急得根本顾不上去想“计划生育”是个什么东西,吸了吸鼻涕说,“可您为了这个孩子毁了后半辈子,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啪”一声响,一记耳光落在了宝珠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宝珠和旁边的宝珍瞬间就蒙了,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小姐竟然……打了她…… 骆心安收回手,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她虽然没有使劲,可却是第一次对两个丫头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之后坚定的说,“你说的这种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哪怕是我自己,明白吗宝珠?” 宝珠抽噎起来,一边点头一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对不起小姐……是我口不择言了,我,我不是要咒小世子,我只是……” 骆心安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只是在替我担心,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以前我总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只要能忍,哪怕是卧薪尝胆也终有翻身的一天,可在这件事上我发现自己错了,我知道只要牺牲这个孩子,甚至放弃尊严委身于聂毅,总能守得明月见云开,甚至阿暻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也不会不要我,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如果我为了保命,连亲生骨肉和爱人都可以拿来牺牲,那我还算是一个人吗?更何况……” 说到最后一句,骆心安垂下头露出一抹自嘲的淡笑,“要是阿暻不在了,你觉得我会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砸在宝珠和宝珍头上,这个时候她们才终于知道骆心安在这件事情上有多么的决绝。 一时间他们又心疼又担忧,再也忍不住报这骆心安呜呜哭了起来,倒是把骆心安这个始作俑者给哭的慌了手脚,哭笑不得的揉了揉两个人的脑袋,笑着骂一句“傻丫头”。 喝下这闭红之后没多久,骆心安就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意,她昨夜本来就没有睡好,这会儿药劲儿上来更是乏得厉害,宽慰了宝珠和宝珍一番之后,就重新钻回被窝里补眠。 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可睡得却并不安稳,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从火热的炉火边猛地扔进寒天彻骨的河水里,霎时间冷得打了个寒战,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汹涌冰冷的河水就将她迅速吞没。 她冷得浑身发抖,身体里的热量急速消失,没过片刻,肚子里就传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绞痛,寒气像冰冷锋利的刀片在她的腹腔里凌虐,一层层的刮掉她的皮肉,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成肉沫,任凭冰冷的河水将这些残渣一点点的冲逝殆尽…… 兴许是这种被人一点点掏空肚子的感觉太过恐怖,她在尖锐的腹痛中猛然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环顾四周才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宝珠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一看骆心安脸色发白的坐在床上吓了一跳,“小姐您醒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白?” 骆心安摇了摇头,刚想开口结果身形一动,腹部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仍然微微隆起,说明她的孩子还在…… 这让她瞬间松了一口气,脱力般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幸好一切都是梦……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个噩梦还有她现在吃痛的肚子,都跟闭红那个药有关,想不到这个药如此霸道,才不过吃了一次,就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她还真是自作自受。 在心里苦笑一声,她用被子盖住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肚子,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你别一惊一乍的。” 宝珠舒了口气,涤了块布巾给骆心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那就好那就好,这种时候您只要好好养身子就行了,现在不管外面出什么事儿,天大地大都没您的身子大。” 这话完全是宝珠不经意的说出来的,但是却让骆心安听出了倪端,“……什么叫这种时候?外面出事又是什么意思?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宝珠的呼吸猛地一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旁边的宝珍赶忙咳嗽几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胡说八道。 宝珠赶紧摆摆手说,“哪……哪儿有什么事儿啊,奴婢的意思是说这宫里风云变幻的太快,咱们得小心过日子,哪有什么其他别的意思啊,小姐您误会了。” “别跟我装糊涂,说,到底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骆心安沉下声音说完这话,宝珠和宝珍同时低下头,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骆心安叹了口气,目光一转,“宝珍,她不说你来说,你们什么时候连我都敢瞒了,还把我当你们的主子吗?” 这话一出,宝珍哪儿还敢再隐瞒,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就是蝶贵人有身孕这件事现在宫里已经人尽皆知了,太后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一下子赏了她好多宝贝,还直接让她做了昭华殿的主位。” “如今宫里谁都知道这蝶贵人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以后的太子,而她现在既得皇上宠爱又讨太后欢心,以后没准会当上皇后,所以这几天宫里的人都带着礼物,成群结队的往她那昭华殿贺喜。” 听完这话,骆心安很平静的挑了挑眉毛,“你们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绵延子嗣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家都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是在这皇宫内院,众人去昭华殿贺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值得你俩瞒着我的?” “可现在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去贺过喜了,甚至连原来先帝后宫那些还没来得及送出宫的妃嫔们都一个不落的去过了,如今就……就只剩下您一个人还没有半点表示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忍不住勾起嘴角,“所以你们俩之所以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搀和进他们的勾心斗角之中是吗?” 宝珠和宝珍对视一眼,跪在地上忐忑的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故意要欺瞒小姐,实在是觉得这事……挺可气,她蝶贵人生孩子当皇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您现在受了伤还有孕在身,凭什么还要纡尊降贵的去给她贺喜,奴婢是怕小姐您知道之后生气,所以才……” 骆心安闻言失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当时多大的事情,你们把我想得也太小心眼了,她怀她的孩子,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行了都起来吧,我又没怪你们别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说完这话,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旁边的俩丫头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骆心安顺手披上一件外衣,理了理头发,“你们都说了整个后宫就只剩下我还没去登门道喜,我还能去干什么?” “宝珍,你来帮我梳头发,宝珠,你现在就去库房里准备一件礼物,不用特别名贵,但要有新意,适合送给孕妇和孩子。” 说着骆心安向梳妆台走去,惊得两个丫头赶忙拦住她,焦急的说,“小姐您身子还不好呢,这是要干什么?那蝶贵人前几天可是特意上门把这事儿告诉您了,这不就明摆着等着您去给她贺喜么,您现在去可就如了她的愿了。” “正因为她已经把这件事提前告诉我了,所以这一趟我才必须要去。” 这话说完,宝珠和宝珍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骆心安坐在镜子跟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出来,那天这蝶贵人突然登门造访根本就没有怀什么好意对吧?” 俩个人赶紧点了点头,宝珠更是快言快语,“岂止是不怀好意,她根本就是对小姐您有很强的敌意,敲她那天说的话,简直是跟小姐您示威来了。” 骆心安莞尔一笑,“连你们都看出她对我有敌意,那你们觉得如果我故意不去登门贺喜,她会不会对我的芥蒂更深?” 宝珍撇撇嘴,“有芥蒂就有呗,反正小姐您又不用看她的脸色吃饭,干嘛非得跟她搞好关系。” “我可不是要跟她搞好关系,而是不想让她借此在背后捅我一刀。” 骆心安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跟她素不相识初次见面,她都能对我抱这么大敌意,那我要是再故意给她难堪,她心里不得恨死我?” “赌气也分时候,这后宫的是非争斗可不是你们俩这种小丫头眼里的家家酒,不是‘你讨厌我,我也不理你’就能解决的,她现在身怀龙嗣,还有太后撑腰,我这个时候跟她过不去,不就等于跟整个后宫过不去吗?太后那老太婆原本就对我怀恨在心,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所以这个喜是非贺不可,哪怕是走个过场,今天也必须得去。” 第214章 登门道喜(2) 骆心安最终选了一件平安如意金锁当礼物,带着宝珠和宝珍就去了昭华殿。 说起这昭华殿,骆心安还是头一次来,以前她就是个懒散性子,即使在老皇帝还健在的时候就住在这皇宫之中,仍然没有把宫中各处的构造弄明白,所以自然也不知道这昭华殿到底在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幸好一路上,随行的太监都是精通八卦之人,一听说自家主子要去昭华殿拜访,一下子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小主您有所不知,这昭华殿可大有来历,绝对不是普通宫人想住就能住的地方。” 这话倒是引起了骆心安的兴趣,笑着一挑眉,“哦?这话怎么说?” “不是有句老话叫‘人杰地灵’么?这昭华殿从咱们大晟开国定都到京城开始,住过这昭华殿里的女人,十个里有九个曾被皇上封为贵妃,有的甚至又从贵妃直接当上了皇后,所以这里也就成了个风水宝地,除了皇后娘娘才能住的灵凤宫,这昭华殿可像来是后宫必争之地。” 骆心安挑眉一笑,“真有这么灵?” “灵不灵奴才不知道,但这昭华殿如今确实是被当成贵妃准住所,谁要是能住进这昭华殿,就足可以看出她在皇上心里的位置,现在蝶贵人不仅一进宫就住了进去,而且现在还成了主位,再加上肚子里又有了皇嗣,大家都说,估计再用不了几天,皇上就要封她为贵妃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赶忙低声咳嗽,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小太监得意忘形太过猛地回过神来,对上骆心安饶有兴味的表情,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捂住嘴巴,头上的汗珠子都淌了下来,“小主……奴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骆心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介意,心里却忍不住啧啧两声。 看来这蝶贵人现在真的很得宠啊,聂毅竟然把这“盛产”贵妃的昭华殿都送给了她,难怪她敢这么趾高气昂的跑到自己寝宫去耀武扬威。 这样一想,倒是让骆心安提起了兴趣,既然这趟昭华殿之行避免不了,那她就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叫蝶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轿子又行了没多久,终于到了昭华殿。 骆心安刚掀开轿帘,就听到宫殿里面传来一片莺歌笑语,周围的下人来来往往,整个宫殿都透着一番热闹的景象。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用斗篷遮了遮自己的不太明显的小腹,在宝珠和宝珍的搀扶下,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而这时,宫殿里一群女人正聊得热闹,蝶妍坐在最上座的位置,穿了一件浅紫色的夹袄,配上那条白色的纱裙,慵懒的斜倚在座位上,仿佛一朵春睡的海棠般娇艳欲滴。 听到殿外小太监的通报声,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远远看到骆心安走来,竟支起身惊喜的迎了上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真是稀客稀客。” “鹦哥、喜鹊,快去拿陛下赏赐的上等碧螺春来给心安姐姐泡上。” 她一边吩咐着一边拉着骆心安的手往里走,亲昵的说道,“姐姐要来应该提前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的,你看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 要不是给你个措手不及,我还不来了呢。 骆心安在心里说了一句,脸上露出笑容,“妹妹这样说可就把我当外人了,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妹妹见我难不成还要浓妆艳抹,全副武装吗?这也太见外了不是?” 这话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但仔细琢磨又像已经看穿了蝶妍对她的敌意,这让蝶妍的脸微微一僵,接着笑道,“姐姐又取笑我,我再打扮气质也不及姐姐一分,还费这功夫干什么?我这是心疼姐姐受伤未愈身子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啊。” 骆心安垂眉一笑,遮住眼里的不屑,“什么折腾不折腾的,你怀了龙子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贺一声喜?上一次你去敛华宫,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太匆忙,也没什么准备,这不今儿趁着天气好特意带着东西来给你赔罪了。” 说她从宝珠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了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蝶妍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把拳头大小的吉祥如意金锁,通体金黄璀璨,即使在屋里看仍然熠熠生辉,上面雕着精细的花纹,一看就是难得的佳品。 这么精细的金锁头,就算是在宫中也不多见,旁边的一些女人,这会儿都忍不住探着脖子往这边看,一瞧锁头上的花纹,有人忍不住开口,“这雕的是……并蒂莲?” 骆心安点点头,“这位姐姐好眼光,这雕的的确是并蒂莲,寓意并成双成对,多子多福。” 说着她拨了一下锁头的一处花纹,金锁竟自己“咔”一声打开了,骆心安将放在里面的一张小纸条展开,露出一抹羞赧说,“我知道这种寄福锁头,得送礼之人亲自在纸上写上祝福才能灵验,但我是个粗人,不擅执笔泼墨这些东西,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不成体统妹妹千万别介意啊。” 说着她将折叠的纸条彻底展开,上面竟然是一幅水墨莲花,上面用端正的字迹写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旁边的人一看这话,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心安妹妹好文采啊,只不过妹妹怎么想着将一副莲花送给娘娘?”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好先借周敦颐老先生的文章一用了。 骆心安心里有些汗颜,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的笑着,“其实我也琢磨了许久究竟要送什么东西给蝶妍妹妹和未出世的小皇子,最终之所以选了这莲花寄寓,不仅是因为莲花品质高洁,更因为我的一点私心。” 蝶妍似乎也没料到骆心安竟然会送一副莲花图给她,眼睛里闪过阴沉的复杂目光,像是在费尽心机揣摩骆心安这样做的目的,嘴上却很捧场的笑着问,“姐姐不擅长执笔泼墨都能画出这样好的莲花图,想必这个‘私心’更是寓意深长吧?” 骆心安微微眯起眼睛,黑色的瞳孔闪过一缕精光,意味深长的说,“妹妹这是没有见过我家那几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堂妹,尤其是我那二妹,原本是全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想必诸位姐妹也有所耳闻,跟她们相比,我这水平根本上不了台面,不过妹妹倒是说对了一点,这幅画的确是寓意深长。” “说起这事,也是让诸位见笑,前些年,在我还没出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曾经不慎掉进了家里后花园的莲花池子里,那时冰天雪地的,莲花池里全都结了冰,我身上衣服又厚又沉,掉进池子里一直往下沉,根本就自己上不来,可府上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去救我,那时我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谁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仅没让我咽气,甚至还帮我斩小人,驱邪魔,护我披荆斩棘一直平安无事的活到了现在。” “所以,对我来说这莲花池在某些程度上是帮我脱胎换骨,新生了一次,连我这样低贱的人,都能被莲花庇佑,更何况是妹妹现在怀有皇嗣,就更应该受神灵庇佑,长命百岁,你说呢?” 说完这话,骆心安就将目光一下子落在旁边的蝶妍身上,蝶妍瞬间身形一僵,哪怕她平时再会伪装,这会儿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骆心安的目光像刀子似的,直接从她的瞳孔刺进她五脏六腑,霎时间她周身一凉,感觉就像被什么危险的动物盯上一样,半天挪不了一步。 她紧紧攥着袖子里的拳头,瞳孔霎时间涌出铺天盖地的恨意,即使她努力隐藏,仍然控制不住溢出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骆心安生吞活剥。 骆心安说这话本来只是想单纯的讽刺蝶妍这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可对上蝶妍的目光,她心里一跳,接着陡然眯起了眼睛。 不对……这感觉不对劲…… 她知道蝶妍一直对她充满敌意,可就凭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明里暗里都没有说出什么夹枪带棒的话,何至于让蝶妍有这么大的反应,就算她真的聪明到看出自己是拿莲花嘲讽她没有表面这么天真无邪,也不会恨成这样…… 这种隐藏在一双楚楚可怜瞳孔下,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眼神太熟悉了,熟悉的仿佛上辈子就已经见过…… 一众荒唐的可能涌了上来,骆心安不受控制的抬起头,牢牢的锁住蝶妍的眼睛。 这是一双带着无限风情的桃花眼,眼尾上翘勾出一段勾魂摄魄的弧度,眼珠是纯正的黑色,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意,对她软下心肠。 一刹那间,骆心安的心脏骤然一缩,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背后已经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蝶妍的眼睛怎么这么像那个她两辈子都没躲开的命中灾星洛心慈!? 第215章 登门道喜(3)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蝶妍的眼睛怎么这么像那个她两辈子都没躲开的命中灾星洛心慈!? 虽然她们的眼睛形状完全不一样,蝶妍是标准的桃花眼,不媚自娇,透着风情,而在她的印象里,洛心慈却是普通的圆眼睛,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正因为这珠圆玉润的眼睛,才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再加上她总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纯真善良的模样,就更加容易迷惑人。 明明是两双完全没有相同点的眼睛,却有同样的浅棕色瞳仁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目光,这世上处处跟她过不去的人绝对不止洛心慈这一个,这些人看她一副恨之入骨的神情,可那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阴冷和歇斯底里的疯狂,她却只在洛心慈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可就因为一双颜色相近的瞳仁和一样的眼神,你就能断定这个人就是洛心慈吗? 骆心安在心里自嘲一笑,很清楚这显然是不可能,先不用说这两个人的身份千差万别,就单纯一个外貌两个人就没有半点相似,洛心慈自认为是绝色美人,可那张脸最多只能算是清秀可人,与蝶妍这种倾国倾城的艳丽长相根本不能相提并乱,更何况,当初洛心慈毁了容,额头上留下一道永生去不掉的伤疤,就算她真的就是眼前的蝶妍,那要如何解释她那道消失不见的疤痕? 这又不是在现代,去美容院整个容就能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骆心安啊骆心安你脑袋真是进水了。 压下心里这古怪念头,骆心安收回咄咄的目光,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蝶妍轻声问道,“妹妹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我送的这莲花图和吉祥如意锁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这便回去换一件,别让妹妹你心里不痛快。” 骆心安的目光挪开的瞬间,就像无数尖刀从脖子上离开一般,瞬间让蝶妍松了一口气,她真是恨死了这种被骆心安处处压制的感觉,可是有没有办法,只能死死地攥住衣角,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说: “姐姐哪儿的话,这莲花图和金锁头好看的紧,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就是因为太喜欢,这才一不小心就看愣了神,真是不好意思怠慢了姐姐。” “喜鹊,快把心安姐姐的礼物拿下去好好收着。”说着她一挥手,笑容满面的回过头说,“我看现在时间还早,诸位姐妹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快随我进去用些茶点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说完这话,昭华殿的气氛又一次热络起来,一众女眷本来就是为了趋炎附势而来,这会儿听到蝶妍发了话,当然笑着满口答应,一边说着奉承的话一边挽着蝶妍,亲昵的往屋子里走,根本谁都没有注意到方才骆心安与蝶妍之间的暗波涌动。 骆心安落在最后,并没急着往里走,而是顺着一众人的背影将视线再次落在蝶妍身上,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直到宝珍凑过来低声说“小姐,咱们也进去吧”的时候,她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的跨进了正殿。 这昭华殿的陈设明显要比敛华宫华丽许多,到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不愧是“准贵妃”才有资格住的地方。 骆心安抱着游玩的心态,跟在一众人后面,随着蝶妍把后院的小花园转了一遍之后,已经到了晌午该进午餐的时候。 本来这个时候骆心安就准备走了,本来她就是来走个形式,又不是真心来探望,何必在这里留下吃饭,以她现在有孕的身子,可不敢在蝶妍的地盘乱吃东西,谁知道一个吃不好,会不会连她和孩子的命一起葬送。 想及此处,她刚想找个理由离开,殿外却突然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娘娘,墨竹苑的洛小主求见。” 蝶妍一听当即笑了起来,“今儿可真巧,怎么大家都攒一天往我这儿跑了,快去把人叫进来。” 旁边一个女人的听了当即咯咯一笑,拍马屁到,“这还不是娘娘您魅力大,竟然连这墨竹苑的人都来了,要知道人家这位洛小主可是成天憋在屋里吃斋念佛,八百年不露一次面的人。”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的人都笑了,“妹妹此言差矣,我听说人家这墨竹苑小主今儿可不是头一次来了,看来是知道娘娘是福泽有余之人,所以特意又来沾喜气儿的吧?” 一众人聊得正热闹,可骆心安在听到“墨竹苑洛小主”这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墨竹苑住的人岂不就是…… 心里正想着,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骆心安看到一张久违的熟悉面孔,正是很久不见的洛婉云。 她仍然是原来那副温婉内秀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可能在宫中到底待了许久,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怕生,当目光与骆心安交汇的时候,她眼睛瞬间一亮,终于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骆心安这么久没见到她,心里自然是欢喜,虽然两人同住宫中,但她过得是步步为营,凶险万分的日子,以至于她都不敢跟洛婉云太亲近,生怕她被自己连累招人算计,如今再次看到,陡然间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婉云给娘娘请安。”洛婉云欠了欠身子恭敬地行礼。 方才两个的对视,蝶妍全都看在眼里,她的目光在骆心安和洛婉云之间逡巡了一番,像是在探究两个人之间的猫腻,片刻之后才若无其事的展颜一笑,“婉云妹妹快快请起,我记得妹妹向来是吃斋念佛的安静性子,今儿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这话说得轻声细语,可内里却带着一丝讽刺,这让洛婉云脸上一红,垂着眸子小声说,“上一次来探望娘娘没有带什么像样的东西,我心里很是过不去,正好前些日子得了几匹好料子,花色很好,我就想着送过来让姐姐挑一挑。” 这话说得很真诚,洛婉云本就不是会编瞎话的人,可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却让蝶妍捕捉到一些不寻常的讯息,这洛婉云从入宫开始就没得宠过,如今洛家也败了,她哪有钱买好料子。 心里鄙夷一笑,她一挑眉毛说,“妹妹从哪儿得来的好料子,当真新鲜啊。” 洛婉云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朵胀的通红,半天才挤出笑说,“……只是前些日子帮太后抄了些经书,太后恩典,就赏了我一些好料子罢了。” “哟,敢情妹妹这是把人家送你的东西再转送给娘娘啊,这太后的恩典怎么能说转送就转送,妹妹难不成是没钱买新的,非得这样借花献佛吗?” “就是,这寻常人家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妹妹怎么说也在宫里呆了不短的时日了,怎么做事还这样寒酸小家子气,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皇上的脸面啊。” 几个溜须拍马的女人一看蝶妍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逮住时机就大肆嘲讽起来,周围的人听完她们说的话,全都配合着笑了起来,洛婉云孤零零的站在大殿中央,难堪的垂着头,身体都在不自觉地轻颤,可是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骆心安将一切看在眼里,冷冷瞥了几个女人一眼,不动声色的说,“妹妹身怀皇嗣,吃穿用度自然是要最好的,婉云就算特意去给妹妹买新的,恐怕也比不上太后赏赐的万分之一吧?既然有更好的,又何必退而求其次,诸位姐妹说婉云寒酸,我倒觉得花钱买一块上不了档次的布料送来才是真的跌了份。” 这话一出,刚才说话的人顿时脸上一僵,送礼这种事无非就是金银珠宝,锦衣华服,她们之中有不少人都送了蝶妍华贵的布料,要是按骆心安这个说法,岂不是都成了徒于应付并不是真心实意送礼的意思了? 她们气得脑袋冒火,偏偏还不能开口反驳,否则就成了讽刺太后送的布料上不了台面了。 一时间她们哑巴吃黄连,憋的脸都绿了,却硬是没再说出一句难听的话。 骆心安只用了一句话就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这让蝶妍的脸色一下子也变得很难看,她听得出来骆心安这话实际上是说给她听的,所以她更是恼火,深吸一口气,才掩住眼里凌厉的神色,笑意盈盈的打起了圆场。 “不过就是些布料,好点坏点有有什么分别,重要的是诸位姐妹待我的情谊我全都记在心里呢。” 说着她上前一步,热络的抓住洛婉云的手说,“太后赏给你一个人的好东西,妹妹都能想着给我带一份,这份心思就更不必说了。” 说着这话,她冲旁边一招手,“喜鹊,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婉云妹妹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快去给妹妹搬把椅子过来。” 喜鹊赶忙点头答应,蝶妍转过头一边牵着洛婉云的手,一边往屋子里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们这儿刚要开饭,妹妹就进门了,不如随我们一起吃些,我们边吃边聊吧。” 洛婉云脸上迟疑了一下,似乎很不适应这样人多的场合,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再推辞就成了不知好歹,也只好不自在的随着蝶妍入了座。 一众人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又热络起来,可骆心安实在不愿意费工夫跟她们对台词,于是坐了一会儿连筷子都没动就开口道: “我这身子不宜久坐,今儿也是特意来看看蝶妍妹妹,如今看过了心意也送到了,我也就不打扰诸位姐妹的雅兴,先行告辞了。” 她说完这话刚一起身,旁边的蝶妍就抓住了她,“姐姐急什么,都是自家姐妹,好不容易见一次,多聊一会儿又何妨。” 一听她说是“自家姐妹”骆心安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意味深长一笑,“在来看妹妹之前我还一直在床上躺着,这会儿我若再不回去按时吃药,不仅赵太医要念叨我,皇上也不会放过我不是?” 这话是她专门点给蝶妍听的,当初蝶妍既然耀武扬威的登门恶心她,就别怪她用同样的办法恶心回来。 当然这种恶心并不是源于嫉妒,而是一想到自己被她划入“聂毅的女人”里面,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果然一听这话,蝶妍和周围一群女人的脸色陡然变了,她们心里都清楚,骆心安现在身份虽然尴尬,但是皇上对她却一直没有断了念想,不仅请来整个太医院帮她养伤,甚至还频繁的去她那敛华殿探望。 这份荣宠除了她骆心安以外,至今没有第二个人享受过,即使蝶妍现在已经身怀皇嗣,聂毅也没有小题大做的让整个太医院围着她一个人转。 所以骆心安这话在她们听来就成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赤裸裸的在耀武扬威。 蝶妍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快要掩盖不住她眼里的戾色,但却笑得灿若天花,“陛下与我向来关心姐姐,自然知道姐姐如今不能耽误吃药,但婉云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又带了太后赏的布料,姐姐选一块料子再走也无妨啊。” 她仿佛是女主人热情招呼客人一般,将她和聂毅摆在了同等的位置上,简直就差直接告诉骆心安你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外人”。 她这副岌岌可危的样子,让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蝶妍这话的弦外之音是什么意思,她自然听得懂,可惜聂毅这种男人,你当做宝来抢,也得看我有没有把他放到眼里去。 “一块料子罢了,也没什么可挑的,再说这本就是婉云送给妹妹的,我挑走一块算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蝶妍失笑一声,“好东西我自然要跟诸位姐妹分享,我又不是单独给姐姐你一个人,在场的姐妹人人有份,这样心安姐姐你要是还拒绝,也太不给我和肚子里的皇儿面子了。” 她简直快把自己当成了皇后,每句话都一副女主人的口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有了怀子,骆心安实在恶心她这个样子,刚想不给面子的拒绝,谁知旁边的洛婉云却突然开了口。 “大姐,既然蝶妍姐姐都这样说了,不如你就挑一块吧,太后赏了我很多布料的,绝对够大家分了。” 她本是个沉默性子,向来害怕当众说话,这会儿虽然声音微小,但却是难得主动一次,骆心安心里不仅惊讶她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站在了蝶妍那边。 她疑惑又震惊的抬起头,正好对上洛婉云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里面带着一丝怯意,但更多的是感激和……盼望? 一刹那间,骆心安陡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她是知道两个人没法在私底下经常见面,所以想借着这些太后赏的布料,送给骆心安一些。 这种感觉就像小孩子拿不出多么值钱的东西,却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糖果分给自己喜欢的人一样,带着一丝稚嫩,可却在这一刻一下子戳中了骆心安的心脏。 在这宫里她已经习惯了尔虞我诈,也适应了分分秒秒全副武装,已经有多久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好,是出自这样的真情实意了?久的她都要想不起来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她跟随洛老太太被困破庙,忍受着冬日严寒时,洛婉云披在她身上的那件长袄…… 思及往事,骆心安再也没法拒绝洛婉云泛着暖意的渴望目光,即便心里实在是厌恶蝶妍,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回以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可。” 第216章 心生疑窦 洛婉云带来的料子被放在一个黄花梨木箱里,被好几个小太监抬了进来,箱子四周还贴着带着御赏字样的封条。 看到这些封条,连蝶妍都惊讶的挑了挑眉毛,“妹妹之前竟从来没有打开过这箱子吗?” 洛婉云羞赧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也穿不上这些好料子,所以一直没有开封,后来正巧姐姐有了皇嗣,我就寻思这些好东西在我那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直接给姐姐你带过来了。” 说着,她回过头对扛着箱子的小太监说,“你们把这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布料拿出来给诸位姐妹看看吧,记得动作仔细些,别伤着里面的绸子。” 撕开封条,刚打开箱子,在场的人瞬间就惊呼起来。 “天啊,这料子怎么好像会发光一样!”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里面一片流光溢彩,泛着淡淡的光华,就仿佛珠宝玉器被磨成粉洒在这些布料上一般,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在场的女人也不是没有见世面的人,在这皇家内院什么奇珍异玩没有见过,可眼前这些布料却的确是稀罕的很,连她们都直接震惊了。 “这些……布料不会就是价值连城的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吧?” “可不是么,我也这么觉得,否则怎么会发出这么美的光泽。“ “可我怎么听说这两种布料宫里就只剩吓一匹,而且之前还被洛婉婷给……” 几个唧唧喳喳的女人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停了下来,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洛婉云。 宫里上下谁都知道洛婉云是已经死了的洛婉婷的亲生姐姐,如今虽然已经改朝换代,但这后宫里的人仍然对洛婉婷记忆尤深,所有人都知道洛婉婷当初为了和骆心安争宠,使了卑鄙手段抢走了宫里唯一的一匹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结果华衣虽然穿在了身上,却因为谋害太后和喀什国公主而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想到这些,在场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洛婉云亲手奉上这么漂亮的绸缎,她们这些人哪儿还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嚼人家死去妹妹的舌根。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凝滞尴尬起来,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洛婉云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说,“这些布料自然不是五彩云缎和天蚕冰丝,就算是,太后舍得给,我也没这个胆子要啊,不过就算是些寻常布料,也希望诸位姐妹能喜欢。” 说着她吩咐旁边的宫女将箱子里的所有布料都拿出来,一匹一匹的排在桌子上供在场的所有人挑选。 之前这些布料只是放在箱子里就已经很多木,如今全部都拿出来更是衬得整个大殿都流光溢彩,红的、蓝的、紫的、黄的……五颜六色的绸缎宛如天边云霞,被太阳折射出夺目的色彩,最妙的是每一匹布料上都有不同花色的暗纹,用金银两色丝线织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就像流淌的溪水之中洒落的点点星光,让人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一看到这些料子,在场的女人就再也压抑不住天性,全都忘了之前是怎么对洛婉云冷嘲热讽的,纷纷凑上来围着一桌子的布料,这边摸摸,那边碰碰,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简直看哪个都想要。 就在一群女人挑花眼的时候,旁边的骆心安却很显然意不在此,她承认,这些布料在拿出来的瞬间也让她惊艳了一把,可这只停留在欣赏层面,就像你路过珠宝商店的展柜,看到里面价值连城的珠宝也会感慨一声“好美啊”,但心里却很明白这些东西不属于你一样,与其让她将这么贵重的布料穿在身上,她宁愿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袍子,这样至少宽松舒服,自由自在。 所以在所有人都盯着布料不舍得挪眼睛的时候,她却一直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不远处的蝶妍。 她也不能免俗的被这一桌子华丽的布料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一开始她还有作为“女主人”的自觉,装出一副顾全大局,热情好客的样子,可看到所有人都上前去挑布料了,她也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挑中了一块纯白色绣着淡雅小花的布料就没再松开手。 这块布料上面的每一朵花都是淡淡的浅黄色,并非是印出来的花色,而是用顶好的苏杭绢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远远看上去栩栩如生,就像无数娇艳欲滴的鲜花飘落在白色的云朵一般,让人一看就宛如春风拂面,如果这样的布料被做成长裙,裙摆舞动在风中的画面一定非常美丽。 看着蝶妍脸上藏不住的欣喜笑容,再看一眼她手里的那块布料,骆心安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连蝶妍挑中的这块布料,她都觉得无比眼熟,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正巧这时旁边的洛婉云凑上来,一看蝶妍选中的料子,当即笑了起来,“我当这么素净的颜色,诸位姐妹肯定觉得不吉利,所以想自己留着做身衣服呢,没想到却被姐姐你给挑中了。” 一听这话,蝶妍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她最讨厌别人抢她看中的东西,哪怕是一块布料都不行。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脸上却笑意盈盈的说,“嗨,这还不是喜鹊那丫头,非说这布料上的小花跟我平时戴在头上的差不多,以后正好可以相配,我这才选了这块料子。” 说着,她顺手从旁边的花盆里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浅黄色小花别在了头发上,还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妹妹你瞧,就是这样,我平日里这顺手动作做习惯了,没想到却被这丫头给记住了。” 洛婉云眨了眨眼,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笑着说,“姐姐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布料上的花色和你头上这小花长得简直一摸一样,不过姐姐你这个习惯倒是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我的二姐。” “我那二姐从小到大的就喜欢往头发上别一朵花,尤其偏爱这种浅黄色,而且也跟姐姐你一样,喜欢穿这种素色淡雅的颜色,刚才你别花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差点以为我那二姐回来了,姐姐您说这事巧不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婉云的这些话完全是脱口而出,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可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骆心安听完这话,心里却瞬间大震,倏地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她总算知道刚才为什么看到蝶妍往头上别花那个动作会觉得那么眼熟,完全是因为她以前在洛心慈身上看到过无数遍。 刚重生到洛府的那一段时间,她几乎天天碰上这扫把星,那时候洛心慈每一次出现头发上都会有一朵新鲜的小花,配上她一件又一件的素色襦裙,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朵清纯可人白莲花似的样子。 往日洛心慈的一举一动跟眼前的蝶妍重合在一起,让骆心安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后再一次沁出一层薄汗。 一个人的样貌可以变,但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掉的,蝶妍这下意识的小动作,怎么会那么像洛心慈,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后面骆心安没再想下去,可方才心里对蝶妍刚刚消失的疑心,又再一次涌了上来,这个蝶妍会是洛心慈吗?或者说,她跟洛心慈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婉云这话一出,蝶妍整张脸都变了颜色,笑容僵在脸上,片刻之后陡然将布料扔到一边,冷笑一声,“妹妹这话我真是听不懂了,什么叫我像你二姐?妹妹这到底是不会说话,还是存心来惹我不痛快的?” “我当你怎么见过我一次,就突然对我殷勤起来,今儿还特意来给我送礼,原来你心里是把我当成那个差点引起两国战争,被先皇当众轰出皇宫的洛心慈了,怎么着,我蝶妍是长的多不堪入目,能让妹妹你把我和一个破了相的尼姑联系到一起?” 洛婉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被蝶妍这样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已经很明白你的意思,这些布料谁愿意要谁要,我蝶妍可要不起,万一以后再被人当成便宜姐姐,我找谁说理去?” 说完这话,她猛地捂住肚子,疼得“嘶”了一声,旁边的宫女太监吓坏了,一窝蜂似地凑上来。 “娘娘,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肚子疼,奴才这就给您请御医去!” “娘娘切勿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小心动了胎气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生怕蝶妍和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出岔子,这时旁边的喜鹊厉声开口,“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扶娘娘进屋,万一娘娘和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得起么!?” 说完这话,一群人就搀扶着蝶妍起身往内室走去,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说,直接把一屋子的人晾在了当场。 本来挺好的事情,却被洛婉云一句话给搞成了这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一时间别提有多鄙夷了,一看蝶妍都不要这布料了,他们也没了往回拿的理由,只好极其不舍的将布料一扔,没好气的纷纷散了场。 一时间整个昭华殿里只剩下洛婉云和骆心安两个人。 洛婉云僵站在原地,眼眶都委屈的红了,骆心安盯着蝶妍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竟然分不清长久以来洛婉云到底有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软弱无能,而她今天所做的事情又究竟是真傻还是有意为之。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的洛婉云无疑帮了她大忙,至于蝶妍听到“洛心慈”这三个字就立刻大发雷霆的离开,是真肚子疼还是心里乱了分寸而不得不提前离场,她以后自然会找出答案。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淡淡一笑,走上前搂住洛婉云,似安慰又似感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217章 窥伺军情 洛婉云在昭华殿受了委屈,又是好久没见到骆心安,被她一安慰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直拉着骆心安聊了很久,从进宫前的点滴,一直聊到洛家的败落和如今改弦更张的朝廷。 兴许是已经太久没有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洛婉云一直将骆心安留到很晚,等她离开墨竹苑的时候,天都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没有听洛婉云提起往事之前,骆心安故意都让自己很忙碌,不管是计划报仇还是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她每天都让自己的脑袋处于高速运转,生怕停下来一秒,就会压抑不住心里汹涌的思念。 她太想聂暻了,想的她都不敢轻易提到任何有关他的事情,她每天都让自己忙得精疲力尽,倒头就睡,白天又一副从容淡然的样子,好像聂暻这个人的离开,对她来说并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 背后很多人嚼舌根,说她是个冷血无情之人,靖王为了她几乎葬送了半个靖王府和自己的一条命,而她却还能在聂毅的后宫里该吃吃该睡睡,没有一丁点伤心,甚至连宝珠和宝珍有一次都忍不住问她,为何从不关心漠北的战事,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挂念王爷吗? 那时骆心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不挂念,而是太挂念到连想起聂暻已经去了漠北这件事都会害怕的全身发抖。 战场瞬息万变,尤其还是在这个靠冷兵器打仗的时代,基本上就是以命搏命,九死一生,如今漠北的战局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聂暻作为统领,本来就是敌军重点盯防的对象,更何况军营之中到处都是聂毅的眼线,谁又能保证他会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聂暻下黑手?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不敢想象聂暻如今处在什么样的困境,她怕自己只要开了这个头,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不惜一切代价的跑去漠北沙场。 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和聂暻的孩子,所以她没有发疯任性的权利,只能在聂毅的眼皮背负着仇恨忍下去,强迫自己留下最后一点理智。 可今晚遇上洛婉云,聊起那么多往事之后,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一般想要知道聂暻现在的情况,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好过这样被深埋在后宫之中,与整个世界脱节。 洛婉云可以有这么多往事可以聊,但她只能闭口不言,因为她的所有能说出口的往事全都跟聂暻有关,从她重生到这个时代开始,聂暻就充斥着她的生命,他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而现在他被人硬生生剜走,正中在心口的位置,于是她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傀儡,还能再谈及什么往事? 思念就像水闸一样,一旦有了一丁点缺口,就会冲毁堤坝汹涌而出,以前她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问,但如今她真的忍不住了,她必须要知道如今前线的战况和聂暻的安危,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骆心安的脚步加快了很多,探听前线消息对她来说不是一件易事,事关聂暻,聂毅肯定不会告诉她,而指望后宫里的其他人就更加不现实。 在这消息闭塞的深宫大院中,女人不允许参政,自然也就没资格知道消息,所以想要知道准确的前线消息,她必须把自己的意思传到宫外,兴许靖王府的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心里这么想着,她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敛华宫,来不及耽搁,她跨步走进去,刚想开口让宝珠和宝珍帮自己磨墨,结果看到屋里之人,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整个敛华宫外殿站满了侍卫和宫女太监,为首的陈公公是聂毅如今身边的红人,一看这架势不用说知道聂毅现在就在她的敛华宫之中。 陈公公一看到她,立刻笑盈盈的迎上来,“奴才给安妃娘娘请安,您怎么现在才回来,陛下等你多时了。” 骆心安听到“安妃”这两个字心里就一阵厌恶,冷眼扫了他一下,淡淡的说,“什么时候我要去哪里还要跟陈公公你汇报了?你们这多人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特意堵我进门吗?” 陈公公脸上一僵,赶紧谄媚摆手,“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看天色已晚,娘娘迟迟不归,替您担心罢了。” “第一,别叫我娘娘,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娘娘是谁,第二,这里毕竟是我敛华宫,公公摆这么大阵仗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的意思我这便进去问个究竟。” 说着她绕开他就往里走,陈公公一听这话这还了得,皇上只让他带人在后面候着,可没让他在这敛华宫里待着,是他看骆心安让皇上等这么久,所以才自作主张堵在这里想要震慑一下她,谁想到骆心安不吃他这一套,还要捅到皇上那里,这还得了!? “小主有话好好说,这点小事就不必惊扰陛下了吧。” 陈公公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陪着小心开口,骆心安嗤笑一声,目光向门外瞥了瞥,“我这敛华宫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大的阵仗,既然陈公公不想惊扰陛下,那还不快点带着你的人出去?” 陈公公吃了哑巴亏,但也不敢得罪骆心安,只得夹着外吧灰溜溜的带着人离开了,一时间整个大殿只剩下骆心安一个人。 她让宝珠和宝珍下去之后,盯着内殿里隐隐泄露出来的烛光,深吸一口气,知道眼下这个情况她也逃不出,索性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整个内殿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所有太监宫女都被聂毅打发出去了,骆心安以为走进去一定会看到他那一张阴冷的饱含怒气的脸,谁知道人没看到,倒是在书桌旁看到一个背影。 他穿了一件玄色便装,整个身影几乎融在昏暗的光线里,桌子上,椅子上还有周围的地摊上,扔的全都是奏折,而他这会儿竟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骆心安心头一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聂毅这种防备心理这么强的人竟然会在她的地方睡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谁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神经紧绷起来,她不动声色的往前走,脚步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本想上前看看他耍什么猫腻,可一地一桌子的奏折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如今漠北战事吃紧,每天都有战报快马加急送到京城,或许这些奏折之中就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骆心安的眼睛亮了亮,抿住嘴唇,一点点的靠过去,直到她就站在聂毅身边的位置,伸手就能触碰到一桌子的奏折时,聂毅也没有半点醒过来的意思。 他睡得很沉,睫毛垂着,眼睛下面有青色的痕迹,高挺的鼻梁贴着手臂,露出半边刀削斧凿的下颚线,领口扯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和古铜色皮肤,这个时候若是有其他女人进来,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没准会直接红了脸蛋,可惜聂毅这长相,骆心安记了两辈子,已经熟悉的即使化成灰都认识,所以看到这张脸除了让她想起被背叛的记忆以外,剩下的只有恶心。 她试探般在聂毅的眼前挥了挥手,确定他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之后,快速将桌子上的所有奏折扫了一遍,这么多奏折杂乱无章的散落的到处都是,想要从这些里面找到她想要的讯息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现在漠北战事十万火急,聂毅不可能把这些有关军情的奏折放的离自己太远,所以她绕开地上的一堆折子,直接从桌子上的那些下手。 她的动作又轻又快,即使这些折子就散落在聂毅的胳膊旁边,被她拿走时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奏折一到手,她就快速翻阅起来,因为不知道聂毅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所以她翻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将桌子上的折子都翻了一遍,可惜别提是有关聂暻,就算是跟漠北战事沾边的折子都没有一个。 前线战事正酣,皇帝的桌子上却没有任何有关战事的蛛丝马迹,这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是聂毅知道她回偷看,所以提前再奏折里动了手脚? 不,不可能,聂毅今天根本就不知道她会几点回来,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她的所作所为,有关漠北战局的折子一定被他放在了其他什么地方。 可是到底在哪里呢? 就在骆心安心急的时候,聂毅动了一下,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为被聂毅发现,他却只是换了一下姿势,并没有真的醒过来。 骆心安将在原地良久才长舒一口气,这时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冷汗,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刚转过身准备再看看地上那些折子的时候,视线一扫突然瞥到了什么东西。 她的心口一跳,猛地转过头来,突然在聂毅个胳膊下面发现了一摞新折子,原来之前这些折子被聂毅压在了身子下面,所以刚才她才没有发现。 她心里突然涌出强烈的预感,这一摞折子一定跟漠北的战事有关,否则不会被聂毅放在离自己这么近的位置。 想到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的凑上去,手指按住折子露在外面的一角,一点点的往外抽。 这折子半边被聂毅压在身下,她不敢动作太大,就只能一点点的往外挪,手上一边小心翼翼的动作着,眼睛还得时刻盯着旁边的聂毅,以防他突然醒来。 折子摩擦桌子发出若有似无的声音,终于一寸一寸的被抽了出来。 骆心安的心怦怦的跳,赶忙将折子打开,里面果然是有关系漠北战事的内容。 如今聂暻带兵已经打到了漠北边境,前些日子虽才刚刚打赢一场胜仗,但打的却十分艰苦,漠北天气严寒干燥,终日大雪封山,将士们适应不了天气,战斗力大打折扣,一场血拼之后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兵力,所以如今兵马只能先驻扎在一座叫莫尔甘的小城里面休养生息,等待朝廷的增援。 看到这个消息,骆心安的心瞬间纠在了一起,这一次出兵,大晟派了十万精兵,这还不加原本就驻守在边关的上万兵力,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兵力,可见战事有多么的惨烈…… 骆心安不敢再细想下去,生怕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聂暻满身鲜血的样子。 她紧紧的攥住手中的奏折,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看这奏折就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那现在聂毅到底有没有派兵增援?增援了又会不会在背后使什么手段…… 无数问题涌入脑海,她的脑袋里一片乱麻。 正是惶恐不安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搂住了她,接着一个火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骆心安毫无防备,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啊”的失声惊叫出来。 “趁着朕睡着,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嗯?”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骆心安身体骤然一顿,僵硬的回过头一下子对上了聂毅那张带着邪笑的脸。 全身汗毛瞬间炸开,冷汗也沁了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第218章 随机应变 骆心安脸上一僵,下意识的挣开聂毅的束缚,回身踉跄的倒退了两步,可手里的奏折却已经来不及藏起来,只能毫无遁形的暴露在聂毅的眼前。 聂毅的目光从她的脸挪到她的手上,看到她手里拿着自己不久前刚批阅完的奏折之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眼睛,笑了笑说,“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我吓着你了?” 此时他的神志清明,目光如炬,哪里有一丁点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骆心安心头大震,缓了一口气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完全没有一丁点被人抓现行的慌乱,慢条斯理的合上奏折,随手将它们扔在旁边的桌子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低声问道,“你一直都是装睡?” 聂毅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本来已经睡着了,不过身边有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总是这里摸摸,那里蹭蹭,试图叼走你的东西,换做是你恐怕也睡不踏实吧?” 他戏谑的看着骆心安,满眼里都是玩味,骆心安被他这个目光盯的一阵恶寒,装作听不懂似的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嫌我这敛华宫扰得你不得安睡,不如现在就起驾回宫吧,相信御书房里肯定没有什么小狗小猫扰你清梦,时间不早,我就不送陛下出门了,陛下慢走。” 说完这话,骆心安看都没看他一眼,敷衍似的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内间走。 聂毅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倒也没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眯着眼笑着说,“你刚才在朕桌子上要找什么?” 骆心安心里一紧,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转过身看了聂毅一眼,嗤笑一声,“你不是没睡着么,什么都看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聂毅脸上阴了阴,慢慢的踱步走到骆心安面前,“现在是朕在问你话,你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 他步步紧逼,将骆心安困在自己和桌角之间,一伸手捏住骆心安的下巴,冷声道,“你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了,这一整天你都在干什么,是不是见了什么人,跟着折子上的事情有关!?” 最后几个字聂毅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猛地将刚才骆心安看过的那个奏折扔在地上,锋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在骆心安脸上,恨不得将她剜掉一层皮。 骆心安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了,看到了多少,所以一时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一扭头甩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宫里就这么大地方,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聂毅冷笑,“你出不去可拦不住有人想方设法的潜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现在还指望着聂暻来救你?” 或许是因为从没有得到过骆心安,所以对他对她的占有欲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即便他几乎每天都往这敛华宫跑,可仍然觉得没有把骆心安整个攥在手心里。 在等待骆心安回来的这一整个晚上,他的脑海里充斥着无数可能,他不管断定在他没有查到的地方,聂暻会不会让靖王府的人已经渗透到宫中与骆心安接上了头,正在密谋着如何离开这座皇宫。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恨不得立刻在骆心安身上栓一条铁链子,将她牢牢的困在自己手心里,哪里也飞不走。 骆心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几乎扭曲的炙热欲望,这样的目光她很清楚代表着什么意思,在如今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聂毅如果真的不管不顾的对她用强,她根本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一想到这种可能,骆心安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不敢再继续火上浇油,灵机一动,她抬头看着聂毅良久之后低低的嗤笑起来,“我倒是想指望阿暻,可人都被你派去漠北了,你倒是给我这个机会啊?” 说着她猛地推开聂毅的钳制,目光锐利的开口,“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一整天都在蝶贵人的昭华殿,不信你去就问,我但凡说一句假话现在就立刻一头撞死!这一整天一边听着她吹嘘肚子里的孩子和你对她的宠爱,一边还得陪着笑脸和小心,好不容易折腾到天黑想要回来歇息一番,却还得在你这里受气,你的女人把我折腾了一整天,现在你倒反而质问起我来了!?要问你自己去问蝶妍,问得着我么!” 说到这里,她像是终于有机会将窝了一肚子的火气都撒了出来,不等聂毅开口就猛的将一桌子奏折扫到了地上,确定她之前看到的那一本被掩埋在最下面已经看不到之后才冷着脸开口,“你有几个妃嫔宠妾跟我没关系,但这个蝶妍不一样,她这样凭空出现,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可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能从宫女太监,还有文武百官嘴里找答案。” “是,我是趁着你睡着之后偷看这些奏折了,你想问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满意了没?难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能自己去找答案吗?” 说完这话,骆心安揉着被聂毅掐红的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但目光仍然不服输的瞪着聂毅,完全没有半分示弱的样子。 聂毅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慢慢的笑了出来,一开始只是低低的笑,后来越笑越大声,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响。 “你是想打探蝶妍的事情?” “……”骆心安冷着脸瞥他一眼没说话。 “你既想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又不愿意让我知道,所以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线索的?” “……”骆心安仍然不吭声。 聂毅盯着她冷漠的侧脸,笑得越发开怀,半响之后才倾身上前,伸出双臂将骆心安困在椅子和他胸膛之间,贴合她的耳朵沉声说,“你这个样子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吃醋了?” 骆心安本来只是演戏给他看,结果却被他这一句话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倒真是很想问问聂毅这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觉得自己会为了他吃醋。 这么一想,骆心安心里倒是把自己先给逗乐了,聂毅既然自我感觉良好,那她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她的目的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至于其他的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强压住给他一记耳光的冲动,骆心安抬头扫他一眼,嗤笑道,“皇上这是日理万机,操劳过度把脑袋给累坏了吧,我只是想知道蝶妍真正的身份罢了,这件事跟陛下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越是这样否认反而让聂毅更加信以为真,他习惯了骆心安的冷淡,这种冷漠不仅体现在态度上,更多的是一种完全当他不存在的忽视,可现在骆心安竟然因为他和蝶妍的事情发这么大的火,甚至连一直以来的冷漠都扔了,只剩下一腔的怒火。 生气是因为在乎,若是根本不放在心上谁也不至于为一个不在乎的人大动肝火。 如今骆心安会因为蝶妍的事情气成这样,是不是证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哪怕一点点……自己的影子? 这样一想,聂毅的心里涌上欣喜,他本来就只是看到骆心安偷看了自己的奏折,但看的究竟是那一本并不知道,如今听了骆心安这一番话,也就没有再追究这件事的意思。 “好好好,你没醋,是朕醋了行吗?” 聂毅笑了笑,搂住骆心安的肩膀说,“刚才是朕口不择言,错怪了你,但还不是你回来太晚,朕心里担心么?这天夜凉风寒的,下次别回来这么晚了,蝶贵人那边要是惹你不痛快了,朕替你明天去说说总成了吧?” “朕等了你一晚上,连晚饭都没吃,你肚子饿不饿,陪朕吃点东西吧。” 说着他就要招手喊外面的下人送夜宵进来,而骆心安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胳膊,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其实这时候她真有些佩服聂毅,明知道自己对他恨之入骨,却仍然能这样自欺欺人,麻痹自己装出他们本应该是一对眷侣的样子,难道就不觉得很可笑吗? 压下心里的厌烦,她低声开口,“陛下这样避重就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不想把蝶妍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聂毅动作一顿,眼睛眯了眯,危险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淡笑一声,“真实身份?蝶妍就是蝶贵人,蝶贵人也是她的身份,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执着于她的来历,可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只是恰好成了朕的妃嫔之一,你我相处之时,何必要一直提她,难道我们之后就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吗。” 很显然,在蝶妍的问题上聂毅是打算跟她一直装傻到底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点了点头,“好,陛下既然不愿意聊蝶贵人,那我们就聊点别的,比如眼下的漠北战局如何?” 聂毅的脸瞬间冷下来,再无半分温度,目光陡然阴冷下来,像无数把刺刀瞬间出鞘,冒出森森的寒气。 “闹了半天,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为了从朕嘴里打听出聂暻的消息,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怎么,憋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他冷冷一笑,说完这事就将桌子上一个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第219章 新仇旧恨 他冷冷一笑,说完这事就将桌子上一个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骆心安却完全没有被骇住,依然笔直的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说,“我如果是想知道阿暻的事情,就不会开这个口了,否则就算我说了,你又能干脆的告诉我吗?很显然,这绝不可能,甚至没准你还会以此相要挟,拿阿暻的消息来跟我做交易,与其变成这样,那我还不如乖乖闭上这张嘴,不给你这个可乘之机。” 这话说到了聂毅的心坎里,让他的脸一刹那间青了一层。 骆心安说的没错,其实他一直在等她主动开这个口,甚至都已经打算好,只要骆心安敢问,他就用聂暻的消息吊着她,逼着她不得不投入自己的怀抱,可谁想到竟被她提前识破了。 压下心里的不悦,他嗤笑一声,“你既然知道,那现在又开这个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换个说法,朕就会告诉你?” 骆心安回以微笑,“我问的是漠北战局,不是阿暻的消息,关心国家大事和民族存亡,匹夫有责,我作为大晟子民,只是单纯的想要跟陛下聊一聊眼下的战况有何不可?” 聂毅被这话狠狠的噎了一下,他断然没想到骆心安竟然会跟来耍这种花样,说起漠北战局怎么可能不提到聂暻这个带兵元帅,她这样分明就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偏偏她说的句句在理,如果再兜圈子岂不坐实了他心里有鬼? 想及此处,他心里涌上来一阵怒火,隐忍不发的攥着拳头,冷哼一声,“宫规写的清清楚楚,后宫之人不得干政,你入宫这么久难道还要朕再教你一遍吗?纵然是太后也没有权利插手朝廷事物,更何况是你,骆心安,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别心里没数!” 骆心安听完这话,冷笑一声,“干涉朝政?” “我不过就是想知道前线灭掉了多少漠北蛮夷,牺牲了多少将士,赢了多少输了多少,这些事情哪怕是宫女太监,都能探到些风言风语,更何况是宫外那些黎民百姓直接就能从皇榜上得知,可是我不过就是问一句就成了干涉朝政,原来在皇上心里,我还不如一个下人。” “皇上是不是忘了,曾经我也是打败过喀什国的人,虽然我从没上过战场,但至少可以帮陛下出谋划策,当然,陛下要是觉得我也跟后宫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一样心无长物,那大可以什么都不说,今天我也就当什么都没问。” 这一番话直戳进聂毅的心里,他从没把骆心安当成普通的后宫女人,否则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不肯放手,也从没有忽略过她的聪明才智,正因为知道她太狡猾奸诈,所以心里一直才对她既迷恋又戒备。 而骆心安正是抓住了他这种心态,才敢这样开口,不得不说,骆心安这个女人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所谓君心难测,哪个帝王都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人砍头,而骆心安却像是长了一双透视眼,总能将他的伪装轻易识破。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聂毅如芒在背,甚至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如果照实告诉骆心安如今的漠北战狂,她很可能会想到办法和聂暻来个里应外合,在背后狠狠给他一刀。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一晚聂暻和骆心安携手逃出皇宫时的画面,两个人同生共死的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球,一刹那间,刚才以为骆心安吃醋的那点柔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冷冷一笑,目光变得越发阴毒狠辣,猛地掐住骆心安的脖子,“骆心安,多说无益,哪怕你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今天朕也不会告诉你一个字!你聪明,朕也不是傻子,如果你想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来说动朕去帮聂暻,劝你早点死了这个心!” 撂下这话,他猛地一甩骆心安的下巴,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像门外走去。 骆心安下巴生疼,脑袋嗡嗡作响,猛的回过身对着他的背影喊,“这不是帮聂暻而是帮你自己!他带的是你的兵,赢了是长了你的面子,输了也是丢了你的疆土,前线战事吃紧,若为了一己私利而不派兵增援,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你根本就不配当这个皇上!” 这话一出口,聂毅嘴边的冷笑更深,很好,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在给聂毅说情,什么吃醋,什么动心,跟一个聂暻相比,根本就连狗屁都不如! 想及此处,他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背对着骆心安说,“朕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哪一天聂暻出了事,一定不是朕动的手,毕竟,这天下朕要,你朕也要,他聂暻还没重要到朕拿天下去赌的地步。” 说完这话,他甩袖走出了敛华宫大门,留下骆心安一个人浑身发冷的站在原地。 抬手搓了一把脸,她将此刻的表情隐藏在双手之间,满脑子都是奏折上如今的漠北战局,如果聂毅真的不派兵增援,阿暻你……要怎么办? *** 骆心安浑浑噩噩的睡着之后,到了半夜又醒了过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的变亮,好不容易攒了些睡意,刚想翻身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头痛欲裂的坐直身子,刚想叫人进屋,宝珍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奴婢服侍您起身更衣吧。” 骆心安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探出脑袋往窗外扫了一眼,这会儿天空才刚泛起一层鱼肚白。 “等会儿再起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想再睡一会儿,等到快晌午的时候你再进来叫我。” 说完这话,她回身就想躺下,宝珍却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不行啊小姐,平日里您怎么睡都行,就是今天……”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唧唧喳喳的说话声音,骆心安又一次坐起来,使劲揉了揉鸟窝似的脑袋,哀叹道,“外面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天还没亮就吵吵闹闹的?” “小姐忘了今儿初一,是给太后她老人家例行请安的大日子,这会儿整个后宫的人估计都去了,外面来接小姐您的轿子还在等着,您心里再不愿去,今儿也得受累走一趟不是?” 按照宫中惯例,凡是后宫之人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要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平日里若是有心也可日日登门拜访,若无意攀附,就算不去请安也没什么关系,但不管平日里跟太后的关系远近亲疏,都要在初一十五这两天露个面,否则将会遭受宫规处置。 骆心安这会儿脑袋昏昏沉沉,一团浆糊,靠在床头回忆了很久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接着哀叹一声,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昨天晚上才刚见了聂毅,今天一觉醒过来就得再去见他妈,这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总要跟她厌恶的人终日打交道。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长吁短叹哀嚎了半天,拖到宝珍都着急的时候才苦着一张脸不情愿的爬起来,洗漱擦脸,穿衣化妆,末了再喝上一碗黑乎乎的闭红药汤子,总算是收拾妥当之后,才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向灵凤宫进发了。 说起这灵凤宫,一直都是皇后的居所,骆心安以前就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如今她当上了太后,自己就更加对这里避如蛇蝎,这倒不是说她怕了,只是一想到她和聂毅母子二人为了谋夺皇位做过的脏事,心里太过恶心,所以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坏了自己的心情。 正是因为如此,从聂毅登基为帝,她被迫又住进这后宫开始,她没有主动来过这灵凤宫一次,要不是今天是日子到了,她不得不露面,她是坚决不会踏进她灵凤宫一步的。 可惜心里再膈应,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一路坐着软轿到了地方,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这会儿灵凤宫比蝶妍的昭华殿还要热闹,到处都是忙碌的下人,屋子里还是不是传出一片莺歌笑语,即使站在门口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哟,我这紧赶慢赶,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人排在了我前面,当真是积极啊,怎么哪儿都落不下她们。” 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跨步走进了大殿,这会儿大殿里坐满了人,坐在最中间正座上的无疑就是太后,以前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浓妆艳抹,富丽堂皇,如今当了太后排场就更大了,一头金碧辉煌的金步摇配上一件绣着艳丽夺目牡丹的金色襦裙,再加上十根手指上那珠光宝气的指套,远远看上去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而最靠近她的位置上坐的是蝶妍,她仍旧一身素净淡雅的打扮,一条水绿色长裙配上月白色轻纱,长长的头发松松的挽起,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带着微笑静坐在那里,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窈窕淑女。 如今凤位空缺,甚至连四妃都没有一个,整个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品级最高的就属蝶妍这个蝶贵人,所以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全都坐在左右两侧,远远看上花红酒绿,一片莺莺燕燕。 这会儿,一屋子人正一派热络的聊着天,太后更是亲昵的拉着蝶妍的手,一直没舍得松开。 门口的小太监看到骆心安来了,刚想张口通报,洛心安却一摆手,自己走了进去跪地行礼道: “骆心安参见太后,蝶贵人和诸位姐妹。” 太后闻声抬起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她,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她一不笑,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一时间整个大殿骤然一片死寂。 “这不是骆心安么,你来干什么?” 骆心安就当没看到她的表情,恭敬的垂着脑袋说,“今天是初一大日子,我来给您请安。” 太后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原来你还记得要来请安,我当你骆心安无法无天,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太后呢。” “心安怎么敢。”骆心安露出一脸无奈又愧疚的表情,“不是我存心不来给您请安,实际上从您刚刚晋升成太后的时候,我就想来给您道喜,奈何我这身体不争气,受了伤之后一直在静养,这不稍微好了一些,我立刻来看您了不是?” “受伤?这还真是个好借口啊。” 太后讥讽的瞥了骆心安一眼,冷声道,“骆心安,你若是第一天进宫,用这个理由来搪塞,本宫或许会放你一马,可你都跟了两个皇帝了,这宫规还需要本宫再教你一遍吗?”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手上还慢慢的摩挲着一个白玉琉璃杯,“不过就是肩膀中了一刀,又不是两条腿被人给剁了,你若有这个心,就算真的丢了两条腿,爬也能爬到本宫这灵凤宫来,可你竟敢在本宫面前摆谱,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蝶贵人身怀六甲都日日来本宫这里问安,难不成你觉得自己的肩膀比她肚子里的龙种还矜贵不成!?”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陡然将手中的白玉琉璃杯砸在了地上,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狠狠地的瞪着骆心安,像是下一秒就要剥掉她一层皮。 一刹那间,风雨欲来。 以前的旧恨还没有了结,如今又添了新仇,骆心安知道太后这是终于逮住了公报私仇的机会,可以将她置于死地了。 第220章 大刑伺候 看着太后那恶毒的模样,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除却她的确不愿意与这个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以外,是聂毅亲自开了金口,允许她不受宫规所限在寝宫养伤,她不过就是听从皇命,太后这老太婆凭什么怪罪到她头上?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她现在只是在这里暂住,压根和聂毅的后宫没有半毛钱关系,不是她自己想留在这里,而是被困住根本走不了,所以她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受宫规的束缚? 可惜,哪怕她反驳的理由有千千万,这个时候也不能随便说出口,否则太后这老太婆立刻能抓住她的话柄,将她置于死地。 人固然得有骨气,可也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很显然,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逞能,所以听完这话,骆心安干脆的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没有丝毫怨言的开口,“太后教训的是,是我错了,没有及时来给您请安,触犯了宫规,请太后娘娘处罚。” 太后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凭她骆心安的傲慢脾气,被人这样当众指着鼻子骂,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太后甚至都做好了一旦骆心安跟她唱反调,她就立刻用宫规处置她的准备,谁想到骆心安竟然就这样低头了,这倒反而让她没了话。 但凡骆心安有一丁点不服气的样子,她都可以借题发挥,狠狠地惩治她一番,奈何骆心安的态度无比的恭顺谦卑,甚至连磕头行礼的姿势都标准的分毫不差,让她一丁点破绽都找不到,只能把一腔怒火往肚子里咽。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对骆心安这个小贱人是什么态度,从他当太子那会儿,就被这小贱人勾得神魂颠倒,甚至做出当庭拒绝喀什国联姻要去她为太子妃的疯狂举动,如今他当了皇帝就更加肆无忌惮,不仅把这只“破鞋”从聂暻那里抢来,还当宝贝似的留在宫里,免除她一切宫规礼仪。 所以,有了聂毅这句话,就算骆心安真的不来请安,她也只能嘴上虚张声势一番,不能真的用宫规来打压她,除非她犯了其他罪名,否则就算她是太后,也不能跟“圣旨”相抗衡。 因此,她之所以这样开口,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治骆心安失礼之罪,而是想以此激怒她,接着顺理成章的给她扣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是有聂毅袒护,骆心安也别想全身而退。 可谁知骆心安一眼就识破了她的意图,竟然乖乖的跪地认罚,这样一来她犯得就只是“宫规”而已,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太后气的脸色铁青,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心里恨不得上前撕烂骆心安的嘴,可嘴上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一时间,这骆心安到底是罚还是不罚,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太后不说话,周围的人也都大气也不敢喘只有骆心安一个人仍然安安静静的跪在原地,这时候倒成了最轻松自在的人。 就在整个灵凤宫一片死寂的时候,旁边的蝶妍去突然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欠了欠身子,轻声劝说道,“太后,姐姐不来给您请安的确是做的不对,这一点连臣妾都看不过去,您对她该罚就得罚,否则身为后宫之主的威严何在?您以后又要如何统摄六宫?” “但有一点,姐姐不愿说,臣妾却必须在这个时候说清楚。姐姐不来给您请安固然不对,但一来姐姐有伤在身,前些日子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几日前臣妾去探望的时候,她还不能下床活动,就算她有心来给您请安,您也不一定愿意见到她病病殃殃的晦气样子不是?” “二来,姐姐不仅身子弱,每日还要帮陛下分忧解难,出谋划策,这样算起来恐怕是分身乏术,实在没有给您请安的时间,望您能念在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次就轻饶了她吧。” 蝶妍一边说一边脸上露出浓浓的愁绪,一双水光荡漾的美眸担忧的看着骆心安,一副为她担心受怕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乍一听似乎每一句都在为骆心安说清,可仔细一琢磨却让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出来。 果然一听这话,太后倏地一下抬起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蝶妍一副被太后的口气吓到的样子,猛地哆嗦了一两下,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雾气,小心翼翼的说,“太后……您这是怎么……” “哀家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什么叫她帮陛下分忧解难,出谋划策?” 蝶妍被太后凌厉的口气吓到了,脸色一变,红着眼眶战战兢兢的小声说,“具体臣妾也……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经常带着满朝文武上奏的折子去敛华宫批阅,有时姐姐也会帮着看一看,臣妾今日去给陛下送茶点的时候听陈公公说,昨晚陛下去敛华宫的时候,还跟姐姐谈论过漠北战局的事情,所以……臣妾以为,姐姐并非有意触犯宫规,念在功过相抵的份上理应被宽恕一次。” 她越是这样说,太后反而越生气,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接冷笑出声,“好一个功过相抵,分明就是罪大恶极,哪里来的什么功劳!” “骆心安啊骆心安,哀家当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连朝堂之事都敢插手,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还不给哀家速速跪下!” 她抄起一个茶杯就往骆心安的方向砸去,骆心安脑袋一偏躲过杯子,只听身后一声碎裂,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盖住此刻瞳孔里的狂风暴雨。 好一招投石问路,借刀杀人啊,这一刀插的稳准狠,饶是她骆心安都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早就知道这蝶妍绝不是个简单角色,今天才彻底看出她心里的阴险恶毒。 蝶妍若是不“求这个情”,她最多犯的是目中无人的罪名,按照宫规跪几天祠堂也就算了,可现在被这么一挑拨,她可就犯了后宫干政的大罪! 骆心安跪在原地,抬头瞥了蝶妍一眼,面不改色地说,“妹妹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但妹妹也说了这些不过是道听途说,根本算不得真,昨晚陈公公一直站在敛华宫外等候陛下,根本就未曾入内,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陛下跟我谈论过漠北战局?” “陈公公不过一个奴才,却敢随意在别人面前嚼陛下的舌根,这倒是让我怀疑,他老人家是不是压根不为皇上效力,而是妹妹你放在陛下身边的耳目了。” 一听这话,蝶妍的脸色当即一白,接着眼睛一红眼泪就淌了出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太后,臣妾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这一点您是知道的啊。” 她着急的起身就要往太后面前跪,太后却一伸手拦住了她,“行了,都是怀着身孕的人了,就别跪来跪去了,你从太子府一路跟着进了皇宫,对毅儿的心哀家还能不知道么?” 说着她凌冽的瞥了骆心安一眼,继续说,“知道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吗?有些人,你把她当姐妹,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个情分。” 蝶妍抹着眼泪使劲摇了摇头,“太后不是这样的,姐姐只是误会我了,她不是这种人,她……”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骆心安却直接冷声打断了她,“清者自清,妹妹若真像嘴上说的那样为我好,这时候就该闭上你的嘴。” “哀家看该闭嘴的人是你!” 太后厉声呵斥一句,目光里闪过阴毒的冷光,“骆心安,你口口声声说被冤枉,可有句话叫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没有做出点出格的事情,哀家可不信陈公公会凭空给你捏在出这么一个罪名,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看过奏折,没有想着卖弄聪明帮陛下出谋划策?” 骆心安简直被气笑了,她是看过奏折,可却从没想过帮聂毅一丝一毫,就算真她有涉政的野心,也断然不会为聂毅效力,这有什么不敢说出口的?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谁知太后紧接勾起一抹阴笑,一摆手说,“先别忙着开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想清楚再回答本宫的问题,在敛华宫陛下批阅奏折的时候,你有没有偷偷看过,又有没有主动打探过漠北军情?想仔细了再开口,以聂暻的命发誓,如果你说了谎,聂暻会立刻命丧黄泉,灵魂不得超生,永堕十八层地狱。” “!”骆心安的脸色骤然一白,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狠狠地的攥住了拳头。 聂暻现在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可这个老太婆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开口诅咒他!她这是笃定聂暻在她心里的分量,所以才故意这样有恃无恐的开口威胁! “想好了吗?到底又还是没有,别为了保自己这条命把聂暻的命给配上,否则他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为了荣华富贵不仅嫁给了他的哥哥,还亲手将他置于死地,恐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骆心安死死地攥住拳头,冷笑一声,“靖王是为国出征,身为天子之母,太后不仅不祈福祝愿他凯旋归来,反而在背后恶语中伤,这话要是传到其他国家,不知别人对我大晟该作何感想,原来这就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后娘娘今天真是让心安大开眼界。” “住口!”太后没在骆心安脸上看到慌乱,反而被她反咬一口,当即火冒三丈,“你不敢拿聂暻发誓,看来被哀家言中心里发虚了吧?” “骆心安,你可知道后宫干政,霍乱朝纲是什么罪名!?今天哀家就算替天行道砍了你的脑袋,陛下也保不住你!” 骆心安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开口,心里没有一点意外,淡淡嗤笑一声,“所以呢?太后您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准备现在就砍了我的脑袋?” 如果这老太婆真是这个打算,这件事倒还简单了。 聂毅这个男人虽然阴险恶毒,但心里却有着十分变态的占有欲,在没有完全得到她之前,恐怕就算是他的亲生母后将自己弄死,他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到时候天下还没坐稳,就要母子嫌隙,当真是一出好戏。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是聂暻唯一的软肋,也是聂毅能控制他的唯一把柄,如今聂暻还在沙场厮杀,一旦知道自己的死讯,整个靖王府肯定会不顾一切的为她报仇,到时候聂毅这个皇位还没坐稳的新君能有多少胜算,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骆心安也没有一点慌乱,因为就算她死了,也总有人比她死得更惨,她没什么好害怕的。 没有从骆心安的脸上看到恐惧和退缩,让太后非常的不悦,一张脸气的发青,对上骆心安那双带着一缕讥讽又视死如归的眼睛,她顿了一下,接着又突然阴测测的笑了出来。 “你犯得罪过砍你十次脑袋也不为过,但哀家是仁慈之人,并没想过取你性命,毕竟你虽野心不小,但终究没酿出什么大祸,本心也还不算歪斜,罪不至死,哀家犯不上为难你,但是……” 骆心安一挑眉毛,知道“但是”后面的话才是她的重点。 “但是后宫干政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情,不能这么说算就算了,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恨不得将骆心安置于死地的阴毒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拍双手道,“来人啊,把拶指拿上来。” 一声令下,外面的侍卫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木头刑具走了进来,骆心安一看这东西,脸色一变,接着在心里露出一抹冷笑。 这“拶指”是由五根木棍和两根绳子连接而成,看起来很是小巧,但木棍表面却非常光滑油亮,一看就是不知道被用过多少次的东西了,看这形状,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拶指”应该就是戏文里经常出现用来夹人手指的夹板。 看来这老太婆今天是准备对她大刑伺候啊。 第221章 沙场狼烟(1) 果然她心里正琢磨着,太后那边已经开了口。 “当年太祖皇帝还在世时,萧贵妃霍乱朝纲,参与政治,最后连累全家一起被处死,按宫中旧规来说,你犯下此等恶性,本应该株连九族,但哀家念在皇上刚登基不久,不喜杀生的份上饶你一命,所以你乖乖配合一点,或许一会儿还能少受一点罪。” 她说完这话,转过头厉声对旁边的侍卫说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给心安小主把拶指给戴上?” “是!” 侍卫一声应下,按着骆心安就要把拶指往她手上套,骆心安也不挣扎,瞥了一眼那泛着光泽的夹板,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太后说,“您这是准备废掉我一双手?” “用你十根手指换你这条命,这买卖太合算了,骆心安你只赚不赔。” 太后冷笑一声,冲旁边的侍卫呵斥道,“动作都快点!今天谁也不准留情,把她十根手指都绞断,如果用完刑被哀家发现哪根手骨还连在肉上,哀家第一个就摘了你们的脑袋!” 一听这话,侍卫们再也不敢耽搁,顶着一头冷汗,两个按住骆心安的身体,另一个猛然收紧拶指上的绳子,接着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涌上来,骆心安疼得当即闷哼一声,接着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太后坐回原位,拿起旁边一杯茶啜了一口,一派看好戏的模样,可谁知刚要欣赏骆心安的惨状,旁边的蝶妍却突然跪在了她面前。 她本来就身怀六甲,身形不便,是众人照顾的对象,这会儿却挺着一个肚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这可把一屋子的人给吓了了一跳。 太后当即眉心一跳,倏地坐直身子急声道,“妍儿,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还不快点起来?” “喜鹊,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扶你家主子起身!” 喜鹊上前就要搀起地上的蝶妍,可她却躲开喜鹊的手,摇了摇头固执的说,“太后,请您先听完臣妾要说的话,否则臣妾就长跪不起。” “究竟什么事不能站起来再说?你当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么,龙子凤孙岂能容你这样儿戏,真是胡闹!” 太后嘴上埋怨几句,但却没有真的追究蝶妍的意思,她对蝶妍的态度跟骆心安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或许是因为蝶妍已经怀里她的宝贝皇孙,所以对她简直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这会儿看她这么坚持,只能揉揉眉角说,“要说什么就快点说,说完了去喝完参汤暖暖身子。” 蝶妍一听这话眼眶瞬间就红了,用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双手被夹板夹着的骆心安,哽咽了一下道,“太后,妍儿想求您一件事,念在姐姐是初犯的份上,您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太后就一摆手没好气的打断了她,“如果你说的事就是给骆心安求情的话,那你也别不必说了,哀家心中自有决断。” 说着她转过头招了招手,“喜鹊,快扶贵人起来,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儿了,一会儿场面可能会很血腥,妍儿在这里看到对皇儿不好,你扶着她去偏殿好生休养着吧。” “不,不要!太后,我不走!”蝶妍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扑扑的往下掉,“太后今天如果不饶恕姐姐,妍儿就绝不起来!” 看到她这副伤心欲绝,仿佛真的一门心思在给自家好姐妹求情的样子,周围不少人都对她露出了赞扬的目光,如果这时有别人在场,恐怕真的要以为她和骆心安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可骆心安看到她这副样子,却只觉得反胃,硬是被雷出一身鸡皮疙瘩,她以为自己在演囧瑶狗血电视剧吗?这么生硬虚伪的台词也说得出口。 如果两个人真是相识已久的熟人,哪怕是对手,这会儿她演戏演的也算是有理有据,可从相识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为了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哭得肝肠寸断,这要不是刚才领教过她的绵里藏针,骆心安都真的要以为她有一颗慈悲圣母心了。 骆心安这边还在翻着白眼,太后那边就已经急了,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放肆!蝶贵人,你是在威胁哀家吗?你别仗着哀家宠爱你,就以为可以左右哀家的决断,这灵凤宫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蝶妍一边摇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她本来就找长得倾国倾城,这会儿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对她心声恻隐。 “妍儿没有这个意思,也不敢有这个意思,妍儿之所以跪在这里,说实话也不是我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心安姐姐,而是为了太后您啊!” “为了我?”太后疑惑的皱起了眉头,“那你倒是说说,哀家收拾一个胆敢干涉朝政的宫人,难不成还成了对自己不利了?” “姐姐做了错事理应受罚,这一点妍儿无话可说,可换个角度想,太后您是第一天认识姐姐吗?她聪明机敏,心思和智谋非常人可比,这一点不仅是整个后宫,连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当年她凭一己之力打败了喀什国,这些即便是男子也不一定做到,但她却做到了,这不正说明姐姐不是寻常女子,不应该用寻常的礼法来约束吗?” “如今陛下刚登基不久,需要处理事务太多,不可能把所有工作都在朝堂上解决完,只能拿回后宫处理,但朝臣又不可能随时进出皇宫,那在陛下处理政务想要找个人商量的时候,又能去找谁呢?妍儿和诸位姐妹想要帮皇上分忧,却有心无力,姐姐既然能帮到陛下,在不插手政事的前提下给一些建议有何不可?” “如果太后娘娘您认为这就是干涉朝政,必须严惩不贷,那日后陛下身边谁还敢真心实意的帮他、给他出建议?您遵循祖训来惩罚姐姐,妍儿无话可说,但姐姐可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您若是动了她,不仅是得罪了皇上,这事传出去还会让百姓觉得我大晟一国之母是个毫无远见的绣花枕头。” “你住口!”太后倏地一下站起来,抬手就要给蝶妍一记耳光,可手都抬到了半空硬是没落下来。 蝶妍咬着嘴唇继续说,“太后,这些话或许难听,但都是妍儿的肺腑之言,妍儿不愿意陛下与您心生嫌隙,也不愿您为了一件小事而被世人诟病啊!” 说到最后她几乎哭得全身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的往下掉,这一番慷慨大义说出来,在座的所有人看她的目光简直是崇拜。 试问在这后宫之中,有几个女人可以毫无保留的为自己的情敌求情,甚至为了证明情敌的好,不惜将自己放到最卑微的位置上,一时间在所有人眼里蝶妍简直成了仁厚识大体的代名词。 很显然,太后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但碍于面子一时又下不来台,只能冷言冷语道,“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归根究底还不是帮骆心安强调理由?那依你的意思,骆心安犯了这么大罪过,哀家还不能惩治她了不成?” 听到这话,蝶妍的眸子瞬间闪烁了一下,骆心安就知道她说了这么多一定留有后招,所以在她张嘴之间先开口道,“您当然可以惩治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心安无话可说,愿意认罪受罚,您没有直接去取我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心安愿意受这拶指之刑。” 蝶妍敢开口帮她求情,肯定背地里藏着更恶毒的招数,与其让她得逞,面对未知的危险,她倒宁愿被夹断十根手指,至少这只是吃些皮肉之苦,用不着担心蝶妍在背后捅她刀子。 “你瞧瞧,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人家也未必领你这个情,什么叫热脸贴了冷屁股,妍儿,你快别傻了,连骆心安自己都甘愿受罚了,你还在这里据理力争什么?” “妍儿说了,做这些并不只是为了姐姐,而是不忍太后您因此被人诟病,就算姐姐认罚,也改变不了背后那些嚼舌根的风言风语,所以妍儿倒有个一举两得的法子,既可以对姐姐小惩大诫,又能保住太后您的声明。” “哦?”一听这话,太后倒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一举两得法儿?” 蝶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扯出一抹淡笑,看了一眼骆心安说,“罚肯定是要罚的,但重要的是怎么罚才能既让姐姐得了教训,又能保全您的名声,太后您说姐姐干涉内政,虽说有理有据,但姐姐只不过看了几眼折子就被重罚,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但后宫干政这罪名从来没有轻判的道理,所以与其左右为难,妍儿倒觉得您不如直接换成违反宫规的罪名再罚姐姐也不迟,这样一来,您作为后宫之主处理后宫之事是理所应当,旁人哪儿还敢再嚼舌根,何乐而不为?” 太后听完这话一挑眉毛,冷哼一声,“违反宫规最多是跪几天祠堂,这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蝶妍犹豫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明眸流转的轻声唤了一声,“太后娘娘您要是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不如就让姐姐一边在祠堂闭门思过,一边抄经祈福吧。” 说着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柔声道,“跟太后您说实话吧,或许是因为有了陛下的骨肉,人也心软起来,妍儿实在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之前在送子观音庙上香的时候,大师说只有连续诵经十二个时辰,并将《金刚经》和《道德经》才能攒够功德让送子观音娘娘听到臣妾的心声。” “但臣妾的身体您也是知道的,即便有这份诚心,肚子里的皇儿也不允许臣妾连跪十二个时辰,臣妾知道您与陛下一直想要一个皇长子,臣妾心里也渴望给陛下诞下麟儿,绵延我聂家血脉,奈何有心无力,既求不到观音娘娘,也不一定有这个福分,姐姐与我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素来亲厚,求太后允了妍儿这个请求,让姐姐帮妍儿这个忙,戴罪立功,了了臣妾这块心病吧。” 说到动情之处,她的声音颤抖,几近哽咽,眼泪砸在地上留下一朵朵水花,不顾周围人劝阻,挺着大肚子执意跪在了冰凉的石板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周围人当即露出不忍的神色,而旁边一直在看戏的骆心安这时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出声。 原来蝶妍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拶指之刑不过就是夹断她的手指,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痛不欲生,之后即便时间再久,骨头也终于愈合的那一天。 但蝶妍现在说的这话,听起来似乎比拶指之刑要轻很多,但那《金刚经》和《道德经》洋洋洒洒厚厚一本,又岂是一个晚上就能抄完的?更不用说还得为了她和聂毅的孩子,在送子观音面前跪满十二个时辰,这种给自己的仇人下跪,经受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滋味,可比拶指之刑要痛苦得多。 更何况,怀孕的人可不只有蝶妍一个,即便她每日按时服用闭红,只是外表看上去稍显圆润,其他与旁人并无不同,但到底肚子里还藏着一个孩子,再加上重伤未愈,又怎么可能跪满十二时辰!? 好一个蝶妍啊,这一招使的真是阴毒又漂亮,既帮了太后,又在众人心中竖起贤惠的形象,最重要的是还狠狠地捅了她一刀,真是一箭三雕好手段。 本来太后听了蝶妍刚才那一通劝说,心里再不甘愿也不敢随意弄死骆心安了,如今一看她为了皇室骨血梨花带雨的哭成这样,在心中仔细一琢磨,倒觉得这法子既能惩处骆心安,又能帮她未来的皇孙祈福,倒真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想及此处,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自己不心疼肚子里的孩子,哀家还心疼呢,这事就按你说的办,快点起来吧。” 这话说完,等于完全堵住了骆心安的退路,其实早在蝶妍哭的鼻涕眼泪的往太后面前一跪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今天不会轻易脱身了。 一边是怀着皇室血脉备受宠爱的儿媳妇,一边是“勾引”自己儿子和相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不管是非对错如何,太后会如何选择已经不言而喻,骆心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局她没有一丁点胜算。 蝶妍哭哭啼啼的被喜鹊扶起来之后,对骆心安露出姐妹情深般一笑,却在坐回座位的一刹那,眼里闪过一抹隐藏不住的讥讽和猖狂。 骆心安嗤笑一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她一眼。 这时太后的声音响起,“即日起罚骆心安闭关思过,为蝶贵人诵经祈福,若是跪不满十二个时辰或者没有抄完全部的经书,不得跨出庙宇半步!”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垂下头遮住此刻自己脸上全部的表情,低声道,“心安领旨谢恩。” *** 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骆心安觉得全身一阵阵发冷,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管她如何瑟缩起身子,都像是能钻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冻得瑟瑟发抖。 即便此时已经到了初夏,但夜幕降临之时仍然晚凉风急,带着丝丝缕缕反而寒气,尤其在这庙宇之中,四处空空荡荡,青灯古佛,连个挡风的东西都没有,就更加觉得冰冷入骨。 骆心安跪在高大慈悲的送子观音像跟前,膝下的蒲团早就被人抽走,这会儿双膝紧贴着冰冷坚硬的石板,已经又疼又冷的失去了知觉。 这会儿她甚至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跪了多久,或许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或许连半盏茶都没有,她的脑袋里一片浑浑噩噩,耳畔嗡嗡作响,手指拿着毛笔机械的抄着一本金刚经,身侧的宣纸已经长长的铺了一地,到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没有偷懒过,但只要她的脊背稍微一弯,身侧一道小门上就会拉开一扇小窗,呵斥她马上跪好,否则被抓住一次就要多跪三个时辰。 骆心安在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娘,可都于事无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除了强撑下来少让蝶妍和太后抓住自己新的把柄以外,根本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金刚经》里的每一个字落在纸上,都像是催眠的符咒,让骆心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使劲摇了摇头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继续抄,可手指里的毛病却像是不听她使唤般,在纸上落下歪七扭八的痕迹。 兴许是跪了太久身体受了太多寒气的缘故,骆心安觉得如坠冰窖,身体里像是被刺了十几把刀子,在肚子里疯狂的搅和,把她刺得血肉模糊,感觉五脏六腑都变成了一摊碎肉…… 强烈的痛处从腹部传来,她死死地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一张脸已经白的不成样子,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经过眼角像一滴滴泪水砸在地上。 她并不是脆弱之人,受着点苦也没什么扛不住的,可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在此时此刻,竟然无比的想念聂暻。 她不是奢望聂暻会出现这里救她于水火,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见到他,就像远游的浪子想念故乡一样,急切的需要见到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迷迷糊糊之际,她甚至产生幻觉,看到聂暻穿着一身戎装站在了她面前。 “阿暻……” 她死死地咬住嘴巴下意识的呢喃出这个名字,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可已经疼的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能狼狈的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之中,无声的留下了眼泪。 阿暻,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心口骤然涌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聂暻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头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旁边的侍卫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关切道,“王爷,您怎么了?” 聂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目光游离了片刻之后才将焦距对在了面前这人身上,看到他干涩的嘴唇和身上已经被血污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铠甲,他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不算大的帐篷之中,摆着兵器、地图和沙盘,最角落的位置还放着一个烧的并不旺盛的火盆。 一切都昭示着他如今正在漠北的军营之中,而刚才看到的骆心安只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眸色如夜,脸色仍然非常糟糕。 旁边的侍卫看着担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聂暻垂下眸子,遮住此刻眼底浓重的墨色,摇了摇头,起身披上战甲沉声问道,“前线的战况现在怎么样了?” 第222章 沙场狼烟(2) 聂暻垂下眸子,遮住此刻眼底浓重的墨色,摇了摇头,起身披上战甲沉声问道,“前线的战况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僵持着,漠北刚输了败仗,这一阵子正在休养生息,虽然小动作不断,但暂时还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 侍卫一边说一边帮聂暻穿好铠甲,聂暻点了点头,抬起手掀开营帐就大步走了出去。 这会儿寒夜萧瑟,凄寒苦楚,才刚走出帐篷,一股凛冽的被风就席卷而来,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道。 聂暻顺着一排排帐篷往外走,本应该是众将士安睡之时,可有不少人都坐在帐篷外面,有的正咬着牙一边换药一边把身上所剩不多的伤药分给别人,有的人正缝着那件打了无数补丁的棉衣,还有的人正抱着半块干粮盯着天空发呆…… 侍卫看到这个景象,赶紧上前道,“大半夜的都他娘的在这里耗着干什么,有帐篷不回在这里喝西北风啊?明天早上还想好好操练么,都赶紧回去睡觉!” 就近的一帮士兵听了这话,一抬头看见是王爷来了,赶紧拍拍身上的灰尘,行了个礼就往帐篷里钻,而远处看不清这边的将士,只听到侍卫的话没看到聂暻的身影,便扯着嗓子自嘲一笑,“喝西北风也总比没干粮吃强的多啊,要是只喝西北风就能填饱肚子,我他娘的做梦都能笑醒。” “可不就是么,长官,不是咱们不想回去睡觉,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谁不想赶紧钻被窝啊,可这肚子实在太他娘的饿了,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搅得五脏六腑都难受,还不如在这里跟兄弟们聊聊天,还能分散追,抗抗时候。” 一听这话,侍卫的脸色变了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到王爷在这里么,还大言不惭的说这种话。 尴尬的抹了把头上的汗珠,他冲聂暻笑了笑,回头就想上前让他们闭嘴,结果却别聂暻一下子叫住了。 “不必去了,大家伙儿不过是说了实话,如今军中是什么情况,本王比你们心里更清楚。” 说完这话,聂暻环视四周,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漠北的天气诡异多变,前些日子还是狂风暴雪,最近一段时日又旱到滴水不落,如今将士们不仅要忍受严寒,还得面对缺水的困境、 可朝中援军迟迟未到,军中粮草也已经所剩不得,所有人不得不节衣缩食硬撑下去,但连肚子都喂不饱的将士,又怎么给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想及此处,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旁边得侍卫看他脸色难看,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您一天才只吃一顿饭,而且跟我们一样只有半个馒头,元帅况且如此,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聂暻摆了摆手,沉声道,“现在军中到底还剩多少粮草?” 提到这个侍卫的脸色变得也有些难看,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所有粮草加起来最多还能再撑三天……” “三天……”聂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目光已经锐利逼人,“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如果这三天里还不能成功突围占领泽鲁城,他们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后面的话聂暻没有说,但是侍卫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颗心猛地沉下去,一时没有再说话。 “朝廷那边回信了没有,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侍卫摇了摇头,一脸沉痛的说,“您的亲笔书函早就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了,如果中途不出意外,这个时候皇上早就应该知道我们陷在的状况,可这书函却石沉大海,到现在朝廷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不安的看了聂暻一眼,小声说,“王爷……您说,皇上是不是故意要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聂暻猛地回过头目光锋利的看他一眼,“说什么疯话,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我完全可以把你军法处置。” 侍卫僵了一下,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涌上来勇气道,“难道不是吗?如果皇上有心支援,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等这么多天,战时军情如同水火,根本就耽误不得,朝廷迟迟不发兵还不就是因为皇上想借这场战役除掉您这颗眼中钉么!?” 聂暻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冷淡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过来,侍卫自知说错了话,猛地打了个激灵,赶紧闭上了嘴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刚想开口认罪,聂暻却淡淡的开了口。 “你觉得这些事情本王会不知道吗?可有一件事你得明白,宫里那位先是皇帝,后是本王的兄长,即便我与他之间都明白,这里面有公报私仇的成分,可他还不至于糊涂到用整个大晟的安危做赌注来弄死我。” “所以援军肯定会来,之所以没有及时来,是因为宫里那位还没过够了让我有求于他的瘾,等他摆足了皇威的时候,也就是援军到来的时候,所以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援军来不来,而是来了之后怎么在最短时间之内突围出去。” 说完这话,聂暻径直向前方的城楼走出,侍卫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赶忙跟了上去。 这个城楼是整个城池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方圆几百米的距离,正当主仆二人沉默的时候,侍卫眼角不经意一瞥,突然扫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传来,他愣了一下,仔细看远处的旗子,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晟”字。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呆愣了许久才猛得反应过来,指着远处说,“王爷!是援军!您说的没错,真是说草曹操就到,我们的援军终于来了!” 聂暻勾了勾嘴角,似乎并没多少意外,“知道是援军来了,还不赶快派人去把粮草库收拾出来?” “诶!”侍卫重重应了一声,一脸兴奋的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援军来了!将士们,我们终于不用挨饿受冻了!” 一声呼喊,整个军帐一时间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久才兴奋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起来。 眼看着一车车粮草被运进军营,将士们的士气一下子被鼓舞起来,这一次援军来了三万多人,粮草也十分充足,有了这些兵马和物资,整个军队至少还可以在这里再撑一个多月。 “这下可太好了,我们兵粮充足,整装待发估计只需短短数日,而漠北那帮蛮子吃了败仗,恐怕没个数月根本缓不过劲儿来,而到时候我们早就已经兵粮马壮,攻下这泽鲁城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哈哈哈,没错,那泽鲁城虽然易守难攻,但那帮漠北蛮子现在的兵力远不如我们,我们就算不用丝毫计谋跟他们硬碰硬,也能撬开他们的城门!” “岂止要撬开城门,到时候咱们一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奶奶的,这口窝囊气老子早就想出了,犯我中原者,必当诛之!” …… 所有士兵全都精神振奋的沉浸在欢欣鼓舞之中,援军给他们带了了巨大的信心和动力,而在这其中,聂暻却是反应最平淡的一个,他并没有跟所有人一起庆祝,只是清点完兵马和粮草之后,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远方。 好几个将士顺着聂暻的视线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忍不住问道,“王爷,您看什么呢?有新粮食煮好的热粥,还滚烫着呢,您趁热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聂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饿,拿起旁边的探远镜仔细瞧了瞧,不动声色的蹙起了眉头,指着远处零星的几点亮光问道,“探子之前汇报的时候有提过他们这么晚了是在干什么吗?” 站在这个地方,可以瞭望到漠北的军帐,但是因为相隔太远,所以只能看到零星的轮廓,再加上夜色遮挡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情况,只能依稀捕捉到他们活动的身影。 但几个将领听聂暻问起来,也不好掉以轻心,连忙说道,“回禀王爷,根据探子汇报,之前漠北军营晚上都很安静,是最近几天开始,晚上才开始有人活动,一开始探子们也觉得十分古怪,便留心观察过一段时间,可这些漠北人似乎并不是想用夜色来做遮掩暗中调兵遣将,只是用锁链将兵马和粮草陆陆续续的连到了一起,看样子貌似是西北人对抗黄沙的一种办法而已。” 听到这里聂暻眉毛一挑,眯了眯眼睛,“他们突然将兵马和粮草用锁链连了起来?” “没错。”将领点了点头。 “漠北的天气变幻无常,时常今天阴天下雨明天就大旱刮风,最近一段时间狂风愈发的厉害,还时常有沙尘弥漫,所以属下以为这恐怕是漠北人特有的一种应对沙尘天气的习俗,用锁链将兵马和粮草连在一起,就不容易被狂风刮走,还能方便每日清点数量避免损失,因为不过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探子们打探清楚之后也就没当成紧急军报汇报给您。” “习俗……不值一提的小事……” 聂暻慢慢咀嚼这这几个字,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城楼上的栏杆,黑色的瞳孔里渐渐掀起了波涛,“如果这真的只是漠北人的习惯风俗,为什么白天不行动,非得选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才动手?难不成用锁链连个马匹粮草还有什么白天和夜晚的讲究?恐怕这其中另有猫腻,绝非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这话把几个将领给说愣了,半天才开口,“……可、可这能有什么猫腻啊?又不是调动兵力,就只是搬运一下粮草和马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聂暻没说话,脑袋却在高速的运转着。 他们以前没有连接马匹和粮草,现在却突然这么干是为什么?如果这不是简单的风俗习惯,而是背后有什么计谋,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和狂风大作的天气有什么关系? 一连串问题充斥着脑海,他半眯着眸子,总觉得这种用锁链连接兵马粮草的做法非常熟悉,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等!这做法怎么那么像之前骆心安跟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当初骆心安刚刚住进靖王府的时候,明明人生地不熟,却能火速跟整个王府上至六七十的老管家下到七八岁的小奴仆都熟络起来,而且还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这让聂暻觉得分外新奇,有一次提早结束了早朝回府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正在跟一院子的下人讲故事。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宝贝王妃是靠嘴皮子俘获了一堆支持者,他心里觉得好笑便偷偷的听了一段,结果这一听不要紧,之后简直欲罢不能。 故事中敌方阵营一个叫曹操的主帅,带着数十万精兵南下,在以多胜少的绝对优势下,却不得不打一场并不擅长的水仗,当时曹营多是不谙水性的将士,为了稳固船只便将所有船只用铁链相连,形成一条在河里也能畅通无阻的“水上之路”,这情形岂不是跟眼下的战局一模一样?! 聂暻心中陡然一跳,瞬间明白过来漠北人的真正意图。 猛地回过头,他凌厉的开口,“传我命令,全军整装待发,我们等不到兵强马壮的时候了,必须现在立刻行动!” 第223章 沙场狼烟(3) 聂暻心中陡然一跳,瞬间明白过来漠北人的真正意图。 猛地回过头,他凌厉的开口,“传我命令,全军整装待发,我们等不到兵强马壮的时候了,必须现在立刻行动!” 几个将领听完这话直接傻在当场,脑袋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王爷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决定。 “王爷,我们的援军和粮草才刚到,如今的兵力根本就不适合马上开战,反正漠北人现在也没什么威胁,我们何必要急于一时,让将士们先吃饱肚子养好精神才能上战场拼命啊。” 聂暻眸色幽深的看他一眼,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并没有急着解释原因,反而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觉得用锁链连接了兵马和粮草之后对漠北军有什么益处?” 几个将领完全跟不上自家王爷这跳跃的思维,张口结舌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属下以为兵马相互连接之后,一来稳定性就会增强,不会轻易被狂风吹倒,这样一来也就减少了在开战前恶劣天气对马匹的损耗,二来,粮草属于易消耗的东西,又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连接起来也易于保管,只要看好一箱,其他的所有也就等于安全了。” 听完这话聂暻笑了笑,“不错,是这个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在于保护而在于进攻的话,那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几个将领脸色一变,就听聂暻沉声说,“你们想没想过,一旦漠北人将所有兵马全都连接起来,再给我们来个突然袭击,这些战马就会成为一个整体,这样的战斗力就会凝聚在一起,像一面排山倒海的墙一样无坚不摧,一匹骁勇善战的马匹不可怕,但一群拧成一团的战马足够将我们连人带马踏成肉泥!” “一旦我们硬碰硬无力抵抗,只能想别的取胜办法,换做你们要怎么做,是不是第一个念头就是先烧了他们的粮草,断了他们的后路?可这些粮草都被连接起来了,只要他们留一小支队伍,就足够看住全军所有人的口粮,这样一来等于连我们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你们说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还不主动出击,难道要让他们大功告成之后打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才有所行动吗!?” 一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的这么深,更没有像聂暻这样,只不过透过夜晚一点蛛丝马迹,就能一下子猜中全局。 经聂暻这么一点拨,所有人如梦初醒,接着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幸亏是王爷先看破了敌人的诡计,否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岂不是要被漠北打的溃不成军?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爷,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就算我们有援军,也不一定有完全的把握在夜袭之后全身而退啊!” 聂暻闭上眼睛,遮住眼里的狂风暴雨,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神色已经一派坚毅,“世上没有万全把握的事情,上了战场就应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虽然事发突然,来不及制定详细的计划,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耽搁,漠北人偷偷摸摸暗中筹划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会选在什么时候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赌上一赌。” “传我口谕,全君马兵分两路,一支为援军,在营后随时听命,另一支为备好弓箭和火种,作为先锋随我一起行动!” “是!” 一声令下,战鼓擂擂,嘹亮的号角吹响,聂暻刚戴上盔甲,拿起那把追随自己多年的白翎箭,身后就走过来几个副将,一脸凝重的看着他说,“王爷,今天这一仗就让属下们代您去吧,军营之中不可一日无主,属下保证一定会带着漠北蛮子的首领回来见您,亲自出征之事,请王爷三思啊!” 聂暻动作一顿,接着拿着布继续擦着手中的白翎箭,“你们不必劝说,我意已决,这件事只能由我来解决。” “可这太危险了!您不仅仅是元帅,还是千金之躯的王爷啊,上一次大败漠北,我们打的如此艰难,您的肩膀已经受了伤,这一次不过就是一次夜袭,完全不需要您亲自带兵挂帅啊!” “所以就因为我是王爷,所以我就应该让别的将士替我去死了吗?” “漠北那个将领你们也都是跟他交过手的,他的身手如何不必我再多说什么了吧,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知道你们不论谁当这个先锋,在他手里恐怕都过不了二十招,我要是自己不去,就等于让你们去送死,更何况这一次夜袭一旦失败,敌人就有了防备,要想再得手就很难了,就算是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你们本来就是那漠北统领的手下败将,我不能因为怕死就让你们和所有士兵去担这个风险,记住,我才是你们的元帅,出了事理应我第一个去扛。” 听完这话,一众将士的眼圈都红了,“王爷……可您已经几天几夜没休息过了,您的身体还能吃得消么?” 聂暻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你们哪儿这么多废话,再在这里耽误时间天就要亮了,去通知这次的援军首领陈勇,让他随时代命,剩下的人按我刚才的吩咐,马上行动。” 说完这话,他将白翎箭背在身后,勾了勾唇角,“如果这一次能大获全胜,我也算给曾经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打完这场仗,估计夏天也要来了,到时候本王还得带你们一起回京受封行赏呢。” 说完这话,所有人心里一阵激昂,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准备了。 在嘹亮的号角声中,聂暻骑上了战马,回身望着身后的一众将士,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然后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心安,等我回来。 心里默念一声,他垂下头藏起眼里的一抹柔情,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目光如炬,扬起马鞭,剑指远方,大喝一声,“出发!” 马蹄踏过,打破寂静的荒漠,卷起千里烟尘,奔驰向远方。 而这一晚,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 大军趁着夜色北上,没有点火把也没有举旗子,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奇袭一般到了泽鲁城下。 此刻漠北大军城门紧闭,还不知道外面的敌情,夜色寂静无声,耳畔只能听到寂寥的风声,这时旁边的副将凑上来低声道,“王爷,看情形这帮蛮子应该毫无防备,不如属下带着两队人偷袭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聂暻看着远处融在黑夜中的城墙和随风飘扬的漠北军旗,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下带着幽深的光泽。 “不,不必偷袭,就算能偷袭得手,也无非是宰掉几个蛮子,这点蝇头小利不值一提,我们就这样直接光明正大的打进去便是。” 一听这话,副将吓了一跳,差一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光明正大的打进去?王、王爷……这样一来可就只能硬碰硬了啊,咱们的士兵如今的体力并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么多漠北蛮子,何况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巢,万一有个闪失,我们连隐藏的庇身之所都没有了。” “本王要的就是硬碰硬,否则你觉得这帮蛮子会轻易搬出他们的最强兵力吗?” “我们只能先从士气上骇住他,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有备而来,在猜不透我们会不会留有后招的时候,肯定愿意在家门口一举将我们铲除,因此一定会不予余力的派出全部兵力来抵抗,而这个时候也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说完这话,他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副将,“击鼓吧,大家彼时那么就没见,现在也该本王来他们这里做做客了。” 副将听令,猛地一挥手,登时就听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鼓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的鼓点响彻天际,像敲打在整个大地一般,连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动。 深更半夜陡然听到这激昂得鼓声,整个漠北大营之内当即一片混乱,火光四起,城楼上片刻就站满了漠北的将士,远远看到大晟的兵马竟然已经兵临城下,而他们此时却毫无防备。 “不好了!大晟大军打过来了!” 伴随着一声惊吼,聂暻抽出背后的白翎箭,猛地拉满弓弦,只见一道银光在夜色中划破天际,一下子刺穿了那报信人的喉咙,眼看着那人一下子从城楼上掉下来,聂暻眯起眼睛大喝一声,“攻城!” “杀——!” 山摇海啸一般的咆哮响彻天地,上万精兵一起扑了上来,一根十人环抱粗的树干一下又一下的撞在泽鲁城的大门上,城中也传来漠北蛮子奋力抵抗的嘶吼声。 “砰——砰——砰——!” 树干狠狠地,一下又一下的砸过来,事出太过突然,漠北人毫无防备,守门将士显然不足以抵挡大晟上万精兵,即便拼命死守,城门仍然被一点点的撞开,最后只听“砰!”一声巨响,大门终究抵挡不住,霎时间被涌进来的兵马踏成碎片。 城中无数蛮子涌上来,聂暻神色不变,骑着一匹狮子骢疾如闪电般掠过,银弓张满,一根白翎箭划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哨声,霎时间贯穿十几个人的脑袋,在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收起的瞬间,猛的刺入背后的树干之上。 聂暻的箭太快了,一批又一批涌上来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做的,周围一个又一个人就倒下了。 这些漠北蛮子但凡暴露在聂暻面前,就会当场送命,所以他们不敢正面出现,十几个人绕到聂暻身后,猛地跃起提刀就砍了过来—— 第224章 大获全胜 “王爷小心!” 众将士惊呼一声,冲上来就要保护聂暻,但却被身边的蛮子缠得分身乏术,眼看那刀刃就要刺进聂暻身体里的时候,他却连头都没回,银弓嗖嗖两声,射出两根白翎箭,在刀刃离自己只有半寸距离的时候,硬是把袭击者连人带到猛地钉在了身后的城楼之上。 鲜血当场喷溅出来,染红了聂暻雪白的衣摆,他厌恶的挥刀斩断脏污的袍子,大喝一声,驾马继续往前飞驰。 大晟这一次兵贵神速,打的漠北蛮子一个措手不及,守城的兵马节节败退,不过片刻时间竟然全军覆没,成了大晟将士的刀下亡魂。 鲜血淌了一地,大晟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杀到漠北军营老巢的时候,绕过一个山坡竟不知从何处四面八方的涌来上万精兵,密密麻麻的排布在山坡之上,黑色的铠甲映照着黑色的战马,散发着骇人的煞气。 “吁——”聂暻勒住狮子骢,轻抬右手,叫停了行进的队伍。 旁边的副将一看这铺天盖地的气势,心中巨震,一看这些人的身形,他便知道这些黑衣将士恐怕全都是以一敌百的精兵强将,他们所带将士勉强才刚过万人,而蛮子这支军团打眼一看少说也得有三四万人,如此巨大的人数落差,他们简直没有一丁点胜算! 心里一急,他的脑袋上冒出了冷汗,低声急语道,“王爷!这帮gou娘养的蛮子,是什么时候养的这支队伍,以前我们可从来不曾见过啊,如今我要该怎么办。“ 聂暻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上万精兵,而是随手就能了解的几个喽啰,面色不敢的只说了一个字,“打。” “他们有多少人,我们才多少人,这要怎么打?” 聂暻抹掉白翎箭上的血痕,淡淡的开口,“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这话把一众将士给说蒙了,王爷这是在开玩笑么,如今沙场之上可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就算是对自己的将士有信心,也得量力而为,普通士兵对上这些铁骑军,如果还是按普通的打法怎么可能取胜? 聂暻知道他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没急着开口,而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远处遍布山头的铁骑军。 所有人都身体战马,马匹也各个膘肥体壮,一看就是百里挑一汗血良驹,这战斗力如何自不用多说,但当他的目光扫到这些战马身上的马鞍时,他的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果然事情跟他猜想的分毫不差,这些战马身上的马鞍全部连接在一起,让整个铁骑部队宛如一提,一起发起攻击的时候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定然所向披靡。 跟这样队伍碰上当然讨不到一点好处,但是这并不代表这一仗他们就赢不了。 想及此处,他的眸子里露出一抹冷笑,对身边两个副将做了个手势,接着攥着缰绳大喝一声,“杀——!” 这一声震慑天地,大晟兵马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漠北铁骑居高临下看着主动出击的大晟士兵,带兵首领露出讥讽的笑意,“真是不自量力,就凭这么一点人也想跟我们抗衡?” “众将士听令,今天我们就给这些中原狗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铁骑军的厉害!” 一声令下,铁骑军整齐划一的“刷”一下抽出兵器,列开阵型一字排开,手腕粗的铁链将他们每个人的战马紧紧连在一起,经过无数次的训练,马匹和将士已经配合的天衣无缝,即便上千人一起行动,也能保证战马跨出去每一步都分毫不差,达到了人马合一,宛如一人的境界。 “杀!杀光这些中原狗!” 漠北将士大喝一声,迎着聂暻就杀了过来,往常但凡有军队对上漠北这只铁骑军,都被他们这连环阵的气势和威力吓破了胆,还没等开战就已经落荒而逃。 可此时此刻,迎头而上的聂暻及其身后上万将士脸上却没有一丁点惧色,神色坚毅肃然的冲上来,眼看着两军就要交手的一刹那,聂暻突然勒住缰绳,低吼一声:“放箭!” 上万将士随身佩戴的水壶被扔到了半空之中,里面的液体泼洒出来,竟弥漫着浓重的酒儿,而就在这一刹那,聂暻挽起银弓,点燃白翎箭的尾翼,冲着最中央的那个酒壶射了出去—— 白翎箭划破长空,“砰”一声刺穿了酒壶,瞬间星星之火点燃了整片天空,将漆黑如墨的夜色都染上了惨烈的橘红色。 事情不过发展在一瞬之间,一众铁骑军根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漫天大火已经从天而降,点燃的酒水变成一团团火焰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落在上完将士的身上,瞬间铠甲被烈火灼烧,全身都被点起了熊熊烈火。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三万精兵瞬间置身火海,漠北人最引以为傲的连环阵,此时却成了他们的逃生的“绊马索”,即便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马,此刻看到如此大的火势,处于动物的本能也一下子受到了惊吓,嘴里不停地发出嘶鸣声,再也没有了任何秩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逃窜。 但它们之间还被手腕粗的锁链相连着,如果没有特质的钥匙打开,即便这些马匹挣断脖子,也逃不开这锁链的束缚。 上万匹马惊慌失措之下互相踩踏,躲不开烧在身上的烈火,就只能在原地发狂,将身上的铁骑军全部掀翻在地,地上的枯草也瞬间被大火点燃,天地之间已经变成一片火海,掉下马的人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被马匹直接踏得肠穿肚烂。 不过片刻之间,一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铁骑军就这样全军覆没。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聂暻心里并没有多少同情,犯我中原则,我必诛之,这是所有侵略者应该有的下场。 眯起眼睛淡漠一笑,他转身对旁边已经满脸振奋的副将使了个眼色,“让援军对手吧。” 话音刚落,一道信号弹射向天空,接着这边深陷烈火的铁骑军还没逃出来,远处又突然燃起大火,卷起滚滚狼烟。 “不好了!不好了!粮草库走水了!快点救火啊!”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传来,这个时候整个泽鲁城才真正陷入了一片混乱,大火四处都是,顾得上这边就顾不上那边,哭声、喊声、尖叫声……无数声音掺杂在一起,宛如人间炼狱。 可即便粮草库走水在一起时间就被发现,可天干物燥,几近脱水的粮食不过眨眼之间就将半个山头都点燃了,而即便有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去补救,那些粮草也被铁链紧紧的锁在了一起,别说是全都救出来,就算只想保住一箱都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间,漠北先被灭了精兵,后被断了粮草,竟被聂暻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整个城池! 漠北将领在混乱中慌忙逃窜,聂暻身边的副将一看这情形,猛地一甩缰绳,“狗贼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大喝一声,骑着马就追了上去。 “穷寇莫追!回来!” 聂暻厉声阻拦,可话音落地的时候,副将已经追了出去,眼看着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硝烟之中。 这大火弥漫,地形不明的时候,贸然追上去谁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那逃跑的首领可对这里的地形知道的一清二楚,万一这里有什么机关陷阱,这副将恐怕定然是有去无回了! 想及此处,聂暻来不及细究,一扯缰绳追了上去,“左翼随我同去,右翼留在此地等待与援军汇合!” 另一个副将心头一颤,急声道,“王爷,这太危险了!要去让属下陪您一起!” “你不是那首领的对上,万一对上你恐怕没把人救出来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这一趟说什么必须得由我亲自走一趟,这里还需要有人撑着大局,以防漠北蛮子还有后招,你若跟着我去这里的将士怎么办。” 说完这话,他没再多言带着一队人马大喝一声,追着那副将背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绕过山丘就是一片茂密的丛密,此刻也被大火影响,燃起了忽明忽暗的隐火,将周围笼罩上一层厚厚的浓烟,再加之夜色浓重,此处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聂暻带着兵一边快速的从丛林中穿过,一边在心里仔细的盘算,跑出去这么长一段距离,再加上这里地势复杂,恐怕这里不会有什么伏兵,而漠北此时的主要兵力又在全力扑火,应该也没有时间跑到这“深山老林”里面,所以一旦寻到那副将的踪迹,需要提防那个恐怕只有逃跑的那个首领一个人。 这么多人对付他一个,聂暻心里松了口气,正全速前进的时候陡然听到远处传来悉索的声音,他眸子一闪,“在那边,过去看看。” 循着声音找到了一片更加密集的丛林,地上的野草长得能盖住一整个人,昏暗之中,聂暻突然瞥到草丛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跳下马走过去,在草丛之中发现了一滩血迹和一块被血渍染红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晟”字。 “王爷,这是王将军的东西,属下在他身上见过。” 身后又将士吃惊的开口,聂暻不动声色的眯起眼睛,弯腰用手指在那滩血迹上抹了一把,凑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血渍还没干,腥味儿很重,应该是新伤,他怕是就在这附近遇上了那首领。” 想到这里,他沉下眸子,“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或许这会儿正躺在哪块草丛里也说不定,就在这里,所有人地毯式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25章 陡转惊变 “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或许这会儿正躺在哪块草丛里也说不定,就在这里,所有人地毯式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四面八方的草丛之中。 聂暻攥住腰牌,阖上了深邃的双眼,按说他并应该为了一个副将就这样随意的追出来,但若不是身边这两个副将一直忠心耿耿,陪他多少次出生入死,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场大捷。 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他到底干不出来,所以这个人他必须完整的带回去。 正陷入沉思,耳边突然传来一缕不寻常的风声,他陡然回过头,“谁?” 可四周寂静无声,别说是有人,甚至连一丝蝉鸣都没有。 聂暻心中一跳,觉得眼下静的有些古怪,就算此时夜深人静,至少还应该有那些他派出去的将士搜查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会儿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糟了!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疾步跑了出去,绕过一片草丛他陡然看到熟悉的身影,再走近一看这十几个他刚刚派出去的人,此时却全都咽了气,变成尸体躺在了这里。 他们被人割破了喉咙,一刀致命,身体甚至还带着热气儿,显然才刚咽气不久。 十几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人给杀了,而他却没有听到一丁点动静,这怎么可能?! 聂暻冷凝的皱起眉头,紧紧攥住手里的银弓,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隐在黑夜中的草丛,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 “谁!?” 他猛地回过头,手中的白翎箭已经箭在弦上。 夜色之中一道黑影从草丛之中走出来,他的身形踉跄,每走一步都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一阵狂风就能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王爷……” 沙哑微弱的声音传来,聂暻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正是那个失踪的副将,此时随着他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惨淡的月色洒下来聂暻才发现他竟受了重伤,全身都是血,一张脸被血污染得几乎看不清五官。 聂暻心动一震,“怎么是你?” 副将跌跌撞撞的想要走过来,可刚迈出一步就扯到腿上的刀伤,一下子摔倒在地,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咬着牙往聂暻的方向爬去,“王爷……是属下没用!都怪属下一时冲动才害了这么多兄弟!属下该死,已经无颜面对王爷,这就以死谢罪!” 说着他抽出随身的配刀就往肚子上捅,聂暻一把白翎箭射出去,一下子把他的佩剑打在地上。 “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言生死,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口哪儿来的,这些将士的死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副将哽咽痛哭的跪在聂暻跟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跪伏在地上嘶声道,“……是属下自私贪功,本想抓住那蛮子的首领立上一功,当时就想都没想追了上去,属下以为他一届穷寇,又在大火之中受了伤,抓住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谁想到这一切竟都是计!” “他故意在我们交手之时装出重伤的样子,而且还保留了一大部分实力,趁属下不被的时候突然用了杀招,属下功力不济,虽奋力反抗但仍然被他打的身负重伤,正好这时这些兄弟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及时出手,那蛮子被我们围剿的逃脱不得,竟突然使出杀招将所有兄弟给……” 说到悲痛之处,他抽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使劲抹了把脸才勉强发出声音,“……属下愧对死去的诸位兄弟,愧对王爷和大晟,已经无颜面在苟活与世上,请王爷赐死!” 聂暻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你说这蛮子隐藏了实力,所以将你打伤,然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杀了这么多的将士?那为何他惟独留了你一命?” “……当时他出杀招之时,属下被打成重伤陷入昏迷,他以为属下已经死了,这才逃过了一劫,可与其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还不如跟兄弟们一起去了来得痛快。” 说着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和泪痕,这个时候才发现聂暻竟然是孤身一人,他神色一凛急忙道,“王爷怎可孤身前来,这里太危险了!那蛮子虽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已经慌忙逃窜,但狡兔三窟,谁知道他同样的把戏会不会再玩第二遍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像是突然找到了生存动力一般,踉跄着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让属下最后再护王爷一程吧,等王爷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之后,属下自当在驾自问谢罪。” “唰”一声佩刀出鞘,他支起身子艰难的挡在聂暻身前。 仅仅是这细微的动作就已经让他用尽了全力,一张脸惨白,全身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淌,刚想在前方引路却腿上一软,猛地向旁边倒去,而他身侧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峭壁! 聂暻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下子拉住了他,副将的重量猛地一扥,聂暻险些被他整个拖入悬崖,幸好在不到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副将的重量一下子全压在他身上,聂暻拿着弓箭的手也因为剧烈的撕扯而伤到了禁锢,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获救的副将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聂暻猛地意识到什么,刚要回身,一根锋利的长箭就从背后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闷哼,聂暻瞪大双眼,忍着剧痛回身就是一箭。 只听丛林之中传来一声锐气刺穿皮肉的闷响,接着“嗖嗖”两声箭响划破长空,聂暻抽出弓中短刀,打掉这接二连三的攻击,冲着长箭射过来的方向就要追上去,可胸口的剧痛却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一条腿“砰”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时低下头,汹涌的鲜血透过铠甲淌了出来,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了心脏,这一刻他仿佛已经听到自己身体急速衰竭下去的声音。 聂暻抬起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副将身上,艰难的扯出一抹讥笑,“……好手段。” 此刻副将脸上哪里还有方才一丁点悔不当初的忠心模样,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瞥了聂暻一眼,似笑非笑到,“强将手下无弱兵,还不都是王爷您教得好。“ 聂暻咳嗽着笑起来,“咳咳……本王可没教过你狼心狗肺,这笔烂帐你可别记在本王头上,省得你下地狱之后,阎王爷再迁怒到我身上。” 副将没想到这个时候聂暻竟然还能这样该死的淡定,当即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死到临头了你还这么多废话!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吃惊,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吗!?” “……咳,吃惊倒是有,不过也不过是刚才一瞬间的事情,至于你究竟在为谁效力,我不用猜也知道,又何必……咳,再开口问?” 从他方才在副将脸上看到那一抹诡笑之后,所有的一团瞬间就已经全部解开。 恐怕这叛徒如此鲁莽的追杀那首领的举动,也是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想引自己上钩,而他之前在战场上那么多次忠心护主还有此刻身上的累累伤痕,也不过是为了取得自己信任的手段而已。 想及此处,聂暻在心里自嘲一笑,今日被人暗算,落到如斯天地,怨不得别人,怪只怪他不够心狠手辣,被有心人捏住了重情重义的弱点,是他犯了沙场大忌,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脸上露出一抹无声的冷笑,他捂着心口哑声道,“……让我猜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恐怕是我还没离开京城,你就已经接到除掉我的命令了吧?咳咳……这主意是你想的还是你主子想得,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选择攻下泽鲁城之后再杀我灭口,捡个现成便宜,咳……这么高明的手段可不像是你想的出来的。” “闭上你的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要杀了你!?” “……我不需要知道,因为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说了!”聂暻说完这话,猛地抽刀,一个反手狠狠地刺中了副将的肚子。 副将毫无防备,更没想到聂暻伤成这样竟然还有力气对他动手,痛呼一声,他使劲挣开,死死地捂住伤口倒退了几步。 “聂暻你他妈的还真是命硬!” “死之前……咳……总要拖一个当垫背的!”聂暻冷冷一笑,抽刀就要起身给他致命一击,可谁想到刚准备起身,膝盖就一软,竟直接摔倒在地上,心口涌来撕裂般的剧痛。 低头一看,伤口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紫色,不断地往外涌着粘稠的黑血! 那副将见状仰头大笑,“王爷您能坚持到现在可真算是个奇迹,旁人若中了这箭上之毒,恐怕眨眼之间就已经气绝身亡了,不过不要紧,这毒现在恐怕早就遍布您全身,您就一个人上黄泉路,恕属下不远送了,哈哈哈……” 聂暻全身的力气一点点的被抽空,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窒息的感觉涌上来,剧毒已经侵蚀了他的眼睛,不过这么眨眼之间,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想要站起来灭掉这个叛徒,想要抓住那背后动手之人,更想活着走出这片树林…… 即便是死,他也要留着一口气撑到京城,他答应了心安,他要平安无事的回去,否则她一定会哭,他怎么舍得让她流一滴眼泪…… 可他用尽全身力气却再也站不起来,世界变成一片死寂的忙音,他明白这一次他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了…… 心安……骆心安…… 他张开嘴想要叫出这个名字,可是嘴巴不停地张开合上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单音,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畏惧死亡,哪怕从小到大他已无数次从鬼门关走过,因为只要他闭上这双眼睛,就等于永远失去了骆心安和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这时眼前突然闪现大片的白光,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青云观的后山,那个两个人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骆心安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对着他轻轻的笑了。 心安,我真希望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你。 这样我死了你就不会伤心了……他紧紧地攥住手指上那枚戒指,想要把嵌进身体里面,努力地想回以微笑,可呼吸停在了这一秒,眼睛再也没能睁开…… 第226章 毁尸灭迹 “行了,断气了,你还不出来?” 副将确定聂暻已经没了呼吸之后,转过身对着丛林深处喊了一声,片刻之后一道黑影从树影中跃然而下,慢慢的走到聂暻身边,赫然就是现在应该正在火烧漠北粮仓的援军统领。 看着这个昔誉满京城,艳冠绝伦的靖王爷如今满身血污的死在眼前,那人沉默了片刻,试探了一下聂暻的鼻息,确定已经彻底死透了之后才直起身子,“这一次你做的很好,帮主子了大忙,回去主子一定会好好嘉奖你。” 副将谄媚一笑,“小的哪儿比得上陈将军劳苦功高,我不过就是把靖王引出来,若没有陈将军您这致命一箭,他聂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你不必过谦,若是没有你的一番卧薪尝胆,放松了聂暻的戒心,我这一箭也射不出来,主人一向赏罚分明,该是你应得的赏赐一样都不会少了你。” 一听这话,副将脸上的笑容更深,“既然如此,那末将就请陈将军您替我在主子面前多美言几句了。” 说完这话他还不忘恭维一番,“说起来主子这一计可真妙啊,这聂暻不可不除,但也不能让他在战场上白打出一番军功,借他之手先打赢这场声张,让漠北蛮子滚回老家不敢再犯,之后没了利用价值也决不能再让他再踏足京城一步,既能平定这西北战乱,又能除掉这眼中钉,还能把他和这些将士的死推到那帮蛮子身上,不留下一丁点把柄,真可谓是一箭三雕,属下真是佩服佩服。” 陈将军勾唇一笑,“你这些马屁留到主人面前再拍也不迟,现在还不快点来帮我把靖王的尸体处理掉,你想一会儿让军营的人找来吗?” 副将赶紧点头应下,嘴上却忍不住说,“陈将军,靖王我们杀都杀了,还费工夫处理他做什么,直接从这悬崖上扔下去不就行了,等回去之后那些小兵就会发现他们的王爷没了,到那时说了算的不就是你陈将军一个了么,你不发话谁还会真的跑到悬崖峭壁下面去搜他的尸骸?” “你我还有树林外那些小兵不找,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找,你怎么敢笃定有心人不会怀疑此事,然后将这一带翻个底朝天?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一听这话,副将不敢再多言,赶紧一瘸一拐的跑上前将聂暻的尸首搬到那十几个将士旁边,等全都安顿好之后,陈将军抽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看着手上橘红色的火苗,陈将军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突然低声问道: “为了演好这一出苦肉计,你白白挨了我几刀,还流了这么多血,现在有没有什么大碍?” 副将咧嘴一笑,“小伤而已,死不了人,多谢陈将军手下留情了。” “哦?原来你还想我下手再重一点?既然如此,大家又共事一场,那我现在就满足你这个愿望!” 说话的瞬间,他的刀如闪电般陡然出鞘,一道银光划过,副将的脖子就被他割断,霎时间喷出水珠一般的鲜血。 副将瞪着眼睛目眦欲裂,指着陈将军想要说点什么,可还没等说出一个字就已经气绝身亡,“轰”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陈将军抹掉脸上的血渍,冷笑着瞥了他尸体一眼,“别怪我心狠手辣,怪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多,不可能再走出这片树林,这是主子对你最后的荣耀和恩典,你要记得感恩,好好上路。”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已经凉透的聂暻,将他的衣服从里到外的翻了一遍,见他临死都攥着一枚金指环,就硬是撬开他的掌心将那枚戒指摘下来塞进了衣服里。 手上火折子一扬,他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向树林外奔去,留下一地尸首和霎时间烧起来的熊熊烈火,试图掩盖这一整夜的罪恶和血腥。 *** 骆心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被束缚在一片黑暗之中,逃不掉躲不开,天地之间像是有无数双手将她困住,哪怕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 正是最绝望的时候,周围又不知怎么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大火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笼罩在中间,烤得她皮开肉绽。 烈火之中,她看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那身影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她只是看到一个轮廓就立刻认出了这人是谁。 “阿暻!” 她心中一喜,当即叫出声来,可拿到身影却像压根没有听见一样,从熊熊烈火中走来,与她擦肩而过。 “阿暻,我是心安啊!” 骆心安太久没有见他,如今突然出现,看到他的样子一如往昔,心中无限感慨,忍不住抬高声音又一次急声呼唤起来。 可从始至终聂暻的目光都没有往她身上落一下,就像对着一团空气一般挥剑就跟面前突然涌上来的千军万马厮斗起来。 这个时候骆心安才注意到他此刻竟然浑身都是血,银亮的铠甲和白色的衣袍早就被鲜血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全身上下都是伤,只是露出来的皮肤就已经伤痕累累,就更不用说衣服下面会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可即便他已经身负重伤,仍在奋勇杀敌,正挥刀将面前四五个敌军砍倒在地的一瞬间,背后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道黑影,提刀就刺了过来。 “阿暻小心!”骆心安心头巨震,大声嘶叫出声。 可声音脱口而出的时候已经晚了,聂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身前,对身后根本毫无防备,就这样硬生生被一把长箭贯穿了心口。 “砰!”一声手中的武器落地,聂暻一口血喷了出来。 “阿暻——!” 骆心安惊恐的尖叫出来,疯了似的要挣脱束缚,可她仍然被死死的困在原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聂暻在自己面前倒下了…… “……不……不,不要,阿暻……阿暻……” 骆心安惊恐的摇着脑袋,心口刺痛的根本没法呼吸,在下一秒几乎就要窒息的时候,她陡然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光映入眼帘,她看到了雕梁画栋的屋顶和飘逸的纱帐,而那之前将她困住的黑暗这时才终于烟消云散。 呼……原来只是个噩梦。 幸好,幸好…… 骆心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会儿惊魂未定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那梦中血腥又可怕的一幕不停地在眼前浮现,她一闭上眼仍然心有余悸,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前的亮光,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快来人啊!小姐醒了!” 听到声音,骆心安睁开艰涩的眼睛,看到了宝珠那张惊喜的脸,扯了扯嘴角刚想冲她笑笑,谁知这丫头却哽咽一声哭了出来。 “小姐,您可终于醒了,奴婢以为……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骆心安被她这话逗得失笑一声,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敛华宫里,一时间压根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的这里,就像记忆突然被人挖去了一块似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发跪祠堂,替蝶妍超祈福那会儿,至于怎么回到的寝宫,又是怎么会睡了过去,她一丁点印象也没有了。 压下眼里复杂的情绪,她笑着抬手点了点宝珠的额头,“你这丫头可真不会说话,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臭丫头你就不知道想我点儿好。” 宝珠一听这话接着睁大眼睛,激动道,“小姐您哪儿是睡了一觉这么简单,您昏迷了七天,整整七天啊!赵太医用尽了办法也没能让您醒过来,我们真的都快要被您给吓死了!” 一听这话骆心安也懵了,“……七天?我昏迷了整整七天?!” 宝珠使劲点点头,脸上一片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这让骆心安不由得愣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提到这个宝珠当即就变了脸色,紧紧攥着拳头,一脸愤怒的说,“还不是那个蝶贵人!故意在太后面前给小姐您穿小鞋,害得您不仅得纡尊降贵给她肚子里那块肉诵经祈福,还跪了一整晚的祠堂,您身体本来就重伤未愈,又受了风寒,这么一折腾,天还没亮人就昏死过去了,要不是奴婢和宝珍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去找您,您恐怕在里面咽了气都没人知道!” “那蝶贵人仗着有个肚子就这么嚣张,有什么了不起,她肚子里的肉是金枝玉叶,小姐您的肚子就不是……” “宝珠!” 骆心安低声呵斥一句,提醒般抬眼看了她一眼。 宝珠一看骆心安的脸色,立刻意识到自己一时最快说了错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幸好这个时候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 骆心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摸了摸已经很久没有变大的肚子,感觉到掌心那微微隆起的弧度之后,心里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故意抬高声音说,“虽然我宠着你,可不代表能容许你由着性子无法无天,蝶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未来的皇子,岂容你来说三道四?还不给我跪下!” 宝珠知道自己犯了错,二话不说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赎罪。” 骆心安看了看四周之后,才拉着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隔墙有耳,这些场面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做戏也得做全套,下次这种话就算烂在肚子里,也别随便往外说,知道没?地上凉,快点来吧。” 宝珠使劲摇了摇头,“是奴婢的错,差点就给小姐您惹了麻烦,奴婢心甘情愿受罚。” 骆心安微微叹了口气,笑了笑低声说,“行了,你当我真愿意看你受罚啊,你有空跪着还不如赶快告诉我,它……现在还好吗?在我昏倒这段时间,它有没有被人发现?” 说这话的时候,骆心安牵着宝珠的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面,感觉到掌心轻微的颤动,宝珠又惊又喜的抬起头一下子对上骆心安墨色的瞳孔。 “小姐放心,小世子现在非常健康,在您昏倒这段时间,赵太医一直都记得按时往您的药里放闭红,而且还以一直负责您的身体和调理为由,拒绝了太医院其他御医的出诊,所以这件事暂时还没有被人发现,就算被人发现了,奴婢们和赵大夫也会拼死保护好王爷这条血脉。” 听了这话骆心安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下来,刚准备接话却陡然在这一番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宝珠,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照通常逻辑,就算是表决心,这一番话也完全说成“拼死保护小世子”或者“为了王爷定会好好保护小世子”,谁会对一个还健在的人说“保护你的血脉”这种奇怪的话。 想到这些,骆心安心里陡然一跳,不自觉地联想到方才那个噩梦,“是靖王出什么事了吗?” 宝珠的身形瞬间一僵,张了张嘴还没等挤出一个笑容,门外就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第227章 得知死讯 聂毅带着几十个宫女太监走进来,旁边还跟着赵太医和宝珍。 他一看见骆心安竟然睁开了眼睛,当即心中一喜,疾步上前道,“心安,你真的醒了?刚才听到通报,朕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样,现在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骆心安的手,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骆心安本想从宝珠嘴里探听聂暻的消息,结果却被他给打断,心里一阵不悦,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淡漠道,“多谢陛下关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也不能这样坐起来,被子外面凉,你又躺了这么多天,万一受了风怎么办,快点躺下。” 聂毅温情脉脉的掀开被角搭在骆心安的身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就要扶她重新躺下,这个姿势太亲密,亲密到仿佛骆心安是他相识已久无比熟稔的恋人一般自然。 这个认知让骆心安的的汗毛都扎了起来,撑着沉重的身体虚弱的避开他的胳膊,“陛下千金之躯怎可如此纡尊降贵,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这话她径自钻进被窝,避开聂毅的胳膊,连他的袖边都没有碰一下。 聂毅的眸子一沉,脸色变了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找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轻声细语道,“这一次是朕不对,没有及时赶到,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是朕考虑不周,没能开解母后,让她还对你心存偏见,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当时得到消息急忙赶到祠堂,却看到你已经昏厥过去的时候,朕真是急疯了,心里又愧又恨,是朕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给你实实在在的名分,这才让母后抓住了把柄,若你但凡在后宫有个立锥之地,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任人欺负。”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叹气头目光深邃的看着骆心安,抬手抚了抚她的侧脸说,“心安,朕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看着你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朕这心里比你自己还难受,你知道吗?你能不能再相信朕一次,给朕一个保护你的机会,让朕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这话,他的手无声的覆在了骆心安的手背上,手心干燥而宽大,目光缱绻而温柔,甚至连他的脸部线条此时都柔和了下来,再配上他俊逸的五官,真的有让人怦然心动的资本。 如果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别的女人,听到九五之尊对自己说出这样温情脉脉的爱语,一定会被迷的晕头转向,脸红心跳,可骆心安实在是太了解这个男人,也领教过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所以此刻看到他覆盖着自己手的时候,只觉得特别虚伪发寒。 聂毅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奸诈狡猾,他明示暗示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要让她乖乖点头臣服于他,变成他后宫里一枚摆着好看的壁花,来满足他这么长时间求而不得的占有欲罢了,哪里有他嘴上说的那么温柔痴情。 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不知道谁心里那点心思?她和聂毅都明白,太后惩罚她这件事压根和“名分”这两个字无关,如果她真的变成聂毅的女人,这老太婆反而会更加视她为眼中钉与杀之而后快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一声,懒得跟聂毅兜圈子,不顾周围这么多下人在场,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攥红的手背,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我不相信陛下,也不是我不给您这个机会,您坐拥后宫三千,真的不差我这一个,而我也有自知配不上您这至尊之躯,所以从来也没有过这个打算,更何况陛下似乎忘了,我早就嫁给了聂暻,按辈分您还得叫我一声弟妹,您不承认也不要紧,但我却不能坏了三纲五常。” 听到最后一句话,聂毅的脸陡然沉了下来,眼里涌出汹涌的怒色,接着又被幽深的眸色所掩盖,他袖子里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开口道: “诸侯以上皇室成婚,除非有天子的批文才能进聂氏宗族,你说早就嫁给了六弟,有父王的批文吗?有明媒正娶过的聘书和礼部户部的批注吗?有了这些才可称之为有了婚约,否则说难听一点你俩不过就是私定终身,算不得成婚,朕也没有承认你身份的道理。” 骆心安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承不承认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定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我一辈子的夫君,别人管不着,也没有这个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聂毅的脸彻底阴沉到了极点,怒极反笑道,“对,你骆心安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什么规矩章法都不放在眼里,不在乎以后能不能进皇家庙堂享世代香火,可你真认为聂暻能照顾你一辈子吗?” “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次你被母后刁难昏倒在祠堂的时候,聂暻他在哪里,你这么相信他,可他能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保护你吗?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次次的让你身陷险境,为他伤心落泪,除此之外他还能给你什么?” “难道就因为你认定了他这一个人,所以就要把自己整个后半辈子都葬送进去给他守寡吗!” “你住口!” 骆心安倏地坐起来,目光如刀般狠狠地瞪着聂暻,攥着被子的手指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了青白色,咬着牙厉声道,“我现在受的这些罪究竟是拜谁所赐我心里一清二楚!少把自己说的这么的伟大,一副我要对你感恩戴德的嘴脸,我一天都没有忘记是谁用卑鄙手段拆散了我和阿暻,要不是你将他支去了漠北战场,现在你以为有这个机会坐在我面前!?” “他替你上战场拼命,你却在背地里这样重伤他,恨不得他早点去死,您可真是忧国忧民的‘好皇帝’!” 若不是身子虚弱,骆心安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聂暻是她最后的底线,其他人可以肆无忌惮的重伤她,却不可以伤害聂暻一丝一毫,尤其是聂毅这个罪魁祸首! 聂毅一瞬不瞬的看着骆心安,对上她凌厉的目光低声说,“心安,你觉得朕在重伤他?他一个上前线的元帅,大晟安危全都掌握在他手里,朕又何必重伤他?” 骆心安冷笑,“你没重伤他,那现在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开个玩笑!” “当然不是玩笑,这本来就是事实。” 聂毅的一句话让骆心安顿时僵在当场,脑袋嗡一声响,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了,什么是事实,哪个事实?” 聂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叹气头来的时候不顾骆心安的反对,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心安,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朕没必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不知道!你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在守寡,聂毅你他妈说清楚!” 骆心安的手心冒出一层冷汗,全身控制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抖,完全顾不上尊卑,猛地扑上去死死地扯住聂毅的衣领,目光发红的狠狠盯着他。 聂毅对上她颤动的瞳孔,一字一句的说,“六弟死了,五日前与漠北开战时不幸葬身在泽鲁城。” 骆心安听完这话,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都没动,像是接收到一个难以消化的信息,垂着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半响之后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松开聂毅的领口重新躺会床上,摆了摆手说,“聂毅,我还没有蠢到你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阿暻死了?这么拙劣的借口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只要编造一个他的死讯,我就立刻会答应入宫为妃吗?呵,别做梦了,你把我当白痴吗!” 说完这话,她冷哼一声,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故作镇定的脸上,连嘴唇都在不说控制的微微发抖。 “心安,别自欺欺人了,泽鲁城一役半个城池都尽付于大火之中,六弟领兵打了胜仗却不幸葬身火海,这是多少阵前将士都亲眼看到的,六弟是真的已经死了。”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 骆心安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慌,崩溃般吼了出来,一句话落地,她的眼眶瞬间一片猩红,眼睛像被针扎一样刺痛,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心里绝不信聂毅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当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其他人,看到早就已经泣不成声的宝珠和宝珍,还有眼眶通红撇过眼不敢与她对视的赵太医,她的心彻底坠入了万丈深渊。 她猛地掀开被子,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光着脚就跳了床,一把攥住旁边流眼泪的宝珠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阿暻他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小姐,您别这样,您还病着呢,别这样糟蹋自己……” 宝珠哭着要扶骆心安回去,可骆心安却执拗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聂毅马上冲周围的侍女呵斥,“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把你们主子扶上床!” 一旁人如梦初醒纷纷上前劝阻,可骆心安却疯了似的一把将他们挣开,仍然紧紧抓着宝珠,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声道,“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只相信你们两个,你们快告诉我阿暻他没事,一切都是聂毅他胁迫你们说的谎话,否则以后就给别想再留在我身边!” 宝珠和宝珍痛哭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使劲摇着头说,“小姐,奴婢求求您了……如果王爷在天有灵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不会安心的啊!” 一句话定了生死,骆心安可以不相信这宫里任何一个人,但宝珠和宝珍是绝对不会对她说谎的,更何况她都放话要赶他们走了,他们仍然这样说,这说明…… 骆心安不敢再想下去,她眼前一黑,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了一样,一点点的滑落在地。 “小姐!” “心安!” 聂毅和周围所有人都涌上来赶紧将她扶住,骆心安却使劲挣开所有人,目光茫然的盯着大殿中一点,喃喃自语,“……阿暻真的已经回不来了吗……” 最后几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了下来,接着她将自己蜷缩在地上,脑袋埋在肚子上,喉咙里发出嘶砾的哽咽,痛苦的哭了出来。 第228章 “他既没死,我为何要披麻戴孝?” 靖王的死讯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不仅震动了整个朝野,在后宫之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 泽鲁城一役,大晟凯旋而归,不仅夺下了这一至关重要的城池,还彻底逆转了一直以来的颓势,将漠北蛮子打回了西北老家,短时间不敢再来进犯,在大晟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尤其是聂暻使的那个“火烧连环计”,不仅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更是被各国所津津乐道,但凡提到“聂暻”这个名字,无人不闻风丧胆。 可惜聂暻虽为大晟平定了天下,却也以身殉国,永远的葬身在那片饿殍遍野的熊熊大火之中,让人提到此事纷纷扼腕叹息,感慨天妒英才。 为此,大晟部队班师回京之后,聂毅特意大加封赏以慰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更追封聂暻为一品护国侯,地位凌驾于所有亲王之上,享仅万世香火,成为大晟历史上第一个以诸侯和镇国将军双重身份入皇陵的亲王。 国丧期间,不论朝堂还是后宫均人人着素,禁祝酒舞乐,后宫之中更是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即便是来来往往的丫鬟太监,胳膊上都要绑一条白布,以示祭奠。 而就在整个大晟都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时,只有骆心安一个人始终沉默,即便在消息刚刚传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她,背后不知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可她仍旧不为所动,一切照旧。 这天傍晚从御花园经过,几个妃嫔正凑在花圃下面一边吃着茶一边嚼着舌根。 “要我说那个骆心安可真是狼心狗肺,水性杨花,当年靖王爷对她痴心一片,她为了名利都能扔下他当了先帝的秀女,如今见新皇一登基,又马上投入了陛下的怀抱,她就是个势利眼,何曾把靖王爷放在过眼里。” “可不就是,你们瞧瞧她现在,成天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哪里有一点伤心欲绝的样子,死的可是靖王爷啊,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怎么会有这样铁石心肠的恶毒女人。” “人家的一门心思全都放在怎么往上爬了,哪儿有空惦记这些,说到底这靖王也不过就是她的一块垫脚石,现在她上位了,有陛下天天围着她转,她没准连靖王是谁都不知道了,哪儿还顾得上为一块垫脚石流眼泪啊。” 说完这话,几个女人不怀好意,满是讥讽的低低笑了起来。 站在假山后面听到这些人这么说,宝珠再也按捺不住,紧紧攥着拳头就要上前理论,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骆心安却一下子抓住了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宝珠气的脸都变了色,红着眼眶说,“小姐!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您!奴婢这去找她们理论个清楚!” 骆心安很淡的笑了一下,“嘴长在别人谁上就随她们去说好了,你这样气冲冲的过去,就算争辩的过她们又如何,她们心里还不是该怎么想就怎么想。” 说着她转身往寝宫方向走去,宝珠和宝珍在原地愣了片刻才赶紧追上,宝珠仍然一肚子火说,“她们这样说,小姐您心里当真就一点也不生气?她们这不仅是诋毁您,更是把已故的王爷都没放在眼里。” 她话说了一半,骆心安就突然停下脚步回过了头,旁边的宝珍拼命给她使眼色,可话已经说出了口,想挽回也已经来不及了。 “已故?你们从哪儿知道阿暻已故了?” 她淡淡的反问了一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这句话让两个丫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浓浓的担忧。 靖王战死沙场的事情已经传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甚至连朝廷追封的后世功勋都已经赏了下来,如今小姐怎么还能问出这句话?况且这个消息是皇上亲口当着她的面说的,她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丫头生怕骆心安出什么事,赶紧追问,“小姐您这到底怎么了,王爷这事不早就……” 她们的话还没说完,骆心安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们,“行了,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如果你们要跟我提这件事就改天吧,我累了,想要回宫了。” 说完这话她径直向前走去,没有已给宝珠和宝珍一点点再次聂暻死讯的机会。 主仆三人一直沉默着回到了寝宫,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安静的几乎是死寂一般吃过晚饭之后,骆心安放下筷子对旁边两个丫头说,“去拿一件便服给我,我要出去一趟。” 两个丫头惊讶的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问,“这天都黑了,小姐这是突然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面圣。” “面……面圣!?”一听这话两个丫头惊得一下子都挑了起来,“这个时候您去面圣做什么?” 上一次聂毅来敛华宫送靖王的死讯,就几乎要了小姐的半条命,当时她悲痛欲绝蜷缩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哭,最后体力不支晕过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们哪儿还敢这个时候让小姐去面圣!? “该封赏的也封赏了,国丧也办过了,整支奔赴漠北的大军算算日子如今也该班师回朝了,也到了我该去问个清楚的时候了。” 一听这话,两个丫头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心里焦急嘴上结巴的说,“……小姐,您到底还想要问什么?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骆心安见两个丫头站在原地不动弹,也没再说什么,自己打开橱子随手拿了一件衣服就披在了身上。 这件淡黄色轻纱襦裙是她常穿的一件,因为款式普通又是窄袖设计,很是舒服方便,所以平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如今在这个所有人都穿白着素的国丧时期,她却穿了一件颜色如此跳脱的衣服,难免有些太过扎眼了。 一看这衣服,连一向性子稳重的宝珍都有些担心了,忍不住偷偷看了骆心安好几眼才犹豫着开了口,“……小姐准备就穿这件衣服去面圣吗?” 骆心安从铜镜里看她一眼,淡淡一笑,像是在反问“要不呢?” “可是……这衣服……”宝珍踌躇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开头,最后只好试探般开口,“要不奴婢去帮您找根白布条系在胳膊上吧,这样至少让人家看见也像是这么回事,毕竟现在是靖王殿下的丧期,您这样终究……要惹人闲话。” 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坚持没有给靖王披麻戴孝,甚至从那次晕倒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甚至连一个悲伤的表情都没再有过,可她心里很明白,没有人能取代靖王在小姐心里的位置,小姐这样做事自有她的理由,她之所以担心是怕这宫中猛于虎的流言蜚语。 说着她转身就走,骆心安去一下子叫住她,“不必了,之前我不会扎这白布条,以后要是事情还是不明朗我仍然不会去扎。” 这话一出,宝珠和宝珍都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响之后还是宝珍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的问道,“……小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靖王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奴婢们知道您心里有殿下,可别人心里却不知道,您为什么连为王爷披麻戴孝都不愿意,王爷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这件事,您就不怕他伤心吗?” 宝珠听完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剜了宝珍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人不体谅小姐难道你也人云亦云了不成!? 骆心安闻言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她表情淡漠,像一个冷淡的看客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黑色的瞳孔里闪过汹涌的情绪,可随之又归于平静。 这副样子不用说别人,就算是她自己,若是不知道这一路走来她与聂暻的点点滴滴,看到这样一张脸也会觉得她狼心狗肺铁石心肠吧? 自嘲一笑,她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这样的自己,半响之后才低声开口,一张嘴声音都有些嘶哑。 “你们……真的觉得阿暻已经死了吗?” 宝珠和宝珍一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了,“领兵回京的陈将军都已经确认王爷的确已经战死沙场,而且还有这么多将士为证,况且皇上都已经发了圣旨,就算他一向跟王爷不合,也断没有拿这种事情弄虚作假的道理啊。” “呵,没有弄虚作假的道理?”骆心安讥讽一笑,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厉声道,“对,他是没有弄虚作假的道理,只是恨不得将聂暻杀之而后快!”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圣旨发了,国丧办了,史官还洋洋洒洒的在史书上记上了一笔,所有事情都仿佛已经盖棺定论,认定聂暻已经不在人世,可尸体呢?从头到尾,所有人只告诉我聂暻死了,可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堂堂一个亲王,即便是战死沙场,也断没有把尸体留在边疆的道理,可现在就凭那个陈将军和聂毅的空口白牙,就先迫不及待给聂暻按上一个‘死人’的帽子,换做是你们不觉得可疑吗?” “没有看到切实的证据,我绝不信阿暻就这样死了,他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就绝对不会食言,既然他没死,我怎么能先迫不及待的为他披麻戴孝?我不要纪念他一辈子,我要他活着回来。” “可是靖王殿下是……是葬身火海啊……即便是有尸体,恐怕也变成了……” “宝珍!”宝珠赶紧打断她的话,瞪她一眼:平时你不是最机灵的那一个么,怎么今天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开口的时候目光垂下,掩盖住眼里的刺痛,“行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宝珍说的是实话,若阿暻真的葬身火海变成了一堆焦炭,那也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丁点蛛丝马迹,就算他们拿一捧炭灰给我,我都好劝服自己他真的回不来了,可现在连这一捧炭灰都没有,按他们的说法,阿暻一个大活人就像这样凭空消失了一样,你们叫我如何死心!?” “所以今天既然大军已经班师回朝,我说什么也要去问个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她披上一件颜色明亮的孔雀绿披风,看都没看那一根宝珍找出来的白布条,头也不回的转身径直走出了敛华宫,融入了茫茫一片的黑夜之中。 第229章 逼问真相 夜深露重,骆心安没有带一个随从和侍女,独自去了御书房。 虽然此时夜已经深了,不少宫殿都已经灭灯安寝,但她知道聂毅有夜深人静批阅奏章的习惯,而且这件事她并不愿意让别人知晓,所以此时去御书房正是时候。 御书房此处守卫森严,远远就能看到一排排佩刀侍卫笔直的站在回廊之下,兴许是聂毅以前就跟他们打过招呼,如果骆心安前来不许阻拦,所以一路上她并没有受多少干扰,反而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了大殿门口。 “小主,刚才皇上还念叨着您呢,没想到您没一会儿就来了,小的这就进去替您通传一声,陛下见到您心里一定很高兴。” 旁边的小太监笑呵呵的开口,骆心安却摆了摆手说,“不必了,你们下去就行,我想悄悄地溜进去。” 她嘴角带着一抹笑,神情和煦亲切,小太监一听这话立刻恍然大悟的赶紧笑着点头,“哦~,小主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吧?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您和陛下了。” “有劳公公。”骆心安笑了笑,随手塞了些银子给他,小太监连声谢恩,乐呵呵的就跑了。 盯着退下的一众太监,骆心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褪了下去,再转过头看到那透着烛光的大门,目光里涌出凌厉的神色。 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天,既然聂毅迟迟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真相,那她就只能自己找上门来,今天她既然来了,就不会白来一趟。 缓缓走上台阶,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抬手敲门,旁边的侧门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心里一凛,快速闪身到窗边的柱子后面,刚将自己隐了起来,不远处就急匆匆的走来一道人影,等这人走到跟前终于能看清他的脸时,骆心安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陈将军?” 他不就是这一次将西北大军带回大晟的领队将军吗?这深更半夜的他跑到御书房来做什么? 骆心安心里涌上一股古怪的感觉,总觉得这陈将军这个时候进宫面圣多半跟聂暻的死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里她原本急着见聂毅的心倒是沉了下来,不动声色的凑到窗边,决定先探听一下动静再见机行事。 陈将军进了内殿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屏风后面正在批阅奏章的聂暻,透过朦胧的岁寒三友绣屏,他对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跪了下来: “微臣参见陛下。” 聂毅头都没抬,应了一声一边处理着手上的公文一边沉声问道,“怎么想着这个时候进宫来见朕了?” “微臣本应在泽鲁城一役后马上带兵回京述职,却耽误了这些时日,所以今夜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特意入宫请陛下降罪。” 说着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 聂毅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目光幽深的扫了他一眼,“耽误些时日倒是不要紧,关键是朕交给你去做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全部办妥,绝无半点纰漏,所有事情也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去做的,绝对万无一失,否则微臣哪儿敢回来见您?” 聂毅勾唇笑了笑,起身踱步到陈将军身边,眼睛里露出别有深意的目光,“这么说该解决的也都全解决了?不需要朕特意说是什么事情了吧,你,应该心里很清楚。” 陈将军愣了一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可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心里瞬间恍然大悟,皇上这是在问他有没有把所有知道内情的人全都灭口,永消顾虑。 他连忙点头称是,“陛下放心,微臣解决的很彻底,保证不会留下一定一点麻烦,包括那个两面三刀的副将,也早已经……”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聂毅却突然目光一凛,抬手就制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虽然这目光只往他身上落了一下,却还是像无数把冰刀一样刺得陈将军马上闭住了嘴巴,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这话明明是皇上先问起来的,为什么说着说着突然就让他闭上了嘴巴了? 他的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神情,聂毅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盯着窗外一抹神色的倒影,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外面起风了,斑驳的树影随风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陈将军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忍不住疑惑的小声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聂毅笑了笑,这个时候的笑比方才明显多了些许的玩味,意味深长的盯着窗外摇动的树影说,“没什么,大概是不知哪个宫人养的猫跑到朕这院子来了吧。” “刚才你说之所以回京述职晚了,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那你说的这事是跟靖王有关吗?” 他的声音比刚才亮了许多,但语气却凝重了许多,再也没有之前那副不以为然的冷淡模样。 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毫无边际的话,让陈将军愣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刚才不是在说毁尸灭迹的事情吗,怎么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靖王。 不过他替聂毅做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又是一个极其聪明机敏的人,所以马上就意识到这话怕是别有深意,接着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嘶哑起来。 “……的确是跟靖王有关,是微臣无能,到现在才彻底查清整件事情的始末,微臣该死,微臣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死去的靖王和那多么兄弟,请陛下降罪!” 他“砰砰砰”的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跪伏在地上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聂毅揉了揉眉头,沉声道,“朕现在没工夫追究你有没有错,也不想听你在这里长篇大论,你只需要告诉朕你彻查清楚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六弟的尸骨你究竟找到没有!” 提到“尸骨”这两个字,一直站在门外的骆心安脑袋瞬间嗡一声响,抓着门框的手掌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很想现在马上掉头就走,自欺欺人般安慰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这样阿暻就仍然在她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变成他们嘴里的一具尸体。 但即便她心里已经如烈火般灼烧,两条腿却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根本不听她的使唤,死死地站在原地,连一步都动弹不了。 或许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必须要将这个真相听完,又或许是她心里已经知道接下来的结局,所以身体先于意识承受不住,所以连迈出这一步的力气都没了。 此时,大殿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陈将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半响之后才战战兢兢的说,“靖王的尸骨的确……已经找到了,只是……” 听到这话,聂毅再也坐不住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陈将军猛地跪伏在地上,一开口声音已经在颤抖,“只是在微臣和一众将士找到王爷尸首的时候,王爷他……他已经脱了人形变成了一捧焦炭,根本就分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泽鲁城那一场大火烧得太过惨烈,不仅是漠北那帮蛮子被烧死了大半,连我军也死伤惨重,陛下没有亲临战场,没法想象当时那个场面……满地焦尸,腥臭熏天,完全就是人间炼狱,幸存下来的人全都帮着给那些阵亡的兄弟们收尸,可那么多尸体,全都烧的面目全非,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而王爷的尸首又混在其中,微臣实在不敢疏忽大意,也正因为如此才耽误了回京述职的日期,请陛下恕罪。” 听到这话,骆心安的脑袋轰然炸开,像是被投入了上万吨炸药,将她整个人都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她死死地抓着窗棂稳住不断颤抖的身体,连指尖都因为用力而被木沿上的倒刺扎得淌出了鲜血。 可她已经感觉不到这点疼痛,心口像是被硬生生的捅了一刀,接着被人连肉带皮撕开,露出内里最脆弱的五脏六腑,疼得她蜷缩起来,发出无声的闷哼,全身剧烈的颤抖,腹部也如刀绞,即便她再能忍,两条腿也控制不住的发软,身子沿着柱子一点点的滑落在地…… 大殿中的聂毅听到声音,眸子闪烁了一下,接着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冲着窗外厉声道,“什么人,谁在那里,给朕出来!” 陈将军闻言,立刻提到跃了出去,结果一眼就看到已经蜷缩在地的骆心安。 “这……” 周围的侍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聂毅这时也跑出门外一眼看到脸色惨白的骆心安,脸色当即一边大步上前,“心安!?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骆心安眼睛已经一片猩红,可就是流不出一滴眼泪,死死地咬住嘴唇一把抓住旁边的陈将军,目光凌厉的说,“尸体呢,你既然已经确定是他,那尸体呢!为什么没有带进宫!?” 陈将军看了聂毅一眼不敢随便说话,聂毅却叹了一口气,一把将骆心安抱起来低声劝慰道,“心安,有什么事情等以后再说,你先随朕回屋。” 骆心安一把推开他的胳膊,“放开我!我刚才听得一清二楚,你不用妄图岔开话题,我今天就要知道整件事的真相!包括阿暻的尸身现在究竟在哪里!” 聂毅听到“聂暻”两个字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冰冷的扫了周围的侍卫一眼,一众人马上得令不敢再多做停留,恨不得自己压根没长耳朵和眼睛,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一般,赶紧齐刷刷的告退了。 第230章 遗落的信物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门口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聂毅揉了揉额角,“你想知道的事情等朕问清楚了自然会亲自告诉你,包括六弟尸首的下落,不仅是你要找到他,朕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算了,但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况且你的身子最要紧,现在先回去休息,以后有空我们再谈。” 听了这话,骆心安一把挣开他的胳膊,扶着窗棂艰难的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只要你想,你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跟我推脱,但今晚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除非你给我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聂毅听了这话顿时皱起眉头,一副被骆心安辜负的样子开口道,“朕心里护着你不想让你伤心难过,所以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太多,结果到了你嘴里却成了百般推脱你的理由,心安,事实早就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是你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罢了,六弟他已经死了,这就是真相,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那尸首呢?陈将军不是说已经找到靖王的尸首了吗,那现在放在何处,为什么国丧都快举行完了还迟迟不上交朝廷,将军若真是说得实话,阿暻确实已经不在人世,那你堂堂一个将军私藏王爷的骸骨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这般躲躲闪闪,到底是故意藏而不发,还是手里其实压根就没有阿暻的尸骨!?” 陈将军早就知道骆心安极其聪明敏锐,很难骗取她的信任,但没想到她竟还如此咄咄逼人,几句话问的他竟然哑口无言,支吾了一下才开口道,“微臣冤枉啊,王爷的尸骨是微臣三天前才在沙场上找到的,一确认过身份之后微臣立刻快马加鞭赶回给皇上禀报了,哪里像小主说的如此不堪。” “好,你说你已经确认了尸骨的身份,那证据呢,方才陈将军可亲口说了泽鲁城如今已经变成一片焦黑,尸体面无全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那将军倒是告诉我,你是怎么在这么多尸骨中找到的靖王,又是怎么这么确定你找到的那一个就一定是阿暻他本人?” 骆心安的灼灼目光盯的陈将军如芒在背,他的脸色发青,攥着拳头说,“微臣……微臣自然有微臣的方法,靖王乃我军统帅,自当按照军中办法辨认,而这军中之事像来不容许后宫之人过问,军中将领也没义务向后宫娘娘们回报,所以小主还是不要为难微臣的好。” 骆心安闻言冷哼一声,嘲讽道,“是不能说还是压根不知道怎么说,陈将军你比我心里有数。” “你们军中之事的确没理由跟后宫之人汇报,可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我现在不是什么后宫之人,跟你们这位陛下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是聂暻发妻,靖王府正妃,是靖王明媒正娶的人,现在他下落无踪,生死不明,作为接管靖王府的女主人和他的遗孀,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亡夫的下落?” “骆心安!” 聂毅砰一声将一个茶杯砸在了地上,怒火中烧的狠狠瞪着她,“原来你还没有认清现实,你现在只是朕的女人,不是什么靖王遗孀!” 骆心安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嗤笑一声,“怎么?看到陈将军无话可说了,陛下就亲自为他圆场了?” “你说我自欺欺人不承认阿暻已死,那你何尝不也是在自欺欺人?我这辈子只与一个男人成过婚,那个人就是阿暻,除此之外我与你或与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你现在提到阿暻就如此气急败坏,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这位得力干将现在故意相瞒,其实是因为阿暻就是你亲手害死的?!”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本来就站立不住的骆心安被这一巴掌一下子打在地上,脑袋撞在旁边的桌角上,趴在地上半天没有抬起头,露在半边脸已经肿了一大片,留下一片鲜红的掌印,嘴角淌下一抹刺目的血痕。 聂毅打完就后悔了,可还冷着脸站在原地冷声道,“骆心安,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跟朕说几句好话吗?你但凡示弱一点,朕又何至于这样对你?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逼得朕对你来硬的。” 骆心安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心中一软,当即想给一巴掌再赏个甜枣,于是叹了口气,弯下腰温柔款款的伸手将骆心安搂在怀中,一副疼惜的模样,“心安,你如果一直像现在这么乖多好,何必一次次的激怒朕,让朕和你都不好过。” 骆心安仍然沉默,换做是以前被聂毅这样亲昵的搂住,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挣开,可这一次她却一动没动的软在他怀里,半垂着脑袋像个了无生息的布偶。 “心安,心安?” 聂毅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连声呼唤了几句,可骆心安始终没有回应,他心里当即一慌,赶紧攫起她的下巴才发现骆心安的额头破了一大块,像是撞得极其严重,此刻连神志都有些模糊了。 聂毅这下彻底懵了,心口骤然一缩,猛地整个将骆心安打横抱起来吼道,“心安!你醒醒,你别吓朕,太医呢!快传太医!” 他失声低吼起来,抱着骆心安就想放到旁边的床上,可这时骆心安似乎恢复了些许的神志,竟不知从哪儿突然涌上来一股力气,在途径陈将军的时候,突然伸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袖,气若游丝却无比执拗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阿暻……告诉我阿暻……在哪里……我不信他……不信他已经死了,告诉我真相!” 她平时的力气根本就不是聂毅的对手,可这会儿他竟掰不开她的手指,好几次在差一点就要把她拽走的时候,她又收紧掌心,知道指尖都因为用力而磨出了血渍。 陈将军见状实在没有办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说,“微臣本不愿当着小主您的面说出真相,可既然小主如此坚持,微臣也只好全盘托出,还望小主能保重身子切莫如此糟践自己啊!” 说着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趴伏在地上沉吟了许久才从衣领里拿出一枚染了血污的金戒指。 骆心安一看到这枚戒指整个人都僵了,踉跄着走到陈将军面前,死死地盯着戒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拿,可当手指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又像被电到一样,猛地将手收了回去。 “……这、这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停地后退,脑袋一阵阵的晕眩,几乎让她站立不住。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她心里却一清二楚,这枚戒指就是当初与聂暻结婚信物,即使这个时代还没有用戒指定终身的习俗,但阿暻曾经答应过她,除非是他死,否则永远不会摘下这枚戒指。 可现在这枚阿暻发誓绝不离身的戒指,却静静的躺在陈将军手上被送到了京城,甚至上面还沾染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污! 心脏骤然一缩,她撇过头尽力让自己控制住情绪,绝不能在聂毅面前失态让他看笑话,可心里这么想身体却不听使唤,肩膀轻轻的颤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声音来。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拿过那枚指环攥在手里,上面的每一个纹路都那么熟悉,甚至连聂暻平时经常摸索留下的光滑印迹都一丝不差,世上的戒指千千万万,相似的也肯定是不胜枚举,可这一枚她送给聂暻的戒指,却是她用别的旧物改的,世上就这独一份,根本就没有重样的可能。 所以……即便这姓陈的不说,她也知道这的确就是聂暻的东西。 “……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一开口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陈将军垂着头不敢看她,低声说,“回小主……微臣是在泽鲁城那一片被烧成灰烬的废墟里找到的,若不是先找到了这枚戒指,微臣恐怕到现在都找不到靖王的尸身……” “住口!”骆心安没法接受一个从她身边离开时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别人嘴中的一具尸首。 她紧紧攥住拳头,极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说,“就单凭一枚戒指你就能断定靖王的身份?那我要是杀了你,再在你的是身上扣上陛下的金鸾冠,别人是不是就可以把你当成皇上了?!” “……微臣不敢!” 陈将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旁边的聂毅更是脸色发青,“放肆!骆心安你别太没数,连朕都敢拿来侮辱!” 骆心安剧烈的咳嗽几声,强撑着一根柱子稳住身形,虚弱的嗤笑一声,“我哪儿说错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随便拿一个戒指就想糊弄我靖王已死,换做陛下您相不相信?” “陛下息怒,小主息怒啊!请容臣申辩一二!单凭一枚戒指的确说明不了什么,可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陈将军又连续磕了三个响头,一开口打断了聂毅的怒火。 “小主当时没在当场,根本就不知道这场战争惨烈到何种情况,我军与漠北蛮子交手时真正受伤而亡的根本就没几个,大部分战死的兄弟都死于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纵然王爷身份尊贵,可水火无情,一把火烧过来就是满地焦尸,等战事结束之后,负责统计的将士甚至只能靠营帐中无人接管的被褥有多少来确定死亡人数,因为沙场之上,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肉尸都没有了啊!“ “到处都是焦炭,一阵大风袭来,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骸化作了粉末被吹走,当微臣找到靖王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抹了把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 第23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1) “到处都是焦炭,一阵大风袭来,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骸化作了粉末被吹走,当微臣找到靖王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抹了把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 “到处都是焦炭,一阵大风袭来,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骸化作了粉末被吹走,当微臣找到靖王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已经……”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抹了把脸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 “他就维持着一个拉弓的姿势,甚至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开那把白翎箭,因为王爷身上穿的铠甲与旁人不同,虽然经过大火灼烧,但仍然能辨认出一二,所以微臣当时几乎确信了一半,可令人不解的是王爷到死为止,除了那只握弓的手,另一只手却死死的塞在铠甲之中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姿势微臣看的奇怪,就命人将铠甲解开,这才看到他手上的这一枚戒指,因为之前很多次都看到王爷盯着这枚戒指发呆,所以就记住了它的样子,所以在发现它的一瞬间,微臣立刻认出这具尸体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靖王殿下放,否则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在死前最后一刻,用最后的生命将这枚戒指保护起来。” 听到这里,骆心安已经再也听不下去,攥着戒指慢慢下滑蜷缩在一起,紧紧抱着肩膀无声的痛哭起来。 陈将军的头埋得更低,声音嘶哑道,“除了这枚戒指,其实还有靖王一些别的遗物,铠甲、白翎箭、地图……这些东西微臣都已经悉数找到,但因为急着回京向陛下述职,所以就提前带着这枚戒指赶了回来,剩下的东西全都在后续大军那里,想必这几日就会抵达京城,小主若是想要,微臣可以……” “行了,不必说了。” 他没有说完,聂毅就打断了他的话,陈将军赶忙噤声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 “心安,朕早就说过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你又何必这么较真。” 聂毅的劝慰,骆心安一句都没有挺进去,此时此刻她已经彻底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她以为自己哪怕不是铜墙铁壁,也长了一颗比别人都坚硬的心,她以为经历了两世,遭受了那么多背叛早就忘记了眼泪的滋味,甚至她还以为自己与聂暻经历了这么多,总该等到否极泰来的那一天了…… 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老天爷又给她开了一个弥天玩笑,上一世她差一点就要步入结婚的殿堂,却要面临未婚夫和亲妹妹的联手背叛,这一世,眼看着幸福马上触手可得,又为什么要把她最爱的人硬生生的夺走…… 难道她就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了吗? 她要的只是寻得一心人,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罢了,为什么连这样都变成了奢侈…… “心安,跟我走吧,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一个谁也找不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好不好?” “心安,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喜欢的感觉,可你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所以哪怕我身患重病,也想好好活下去。” “心安,你说我儿子应该叫什么好?我早就提前写了好多,你过来挑一个喜欢的。” …… 聂暻说过的话一句一句的在耳边轰然而过,他的喜怒,他的悲伤,还有那一张总是故作冷淡却很容易害羞的脸……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那年青云观中初次相遇时的惊鸿一面。 骆心安甚至都回想不起与聂暻分开时,他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而他却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永远都回不来了…… 被背叛她哭过,被伤害她也哭过,可此时此刻她却哭不出来,眼睛疼的发颤,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能蜷缩在一起不停地打着哆。 锥心之痛不过如此,原来这世上最大的悲痛是哭都哭不出来……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目光涣散的缓缓站起来,完全不顾周围聂毅和陈将军的阻拦,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的走出大门,像一缕孤魂野鬼似的,天大地大,一时竟然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去哪里,聂暻若是死了,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安,心安!” 聂毅在后面急声呼唤,而骆心安就像压根没听到一样连头都没回,他转过头与陈将军对视了一眼。 陈将军躬身行礼,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聂毅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夸赞笑容,眼睛一眯低声道,“今晚做的不错,过后朕会记你一功。” “谢陛下恩典。” “不过你可记好封住自己的嘴,若是将聂暻真正的死因往外泄露半个字,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这话,聂毅危险的一眯眼睛,冲着骆心安的背影疾步追了上去。 而骆心安跑出去没几步,天空就突然下起了大雨,闷雷轰隆隆的响过,没一会儿就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倾泻下来,将整个宫城瞬间笼罩在阴云之中。 骆心安本就穿的单薄,漫无目的的走在大雨之中,冻得嘴唇都白了,却没有一丁点避雨的意思,大雨将她的衣服彻底浇透,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晕眩,一个不稳绊了一下,手中的戒指滚落在地,很快就被倾盆而下的雨水淹没,没了踪迹。 “……戒指……我的戒指……”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手心空了,马上像疯了似的到处找,可这样的天气又是这样不起眼的物件,根本就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终于她在一簇草丛间发现了些许亮光,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子,直接趴在地上用手去扒,可刚才却只是她一时烟花,草丛里哪里有她的戒指。 她趴在大雨之中,终于克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从来不容许自己哭,哪怕跌倒无数次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站起来,可这一次她真的累了,再也没有力气故作坚强的爬起来安慰自己无坚不摧。 如果可能就这样死在雨里也不错,重生了这一世本来就是偷来的,如果没了聂暻,她宁愿尘归尘土归土。 这样真好……再好不过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慢慢的笑了起来。 “心安!” 聂毅追上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当即跑上前将骆心安抱在怀里,此时见骆心安迟迟未归的宝珠和宝珍也出来寻人,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哭着扑上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骆心安很想挣开聂毅这个刽子手的胳膊,也很想挤出一缕笑容安慰两个丫头自己没事,可她真的太累了,心也死了,眼睛像是灌了十几吨铅,怎么都挣开,最后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一个音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姐!” 宝珠宝珍发出惊恐的尖叫,聂毅的脸瞬间就青了,怒吼道,“太医!赵太医呢!快去宣太医!都他妈愣着干什么!” *** 敛华宫里人进人出,此时已经忙成了一团。 骆心安在后宫中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既不是皇亲国戚又不是宫女妃子,若不是被聂毅强留在宫中,此刻压根不应该住在这宫墙之内,所以这样尴尬又敏感的处境,让她毫无意外成了后宫的众矢之的,被所有妃嫔侍卫眼中钉肉中刺。 而聂毅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即便太医院名医泰斗如云,他也不敢随意叫其他御医来看病,只是让他们所有人全都站在敛华宫外候着,留赵太医这一个心腹在寝宫之内诊治。 收回最后一根银针,赵太医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一眼骆心安白纸一样苍白的脸,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旁边的聂毅沉声问道,“赵大夫,心安这究竟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回禀陛下……老臣……”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老臣无能,小主这病恐怕……不妙啊。” 一听最后这几个字,聂毅倏地攥紧了拳头,旁边的宝珠和宝珍更是惊恐的白了脸色。 “赵大夫这是何意?朕让你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可不是让你在这里唉声叹气危言耸听的!” 赵太医一听这话赶紧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道,“请陛下恕罪,老臣并非有意推脱或者故意延误小主的病情,实在是小主这一次病的太过凶险,即使老臣行医多年,也罕有碰上这样棘手的情况,真的没法给陛下许诺十成十的把握啊。” 聂毅揉了揉额角,蹙着眉头问道,“她只是淋了一场雨,最多就是受了风寒,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连你就救不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受风寒其实只是这一场大病的因子,所谓寒乃百病之源,就算是普通人一旦风邪入体,都可能引发各种各样的疾病,更何况小主如今的身子又怎么能跟普通人比?” 赵太医长叹一口气,“小主的肩膀上本来就有伤,寒气风邪才是大忌,若是好生卧床休养,本可以药到病除,可伤口还没养好的时候,就被太后娘娘罚去跪了祠堂,此时寒气已经入体,之后又连续受到太多刺激,心绪不平,肝气不舒,接着今日又不巧淋了一场大雨,在心神俱疲,五脏皆衰的情况下,被寒气这么一激,旧伤新病也就一股脑全都爆发了出来。” 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又日日吃那么多对身体损耗极大的闭红来掩盖肚子,还得承受亡夫之痛和你们这帮豺狼虎豹的攻击,她现在还没咽气都算是命大! 赵太医藏在袖子下面的拳头紧紧的攥着,若不是碍于身份,他此刻简直快压制不住心里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憎恨! 而聂毅此时全部心思都在骆心安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几乎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骆心安,她的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许的起伏,他都害怕她一秒就会变成一缕青烟被窗外的狂风暴雨所卷走。 沉默许久之后他才沉声开口,“那眼下这情形可有医治之法?” 赵太医用一次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办法肯定是有的,老臣也自当竭尽全力,但正如刚才所说,小主这病太过棘手,绝非短日就能见到成效,而且即便老臣用银针护住小主的心脉,也很难保证寒气会不会深入五脏六腑,一旦到了这种程度恐怕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请陛下做好心理准备。” “砰!” 一声巨响,聂毅将桌上的一整套茶具都扫落在地,倏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赵太医的鼻子厉声道,“朕不想听这些!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究竟有几成把握,都得保住她这一条命,即便她现在就立刻咽气,你也得把人从鬼门关里给朕抢回来!否则朕就让你给她陪葬!” “这……”赵太医头上的冷汗滑了下来。 聂毅冷眸一扫,阴测测道,“怎么,赵太医还有异议?” 赵太医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最终深深地叩了一个头,“老臣遵旨,定当竭尽毕生所学留住小主这一条命。” 聂毅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大殿之中的所有人沉声道,“还有你们,都给朕好生伺候着,若安妃能醒过来,你们所有人朕都重重有赏,否则稍有差池,朕一定先摘了你们的脑袋!” 所有人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纷纷跪在地上连声称是,聂毅说会目光坐在床边,伸手攥住了骆心安的手心,而即便时陷入昏迷之中,骆心安也从始至终没有给过他一个正脸。 第232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2) 宝珍端着汤药走进屋子的时候,宝珠正一个人坐在床边托着下巴发呆。 探出头看了一眼让然静静躺在床上的骆心安,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忧愁,悄声走过去小声问道,“我离开这段时间,小姐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儿吧?” 宝珠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搓了搓疲惫的双眼,看了一眼了无生气的骆心安,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小姐就这样一直睡着,到今天就已经满十天了,可还是没有一丁点转醒的迹象,更何况你不过就是去太医院端碗药,这么短时间之内小姐能有什么气色。” 宝珍跟着叹了口气,将药碗往旁边一放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可是哪怕只有一小会儿看不到小姐,我这心里就不踏实,按说依赵太医的说法满七天小姐就该醒了,可这都拖了三天了,小姐还整日这样睡着,不吃不喝就靠一碗碗药吊着命,完全没有半点起色,这实在不是个办法啊。” 听了这话,宝珠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骆心安,此刻她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散在一边,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如黑灵鹫一般的睫毛安静的在眼睑投下一抹暗影,衬得她的嘴唇更加没有血色,整个人像是随时都会化成一阵风被卷走一般,让人看一眼都心惊。 “有时候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小姐微弱的呼吸,我真觉得……小姐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躺在这里的不过就是一具她的躯壳……” “闭嘴!”宝珍厉声呵斥,紧紧攥着衣袖说,“小姐还好好的在这儿,你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她只是睡着罢了,说不定耳朵还是能听见咱们说话,你这话要是被小姐给听见心里不知道得多伤心,这幸亏是在我面前,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现在早就连命都没了。” 宝珠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睁着泛红的双眼点了点头,“……宝珍姐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真的太害怕了,这比一年前小姐掉进莲花池子时感觉还揪心,那时虽然也是九死一生,可我一直觉得小姐若是就那么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现在我只想小姐安然无恙的回来……” 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小声的抽泣起来,“……王爷已经走了,小姐若是再跟着去,我们要怎么办,小姐肚子里的小世子又要怎么办……” “嘘!小声点,这里人多眼杂,你没事提什么小世子。” 宝珍压着声音赶紧警惕的往周围扫了一眼,接着打开食盒故意提到声音道,“行了,别哭哭啼啼,让小姐听了多晦气,药都已经热好了,你把小姐扶起来吧,我给她喂药。” “吃药吃药,每天就是吃药,就算小姐受得了,小世子的身子也不能折腾啊。” 宝珠忍不住心疼的抱怨了一句,结果话音刚落,门外就突然想起了脚步声,接着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两个人顿时吓得手一哆嗦,差一点把药碗掀翻,赶紧跪地请安,这时聂毅已经阔步走门外走了进来,冷眸扫了一眼那一碗还在晃动的药汤,他眯了眯眼睛,“刚才在说什么,朕很远就听见你们在唧唧喳喳,差一点以为是心安醒了。” 两个人生怕刚才“小世子”三个字被他听见,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宝珍攥着指尖低声说,“也没说,就是宝珠看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心里难受就哭了起来,奴婢正安慰着,没想到陛下您就来了。” 幸好聂毅没有真的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不悦的点了点头说,“下次哭记得滚远一点,别在心安面前碍眼,省得她万一什么时候醒了,看到你们这幅样子还以为是朕欺负了你们。” 说着他顺手拿起旁边的药碗,挥了挥手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可两个人哪里放心就这样离开,宝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准备求情,谁知旁边的宝珠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什么,当即失声叫了起来,“……眼睛!小姐的眼睛!” “什么眼睛?宝珠你别仗着心安宠你,就以为朕不敢动你们,刚才朕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现在滚出去?” 聂毅声音又冷了几分,可宝珠已经来不及去在意这些,手指哆嗦着指着骆心安,“真的!小姐的眼睛刚才动了,就在陛下您说话的时候,奴婢亲眼看到了!” 一时间整个寝宫里的人全都把目光落在了骆心安身上,可她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别说是眼睛,就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宝珠,当着陛下的面你就别说胡话了。”宝珍赶紧打圆场,磕头谢罪,“陛下恕罪,宝珠一定是太担心小姐,又昼夜不分的伺候了这么久,一时太累才会产生了幻觉。” “不是的!我发誓刚才真的看到小姐的眼睛动了,绝对不是幻觉!” 宝珠极力的解释,可聂毅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只想让这两个一心把靖王才当成主子的丫头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够了,朕没空在这里听你发疯,念在你也是忠心护主的份上,朕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你们退下吧。” 说着不等两个丫头再开口,旁边就已经有侍卫上前,大有一副她们再纠缠就要直接强制拖走的意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殿里突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 “冷……冷……” 这声音微弱的要不是仔细分辨根本就听不到,可聂毅毕竟武功高强,听觉十分灵敏,仍然听到了只字片语。 这时侍卫拽着两个丫头就往外拽,聂毅却陡然一摆手,“谁都别动,给朕闭上嘴!” 一时整个大殿一片死寂,那个虚弱又细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水……好冷………” 这一次整个大殿的人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聂毅立刻知道绝不是自己一个人听得到,倏地一下猛地回过头将视线落在了骆心安身上。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丫头身上,谁也没有仔细看过他,这会儿定睛一看才发现她竟然真的动了,只是眼睛还没有睁开,而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脑袋微微的摇晃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沙哑的呻/吟,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逃离的噩梦之中。 “……救我……水……” 这时候在场所有人才如梦初醒,所有人都一脸喜色,聂毅赶忙倒了一杯水坐到床边托起她,轻声道,“心安,水来了,慢慢喝别呛到。” 他本以为骆心安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水”这个字是因为口渴了,可谁想到当骆心安的嘴唇触碰到水面的时候,却突然使劲的挣扎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不……不要,水……不……” 她似乎还陷在昏迷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出于本能的到处躲闪,好像在她眼里水成了很危险的东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毅心里既为了她能醒来高兴,又担心她一旦醒了又要跟他提起聂暻这件事,一时间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紧紧的将骆心安箍在怀里,大声道,“快去穿赵太医,就说心安醒了!让他马上过来看看!” 奉命的小太监赶紧跑了出去,可毕竟从敛华宫到太医院还有不近的距离,赵太医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而骆心安这边的情况更加的糟糕,不仅一直说胡话,而且像是畏寒似的,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停地打着冷战,没一会儿连嘴唇都冻紫了。 “冷……好冷……救救我……” “棉被呢!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拿棉被!”聂毅吼了一声,把床上所有的杯子毯子都裹在了骆心安身上,用双臂把她箍在怀里,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朕来救你了,有朕在你一定不会有事,乖乖的睡,别害怕。” 骆心安像是听到了这话,竟然渐渐地真的缓了下来,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畏缩在聂毅的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完全一副全新信赖的样子。 这一幕让宝珠和宝珍惊出了一身冷汗,别人不知道骆心安有多恨聂毅,可她们却一清二楚,若是平时别说这样靠在他怀里,哪怕是他靠近一步,小姐都会立刻进入一级戒备,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不成人病了一场,连脑袋都烧糊涂了? 本以为这一番折腾之后,骆心安会再一次睡过去,可是等到她终于暖和过来,嘴唇一片红润不再发青的时候,她竟然悠悠的转醒了。 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还有些无法适应刺眼的阳光,缓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下意识的环视四周,那双总是精明锐利的墨色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旁边的宝珠和宝珍一看她终于醒了,当即喜极而泣扑上来,“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到底还要再吓奴婢们几次啊!” 骆心安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使劲眨了眨眼睛才将目光对焦在两个丫头身上,“……你们是……宝珠宝珍?” 这句话问的奇怪,可两个丫头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哪儿还顾得上这些,心里只觉得小姐是刚醒来脑袋有些发昏的关系,于是使劲点了点头,“嗯嗯,正是奴婢,小姐您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昏迷了这么多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奴婢现在马上去准备一下过来?” 骆心安眼里的迷茫更深了,像是迷了路似的,茫然的张了张嘴吧,半响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我……昏迷了这么多天?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昏迷的,我、我这究竟是睡了几天啊?” 这时聂毅收紧搂住她的手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天,整整十天,你要是再睡下去,朕真的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幸好你没有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骆心安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搂在怀中,当即吓得赶紧推开他缩到了床角,一张脸涨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压根没听懂这人到底在说什么,整个脑袋都被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这件事占满了,震惊又惶恐的开口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一句话落地,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聂毅一下子僵在原地,猛地蹙起了眉头。 第233章 心安失忆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床上?” 一句话落地,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聂毅一下子僵在原地,猛地蹙起了眉头。 “心安,你在搞什么名堂?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聂毅抿着嘴唇,眉宇间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煞气,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是谁?” 骆心安脸上的神情更茫然了,她根本就没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是什么意思,即便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是凑在一起却变成了她听不懂的语言。 谁知聂毅一听到这话,猛地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骆心安,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嘶……”骆心安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她就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身体像泡发的面条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这会儿被疼痛一激就更加头痛欲裂,抽着气艰难的说,“你放手……疼……疼……” 她使劲想把自己的手往回缩,却被聂毅攫住下巴逼迫着跟他对视,一刹那间四目相对,骆心安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冒着冷汗的倒影,同时也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穿了一件明黄色的九龙绣袍。 能穿九龙绣袍的人岂不就是……?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连声音都发颤了,“你……是皇上?” 聂毅嘴角一勾,嗤笑一声,“怎么,现在想起来朕是谁了?心安啊心安,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是不是每次不吃点苦头,你永远也不接受教训,嗯?” 说着他的手指暧昧的在骆心安的脸上摩挲了两下,她的身体一僵,接着脸上又涌起窘迫又羞耻的红晕,不停地往后缩着身子,嘴里小声哀求,“陛下……我,草民现在脑袋很乱,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您是当今圣上,实在是您长得太年轻,与父亲口中那个年过四旬的圣上完全不一样,这才……草民惊扰了圣驾,愿意接受一切惩处,但您能不能别……别这样戏耍草民。” 这一番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里的人脸色更是霎时一片好看,五彩缤纷,什么颜色都有。 在场的所有人谁不知道洛家早在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被抄了家,洛骁也随之发配到乐边疆,老皇帝更是仙逝已久,如今新皇登基已有不短的时日,骆心安就算记性再不好也不可能连当今的天子是谁都不知道吧?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之后聂毅突然冷笑一声,云淡风轻的捏着骆心安的下巴晃了晃,“演,接着演,朕倒是突然很想看你究竟想演到什么时候。” “草民没……” 聂毅一摆手打断了骆心安的话,“你不用先急着反驳,先回答朕一个问题,你若想用装失忆这一招就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来个了结,甚至想用这一招趁机溜出皇宫,朕劝你死了这条心,因为你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说出来的话也颠三倒四,如果你真的失忆,连朕是谁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记得宝珠和宝珍?” “……我失忆了?”骆心安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一双墨黑的眼珠里全是惊慌,像是溺水之人在拼了命的寻找浮木一般,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可能失忆……我只不过是掉进了莲花池里,呛了几口水,怎么一醒过来什么都变了……” 说着她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宝珠和宝珍的手,“你们两个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在洛府吗?怎么会突然跑了这里,皇上又为什么会在我身边,父亲呢,老太太呢?还有二妹她们几个都去哪儿了?” 骆心安这种种反应着实把两个丫头给吓到了,若她只是单纯的认不出皇上或者说胡话,还能解释成受刺激过大,心里一时没有缓过来,但当她们听到“莲花池”这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却唰一下就白了。 “……小姐,您刚才说莲花池?” 宝珍嘴唇发颤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骆心安赶紧点了点头,急切的需要知道眼下的一切,“难道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当时我路过花园,结果看到二妹要跳莲花池自尽,我赶紧上去救她,结果却被她给……” 说到这些伤心事,她怯怯的垂下头小声说,“这些事情不说也罢,总之我记得非常清楚,昏迷之前我正一点点的往莲花池底坠,全身都冻的发抖,还呛了好几口水,这件事别说你们不记得,或者是我自己记差了。” 宝珠和宝珍彻底傻眼了,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记得,奴婢当然记得。” “到底什么莲花池,她究竟在说什么?”聂毅打断了主仆三人的对话,不耐烦的开口问道。 宝珍最先一个反应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开口声音都带着哭腔,“……陛下,小姐这一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您有所不知,去年冬天小姐曾经掉进过洛府的莲花池中,险些送了性命,当时府上的大夫都已经叮嘱我们准备后事了,谁知过了许久之后小姐还是醒了过来,可现在小姐却……” 听了这话,聂毅绷住了嘴角,眼里掀起惊涛骇浪,“可是现在她却只记得去年掉进莲花池的事情,说明她不仅真的失忆了,而且记忆倒退到一年前的时候了对么?” 宝珍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马上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现在也乱了……” 所以如果骆心安的记忆真的倒退回一年前,那证明她的世界里只有洛家和洛府的人,而那时他们两个人还没有相遇,而她还也还没有爱上聂暻…… 这个消息让聂毅的心绪一下子掀起了波澜,他下意识的攥了攥手掌,竟在这一刹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此刻的心情,甚至都分不清骆心安要是失忆对他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聂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有再对骆心安动手动脚,而是后退了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在最适合观察一个人的角落慢慢的坐了下来。 他一后退,骆心安紧张又羞涩的才稍微有了些许缓解,就在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双锐利似刀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在了她身上。 聂毅就像在鉴赏一件价值部分的工艺品一般,从上到下,从发丝到手指,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还是那一张脸,一模一样的五官和打扮,只是打眼看上去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这让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蛔虫钻入她的脑袋窥伺她的思想,可眼下这并不可能,只能从蛛丝马迹上寻找破绽。 然后他越是这样仔细观察,就越发觉得心惊,明明是同一张脸,可是他越看越觉得她们是两个人,在他的印象里骆心安站在他面前时,何时露出过这般羞涩紧张的神色,她永远是那么处乱不惊不卑不亢,像一块暖不热化不开的石头,怎么都没法攻入她的心房,看破她真正的心思。 而现在眼前这个骆心安,连睡醒之后头发翘起的弧度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可她却突然变得怯懦柔软起来,就像一团任人揉捏的面团,带着洁白又单纯的质地,仅仅是通过一个眼神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看破。 聂毅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出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一时间他也迷惑了,甚至分不清骆心安这个狡诈如狐的女人,究竟是演技太高还是真的失忆了。 直到赵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聂毅都没再跟骆心安说一句话,皇上不开口,周围的所有人连气儿都不敢喘,于是整个大殿一时间陷入了死寂,这种仿佛凝滞一般的气氛让骆心安简直如坐针毡。 这时候她恨不得聂毅再跟她多说几句,哪怕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也好过这种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的感觉。 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恨不得立刻逃之夭夭的时候,赵太医姗姗来迟,从聂毅和宝珍宝珠两个丫头嘴里听到她如今的情况之后,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失忆!?” 聂毅点了点头,目光深沉,“对,她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一年前,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也就是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王妃很可能连靖王爷也一并忘记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饶是从不显然露水的赵太医,心脏都忍不住颤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抬起头想要从骆心安的脸上寻找些蛛丝马迹,可是却一无所获。 “你也别盯着看了,你当朕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病一直都是你经手的,如今赵大人就受累替心安瞧瞧,别一个毛病还没好又染上了其他什么恶疾。” 聂毅这话说的颇有深意,听起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骆心安的身体,可落在赵太医耳朵里,无疑是让他来确认骆心安失忆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赵太医的眸子闪了闪,躬身行礼说了一句“老臣遵旨”之后,慢慢的走到骆心安身边,面色和蔼的低下头轻声说,“小主,麻烦您伸出手腕,老臣帮您请一下脉。” 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所有人,整间屋子里只有骆心安能看到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眸子里带着试探和深意,像无声的接头暗号一样,眉毛一挑露出询问的神色。 毕竟整个皇宫之中除了骆心安以外,没人再知道他是聂暻安插在聂毅身边的探子,所以在她眼下如此孤助无缘的情况下,赵太医坚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会跟自己联系,绝不会贸然行动,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未来的小世子,如今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在演戏,只需要一个眼神一探便知。 可骆心安却像完全没有明白他的眼神似的,只是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就顺手递出了自己的手腕,看他的目光跟看其他所有大夫一样,没有留下任何暗示。 赵太医心里当即一个咯噔,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王妃竟然没有给他回应,难道她真的已经…… 那现在的情形究竟该如何是好,王爷已经死了,还死的那样不明不白,大仇未报,王妃又把过去种种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都不记得聂暻是谁了,这难道就该是王爷最后的下场吗?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伸出手搭在了骆心安的手腕之上,下一秒眼底突然涌上一抹异色,让他倏地掀起眼帘,露出震惊的神色。 第234章 “我们本来就是一对爱侣”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伸出手搭在了骆心安的手腕之上,下一秒眼底突然涌上一抹异色,让他倏地掀起眼帘,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时的他的余光瞥到骆心安墨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心头一跳再定睛一看,她的脸上又只剩下茫然又疑惑的表情,压下心里的震惊,他行了个礼道,“小主的病情特殊,可否容臣仔细检查一番?” 骆心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大夫,我是不是真的脑袋出了什么大的毛病?难道我真的失忆了吗?” 赵太医没有再回答,只是起身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骆心安的脑袋和眼底,甚至连舌头都没放过,等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一遍之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头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聂毅一看他这样,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并没急着追问骆心安的病情,反而让一众仆人先伺候着骆心安躺下歇息,自己对赵太医使了个眼色,让他随自己走出了内室。 “好了,现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了,赵大人,你要如实告诉朕心安她到底怎么了?” 赵太医嘴唇哆嗦了两下才沉声开口,“回禀陛下,心安小主这一次恐怕……真的失忆了。” 这话说出口犹如闷雷落地,震的在场所有人都身形一晃,聂毅的眸子闪了闪,却成了意外平静的那一个。 “赵大人,说出来的话犹如泼出来的水,你下的任何结论可都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些不用朕提点你应该心里就很清楚,你可得自己看好了,哪怕再诊断一番,朕也等得起,但你必须给朕一个切实的答案,心安她是真的失忆了?” 赵太医一听这话跪伏的更低,“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这等事情,微臣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随意欺瞒陛下啊。” 聂毅闻言嗤笑一声,“不是朕不信你,而是凡事都要有个缘由,这好好一个人总不能淋了一场雨就说失忆就失忆了吧?” 赵太医料到聂毅会这样开口,所以不疾不徐的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世上的病症本就不是皆由外因引发,受冷受热虽然都有可能使人生病,但长在脑袋里的毛病却往往由心而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开口,“说句大不敬的话,任何一个人被仇人所伤,还要被迫与爱人分离承受后宫之人的欺压刁难都会承受不住,况且陛下还那样咄咄逼人的迫她入宫为妃,在她眼里陛下您早就不是什么皇上,而是她的仇人,她能不畏强权在后宫之中支撑这么久的恐怕全都是为了靖王殿下了,她盼着有朝一日靖王从漠北回来能跟她团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靖王是她唯一的支柱。” “可现在靖王死了,撑着她努力活下来的支柱轰然倒塌了,她看不到未来还有什么希望,也没了最后一条退路,万般绝望心如死灰之下,恐怕是精神受到了太重的刺激,这才在潜意识里刻意忘掉了一部分最痛苦的记忆来支撑她的肉体继续活下去,否则陛下现在看到的她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聂毅听了之后半响才冷冷的轻笑了一声,“赵大人这话几乎快要把朕说服了,可是别人不知道骆心安对聂暻是什么心思,朕却一清二楚。” “或许一个人经受的打击太大,的确会变成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你说她忘记的部分是她最痛苦的一部分记忆,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一段记忆里朕才能占多少部分,她就算恨朕恨到咬牙切齿,也不会以忘掉聂暻为代价。这段记忆里有她和聂暻从相识到现在的全部点点滴滴,她这么重情重义之人,怎么舍得因为朕而忘记?” 赵太医并没有因为聂毅的质疑有任何的慌张,只是淡淡的嗤笑一声,“陛下怎知她是因为您才选择了忘记?您对自己未免有些太过自信了。” “爱本来就与痛相连,有多深的爱就有多深的痛,正如陛下所说,小主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她越是珍惜与靖王之间的点点滴滴,这段记忆对她的伤害就越深,一旦靖王出事,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因为每每回忆起来都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而小主又是那样刚烈的性子,若不能同死一定会努力活下来,所以身体在她昏迷时先于意识删掉那些让她又爱又恨的记忆,也就无可厚非了。” 聂毅一时间沉默了,如果说是他给骆心安造成了太多的痛苦,才逼得她选择了忘记,那他说什么都不会相信,可如果她是因为聂暻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却不得不信。 赵太医的话刻薄又尖锐,若是换做平时谁要是敢在他面前这样说,早就被他拖下去砍头了,可此时此刻,聂毅的心里去不得不承认,赵太医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却句句属实,哪怕他已经贵为天子,在骆心安心里也永远没法跟聂暻相提并论。 这个认知让他的脸色阴沉的近乎可怕,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而这时脑袋里突然有一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让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不管骆心安以前是为了谁痴情一片,又是为了谁才斩断这一段痛苦的回忆,至少现在她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深深地爱着聂暻,自然也就不记得对他的一切憎恨和偏见。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是自己先遇上了她,没有给聂暻一丁点可趁之机,骆心安是不是会爱上他。 而现在……上天把这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竟这样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 一时间,聂毅的心掀起了汹涌波涛,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脑袋嗡嗡的作响,甚至连手心都因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兴奋的微微冒汗。 他想就凭他的身份地位和文韬武略,绝对不会输给聂暻,而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让骆心安了解他的机会,现在通通都具备了,那他又何愁得不到骆心安的心? 曾经做的那一个黄粱美梦的画面再一次跃入脑海,那一池遮天连日的荷叶,摇摇晃晃的小舟,全心全意的依赖……还有骆心安在他怀里含笑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曾经是镜花水月,而现在却是触手可及了…… 脑海之中不断的翻腾,一股强烈的冲动和满足感涌上来,聂毅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连心脏都因此而不停地狂跳起来。 他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径直又迈入了大殿。 此时骆心安还在慌乱迷茫之中,看着周围所有试图接近的人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只有宝珠和宝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才会稍稍抬起头回应几句,平时都蜷在角落,紧紧攥着被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这个模样让聂毅想起了在森林里迷路,还被凶猛的大型动物围攻的小动物,他的唇角勾起,不禁走上前去。 “心安。” 他唤了她一声,骆心安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他失笑一声,上前去扯她的被子,“心安,是朕啊,你躲在被子里干什么,出来让朕瞧瞧,谁把朕的心安给吓成这样了。” 骆心安身形一顿,没有再立刻挣扎,可片刻之后脑袋摇的更厉害了,更是一个劲儿的往床角躲。 “……陛下请……请自重,别再戏耍草民了……” 她的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隐隐的还带着些颤音,聂毅从没见过这样的骆心安,习惯了她的强硬和精明,突然看到这样软糯可欺的样子,聂毅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欺身上前,把骆心安逼到墙面和自己的胸膛之间,不顾她的反对,扯下被子露出她那个已经被揉的毛茸茸的脑袋,沉声笑道,“朕做什么了,你就让朕自重,嗯?傻丫头,怎么在自己家里你还能吓成这个样子?” 这话让站在远处的宝珠和宝珍身形陡然一僵,这后宫什么时候成了小姐的家?聂毅这分明是趁着小姐失忆故意哄骗她! 可即便在场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个苗头,可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说出口,她们两个人只能死死攥着袖子,期盼着小姐并不是真的把一切都忘记了。 “……这里是我家?这里怎么可能是我家,我家在洛府,这里是皇宫啊……” 骆心安茫然的嘟哝了一句,环视四周,入眼的一切虽雕梁画栋可在记忆里却完全搜寻不到。 聂毅失笑,伸手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家的确是在洛府,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都在朕身边住了将近一年了,不会连这些都忘了吧?” 骆心安倏地睁大双眼,脑袋完全跟不上眼前发生的一起了,“……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会住在你身边?” 这句话脱口而出,接着她像是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蹭一下把被子盖在脑袋上把自己藏起来,使劲摇了摇头,“你别说你千万别说了,就当我没问过,我不要听了。” 聂毅纵容般笑一笑,将不停闪躲的骆心安一下子逮住抱了个满怀,扯下被子,盯着她慌乱水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都猜出来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又躲躲藏藏干什么,你是怕羞还是怕朕?” “……我……”骆心安的脸涨得通红,完全没法适应自己一觉醒来时间就过去了两年,而自己还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纠缠不清。 可聂毅锐利的目光逼得她无处闪躲,她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办法思考,听到聂毅的问题,就下意识地开口道,“……你这样我、我就很害怕……” 聂毅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在敛华宫里回响。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或者说他就是个阴郁诡谲的人,根本就没外露过多少情绪,周围一众下人突然看他笑的这么开心,一下子都惊呆了,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本来就是马上要成婚了,你怕朕做什么,以前朕抱着你也没见你羞成这样,你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他的声音甚至愉悦,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温情,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看他此时的样子,恐怕真要以为他与骆心安是一对恩爱已久的眷侣了。 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明明知道皇上说的全都是谎话,却无能为力。 而骆心安听完这话整个人都懵了,甚至都忘了聂毅近在咫尺的脸,“……我们……要成婚了?” 那岂不是说明她很快就要入宫为妃,成为皇帝的女人了?! 聂毅点了点头笑道,“否则你以为呢?我们两个人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否则朕也不会把你接到宫里来住,这件事宫中上下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朕是不是早就有意要娶你为妃。这一次若不是你不慎受伤,拖延了婚事,我们现在恐怕早就已经拜过堂了。” 说着他轻轻的攥住骆心安的手,“朕知道这件事现在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毕竟连朕都没想到你这一伤竟然会丢了一年的记忆,把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给忘了,但朕有的时间和耐心,会陪你一点点的想起来,就算你已经不记得朕是谁了,但只要知道,朕对你的心意并不会因为你忘了我们的过去就有丝毫的改变。” 说着他当着整个大殿所有人,低下头吻了一下骆心安的额头,轻声说,“我们本就是一对爱侣,理应最后走到一起。” 第235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随着八月的靠近,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 热辣的阳光伴随着夏虫的轰鸣声炙烤着整个大地,而皇宫之中也给各宫娘娘主子们备上了冰块来防暑降温。 这会儿几个下人正凑在冰车跟前,一边把车上的冰块往下卸,一边嘴上还不停的窃窃私语着。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陛下这几天就要跟心安小主成婚了。” “怎么没听说,这事儿早就在宫里传开了,陛下和礼部还有内务司最近一直忙着筹备新衣还有大婚时的各项事务,恐怕没有几天,咱们就得对敛华宫那位改口叫安妃娘娘了。” 这话说完,周围几个人纷纷咋舌,忍不住七嘴八舌起来,“陛下就是陛下,咱们这些奴才不佩服都不行,前些日子心安小主还大病了一场,在此之前对咱们陛下哪儿有过一个好脸色,结果谁能想到她这病一好,竟突然点头愿意入宫为妃了,说起来这还是咱们陛下有手腕,连这么桀骜不驯的马儿都能驯服。” “到底是马儿性子太烈还是那位心机太深,这还不一定呢。”旁边一个以前曾侍奉过聂暻的小太监冷笑一声,“谁不知道那位以前跟靖王爷是什么关系?当初靖王爷还活着的时候,她对陛下就一副欲擒故纵,坚贞烈女的样子,现在知道靖王爷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流,转眼就愿意入宫为妃,哪里还曾把尸骨未寒的靖王爷放在过眼里?” 旁边一个小丫头赶紧捂住那小太监的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嘘!你不要命了,连那位爷都敢提!你忘了陛下严令禁止在宫中提到任何有关靖王爷的事情,哪怕只是他的封号也不行!” “得得得,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反正上面主子的事情咱们当奴才的也搀和不了,以后这宫里有个呼风唤雨的蝶贵人,再来一个被受荣宠的安妃,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这后宫里又有好戏可看咯。” 几个下人一边唧唧喳喳说着闲话,一边推着拉冰块的车向前走去。 等他们的身影走远之后,宝珍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耳边又响起他们方才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神色既愤怒又难过。 她本来只是去内务司拿些新用度,谁想到竟会听到这些人在此嚼小姐的舌根,而且说得还这么难听,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跑上前跟他们理论的冲动,而“拜堂成婚”这四个字还是刺痛了她,让她深呼吸了许久才稳住情绪,紧紧攥着拳头转身往回走去。 骆心安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淡色长裙坐在窗边,出神的望着外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这么一坐就是将近一整天。 自从她昏睡了十几天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仅丢掉了一年的记忆,而且连性格都变了样子,以前的骆心安虽然也喜好安静,从不愿意凑热闹,却是个风趣性子,无所事事之时总能想到各种有趣的事情打法无聊的时间,甚至在主仆三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逗着宝珠和宝珍两个小丫头玩儿。 可现在她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发呆,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只是将自己封闭在无人的角落里,根本不再与其他人交流。 这个转变或许别人感觉不出什么,毕竟在外人看来骆心安本来就是个冷冰冰的性子,但每天与她生活在一起的宝珠和宝珍却感受颇深,甚至对这样的小姐感到了无助和绝望。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可骆心安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时宝珠端着饭菜走过来,看了一眼默默发呆的骆心安,小声说,“小姐,宝珍从内务司回来了,带回来好些新花样的点心,不仅有南疆进贡来的甜饼,还有您最爱吃的桂花糕,您快过来尝尝吧。” 骆心安一动没动,仍然发呆似的看着窗外,宝珠叫了好几次,她都没反应,最后上前轻轻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又是哪个殿的主子过来道喜吗?就说我病了,别让他们再来了,我不想见生人。” 听到这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宝珠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姐,没有人来道喜,奴婢只是让您先吃些点心。” “……那,那就放一边吧,要是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让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 骆心安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没有什么倪端,可仔细一瞧才发现她的眼神在躲避,连声音都有些发虚,很显然对别人的亲近还有些胆怯。 或许是见惯了曾经的骆心安干净利落、雷厉风行的作风,突然看到她又变成以前在洛府时那副唯唯诺诺拖泥带水的样子,宝珠心里就莫名涌上一股怒火,哪怕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们的小姐,她的心里仍然觉得非常不舒服。 忍不住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她紧抿着嘴唇说,“小姐,你每天坐在这里到底在看什么?窗外究竟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能让你将以前发生的种种全都抛诸脑后,平心静气的在这里等着嫁给皇上?” “宝珠!”旁边的宝珍一听这话赶紧上前拉住她,使了个警告的颜色,压低声音说,“好了别说了,以前的事情小姐都忘了,她又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你这是干嘛?” “为什么不说?我早就想一口气问个痛快了,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被逼疯就是被憋死!” 宝珠的性格本来就冲动,这会儿直接挣开宝珍的阻拦,上前一步紧紧看着骆心安说,“小姐,您丢了整整一年的记忆啊,难道您就愿意这样听之任,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它们找回来?一年时间虽然不长,但您就不想知道这一年究竟发生过什么,遇见过谁,甚至从没有因为这一段记忆而心痛惋惜吗!?” “宝珠你住嘴!”宝珍听不下去了,上前用半个身子挡住她,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几个字,“你知不知这里是敛华宫,到处都是皇上的耳目,你还说这些,是不是疯了!?”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耳语,所以骆心安并没有听到两个人在争吵些什么,而宝珠也收敛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小姐,您能不能告诉奴婢,您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您现在的做法我们真的糊涂了,您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 骆心安紧紧攥着手帕,脸色有些许的发白,过了半响才轻声说,“……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也不必强求。” 说着她露出一抹苦笑,“你们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还不清楚我是什么命盘吗,我这种人从小就命里带衰,这么多年都这样平淡如水的过来了,就算想起过去一年的事情,恐怕也不过是徒增些平淡乏味被人欺凌的记忆罢了,有或者没有,对我都没有分别,我又何必再费这些心思。” “谁说没有分别?您压根没有去想怎么知道没有分别?” 眼前的骆心安或许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情,但她们两个丫头却全都看在眼里,她们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在洛府站稳脚跟,将那些害她伤她之人全部踩在脚下,还见证了她与靖王之间刻骨铭心的过往,当然还有那些定要雪耻的羞辱和仇恨…… 在她们看来,小姐可以不记得一切事情,但绝不可以忘记这一整年发生的事情,可眼下她却恰恰忘记了对她最重要的事情…… 宝珠深吸一口气,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眼前的小姐已经变回了以前软弱无能的样子,再也不是那个心坚如铁的骆心安,她就算把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说的再天花乱坠,小姐自己想不起来,她又能怎么样呢…… 使劲搓了把脸,她低声开口,“……就算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没心思再去细想,那为什么……为什么能如此轻易的就答应嫁给了皇上?您知不知道您这个决定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黄泉下的王爷又意味着什么! 后面的话宝珠不敢说出口,眼眶却一下子红了,心里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怨恨还是释然,眼前发生的一切跟过去种种相比,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就是听了聂毅的几句花言巧语,就信以为真,甚至不顾王爷的死活,就点头答应了入宫为妃,如果早知道逃不开这个结局,那当初那个小姐苦苦坚持了这么久又到底为了什么? 即便被人百般谋害,胁迫打压,她都能为了王爷咬牙撑下去,为什么现在的她就能把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轻易抹杀,就这样……轻易同意嫁给了自己的仇人!? 宝珠有时候甚至觉得骆心安其实是两个人,她真正认定的那个主子恐怕早就死了……死在那一场为王爷崩溃痛哭大雨之中,而现在坐在跟前对聂毅百依百顺,完全不知聂暻为何人的女人,只不过是一副跟她一模一样的躯壳罢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紧紧攥住了拳头,心里涌上不知是爱还是恨的复杂情绪。 骆心安像是被她充满怨念的目光吓到了,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稳住情绪,淡淡的说,“嫁给皇上有什么不好?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拒绝。” “况且像我们这些世家之女,婚姻就是拿来交易的,想找一个有缘人实在太难了,而皇上又难得对我一片真心、呵护有加,甚至都没有嫌弃如今已经落败的洛家门楣,这对普通人家来说都难能可贵,更何况他贵为天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了些许的底气,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个丫头继续说,“我虽然性子沉闷,但是并不傻,我猜也猜得出这个决定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宫中女人这么多,难免要争风吃醋尔虞我诈,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可能意味着又多了一个对手,但对我来说却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谁让我选择的男人是天子,有得就必有失,这些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宝珠一看她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更加着急了,“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这样草率的下决定会伤害到爱你你的人!” “爱我的人……” 骆心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半响露出一抹苦笑,“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怎么反而连这些事都看不透了,洛府的亲人对我尚且没有多少感情,又哪儿来其他爱我的人,我做这个决定,他们应该更加高兴才是,毕竟我作为洛家长女,肩负着为洛家攀附权贵的重任,父亲以前就盼着我能入宫为妃,振兴洛氏门楣,如今我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会觉得受到伤害,你这结论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宝珠听完这话脑袋嗡嗡作响,她死死攥着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的恨不得立刻冲着骆心安吼出来,那些人当然不会关心你的死活,因为真正关心你死活的人已经死了! 可你不仅忘了他,还要嫁给他的仇人! “小姐……您变了,变得连最起码的爱恨都忘了,奴婢有时候真的觉得都快不认识您了。” 宝珠摇了摇头,抬手抹了把眼泪,哭着转身就跑了,宝珍赶紧伸手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夺门而去。 “宝珠!宝珠!你真是……”宝珍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更没想到宝珠真的敢把这些话在骆心安面前挑明,心里又怕又急,赶紧欠身给骆心安行了个礼,“小姐,宝珠她年纪小不懂事,今天说这些话也是太担心你,并不是有意为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奴婢这就去把她叫进来跟您赔罪。” 说着她起身冲着宝珠离去的方向就追了出去,留下骆心安一个人错愕的坐在原地,满脸都是迷惑和不解,像是根本就不懂宝珠这丫头的火气到底从何而来。 “你站住别跑了!宝珠!听到没有,我让你站住!” 宝珍一路追上远处的宝珠,在后面急声叫着,宝珠不为所动,仍然闷着头往前跑,宝珍没办法抄了条近路一下子堵在她面前,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到底跑什么?你有胆子在小姐面前说,没胆子面对了不成?” “我不是不敢面对,我是心里难受!”宝珠吸了吸鼻涕,一开口声音都哽咽起来,使劲摇着头说,“宝珍姐姐……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比我聪明,你说我们俩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小姐可以什么都忘记,但我们不能,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她嫁给……” “闭嘴!还嫌弃今天这事儿闹得不够大?被人听见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宝珠抓着宝珠的手,长叹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低声开口,“你既然知道小姐什么都忘了,又何必这样为难她,不知者无罪,你怎么能用以前的小姐来衡量现在的她,况且你难道觉得现在什么都我那个的一干二净的小姐就无忧无虑了吗?赵太医说她并没有伤到脑袋,失忆只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那就说明很有可能她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记起来了,到那时候她发现自己背叛了王爷,嫁给了皇上,那种心情会比我们好受吗?” “到那时候小姐恐怕会生不如死,所承受的痛苦也比我们多一千倍一万倍,那时候或许死都成了一种解脱,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小姐吗?对,小姐这个决定很荒谬,对不起很多人,但我们视她为亲生姐姐,既然她现在还能活下去,总比以后什么都想起来痛苦的死去要强太多了,你这样逼迫她回想以前的事情,就等于逼她去死,你想没想过啊!” “你对自己的亲生姐姐下的去这样的黑手吗!?” 说到悲痛之处,宝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两个人一时间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既不能眼睁睁看着骆心安嫁入后宫,也不敢随便将过去的事情全盘托出,只能沉默的站在烈日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宝珠、宝珍!不好了,你们快回宫瞧瞧吧,小主不好了!” 两个人同时一惊,“小姐怎么了?” 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急声道,“小主也不知怎么,突然说心口疼,本以为是之前落下的老毛病没痊愈,谁知正准备去请太医的时候,小主竟直接昏了过去,嘴里一直念叨着两位姐姐的名字呢。” “什么!?”两个人大吃一惊,宝珠心里更是后悔,明明知道小姐的身子还没休养好,刚才怎么能对她那样说话,这会儿心口疼会不会是被她给气的? 一想到这些,两个人再也坐不住,赶紧跟着小太监一路飞奔回去。 进了寝殿,一眼就看到已经躺在床上的骆心安,她嘴里一直念叨着两个丫头的名字,宝珠和宝珍急忙上前,“小姐奴婢在这里呢,您别着急,是奴婢错了,不该惹您生气。” “……出去……都出去……憋……心口疼……” 骆心安死死按着心口,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嘴里挤出几个字,看起来难受极了。 宝珍一开始没听懂她的意思,但看她一直扯着衣领,大口喘着气,才陡然明白过来,冲着围在周围一圈的人说,“没听见小姐说什么吗,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小姐心在心口憋闷,疼得厉害,你们一个个的都竖在这里是诚心不想让小姐喘气了?还不快点出去,有空在这里傻站着,还不快点去太医院把赵太医给请来!” 剩下几个下人一听这话哪还敢耽搁,谁都知道现在敛华宫这位是皇上的心头肉,眼看着就要大婚了,若是这位的身子再出点毛病,到时候怨到他们头上,他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一时间几个聂毅安插在敛华宫的下人也跟着退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寝宫只剩下宝珠和宝珍两个人。 宝珠赶忙送过来一杯水,“小姐,先喝点水,缓缓气,赵太医很快就来了。” 骆心安看了她一眼,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说了句“扶我起来”之后,在两个丫头上前帮她放枕头的时候,轻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急什么,不知道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么?” 这话声音轻的几乎如同蚊蝇细语,即刻飘散在空气中,两个丫头手上一顿,还以为自己动作太大弄疼了骆心安,赶忙放轻了力气,可等把骆心安完全扶起来之后,两个人却同时身子一僵,倏地一下猛地抬起了头,四只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小姐怀孕这件事,除了她们两个还有赵太医以外根本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而骆心安失忆之后,为了保护小世子安全,不让聂毅轻易察觉,他们连骆心安都没来得及开口。 可如果聂毅和所有人都不知情的话,小姐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怀着孩子!?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惊雷砸在两个人头上,直接将她们给砸懵了,站在原地许久才嘴唇哆嗦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小姐您……” “嘘”骆心安竖起食指,无声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收拾,无奈的看了她们一眼,接着捏了捏两个人的鼻子。 这是骆心安以前最喜欢对她们做的动作,但在她落入莲花池之前却从没有这个习惯! 所以也就是说…… 两个人目瞪口呆,身形一晃,险些被这个消息惊得一头栽倒在地。 第236章 卧薪尝胆 巨大的狂喜像海啸一样瞬间向两人袭来,宝珠和宝珍的脑袋登时一片空白,心情简直就像从天堂和地狱走了一遭一般,忽上忽下,震惊的几乎没法呼吸,差一点就要尖叫出来。 “……小姐您不是已经……怎么……” 骆心安看了她们一眼,向外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隔墙有耳,我还不想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 两个丫头赶紧点了点头,心情激动地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一双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骆心安,像是生怕她就这样在眼前突然消失似的,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究竟是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失忆?您真的快要把我们给吓死了啊!” 骆心安看着两个人焦急的样子,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先故意抬高声音说自己想换掉身上这件已经汗湿的衣服,接着使了个眼色让宝珠拉上了屏风,等确定她们的声音和表情全都不会被屋外之人窥探到之后才长叹一口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点点头说: “既然连你们都能骗过去,那我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看来这办法的确行得通。” “……小姐,您什么意思……您是说从头到尾您都没有失忆,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故意演出来给所有人看的?!” 宝珠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骆心安淡淡的笑了一下,“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像失忆了吗?我以为我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谁想到你这丫头还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两个人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霎时间松开,脱力一般长舒了一口气,一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忍不住激动道,“您哪里给过我们一点暗示?您但凡给过一个眼神,我们也不会这样担心,可从始至终您都把我们蒙在鼓里,让我们像傻子一样为了您的事情伤心难过,奴婢不知道您刚才看到我们像白痴似百般暗示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但我们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连您身子是否安好这种事情都不配换来一句实话?” “宝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骆心安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刚想去抓宝珠的手,却被她赌气般一下子躲掉。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您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过一家人,对,我跟宝珍两个人身份地位,本来就只是下人,没资格跟小姐您互称姐妹,但在我们心里您就是我们的亲人,可现在我们的亲人把我们像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还把我们当探子似的提防着,换做是小姐您心里会好受吗?” “宝珠,你太放肆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旁边的宝珍尚有几分理智,忍不住开口苛责。 而旁边的骆心安这时却突然开了口,紧紧攥着手指,目光沉凝又坚定的说,“我就是因为把你们当亲人所以才不愿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有丁点差错恐怕就要被扣上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我如果送了命倒是能与地下的阿暻团聚,也算是死得其所,我认命就是,可你们呢?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送上性命,我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害死你们,所以无论以后会是什么结局,我都一人承担,而你们我只希望能好好的活着,也必须活着!” 宝珠抬手擦了擦眼泪,哑声说,“那您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啊,就算是有危险又怎么样?难道您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之人,连这点勇气和信用都没有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对我的忠心,也知道你们都是勇敢的好姑娘,但是你们年纪还太小,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人生的大风大浪,也不知道人心可以丑恶到什么程度,就拿这件事来说,我不过就是点头答应了聂毅的条件,你们两个就这样按捺不住的来问我,那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装的,你们觉得自己可以逃过聂毅的那双眼睛吗?” “他就是一条毒蛇,既精明又歹毒,那一双眼睛也跟所有冷血动物一样尖的很,我在他面前有时都有些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你们这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所以我不能也不敢冒这个险。” 说到这里,骆心安长叹一口气,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或许一切都是天命吧,我本不想把这些话告诉你们,可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失态了,我敢保证这屋子里定有人会将你们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聂毅,或许第一次碍于我的面子,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若是再不把实话告诉你们,我真怕你们两个会再做出什么傻事,过去的事情对聂毅来说就等于是一块逆鳞,你们三番五次的去撩,保不准哪天就会死在他手里,更何况……我也实在不忍心让你们再为我的事情伤心难过,索性就给你们写暗示,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了吧。” 这话说完,整个寝宫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宝珠了这话,早就羞愧难当的垂下头,一张脸几乎都快埋到了地上,“……对不起小姐,是奴婢一时意气用事,只顾着嘴上痛快,没有体会小姐的苦心,还给您惹来了更多的麻烦……您罚我吧,一切惩罚宝珠都愿意接受,只求小姐能原谅我。” 说着她作势就要跪地磕头,骆心安赶紧伸手把拽起来,“我身子不便,你还总找些体力活儿给我干,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你不知道我最烦这个么。” 说着她擦了擦宝珠脸上的泪水,笑着说,“你有空跟我谢罪,不如好好想想知道这个秘密以后在聂毅面前要怎么办,我本不想将你们牵扯进来,但是你们两个傻丫头非要搀和一脚,那以后就应该明白我们主仆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你们的任何言行举止,若稍有反常,一定会引来聂毅的疑心,所以我要你们忘记这件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以前对我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绝对不可以透露一丁点风声,哪怕是在梦里说梦话也不行,能做到吗?” 宝珠和宝珍同时用力的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的说,“小姐您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有分寸的,只要您不点头,这件事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直到我们死的那天。” 骆心安心里松了口气,欣慰的点了点头,刚想再叮嘱两人几句,结果刚一动就一阵头晕眼花,又一次跌在了床上。 “小姐!”两个丫头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她躺下,看到她仍然苍白如纸的脸色,宝珍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让我们保守秘密没问题,但您至少要告诉我们您准备要做什么,您现在的身子这么虚弱,还说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这让我们怎么敢随便让您一个人去冒险。” “……我要做什么?”骆心安咳嗽了几声,然后慢慢的笑了,神色虽然虚弱,但一双墨色的眼睛却陡然风起云涌,卷起黑色的狂风暴雨,“我要替阿暻报仇,要让那些对不起我的人统统血债血还,不得好死!” “替……王爷报仇?” 宝珍惊愕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王爷不是战死在沙场的么,哪里有仇可报,难不成……您准备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漠北吗?!” 骆心安转过头,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瞳孔里涌起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说他是战死沙场,可你们相信吗?” “聂暻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绝非莽撞轻率之人,相反他做事向来深思熟虑,手段老辣,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动手,那个带兵回来的陈将军说他是带着一队兵马突围之时身陷大火之中,用自己和整支队伍的生命争取了最后的胜利,可这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说到这里骆心安的眼眶红了,紧紧攥住了手指,冷笑一声道,“行兵打仗最忌讳群龙无首,乱了方寸,阿暻身为统军主帅,又是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一旦当了先锋军,万一遇上不测,就会立刻导致军心大乱,所以要不就是有增援部队在后方接应,要不就是陈将军在说谎,否则阿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这个头阵。” 宝珍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响之后才忧心忡忡的低声问道,“可奴婢听他们那些回京的将士说,我们的兵之前打过很多场恶战,体力和精力早就已经透支,人总难免会有个疏漏的时候,您说会不会是王爷眼看粮草无多所以才孤注一掷选了这么冒险的法子?”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你当我们想过这些可能吗?这些时日我在聂毅面前装疯卖傻,你们看着我好像一直坐在窗边,就真的以为我在发呆吗?我把所有的可能都想过了,就算退一万步说,阿暻当时的情况真的逼得他不得不走这一步,可就凭他的身手,即使没法将整支队伍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至少也能够自保吧?” “聂毅的身手在漠北都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更何况阿暻的功夫远在他之上,他的轻功用来去如风来形容都不夸张,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一场大火给困住。” “所以……也就是说陈将军他说了谎?”旁边一直沉默的宝珠这时也忍不住开了口,不解的说,“可他这到底是图什么呢?隐瞒亲王的真正死因,抢夺竣工,甚至还编造谎话欺瞒皇上,这哪一条随便拿出来都是杀头的大罪,他这么做就不怕被军中的有心人给抓住把柄吗?” 骆心安闻言,冷冷一笑,目光瞬间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他自己究竟图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主子在图什么。” 第237章 求医问药 骆心安闻言,冷冷一笑,目光瞬间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他自己究竟图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主子在图什么。” “如果没有他这位主子同意,他一个小小的左参统领,哪有胆子谋害亲王,做下这等谋逆之事,他回京之后说的话看似句句在理,可仔细推敲却全是漏洞,这样一番说辞连我都糊弄不了,聂毅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相信,恐怕这是他们主仆二人联手害了阿暻,在跑到我的面前演了这一场好戏罢了!” 这话让宝珠和宝珍吃了一惊, 脸色当即一白,压低声音道,“小姐,无凭无据的,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呵,无凭无据?谁说我无凭无据。”骆心安嗤笑一声,眼睛一眯露出危险的神色,“这几日托装疯卖傻的福,聂毅对我的防备没有以前那么重了,有时谈论朝事的时候也不会让我回避,所以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跟着阿暻牺牲的一众将士,竟然全都是当初随他一起去漠北的那一批,里面没有一个后来跟着姓陈的一起去的增员军,也就是说姓陈的美其名与是带兵去增员,可不仅没有救出来一个人,也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甚至还白占了一个天大的军功,这样一石三鸟的结果,如果还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被老天爷眷顾了吧。” 听到这里,宝珠和宝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其实她们也觉得王爷的死有些蹊跷,却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这么肮脏恶毒的阴谋。 死死地攥住拳头,她们深吸一口气,“小姐,既然您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那为什么还要假装失忆,甚至还要……嫁给他?您就没考虑过王爷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这样做会有多痛苦吗?报仇的方式明明有那么多种,您又何必搭上自己选择这最凶险的一种?” 骆心安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都颤抖起来,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睛,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嘶哑,苦笑一声道,“你们觉得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没错,你们说的对,报仇的方式有很多,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哪怕我今生都没办法除掉聂毅,还可以等死了之后做鬼来跟他索命,可就算是我等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等得起吗?” “闭红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两个月的作用,到时候药效一过,我的肚子终究是瞒不住的,而对付聂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本来以为最多两个月,阿暻就一定会从漠北赶回来,可现在……” 骆心安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无名指,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阿暻不在了,除了我以外这世上再也没有别人可以替他报仇,所以不论是为了他还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都必须做这个选择。” “哪怕是牺牲您自己?” 对上宝珠悲痛的神情,骆心安反倒比她还轻松几分,甚至还不忘自我调侃一把,“这怎么能叫牺牲呢,这种平步青云的好事儿可是人家几辈子也求不来的福分,等我入宫之后,既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风光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她越是这样笑,两个丫头心里越难过,“……小姐,您这样又是何苦呢……您这样做,不会有人念你的好,只会留下一个红颜祸水的污名啊!” 对上两个人的泪眼,骆心安嘴边的笑容也终于再也挂不住了,抬手擦掉她们脸上的眼泪,她轻声说,“别人那些劳什子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既然这是唯一能接近聂毅,换来他的信任和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平安的办法,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你们不必再劝我。” 两个人见骆心安心意已决,也知道如今已无退路可走,于是抹了把脸,沉声道,“既然如此,奴婢也不再多言,奴婢保证今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们两个都会誓死跟随。” 骆心安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心里的大石头也一下子落了地,这时看着两个人坚定的目光,她突然觉得把自己假装失忆这件事告诉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孤军奋战,这让她早就冰冷的心里终于涌上来一丝暖意。 “那小姐眼下您打算怎么做,我们能帮您什么?” 宝珍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问出了一个他们如今最关心的问题。 骆心安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笑了笑说,“你们现在唯一能帮到我的事情就是快点去太医院问问,为什么请了这么久赵太医还没有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难不成跟赵太医也有关?您今天突然病倒也是为了找个理由让他来敛华宫吧,您准备让他替您做什么?” 骆心安眉毛一挑,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眼睛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仔细一瞧还能看到一抹讥诮,压低声音说,“我要让他替我准备一些春-药。” 这话一出,宝珠和宝珍顿时长大了嘴巴,呆愣了好半天一张脸才涌出大片的红晕,“……小、小姐,这大白天的,您怎么能……您要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做什么呀。” 骆心安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扬眉一笑,勾出一抹危险的笑意,“嘘……佛曰不可语,以后你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 赵太医赶去敛华宫的时候,整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生怕自己一个耽搁王妃就会有个好歹。 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路上却正好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宝珍,一时间他的心都咯噔一下,赶忙上前问,“宝珍丫头,你怎么亲自跑过来了,是不是王……小主她身子不好了?” 宝珍摇了摇头,警惕的私下看了一遭,确定没有别人之后才一边拉着赵太医往前走,一边小声低语道,“小姐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要事要与大人您商量,所以托我赶快来找您。” “有要事?”赵太医神色一凛,“我怎么之前听来禀报的小太监说是王妃突然心口疼,宣我去急诊呢,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妃以前从没有用称病这种理由找过我,你别瞒着我,是不是王妃出了什么事情?” 宝珍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含含糊糊的说,“赵太医,您就别细问了,我就是个下人,主子的心思我哪儿猜的出来,反正您去了敛华宫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也说不清楚,您快点跟我来吧,小姐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说着她不等赵太医细问,就赶紧带着他急匆匆的向敛华宫赶去。 等赵太医跨入殿门的时候,就看到骆心安斜靠着一个软垫,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目光发呆的看着窗户缝隙里的一缕阳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有一众下人伺候着,都苦口婆心的让她快些躺下歇息,但骆心安仍然不为所动,就像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不到周围一切声音似的。 赵太医一看这情形,眸子快速的闪烁了几下,挥了挥手对周围一众人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一个个的在这里杵着也是碍手碍脚,别占着地方打扰老夫给小主诊脉了。” 听了这话,一直看着窗外的骆心安眸子才终于有了些许波澜,嘴角快速勾起了一抹笑意,接着转瞬即逝,谁也没能捕捉到。 她周围早就布满了聂毅的眼线,没准她前脚说的话后脚这里的人就会立刻汇报到聂毅那里,所以刚才趁着装病那会儿,她能找个理由把他们轰走,抢到一些时间跟宝珠和宝珠摊牌,现在却不能将同样的借口再用第二次。 但这话若是让赵太医来开口就有理有据,任谁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即使是汇报到聂毅那里,大夫诊病的时候,无关人等在外等候也是规矩,他就算是怀疑也抓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 想到这些她垂下头,掩盖住此刻眼里的神色。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大门“嘎吱”一声关上之后,赵太医一撩袍子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老臣给小主请安,听闻小主身体不适,老臣特来请脉。” “小主久病未愈,身子虚弱,正是需要卧床静养之时,还是听老臣一句劝,先回床上歇息吧。” 骆心安笑了笑,利索的双腿一迈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袖坐到了床边,体态哪里还有刚才半分虚弱的样子。 “刚才宝珍想必已经跟大人说了请您来的目的,可绝非是看病,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赵大人也不用藏着掖着了,您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秘密了吗?” 赵太医身形一顿,下意识的扫了旁边的宝珠宝珍一眼,继续装傻,“老臣……不懂小主您的意思。” “怎么,以前见我都都叫一声王妃,阿暻不在了你就改口叫我小主了?”骆心安扬眉一笑,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失忆的样子。 “在我第一次醒过来您帮我诊脉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我没有失忆了么,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时间紧迫,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这话就等于告诉赵太医,宝珠和宝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脸上的神情都缓和了几分,像是努力平静翻云倒海的心绪似的,过了许久他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臣佩服王妃的果断和决绝,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或许能赢得聂毅的信任,但也需要冒极大的风险,老臣自问若是身处王妃的境地,都不能做到如此坦然镇定,白活了这一辈子,王爷若是地下有知,看到王妃为他牺牲至此,也会欣慰的。” 骆心安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心里却在苦笑,阿暻如果知道她要以嫁给聂毅为代价来给他复仇,恐怕就算进了棺材也得被她给气活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她现在宁愿阿暻活着恨她一辈子,也不愿意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别人害死。 赵太医没有察觉到骆心安沉下去的眸色,趁着时间不多赶忙问出心里最关心的问题,“既然王妃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天又特意把老臣叫来,想必一定有用的着老臣的地方,王妃尽管开口,老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骆心安淡笑一声,摆了摆手,“用不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要你办的事情很简单,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赵太医疑惑的抬起了头,对上了骆心安幽深的瞳孔,“……难道王妃是想从老臣这里要点什么东西不成?” 骆心安展颜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没错,我要你手里的‘迷梦’。” 赵太医神色一凛,惊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迷梦?是老臣以为的那个迷梦吗,那东西不是……” “对,赵大人您没听错,就是您手里那个能让人失去神智,如坠梦境的那个迷梦。” 赵太医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王妃,那迷梦虽然有让人如梦似幻失去神智的效果,可说到底那就是个春-药啊!这东西吃了会让人全身燥热,血脉逆流,丧失理智,最可怕的是一梦无痕,不管吃了药造下多少孽,等第二天药效一过就什么都不会记得,您突然要这等污秽之物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您不必多问,知道的越多危险也就越多,您只需要告诉我,这东西您给还是不给就可以了。” 赵太医一听这话头上的冷汗都沁出来了,“……王妃,您如果不说到底要拿它做什么,老臣怎么敢随便让你去冒险啊。” 骆心安眉毛一挑,危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盯着床头上那龙飞凤舞的大红喜字,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我一个眼看就要大婚的人,您说我能拿它来做什么?自然是要把这好东西用在该用的人身上咯。” 第238章 精心试探 转眼从骆心安醒来失忆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 自从那日她突然心慌让赵太医给仔细诊治过一番之后,她的身体竟逐渐有了起色,为此聂毅龙颜大悦,对赵太医的医术更是无比信赖,又为了让骆心安尽快养好身子,什么吃穿用度和滋补之物都像不要钱似的往她这敛华宫里赏,到如今,如果不是太重的体力劳动,骆心安的身子已经恢复到和寻常人无异的程度。 她的身子一好,最高兴的就要属聂毅了。 按照聂毅的意思,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早在刚知道骆心安已经失忆的时候,他就想把她纳入后宫,可骆心安的身体到底是受了太重的伤,再加上聂暻的死对她的打击过大,以至于哪怕她早就忘记了这一年的记忆,身体也终究留了病根,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事情。 因此即使他心里对骆心安的欲念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也不得不一直耐心的等下去,可如今骆心安的身体终于痊愈,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大婚之期终于要到了。 凡是能入后宫的女人,不是在皇帝没登基之前就已是妻室,就是经过层层的选拔才能脱颖而出的秀女,若是没有显赫的背景作支撑,至少也得有一个干净的身世背景,可骆心安却成了这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例外”。 她既不是皇帝以前的妻室,也没经过这一次的秀女大选,甚至不仅没有显赫的身世,还是死去先皇的女人,以这样尴尬的身份入宫,本就已经惊世骇俗,更何况迎娶她的一切仪典完全依照了四妃的规制,这也就意味着骆心安一旦入宫就会成为整个后宫里除了太后以外,位分最高,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可她骆心安何德何能,能被陛下宠幸至此? 宫里为此早就炸开了锅,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更是沸沸扬扬,但议论归议论,婚期还是会如期将至,为此朝廷各部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很多事情聂毅甚至亲历其为,不管是礼服、金冠还是各种吃穿用度……每一样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制,就等着大婚之日到来那天派上用场。 这一日,骆心安正躺在花园里晒太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不远处去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动静她揉了揉惺忪了睡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好焦距,也认出他正是如今聂毅身边的哄人,“这不是陈公公吗,您平时这么忙,怎么今儿这么有时间跑到我这会儿串门子了?难道皇上那边不用不伺候了吗?” 陈公公赶紧弯腰行礼,谄媚一笑,“娘娘这么说可就折煞奴才,奴才平时再忙也都是瞎忙,哪儿有来探望娘娘重要啊。” 骆心安垂眉一笑,脸上涌出些许红晕,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小声说,“我与陛下还未成婚,这‘娘娘’二字公公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否则让人听了去肯定得笑话。” “这大婚之日都定了,礼部那边更是定了流程,本来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提前五日叫您一声娘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谁敢笑话一个试试?” 陈公公掐着腰理直气壮的说着,看起来似乎比骆心安这个当事人还义愤填膺,骆心安垂着头,耳朵已经羞涩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好了公公,快别说了,您这是要让我在这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才罢休么。这大夏天的,您肯定不会白跑一趟,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听了这话陈公公才笑嘻嘻的说,“娘娘冰雪聪明一猜就中,这一次奴才过来是替陛下传话的,今天南疆刚进贡了一批叫荔枝的水果,送到宫里的时候连冰碴子都没化,听说这一趟为了运这东西,跑死了十好几匹马,矜贵着呢,饶是奴才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早就见惯了好东西,这荔枝也头一回见,据说比冰糖还要甜,这会儿陛下正给娘娘冰着呢,娘娘您这就随奴才去一趟御书房吧。” 古有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知人只是荔枝来”,今有聂毅用着妃子笑故技重施,而她骆心安何德何能成了这“杨贵妃”? 骆心安脸上一派惊喜,心里却不禁嗤笑一声,对聂毅这种劳民伤财的做法嗤之以鼻。 “荔枝?这是一种水果的名字吗?听着倒是新鲜,我以前当真是闻所未闻。” 她无比配合的说了一句,陈公公一听就更来劲了,“可不就是么,据说这果子里面的肉都是透明的,外面的壳红彤彤的,好看着呢,如今送到宫里,陛下自己都舍不得吃,说什么都要留给您,像陛下这样痴情的男人,世上都少有了啊。” 这话听得骆心安都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本来还想跟着老太监磨磨嘴皮子,省得那么早就得去见聂毅那张脸,可如今要是再听他这样继续吹捧下去,骆心安真怕自己连午饭都得恶心的吃不下去了。 “公公越这样说,我越是好奇了,正好屋子里还有我早上做好的莲香脆藕,我这便拿上一起带去给陛下尝尝。” 御书房离敛华宫并不远,坐着轿子不过片刻就到了地方。 陈公公引着路,骆心安跟着一路走到了大殿门外,正准备接过食盒走进去的时候,却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陈公公一拍脑袋,急声道,“哎呀都怪老奴这猪脑袋,竟忘了今日兵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要进宫见驾,可是陛下与诸位大臣约的时间明明是晌午,怎么这个时候就先过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骆心安勾起嘴角笑了笑,柔声细语的说,“兴许是各位大人突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才要提前见陛下也说不定,毕竟国事最重要,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便是了,公公请回吧。” 陈公公急声道,“这怎么行,娘娘千金之躯怎可在这烈日下曝晒,都怪老奴安排不妥当,要不这吧,奴才现在就进去禀报皇上,让娘娘您先进去歇着,您身子才刚大病初愈,相信陛下和诸位大人也都会体谅的。” 骆心安一脸紧张的赶紧摇了摇头,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国事就是国事,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胡乱搀和什么,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要识大体懂本分,即便我现在还未入宫为妃,也自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即便陛下体恤让我进去,那诸位大人心中又会作何感想?不过就是等一会儿,又不是多么耗费体力的事情,公公若是体谅我,就容我站这里等一会儿,别进去打扰陛下了吧。” 一听这话,陈公公也没话可说了,犹豫了片刻才长叹一口气,“既然娘娘您都这么说了,那就让老奴在这里一起陪您等吧,这样您若是身体不适,老奴也好有个照应。” 骆心安闻言笑了笑,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之后就站在门口再也没有说过话。 “那依爱卿的意思,这件事应该如何解决?” 聂毅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兵部尚书犹豫了一下,半响才开口到,“……臣以为,靖王既然已经离世,那靖王府的安置问题也就不是多么紧急之时,可暂时押后已做打算。” 陡然听到“靖王府”这三个字,骆心安的眸子瞬间一凛,耳朵都竖了起来,可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这时聂毅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押后?靖王虽已死,可靖王府摆在那里终究是个隐患,这等情形之下要如何押后?百足之虫况且死而不僵,更不用说聂暻手里攥着的这个靖王府,饶是亲兵就不下两万,这还不加他身边那帮如死士一般的影卫,和那些不知被安插在何处的探子眼线,看似只是一座府邸的靖王府,背后的力量却不容小觑,这就像在朝廷背后埋了无数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药一般,怎能这般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可靖王一死如今已经成了定局,就算靖王府实力雄厚,可他们终究是群龙无首,而当今形式,陛下您才是天道,智者择良木而栖,这些靖王府的人又不是傻子,靖王既然指望不上,他们又怎么敢跟当今圣上对着干?” 旁边的大理寺卿也忍不住开了口,但聂毅却勾唇一笑,眸中露出危险的神色,“爱卿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靖王的死已经是定局,所以他们现在群龙无首,若是普通的谋士与主公之间的关系,看到追随的主公已不成气候,随时改弦更张,择良木而栖,的确是经常有的事情,但两位爱卿似乎忘了,这些靖王府之人与聂暻之间的关系可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他们都无比忠诚,甚至其中很多人把聂暻当做救命恩人。” “道不同的确可以不相为谋,可救命之恩却不能不报,现在靖王一死,有一整个靖王府的人准备替他报仇,这样两位爱卿还觉得此事还能再拖吗?” 聂毅最后一句话仿佛结了冰一般,带着刺骨锋利的温度,从牙齿间挤出来的瞬间,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兵部尚书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那依陛下的意思,这靖王府……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聂毅等的就是他们的这一句话,嘴角微微一挑,他眯起眼睛露出一抹毒蛇般危险的神色,接着眸子一转,盯着大门口的一角,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忠这个字有时候是一把双刃剑,对朋友来说忠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可对敌人来说,忠却是最可怕的武器,既然这些靖王府的人都死忠与聂暻,那就不存在任何招降的可能,所以对于这种忠心耿耿之人,朕的意思很简单,杀,不能为我所用者必除之,而且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一点不需要朕再来教你们怎么做了吧。” 兵部尚书和大理寺上卿一听这话,脸色当即一变,“……陛下难道是准备……?” “对,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聂暻能在皇陵占上一席之地,已经是朕手下留情,至于他这靖王府以后也就没什么用了,派人去封了吧,闲杂人等不准靠近,触犯者处以极刑。” 一声令下,兵部和大理寺一时都难以接受,“陛下,靖王即是战死沙场又没有任何谋逆之举,却要被处以株连之罪,这恐怕不妥啊……” “谁说要株连整个靖王府了?六弟军功赫赫,怎么能被如此对待,朕要你们除掉的是朝中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和到处探听消息的耳目,若是他靖王府不幸祸及满门,那也只能说他靖王爷背地里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效忠朝廷,那可就是他对朕不义在先,二位可懂朕的意思了?” 这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阴毒的计谋惊得沁出一层冷汗,两位大人明白聂毅的手腕,这时候若是再试图劝说恐怕会祸及自身,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件事。 “既然两位爱卿都明白朕的意思了,那今日便退下吧,记得这件事不可再拖,要快刀斩乱麻,在大婚之前朕要看到一个结果。” “……臣、臣遵旨……” 两位大人跪地行礼之后,脸色凝重的跨出了御书房,正好与一直站在门口将所有话都听见的骆心安擦肩而过,朝中上下早就被聂毅封了嘴,谁也不准跟骆心安提到过去的事情,所以两个大人只是含糊行礼道,“给安妃娘娘请安。” 他们早就听说过骆心安和靖王是曾经的恋人,所以此刻见到她脸色都极其的古怪,那一声“安妃娘娘”甚至都带上了些许的嘲讽之意。 这时候但凡是个聪明之人都能看出其中关键,可骆心安却连脸色都没变,甚至没有半分羞愧、悲痛或者无地自容的样子,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脸坦然的给两个人回礼,“两位大人辛苦,天气这样炎热,正巧我来给陛下送些吃的,二位不如一起进来品尝一二如何?” 两个人哪儿还敢再回去,心里一时间疙疙瘩瘩的,摆摆手称府上还有事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告退了。 骆心安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惋惜的小女儿神色,旁边一直奉命暗中观察骆心安的陈公公,从始至终没看出半点倪端,只好收回视线,笑嘻嘻的说,“两位大人都走了,娘娘您也进去吧。” 这时坐在大殿里一直盯着这边风吹草动的聂暻像是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似的,笑着朗盛开口道,“是心安吧,快些进来吧,朕等你多时了。” 第239章 声东击西 骆心安闻言提着食盒走进了大殿,一抬头就对上了聂毅的笑脸。 “心安给皇上请安。” 骆心安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聂毅大步上前笑意盈盈的扶住她,“你我之间又何须这些虚礼,爱妃快快请起吧。” 骆心安脸上一红,眼睛不安的往四周瞧了瞧,“陛下怎么又……有这样叫,那些下人们胡闹,怎么您也……” 闻言聂毅失笑一声,顺势扶住骆心安的腰,牵着她慢慢往大殿里走,“还有五天就要大婚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容易害羞,叫爱妃又如何?既然那些下人都叫得,朕却叫不得么?你要是不愿听朕叫你爱妃,那你想听什么,宝贝儿,还是心肝儿?” 骆心安的耳朵霎时间更红了,赶忙推开聂毅的胳膊躲得老远,羞涩的几乎快要把脑袋都垂到了胸口,“……陛下若是再开这种玩笑,我……我以后就……” 聂毅以前从没在骆心安身上见过这样害羞带臊的情绪,突然看到她这样乖顺腼腆的样子,觉得越发新鲜,于是便靠过去几乎把她堵在了墙角,垂下头低笑着问,“真要是不答应,你就准备如何?” “我……我就不理你了!” 骆心安说完这话,憋得脸通红,聂毅瞬间被她逗笑了,“好好好,朕怕你了还不成么,爱妃以后可千万别不理朕,否则朕得多寂寞啊,是不是爱妃?” “陛下您还说!” 骆心安恼羞成怒的鼓起了腮帮子,聂毅的笑声瞬间就更大了,上前一步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落下一连串的碎吻,一边呢喃着她的名字,嘴唇一边往下移动,连放在她腰间的手这时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骆心安瞬间全身炸起一层鸡皮疙瘩,无论她在聂毅面前表现的多么天真无知,多么满怀爱恋,她的身体和意志却终究没法勉强,以至于前世连吻戏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次的她,如今被聂毅这样碰一下都觉得无比的恶心反胃。 她像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般,缩了缩脖子,躲开聂毅落在她唇角的碎吻,手忙脚乱的打开食盒小声说,“……陛、陛下,我做了些莲香脆藕特意给您带过来,我们就先吃些再……再聊吧,要不东西都要凉了。” 说着她手足无措的赶忙去端食盒里的东西,却因为太慌张,膝盖一下子撞在旁边的椅子上,将桌子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发出砰一声刺耳的巨响,一瞬间她的脸涨得更红了,“……陛下恕罪,都怪我笨手笨脚,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系列的举措就像一只受冻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虽然看着傻乎乎的却让人觉得意外可爱,聂毅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将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又努力回避着他视线的模样,聂毅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无疑这样的骆心安是新鲜又可口的,与他之前那个黄粱美梦中的她更是如出一辙,他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既然让他梦到那样一个美妙的梦,总会有一些缘由,因此当得知骆心安失去记忆,变得像个雏鸟一般对第一眼见到的他产生无比依赖之情的时候,聂毅才会下意识的选择相信。 因为那个梦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一个预示,告诉他梦中那些美好的一切都将是他与骆心安的未来。 可相信归相信,但并不代表他对骆心安就没有一点怀疑,不管那个黄粱美梦是否真的预示了未来,也不管骆心安如今看上去有多么的乖巧可人,他都没忘记自己认识的那个骆心安在本质上是个绝顶聪明的厉害角色。 就像睡着的老虎也终究是老虎一样,骆心安以前对付洛家、挫败喀什还有辅佐聂暻的种种妙计是何等的厉害,这样一个女人注定就不会是个能归于平凡的池中之物,所以谁又能保证他眼前这个一脸懵懂的忘记一切的骆心安,会不会只是她故意装出来的一个假象? 想及此处,聂毅的眸子深了一层,弯腰攥住骆心安想要去捡碎片的手说,“有丫鬟太监在这里,你还自己动什么手,万一伤着可怎么办?” 说着他将骆心安的手拉到自己跟前,轻轻的吹了几下,“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朕又没有怪你,你干嘛这样委屈自己,杯子砸了就砸了,再换新的就是,可你的手要是在大婚之前伤着了,朕还不得心疼死?” 说着他不由分说拉着骆心安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内殿里走,骆心安赶忙说,“陛下……这地上的碎片还没……” “心安你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尚书家的小姐了,而是朕的妃子,是这宫里所有奴才的主子,这些琐事以后就让他们来做,你只要在这里陪朕一起吃荔枝就好了。” 话应刚落,那陈公公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将那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端了上来,鲜艳欲滴的果子上还带着厚重的冰块,只是让人看一眼就已经觉得清凉无比。 这时聂毅掀起眸子,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陈公公面上露出艰难的神色,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两人的视线相交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可还是被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骆心安全都看在了眼里,垂下眸子,睫毛快速遮挡住此刻她眼睛里冷凝的目光。 聂毅将一个又一个鲜嫩多汁的荔枝亲手扒开送到骆心安嘴边,一边看她吃一边笑着说,“南疆虽然路途遥远,但幸好这东西送的倒是及时,心安,你觉得味道怎么样,还喜欢吃吗?若是喜欢朕再让人从南疆多送一点过来。” 说着他讲一个剥好的荔枝肉送到了骆心安的嘴边,而骆心安却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说,“陛下,这荔枝虽好,但却并非心安所爱。” 聂毅手指一顿,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朕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甜食的,这荔枝你竟不喜欢?” “这荔枝甜美汁多,心安怎么会不喜欢,但若这喜欢一定要建立在劳民伤财的之上,那这荔枝不吃也罢,陛下每天忙于朝事,励精图治,可谓是不折不扣的一位好皇帝,但民间百姓看不到您专心朝政的一面,只会听说您为了哄妃子开心,不惜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千里迢迢只为运这小小一筐荔枝,到时候陛下会给百姓留一个怎样的印象,陛下可要三思啊。” 听完这话聂毅愣了愣,半响没有说话,这要是以前的骆心安,恐怕恨不得他做个昏庸无道之人,好给聂暻腾出太子之位,又怎么会真心给他良见,而现在她却一心为自己所想,为朝廷分忧,就像所有贤内助一样,尽心的辅佐着自己的相公,这样的举动,又怎么会是装出来的? 一时间,聂毅有些恍惚,心里对骆心安的那点疑心也动摇了几下,但很快他敛住神志,笑了笑说,“朕倒不知道爱妃竟如此勤政爱民,这倒让朕觉得惭愧了,好,以后就听你的,这荔枝不吃了。” 说着他将放着荔枝的框子推到了一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早知爱妃对朝堂之事还如此颇有见解,朕早就应该多问问你的意见,省得批奏章时找不到人商量,倒觉得有些独断专行了。” 茶杯搁在桌子上发出“啪”一声响,这时他抬起头,不经意间说道,“对了,提到这朝廷之事,朕到刚好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正好爱妃在此,不妨帮朕出出主意。” 话听到这里,骆心安心里瞬间警铃大作,垂着头无措道,“这……心安不过是随便一说,哪儿算是什么见解,朝廷大事我一个宫之中之人哪里懂,陛下这样说是折煞了我啊。” “朕不过就是随便问问,算不得你后宫干政,爱妃别紧张,不过就是这几日朕心里被这些政事压的心烦,想找个人聊聊天罢了,在这宫里能陪朕闲聊几句的人也只有你了,难道连这点要求爱妃也要拒绝吗?” 这话一出,骆心安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心安愿意为陛下解忧,不知陛下近日为何事烦忧?” 聂毅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瞳孔散发出幽深的色泽,“靖王的事情,爱妃应该有所耳闻吧?” 呵,重点果然还是来了…… 骆心安在心里不禁冷笑一声,早在她站在门口听到他跟朝臣提起阿暻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所谓的召她一起吃荔枝,不过就是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拿靖王府开刀,来试探她的反应,而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陈公公,美其名曰是要侍奉她左右,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为了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罢了。 想及此处,骆心安敛起眸中神色,点了点头说,“自然是听过,可惜我以前对靖王知之甚少,也从没有特意关注过,再加上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对这位王爷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不过听宫人门说,靖王殿下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陛下怎么又突然提起了他?” 她的面色一片坦然,就像谈起今天早上吃的什么一般随意,眉宇间没有半点躲闪和隐藏。 聂毅的眸子闪了闪,叹了口气沉声说,“如今坏就坏在‘战死沙场’这四个字上。” “爱妃可能有所不知,朕这个六弟虽然身体病弱,资质平庸,但却深受父王喜爱,所以背后自然有一大批拥护者,这其中就包括整个靖王府的人,这帮人早就被朕这个六弟洗了脑,认为是朕这个皇长子抢了六弟的东西,甚至害死了他,以至于近几日这帮人更是蠢蠢欲动,甚至意图谋反!” “……谋反!?”骆心安惊讶的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跟着白了白,“这……怎么会这样……这帮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自古君臣有别,长幼有序,您既然是皇长子又是东宫太子,登基称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能因为这靖王被先皇所宠爱,就认为是您抢了他的东西吧,这是什么逻辑,心安真是有些搞不懂了。” 她的表情满是震惊,眼睛里还带着对待叛徒应有的不屑一顾,甚至连眉宇间皱起的弧度都透露着此刻她对这些人的唾弃,若不是知道她与聂暻曾经的关系,饶是靖王府中之人也很难相信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竟然会是他们以前最为崇敬的王妃。 聂毅的眸子起了几分波澜,眉毛也不动神色的轻蹙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这是他在思考时常用的动作。 这一刻,他心里其实真的有些迷惑了,眼前的骆心安真的没有一丁点破绽,不管是她口气中的句句维护,还是方才她一心为她忧国忧民的建议,这些都绝不是能故意伪装出来的样子。 更何况若是以前,别说他这样光明正大的颠倒黑白,侮辱聂暻,就算他提到聂暻这两个字,骆心安都会嗤之以鼻,可现在她竟然对这些完全无动于衷,除了她真的失忆以外,他不信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 “是啊,这些人可真是够让朕头疼的,本来朕不想置这些人于死地,毕竟六弟是为国捐躯,朕应该善待靖王府的每一个人,可惜他们实在是太不识好歹,这让朕真是再是进退两难啊。” 聂毅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骆心安眨了眨眼,一脸迷茫的说,“……陛下为何会觉得进退两难,以我的意思,这明明是一件很好解决的事情啊。” “哦?那爱妃以为如何?”聂毅一挑眉毛,幽深的瞳孔一瞬不瞬的锁在骆心安脸上。 骆心安抿了抿嘴唇,怯怯的似乎不敢开口,经聂毅几次眼神的鼓励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来。 “……所谓功再高不可盖主,心再忠要选对主人,如果就因为靖王立下了军功,所以就不处罚他身后这一众随时可能造反的乱臣贼子,陛下日后要何以平天下?若是陛下对这等逆贼都手下留情的话,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我大晟君王软弱无能,统兵无策,连小小一个亲王的家臣都镇不住。” “一旦开了这个头,就等于给朝中之人竖了个表率,告诉他们你们只要有过功劳,即便是日后有了不臣之心,皇上也不会要你们的脑袋,这样一来,但凡心里有这个苗头的人还不都一窝蜂的揭竿而起了?到时候,陛下天下都不保了,难道还要对这些人妇人之仁吗?” “以心安之见,哪怕是杀鸡儆猴,这帮靖王府的乱臣贼子都不可再留,靖王的确军功赫赫,但您也已经对他大加封赏,而且允他入了皇陵享世代香火,这些对靖王的赏和对靖王府家臣的罚并不冲突,陛下又何以烦心至此?” 听完这些话,聂毅的唇角不动神色的勾起了起来,看骆心安的神色越发的复杂起来,“所以依爱妃之见,这些人朕是非罚不可了?” “不仅要罚,而且要重罚,造反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古往今来哪一个不是株连九族,连根拔起,反正靖王已经入土为安,留下这靖王府只会是埋下祸患,还不如干脆……一锅端了,斩草除根。” 聂毅听完这话终于笑了,抬手摸了摸骆心安的侧脸,意味深长的说,“你真舍得将他们全杀了?” 骆心安愣了一下,接着垂下头,半张脸都白了,过了许久才细如蚊蝇般小声开口,“……我是不是吓着陛下了……我不该这样说的,一切都是我胡言乱语,陛下千万别放在心上,我只是脱口而出,并不是……我不是这么心狠的人,只是刚才不知怎么突然就……” 说着她就要跪下,聂毅却一下子扶住她,一根手指竖在她嘴唇上,“嘘……不必谢罪,你说得很好,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他的手在骆心安的嘴唇上流连忘返,感受着指尖的柔软触感,轻轻笑了起来,“朕还是喜欢你方才那侃侃而谈的样子,让朕看见就忍不住想吻你。” 骆心安的脸瞬间红的几乎滴血,脑袋都快埋到了地板里,聂毅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也不过就是五日,朕等得起,只不过五日之后,你可别想再让朕轻饶了你。” 他的眼睛带着志在必得的占有欲将骆心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目光炙热的像是要把她直接生吞下去一般,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时辰不早了,到了晌午天气就太热了,你身子不好就先回去歇息吧,晚上朕再去找你。” 骆心安点了点头,顶着张大红脸,手足无措的默默地告退了。 一迈出御书房大门,刺眼灼热的阳光就打在了身上,骆心安径直往前走,这时宝珠和宝珍迎了上来,“小姐您可出来了,奴婢看你好久没回来,心里实在担心就想着过来看看,您……” 话还没说完,宝珠就瞥到骆心安的神色阴冷,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小姐您怎么了这是?”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先扶我回敛华宫。”骆心安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声快速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两个丫头马上闭上了嘴巴不敢多问,主仆三人就这样慢慢悠悠的走出御书房的围墙之后,骆心安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此刻刺目的阳光洒在脸上,这时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竟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真是太凶险了,若是她说错了一句话,引来聂毅那个老狐狸的怀疑,她今天恐怕就别想再跨出这御书房一步了…… 第240章 成婚大典 过了晌午,赵太医又提着药箱来例行问诊了。 驱散掉周围所有的仆人之后,骆心安将上午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听完她的话,赵太医头上的冷汗都淌了下来,脸色发白的说,“王妃此话当真?皇上真的准备对靖王府斩草除根了?” 骆心安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拿来开玩笑,此事千真万确,不仅如此,我觉得聂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信任我,今天在御书房他故意让我听到这些话,也完全是为了试探我的反应。” 听了这话,赵太医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本来就是个极其难对付的狠角色,疑心重是必然的,若是一副完全信任您的样子,反而可能背后有鬼,今日他既然试探您,您只要当做与王爷完全不认识,把自己刨个干干净净,想必应该能从他那里蒙混过关。” 骆心安轻轻笑了一下,“大人这样想未免把他想的太简单了,您在他身边呆的时间并不长,或许不了解他这个人,如果只是简单地撇清关系,绝对不会打消他的疑虑。” 听了这话,赵太医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在聂毅身边少说也潜伏了好几年,怎么说也应该比王妃接触他的时间长,怎么会不如她了解这个皇帝?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他疑惑的问道,“王妃此话怎讲?” 骆心安看出了他的疑虑,只是在心里笑了笑,她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她已经认识了这个男人两辈子,当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大人方才也说了,咱们这位皇上疑心很重,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有所警觉,如果我一听说他要处置靖王府,立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一口咬定从不认识阿暻这个人,那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毕竟阿暻这一次战死沙场是震惊整个大晟的事情,如果聂毅都开口问了,我还当做从未听过此人,换做是大人你恐怕也会有所怀疑吧?” “更何况,他今日设局试探我,无非就是想看我在得知他要处理靖王府的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敢走这一步棋,心里一定是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在他看来,我的反应无非就只有两种,要不就是大惊失色乱了方寸,要不就是一脸迷茫马上跟这帮‘乱臣贼子’撇清关系,所以我一旦选了这两种其中之一,就等于立刻踩进了他的圈套,让他确信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这样一来,以后无论我如何再努力,恐怕都很难再取得他完全的信任了,所以我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赵太医紧紧地蹙起了眉头,“王妃您究竟是怎么回答的他?” 骆心安挑眉一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当然要跟他说对于这种乱臣贼子就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什……什么?!”赵太医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张脸都白了,“……您要他把靖王府的人全杀了?!” “您疯了吗……那可都是王爷的心腹良臣,是王爷在世时精心栽培的,还有那些影卫和下人,每一个都忠心耿耿,对您更更是崇敬有加,您怎么能……怎么能为了自保,就把这上百条人命往火坑里推啊!” 骆心安笑了笑,“往火坑里推?他们现在是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怎么就成了我把他们我那个火坑里推?” 赵太医被噎了一下,但仍然咬着牙说,“对,他们现在的确是安然无恙,可谁知道明天聂毅会不会对他们下手?您方才也说了,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跟兵部和大理寺的人下了诛杀的死命令,再听您这么一番话,对他们岂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赵太医急了,但骆心安却仍然一副淡然不动的样子,抬手啜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原来大人还记得方才我提到的兵部和大理寺,我当您心里这么着急,早就把这事给忘了呢。” “没错,在见我之前,聂毅的确已经给兵部和大理寺下了命令,但要抄掉一个亲王的府邸,再把所有人全部处死,可是必须有天子刻印的圣旨和三省的执行批文,如果没有这两个东西,您看看兵部和大理寺那两位大人敢不敢就凭他一句口谕就去靖王府抄家。” “所以他当着我的面给这两位大人下命令是假,试探我的反应才为真,我当时若稍微露出一丁点马脚,前脚一走,他后脚就会立刻给他们下诏书,彻底灭掉整个靖王府,可现在已经是下午,天都要黑了,还没传来一丁点动静,这说明聂毅已经改变了主意,放过了靖王府。” 赵太医迟疑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听骆心安这样一说,的确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转念一想仍然觉得不安心,“这一切不过都是您的一厢猜测,皇上对王爷深恶痛绝,对靖王府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么可能听了您的几句话,就立刻改变了主意?” “让他改变主意的不是我,是他的疑心啊,赵大人您难道还没明白过来吗?” 骆心安自嘲一笑,低声说,“我太了解这个男人,他就是个刚愎自用,疑心重重的伪君子,我越是给靖王府求情或是装作跟他们撇清关系,越会招来他的杀意,但我要是一心要致他们于死地,别管聂毅觉得是我真的失去记忆,真心实意的给他出谋划,还是为了自保选择牺牲整个靖王府的人,他反而心中有了更深的疑虑,不会轻易再动靖王府了。” 听完这话,赵太医才陡然明白过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而且就凭现在兵部和大理寺都没去靖王府抓人,足可见聂毅的心思真的被骆心安给料中了。 一时间,他的背后沁出一层大汗,抹了把额头之后毕恭毕敬的跪地磕头,“王妃恕老臣愚钝,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这一次真是多亏了王妃神机妙算,否则今日的靖王府一定逃不过这场浩劫,老臣代王爷跪谢王妃的救命之恩!” 说着他趴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骆心安赶紧把他扶起来,“大人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靖王府是我的家,不论我身在哪里,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它的念头,更何况阿暻走的突然,如果我再不好好照顾大家,日后黄泉路上又有何面目再去见他。” “王妃大富大贵,可别说这些丧气话。”赵太医赶紧呸了几声,这副维护的样子倒是把骆心安一下子给逗笑了。 赵太医自知刚才的口气太过咄咄逼人,误会了骆心安,这会儿看她笑着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禁老脸通红,低声问道,“这一次您既然瞒过了皇上,想必他对您的信任又多了几分,但是想要让他完全对您推心置腹,仍然不是一件易事,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做,有什么需要老臣帮忙的吗?” 骆心安眉毛一挑,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可眼睛里却泛起了一层寒光,“大人什么都不必插手,只要在五日后的大婚之前将‘迷梦’交给我就可以了。” “这……”赵太医脸上一僵,“王妃,这件事实在太冒险,您就不能……” 没等他说完,骆心安一抬手就打断了他,“经过惊天的事情,大人难道对我还这么没有信心吗?您放心,人命就这一条,我珍惜的很,不论我日后会怎么做,都不会随便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我之前已经给您提过此事,想必迷梦您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您就给我句准话,这药您是给,还是不给?” 赵太医紧紧攥着拳头,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踌躇了许久终于一闭眼,咬着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瓷瓶,“自从王妃那日与我提到这东西,我就一直随身携带,但犹豫了这么多天仍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王妃您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老臣也就豁出这条命,哪怕日后死了无颜再面对王爷,老臣这一次也愿助您一臂之力。” 说着他将药瓶递了过来,骆心安打开盖子嗅了嗅,里面无色无味的气体跟着晃动,她垂下眼眸,掩盖住眼睛里的决绝,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将这药瓶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 五日后,大婚之期。 整个皇宫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天色才刚刚擦亮的时候,鼓乐声就响彻了整个皇宫,天子大婚作为宫廷之中最重要的庆典之一,当然马虎不得,处处都透露着皇家天威和奢华绚丽,仿佛只是置身在皇宫之中就感受到了这份扑面而来的喜气。 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骆心安,对此却分外的麻木,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是怎么被人拽起来梳妆打扮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上绚烂夺目的嫁衣,一步步的坐上轿子离开的敛华宫。 满眼的通红颜色,让她一阵阵眼晕,眼前那些声势浩大的场面就更加让她无法适应。 说起来也是可笑,作为一个女人,哪怕是在现代,结一次婚会得到祝福,结两次婚却会被人耻笑,而她到了古代竟然要为两个男人披上不同的嫁衣。 鼓乐歌舞声是那么的震耳欲聋,百官朝拜的欢呼声是那么的响彻天地,可她除了麻木以外,根本就没有第二种感觉,这一天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仿佛早已灵魂出窍,变成了一缕幽魂,飘飘荡荡那个的看着那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像个木偶一样,被聂毅牵着手,机械的完成每一个仪式和步骤,心里却一片死水,没有泛起半点涟漪。 一切在她看来都像是在看一场荒诞不已的哑剧,演的也都是别人的悲欢离合,跟她没有一丁点关系,哪怕那个跟聂毅手牵手一起拜堂的女人,跟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眼前的一切让她的视线一片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经在靖王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身穿火红的嫁衣,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但那时站在她身边的人是阿暻,他们就这样慌里慌张的成婚,甚至整个王府上下都来不及准备,一切都草草了事,完全没法跟眼前恢弘的场面相比,可她的心却跳的那样激烈,想要跟一个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冲动是那么强烈。 到现在她都记得聂暻明明有些羞涩,但仍然绷着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假装镇定,用那双墨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的样子,然而只要这么一想,她的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就像无数双手在她的身体里撕扯,让人窒息一般的疼痛涌上来,她下意识的攥起袖子里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留下的浅浅戒痕,这里曾经有一枚戒指,一枚跟阿暻一摸一样的戒指,可是他那一枚被染上鲜血带回,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骆心安以为自己忍得住,这么久她都忍过来了,可在此时此刻要跟这个害死阿暻的凶手拜堂成亲的时候,她真的忍不住了,聂暻的死讯就像一把尖刀,又将她那些极力隐藏的心绪剜了出来,此时她若不是紧紧攥着拳头,将指甲刺入掌心,她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亲手杀了聂毅。 第241章 愿者上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老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彻大殿,随着最后一声落地,满朝文武纷纷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潮水般的朝拜声中,聂毅拉住骆心安的手,一向冷凝的脸上此刻终于带上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抬手将骆心安耳畔的一撮头发挽到耳后,低下头亲昵的说,“心安,你终于属于朕了。” 骆心安垂下头笑了,耳朵像淌血一样红艳,似火般的嫁衣衬得她一张白玉般的脸更是娇艳欲滴,聂毅何曾想到骆心安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幸福又羞涩的表情,一时间他的心里荡起了涟漪,看着骆心安的目光更加的炙热。 “怎么只顾着傻笑,倒是说句话啊,难道跟朕在一起你不欢喜?” 欢喜,当然欢喜,因为我离杀掉你又靠近了一步。 骆心安仰起头,脸上的笑容灿烂而明媚,一双清澈的墨色目光落在聂毅身上,轻轻的点了点头,“陛下待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以后能与陛下携手一生,我怎么会不欢喜。” 聂毅被她这样盯着看,全身就热了起来,目光一黯,将骆心安用力往怀里一带,手掌下滑流连忘返的在她的腰窝抚摸着,哑声在她的耳边说,“别这样看着朕,要不是场合不对,朕真想现在就办了你。” 骆心安垂下的目光里瞬间闪过凛冽的杀意,强忍着全身发毛的感觉,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红成一片,她咬了咬嘴唇,眼睛怯怯的看了聂毅一眼,接着又快速垂了下去说什么也不肯再抬起来了。 仅仅是这一眼就包含了无数又羞又怕的情绪,像小刷子似的在聂毅的心口轻轻扫过,引得他瞬间心神荡漾,连呼吸都粗了几分。 这时有老太监上前呈上祭祀用的香烛,打断了聂毅炙热的目光,他有些厌烦的瞬间皱起眉头,但碍于礼数,还是不甘愿的捏了骆心安的后腰一把,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朕再疼你”之后,还是接过了老太监手里的香烛,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骆心安强忍住快要吐出来的冲动,心里一点也不怀疑聂毅所言非虚,要不是当着文武百官,要不是他是一朝天子,方才她可能已经被聂毅直接压在这祭台上给活活的撕碎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这时聂毅刚好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她冲他眨了眨眼,接着作了个鬼脸又。 只是这一个俏皮的眼神就让聂毅瞬间失神,愣在当场,连带祭祀时说了无数变得祭文都一下子卡壳了,等下一刻他回过神来,看向骆心安的目光简直像冒出火来,而骆心安这时却忍着笑将目光挪到了一边,仿佛那个煽风点火的人不是她一样。 看着聂毅那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骆心安垂下的目光里笑意一点点的褪去,连带袖子里的手指也控制不住的攥在了一起,心里忍不住自嘲的想着: 如果她的刻意“勾引”能让聂毅今晚对她的兴趣越来越大,那也没有白忙活一场。 之后冗长的仪式,骆心安再也没有心思去应付,整个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完成了一系列繁杂的礼仪之后,又要作为新嫁娘陪着聂毅一起大宴群臣。 等到君臣之间全部宾主尽欢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骆心安喝了一些酒之后就不胜酒力的先回了寝宫,所以的那个聂毅喝的醉醺醺的推开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安坐在床边,披着红盖头的骆心安。 看着骆心安一袭嫁衣安静的坐在那里的样子,聂毅的胸口就一阵阵的发烫,连目光都炙热锐利起来。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将骆心安娶进门当自己正大光明的太子妃,可那时她眼里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聂暻,甚至后来直接嫁给了他,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他那时真是恨毒了聂暻,连带对骆心安都心生恨意,他恨她不识抬举,恨她明明跟自己最先相遇,却愿意为了聂暻处处跟他作对,那时他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会把她从聂暻身边抢走,就像从小到大从聂暻手里抢走所有东西一般,而此时此刻,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聂暻再厉害又如何,骆心安再恨他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一个变成一把骨灰,另一个乖乖的坐在床边,等着自己的临幸吗? 想到这里,聂毅快意的低低笑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骆心安身边,手掌放在她的肩头,若有似无的摩挲起来。 骆心安身子颤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又定下心神疑惑的歪了歪头,小声道,“皇上……?” 聂毅被她小心翼翼的口气逗笑了,顺势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都成婚了,怎么还叫朕皇上?换个好听的称呼让朕听听。” 他不掀骆心安的盖头,就这样让她蒙着脸跟自己说话,所以他也看不到骆心安此刻脸上冷若冰霜的表情,只见她低着头小声说,“……陛下就是陛下,除了陛下……心安哪儿还敢叫您别的称呼。” “那刚才在祭天台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野猫有胆子跟朕做鬼脸,如今却没胆子给朕换个称呼了?” 看着骆心安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攥在手里的感觉,让聂毅非常愉悦,一直以来骆心安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从不肯低下头颅,屈居人下,而现在这匹“烈马”却被他驯服成一匹家养宠物,这种征服欲有多爽快过呢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那哪儿是做鬼脸,明明是陛下动手动脚,我才想故意气气你。” “哦,是这样吗?那依爱妃这意思是真的不打算给朕换个称呼了?你我夫妻之间,刚新婚就如此生分,朕对你的一番情谊看来也是错付了。” 说着聂毅就势起身就要走,骆心安盖着红盖头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乱抓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陛下别走,我改还不行么……别把我一个人扔下……” 聂毅得逞般勾了勾嘴角,回过身沉声道,“既然说要改口了,怎么还一口一个陛下?” “陛……相、相公……” 骆心安细若蚊蝇般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瞬间就让聂毅愣在了当场,他本以为骆心安最多就是叫一叫他的名字,就像喊聂暻一般叫他一声阿毅,谁想到她竟然会叫出这样一个称呼!? 这种民间寻常夫妇的称呼,让聂毅错愕了片刻,接着下一秒身体里就像被扔进了火药一般,瞬间炸开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发便不可收拾。 明明他也不是毛头小子,身边宠妾填房也有不少,可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将他身上的火瞬间撩到这种程度,若是旁人,大概此刻一定已经忍不住使出所有花招来勾引他了,可骆心安始终像块不开窍的木头一样,全身紧张的坐在原地,既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有什么tiao-情手段,可就是她这样完全不经意的话语,却比任何花样百出的招数还让他yu-火焚身。 像是忍了许久终于无需再忍一般,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倾身一把攥住骆心安的胳膊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将她狠狠地按在床上,接着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而就在他低头就要吻上来的时候,骆心安却突然开口,“……陛下,这么多人还瞧着呢,能不能先让他们出去……” 聂毅的动作一顿,看着周围垂着头仿佛木头一般站在那里的宫女太监,连他都觉得很是扫兴,更不用说现在的骆心安是个极其容易害羞的腼腆性子,这会儿不愿意让别人瞧见,羞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 看到骆心安这样生涩的反应,他心里反而有些愉悦,虽然他明白她肯定早就被聂暻吃的渣都不剩了,但幸好她的记忆已经停留在一年多前,那时她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在意识上仍然是白纸一张,这让他感觉自己即将要占有的也是这样纯洁无暇的骆心安。 这样的认知让他更加的热血沸腾,所以也不介意再多耽搁这一会儿的时间,毕竟真正的美味佳肴,是需要时间来耐心烹制的,这么久他都等了,自然也就不差这一会儿,更何况他也愿意在骆心安面前表现出深情款款,温柔缱绻的君子一面。 想到这里,他冲周围的人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朕的命令,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进来。” 旁边的老嬷嬷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陛下,这洞房之礼还没行完,这个时候您就让老奴们怎么敢告退啊。” 聂毅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层,催促道,“朕都开口了,你们还不敢?难不成你觉得朕的话都做不了主了不成!东西就放这里吧,你们出去。” 那老嬷嬷是服侍了三代皇帝的宫中老人,对拜堂成亲的礼数更是无比通晓,就连太后都要敬她三分,所以这会儿她也有几分底气没急着退下,急声道,“陛下嘴上是这么说,可等奴婢们退下之后,您恐怕看到娘娘就把这些事情全都抛到脑后了。” “老奴知道陛下心急,老奴心里又何尝不急,但礼数终归是礼数,几百年传下的皇室宗法不可荒废,这洞房之礼若是不行完,这婚就不算成,娘娘也就不算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人,陛下都已经用八抬大轿把娘娘娶进门了,难道忍心让她没个名分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砸下来,聂毅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冷笑一声刚要起身惩治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太婆,旁边的骆心安却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说,“陛下,您不行这洞房之礼,总得帮心安把盖头给掀了吧?这样一直盖着,您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骆心安一说这话,聂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性急竟忘了这件事,一时间火气瞬间被她平复了不少,自嘲般在心里笑了笑,都说红颜祸水,果不其然,在骆心安面前,他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不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连最基本的镇定都抛到了脑后。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一缓,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得,听爱妃这话,倒成了朕不对,那朕给你陪个不是,爱妃别生气了可好?” 说着他拿起旁边一柄玉如意挑起了红盖头,看到骆心安的脸一点点的露出来的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这洞房之礼存在的妙处,掀开盖头的过程就像拆开一件心仪已久的礼物,哪怕早就知道礼物是什么,仍然无法按捺欢喜的心绪。 一时间,他火热的心绪倒是静了下来,像这样听着别人在耳边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样的吉利话,再看着身边美娇娘的嫣红脸庞,倒是比直接进入主题还要别有风味。 这时宫女端着合卺酒走了过来,骆心安顺手拿起两杯酒,右手的指尖无声无息的在杯沿上划过,接着将那杯酒递给了聂毅,端着自己手里那杯说,“虽然不合时宜,但心安还是想借这合卺酒敬陛下一杯,多谢陛下在我病重的时候仍然体贴我,照顾我,对我不离不弃。” “虽然我可能忘记了很多曾经我们之间的回忆,但仅仅是这短短几个月,我还是能看出陛下对我的一番情意,您一直说我们原来是一对相爱的眷侣,我其实心里一直有些怀疑,但现在我真的信了陛下是真心实意的待我好,我也愿意饮了这杯酒之后,与陛下今生不离不弃。” 聂毅其实从没指望过骆心安会真的对他动什么真情,他很清楚在她心里,自己永远也没法代替聂暻,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不仅让骆心安忘记了一切,甚至还能让她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聂毅这个从不信命的人,此刻也不禁在心里中感叹老天的眷顾。 一向坚硬如石的心,此刻罕见的柔软下来,他只觉得心口像是涌出股股热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灼得一阵阵的发烫,情不自禁的挽起骆心安的手,一仰头喝下了这交杯酒。 他攥着骆心安的手,幽深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在眼里流露出真正的情绪,轻声的开口,“心安,记得你今天说的话,答应朕,以后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朕,好不好?” 骆心安沉默了片刻,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讥讽,但下一刻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浅笑,点了点头打趣道,“我都嫁进了后宫,除了待在您身边还能去哪里,陛下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聂毅抿了抿嘴唇,最终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苹果说,“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你瞧那平安如意果长的倒是喜庆,按礼数也是时候一起尝尝了。” 说着他抬手就要去拿盘子里印着喜字的苹果,骆心安却按住他的手,笑着将那果子抢过来,眨眨眼说,“既然要一起尝,那陛下怎么能先自己饱了口福。” 说着她“咔嚓”一声在苹果上咬下一口,接着倾身凑到了聂毅嘴边,“让心安来侍候陛下可好?” 嫣红的嘴唇,皓白的牙齿,配上唇间清脆香甜的泛着莹莹水光的苹果,天真无暇中却带着无限的风情,最令男人疯狂的永远不是脱光的dang-妇,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chu-女。 骆心安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聂毅恨不得拆骨入伏,此刻突然这样若有似无的勾引一下,直接就在聂毅身上点起了燎原的大火。 他眸子一黯,接着倾身就吻了上来,而骆心安眼疾手快,不知何时手里竟然拿了一粒葡萄顺势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起身就从床边跳起来往一边跑。 聂毅没能吃到她嘴里那块苹果,吞下那粒葡萄就追了上来,“好啊,连朕你都敢戏耍,看来朕真是把你给宠坏了,看朕一会儿抓住你之后怎么收拾你!” 骆心安闷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在屋子里到处的躲,“是陛下自己故意占便宜,还怨我使坏,还讲不讲道理了?” “抓住你朕就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道理”。” 聂毅如一只迅猛的猎豹一样,身形如电的扑上来,骆心安的速度哪里是他的对上,还没跑几步就被他逮了个正着,骆心安笑弯了眼睛赶紧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陛下饶命啊。” 聂毅感觉全身都被骆心安给点起了大火,这会儿连眼睛都红了几分,身子也突然跟着燥热了起来,他没以为是骆心安点的火太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一把打横将她抱起来,嘶哑着嗓子说,“一会儿到了床上,有你求饶的时候。” 说完这话他已经走到了床边,将骆心安直接撂在床上,直接扯开了自己的衣领。 周围的一众仆人不知在何时退了下去,而且生怕再惹皇上震怒,全都按照他的意思离开了寝宫,谁也不敢再接进一步,一时间整个宫殿就只剩下骆心安和聂毅两个人。 红色的喜烛和宫灯在下人退下的时候就已经吹熄了,在一片昏暗之中,聂毅伸手就撕开骆心安的领口,当手指触摸到她光滑白皙的皮肤时,身体里瞬间就像被点燃了火药,狂热的连手指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晦明晦暗的光线之中,他看不到骆心安的脸,脑袋明明想极力保持清醒,但眼前却突然一片片发黑,耳边更时嗡嗡作响,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外,根本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全身都燃起了熊熊烈火,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地狱之火之中,只想立刻将身边这个人撕成碎片,拆骨入腹,彻底的吃干抹净才能填补身体里灼烧的空虚感。 可这感觉越强烈,他眼前的一切就越模糊,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伸出手刚要将骆心安拽进怀里的时候,脑袋却再也不听使唤,接着眼前陡然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那只伸出来的手颓然的垂下,最终没有碰到骆心安一根汗毛。 等确定他彻底昏迷不醒之后,骆心安才一把推开他干净利落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看着已经被撕开的领口,她的眼里再也压抑不住的涌出恶心欲呕的神色,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方才聂毅碰到过的地方从上到下擦了一遍,直到皮肤都被磨破了她才停下了手。 回身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聂毅,她的手不受控制的攥住旁边一个锋利的烛台,恨不得此刻立刻就把它刺进聂毅的心窝,杀了他亲手给阿暻报酬。 可胳膊举在半空抖了许久,她最终咬着嘴唇将烛台重新放回了远处。 如果只是为了取聂毅这条狗命,她早就动手了不会一直等到今天,她要亲手毁掉聂毅如今拥有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所以此刻她心里哪怕再恨,也不能轻举妄动,既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就算前方有千难万险她也必须继续走下去,决不可轻举妄动。 深吸一口气,她快速的敲了敲角落里的一身窗户,接着两个靖王府影卫从房顶跃了进来,身上还扛着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装着一个女人。 骆心安死死地看了这女人一眼,目光冰冷的沉声说,“这就是陈将军那个最新得宠不惜去漠北战场都要随身带着的小妾?” “是的王妃,这女人胆小怕事的很,被我们一吓就什么都招了,那姓陈的在一次醉酒之后亲口跟她提过,这一次去漠北名义上是支援,实际上就是为了谋害王爷,而她也招供,王爷的尸体虽然已经被烧焦,但其实早就找到了,是姓陈的不肯叫出来,所以一直藏在他的营帐之中。” 骆心安紧紧地攥着拳头,稳住心里滔天的恨意,冷笑道,“这女人既然这么胆小,每日睡觉的帐篷里藏着一具焦尸难道就不害怕?” 提到这个影卫咬牙切齿的说,“她当然害怕,所以她一直给姓陈的吹耳边风,说什么反正是皇上要取王爷的性命,你留不留他的尸体都无所谓,带回去没准还会徒增是非,还不如直接毁尸灭迹撒到荒野里去,也省得留下什么心腹大患!” 骆心安再也听不下去,一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一笑,“既然她这么受陈将军的宠爱,相比床上功夫也自有一套,反正陈将军这么忠君护主,不如就将自己这宝贝疙瘩送给咱们陛下尝尝滋味。”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沉下去,一字一句地说,“把她扔到床上去。” “我摸在合卺酒杯上的迷药最多撑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聂毅就会醒过来,但‘迷梦’的药效却依然还在,就让他和这女人颠鸾倒凤做一夜鸳鸯。” “记得在药效褪去之前,除掉这个女人,别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说完这话,骆心安像是再也没法忍受着满屋子的红色,径直走向窗边,瞥了一眼那已经昏迷的女人,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到死还能爬上龙床,还真是便宜了你。” 说完这话,房顶又跳下一个影卫,护着骆心安一下子跃出了窗外,再也没有多看这喜气洋洋的大殿一眼。 第242章 熟悉的身影 聂毅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全亮了。 他费力的睁开双眼,只觉得眼睛仍然一阵阵的酸痛,全身的骨节都像被人打断之后又重新拼在一起般,就没有一个不疼的地方,他撑起身子,刚想要坐起来,脑袋又“嗡”一声剧痛,刺得他当场就重新跌在了枕头伤。 该死的……怎么会这么难受? 他在心里咒骂了几句,因为强烈的头痛而一时没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余光瞥到整个大殿之中大片大片的红色,才陡然想起昨天晚上是他与骆心安的新婚之夜。 想到这里他猛然回头,生怕昨夜发生的一切又是他做的一场镜花水月般的梦,可转过身子他便一眼看到了静静睡在自己身边的骆心安。 此刻她穿着一件浅色的单衣,衣领松散的挂在身上,露出半个如玉般的肩膀,长长的头发铺了一床,有几缕甚至还散落在他的臂弯,她就这样静静的睡着,脑袋枕着他的手臂,呼吸平稳,安然恬淡,仿佛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脸上还带着一股与平时凌厉性格完全相反的稚气。 看到她的一瞬间,聂毅慌乱的心才一下子定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真的成真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梦见骆心安像这样躺在他的床上,任他予取予求,可天一亮,梦一醒,一切就立刻化为乌有,这种不甘和颓然的感觉深深的刻进了他的骨头,以至于此刻哪怕骆心安已经躺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似乎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骆心安扁了扁嘴巴,不舒服的翻了个身,身体下意识的追逐着热源,往聂毅的怀里又缩了缩,这一动不要紧,本来就宽松挂在她身上的单衣从肩头滑了下来,露出她大片的皮肤和身前两团若隐若现的浑圆。 聂毅的呼吸陡然一窒,接着本来就疼痛的脑袋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昨晚被掀红浪,翻云覆雨的画面。 他闭上眼睛拼命地想要看仔细一点,可越是想看清脑海中的片段就越模糊,他看不清怀里骆心安的脸,只知道就是在这张床上,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将她拆骨入伏,像疯了似的掠夺着她身上的甘美,让她随着自己的动作发出欢愉又痛苦的尖叫。, 那些刺激又煽情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他闭上眼仿佛还能感觉到掌心残留的骆心安皮肤的触感,那样柔滑白皙,像嫩豆腐似的,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然后无助的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被他折腾的一边哭一边低吟着求饶…… 无数画面冲入脑海,昨夜一切煽情的记忆回笼,那种从骨子里爆发的血脉贲张的感觉那样刻骨铭心,让他此刻回忆起来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按捺不住,要了骆心安一次又一次,最后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疯狂过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虽然很遗憾没能回忆起骆心安昨夜被自己x弄的脸,但身体里残存的甘美仍然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想到这些他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将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骆心安身上。 骆心安睡得很沉,根本没有察觉到聂毅此刻宛如毒蛇般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一点点的逡巡。 从发丝到脖子,从胸口到小腹,从大腿到脚趾……像是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版,全都被聂毅看在眼里。 此时的骆心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青紫痕迹,有些地方甚至都破了皮,泛着红彤彤的血丝,一身光滑如月的皮肤被毁成这样,莫名有一种奢靡的吸引力,让聂毅的眸子又深了一层,不禁开始猜想自己在那些被衣服所掩盖的皮肤上所留下的“痕迹”是不是更精彩。 想到这里,他的手也抚上了骆心安的肩头,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游走,当刚探进被子正要伸进她衣服里的时候,骆心安却悠悠的转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睡得正熟的骆心安,这会儿还没有从慵懒的困意中完全醒过来,所以当一睁眼就看到聂毅掠夺性十足的眼神时,她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愣了好久才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陛下?” 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了,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嘟哝道,“……我的嗓子这是怎么了?” 聂毅被她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逗笑了,凑近了几分,胳膊撑着脑袋撩起她一缕头发低声调笑道,“还能是怎么,任谁叫了一整晚,嗓子都得哑了,可怜朕着耳朵都快你被给叫聋了。” 骆心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了一整晚”是什么意思,当即脸上红的几乎滴血,赶紧掀开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说什么都不出来了。 “怎么,昨天晚上一直攀着朕说快一点,我还要,如今天一亮倒是害羞起来了?” 聂毅伸手去拽骆心安的被子,故意说这些让人羞耻的话几乎把她逼得落荒而逃,“我哪有说过这些,陛下少诬赖人。” “朕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瞧瞧,朕这后背现在是不是都已经被你给抓花了,你摸摸这一道道血印子,除了你还是谁抓的?” 说着聂毅作势就要翻身,骆心安这下急了,赶紧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把抓住聂毅,结果两个人的皮肤刚一触碰,她就像猛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似的,触电般将手一下子又抽了回去。 聂毅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眼疾手快的一把反攥住她的手腕,接着倾身将她压在了床上,勾唇危险一笑,“每次你都将朕撩拨的一身火之后就逃跑,以前是朕让着你,可如今你已经成了朕的妃子,这一次朕可绝不能再轻饶了你。” 说着他动手就开始脱骆心安身上仅剩不多的衣服,早晨本就是男人容易冲动的时候,再加上佳人在怀,他多少有些再回味一下昨晚之事的意思,结果这会儿当手指触碰到骆心安光滑的皮肤时,身体里那股冲动就瞬间燃起了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谁想到当全身都如昨晚般燥热起来的时候,他的脑袋突然一阵剧痛,昨夜那头昏脑胀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明明意识上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情潮难耐,激动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全身烧起来,可是身体上却没有半点反应,不仅使不上一点力气,全身的骨节也跟着叫嚣起疼痛。 “嘶……”他疼得不禁闷哼一声,撑着脑袋歪到了一边。 骆心安的眸子快速的闪过一抹冰冷的讥笑,心里其实早就料到聂毅根本对她就做不了什么,迷梦这东西不是普通的chun药,药效极其霸道不说,还非常损害身体,可以说凡是中了这迷梦的人,当时有多么的纵yu贪欢,醒来之后就会有多么的精疲力尽,因为这东西从药理上讲就是以榨干人的精力为代价来达到药效,所以就算是普通人,翻云逐浪了一整晚,这会儿都该腿软腰酸了,更何况是身中迷梦的聂毅,这会儿要是还能再对她欲行不轨,才是真的有鬼了。 敛起眼里凌厉的眸色,骆心安赶紧凑上去担忧的扶住他,“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太医过来?” 在骆心安还能活动自如的情况下,聂毅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竟是被“榨干”了所以这会儿才“不行了”,更何况这事关一个男人,甚至是帝王的尊严,他就更不可能让太医过来看他的窘境,于是摆摆手道: “大概是这几日总是惦记着我们大婚的事情,有些劳累过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骆心安搂着他慢慢的躺下,又贴心的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幸好没发烧,这三伏天若是得了热伤风才是真遭罪,陛下想必是昨夜心情畅快,饮了太多的酒,这会儿宿醉的毛病上来了。” “不如心安这便去给陛下煮一碗醒酒汤,润润喉咙,您再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没准备一醒过来就好了。” 骆心安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揉着聂毅的额角,帮他减轻疼痛,被她这样一揉,聂毅还真觉得脑袋清爽了很多,掀开眼睛朝骆心安的方向看了一眼,看着她玲珑的身段和那一张一合的嫣红嘴唇,他的心里不禁涌上来一阵烦闷。 想着骆心安在这里也是让他看得见摸得着却说什么都吃不进肚子里,他便摆摆手道,“醒酒汤就算了,以前听闻爱妃自己独创过一种叫……叫花果茶的东西,一会儿不妨给朕煮一壶尝尝吧。” 骆心安心里一咯噔,马上警铃大作,接着她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花草茶?心安这还是头一次听说,陛下从哪儿知道我会煮这个?” 聂毅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以前这只泡给聂暻一个人喝,让他嫉妒了许久的花草茶,是这一年里骆心安才发明出来的新鲜玩意儿,而她现在早就失去了记忆,自然不可能再会做了。 想到这里,聂毅突然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即便骆心安现在还记得怎么做花草茶,那这东西毕竟也是曾经为聂暻一个人特意准备的,如今忘了更好,这证明骆心安跟聂暻的羁绊又少了一些。 “哦,那可能是朕记错了,不管是什么了,反正只要是爱妃煮的朕都爱喝。” 他极其宠溺的捏了捏骆心安的脸,心里那点怀疑在这一刻也跟着打消了。 他并非对别人听之信之没有脑子的人,自然能感觉到自己这一晚身体的不对劲,以前他又不是没有喝醉过,所以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这时候的头晕眼花和宿醉的感觉并不一样,这让他对骆心安又忍不住起了几分猜忌。 但转念一想,昨晚成亲拜堂是真,翻云覆雨也是真,自己身上的感觉是做不了假的,更何况就算昨天晚上骆心安耍了什么猫腻,那她那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他背后那些抵死缠绵的抓痕,却明白在眼前,根本不可能做假。 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自嘲一笑,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即便是聪明如以前那个没有失忆的骆心安,也不可能在层层把关的大婚之宴上动手脚,何况如今她还失了忆,变成这副单纯简单的样子,恐怕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耍什么心机了。 勾起唇角,他露出自付一笑,骆心安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垂下头掩盖住眼里的讥讽,恭敬的欠身行礼,“既然如此,那心安就先行告退,一会儿定让陛下喝上热乎乎的醒酒汤。” 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出大殿,那空气中飘散的体液味道也跟着一点点变淡,等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这个时候骆心安才感觉到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如果再在那糜烂肮脏的环境里,继续呆着假面具跟聂毅演着您侬我侬的桥段,她真的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当场吐他一脸。 但幸好,她活着走出了这座大殿,说明这偷天换日的计划终于成功了,也意味着这一仗她不仅是赢了,而且赢非常漂亮! *** 坐在回敛华宫的轿子上,骆心安一直闭目养神,闭口不言。 等走出寝宫很远的时候,她才悠悠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周围四个伪装成太监的轿夫,低声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四个影卫连头都没抬,面不改色的扛着轿子往前走,若是此时有人经过,如果不仔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主仆几人。 “王妃放心,全部都处理干净了,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属下就已经将那姓陈的小妾带走了,期间聂毅一直昏迷着,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跟自己做了一夜鸳鸯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四个人同时露出了一抹冷笑,骆心安挑了挑眉毛说,“你们做事我放心,但聂毅并没有这么好糊弄,就算现在能糊弄过去,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没准一点风吹草动就引起了他的怀疑,你们记得手脚干净一点,千万别露出马脚。” “所有牵扯到的人我们都已经处理干净,保准就算那姓陈的都不知道被自己的主子戴上了一顶硕大的绿帽子。” 骆心安笑了笑,眸子一眯,“那个女人呢?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宫里可是会给我们惹大麻烦的。” 影卫对视一眼沉声道,“她敢说出那姓陈的跟聂毅之间的密谋,就应该已经料到自己不可能再活着离开,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让她尝过龙床的滋味之后就送她上路了,现在恐怕她已经变成了一捧焦灰,哪怕姓陈的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是谁了。” 闻言骆心安终于挑起了嘴角,下意识的摸了摸无名指上残留的戒痕,冷笑道,“她敢出主意让阿暻曝尸荒野,我就敢让以牙还牙,让她灰飞烟灭。” 说完这话她揉了揉额角,一只手垂下来,搭在轿子外面,闭上眼睛假寐,像是终于得到片刻可以放松神经的机会。 旁边一个影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赫然看到了上面刺目的伤痕,瞬间心中陡然一跳,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王妃……属下有一些问题一直没有想明白……不知当讲不当讲?” 骆心安掀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是询问他想问什么。 那影卫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据属下所知,这次大婚的仪点全都由御膳房亲自包办,太医院众太医监督,别说是下迷梦和蒙汗药这种东西,就算是哪个食物不新鲜,都会被那些太医立刻检查出来,您又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不安的瞥了骆心安的手腕好几眼才闭上眼问道,“还、还有……您昨晚离开寝宫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今儿早上出来身上就多了这么多伤痕,是不是……那个狗皇帝欺负您了?” 这话一出口不要紧,旁边三个影卫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可能的话真恨不得大嘴巴抽他一巴掌。 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王妃的面开口?!你这是怀疑王妃的贞洁,还是觉得王爷被带了绿帽子!?你他妈到底长不长脑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种话对靖王府乃至死去的王爷来说都是心中的痛处,他们从来不提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愿意去面对王妃用这种牺牲自己的方式去给王爷报仇。 可现在这蠢货竟然问了出来,这跟往王妃心口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候,骆心安却很淡的笑了一下,“你们既然能接到我的消息进宫协助,又怎么会以为我在宫中没有帮手?否则是谁给你们传递的消息?” “大婚食物虽然都由御膳房报班,可检验的事情却是太医院来做,而这但凡是人来做的事情,就总有变数,所以不管是下药还是遣你们入宫,我都自有我的方法,这样说你懂了吗?” “至于这手腕上的伤嘛……”骆心安抬起胳膊扫了一眼上面的伤痕,漫不经心道,“我若是想自保,就算是聂毅也不能奈我何,但要想骗过他总得有些牺牲,不过就是吃点皮肉苦,这些跟阿暻遭受的那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完这话,她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竟然还轻松地笑了笑,一时间周围四个影卫全都呆愣在当场,心里涌起惊涛骇浪,震惊又钦佩的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 轿子缓缓的在宫里前行着,眼看着就要到了敛华宫的时候,刚巧路过一片花园,骆心安看远处的花开得正是娇艳,便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结果突然在花丛中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让她当即僵在当场。 “停轿!” “……王妃出什么事了?” 几个影卫吓了一跳,刚开问道,骆心安却已经站起来就要往下跳,吓得四个人赶紧停下轿子,而骆心安已经往花园中跑去。 那道身影熟悉的几乎她闭上眼睛就能描绘的出来,所以她一定不可能看错,可她毕竟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再加上吃了闭红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根本就跑不快。 等她跑到花园里的时候,那道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方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我明明看到的……那个人……” “王妃您到底在找什么啊?”几个追上来的影卫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圈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是……”骆心安差点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一想到如今身在耳目众多的后宫之中,只能将那个名字死死地咽进肚子里。 紧紧地攥住拳头,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最终又归于了平静,良久之后她摇了摇头,自嘲般笑了笑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是啊,她又怎么可能在这皇宫之中看到早就已经离世的阿暻呢。 呵,一切不过都是她的幻觉罢了。 第243章 未雨绸缪 喝了醒酒汤之后,聂毅就重新睡下了,这一睡就是一整天,而骆心安始终陪伴在左右,端茶倒水,伺候的无微不至,甚至连擦汗打扇这种粗活都不让下人插手,一直都是亲力亲为。 聂毅虽然睡得半梦半醒,但有时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仍然能依稀感觉到骆心安子自己身边,看着她模糊又忙碌的身影,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那种一颗心仿佛被填满的感觉,温暖的无法言喻,所以再一次闭上眼的时候,他睡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沉。 骆心安对聂毅的关怀备至,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一时间这消息又一次在宫里不胫而走,这让很多以前觉得骆心安嫁入皇宫是别有所图的人全都大跌了眼镜。 而经过这一件事之后,聂毅也终于相信骆心安是真的忘记了前尘往事,一心待他好,否则凭骆心安的性格,哪怕还能记住一丁点往事,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害死聂暻的罪魁祸首露出半分温情。 所以对于骆心安这个好不容易才得手的“猎物”,他的兴致不仅没有因为大婚而有丝毫的减退,对她的宠爱反而与日俱增,以至于朝廷内务无人不知,这位新晋的安妃娘娘现在是如何的三千宠爱,艳冠后宫。 得了恩宠,自然有数不胜数的人日日前来巴结,向来门厅冷落的敛华宫如今也早已成为宫中热闹非凡的“香饽饽”,而一直倍受荣宠的蝶贵人,却早已经风光不再,不仅没人再买她的面子,甚至连皇上都已经许久没有她进过她的寝宫一步。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 在别人看来现在的骆心安这么受皇上的宠爱,想必会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前簇后拥的美妙滋味,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在背后猜测她以后会不会成为大晟的皇后,但褪去这些光鲜的表面之后,只有骆心安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比原来还要糟糕,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恐怕早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因为她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即便是每日都用闭红的药力压制着,但终究不能逆天而行,孩子在一天天的长大,这是多少灵丹妙药都不可能逆转的,更何况六个月本来就是显怀的时候,哪怕她平日里看着再跟正常人无异,这个时候肚子也不受控制的一天天的鼓了出来。 而最糟糕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她虽然选择用成婚这种方式获得了聂毅的信任,又在洞房花烛夜那晚用“迷梦”暂时糊弄住了他,但成亲这么久,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她不可能次次都用下药这种方式避开聂毅的亲近。 即便她较劲了脑汁,想了无数的方法,至今没能让聂毅得手,但与此同时也把聂毅这匹饿狼的胃口高高的吊了起来,一个凶狠的肉食动物是不可能永远吃素的,就算你每日在素菜中给他一点油星,也绝不可能将他变成温顺的羔羊。 所以,最近这一段日子,骆心安感觉聂毅看自己的眼神都冒着绿光,好像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生吞活剥。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她越发的不安,生怕哪一天稍有不慎就会被聂毅彻底的吃干抹净,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甚至连放抗的力气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骆心安就不寒而栗,心中也知道这样“打游击”的方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想出一个既能保全孩子又能让自己安然无恙的办法才行…… 想到这里,骆心安眯起了眼睛,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这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她便睡不着了,不过人有了身孕便容易犯懒,若是按她平时的性子,就算是睡不着也得被窝里躺倒天空大亮才会起身,可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聂毅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这家伙同床共枕的感觉,就像在枕头边放了一条吐着信子随时会发起攻击的毒蛇,让人既恶心又不寒而栗,骆心安垂下眸子掩住眼里的厌恶,掀开被子便悄无声息的走向床去。 此刻外面漂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空气正好,骆心安拿起一把梳子拢了拢头发,正准备披上件衣服就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一双手却突然在背后抱住了她。 “!”骆心安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在对面的铜镜里对上了聂毅的眼睛。 聂毅的下巴放在她肩膀上,鼻尖在她的发间嗅了嗅说,“怎么这么早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骆心安的眸子闪了又闪,拼命克制住将他一把推开的冲动,扯了扯嘴角笑道,“陛下不也起得这么早吗?” “还不是某只小猫太淘气,大清早不知道安安稳稳的睡觉,非得在朕的怀里乱动,这不,把朕给吵醒了,你说朕应该罚这个小东西?” 他的呼吸喷在骆心安的耳后,这里是她的敏感区域,随便一碰就会发烫,可此刻被聂毅碰到却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的回过头,躲开他的接近,她笑了笑说,“陛下又诬赖臣妾了,依臣妾看明明是陛下早就醒了一直在装睡,看到臣妾起身了就说被吵醒了,然后故意赖上臣妾吧?” 聂毅抬手揽住骆心安的脖子,低下头嘴唇贴着她的鼻尖低声呵气,“如果朕说是又如何?爱妃准备如何,也要……惩罚朕吗?” 最后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嘴唇下移作势就要吻上骆心安,骆心安却失笑一声抬起手,聂毅的吻便落在她的掌心留下了湿润的触感。 “既然陛下都主动讨罚了,怎么反而跟臣妾要起赏来了?” 聂毅顺着骆心安手掌的纹路qing色的舔吻着,双手也从后面瞧瞧的探入骆心安宽松的衣摆,哑着嗓子沉声说,“心安,你好狠的心啊,天天就想着怎么折腾朕,让朕吃了这么些苦头,什么时候准备给朕点赏头呢,嗯?” 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宽大的带着一层脖间的双手顺着骆心安的衣摆抚到了她挺拔的脊背,顺着那一片光滑似缎般的皮肤不断地下移,最后落在了她挺翘的屁股上,若有似无的摩挲着,目光也幽深下来,像一只面对猎物垂涎三尺的饿狼。 骆心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炸了起来,但脸上仍然看不出半分倪端,轻轻笑了一下她主动探出脖子凑到聂毅的耳边,就在他眸子陡然一暗,作势就要亲上来的时候,她却停在了离他不到半寸的位置,双手向上攀附着他的胸口,轻声说: “赏,当然要赏,陛下都这么说了,哪有不给甜头的道理,不如……”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双手突然捏住聂毅的领口往上一笼,“不如就让臣妾亲自帮您穿衣梳洗如何?” 聂毅的手指一顿,很显然有些不悦了,“心安,朕以为你应该听得懂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大婚那日到现在,朕体恤你身子虚弱,宁愿宿在其他宫那里,也不强迫你,待你更是盛宠不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了这话,骆心安险些冷笑出声,如果聂毅对她是真心实意,又怎么可能把宿在别人那里这种话当作一种恩赐说出口,即便她对聂毅究竟跟那些女人有纠缠毫不关心,心里更是恨不得他离自己远一点,但仍然被他这种仿佛施舍一般的口气恶心到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扯了扯嘴角,手臂垂了下来,“……我只是看天色不早,想要先服侍您去上早朝,毕竟宫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已经太多了,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以色侍人,更不想因为我耽误了陛下早朝,让满朝文武非议。” “或许对陛下来说您的盛宠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心安,但对别人来说我已经是独占盛宠,为此连太后娘娘都已经颇有微词,臣妾又哪里敢再给陛下什么回应?难道您觉得看着您去别人那里,我心里就会好受吗……” 说到最后,她的脑袋几乎快垂到了胸口,声音里再也没了方才的笑意,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她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打精神道,“算了,一大早我跟陛下抱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呢,时间不早了,还是让臣妾先为陛下更衣梳洗吧。” 说着她赶紧把头瞥到一边,不想泄露此刻的表情,但已经发红的眼角却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聂毅一听她在为自己吃醋,心里的火气早就消了大半,宫中有关骆心安的流言蜚语是真,朝廷上的议论非非也是真,甚至连太后对她也是处处针对,而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用力的将骆心安箍在怀里,赤着一双眼睛低声道,“还不都是你将朕而成这样,如果可能朕真是恨不得将你整个吞进肚子里,也省得成天看得见莫不着。” 说着他低头对着骆心安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一口,直到留下一排鲜红的咬痕,才算是过了干瘾,“罢了罢了,是朕不好,下次不去别人那就是了,倒是你,让朕忍了这么久,小心等你身子好起来,朕x的你下不来床。” 说完这话,骆心安的脸又涨了个通红,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接着马上捂住嘴巴干呕了起来。 聂毅愣了一下,赶忙扶住她,“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骆心安摆了摆手,拍了拍胸口说,“只是有点反胃恶心,大概是昨天吃的东西没消化的缘故,没什么大事,陛下不必担心。” 聂毅一听这话蹙起了眉头,“你整日里吃那么一点,人也不见长肉,现在怎么好好地又不消化了?御膳房那些人到底整日里给这敛华宫做了些什么菜,把你瘦成这样,朕看今天中午你也别自己在寝宫进餐了,正好今儿是初一,要设宴招待群臣,你便随朕一起来吧,没准花样多些你吃的还能多一点。” 这话正中下怀,骆心安演了这么大一场戏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向上一挑,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还是被她给等到了。 “臣妾,多谢陛下圣恩。” 第244章 偷梁换柱(1) 初一这天的午宴,说是为了大宴群臣,实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皇宫里的一场“家宴”。 后宫里的女人,但凡能身居高位的,背后往往有一个在朝廷里位高权重的靠山,这些外戚贪图皇族给予的荣耀,而聂毅也需要他们维系自己的统治,归根究底,皇族的婚姻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而朝廷与后宫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息息相关,所以这一次与其说是一场午宴,倒不如说是一次妃嫔和官员之间的“修罗场”。 骆心安走进大殿的时候,四品以上的妃嫔已经悉数到齐,宫中近日来鲜少有这样热闹的大场合,所以一众女人全都穿的花枝招展,美艳非凡,都想着趁这个机会在皇上和众臣面前抢个风头,而这其中最艳丽动人的自然要最紧挨着太后座下的蝶妍了。 许久不见,她仍然是那副娇艳欲滴的模样,尤其是今日穿了一件桃红色的长纱裙,配上一头墨黑色的及腰长发和额间那一抹朱红,更是美得夺人眼目,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般,一张脸完美的简直无可挑剔。 她只是单单坐在那里就吸引了全殿所有人的目光,更不用说她这会儿正轻抚着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盈盈的跟太后说着话,一张脸美的波光潋滟,让人看一眼就心神荡漾,而她仿佛也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嘴角始终带着鹤立鸡群般的满足笑意。 可当外面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宣道“安妃娘娘驾到”的时候,她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骆心安穿着一身素色衣服走进来,没有错过她眼里陡然迸发出来的怨恨,即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立刻变成了一副笑脸,但仍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不过此刻她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个女人对她是个什么心思,反正即便她对自己笑的再真诚恳切,她也忘不了这女人以前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 脊背挺直,一步一步的走进大殿,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都聚焦在她身上,周围先是一片安静,接着整个大殿里都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知道聂毅娶了骆心安,不仅把她直接封为了安妃,还对她倍加宠爱,可除了大婚那一天以外,她就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如今突然露面自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毕竟曾经的骆心安只是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后宫秀女,而现在她已经成了整个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谁还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时间艳羡的、嫉妒的、阿谀奉承的、横眉冷对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一身上,而她却像压根没有感觉到似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申请,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地道: “臣妾给陛下、太后娘娘请安。” 聂毅看到她自然高兴,笑着对她招招手,“爱妃身子不好,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刚才朕还打算让陈公公去敛华宫迎迎你,没想到你这便来了,身子好些没有?” 骆心安起身谢恩,柔声道,“让陛下费心了,不过就是些小毛病,如今已经没事了。” “怎么,安妃今天又是哪儿不舒服了?”太后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没等聂毅说话便直接开了口。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端庄的笑容,可一双眼睛里却全是厌恶,哪怕这话用柔声细语说出来,仍然让人听出了里面浓浓的讥讽意味。 而骆心安却像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般,脸上露出一抹愧色,低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只是近几日肠胃不适,没什么胃口吃饭罢了,是陛下体恤才过问了几句,实际上早就已经没事了。” 太后皮笑肉不笑的哼笑一声,“既然现在身子没事就好,以后可要多加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早就不是过去那低贱的秀女了,别动不动就带出以前那些粗鄙的习气,不分好坏的就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往嘴里塞,到时候吃坏了肚子,侍候不了皇上,可就是你的失职。” 即便骆心安没错,太后也得无礼闹三分,更不用说这一次又占了上风还是在众臣面前,哪怕只是杀杀骆心安的威风,她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刁难她的机会。 “记得你作为妃子的本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给宫里这些妹妹们做个表率,可你看看你,本来就病病殃殃的,不是今天这儿疼就是明天那儿不舒服,本来就够晦气的了,还穿的这么素净来这种场合,是诚心触别人的霉头吗?” 说着她一抬手指了指坐在自己旁边的蝶妍道,“你瞧蝶贵人,现在怀着身孕都把自己打扮这般喜气洋洋,叫人看了心里也敞亮,而你……哀家也不多说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给您留个面子,但论起待人处事,你这四妃之首可远远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小的贵人。” 骆心安听完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起来,就蝶妍今天这幅打扮简直就快把自己修炼成桃树精了,一个孕妇谁会把这样不爱惜腹中孩子,将自己捯饬成这样? 如果这样的打扮才叫“喜气洋洋”,那这“喜气”她宁愿不要。 抬头对上太后充满恶意的目光,骆心安不禁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种话亏这老太婆说得出口,如果她真心想给自己留面子,今天就不会说这种话,说到底她不过就是想在众臣面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想及此处,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怯怯的转身对着蝶妍的方向欠了欠身子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做错了,蝶妍妹妹入宫比我早,我要向她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臣妾一定谨遵太后教诲,虚心向妹妹讨教,等臣妾怀有龙嗣的时候,定会像妹妹这般光彩照人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绝不再失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一出,蝶妍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肝色,连太后的都气猛地攥住了椅子扶手。 本来她是想借骆心安的穿着和身体做一番文章,好让她知道即便她做了妃子,自己也有办法让她颜面扫地,可谁知这骆心安即便失了忆,这伶牙俐齿的本事却一点也没见减少。 蝶妍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而她还连个种都没有,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当众说出这种话来? 想及此处太后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但紧接着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就凭骆心安现在这副得宠的样子,她怀上龙种是迟早的事情,但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怀龙种,惟独这骆心安怀孩子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太后这边脸色难看,蝶妍那边更是气的死死咬住了嘴唇,骆心安说这话简直就是当众给了她一耳光! 如今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已经怀了龙种,如果没有骆心安,这皇后之位早晚都是她的,可现在骆心安说出这话无疑是给她敲醒了警钟,告诉她即便是生了孩子在她骆心安面前也没有任何耀武扬威的资本。 可不管此刻心里有多怨恨,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她也不能失了礼,所以只能紧紧攥着手指,应挤出一抹笑意柔声细语道,“姐姐过誉了,蝶儿实在惭愧,虽说我比姐姐多服侍了陛下一段日子,但论起在宫中的时间,众姐妹之中谁又能比得过姐姐你呢?” 她这话是拐着弯骂骆心安“一女侍二夫”,跟了两朝皇帝,恬不知耻,骆心安自然听得出来,但是却一丁点没有生气,不仅没有回击,反而只是冲着她笑了笑,满眼里都是惋惜和嘲讽。 蝶妍心中一凛,正不知她这目光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正座上的聂毅却突然冷声开了口,“够了,蝶贵人,这里是朝堂之地,不是你闲话家常的地方,母后夸赞了你,你不知马上谢恩,倒是再这里说起了废话,朕和一众朝臣可没心思在这里听你阿谀奉承。” 说着聂毅挥了挥手,阴沉着一张脸不耐烦道,“念在你有身孕的份上,朕便不惩处你了,大宴快开始了,你也退下吧。” 听完这话蝶妍一下子都懵了,她断然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花,聂毅就会直接气到连最起码的颜面都不给她留了! 可问题是为什么?她到底说了什么值得聂毅如此愤怒,以前她做过那么多小动作,聂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就因为这一句话,直接跟她翻了脸!?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骆心安方才那个嘲笑的眼神,她倏地一下抬头,目光死死地落在骆心安身上,而骆心安对上她的目光之后,挑了挑眉毛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刚才之所以不回击,是因为心里明白这一巴掌不必她亲自动手,聂毅自然会替她效劳。 一个男人可以不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却绝不会允许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他聂毅可以忍受蝶妍在背后对她做小动作,但是绝不允许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他自己女人的绝对拥有权。 现在她既然已经成了安妃,以前她与聂暻还有先皇之间的纠葛自然就成了禁忌,连一个普通男人都不可能忍受自己头上冒了绿光,更何况蝶妍空中这些事情是骆心安早已经“忘记”的东西,聂毅恨不得她把什么都忘干净,死心塌地的跟他在一起,而蝶妍现在不仅把这事提了出来,还当着满朝的文武百官,这就等于当众揭了聂毅的伤疤,她又怎么可能又好下场? 无声的在心里骂了声蠢货,骆心安撇开视线,再也没去管蝶妍此刻脸上精彩的表情。 经过这一场短暂的风波,大宴继续进行,一番推杯换盏,酒意正酣的时候,满朝文武一个忍不住就提起了册立皇后的事情。 第245章 偷梁换柱(2) 经过这一场短暂的风波,大宴继续进行,一番推杯换盏,酒意正酣的时候,满朝文武一个忍不住就提起了册立皇后的事情。 而这话刚一出口,骆心安手中的筷子当即就顿住了,然后她不动声色的扫了旁边蝶妍的肚子一眼,又看了看面前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心里明白她等的时机终于来了,也是时候该出手了…… 往日里群臣们提到册立皇后之事,聂毅总会用一句“此事不急”来打发回去,可今天听到这话,他却破天荒的没有避而不谈,反而绕行兴味的一挑眉毛问道,“朕是否册立皇后,何时册立皇后,诸位爱卿倒是比朕还积极,几次三番提到这事,那依诸位的意思,这皇后朕还非立不可了?” 一个老臣从座位上站起来,行礼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皇后乃一国之母,肩负着泽育天下的责任,更是皇上专心朝政安定后宫的坚实后盾,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多时,身居东宫时又没有册立太子妃,现在理应早早择出后位的人选,以安定人心,匡扶朝政啊。” 聂毅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眯了一下,沉声道,“听爱卿这意思,似乎想插手管管朕的家事了?” 那老臣一听这话赶紧低下头,急声道,“老臣绝没有此意,册立皇后虽说是朝廷的大事,但也是皇上您的家事,老臣怎敢肆意妄言?只是想说,古往今来,这皇后之位都要由品行端正,贤惠温厚,出身清白的女子来担当,切不可马虎大意,否则轻则霍乱后宫,重则动摇社稷,所以这后位人选,陛下一定要思之慎之。” 说完这段,他瞥了一眼坐在聂毅身边的骆心安一眼,好像这话就是故意针对她才说的。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如今后宫的情况,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如果聂毅要册立一个女人为后,这个人选一定会是骆心安,但一个跟了两个皇帝的女人,哪里有什么品行和清白可言,更何况之前她还跟靖王爷有染,又不止一次和太后起过冲突,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贞不洁的女子,连普通人妇都不配当,更何况是为一国之母。 所以他说这话看起来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答案,但实际上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如果聂毅准备立骆心安为后,他肯定会第一个反对。 果然听完这话,聂毅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而骆心安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愠色,反而笑着扫了这老头一眼,依稀记得他曾经跟太后还有王氏一族走得很近,难怪会这么急着就跳了出来。 “那依爱卿所言,朕这后宫之中你认为谁才是最合适后位的人选。” “这……老臣不敢说……”这老臣的头都快低到了胸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可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带着精光,很显然早就知道皇上会这么问。 “朕赦你无罪,今日我们君臣同乐,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那老臣一听这话,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走到大殿中央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臣以为蝶贵人端孝仁厚,性情温良,虽出身卑微,但德行甚好,广为朝廷和后宫之人津津乐道,如今还为陛下孕育着龙嗣,可谓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 这话一落地,聂毅的眸子瞬间就眯了起来,现场的气氛也跟着一窒,这时端坐在上座的太后不动声色的给座下一众朝臣使了个眼色,接着十几个人同时站出来,异口同声道,“古往今来,母以子贵,蝶贵人腹中龙嗣乃陛下的长子,理应母以子贵封为皇后。” 几个官爵高的大官一站出来,后面一众虾兵蟹顿时就有了勇气,纷纷站出来道,“臣附议。” “臣也附议。” “蝶贵人德才兼备,又是皇长子之母,实乃人心所向,礼制所归。” …… 一时间,所有站在太后与王氏外戚一派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异口同声的上书提请封蝶妍为后,那阵仗仿佛聂毅如果不册立蝶妍为皇后,就是违背民意逆天而为一般。 这样的架势彻底让聂毅的脸阴沉了下来,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允许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更何况心狠手辣如他,又怎么可能这般受制于人。 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整个大殿,几乎不用分辨就能看出如今的朝廷是个什么局面,以太后为首的外戚一族仗着当初他为太子时的辅佐功劳,如今已经日益壮大到尾大不掉的地步,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当朝与他叫板的地步,当真是嚣张过头了。 目光扫了一眼剩下那些没有站出来的大臣,要不就是碍于王氏一族的势力,不敢出面说话,要不就是保持中立,不愿插足天子家事,剩下几个,虽然也壮着胆子出来说了其他的人选,但毕竟势单力薄,觐见的人选很快就被淹没在一众外戚之臣的口水之中。 看到如今这个局势,一直坐在原地的蝶妍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意,虽然她的脸上极力想表现出诚惶诚恐,受之有愧的表情,但眼里却已经满是笑意,耀武扬威般瞪了骆心安一眼。 就算皇上宠爱你又如何?没有太后和众臣的支持,就算你正妃的身份压了我一头,最后还不是一样得不到后位? 思及此处,她娇羞又受宠若惊的看了太后一眼,得到她安抚一般的笑容,接着转身对旁边的聂毅说,“皇上,依哀家的意思,这皇后的人选的确应该尽快定下来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后位如果一直这样空着总不是个办法,如今众卿家的话既然是民之所向,你不如就趁着今日后宫妃嫔们都在,直接拿个主意吧。” 听了这话聂毅的眸子瞬间更加阴沉,先联合所有外戚之臣向他施压,接着再以太后的身份对他温言相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眼里可还有他这个皇帝! 这帮外戚还真以为帮他夺下了天下,这个皇位就该属于他们了不成? 心里冷冷一笑,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母后,册立皇后之事不急于一时,即便真要拿个主意也该在朝堂上,拿着铭文刻印定下这人选,哪儿能随随便便在这宴席之上就定下这种大事。” 说着他举起杯子,冲众人摆了摆手道,“今日本来就是家宴,不谈国事,诸位的意思朕明白了,自会好好考虑,等明日上朝再议此事也不晚,诸位爱卿都退下吧,朕还不想将国事和家事混为一谈,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来,朕敬诸位爱卿,先干为敬。” 说完这话他仰头就灌下一杯酒,皇上都喝了,在场的其他人哪儿还敢杵在原地,只能纷纷退回原位举起了酒杯,等一杯酒下肚,见聂毅完全没有再提册立皇后之事,外戚众臣的脸色一下子都变得很难看。 为了这皇后人选,他们摆出这样大的架势,结果却连一个准确答案都没得到,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太后的垮着一张脸,极力忍着怒气,冲几个一品大官使了个眼色,接着几个重臣就直接上前准备继续追问,结果这时大殿里突然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一下子打断了他们脱口而出的话。 骆心安捂着嘴一直不停的咳嗽,手边还洒着一杯喝了一半的马奶酒,一张脸白的下人,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看起来不舒服极了。 她极力的克制不住声音,不让自己在御前失仪,也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但她实在是太难受了,忍得嘴唇都咬破了,还是控制不住的咳嗽出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太后更是冷哼一声,“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看来刚才哀家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记在心里,喝个酒都能呛到,也不知洛家是从小怎么教的你。”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骆心安这样难看的脸色绝非呛到这么简单,但她一边捂住嘴唇一边羞愧的想要起身赔罪,结果刚一动弹又脑袋一阵晕眩,差一点就跌倒在地。 这一番动静让聂毅皱起眉头,直接上前扶住她低声问道,“好好地怎么突然咳嗽起来了,哪里不舒服?是呛到了吗?” 骆心安赶紧摇摇头,一双眼睛咳得都通红的泛处了眼泪,好不容易压下胸口那股反胃的感觉,才终于缓过一口气,“……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见陛下给所有人敬酒,也就拿着杯子饮了几口,原来这种奶酒臣妾喝个三四杯都没事,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闻不了膻腥油腻的味道了,每次稍微一碰就恶心反胃的厉害,是臣妾在诸位大人面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说着她就要跪下,聂毅一下子拦住了她,蹙着眉神色微妙的问了一句,“你是说……最近一段时间你突然就闻不了膻腥油腻之味,还经常恶心反胃?” 骆心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一张脸羞耻的几乎埋在了袖子里,根本就敢抬头。 “这样有多长时间了,还有其他什么症状没有?”聂毅抓着骆心安的手不由得收紧,连神色都突然由阴转晴,目光里露出灼灼的神色。 第246章 偷梁换柱(3) “这样有多长时间了,还有其他什么症状没有?”聂毅抓着骆心安的手不由得收紧,连神色都突然由阴转晴,目光里露出灼灼的神色。 “……没,没有了,其实也没多长时间,臣妾记不太清了。” “小姐,陛下既然问起来了您怎么不实话实说,一直瞒着陛下也不是个办法,皇上,小姐这样不舒服又好一阵了,自从那日大婚后没几天,小姐就一直恶心反胃,还全身乏力嗜睡,但小姐怕您担心,又觉得可能是之前的落下的病根,所以一直都不跟您说,也不让我们这些奴才往外讲。” “宝珠,这里是你该说话的地方吗,你给我闭嘴退到一边去。” 骆心安厉声开口,赶紧赔罪,“陛下,你别听这丫头胡说八道,她一向多嘴多舌夸大其词,臣妾真的都只是小毛病罢了,没有她说得这么严重,陛下千万别……” 她还没说完,聂毅就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什么都没说直接朗声道,“去,快把赵太医跟朕宣来,就说朕有要事要找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灼灼的几乎放光,旁边的陈公公也看出了端倪,赶紧应了一声疾步跑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齐齐将目光落在骆心安身上,露出或震惊或疑惑的神色,旁边的太后一看这架势当即就坐不住了,“皇上,在这大宴之上请赵太医过来给一个妃嫔诊病恐怕不妥,依哀家看不如就让安妃先退下再请御医去诊治也不迟。” 骆心安一听这话,立刻点了点头,“是啊陛下,蝶妍妹妹挺着大肚子想必比我还要不舒服,不如就让我跟妹妹一起回去吧,也省得让陛下您一起操心。” 太后当即冷箭一般的目光射过来,几乎要把骆心安刺个透明窟窿,她之所以让骆心安退下就是不想让她在群臣面前出了风头,可她却非拽上蝶妍一起离开,那这次大宴敦促聂毅赶快立后的意义何在? 她气的咬牙切齿,骆心安却抬头冲她淡淡一笑,完全没把她恶毒的眼神放在眼里。 聂毅本来听了太后的话还有些迟疑,但一见蝶妍挺着肚子还坐在这里,就更没了让骆心安回寝宫就诊的意思,“病来如山倒,若是不及时诊治,谁知道会落下什么毛病,就按朕的意思去办,快去把赵太医给请来。” 见到聂毅如此坚持,太后也不好再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可一张脸此刻已经铁青一片,隐隐的总觉得这件事不妙,骆心安在背后一定耍了什么手段,可把她从进门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却仍然找不出一丁点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赵太医就提着药箱急匆匆的赶来了,而此刻有一屋子的人正等着他。 赵太医起先还以为是朝中哪个大人物突然变了才会突然宣他觐见,可一迈进殿门看到面色皓白满头冷汗的骆心安时,他的神经陡然就绷了起来。 行过礼之后,聂毅什么都没说就让她直接给骆心安诊脉,一听这话,赵太医的心里当即拧出一把冷汗,完全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王妃腹中的小世子……? 一想到这里,他的掌心都有些冒汗了,但仍然面不改色的走到骆心安身边,行过礼将手指搭在了她胳膊上的一瞬间,骆心安立刻感觉到了他紧绷的指尖。 挑眉看了他一眼,她的眸子微微一眯,接着下一秒便扯了扯嘴角虚弱一笑道,“今天又要劳驾赵大人了,总是三番五次如此,给大人您添麻烦了。” “娘娘哪里的话,这都是老臣应该做的。”他客套的寒暄了几句,眸子却始终没有离开骆心安的眼睛,极力的想要从里面看出些蛛丝马迹,可是始终一无所获。 骆心安的神色一直淡淡的,看不出端倪,而她不给暗示,他也不敢随便乱说,只好一直搭着她的手腕将望闻问切又来了一遍,“前几天老臣给娘娘开的方子,娘娘觉得效果如何?” 骆心安点点头,看着赵太医轻声说,“效果不错,喝过之后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对了,上次大人在汤药里加了些‘梅子’之后,口感也好了很多,这一次大人就帮我再多加一点吧。” 一听这话,赵太医手指一顿,接着瞳孔骤然一缩,猛地对上骆心安目光,眸子接着卷起了幽深的漩涡。 “……娘娘这一次真的要加‘梅子’吗?这‘梅子’可都是用药酒泡过的,若是吃不好可是容易伤身。” “有大人照应又怎么会吃到伤身?” 听了这话,赵太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旁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对骆心安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梅子”这个词是骆心安与他约定的一个暗语,一旦说出来就证明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既然如此一切就按娘娘您说的办吧。” 说完这话,他又一次搭上骆心安的脉搏,却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身形一顿,接着露出惊讶的神色,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连忙问道,“敢问娘娘,方才让我在汤药里再多加一些梅子,是觉得现在的酸度遮不住苦味儿吗?” 一听这话,骆心安就明白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不动神色的一勾唇角,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一抹羞涩的神色,“……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吃什么都觉得嘴里没味道,总想吃些酸辣的东西,否则看什么都没胃口,更不用说喝这苦兮兮的汤药了。” “……恶心反胃……全身乏力……嗜辣嗜酸吗?”赵太医喃喃自语了一番,忍不住又摸了摸骆心安的脉搏,随着指尖跳动的脉象,他的神色也变幻莫测,最后变成一片狂喜,整个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心情也随着他的脸色变来变去,这会儿见他突然站起来,一颗心全都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聂毅更是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给句准话?” 赵大人一转身满脸喜色的对聂毅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果臣的诊断没错的话,心安娘娘怕是已经有喜了!” “……什么?!”聂毅倏地一下睁大眼睛,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龙嗣这种事情老臣怎么敢随便下结论,娘娘脉象流利圆滑,如珠滚玉盘,种种迹象都表明娘娘如今的确已经有了身孕。” 聂毅愣怔在原地片刻才突然上前将骆心安一把搂在怀里,满脸都是喜色,一双一向阴毒的眼睛此刻也露出狂喜的神情,“你这小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朕,今天若不是朕坚持请赵太医过来瞧瞧,你又打算瞒朕多久?” 骆心安张了张嘴,一脸的懵懂,“……怀……怀孕了?臣妾也不知啊,这也没什么感觉的怎么突然就……” 旁边的赵大人一听这话笑了起来,“娘娘的的孕期反应已经这么厉害了,怎么能说没有感觉,你一直呕吐,体虚其实都是怀孕的表现,只是您自己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罢了。” “所以……我自从大婚之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其实都是因为有了身孕?” 骆心安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引来旁边聂毅的低笑,“你啊你,这做母妃的可真是糊涂啊,真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迷糊,连自己有了骨肉都不知道。” 说着不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昵的伸手捏了捏骆心安的鼻尖,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来人啊,安妃身怀龙嗣,绵延后宫,理应嘉赏,赏金锭子两箱,碧玺珠串三条,长命如意锁一堆,翡翠如意十个,对了,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那些绸缎,放着也是放着,就一并拿去敛华宫吧。” 说着他回头对赵太医说,“安妃既然已经怀了身孕,你可更要小心伺候着,需要什么药材补品也不用层层批条子,谁若是敢阻拦你,就说这是朕准的,但以后若是心安和朕的小皇子出了什么事,朕第一个拿你是问,听清楚了?” 赵太医连声应下,刚准备磕头领旨,旁边的太后却突然开口道,“龙嗣之事事关国本,怎可只听片面之言就妄加断定,哀家虽然信任赵大人的医术,但这种事情还是多找几个御医过来瞧瞧的好,万一闹了个误会,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太后这话显然是不相信骆心安已经怀了身孕,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她这个六宫之主却很清楚聂毅虽然频繁的宿在敛华宫,但因为骆心安身体的缘故,两个人只在大婚那晚同房过一次,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有了身孕?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和赵太医联手演的一场好戏,那一旦被戳穿,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想及此处,太后冷笑着将目光投过去,结果不仅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紧张的神色,反而见她面不改色的聂毅说: “陛下,太后娘娘所言甚至,虽然臣妾一直以来都很信任赵大人的医术,但龙嗣这事还是要慎之又慎,何况如果真是有了身孕,臣妾也没什么经验,还想多听听其他几位太医的意见呢。” 骆心安一说完这话,太后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本以为骆心安一定会百般推脱,绝不会答应在文武百官面前任人检查,谁想到她竟然就这样坦诚的答应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骆心安真的怀孕了不成?! 一想到这种可能,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妙,如果骆心安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查出了身孕,那蝶妍就再也别想登上后位了! 一听骆心安都这样说了,聂毅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召了进来。 看着陆陆续续的太医赶过来,赵太医不禁看了骆心安一眼,脸上虽仍然一片沉静,可心里却不禁为骆心安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吃了闭红能暂时隐起肚子,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药效会过,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人发现,所以与其等到无路可走的那一天,骆心安宁愿自己先将这个孩子大白于天下。 靖王的孩子是乱臣贼子,但聂毅的孩子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凤孙,所以为了聂暻这最后的血脉,她必须要豁出去堵上这一把。 如果赌赢了,就是母子平安,如果赌输了,被人看出她吃过闭红,那最后的结局……就只能是死。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睛,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这时太医院的所有人也都到了。 骆心安挺直脊背,面不改色的伸出了手腕,脸上没有一丝忐忑,自然的好像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怀孕五个多月的孕妇。 诊治期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那副凝神屏气,如临大敌的模样仿佛她肚子里装的不是个孩子,而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手榴弹。 这个想法逗笑了她,连带她心里的紧张情绪都缓解了许多,是的,她现在很紧张,紧张到如果不想一些别的事情分散精力,整只手都会颤抖起来。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紧张,闭红的药效再强也只是暂时延长孩子的生长发育,不可能真的把一个早就成型的胎儿变成一颗还没发芽的胚胎,如果真的遇上什么神医圣手,这一劫她怕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半响之后,为首的太医院首放下了手腕,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旁边的太后甚至比聂毅还着急,直接开口问道,“大人,如何?” 院首与周围十几个太医纷纷对视了一眼,撩起袍子同时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恭喜皇上,安妃娘娘的确已经怀有身孕,看样子已经有一月有余,陛下又要再添以为小皇子了。” 一听这话,太后不敢置信的“哐”一声跌坐在椅子上,而旁边的蝶妍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陡然间褪去。 竟然是真的…… 这贱人竟然真的怀了皇上的骨肉!? 第247章 奴仆阿丑 众太医这句话一落地,立刻在整个大殿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仅蝶贵人怀了龙嗣,现在连骆心安都有了身孕,这样一来,前朝和后宫的局势都会因为这个惊天的消息而彻底扭转了格局。 本来在册立皇后这件事上,骆心安虽然为妃,但到底出身不净,也没有给皇上诞下一儿半女,根本就不会是早已怀有身孕的蝶贵人的对手,即便皇上现在很明显偏袒骆心安,但在立后这件事却还得按照祖宗法度来办,因此他们今天哪怕没有说服皇上,日后相信这后位也会落在蝶妍身上。 可现在不过眨眼之间,形势却已瞬息万变,蝶贵人唯一能压过骆心安的不过就是肚子里那个孩子,现在连这孩子都不再是唯一,那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又能拿什么跟骆心安这个四妃之首比? 一时间朝堂之人的脸色那叫一个色彩纷呈,方才那些纷纷叫嚷着要立蝶妍为后的外戚之臣,这会儿瞬间散成一盘沙,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了。 难道精心策划了这么久,却要在马上见成果的时候就这样功亏一篑吗? 一众人心里乱了分寸,纷纷抬起头看向太后,想问她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可这会儿太后的心里也早就团成了乱麻,哪里还能立刻理清思路给别人支招。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为骆心安这横插的一刀而彻底毁于一旦,太后心里很清楚,只凭今天的一番游说,虽不可能让聂毅立刻定下皇后人选的,但至少可以让他知道立后的最佳人选只能是蝶妍,可现在骆心安一怀孕,一切都全完了…… 太后紧紧地攥着拳头,回过头狠狠地瞪着骆心安,像是恨不得用目光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而骆心安则若无其事的冲她一笑,在没人看到的角度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老太婆,你和蝶妍联合外戚一起跟我过不去,我自然也得投桃报李,回你们几分颜色。 心里冷笑一声,她转过头对旁边的聂毅小声歉意道,“陛下,臣妾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了……没法陪着陛下和众大人同乐,心安给陛下赔罪了。” 说着她跪下就要行礼,聂毅赶忙将她搀起来,一脸笑意的说,“这有何赔罪的,你如今身子不便理应多加休息,你还跪来跪去的做什么,要是伤了朕的小皇子该如何是好?这些礼数以后都给朕免了吧。” 骆心安一听这话赶紧摆手,“陛下,礼不可废啊,臣妾怎么能因为怀孕就违背祖宗规制?” “朕说能就能。”聂毅拉住她的手温柔的拍了拍,低声道,“你瞧瞧你手冰的,大夏天的也没有点热乎气,若是再不好好养着,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以后你不仅见了朕不必行礼,太后那边每日的照例请安你也不必去了,想必母后绝不会怪罪于你。” 太后一听这话,脸都青了,“皇上,蝶贵人身怀六甲已五月有余,尚且还没有这种待遇,你这决定未免太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聂毅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坐下一众外戚之臣,“自古尊卑有别,安妃的份位又岂是蝶贵人可比的?朕听闻您早在第一天知道蝶贵人身怀六甲之时就免了她跪拜之礼,若是按您的意思,不可厚此薄彼,那同样是龙子凤孙,难道安妃肚子里这个孩子就不是您的孙儿了不成?” 一句话堵得太后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一张脸更是憋得青筋都跳了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聂毅竟然会当众跟她这个母后公然唱反调,他忘了是谁在背后联合一众外戚宗族才将他推上皇位的么!? 太后气的手指都在哆嗦,可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会被人捏住把柄,她也只能将这口气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 聂毅收回冷凝的目光,转过头对骆心安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别在这里硬挺着了,快点回去歇息吧,等午宴一完,朕马上去敛华宫陪你好不好,嗯?” 骆心安面上一红,点了点头之后便起身告退了,当与蝶妍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她脸上几近扭曲的神情,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骆心安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她弄死了无数回了。 心里冷笑一声,骆心安径直向门外走去,从始至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懒得往这个女人身上放。 *** 等骆心安坐上步辇,走到已经看不到大殿的时候,她那颗一直紧绷的心才骤然松懈下来,一时间连带全身的力气也烟消云散,她瘫软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感觉自己终于缓了过来。 刚才实在是太凶险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当时若是稍微出一点差错,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 本来欺君就已经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她这一次还当着满朝文武,洒下这么大一个弥天大谎,若是被任何一个御医看出她服用过闭红,别说是身为皇帝的聂毅,哪怕是个普通的男人恐怕也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 不过幸好她还是挺了过来,虽然过程极其凶险,赌资更是配上了她的一切,但终究在这一场豪赌之中,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抹掉额上沁出的冷汗,虽然有惊无险的闯过了这一关,但弥漫在心里的压抑还是没有消散,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跟在左右的一群聂毅派来的下人,她心里更是一阵烦闷,忍不住说,“轿子就停在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娘娘,陛下吩咐奴才们一定要将您安然送回宫才行啊。” “这里离敛华宫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坐轿子晃得我头晕恶心,想去前面御花园先散散步,这难道你们也要跟着?” 说完骆心安直接从轿子上走了下来,旁边的宝珠宝珍赶忙搀着她。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一脸为难,“可是娘娘……” “没有什么可是,难不成你们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本宫有宝珠宝珍两个丫头跟着呢,你们现在退下把。” 这几个下人哪里敢跟骆心安对着干,心里虽然为难,但还是赶忙行过礼之后抬着轿子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骆心安这时才感觉自在了许多,而旁边两个丫头也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小姐啊,您刚才真是快要把奴婢给吓死了。” “嘘”骆心安作了个敛声的手势,看了一眼不远处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指了指说,“有什么话一边走一边说吧,我心里憋得慌,去那里散散心再回宫。” 两个丫头连忙屏住声音,一左一右一边扶着骆心安,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刚才在大殿上您快要把奴婢们给吓死了,您突然就把怀有身孕的事给捅出来,倒是先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啊,这样突然袭击,当时我们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骆心安勾唇一笑,“我若是提前告诉你们,让你们有了心理准备,你们还能有现在这么惊讶吗?你们可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连你们都对我怀孕的事见怪不怪,又怎么能骗过聂毅?” “可小姐您这事办的也太凶险了……您没看太后和蝶贵人方才看您的眼神,简直想要把您给直接生吞活剥似的,您当众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抖出来,恐怕已经招了她们两人的记恨,您就不怕她们背地里使什么阴招对付您?” 宝珍忍不住忧虑的皱起眉头,骆心安却笑了笑说,“你当我不当众抖出来,她们就会放过我吗?孩子的事情迟早都要说,既然早说晚说都得被她们算计,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说出来,至少多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肚子,她们两人想要动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况且,我倒真是不怕她们出阴招,就怕她们不出手,只要他们敢耍花招,就等于露出了把柄,也省的我再费工夫一个一个的对付她们。” 骆心安嗤笑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说,“我已经等的够久了,没工夫再跟她们兜圈子,这一次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说完这话,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骆心安的情绪一般,用脑袋撞了一下她的肚子。 骆心安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轻笑,抬手摸了摸肚子,一时间脑袋一阵恍惚,不禁想起以前阿暻还在的时候,总是喜欢趴在肚子上听孩子的声音,可那个时候孩子还小根本不可能给他什么回应,而现在孩子已经长大到会踢她的肚子了,可陪在她身边的阿暻却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酸涩,还没等缓过情绪,远处就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她身形一顿,眼底的痛楚被瞬间掩盖,抬起头一看却看到蝶妍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向这边走来。 宝珠和宝珍搀着她的胳膊瞬间一紧,脸上同时露出戒备的眼神,而骆心安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像看到一个往来的路人一般,多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目不斜视的径直向前走。 蝶妍目光阴冷的大步上前,一下子挡住她的去路,骆心安不明所以的一挑眉,笑了笑说,“妹妹这是干什么?这么宽的宫道哪里不能走,非得跟我走对头?” 蝶妍当即冷笑一声,“你也知道这宫道够宽,那为何偏偏非要跟我对着干?” 骆心安闻言失笑,一脸无奈,“明明是妹妹你挡了我的去路,我好好地在路上走着,哪里跟你对着干了?” “骆心安,你不必装糊涂,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蝶妍的目光更加阴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还是叫你一声姐姐,之前你百般勾引皇上,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你陪伴陛下左右,甚至还主动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我对待姐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可姐姐又是如何待我的?抢我夫君,抢我妃位,甚至连孩子都要跟我比个高低,姐姐你可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 一听这话,骆心安险些笑出声来,她这到底都是什么狗屎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上这种白莲花。 敢情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成了蝶妍她给的恩典,原来聂毅没晋她为妃没独宠她的孩子,就成了她骆心安的责任,当真是清清白白,自己一点错处也没有,一切都是别人害了她。 “蝶贵人,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告诉你,第一,从你我初次相遇,就是你主动与我称的姐妹,你愿意叫我姐姐,可不代表我愿意收下你这个妹妹,第二,别怪我提醒你,后宫三千佳丽,你既不是独一份,也不是凤印之主,貌似没资格说皇上是你一个人的,况且皇上自己来的我这儿,我还能抗命不成,你自己留不住人就要多反省,总是跟个怨妇一样抱怨别人,我若是男人恐怕也瞧不上你。” 说完这话,骆心安连跟她对台词的力气都没有,径直绕过她向前走去。 蝶妍大步追上来,直接堵在骆心安跟前,气的一张脸都近乎扭曲,“骆心安,你别太张狂,就算你现在有了身孕,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庶出,你别觉得自己是个妃子就能压我一头,在没有皇后之前,咱们两个都一样,我的孩子注定是皇长子,而你的孩子非嫡非长,若论起身份,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刺得骆心安耳朵生疼,她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蝶妍因为太过激动,这会儿几乎快要贴在了她身上。 因为她站的实在是太近了,近到骆心安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扭曲的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近到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香气。 等等……香气? 骆心安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又仔细的嗅了嗅,很明确这香味就是从蝶妍身上飘散出来的,这味道并不浓重,甚至如果不自信分辨,根本就难以觉察。 可因为怀孕的关系,她的嗅觉比平时灵敏了很多,这么淡的味道也还是别她给捕捉到了。 这股味道非常熟悉,带着点馥郁的味道,既不是香粉胭脂的气味,也不像是沾染了熏香,可就是让她觉得那么熟悉,总觉得不久之前才刚刚接触过这个味道。 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如此熟悉,到底她在哪里闻到过同样的味道……? 一个又一个问题涌出来,让骆心安不仅蹙起了眉头,蝶妍看她一脸凝重,又半天没有说话,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快意,“怎么,被我戳到了痛点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骆心安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是啊,你都这么想了我还能再说什么,既然贵人觉得你的孩子比我的高贵,又何必特意跑到我的面前示威?不会是知道自己当不上皇后所以心虚了吧?哦,也对,如果陛下真想立你为后,方才在大殿上就宣布了,哪会等到现在啊。” “骆心安!”蝶妍气的浑身发抖,抬手就要给骆心安一记耳光。 骆心安一把攥住她的手甩到一边,冷声道,“蝶贵人你以下犯上,本宫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你若还这么胆大妄为,本宫现在就可以拖你去挨板子,怀着孩子挨打的滋味恐怕没那么好受。” 说完这话,她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蝶妍站在身后,气的手指不停哆嗦,作势就要冲上来打人,却被旁边的下人赶忙拦住了。 “骆心安你别得意!别以为有了身孕就了不起,你怀上是你的本事,可人有旦夕祸福,你有没有福分生下来还两说呢!” “贵人啊!这种话怎可随便说,被陛下听见可就糟了!” 旁边的仆人吓得都快哭了,而蝶妍却冷哼一声,扔下这丫头大步流星的掉头就走了。 这时骆心安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看着蝶妍远去的身影,沉默了许久,半响之后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头。 旁边的宝珠疑惑的问到,“小姐,怎么了?” 骆心安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方才看蝶妍走路的姿势似乎太灵巧了一些,哪怕她身子骨再轻盈,如今也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还像方才那样走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涌出疑问,最终说了句“没事”,径直往敛华宫走去。 等走到能看到敛华宫房檐的时候,骆心安远远的就问道一股浓郁的花香,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闻到没有,好香的味道。” 两个丫头赶紧点头,“是啊,刚才老远就闻到了,越往这边走味道越重,感觉这味儿像是从咱们敛华宫里飘出来的。” “敛华宫里?”骆心安更加疑惑了,她天天住在敛华宫里,里面有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以前她可从来没为到过这种味道。 心里疑惑,脚步就禁不住加快了,等走到敛华宫的时候,骆心安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原本空旷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被种上了大片的紫色花朵,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一眼望去白中带粉,粉中透紫,衬上碧绿色的叶子,被微风一吹,远远看去宛如一片波澜起伏的花海。 “哇!好美啊!”两个丫头情不自禁的惊呼出来。 骆心安呆愣着走进去,看到了十几个正在忙着收拾花圃的小太监,这时领头的一个公公一看她回来了赶忙迎上来,“娘娘,您回来了?您先进大殿歇着,这花圃一会儿奴才就跟您收拾出来了。” “公公,这……花圃是怎么回事?” 骆心安疑惑的开口,公公连声笑道,“这是陛下特意赏您的,之前您身子不好,也没法去外面走动,陛下体恤就特意命人给您在宫里建了个花圃,以后您身子不便的时候,大可以来着花园里散心,不必特意跑到御花园这么远了。” 骆心安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这种事情不像是聂毅能干的出来了。 那公公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太过惊喜,于是又赶忙接着说,“陛下对娘娘您的恩典还不止于此呢,方才整个宫里都传遍了,娘娘已经怀了身孕,以后这敛华宫的人手肯定就不够了,所以陛下又特意赏了您一些下人以供使唤。” “你们几个都过来,快点见过娘娘,还有你,别再继续鼓捣那些花花草草了,没看到娘娘驾到了么。” 公公指着一个站在角落里一直低头种花的太监声音拔高了几度,等三四个下人都给骆心安行完礼之后,那人才从花圃里抬起头来,一瘸一拐的跑到骆心安跟前,还因为腿脚不灵便,差一点摔在地上。 骆心安赶紧伸手去扶,那人却赶忙摆摆手,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奴才见过安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砂砾在钢板上摩擦一样,沙哑又粗重,吱吱啦啦的让人一听就觉得不舒服。 骆心安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古怪的人,从请安到现在竟然从没抬头看过她,又见他腿脚不便,连忙说,“腿脚不便就别动不动跪地了,快起来吧,你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那人垂着头没反应,旁边的公公有点急了,赶忙陪着不是笑着说,“娘娘,这贱奴才长得丑,若不是种花的手艺实在是太好,早就把他辇出宫了,您要是看了他的脸保准得下着,还是别看了吧,以后直接把他打发在这花院子里就行了,可别让他进殿服侍吓坏了您。” 骆心安不悦的皱起眉毛,在她心里一个有手艺的人不论美丑也总比一个阿谀奉承的狗腿子要好得多,于是她没搭理他,转过头继续对那人轻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认识你一下,既然你来了我敛华宫总不能连样子都不让我见一下,以后我要是找你,认都认不出来可怎么办?” 听了这话,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了头,这一下子直接引得周围几个宫女惊叫起来,“天啊!” 他的脸,或者现在都不应该叫一张脸了,完全都是扭曲的形状,皮肤上全是烧伤,黑乎乎一层,一双眼睛被伤疤蒙了半边,只留下一条不大的缝隙还能看到眼眸,一张嘴还有些歪斜,让人一眼看上去简直想看到了吃人的怪物。 骆心安也惊了一下,不过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哎呀我这个人本来就有点脸盲,住进这敛华宫除了宝珠和宝珍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以外,经常把别人交错,如今倒是一下子记住了你,以后找你可方便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阿丑。” 他沉声说完之后,抬起头看了骆心安一眼,这张面无全非的脸想要跟他对视上几秒钟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可骆心安却意外觉得他一点也不可怕,甚至还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第248章 “你究竟是谁?” 午宴刚一结束,聂毅就迫不及待的来了敛华宫,对骆心安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同样是怀有身孕,聂毅对她和对蝶妍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明明再过没几个月他就马上要当爹了,这会儿知道骆心安怀了自己的骨肉,却像初次当父亲一样,满眼里都是喜气,根本就不像一个早就身为人父应该有的样子。 对此宫女太监们全都议论纷纷,私下都在感慨皇上是真的爱上了安妃娘娘,否则换成宫里任何一个女人,陛下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这些话传到骆心安耳朵里,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可心里却不禁嗤笑。 别人怎么对她或许她没法猜透,但聂毅对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她看的比任何人都透彻,什么嘘寒问暖,什么真爱付出,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聂毅对她的感情从始至终都不是爱,只是把她当成一只宠物,自己驯服的时候,他便高兴的过来揉两把,逗个乐子,若自己一旦有丝毫反抗,他一定会当场翻脸绝不留情。 在某种程度上,她就是聂毅用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战利品,只要看到她,他就能想起自己是怎么使出那些卑鄙手段,一步一步的将聂暻逼入绝境,大获全胜的往事,聂暻是他大半辈子视之为眼中钉的对手,而现在这个对手早就在那场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而他不仅站在了金銮殿上,还让这个眼中钉最爱的女人给自己怀了孩子,这样的满足感,又岂是其他女人能给他的? 与其说聂毅爱的是她,不如说他真正爱的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征服欲,这种目的下给予的关怀就像施舍一般即可笑又荒唐,骆心安就算真的失忆了也不会受这嗟来之食,更何况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聂毅付诸在她身上的所有痛苦,又怎么会因为他这一丁点小恩小惠就感动的忘乎所以。 可心里即使再厌恶,脸上也要永远带着欣喜的笑容,把自己当做一个懵懵懂懂天真好骗的傻子,假装与聂毅是一对恩爱有加的璧人,在人前她或许还能发挥一个演员的敬业精神,演好安妃娘娘这个角色,可到了人后,她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所以她才觉得格外疲惫,不知道这样步履薄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聂毅来看过她之后,就因为公务离开了,骆心安精神高度紧绷了一天,等他走了之后也早早的躺下休息了。 到了深夜整个皇宫都静了下来,四周只能听到蝉鸣的声音。 而骆心安辗转反侧了许久,不过就浅眠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之后就再也难以安眠,明明神经和身体都已经累到脱力,脑袋也因为疲惫而嗡嗡作响,可她却始终无法入睡,像煎饺子似的折腾了半天,最终她还是披上衣服,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夜凉如水,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块降落人世的黑色绒布,泛着瑰丽的色彩,微风拂过,气温比白天凉爽了许多,推开房门刚走出几步,一股清幽的花香就袅袅娜娜的扑面而来。 骆心安深吸了一口气,湿漉漉的夜风扑在脸上让她舒服了许多,此刻周围寂静无声,所有的下人也早早的下去就寝,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骆心安心里一阵轻松,抬步顺着刚刚栽种好的花圃走去。 这些随风浮动的紫色小花,在白天看就很是迷人,到了晚上就更是别有一番景致,枝繁叶茂的花朵从外延的小路边向内伸展,刚刚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上落了一层浅紫色的花瓣,明亮的意乱弯月,散发着丝丝冷光,静谧的笼罩着大地。 一切都安静而美好,骆心安始终烦乱疲惫的一颗心,在这时才终于觉得沉静了下来。 她靠在一块石头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朝后一仰身子,闭上眼睛就假寐起来,这样怡人的环境使人放松,清幽的空气也比屋子里新鲜许多,身上本来就充斥的疲惫又一次涌了上来,骆心安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声音很轻几乎难以捕捉到,但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即便是睡着骆心安也没有放松警惕,所以一下子抬起头,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道,“谁?谁在那里?” 这一声在夜色中飘散开来,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仿佛方才听到的声音只是骆心安的一场错觉。 但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刚才这里一定有人,她站起来顺着那声音一步步走过去,“我分得出来什么是风声什么是人声,我知道你还在,现在马上出来。” 花丛中安安静静,在地面上投下一层无声的暗影,骆心安蹙起了眉头,声音也不近沉了下去,“本宫命令你出来,你若是抗命不从,就别怪本宫叫锦衣卫进来搜了。” 说完这话,她也实在没了兜圈子的心思,直接扒开不远处一簇花丛,本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结果陡然对上一张扭曲的鬼脸,惊得她一下子后退了几步,稳了半天情绪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阿丑?怎么是你?” 阿丑触目惊心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垂下头挡住自己的侧脸,沉声说,“听闻今夜有雨,奴才不放心园子里的这些花便出来看看。”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粗糙沙哑,让人很难有耐心听他说话,平时若是换了旁人在深更半夜突然对上他这样一个人,肯定会尖叫着以为自己撞鬼了,但骆心安连自己都是借尸还魂之人,自然也没那么害怕,这会儿静静听这人说话,反而觉得他的声音比白天听起来更清晰低沉了一些。 一看不是撞上外面不明来路的人,她的心也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禁莞尔,“今夜有雨?这样的天色哪里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 阿丑弓着身子一边收拾着手边一捧泥土,一边垂着眸子沉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等到那一刻,谁又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将最后一株花的土填上,他拍了拍身上的泥沙,恭恭敬敬到,“夜晚寒气重,娘娘如今的身子不应该跑出来,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歇息了。” 骆心安没急着回答,也没动身子,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这个人,一开始乍一看这个人,只觉得他是个又残又丑腿脚不灵便的怪人,这会儿再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人虽然腿脚不便行动迟缓,可是挖地刨土种花的动作每一个都非常精准,没有一丝偏差。 就拿他现在手上干的这个活儿来说,只是简单的拿着铲子往花盆里填土,他却做得非常流利,每次铲起的土都正好放满整个花盆,不多不少,没有一丁点误差,这样精准的动作,如果不是日复一日的与花草为伴,将种花变成了一种习惯,就是以前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任何东西一经手就能掂出重量。 想到这里,骆心安勾了勾嘴角,倒是起了跟他攀谈的心思,“听这话,总觉得你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阿丑手指顿了一下,接着难得扯了扯嘴角,“奴才不过就是个贱奴,从小到大不是给人当苦役就是入宫当太监,哪有什么故事可言,倒是娘娘的故事在这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跟您相比奴才哪儿算什么有故事的人。”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脸上闪过一抹自嘲的神色,“照你这意思,难道只有身份高贵之人才配拥有人生阅历吗?每个人都有悲欢离合的权利,我的事情的确已经人尽皆知,可你又怎么知道我就过得就一定比你好?” 阿丑听完这话沉默了片刻,搁下手中的花盆抬起头看着骆心安,那双被伤疤遮住大半的眼睛里泛着幽深的光泽,“娘娘在宫里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陛下又对您恩宠有加,如今您已经有了身孕,想必以后的皇后之位也是您的囊中之物,难道娘娘过得不好吗?” 骆心安哈哈一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快不快乐?” 阿丑抿住了嘴唇,那张惊悚的脸被深夜掩盖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了片刻倒是难得笑了一下,沙哑着嗓子说,“娘娘是要杀了我吗?” “?”骆心安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阿丑看到她这副难得呆愣的表情,眼里的笑意又不动声色的深了几分,“难道不是吗?娘娘若不是想杀我灭口,为什么要跟我说这话,难道就不怕我去告诉皇上吗?” 骆心安张了张嘴,一时愣怔了,刚才她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等这会儿才陡然反应过来她竟然对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奴才说了这种话,万一这话让聂毅知道,她的一切都完了,可她刚才怎么会这样没有脑子的就说!? 她整个都懵了,眸子不停地闪烁,手指也不易察觉的攥了起来,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向来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哪怕是对宝珠和宝珍她都会留有一线,绝对不会轻易让别人抓住自己的把柄,可现在她竟然把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告诉了一个陌生人,而这个人还是聂毅刚赏给她的下人…… 她是不是疯了!? 骆心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睫毛快速的抖了几下,一定是神经绷得太久,又累了一天没法入眠的关系,又或者是今夜的一切都让人放松,亦或者是她太需要找一个人倾诉一下……所以才这样轻易地就放下了一防线。 “娘娘要杀就动手吧,奴才是不会反抗的,从现在到天亮您有的是时间处理我的尸体。” 阿丑很平静的说着这话,好像他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明天早上的早餐应该吃什么,甚至眸子里还带着笑意,简直就像恶作剧了一番,正期待着骆心安会给他一个什么反应。 骆心安这会儿已经敛起了心神,冲他弯眉一笑,“我既然敢说就不怕你去告,相反我还有点担心你不去告,本来我现在就是不快乐啊,为什么要说谎,陛下现在还没有册立我为皇后,也没有立我的孩子为太子,更没有为了我废掉整个后宫,我有什么可快乐的?” 这个恬不知耻的答案让阿丑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本以为会从骆心安脸上看到焦灼的情绪,所以才故意想逗逗她,却没想到骆心安能给他一个这么厚脸皮的答案。 愣怔了片刻之后,他勾了勾嘴角,垂下头继续摆弄手里那些花草,“奴才替娘娘高兴,娘娘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最好不过,心里有了目标就不会彷徨,自然也不会三更半夜跑到花园里来散步。” 这话落地的一刹那,骆心安心都剧烈一颤,有这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简直被这个叫阿丑的奴才看透了,他看得出她的喜怒哀乐,分辨得出她的正话反说,甚至猜到了她出现在花园里的原因! 一刹那间,骆心安有些心慌,她讨厌被人看透的感觉,尤其是在这深宫之中,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可此时被这人看透,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也不是起了杀意,而是心惊,前所未有的心惊,不是惊于被人看透,而是诧异一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竟然如此的了解她。 “你……到底是谁?” 阿丑对上她的眼睛,“奴才是阿丑啊,娘娘不是白天才问过。” 他抬手擦了一下脑袋上的汗水,袖子上的泥土在脸上留下一道脏污,将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抹得更加乌漆墨黑,再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好好地太监袍子被他穿的像是从泥巴里捞上来的,沾着泥土和树叶,有些地方还脱了线,衬上他不利索的双腿,显得分外邋遢。 骆心安的瞳孔晃动了几下,接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真是疯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阿暻,因为这世上已经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了解自己。 可是她知道自己错了,阿暻早就死了,在那么多士兵的眼皮子底下,他根本就不可能逃出来,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在聂毅的天罗地网下,他也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甚至潜入到深宫之中。 更何况,以前的聂暻有多么的爱干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前他连袖子沾一点灰都会立刻脱下来不要了,现在又怎么能忍受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骆心安心里一阵酸涩,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的可以,不禁摇了摇头说,“算了,没什么,就当我没问过。” 说完这话,她才觉得自己站了太久,两只脚都有些麻了,随便挑了一块石头刚想坐上去歇一会儿,旁边的阿丑却突然拦住她,接着从身上脱下脏兮兮的外衣,将里面一件干净的内衫接下来铺在了石头上,“石头凉,娘娘坐在这上面吧。” 骆心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阿丑可能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不妥,于是哑着嗓子说,“……奴才忘了自己身上脏,娘娘千金之躯要是觉得不干净,那……就算了吧。” 说着他将拿着衣服的手臂收回去,却被骆心安抓住了,“我有说嫌弃吗?” 第249章 阿丑的暗示 说着他将拿着衣服的手臂收回去,却被骆心安抓住了,“我有说嫌弃吗?” 阿丑的眸子迅速闪烁了一下,他的手指离骆心安不到半寸的距离,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碰到她的指尖,甚至只是这样他都已经能感觉到骆心安手上散发出来的温热,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衣服,盯着骆心安的手背许久,才艰难的挪开目光,将放在衣服上的手指收了回去。 他快速将衣服帮整齐的铺在石头上之后,就继续低下头摆弄起旁边的几盆花,从始至终没有再跟骆心安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 压下方才心里那些胡思乱想之后,骆心安这会儿的心情也舒缓了许多,静静地看着他伤痕累累的侧脸,半响之后才轻声开口,“一直都是我在说,那你的故事呢?” “……我?”阿丑放在花枝上的手指一顿,骆心安笑着点了点头,“这里除了你以外我还能问谁?” 阿丑抬起头,背着月光对上了骆心安笑颜,心里微微一悸,接着又面无表情的垂下头忙活起自己手里的活儿,“奴才不过就是个下人,能有什么故事可说。” “是没什么可说的,还是不能往外说?” 骆心安眯着眼睛笑了笑,眸子却闪过一丝探究的目光,阿丑像是很不愿意与她对视一般,即便低着头避开她的视线,仍然能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让他的心瞬间泛起了波澜,再也没法心如止水的去摆弄眼前这些花花草草。 最后他像是妥协一般,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娘娘想问什么,不如直接问吧,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骆心安沉下眸子,目光在他脸上每一道伤痕上掠过,不经意的问道,“你脸上这伤是怎么来的?” 阿丑手上动作不停,将一株株花栽进土里,一边抹掉娇艳花瓣上的泥土,一边随口道,“小时候家里穷,住不起好房子就跟好几十口人一起住在茅草屋里,有一次油灯洒了把整个屋子都给点燃了,我当时年纪小,没来及逃出去,直接被吞没在大火里,等醒过来的时候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脸已经被烧成了这样。” “那声音呢?也是在那次的大火里给熏的?” 阿丑苦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就种满了一排紫色的花束,“我也不记得了,或许是又或许不是,遭遇大火的时候我还很小,哪儿还记得自己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后来即便我想问,当年跟我住在一起的家人和邻居们也全都被烧死了,我也就更无从问起了。” 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可仔细想来才觉得这话说得聪明无比,他嘴上说自己是遇上了大火才把脸和嗓子毁成这个样子,但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如果骆心安怀疑他的身份,真的派人去查,很快就能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毕竟这么大一场火灾,当年总会有记住的的人。 可他偏偏却说跟自己住在一起的一众家人和邻居全都被烧死了,这样一来就成了死无对证,骆心安就算掘地三尺恐怕也没法找出当年的真相了。 果然是狡猾啊…… 骆心安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又丑又残的花奴,竟然有这样滴水不露的缜密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不可貌相。 想到这里,骆心安对他的兴趣又增加了几分,“既然如此,凭你的手艺完全可以在宫外某个好差事,现在哪个王孙公子富贵人家宅子里没个花花草草,你去帮他们定期料理一番,收入也足够你生活无忧,又何必牺牲这么大跑到这宫里来当太监?” 听了这话阿丑的眸子泛起一层幽深的波澜,过了许久他抬头幽幽的说,“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根本就没得选择,我选择进宫自然是这宫里有我所追求的东西,就像娘娘明明在宫里活的就不快乐,如今还依然留在这里一样,有时候很多东西是可以让你放弃原则,宁愿身不由己也要去粉身碎骨去争取的。” 这话说完的时候,骆心安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明亮的火光,像是要把她吞噬下去一般,灼热的让她的心骤然一凛,可再想去捕捉的时候,一切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刚才他说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骆心安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那种心悸的感觉仍然那么鲜明的残存在身体里,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瞬间竟然感觉阿丑刚才说这些话意有所指,简直就像……就像故意说给她听得一般…… 骆心安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夜风将她的指尖吹得冰凉,麻嗖嗖的感觉涌上来才一下子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觉得今晚自己一定是有些不正常,为什么无论这个阿丑做什么,都让她联想到聂暻? 一定是还没睡醒脑袋都糊涂了,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使劲晃了晃思绪万千的脑袋,骆心安心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冲动,使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叫阿丑的花奴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压下心里的思绪,她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不过才认识我不到一天,就别装出一副对我了解颇深的样子,我没你想的这么伟大,也不妨将实话告诉你,我留在宫里就是为了出人头里、荣华一生,有朝一日能够坐上皇后的宝座,得到了这些我也就自然会快乐了,那你呢?能让你放弃原则的事情是什么,是功名利禄还是锦绣前程?” 她紧紧盯着阿丑的眼睛,不想放过他眼里任何一闪而过的情绪,她问的已经这样直白,于公于私,阿丑这么一个卑微的小太监也没有了跟他讨价还价的资格,可良久之后,他却勾唇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就像在纵容一个明知道她胡说八道仍然不当年揭穿的孩子。 但这样的目光也只是一闪而过,等下一秒他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答反问,“娘娘一直这样追问,似乎对奴才的事情很有兴趣?” “我不该有兴趣吗?我这敛华宫虽然不比其他宫殿那般金碧辉煌,但也不是这么容易混进来的地方,你一个新人突来乍到,又是这般神神秘秘,我身为主子难道不应该问个清楚吗?” 这话显然也不是真话,但阿丑的脸色却敛了起来,某种涌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绝,哑声低语道,“如果娘娘担心奴才是别人派来的探子,那大可不必再继续试探下去了,奴才进宫的图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情,奴才都会发誓忠于娘娘,绝不背叛,如有违抗就永堕地狱,受轮回之苦,永远不得超生。” 这样一句誓言落地的瞬间,骆心安有些懵了,她不是没见过其他奴才在自己面前表忠心,无论是说的天花乱坠,还是激动地感激体鳞,又或者是说出更多更恶毒的誓言……却没有一个人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忠诚。 而眼前这个面相可怖的阿丑说出这话,却让骆心安的心都瞬间绷了起来,他那双被伤疤遮挡了大半的眼睛带着执着的光,在看过来的一瞬间,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骆心安一个人,这样的专注和认真,让骆心安的脑袋一片空白,甚至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却意外的从心里相信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本来到了嘴边那一系列的质问,一时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自嘲一笑,“或许吧,我真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会莫名其妙的这么相信你这个刚认识一天都不到的花奴。” 阿丑随即露出一抹笑容,这让他原本扭曲的脸变得柔和了几分,甚至在月光下还透出了几分英气,骆心安赶紧晃一晃脑袋,两个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一时间气氛竟然前所未有的尴尬。 “娘娘您回去歇息吧,时间不早了。” “你忙活了一晚上,这究竟种的是什么花?” 两个人都想打破沉默,结果同时开了口,这么一说话气氛比刚才还有诡异几分,阿丑看了看天色,嘴角仍然挂着一抹笑容,甚至神色间还带上了些许揶揄,“娘娘,您再不回去天都该亮了。” 骆心安低咳了几下,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和气恼,听这人这么一说,好像是她赖在这里不想走一般,可她只是很久没有敞开心扉说过这么多心里话,所以不愿意这么快就浪费掉这一个晚上罢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有些心里话不能跟亲人朋友说,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火车上跟对桌的陌生同伴敞开心扉一般,或许是因为对他莫名的信任作祟,又或许是他的沉默寡言和可怕长相让她觉得安全,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的确不想这么早就回到那座像笼子一样的“金屋”。 “天亮了又如何?天亮了大不了我再回去睡回笼觉,可你呢?种了一整夜花,天一亮还得继续干活,难不成还不让我好奇一下这究竟是什么宝贝,值得花一整夜的时间来种?” 骆心安一番“强词夺理”让阿丑的嘴角又上翘了几分,明明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可是这一晚上的笑容却比白天一整天都多。 “这叫紫樱,花可观赏茎可泡茶,有延年益寿平复肝火明目清心的作用,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但这根茎却很怕光,若是把花苗放到明日白天再种,这些根须会迅速枯死,再也养不活了,所以奴才只能深夜前来了。” “还有这种东西?”骆心安觉得新奇,自从重生到这个朝代,她遇到了许多在现代甚至古代医术上都闻所未闻的东西,比如眼前这一大片绚烂的紫樱,更是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摸一摸这紫樱,结果却没想到被它根茎上的锐刺一下子刺破了手指。 “小心!” 阿丑一把攥住骆心安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手上的皮肤,指尖已经滚出了一滴血珠,他一下子蹙起眉头从衣服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贴上去,“怀了身孕最怕破了血气,你怎么一点也不注意,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他说完这话,自己和骆心安全都愣住了,半响他收回手指,将目光挪到一边沉声说,“抱歉娘娘……奴才失礼了。” 目前为止就连聂毅都不敢用这种口气当面训斥她,可这花奴却说得如此流利,好像真的把骆心安当成了小孩,完全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这种感觉让骆心安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强硬惯了,除了刻意在人前装出柔软单纯的样子以外,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当成铜墙铁壁,何时被人这样刻意保护过? “你……”她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一瞬不瞬的盯着阿丑。 而阿丑却害怕的垂下头,低声说,“请娘娘赎罪啊……奴才在宫外认了个干妹妹,前几个月正好赶上生产,奴才就去宫外伺候了一段时间,这才一时成了习惯冒犯了娘娘,请娘娘赎罪!” 说着他满脸冷汗的将那块帮骆心安擦拭过伤口的手帕塞进了腰间,一撩袍子却因为太紧张,一下子把腰间挂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撞了下来。 一时间腰佩、香囊、钥匙……全都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骆心安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突然嗅到的一股熟悉的味道,接着她整个人都顿在了当场。 这个味道……不就是…… 她仔细的嗅了嗅,顺着香味的来源慢慢低下头,一下子看到了阿丑腰间掉下来的那个香囊,她顺手去拿却被阿丑一下子抢了先攥在了手里。 手指碰到了香囊也染上了里面的香气,骆心安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这一次自己一定没有闻错,这香囊里的味道跟蝶妍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一模一样! 一时间,骆心安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装作随意的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连让我看一下都不行,不会是宫里哪个小丫头送的吧?” 阿丑身形一顿,接着苦笑一下,“娘娘何必这样挖苦我,我这样的长相谁会瞧得上呢,这香囊不是奴才不给您看,实在是您不能看。” 骆心安的眸色愣了一下,一勾嘴角,“哦?为什么我就不能看?” “因为……这里面有麝香。”阿丑攥着香囊沉声开口,“娘娘如今怀有身孕,切不可触碰麝香这类破血散瘀的东西,否则……轻则血流不止,重则……滑胎性命不保。” “麝香?”骆心安神色一凛,微微的眯起来眼睛,“既然你知道这香囊里有麝香,怎么敢随随便便带到敛华宫来?” 提到这个阿丑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奴才并不是有意将这东西带进来,实在是早上起来先去昭华殿料理了蝶贵人的花园子,晌午又匆匆到敛华宫报到,忙了一整天实在没来得及换衣服。” “昭华殿”三个字让骆心安一下子眯起了眼睛,“你带没带香囊跟你去没去过昭华殿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说这香囊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方才你还说宫外有个干妹妹刚生了孩子,你整日带着这东西就不怕冲撞了她的血气?” 阿丑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叩了个头之后才低声开口,“说到底其实还是奴才贪了小便宜……今日上午在昭华殿整理花园的时候,蝶贵人的贴身侍女刚好抱着一盆皂角和香油膏经过,路上不巧弄撒了一个草药袋子,奴才当时也没在意,见那些草药把一盆茉莉花给弄脏了,心里觉得可惜,就把花瓣连带上面的草药装在了随身香囊里,等后来到了敛华宫的时候,奴才仔细一辨认才发现里面竟然有麝香。” 骆心安紧紧蹙着眉头,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起,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低声问,“你确定是蝶贵人的贴身丫头掉的草药包里有麝香吗?” “千真万确,这种事奴才怎么敢开玩笑,一开始奴才还觉得奇怪,这昭仁殿怎么可能出现麝香,后来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蝶贵人都五个月身孕了,没准这麝香是那侍女自己用也说不定呢。” 闻言骆心安冷冷一笑,这种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蝶妍这种女人她太了解了,一朝得势就恨不得将整个后宫踩在脚下的货色,如今就靠这个肚子赌前程,哪怕是以防万一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丫头用麝香这种东西。 所以……那为何麝香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昭仁殿? 骆心安的心里涌上一股预感,接着沉声问道,“你在昭仁殿捡草药包这事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当时周围有没有什么人看到你?” 阿丑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没有,绝对没有,如果有人看到奴才,以奴才这长相恐怕一看到先得吓得叫出声来了,又怎么会留着奴才活到现在。” 听了这话,骆心安稍微松了口气,再也没了继续闲聊的闲情逸致,深深地看了阿丑一眼,对他笑了笑,“你说的对,时间不早了,我的确该进屋歇息了,今天谢谢你。” 说完这话,她拍了拍阿丑的肩膀,转身就往寝宫走去。 此时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月光在地上留下一块斑驳的暗影,阿丑站在原地,深深地盯着骆心安离去的方向,抬手摸了摸被骆心安拍过的肩膀,像是在感受上面残留的温度。 乌云飘过,银色的月光照耀大地,也照亮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睛。 看了一眼手里那个香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想他给的提示已经足够多了。 第250章 黄雀在后 屏风后面响着哗哗的水声,氤氲的水汽在房间里飘荡,空气中飘着芬芳和淡淡的草药香气,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美好,而屏风外面此时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红潇跪在地上不停地发着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头发一滴滴的砸在地上,明明滴水未沾,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整张脸白的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像一只随时随地可能没命的惊弓之鸟。 这时屏风里面的水声停了,她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惊恐的神色,这时一道柔美的身影被两个宫女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她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海藻一般的及腰长发柔顺的挽到一边,身上穿了一件华贵的广袖长裙,中间的肚子高高的隆起,却没有阻挡她走动起来那莲步轻般的美丽。 她袅娜的坐在茶桌旁边,翘着一段莲藕般白嫩的手臂,拿起一杯毛尖在鼻尖嗅了嗅,轻轻地啜一口,连嘴唇都红艳了起来,这样一个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女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可跪在她对面的红潇见了她却像见了地狱阎王般,身体瞬间抖如筛糠。 蝶妍就当没看见她是的,对着桌子上的铜镜仔细得欣赏着自己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指尖在娇嫩的脸蛋上摩挲了几下,笑着勾起了嘴角,似乎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美丽,随手拿出一串贴身的钥匙打开旁边一侧的小抽屉,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一个翡翠玉瓶,拧开盖子之后用指尖一点点的抹在了脸蛋上。 瞬间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红潇看着镜子里娇艳动人的蝶妍,心里更是恐惧,忍不住匍匐在地上哭诉道,“……娘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一定不敢了!” “原谅?你这话本宫就听不懂了,你做错什么了吗?” 蝶妍冷笑一声,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阴冷的目光刺得红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接着哭了出来,“……奴婢做事不利,没能把娘娘吩咐的事情做好,念在奴婢是初犯,而且没有酿成大错的份上求娘娘网开一面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一听这话,蝶妍猛地将手中的镜子扔在桌子上,“砰”的传了一声巨响。 她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红潇,嗤笑一声道,“没有酿成大错?听你这口气似乎还很庆幸,本宫不过就是吩咐你拿几样草药回来,你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指望本宫留下你?” “娘娘!”红潇这时真的害怕了,爬到蝶妍脚边紧紧抓着她的裙摆哭着说,“娘娘!婢只是一时疏忽才不小心划破了装药材的袋子,但奴婢发誓您让我带回来的那包草药绝对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更没有第二个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以后也绝对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求求您了!” 蝶妍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下,脸上虽然什么表情,可神色间却已经把眼前的红潇当成了死人。 伸出手将红潇扶起来,她看着她露出温和一笑,柔声细语道,“本宫自然是相信你说的话,也相信那包草药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看过,可你似乎不记得临行前本宫是怎么吩咐你的了。” “本宫说,那包草药要完好无损,绝不可以被任何人看到,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你,懂不懂?” 她的声音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啐了毒一样让红潇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接着猛地反应了过来,惊恐的一下子跌在地上,“……不,娘娘……娘娘求求您,里面的东西我发誓不会告诉别人,否则天打五雷轰,求求您大发慈悲,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往后缩,蝶妍好整以暇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再开口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杀意,轻笑着说,“本宫也不愿意杀人,但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本宫从不相信毒誓,只相信死人,因为……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封住那张嘴。” 说到最后几句,她甚至愉快的勾起了嘴角,红潇惊恐的不停摇着头,冲着门口就往外跑。 “来人啊!” 蝶妍厉声开口,大门“砰”一声从外推开,一下子把红潇撞在地上,接着两个人冲上来,一个反剪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将她直接五花大绑扔进了麻袋里。 她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唔唔”的尖叫声,可是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自始至终都没能再多说一句话,看着她惊恐万分的表情,蝶妍冷笑一声,像收拾垃圾般挥挥手,“行了把她带下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怎么处理你们很清楚,不需要我再教你们一遍,记得手脚干净一点,一定要斩草除根滴水不漏,知道吗?” 两个打手点头应下之后,一抬手将红潇打晕,扛在肩上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凉如水,仲夏的深夜躁动的蝉鸣给一切罪恶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两个人一路疾行,很快到了冷宫旁边的太液池边,这本是太祖皇帝在位时给一位宠妃建造的避暑之地,结果后来却因这妃子的失宠而被废弃,至今已经成了宫里最偏僻的一隅,周围断壁残垣,乱草丛生,白天都尚且见不到人烟,更何况是夜深夜静的午夜时分。 两个人警惕的向周围扫了一眼,接着快速将肩膀上的麻袋解开,露出了红潇的脸。 其中一人抽出一把尖刀,拎着红潇的衣领就要直接摸了她的脖子,旁边另一个赶紧拦住他,低声道,“你拿刀子干什么!?” “现在正是处理掉她最好的时候,你不现在动手还等什么?”那人说着就要撞开另一个直接动手。 “人是肯定要处理,可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就算这里夜深人静就算杀了她也没人看到,但你割了她的脖子肯定得把周围全喷上血,到时候我们俩的衣服还好说,地上的血渍怎么办?贵人还等我们回去复命,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哪有时间再处理现场!” 那人狠狠敲了同伴的脑袋一下,把他的匕首收走扔到一边,抽出一根盘在腰间的麻绳,说着就捆上了旁边一块石头。 他见同伴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忍不住狠狠踹他一脚,“你他妈到底张没长眼睛,还不快点帮我搬石头,这边有这么深一个池塘,又鲜少有人来,我们直接把石头绑这丫头身上扔池塘里,保证等到明年开春也没人能找到她的尸体。” 同伴这时才恍然大悟,赶紧上前帮忙搬石头,就在两个人全神贯注的忙着往红潇身上绑石头的时候,谁也没有到身后什么时候从天而降两个身影。 两个人的余光只瞥到一道黑影,接着耳边只听“嗖嗖”两声,两个人心里陡然一惊,猛地回过头结果背后却空无一人,而再回过头的时候,两个黑影已经落到了他们面前。 逆着月光,他们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两个黑衣人的面相,眼前就银光一闪,接着他们连一个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脖子就已经被人一道切断,甚至连眼睛都没闭上,就这样直挺挺的轰然倒地咽了气。 这时一大片乌云闪过,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赫然照亮了两个影卫的脸,他们收起佩刀,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一人将红潇重新装回麻袋扛在了肩膀上,而另一个人已经把石头绑在了两个打手身上,直接将他们的尸体推进了太液池里,干净利落的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短暂的仿佛只是一翻身就可以忘掉的一个浅梦,而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谁也没有注意到两道人影就这样扛着一个大活人消失在浓重的茫茫夜色之中。 红潇是被一盆热水给泼醒的,她惊叫一声,慌乱的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吓得下意识的就挣扎起来,接着下一秒罩在她身上的麻袋就一下子被掀开,刺目的光亮照进眼里,她赶紧抬手捂住眼睛,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我……这是死了吗?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由得慢慢睁开眼睛,虽然眼前仍然一片模糊,但是却看到了大片的光亮。 她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蝶贵人那张要杀她而后快的脸上,她记得自己被人捂住嘴,无论怎么呼喊都无济于事,最后被人装进了一个麻袋里。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死了吧?以蝶贵人的性格怎么可能对她手下留情,可是……如果是死了,为何阴曹地府会这么明亮? 她一时间懵了,根本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还打算在我面前发呆多久?” 一句话拉回了她的神志,她慌乱的循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来,使劲揉了揉模糊的双眼,等稍微适应了眼前的光亮之后才看清坐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接着她控制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安妃娘娘!?” 她一下子整个人都僵在乐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睁眼就会落在骆心安手里。 而骆心安看她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勾唇一笑,一双墨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说,“既然还能认出我,看来是已经清醒了,那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第251章 真假怀孕 “安……安妃娘娘!?” 她一下子整个人都僵在乐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睁眼就会落在骆心安手里。 而骆心安看她终于反应过来之后,不由得勾唇一笑,一双墨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说,“既然还能认出我,看来是已经清醒了,那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红潇愣怔了片刻,接着竖起了全身的利刺,戒备的小声说,“您想跟我谈什么?我又怎么会到了这里,是不是一切都是您在背后使得手脚。” 一听这话,旁边的宝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冷道,“有些人怎么这么白眼狼,若不是我们家小姐即使出手相救,某些人这个时候早就变成太液池的一具浮尸了,现在醒过来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谢恩,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宝珠,你怎么说话的?”骆心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宝珠撇了撇嘴,心不甘性不愿的没有在说下去。 可她说的话却深深的刻进了红潇的脑袋里,她愣了半天才艰难的开了口,“是您……救了我?为什么……?”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很坦然的说,“说是救你其实也谈不上,毕竟我的本意并非只是就你这么简单,帮你逃过一劫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就是这么简单。” 红潇听得似懂非懂,对骆心安仍然从从心里就带着戒备,毕竟她跟在蝶妍身边太久了,一直以来都把骆心安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被她出手相救,总让她觉得心里不安。 “……您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老实说我现在根本就不信是你救了奴婢,您贵为四妃之首,奴婢本来就与您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您不会不知道奴婢是谁身边的人,以前贵人对您做过的事情,奴婢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奴婢不信您会平白无故的救我。” 想到这里,她攥紧了手指,给自己壮了壮胆之后才敢继续说下去,“而且您说是您救了我,那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平白无故的您怎么知道贵人就会选在今晚杀了我?” “本宫救你是为了什么,自然有本宫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知道你能活着站在这里说话,已经是本宫对您的恩典,至于本宫为什么会知道今晚蝶贵人就要杀你灭口,自然要问问你自己白天都做过什么好事了。” 红潇愣了一下,接着一张脸都变色了,眼睛不安的徘徊着,一张嘴连声音都发起了抖,“……奴婢,不明白娘娘是什么意思。” 见她到这个时候仍然在掩护蝶妍,骆心安目光眯了眯,勾唇笑了笑说,“好,既你不明白本宫什么意思,那本宫就跟你说明白。” “你今天弄洒了蝶贵人的草药包,而这东西肯定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绝对不可以出差错的东西,而你不仅出了岔子,还已经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就凭蝶贵人的性格,如果换作你是她,会不会今晚就立刻痛下杀手,免得夜长梦多呢? 红潇惊得整张脸都白了,她完全不猜不透骆心安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仅知道蝶妍吩咐她的话,甚至连她被蝶妍计划弄死的原因都猜的一丝不差。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慌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开口,“奴……奴婢不知安妃娘娘在说什么,贵人要惩处我只是因为我笨手笨脚惹了她不高兴,什么弄洒了药包,杀人灭口,奴婢根本就听不懂您的意思。” “到现在你难道还要护着她?她可是差点把你给扔进太液池啊!” 旁边的宝珠见她死鸭子嘴硬,忍不住插了句嘴,红潇的脸上瞬间一阵青一阵白,但仍然死死咬着嘴唇,没有一丁点要说实话的样子。 骆心安不禁一挑眉毛,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人当真是软的不吃非得吃硬的。 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茶,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咔’一声响,再抬头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目光幽深的说,“既然你一直听不懂本宫的意思,那本宫就换个说法,不如你告诉我蝶贵人的草药包里为什么会有麝香,她又用麝香做了什么,本宫就当今日你还了这救命之恩如何?” 红潇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身后的衣服都已经全部被浸透,她早就听说这个安妃娘娘手段高明,深不可测,但没想到她竟然神通广大到连那草药包里有麝香都能知道。 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她咬着嘴唇艰难一笑,“娘娘是在开玩笑嘛,贵人都已经怀了身孕了,身边怎么会有麝香这种东西,奴婢从来没见过。” 一看她的脸色骆心安就知道阿丑说的果然全都是真的,这昭仁殿真的有麝香! “她身边有没有麝香你心里最清楚,本宫在最后问你一次,蝶妍到底拿这些麝香做什么用?” 红潇紧紧攥住的指尖都紧张的刺破了掌心,可话已至此她实在没有了退路,就凭这一面之缘,她怎么敢相信骆心安会真心帮她? 于是要紧牙关最后摇了摇头,“贵人身边真的没有麝香,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您在说什么。” 听了这话,骆心安当即冷笑起来,“好,既然红潇姑娘如此不知好歹,坚持在本宫面前装糊涂的话,那今天这些话就当本宫白说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尽快忘了最好。” 说完这话,她对门口的侍卫道,“来人啊,天色不早了,眼看着天斗要亮了,你们把红潇姑娘再送回昭仁殿吧,相比蝶贵人等着你的‘消息’都该等急了。” 一听这话,红潇的腿当即一软,嘴唇都吓白了,“……娘娘既然救了我又何必送我去死,难道您就不怕暴露了目的被蝶贵人察觉吗?” 骆心安眨眨眼,意味深长的笑着说,“我又不是观音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义务,我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我救你就是交易,现在是你不跟我做这个买卖,还允许我退货上门吗?至于是不是会被察觉,那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恐怕你回去之后根本见不到我焦头烂额的样子,已经被你的好主子送上西天了。” “行了,天都快亮了,我既费人力又费物力的折腾了一个晚上还一无所获,心思再跟你磨嘴皮子,我的耐心有限,可惜已经被你耗光了,那就慢走不送了。” 说完这话,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往卧房里走,而这时四个侍卫已经走进来,死死地钳住红潇,不顾她的挣扎使劲把她往外拖。 这个时候红潇才真正意识到了恐惧,或许一开始还沉浸在劫后重生的兴奋之中,总觉得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事才引来主子的责罚,所以不愿意在主子这个老对头面前叛变,可如今过了刚才那段亢奋的情绪,再一被这般推拉硬拽,不禁又回想起之前在昭仁殿被人套上麻袋拖走的记忆。 一时间恐惧笼罩了全身,她开始慌不择路的挣扎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门框,控制不住的惊叫起来,人不到生死一线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面临死亡是多么让人恐惧和绝望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一旦跨出这个门,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蝶妍最后看她那个阴冷的眼神,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她控制不住的大喊起来,“我说!娘娘我说!求娘娘不要把我送回昭仁殿!” 听到这话,骆心安顿住了脚步,与旁边的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如愿以偿的笑容。 一番激将之后,红潇的心理防线彻底溃败了,像一滩了无生气的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小声啜泣的说,“……其实娘娘问奴婢这些,奴婢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究竟蝶贵人用这麝香做了什么,昭仁殿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 “奴婢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贵人就会在宫外买一大包草药回来,然后拿到药之后就会把所有人都轰出屋子,自己在里面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 听了这话骆心安蹙起了眉头,“把所有人都轰出屋子,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可就是六个小时,等时间一到都是半天都过去了,蝶妍就算是把这些草药熬来喝,也不至于在屋子里一待就是这么长时间,可如果不是这样她在里面有究竟在做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道,“除此以外呢,你有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红潇陷入了思考,犹豫了很久才慢慢开口,“不对劲的事情还真没有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哪里奇怪,奴婢倒是想到一件事情。” “据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贵人在太子府沐浴的时候就不允许任何人在场,违者斩立决,这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仍然如此,每次娘娘沐浴都需要很长时间,但她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绝不准我们靠近一步。” “不仅如此,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贵人每次在洗完澡之后都会往脸上涂一种香膏,我们都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平时也都被她锁在抽屉里,我们连碰都没机会碰。” “香膏?什么香膏?”这两个字一下子引起了骆心安的注意,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把这些看似零碎的疑点串联在了一起,可仔细一想又琢磨不出个究竟。 红潇脸上涌出为难的神色,“……奴婢也不清楚,觉得奇怪不仅是因为贵人从不允许我们碰,更重要的是那翡翠瓶子就像永远也不会用完似的,奴婢从跟在贵人身边就没见她再往瓶子里灌过新的香膏,也从来不用陛下赏赐的那些,感觉那瓶子里的东西简直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一听这话,骆心安一下子蹙起了眉头。 用途不明的麝香、对旁人防范有加的态度、取之不尽的神秘香膏……这些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确定她那个翡翠瓶子里装的不是新的香膏?也许她只是单纯喜欢这个瓶子,不愿意换罢了。” 红潇赶紧摇头,“不会的,奴婢记得那个味道,淡淡的带着点草药清香,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清凉感,味道特别熟悉,感觉就像……像什么来着……” 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使劲抓着头发,越想越觉得那个香膏的味道极其熟悉,到底她在哪里还闻到过这个问道来着? “是不是麝香?” 骆心安脑袋里突然精光一闪,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谁知红潇一听先是一愣,接着整张脸都变了颜色,身形一踉跄直接软在了地上,满脸都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我以前怎么从没注意过……” 一看她的表情,骆心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双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所以真的是麝香?她一个身怀六甲五个月的孕妇,竟然天天往自己的脸上抹掺了麝香的香膏,倒真是有趣啊。” “原来你没注意到她的香膏里有麝香,那是因为还没有看到她那袋子神神秘秘的草药,难怪她连天亮都等不到就急着杀你灭口,原来是你撞破了她的假肚子啊。” 红潇整个人都蒙了,呆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这……这不可能,贵人怀孕这么久,奴婢一直都跟在她身边,她的肚子是真是假奴婢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这……这种事可是要掉脑袋的,贵人怎么敢这么做,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之前骆心安见到蝶妍,就觉得她的步伐轻盈,举止灵动,根本就不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那时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她只觉得有些熟悉也没有多想,可如今将红潇的话和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蝶妍的那个肚子绝对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挑起嘴角,“你一直跟在她身边是不假,可她沐浴更衣的时候你也跟着了吗?跟着她这么久,你可真的不隔衣服见过她的肚子一次?” 红潇仍然一脸不敢置信,“可……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说明不了什么啊?就算奴婢没见过贵人的肚子,也不能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啊。” 骆心安闻言笑了一下,幽深的眸子闪烁了几下,“这样的推测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但一个孕妇偷偷摸摸的在宫外买麝香,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她可以说自己不知情,也可以说那香膏里的东西是别人陷害,但她瞧不出来,料理她身子的太医总瞧得出来。” 一听这话,红潇紧张的抿住了嘴唇,“那娘娘准备怎么办?难道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让奴婢给您作证吗?奴婢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别说是让陛下相信,恐怕连太后那关都过不去,请娘娘三思啊!” 红潇虽说为了保命愿意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但是说到底仍旧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一看骆心安找到这么大一个把柄,生怕她闹到皇上跟前,将自己也卷进去,这样一来她不仅没法推辞,甚至蝶贵人还没被扳倒,她自己先身首异处了。 骆心安抬头瞥了一眼她紧张的神色,嘴角不由向上一翘,“你不必紧张,本宫是个实诚的商人,既然买卖之前就已经说定了价钱,现在就不会坐地起价让你再给本宫做其他的事情。” “……那娘娘接下来到底想怎么做?” “本宫想怎么做就不需要告诉你了。”骆心安微微一笑,抬手对旁边的宝珍使了个眼色,接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就递到了红潇面前。 “这些钱你拿着,本宫会派人送你出宫,你拿着钱记得跑远一点,一旦逃出这个皇宫,你要是还被蝶妍给抓住了,那本宫到时候可就不负责‘维修售后’。” 说完这话,两个影卫就听命进来将红潇带走。 红潇没想到骆心安竟真的这么好说话,不仅救了她一命,如今还这样轻松的就放她离开,拿着钱呆愣在原地许久,见骆心安眼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才陡然回过神来,千恩万谢了一番之后拿着钱就赶紧跟着影卫离开了敛华宫。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旁边的宝珍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忍不住低下头问,“小姐,您就真的这么放她走了?她可是蝶贵人身边的人,刚才被逼成那样都还处处维护,您就不怕她前脚跟您说完,后脚就去给蝶贵人通风报信了吗?” 骆心安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气,不疾不徐的说,“她的前路和后路已经被我封死了,还怕什么?她除了按我说的马上离开京城以外,根本就没得选择,就算她真的跑去给蝶妍通风报信,蝶妍也不会念她的好,反而会更想杀了她,不过我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影卫就会先下手为强。” 一听这话,宝珍长舒一口气,“还是小姐厉害,所有计划全都尽在您的掌握,既然知道蝶妍那肚子是蒙人的,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真的去告御状吗?” “自然不是。”骆心安放下茶杯,眸子闪过一抹冷凝的笑意,“只靠一个丫头的话就贸然去见聂毅一定会弄巧成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她既然敢编出一个假肚子,心里肯定比我们要急的多。”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等?” “等是肯定要等,不过看样子我得先去昭仁殿走一套,亲自去探望一下这位‘好妹妹’了。” 说完这话,骆心安眯起眼睛,再也没有刻意去掩饰眼里的冰冷寒光。 第252章 神秘香膏 温热的泉水从活泉眼中缓缓流淌出来,发出悦耳的流水声,氤氲的雾气蒸腾开来,将周围的一切晕染的仿佛飘飘仙境,流动通的温泉池面上飘着一层五彩斑斓的花瓣,馥郁的芬芳弥漫,让人仅仅是闻一下就心旷神怡。 浴池里空无一人,除了潺潺的水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蝶妍仰躺在水中,用手指轻轻的抚着自己白嫩柔滑的皮肤,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她轻轻的将自己泼墨般的秀发挽到一边,对着旁边的一面铜镜,从里面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碧绿的翡翠盒子。 打开之后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就飘散了出来,里面装着紫红色的膏体,猛地看上去简直就像凝结成块的淤血似的触目惊心。 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精致的翡翠盒子里面竟然会装着这么“血淋淋”的东西,一般人若是瞧见恐怕早就下意识的将它扔到了一边,可蝶妍却像捧着个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托在手心里,眼睛里涌现出狂热的神色。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即便每天都对着镜子看好几次,她都没有腻味,手指从光洁的额头滑到高挺的鼻梁,绕过娇嫩的樱唇,最后又停在了远山如黛的眉宇之间。 这张脸是这样的鬼斧神工,每一个弧度和棱角都完美无缺,即便挑剔如她,都找不出一丁点毛病,更不用说这张脸现在长在她身上,这就让她更加的心满意足。 在镜子面前左顾右盼的欣赏了许久,她才用指尖挑起一块膏体,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慢慢的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香膏一碰到温热的皮肤马上化开,变成了更加血腥的鲜红色,接着凡是被香膏覆盖住的皮肤立刻传来一阵刀尖剜骨般的疼痛。 “唔!”她闷哼一声,拿起一块方巾死死的咬住嘴里,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可是这般尖锐的疼痛却随着香膏的渗透铺天盖地袭来,让她恨不得立刻抓破自己的脸,然后把整个脑袋都浸到热水之中。 忍过最初的一阵疼痛之后,她咬着牙又把更多的香膏涂在脸上,血红色的膏体越来越厚,撕心裂肺的疼痛也一次比一次剧烈,她感觉自己的整张脸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成了碎片,露出里面的骨头和鲜红色的嫩肉。 她疼得不停地打哆嗦,看着镜子中那个满脸是“血”的自己,就像看到一个怪物,她“砰”一声将铜镜扫倒,疼得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打哆嗦,可是眼睛却分外的狂热,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嘴里还不停的嘟哝着: “……挺过去就好了……再过一会儿……只要一会儿就没事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贵人贵人,不好了!” 蝶妍吓的狠狠打了个哆嗦,接着一张脸瞬间扭曲,阴声呵斥道,“出什么事了大吼大叫的!本宫不是说过沐浴时任何人不许打扰么!” 门外传来小丫头胆战心惊的声音,“请贵人恕罪,若不是事出有因,奴婢哪儿敢随意打扰,门外……门外……有事求见。” 蝶妍当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听只是这么点屁事,当即脸色更加阴沉了,一边死死蜷缩着身子忍着脸上一阵阵的剧痛,一边“碰”一声将铜镜砸在门上,“本宫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难道连个外人都挡不住吗?真是一群废物!不管现在是谁要找本宫通通不见,你若是再敢来打扰,本宫现在就剁了你的脑袋!” 门外的小丫头被里面砸东西的声音吓到了,面色皓白,不敢再多说什么,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对着端坐在大殿里的人颤颤巍巍的说,“娘娘……我家主子今儿身子不适,吐得厉害,这会儿正在午睡,实在不宜见客,这会儿日头这么高,娘娘还是先请回吧,主子说等改日养好了身子一定亲自去敛华宫给娘娘赔不是。” 茶盖轻轻的搭在茶杯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一双眼睛抬起,露出一对澄澈的墨色眼瞳,不是骆心安还能是谁。 她不疾不徐的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之后,才勾唇一笑问道,“原来你家主子今儿身子不适?你这丫头怎么不早点说,早知道本宫便带个太医过来瞧瞧了。” 小宫女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赶紧点了点头,“……是、是啊,今儿天气热,主子又是两个人的身子,所以有些不太舒服了,不过都是小毛病,娘娘不必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蝶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上的首胎,关系到我大晟的根本,绝对不可掉以轻心,要不这样吧,你不必再去通报打扰你家主子好眠,本宫就进去瞧瞧,也好放下这颗悬着的心。” 说着她起身,对旁边的宝珠和宝珍挥了挥手,“走,跟本宫进去瞧瞧。” 撂下这话,她径直就往昭仁殿寝室里走,门口几个宫女当即就慌了,刚进凑上来阻拦,“娘娘留步啊,我家主子现在真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若不是你家主子身子不适,你当本宫会特意跑这一趟吗?让开。”骆心安扫她一眼,嘴角虽然笑着,可目光却格外的冷凝。 几个小宫女瞬间都快急哭了,“娘娘……您这个时候真的不能进去啊!” 骆心安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心里不禁冷笑一声,红潇说的果然没错,每天中午蝶妍都会独自一人沐浴更衣,所以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她还不特意跑这一趟呢。 “这个时候不能进去,那什么时候能进去?”骆心安冷哼一声,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贵人真是好大的架子,连本宫都没权利进去探望一眼,是不是本宫的品级太低,没资格进这昭仁殿,必须要皇上和太后亲自驾到,贵人才肯赏脸啊?” 一听这话,几个小宫女彻底的慌了,蝶贵人虽然给她们下了死命令,但安妃娘娘的品级在那里摆着,她们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身边的侍女,又哪里敢几次三番的在正妃面前造次。 正在她们左右为难的时候,骆心安已经懒得再多说废话,径直就走了进去。 “娘娘,您不能弄进去啊!” “娘娘,请留步啊!” 千般阻拦,骆心安还是走进了昭仁殿的寝宫,而这时她与蝶妍只有一墙之隔。 蝶妍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心头瞬间一凛,接着整张脸都变了颜色。 来的人是……骆心安!?这贱人这时候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时,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骆心安不紧不慢的声音,“妹妹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不好好的在床上歇着,反倒去泡起了热水澡?” 说着她扫了一眼昭仁殿里的下人,一个不少全都站在殿外,于是又故作吃惊的开口,“你们这些下人都是怎么做事的,主子挺着个肚子在里面沐浴,你们却连一个进去伺候的都没有,万一妹妹她出了什么事,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有多少脑袋能赔得起?” 这话看起来是在训斥下人,可实际上却是说给屋里的蝶妍听的,听着里面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故作紧张道,“妹妹,你要不要紧,是不是撞到了哪里?这可如何是好,宝珍宝珠,你们赶快推门进去瞧瞧贵人她究竟怎么了,可千万别磕着碰着。” “是。” 宝珠和宝珍得令,立刻就要上前推门,此刻门里的蝶妍一听这话,整张脸瞬间没有半点血色,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开口,“原来是姐姐大驾光临,那些臭丫头怎么都不告诉我,姐姐稍等片刻,我穿上衣服这便出去了。” 嘴上笑意盈盈的说着, 可实际上她脸上的表情都气的几乎扭曲了。 这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当真是贱到了骨子里!她死死地攥紧拳头,胡乱的穿上衣服,收拾好仪容,可脸上的香膏还没有完全吸收,那股削皮剜骨的疼痛也没有散去,正当她手忙脚乱的时候,门外又响起骆心安不紧不慢的声音: “妹妹怎么又没动静了,别是真出什么事了吧,是不是门给反锁了?宝珠宝珍你们直接撞门吧,我这颗心扑通扑通的见不到妹妹,就没法安定下来。” 宝珠和宝珍二话没说,在一众惊恐的下人面前直接抬脚就踹,屋里的蝶妍一听这话,实在没有办法,拿起旁边一块方巾胡乱擦掉脸上的香膏,系好衣带就推开了门。 骆心安从没见过蝶妍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她甚至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走了出来,一张脸上还沾着水珠,也不知道是紧张的汗水还是沐浴时沾染的水汽。 蝶妍一看到骆心安,心里那股压抑的火气就控制不住涌了上来,一双眼睛毫不掩饰恶毒的瞪着骆心安,恨不得直接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 “姐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您怎么不早说要来我这会儿,你看看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般衣衫不整的真是怠慢了姐姐。” 说着她转过头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下人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何不早说是姐姐来探望,我让你们拦着外人,可姐姐是外人吗?我看你们真是不挨板子就难受了。” 骆心安冷眼看着她演完戏,笑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行了行了,是我自己不请自来的,要怪也得怪我不提前打招呼,你埋怨这些下人做什么,你先坐下歇会儿吧,瞧你急着这一脑门的汗,见到我你还搞这些虚礼做什么。” 说着她抬起袖子就擦了擦蝶妍的脸,动作轻柔又认真,脸眸子都充满了疼爱,这一幕若是落在不知情的旁人眼里,一定会觉得两个人是真的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你既然在我面前这么爱演戏,我就陪着你对台词,谁让上辈子我就是吃这碗饭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演下去,看谁能笑到最后。 骆心安在心里讥讽一笑,顺势擦了擦她沾着水的额头,蝶妍强忍着心里的恨意,扭曲着脸挤出笑容,“姐姐千金之躯,怎么能纡尊降贵给我做这种事情呢,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她避开骆心安的手,目光还死死地盯着她的指尖半天,生怕她在指尖上下了什么毒药,会毁掉她这一张漂亮脸蛋。 “姐姐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这大中午的不在敛华宫多休息一下,怎么突然想着来我这儿串门了?” 骆心安坐到一边,看了一眼蝶妍的肚子说,笑笑说,“我不过才头一个月,行动还算方便,哪儿比得上妹妹如今这么劳累,这天儿眼看就要到处暑了,我就多我往你这儿走动走动,也好帮妹妹你多照应一下,毕竟陛下已经把后宫的大半事物都交给了我,我直接开口总比妹妹你去找内务司一层层的审批要快得多。” 一听这话,蝶妍死死地攥住了手帕,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更是让她的恨意几乎都扭曲了。 什么来探望她,什么多多照应,全部都是放屁!说到底这贱人还不就是来显摆她的肚子和身份的吗? 她现在不仅是四妃之首,还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女人,手握着大半个后宫的权利,等于攥住了半个凤印,不仅如此,现在她还有了身孕,日后皇上肯定会更加的恩宠她,这皇后之位都已经是她囊中之物,她又怎么可能这么好心的跑来对她嘘寒问暖? 根本就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明摆着告诉她: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照样有,而你也只有眼红的份儿! 一想到这些,蝶妍几乎把一口银牙咬下来,再也挤不出一个像样的笑容,“我的事情就不劳姐姐费心了,虽然内务司做事效率不高,但我也不是寻常的妃嫔,基本用度还是随要随到的,姐姐刚有了身孕,还是多在敛华宫养养身子吧,别哪天出了岔子,对不起皇上的一番厚爱。” 说完这话她立刻就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口根本没了挽回的余地,骆心安看着她这副狗急跳墙的态度,就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刺激到了蝶妍,那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像是压根没听出蝶妍话里讥讽的意思似的,拍拍衣袖起身站了起来,“我来这一趟不过就是叮嘱几句,既然妹妹觉得不需要那就算了,下午本宫还要陪皇上看戏,妹妹就好好在宫里养身子吧。” 说完这话,她压根不去看蝶妍气的哆嗦的嘴唇,转身就走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等刚跨出昭仁殿大门,背后就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而骆心安这会儿已经连回头看一眼的想法都觉得多余。 宝珠和宝珍下意识的回头瞥了一眼,然后等离开昭仁殿之后才小声问道,“小姐,咱们今天去这昭仁殿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骆心安浅笑一下,转过头眨眨眼不答反问,“那你觉得我今天是去干什么的?” “属奴婢愚钝……实在猜出门道,您若只是为了口头上刺激蝶贵人几句,也犯不着亲自登门拜访吧?” 宝珠一番老实话让骆心安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句,但始终笑而不语,直到回到敛华宫换下衣服之后,她才叫住准备退下的两个丫头,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说,“你们现在去把这件衣服拿给赵太医,记得保管好这个袖子,别再沾上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宝珠一愣,下意识的展开衣服拉出里面的一只袖子,然后赫然发现上面竟然沾着星星点点的紫红色痕迹,她倏地瞪大眼睛,“这……难道是?” 骆心安这会儿才笑弯了嘴角,点了点头说,“没错,这才是我亲自跑一趟昭仁殿的目的。” “依红潇的话,蝶妍每天中午都会把自己单独关在浴室里沐浴更衣,而且每次洗完澡出来身上那股香膏的味道就会加重,所以我猜她每天就是在沐浴后才会用到这东西,所以我故意今天中午过去,打她个措手不及,就是要看看她这神秘的香膏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听这话,宝珠全都明白了过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痛快的应下之后赶忙抱着衣服去了太医院。 第253章 午夜梦回 骆心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像是马上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呼啸的北风将窗子一下子吹开,外面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左摇右晃,骆心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想要叫宝珠和宝珍掩上窗子,可是环视四周发现整个大殿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不得不自己走到窗边,刚伸手准备关窗,大殿的门这时却打开了,接着穿着一身铠甲的聂暻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副将。 骆心安一下子懵了,愣怔的站在原地,一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时间空间,为什么会突然看到朝思暮想的阿暻,可巨大的狂喜很快就掩盖了这短暂的惊愕,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冲着聂暻就跑了过去。 “阿暻!” 她惊喜的叫道,可拿到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却并没有理会,只是一直听着旁边的副将分析着眼下的情势。 骆心安脚步瞬间一顿,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站在聂暻面前啊,难道他看不到自己吗? “……阿暻?”她是试探般又叫了一次,可聂暻仍然像没听到一样,连头都没有抬。 他瘦了,脸上带着深深的黑眼圈,虽然仍旧一身白衣,却难掩神色中的疲惫,骆心安下意识的走过去想要抚一抚他的脸,而他却长长地叹了口气,等旁边几个副官说完之后摆了摆手低声道,“你们先退下吧,本王想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 “……王爷,马上就要出征了,皇上也已经上了城楼,您别耽搁的太久。” 副官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叮嘱几句之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将聂暻独自留在原地。 一时间偌大一个宫殿只剩下聂暻和骆心安两个人,他闭上眼沉默了许久,才伸出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环顾四周扯出一抹笑容。 “心安,我马上就要出征了,虽然现在我没法去敛华宫找你,但相信这一场仗打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来救你。” 一听这话,骆心安瞬间咬住了嘴唇,她就站在聂暻面前,可他这会儿却完全看不到她。 聂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翘起一抹弧度,“我知道如果这会儿你在我跟前,一定会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埋怨我又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去做危险的事情,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自然由你说了算,只要你让我死,我就算从阴曹地府爬也会爬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再咽气,所以别生我的气,帮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听完这话,骆心安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地,她竟然回到聂暻出征前最后的那一晚。 当初她在心里无数次的埋怨,为什么他临出征都不来见她一面,可现在她彻底明白了,他不是没有来过,而是在明知道见不到她的情况下,仍然愿意在宫里留到最后一秒钟,默默地陪着她,跟她告别。 一时间,骆心安鼻尖一酸,想到最后聂暻尸骨无存的结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淌了下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大声的喊,“我就在这里,你不用对着个戒指自言自语,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这个主帅谁愿意当谁当,你不准去!你听到没有!” 可惜她再如何的歇斯底里,对面的聂暻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他的衣领都没有因为骆心安的触碰而皱一下,目光深情而炙热的低下头吻了吻手上的戒指,他慢慢的将戒指褪下来,刚想放在案几上转身就走,可手刚伸出去却一下子又迟疑了。 他拿着戒指的手停在半空中,不过就是放下一枚戒指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戒身上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好像骆心安的体温顺着戒指熨帖在他的指尖,他本不应该带着东西上战场,可在某种程度上,这枚戒指已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骆心安已经长进他的骨血里一般,根本就难以割舍。 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收回手指,一把攥紧那枚戒指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大门外走去。 此时戒指还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还没被鲜血染红,骆心安下意识的握紧自己的拳头,而她的无名指上却已经空空如也。 一股前所未有的难过涌上心头,她狼狈的堵在门口,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子砸了下来,“别走,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这一次你绝对不能上战场,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可惜她就站在聂暻面前,他却根本就看不到,在跨出大门的一刹那,两个人的身体触碰在一起,像极了一个短促却盼望已久的拥抱,但还没等感受到对方的温度,聂毅已经从骆心安的身子中穿了出去,一步一步的融入到远处风雨欲来的风暴之中。 “阿暻……阿暻!别走,别走!” 骆心安使劲摇着头,疯了似的想要追上去,可身子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当场,眼看着聂暻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阿暻!” 她大喊了一声,倏地一下睁开眼睛,然后对上了一双幽深似墨的眼睛。 巨大的恐慌,让她下意识的伸出手紧紧地攥住这人的胳膊,一下子忍不住哽咽起来,“别丢下我……我不让你走……” 这时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不再是刚才触不可及的感觉,骆心安这时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看到阿丑的脸。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支起身子,“……你……怎么是你?” 说完这话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攥着阿丑的手,触电般的赶紧把手抽回去,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敛华宫的花圃之中睡着了,而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一个可笑又荒唐的梦罢了。 阿丑一瞬不瞬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那只被握过的手帮她拉了拉薄被,哑声道,“娘娘做恶梦了?” 骆心安抹了把脸,一颗心跳的飞快,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把一个长得如此丑陋的男人认错成阿暻,但在刚才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对上他的眼睛,她真的觉得他就是阿暻,否则为什么两个人会有这样相似的眼眸。 压下心里不安的情绪,她稳了稳情绪才低声开口,“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丑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到身后,用平淡的眼眸掩盖住瞳孔里狂风暴雨,笑了笑说,“本来想趁着夜色给这些花翻翻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娘娘。夜凉风中,娘娘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骆心安的眼睛,她瞥了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一眼,不答反问道,“你在背后藏了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阿丑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的说,“不过是些种花的工具,没什么可看的,娘娘既然困了,不如让奴才扶您进屋歇息吧。” 这话骆心安自然不信,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又往他的手上扫了一眼,笑笑说,“值不值得看是本宫说了算的,你只管拿出来让我瞧瞧就行了,你这般推三阻止别是偷偷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说完这话,阿丑还想说点什么,可骆心安却突然攥住了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 骆心安突然往前一靠,整个身子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阿丑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一缕头发滑过他的嘴唇,让他的眸子瞬间一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搂住她的一双手。 背后的那只手被拽到了面前,骆心安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的一条整叠整齐的薄毯子。 “你大晚上跑出来种花还随身带一条毯子?” 阿丑没再说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总不能直接告诉骆心安,他这么晚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种花,也不是闲来无事透风,只是看到她打发走所有下人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花园里睡着,心里很不放心,所以带了条毯子想给她悄悄的披上,谁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他不说,不代表骆心安才不出来,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阿丑,看着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心里像煮沸的饺子一般上下翻腾起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做这些事情就不怕我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她的瞳孔紧紧锁在他身上,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的心在这一刻真的乱了,理智和直觉完全站在了相反的对立面上,理智告诉她,这个人恐怕不知道又是谁安插在她身边的卧底,做这么多肯定是别有所图,可直觉却又告诉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熟悉,即便容貌已毁,但眼睛不会骗人,只有那个人才会用这样深邃的眼神看着他,也只有那个人会在这种时候对自己嘘寒问暖,可是只是这些又能证明些什么呢? 骆心安不敢再细想下去,她怕自己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谁?” 她这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直接攥住阿丑的手腕,不允许他又任何的躲闪,而阿丑脸上却始终平静如水,“阿丑就是阿丑,还能是谁?娘娘觉得奴才一个地位低贱的花奴还能是谁?” “娘娘既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想要奴才承认什么呢?人言可畏,不管奴才说什么,日后传出去恐怕都不得善终,到时候娘娘恐怕也会被牵连,那娘娘又何必如此执着?更何况,奴才对主子好是天经地义的实情,娘娘一直追问到底是想要什么答案?” “……你……”骆心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头,她没想到这个阿丑竟然精明至此,不仅没有泄露一丁点关于自己的消息,反而把她堵了个哑口无言。 是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想逼他承认什么呢?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敲开他的嘴,第一次见面他就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可是……即便是这样想的,心里却仍然不愿轻易放弃。 “好,你可以不说你是谁,但你告诉我,你跟靖王聂暻到底有没有关系?” 话音刚落,阿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骆心安一眼,一时陷入了沉默。 而就在这时,气氛正是焦灼,远处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赵太医正一脸凝重的疾步而来。 第254章 恐怖的溶血虫 远远看着赵太医疾步而来,骆心安不得不中断这一次谈话,拉开彼此的距离。 看着阿丑垂着头谦顺又波澜不惊的样子,骆心安死死咬住嘴唇,眼里全是无可奈何,就差这么一点,只要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她相信一定会在这个阿丑身上寻到倪端,可这赵太医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 这下白白放走了阿丑这只其貌不扬却深沉精明的老狐狸,下次想要再逮住他可就难了。 心里长叹一声,她还是跟着迎了上去,因为除了日常诊脉以外,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赵太医从不会主动入宫,更不用说这会儿已经是深夜,能让他如此匆忙赶来的事情恐怕多半跟蝶妍那神秘的香膏有关。 赵太医见骆心安远远的迎上来,赶紧小跑上前,跪地行礼,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之后才缓过一口气来,“娘娘怎么亲自出来了,这可如何使得,你这样的身子一定要多多卧床休息才行,都是老臣来的不是时候,老臣给娘娘赔罪。” 骆心安心里虽然遗憾没有打探到阿丑的底细,但也没有真的怪到赵太医头上,于是便笑了笑说,“大人哪里的话,若不是大人有急事要报,何至于三个半夜亲自跑这一趟,您为我劳心费神,我怎么能不亲自出来迎接。” 说完这话,她带着赵太医转身向里走去,在外人面前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转到花圃幽静的羊肠小道的时候,骆心安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脸上已经带上了凝重的神色。 “大人今日如此匆忙前来,可否是蝶妍那香膏调查出结果了?” 赵太医的瞳孔闪烁了一下,接着抬头看了阿丑一眼,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骆心安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侧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后,仿佛早就化成一根尽忠职守木头的阿丑,勾了勾嘴角说,“大人有话尽管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 一听这话,不仅是赵太医,连阿丑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甚至连骆心安自己都觉得她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没有任何缘由的就对一个刚到敛华宫没几天的下人信任至此,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想遣他下去。 或许……潜意识里这个人给了她太多莫名的安全感了吧? 晃了晃头,她不再胡思乱想,那赵太医也没敢多问,指了指寝殿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骇人听闻,又牵扯甚广,请娘娘移驾寝殿,听老臣细说。” 进了大殿,驱散了所有下人,确定四周绝没有人偷听之后,赵太医才从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骆心安之前送他的那块沾着香膏的衣服问道,“凭娘娘的猜测,觉得这药膏是干什么用的?” 骆心安轻笑一声,“我若是知道又何必问大人您,她蝶妍用的东西多半是什么邪门的野路子,何况这东西血淋淋的,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大人既然已经查了出来就别再卖关子吊胃口了。” 这话把赵太医也给逗笑了,神色也比方才轻松了一些,“娘娘这话倒是真的猜对了,这的确是个邪门的东西,而且确切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香膏,叫它香膏恐怕也只是蝶贵人用来掩人耳目的说辞,这东西真正的名字叫‘融雪’。” “融雪?”骆心安惊讶的挑起眉毛,“这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吗?” 提到这东西,赵太医不仅冷笑一声,“这融雪可是个世间罕有,不折不扣的‘好东西’,但其药性极为霸道阴邪,虽效果显著,但对人体有致命的伤害,所以但凡是医者父母心的正派医者,都绝不会在患者身上用这些歪门邪道。” 骆心安越听越糊涂,一头雾水道,“……这到底有什么药效,怎么说的神乎其神的?只是听名字,‘融雪’这两个字颇有雅意,怎么就跟邪门歪道扯上了关系。” 一听这话赵太医不仅莞尔,“融雪只是它的雅称,其实它一开始叫‘溶血’,因为太过血腥,才改成了谐音字,明明是邪门歪道却取了个赋诗风雅的名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看‘溶血’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大概就能猜到这药是做什么用的了吧?” 骆心安眉头不自觉地慢慢蹙了起来,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突然涌入脑海,“……难不成这东西抹在皮肤上就可以溶掉血肉?难蝶妍的那张脸岂不是……” 太过惊悚的设想让她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一抬头对上赵太医的眼睛。 他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没错,这融雪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腐蚀皮肤上的腐肉,说是药膏其实里面都是肉眼看不到的溶血虫,以人的腐肉为食,然后排泄出一种人类皮肤组织似的胶质,这样一来涂抹过融雪的皮肤看上去就像长出新的皮肤一样,实际上是把吃人不眨眼的溶血虫闷在了皮肤里。” “这种邪术养出来的新‘皮肤’看似吹弹可破,光滑白皙,但这都只是暂时的,一旦所有皮肉全都被溶血虫吃光,这整个人的皮肤都会跟着溃烂,而且这样逆天而行,人的身体也不可能再靠自愈长出新皮肤,到时候就只有等死的份儿,这种做法完全是杀鸡取卵,养蛊为患啊!” 说到最后饶是见多识广的赵太医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种邪门歪道多半都是用来害人,真是鲜少有人敢用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娘娘您亲自拿了这融雪给老臣看,老臣到现在都没法相信这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融雪竟然还有人在用。” 听了这话,骆心安除了短暂的惊讶之后,竟然没有多少意外,她以前就觉得一个人可以美,但是绝对不可能十全十美,蝶妍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的确美的倾国倾城,却让人觉得不真实,那时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才觉得可笑。 “娘娘,您说这蝶贵人为何这么想不开,要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她既然能将这融雪弄到手,肯定是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如今她身怀六甲,又得太后喜爱,可谓是如日中天,又何必走着一条险路?” 听了这话骆心安不禁淡淡一笑,女人可以为了美丽做到何种疯狂的地步,男人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不要说是古代,饶是在医学技术高度发展的现在,明知道整容也有毁容的风险,不是照样有不计其数的女人前赴后继的躺上手术台么? 更何况这里是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整容技术,那些爱美的人,若是知道只是往脸上涂点药膏就能变得倾国倾城,傻子才不去冒这个险。 当想到这里,骆心安心里着实还有些佩服这个蝶妍了,为了那张脸连命都不要了,这份疯狂和愚蠢还真没多少人能做到。 一想到现在蝶妍那张祸国殃民的漂亮脸蛋下面,可能早就被溶血虫啃食的血肉模糊的样子,骆心安就忍不住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赵大人与其在这里感慨,不如想一想蝶贵人需要用到这融雪的理由。” 就在一片沉默之时,大殿里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赵太医抬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一直跟在骆心安身边的那个丑奴。 他被这人的长相吓了一跳,但短暂的吃惊过后,他又静静的从上到下扫了这人一眼,发现他虽然身残脸歪,但是摇杆却挺得笔直,一双幽深的眼睛更是深邃如墨,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阿丑所说正是骆心安心中所想,她不禁眯起双眼,颇有深意的扫了他一眼,啧啧两声,阿丑的眼里也瞬间闪过一抹笑意。 这边赵太医将两人的眼神看在眼里,见骆心安对这人毫无防备之意,他也不再多问,不仅没有嫌弃他身份低贱的意思,反而笑着反问,“这位小哥所说倒是有趣,不如仔细说出来详谈一番。” 阿丑一瘸一拐但脊背挺直的走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衣袖上蹭到的药膏,沉声道,“看这融雪的颜色已经是暗红色,很显然蝶贵人用这东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在皇上还没登基之前,蝶贵人就已经住在了太子府,那时她如果就长现在这个样子,那说明她用这东西并不是为了跟娘娘斗艳。” “既然不是为了一较高低,要么她就是单纯为了接近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所以才对自己的脸动了手脚,要么就是她别有所图,想用融雪遮掉些什么,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好好的一张脸混进宫里来。” “如果是前者,那这蝶贵人也真够傻的,在后宫之中若想一辈子得宠,除了脸蛋要漂亮之外,还得活的够久,要是红颜薄命的话,就算真的当上了皇后恐怕也没那个福分去享受,所以如果她只是为了想得到陛下的宠爱,何必豁出去自己的一辈子,冒着随时可能送死的危险,就为了得到几年的盛宠,这买卖就算是奴才这种下人都知道不划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眸子微微一眯,瞳孔里露出幽深的神色,“如果前两种假设都不成立的话,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蝶贵人豁上这么大风险进宫,肯定是另有所图,而这所图之事在她看来又要比她的命还重要,这样看来她的目的究竟是何,奴才也猜不到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也眯起了眼睛,抬头捕捉到阿丑幽深的视线,她心中一跳,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下子跳入脑海,她倏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阿丑,瞬间觉得这个男人更加的可怕了…… 他说得这么多看似只是简单地推辞,可是仔细想来却是抽丝剥茧,层层递减,最后说出来的话看似只是推论,却给她引出了一个巨大的线索,让她把以前心中就产生的那点怀疑瞬间跟眼前的一切联系到了一起。 “赵大人,您刚才说融雪可以腐蚀掉皮肤上的腐肉,那有没有可能长久的大剂量的使用,会彻底换掉一个人的脸?” 骆心安突然问了一句这么不找边际的话,让赵太医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您想想一张脸上一共才有多少肉,每日拿去喂溶血虫,等皮肉全没了之后整张脸不就塌掉了么,这个时候溶血虫分泌的胶质就会代替皮肉填进骨头里,这样重新长成的‘人皮’怎么可能再跟以前一样。” 听了这话,骆心安的胃里控制不住一阵翻腾,这样的形容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橡皮泥,当一个人的脸变成了橡皮泥,任人的意思随便的搓圆捏扁,这里肉多了切掉一块,那里鼻梁塌了再填上一截……那最后“塑造”出来的东西就算再完美也不能叫一个人了吧? 第255章 回归的白莲花 她僵坐在椅子上,听了赵太医的答案,脑袋嗡的一声响,半天没有动弹一下。 如果融雪真的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那就说明现在她所看到的蝶妍不是她本来的容貌,那到底是什么理由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风险,换掉一张脸也要入宫为妃? 阿丑刚才的一句“别有所图”让她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再细想一下蝶妍从一开始与她相遇至今的所作所为,她甚至隐隐的感觉这蝶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陡然一凛,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如果蝶妍所做的一切都是冲她来的,那她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骆心安自问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她像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了那几个仇人以外,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过一丝恶意,又怎么会招来一个不惜改头换面也要害她的“仇人”? 骆心安百思不得其解,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下,脑袋却在高速的运转。 既然蝶妍是冲她来的,那一定是她以前的旧识,可眼下除了宫里这几个暂时还不能斩草除根的仇人以外,其他早就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怎么可能再使出什么手段? 她嘟哝了一句,正觉得自己大概想多了的时候,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她猛地顿住身子。 不对!还有一个人! 当初那些对不起她的人的确已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可只有一个人因为被贬去了道姑庵,所以逃过了这一劫,这个人就是洛心慈! 这个陡然跳出来的荒唐想法,把骆心安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不,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也太荒谬了,虽然她早就觉得这个蝶妍的举手投足和待人接物有洛心慈的影子,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如果只是凭感觉还有这能改变容貌的“融雪”就断定蝶妍就是洛心慈,那未免也太武断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闪烁了一下,最终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旁边的阿丑始终在观察着她的神色,瞳孔里的情绪也随着骆心安的表情而起起伏伏,看她明明猜到了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的样子,他垂下眼眸,敛起瞳中的神色,又仔细看了看沾在袖子上的那些融雪药膏,低声问道: “赵大人,奴才其实一直有一事不明,之前您说这融雪药膏极其罕见,那到底罕见在哪儿?蝶贵人就算再神通广大,到底也只是个宫中女子,她又是怎么拿到这稀罕东西的呢?” 提到这个赵太医脸上也露出了难色,摸了摸胡子道,“你问这话也正是老夫心中所疑。” “这溶血虫喜温热潮湿,虽然以动物腐肉为食,但是生命力命不强,稍有点天寒地冻就会冻死,所以多产于西南边陲,压根就不是中原之物,用融雪来改变容貌这种邪门歪道,本来就是江湖禁术,即便是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不见得知道这个法子,更何况是蝶贵人这个完全不懂医术的普通人。” “可现在她不仅把这西南边陲才有的东西弄到了手,还用的如此炉火纯青,细究一番,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西南边陲?”阿丑皱起眉头,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看习惯了他这张扭曲变形的脸,骆心安竟觉得他也没初次看到时那么丑了,甚至觉得他这般皱起眉思考问题时的表情还有一丝专注的英气。 骆心安不仅勾了勾嘴角追问道,“西南边陲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阿丑抬起头,跟骆心安对视的墨色瞳孔里带着幽暗的深意,“娘娘不觉得最近宫里从西南边陲流入的东西有的太多了吗?” “如果奴才没记错的话,就在不久之前,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差点被婉婷小主藏在簪子里的毒虫曡姁咬到,就连尼娜郡主都差点被这毒虫害死,奴才记得当时太医就说这曡姁产自西南边陲,如今娘娘您又在蝶贵人的香膏里发现了只有西南边陲才有的溶血虫,您不觉得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跟西南边陲牵扯的有些太多了吗?” 一听这话,赵太医直接变了脸色,而旁边的骆心安更是倏地一下眯起了眼睛。 若不是经阿丑这么一提醒,她根本就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再回头一想才看出了倪端。 当初洛婉婷想置她和尼娜于死地,于是在尼娜的床边送了几盆藏着曡姁虫的盆景,想以此来栽赃陷害她,最后虽然被骆心安识破,还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但这个事情始终是她萦绕不去的一块心病。 那时她就知道洛婉婷虽死,但终究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事情看似水落石出,可这曡姁是从何而来,洛婉婷背后真正的幕后黑手又究竟是谁,一直不得而知。 直到如今蝶妍的秘密被勘破,她才陡然发现这两件事仔细一想竟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同样是以虫害人,同样是来自西南边陲,同样是冲着她来……如果蝶妍真的是洛心慈,那么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洛婉婷从小到大就是洛心慈身边的一条狗,被她蛊惑的五迷三道,心甘情愿的当她的棋子,被她摆弄,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更是这样。 当年真正的洛心安还在世的时候,洛婉婷就敢听洛心慈的话,直接把自己的大姐推入水中,如今再听她的摆布来害人又有何不可? 当时发现曡姁的时候,骆心安就觉得奇怪,以洛婉婷的冲动愚蠢的性子,怎么会想到这么周密严谨的计划,如今看来,若她背后的高人就是洛心慈,那就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毕竟洛心慈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性子,像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恨自己入骨,当然也就跟早就恨不得弄死她的洛婉婷一拍即合。 想到这背后隐藏的阴谋和算计,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骆心安也不禁沁出了一层冷汗。 “……你是想说蝶贵人和已被斩的婉婷小主很可能私下有勾结?” 旁边的赵太医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旁边的阿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这话可不是奴才说的,奴才只不过跟娘娘摆一下事实,至于能得出什么结论那可不是奴才一个下人该考虑的问题。” 这话没明说,但已经是默认的意思,赵太医的眉头一时间皱得更紧了,不禁嘟哝道,“……可这二人本不是一朝妃嫔,婉婷小主被斩的时候蝶贵人还没有入宫,又有什么勾结?总不能是两人入宫前就已经认识了吧?” “而且这一点娘娘应该比老臣清楚,贵府一向家教森严,除了洛心慈经常参加京城诗会以外,其他几个女儿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婉婷小主又是如何在进攻前就认识了蝶贵人,总不能这蝶贵人就是洛府里的人吧?”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突然愣了一下,接着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该不会……这蝶贵人真的是洛府中人吧!?”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正好玉骆心安讳莫如深的视线对在了一起,两个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揣测。 如果连王妃心里都这么想,那这蝶贵人怕真的是以前的旧人了,可洛府早就已经七零八落,还能有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还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 想到这里一个人不禁跳入了他的脑海,他身子一软,顿时跌坐在椅子上,“……娘娘也怀疑蝶妍是曾经的洛府二小姐洛心慈?” 骆心安不禁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苦笑道,“我也不愿这样想,但眼前的事实恐怕的确如此,蝶妍的身份只有是洛心慈,她所做的一切才都有了解释。” “……如果她真的是就是洛心慈,那件事可就太棘手了,俗话说祸害留千年,洛府一干人等全都覆灭了,她竟然还能一直活到现在,之前她对娘娘您就没少下过黑手,如今她处心积虑重回宫中,又见您居于她之上,恐怕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阴狠毒辣之事。” “老臣以为娘娘还是先不要往这最坏的方向打算,毕竟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怀疑,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她就是洛心慈,娘娘不如先放宽心,别轻举妄动的好。” 骆心安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但脸上凝重的神色却始终没有褪去。 如果蝶妍真的是洛心慈,她反而没这么担心了,毕竟她认识这个贱人已经两辈子了,她是什么脾气作风,她心里一清二楚,但如果她不是洛心慈,这件事才是真的麻烦了,因为一个来路不明又对她充满恨意的女人,远比一个熟悉的敌人要可怕得多。 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了沉默,就在气氛越发凝重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骆心安抬头一看,远远就瞧见宝珍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小姐,内务司那边传来消息,大事不妙了,太后……”宝珍急匆匆跑进来,却发现大殿之中还站着一个阿丑,当即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里,脸上露出防备又迟疑的神色。 阿丑眸色一转,不动神色的转身对骆心安行了个礼,“既然娘娘有要事要处理,奴才这就先行告退了。” “不用了,既然是内务司传来的消息,恐怕一会儿整个后宫的人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遮着盖着的,你就留在这里一道听听吧。” 一听这话,宝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免好奇的将目光放在阿丑身上,她可别任何人都了解自家小姐对这宫里的人防备心有多重,平时连跟丫头说话都会摒除他人,这阿丑才来敛华宫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小姐的信任? 这时她对上阿丑幽深的目光,瞬间心头一跳,总觉得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威严而不感冷傲的目光以前在哪里见过…… “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骆心安的声音一下拉回了宝珍的思绪,她赶紧回过神来,压低声音说,“回禀小姐,内务司刚才传来消息,早上蝶贵人去灵凤宫请安,还被太后留下一起共进了午餐,然后就在刚才太后下了一道懿旨,给蝶贵人肚子里还没出世的孩子赐了名字,叫聂洪。” 骆心安愣了一下,接着神色陡然一变,“……聂洪?哪个洪?” “洪水的洪,取自洪钟万钧之意。” “洪水的洪……”骆心安一听这话不禁攥紧了椅子扶手,脸上的神色变换,最后竟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旁边的阿丑不禁担忧的蹙起眉头,关切道,“娘娘,聂洪这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连眸子都绽放出夺目又锋利的神采,“我想我找到了证据,这蝶妍的确就是洛心慈。” 因为她没忘记,多少次午夜梦,在以前那个洛心安的记忆里,洛心慈生的那个即将登上太子之位的孩子就叫“洪儿”! 无论历史如何千回百转,最终的走向却永远不可能更改,融雪或许可以帮洛心慈换了一张脸,却永远没法帮她改变历史,这一次她既然又不知死活的撞在了她手里,那她便直接送她下地狱! 第256章 先下手为强 孩子还没出生就先被太后赏了名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晟从建国到现在都没有几个这样的先例。 历来,聂氏皇族的名字全都由礼部按照祖宗族谱来依次排号,除非是既定的太子人选或者是皇上太后极其钟爱的孩子,才会主动赐名以外,剩下的根本就不可能享受到这个福分。 当年宸妃刚刚诞下聂暻的时候,先皇亲自赐名,这件事在全国上下都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聂洪所获的福泽更是比当初的聂暻更加恩厚,所以懿旨刚一下,这个消息就在后宫之中不胫而走,当蝶妍从灵凤宫走出来的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争先恐后的来向她道喜。 这般众星捧月的感觉,让她又仿佛回到了最初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日子,一路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神色,那叫一个左右逢源,心满意足。 被一众妃嫔前簇后拥着走到昭仁殿,又是一番说笑寒暄之后,看着那些离开之人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发白的脸上甚至直接沁出了一层薄汗。 昭仁殿的大门一关上,她便大步往寝宫里走,旁边的丫鬟没发觉她的神色有恙,还以为她只是看不上刚才那些人,忍不住一边跟着往前走一边笑着恭维道,“这次太后娘娘给咱们的小皇子亲自赏了名字,足可见她老人家对您的看重,小皇子眼看着不过还有三四个月就要生了,就算那安妃再怎么受宠,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之内赶在娘娘您之前生个孩子出来,所以量她耀武扬威,也绝对不是娘娘您的对手。” 这话说出来本是奉承之意,那小丫头甚至直接都做好了听赏的准备,结果蝶妍一听这话,不仅没给个好脸色,甚至直接勃然大怒,猛地一抬手将丫鬟推开,目光阴冷的喝斥,“你还有功夫在这里跟本宫磨嘴皮子!?还不快去把王太医给本宫招来,若是稍迟了一步,看本宫今天不撕烂你这张嘴!” 说完这话她“砰”一声甩上了房门,被完全摸不清她息怒的小丫鬟吓得脸色一白,一点不敢耽搁的就往太医院跑去。 蝶妍就这样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没有一丁点对外时那副欣喜得意的样子,甚至此刻若是还有人在她旁边,肯定会察觉到她高度紧张的神色。 这时就听房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一见是王太医来了,她的眼睛当即一辆,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将他引入房内,猛地关上了房门。 王太医的脸色也一片苍白,急急忙忙的刚放下药效,还没等行礼就被蝶妍直接拽住,开门见山道,想必大人在来之前也已经听说了太后的封赏,我现在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问你,让你去准备的那个婴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一提这个王太医脸上立刻浮现出难色,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贵人……这……您也知道,如今的形式……” 一看他想顾左右而言他,蝶妍直接一摆手,厉声道,“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只要给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嘱咐你去找的孩子你到底准备好没有?你是不是一直在敷衍了事,故意糊弄我!” 王太医赶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上蝶妍阴冷的目光,他暗自焦急道,“贵人,您交代的事情,老臣怎么可能不照办,况且从您有孕的那一天起,老臣就是跟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送,怎么可能拿您的前程开玩笑啊!” “那孩子呢?”蝶妍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用力而跳了出来,“我现在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再过没几天这肚子就要生了,到时候你再给我找不到孩子,难道真让我把肚子里这团棉花给生出来么!” 说着她一起直接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肚子一下,被击中的部位瞬间塌陷下去,过了半响布料才重新捧了起来。 “不过是让你抱个孩子,外面的孩子多的是,本宫就不信你连个奶娃娃也找不到。” 王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狠狠叩了一个头,“孩子固然好找,但是要找到能跟娘娘的孕期相吻合,而且还得是长相相似的男婴,谈何容易?老臣真的已经动用所有人脉去找了,请娘娘稍安勿躁。” “稍安浮躁?!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怎么稍安勿躁,你让我给你时间,那谁又给本宫时间!” 蝶妍愤怒的直接将整个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目光冷凝,手指微颤的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本宫有多重要,没了她本宫就没了一切!我早在六个多月前就叮嘱你去办这件事,如今半年多,马上就要用到人了,你又给我说这些?本宫不管你动用什么手段,总之在十个月之前你必须给本宫找到一个新产的男婴,否则……呵,本宫若是倒了台,王大人你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太医的衣服这会儿早就被冷汗沁透,抬手赶忙擦了擦汗湿的额头,他白着一张脸说,“贵人请放心,虽然目前还没发直接带个孩子进宫,但老臣已经有了眉目,一定争取在生产之前将孩子送到您手中。” 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一肚子的疑惑,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开口,“恕老臣直言,如今贵人您离生产还有四个月,又备受太后宠爱,今日小皇子更是被直接封赏了名字,情势一片大好,大可不必如此慌张,您今日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了?”蝶妍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恐惧还是在嘲讽自己。 她死死攥住拳头,眸子里涌出遮天蔽日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就算有太后赏名字又怎么样,皇上的心压根就不在我这里,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骆心安那个贱人,之前后宫就我一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情况尚且还可,可现在连骆心安都怀孕了啊!” “她是真怀孕,而我却是假怀孕,我如果不能赶在她之前生出一个男孩,我今后在宫中的日子就完了你懂不懂!况且这贱人狡猾的很,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的警觉,万一……” 说到这里她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旁边的王太医不明所,“贵人您说万一什么?” “没什么。”蝶妍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时没有说话,手指下意识的攥住衣角,这是她心里极度紧张时才会表现出来的小动作。 她眸子随着手指的错动而晦明晦暗,想到近几日的发生的种种,她的背后不禁沁出一层冷汗。 那日在众臣面前,皇后和一众大臣那般上谏,都没能让皇上册立她为皇后,心中本就窝火,再加上那日突然得知骆心安也怀了身孕的消息,她当时就憋不住火气,直接把骆心安堵在御花园里。 那一天可以说两个人就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再也没有一丝伪装,在这种情况下,按照骆心安那个多疑警惕的性子,很可能一抓住机会就会将她置于死地,永绝后患。 毕竟任何人也不会允许一个自己的死敌安然无恙的留在宫中跟自己作对,所以与其等到骆心安缓过神来对付她的那一天,她宁愿现在就先下手为强! 更何况……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次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这里虽然高高的隆起,可是却没有任何孩子的脉细,只是死物一滩般的棉花软垫。 谎言既然从一开始就说出了口,就需要上百个谎言继续将这个谎圆下去,当初为了打压骆心安这个狐狸精,同时也为了争取到太后的支持,她需要一个孩子来帮她站稳脚跟。 可是日子到了,这个“孩子”总有一天要生下来,虽然她早就让王太医替她去民间找个孩子回来了,但再完美的计划也有出现纰漏的可能,万一在第十个月王太医找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孩子怎么办,万一孩子带进宫里却被人识破是个狸猫换太子的冒牌货又该怎么办? 虽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敢随便冒这个风险,如今她赌上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这颗项上人头,她根本就输不起。 况且,她目前所能依靠的全部靠山不过就是太后一人,只要太后心里还厌恶着骆心安,她就永远有出头之日,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些所谓的“支持”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肚子中的孩子,一旦她没了这个孩子,这个老太婆恐怕会立刻翻脸,恨不得第一个将她置于死地,所以她除了赢以外,根本没有第二条退路! 可是到底怎么做才算是既能保住地位又能彻底铲除骆心安的万全之策呢? 想到这里,蝶妍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盯着王太医来时装模作样端来的一碗保胎药,她的神色不断变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瞬间一亮,接着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险毒辣的笑容。 王太医见她竟突然笑了起来,背后一阵发毛,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之后,硬着头皮说,“贵人……要是您觉得还是不放心的话,大不了老臣再去京城府尹那里走动走动,他那里有全京城所有人的户籍,根据登记在册的名录,若是想找一个跟您差不多时日待产的孕妇想来也不是一件难事,;老臣可以……” “不必了,你去找府尹就等于自投罗网,到时候万一被查出来,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从今儿起这孩子你不必找了。”蝶妍摆了摆手,没等他说完就断了他的话。 王太医心中一慌,“贵人,老臣可以的,请您再给老臣一次机会,老臣一定不辱使命。” 这时蝶妍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层,眼里露出毒蛇般恶毒的神色,阴测测的说,“本宫自然相信你的,只不过这孩子以后都没什么必要了,本宫现在要你替本宫做另一件事情。” 王太医不明所以赶紧附耳过去,蝶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他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贵人……您真确定这样做?” 蝶妍勾起嘴角,某种又恢复了神采,“当然,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确定的了。” 第257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个多月后,转眼就到初秋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宫里最为清闲的时候,因为熬过了炎热的伏夏,总有一段清爽安逸的日子,可今年却不同于往日,因为再过没几天就是聂毅的生日,这也是他作为新皇登基以来过得第一个寿辰。 皇上的寿辰自然是与民同乐的大日子,更何况聂毅头一年登基,这寿宴理应办的更加风光,从半年前宫里就开始忙活,如今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宫里上下更是把这一次的寿辰视作比新年更为重要的节日,一丝不敢松懈。 这一次寿宴,宫里将要举办一次隆重的宴席,为此各宫的妃嫔也全都不甘示弱,不仅早就纷纷备好了寿礼,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琴棋书画歌舞乐……一样都没有落下,筹备的节目那叫一个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宫中每一次盛宴都是女人们的一次修罗场,为了能在这种千载难逢的宴会之上大出风头,所有人都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筹备,不仅希望自己独领群芳,更希望牢牢抓住这种机会吸引皇上的目光,所以不管衣服、发式、珠宝、配件……哪一样都不能马虎,生怕哪一样掉了价,直接被别的女人比了去。 当然后宫女人之间再怎么争奇斗艳,也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眼看着还有几天就到了日子,宫里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骆心安和蝶妍身上。 一个是艳冠群芳,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一品正妃,一个是身怀龙嗣,有太后和群臣撑腰的美艳贵人,两个人在寿宴之上又会是怎样一番争奇斗艳,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事情。 可惜,旁人有想看热闹的意思,骆心安却没有这个配合的心,平日里该吃吃该睡睡,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新衣都没有准备,随便让宝珍在库房里找个值钱的宝贝当寿礼之后,便再也没有把心思放在这寿宴之上。 三日后,聂毅的寿辰终于还是来了。 一大早宫里就奏起了鼓乐,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宫里已经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骆心安如今虽然不需要刻意收敛腹部,但是毕竟六个月的肚子和两个月的时候没法比,所以就挑选了一件普通的宽松浅色长裙。 因为她的身子不便让旁人看到,所以换衣服的时候她便摒去了所有下人,正巧这时公公来催,她便让宝珠和宝珍一个去取礼物一个去置备轿子,她以为自己一个人没有什么问题,可等到穿上衣服之后,她才发现了大问题。 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剂量的服用闭红,她的肚子比原来鼓出来许多,平日里用腰带和衣服遮着虽看不明显,但这会儿只穿一件外袍就已经非常明显,肚子一鼓起来,人也就笨拙了许多,她对着镜子废了半天功夫,额头都冒汗了,也没能系上后背的带子。 眼看着时间就快到了,她却连衣服都没穿起来,不由得心烦意乱的长叹一口气,伸手就要把衣服脱下来,“古代人的衣服真是麻烦,穿这种衣服还不如直接套个麻袋。” 她忍不住嘟哝一声,低下头去解胸口的带子,结果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娘娘,需要奴才帮您系吧。” 骆心安吓了一跳,猛地一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阿丑,他今日换了下人们的秋装,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系着一条藏蓝色带子,如果忽略掉他那张怪异的脸,这样一身普通的衣服竟被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味道。 他的目光幽深,在镜子中直视骆心安的双眸,竟已不知道在这里究竟站了多久! 骆心安心中一跳,赶忙挪开视线,这时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还露在外面,一时间她的耳朵腾一下就红了,尴尬的手足无措,一边赶忙把衣服拽上来,一边恼羞成怒道,“你好没有规矩,谁允许你不打招呼就进主子房间的?你出去!”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阿丑竟然已经走到了她背后,伸手拢起衣袍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谁允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现在不是需要人帮忙么,让奴才猜猜您是不是还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要去祭天台了?那您等宝珍回来帮你穿还来得及吗,嗯?”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虽然仍然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糙,但是每一个音调都像是钻进人的毛孔里,让骆心安不禁打了个轻颤,下意识的就想把衣服拽回来,却被他牢牢的抓住重新覆盖在自己的肩膀上。 当阿丑的掌心触碰到她皮肤的时候,一股凉意传来,如今的天气虽已是秋天,但秋老虎仍有余威,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干活的下人,手怎么会凉成这样,就像……就像阿暻一般,染上了陈年旧疾之后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 骆心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明白这双满是老茧的手掌怎么可能让她联想到阿暻!? 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目光,直觉告诉她今天的阿丑跟平时很不同,这一点让她没来由觉得心里发慌,故作镇定的将衣服一把拽回来,沉声道,“来不来得及是我的问题,不是你应该过问的问题,你太放肆了。” 听了这话阿丑低低的笑了起来,不顾骆心安的反对,重新帮她拢好衣服,低下头认真的帮她记着身后的衣带,“娘娘若是真觉得奴才太放肆,这个时候就应该叫侍卫进来抓人,而不是在这里听奴才说这些话。” “你以为我不敢!?”骆心安被他这般纵容的语气激得倏一下回过头,瞪圆了眼睛。 “敢敢敢,您当然敢,您现在是娘娘,奴才就是个花奴,您对奴才有什么不敢的,这样说您满意了没,能乖乖让奴才帮您系衣带了吗?” 阿丑不仅没有害怕,唇角的笑容还加深了几分,甚至抬起手揉了揉骆心安的头发。 他低头系衣带的时候,呼吸喷在她的脊背上,惊起了一层战栗,骆心安的脑袋嗡嗡作响,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她是脑袋进水了才会让一个陌生的男人给自己寄衣扣,但身体和脑袋却像被蛊惑了一样定在原地,竟然没有再张开嘴把他轰走。 透过镜子,她只能看到阿丑弯腰时的流畅身形,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就是阿暻,这般亲昵又温存的感觉,如果没有聂毅从中作梗,应该存在在每一天的清晨醒来,所以她没法拒绝,这种熟悉的感觉一时让她的脑袋都恍惚起来。 她忍不住紧紧盯着镜子里那一道身影,近乎贪婪的从他身上寻觅与阿暻重叠的影子。 “喂,看傻了?”不知何时阿丑抬起了头,目光幽深的落在骆心安身上,一向冷淡的脸上嘴角翘起一抹弧度。 骆心安没说话,盯着他嘴角的弧度,不禁想起当初聂暻上门提亲,最后不顾洛骁反对,毅然决然带着自己离开时的样子,那时他瞳孔里的神采与眼前这人的脸几乎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她根本没办法思考,下意识的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从这张这么丑陋的脸上都能看出聂暻的影子,又或许她就是这么无耻的女人,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还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但不管脑袋充斥着什么念头,此刻她知道自己唯一不想的是放开他的手。 “别骗我了,你就是阿暻对吧?你的模样可以变,但眼睛和感觉不会变,我知道你就是他。” 阿丑没说话,两个人几乎用这般靠在一起的姿势立在当场,屋子里是这般该死的静,静的骆心安感觉自己都没法呼吸,这时阿丑想要挣开她的手,她又一下子收紧,脆弱发红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决绝,“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还说不是他,我今天便杀了你。” 她不能再留下这个危险的男人,如果他不是阿暻,又偏偏那么该死的像他,她怎么敢再把他放在身边? 她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风雨,已经足够波澜不惊,可所有的镇定和伪装在这个男人面前却通通化为乌有,这一点让她害怕又心悸,因为她从心底有那么一丝希冀,盼着他就是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阿暻,如果他真的不是他,就等于把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抹杀了,她不敢去想如果这就是真相,自己会不会直接崩溃…… 对上骆心安澄澈清明的眼睛,阿丑垂下波澜不惊的眼睛,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竟一时一片坦然,反握住骆心安的手腕,低声说,“娘娘,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思考如何杀了我,而是如何挺过今天这一关,至于我是谁,您到底要不要杀我,都不重要。” 说完这话,他没等骆心安开口,直接将她往怀里一带,绕过她的脖子,用一种背后拥住她的姿势,伸手帮她把身前的衣扣整理好,然后撬开她攥的死劲的手掌,在里面悄悄地放了一样东西。 “若是娘娘信得过我,就把这东西放在今天宴会离您最近的一座烛台里,奴才知道凭娘娘的机敏,把这件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难不到您。” 被塞进手里的是一个刚好可以被藏在手心里的纸包,骆心安的眸子快速闪了闪,刚想问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结果话还没说出口,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骆心安倏地抬起头,发现聂毅竟站在了门口,而她和阿丑此时却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相对而立着。 骆心安见此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悄无声息的将纸包藏进袖子里,退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上前道,“还不是皇上来得晚,臣妾无聊便跟这养花的奴才闲聊几句,这些时日身子笨重了许多,没法日日沐浴,臣妾自己心里也嫌弃,想来就更不会讨皇上喜欢了,所以想着从花奴这里要点花瓣做个香囊,谁想到正聊着,皇上您就来了。” 她没有丝毫躲闪,大大方方的上前亲昵的挎住了聂毅的胳膊,脸上还噙着一抹笑意,脸上一片坦荡,完全不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抓了包。 聂毅一进来就看到骆心安跟一个“怪物”靠得如此之近,心里当即十分的恼火,但看到骆心安这般坦然的笑脸相迎,心里的火也消了大半,但脸上仍然不悦道,“哦?你怎么知道朕要来敛华宫?如果朕不来呢,你是不是准备跟这个奴才一直聊到天黑,连朕的寿宴也不准备参加了?” 骆心安撇撇嘴,完全没有一丝在御前应有的仪态,嘟哝道,“就是因为今天是陛下的寿辰,臣妾才知道陛下一定会来啊,臣妾有什么大日子都愿意跟陛下分享,难道陛下待臣妾不应该如此吗?” 这一句看似抱怨实则是许诺的话直接让聂毅愣了一下,接着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全消了,当即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骆心安的鼻子,“你啊,倒是会恃宠而骄。” “难道臣妾说错了?既然陛下不愿意单独与臣妾分享,那就当臣妾没说过好了,一会儿臣妾自然会跟其他妃嫔一起给陛下献礼。” 说着骆心安赌气似的不再看聂毅一眼,径直往前走。 “醋了,醋了不是?”自从失忆之后,聂毅就鲜少见到骆心安很强烈的跟自己表达过什么情绪,如今见她难得生气还是为了自己,当即哪儿还顾得上阿丑这个丑八怪,上前一步从背后搂住她,笑着说,“朕这不是特意来接你了么,一会儿要上祭天台,你这肚子才两个月,路上经不起颠簸,还是坐朕的御辇稳当,朕都亲自来了,爱妃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靠近骆心安的一刹那,感觉到旁边一道极其锋利冰冷的视线,但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跪在旁边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的阿丑,他心里不禁嗤笑一声:谅他也没这个胆子。 刚才他没仔细看,这会儿等看仔细了才发现他长得竟然如此丑陋,不过一个低贱丑陋的下贱东西,心安断然是瞧不上的,他真是刚才昏了头。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几分恶意的故意搂进骆心安,在阿丑面前低下头就想吻她,骆心安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忍着全身冰冷的感觉,笑嘻嘻的推开他,撅着嘴巴说,“陛下刚才那样说话,现在说几句好听的就想占便宜啊,臣妾才没这么傻。” 聂毅一伸手拦住她的腰,口气更加暧昧的说,“今天是朕的寿辰,跟爱妃讨点‘礼物’难道也不行了?” “哦?原来陛下是想要礼物啊,那您等着,臣妾这就去替您拿。”说完这话,她像是故意恶作剧似的冲聂毅作了个鬼脸,接着跟猫似的灵巧的避开他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去。 离开的瞬间,她看了一眼远处的阿丑,他盯着聂毅的背后,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幽深的瞳孔染着浓浓的杀意,这时聂毅像是厌烦了他杵在这里碍眼,挥了挥手就轰他离开了。 在他退下的时候,两个人的眸子撞在一起,那一瞬间他还扯了一下嘴角,像是给骆心安一个无声的安慰,这表情瞬间让骆心安的眼眶都酸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聂毅以外还能有谁能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258章 血染红裙 “皇上驾到——” 庄严恢弘的鼓乐声响起,沿着长长的汉白玉石阶,聂毅穿着一身赭色九龙朝袍,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两旁的朝臣穿着黑色的朝服齐齐匍匐跪地,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震慑河山的朝拜声中,两旁的妃子从两侧鱼贯而入跟着聂毅一起登上祭天台,这时骆心安和蝶妍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 今日蝶妍穿了一件宛如新嫁娘一般艳红色的长裙,头上戴着八支镶玉金步摇,被旁边两个小丫鬟扶着慢慢走过来,这般光彩夺目又金碧辉煌的样子,即便是正宫皇后也不过如此。 而相较于她的端庄艳丽,骆心安那一身素色宽松襦裙就显得逊色了许多,周围的人不禁将两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在私底下窃窃私语,都说两个人还没对上骆心安就已经被蝶妍压了一头,这一次输的实在有些难看。 这些话自然都传到了骆心安耳朵里,而她却当没听见似的,无所谓的勾唇一笑,今天究竟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怎能现在就轻言胜败? 蝶妍就像完全忘记两人之间的恩怨似的,笑着迎上来,“臣妾给姐姐请安,几日不见,姐姐的气色比以前可更加水灵了呢。” 骆心安回以相同的微笑,点头颔首,“比不了妹妹光彩照人,风采依旧,想来是早就盼着给陛下贺寿,所以‘有备而来’。” 蝶妍眼神闪烁了几下,嘴角的笑意更深,“的确是‘有备而来’,陛下寿辰这样的大日子,一年也不过就一次,妹妹当然要‘精心准备’一番,省得穿的太过寒酸,让旁人耻笑了去,对不起现在的身份和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骆心安听的,但她不仅没生气,反而谦逊的点了点头,“妹妹说的是,这一次跟皇上一同乘轿前来,陛下没提我这衣服的时候,我也就没在意这事,想来还是我太疏忽了,下次定要跟妹妹多多讨教一二。” 一句话没一个脏字,却堵得蝶妍一张脸瞬间一阵青一阵白,骆心安旁边几个下人一听这话忍笑着赶紧低下头。 有些人把自己捯饬成花孔雀,皇上也不会看一眼,而有些人就算素面朝天,也架不住皇上喜欢,连皇上都没嫌弃,蝶贵人您倒是管的挺宽。 蝶妍死死地攥住手心,气的胸口剧烈得欺负,骆心安就像没看到似的,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了一句“祭天快开始了,本宫下次再跟妹妹讨教”,接着转身与她擦肩而过,再也懒得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蝶妍死咬住嘴唇,忍下肚子里的火气,一甩袖子跟了上去,盯着骆心安笔直的脊背,她在心里冷哼一声:骆心安你已经狂妄不了多久,今天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祭天之后便是大宴的时间,期间不仅有歌舞器乐的助兴,所有朝廷命官和后宫妃嫔也全都需要按照品级依次上前给皇上贺寿。 骆心安坐在最靠近龙椅的位置,看着坐下一众朝臣,趁着气氛热闹非凡之时,她悄无声息的从袖里拿出临行前阿丑塞给她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白色粉末一样的东西,沾一点凑到鼻下也闻不出任何味道,一时很难猜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若是娘娘信得过我,就把这东西放在今天宴会离您最近的一座烛台里,奴才知道凭娘娘的机敏,把这件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难不到您。” 阿丑的话情不自禁的在耳边浮现,她掌心攥着纸包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就凭一个身份成谜的陌生下人的话,她就把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放进烛台里,未免有些太冒险,谁知道这东西究竟是好是坏,万一是毒药,她自己和在座所有人都得死,就算死不了若是被按上一个谋杀皇上的罪名,她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理智很明确的告诉她这个买卖不划算,她不应该轻举妄动,但是她企业不知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阿丑有莫名的信任,甚至从心里就有一种预感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害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掌心不由自主的收紧,深吸一口气后,把药粉藏进长长的指套,看似随意拨弄灯芯的时候,将粉末悄无声息的洒进了烛台里面。 算了,死就死吧,她就豁出去赌这一次,当粉末落入烛台融进蜡油里的时候,她不禁自嘲一笑,心里很明白她赌的根本不是阿丑会不会害她,而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阿暻。 就在她愣神之际,旁边的宝珠悄悄碰了她一下,使劲冲她努了努嘴,骆心安这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对上聂毅炙热的目光。 “爱妃今天这是怎么了,没听见朕在叫你?” “……臣妾……”骆心安心里陡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接着整个人都精神了,压下眼里的神色扯了扯嘴角说,“臣妾不胜酒力,刚才喝了些果酒有些醉了,没听见陛下的吩咐,请陛下恕罪。” 这话一落地,聂毅还没说话,端坐高位的太后却直接冷笑出声,“皇儿,你还真是把她给宠坏了,连你的寿宴她都敢走神,什么不胜酒力,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说着她指着早就跪在大殿中等着给聂毅贺寿的蝶妍说,“你瞧瞧人家妍儿,都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跪在这里都比你这坐着的精神,你那脑子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压根没吧皇上和哀家放在眼里?!” 太后逮住刁难骆心安的机会就借题发挥,字里行间都是对蝶妍的喜爱,如今更是养成了仿佛不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都不会说话的毛病,看骆心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不得不忍受的脏老鼠。 骆心安若是跟这种老太婆计较,估计有十颗心都得气炸了,所以就当蚊子哼哼般听过去,举着杯子在宝珠的搀扶下刚走下台阶,那老太婆又冷声呵斥道,“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你,你就不知道快一点?当真是好大的脸面,饶是正宫皇后在哀家面前也不敢这般放肆,安妃你若是当不了这正妃,就趁早把位置腾出来留给有能力的人来当,别在这里磨磨蹭蹭丢皇上和哀家的脸!” “母后。”聂毅不悦的沉下了脸,“这后宫之中虽是您做主,但这后妃人选朕还是说了算的,劳烦您几次三番都来替朕决定。” 他说这话看起来是帮骆心安出气,实际上真正懂他的人才明白他这根本就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不在乎太后看哪个妃子不顺眼,甚至是骆心安也是这样,只要是小打小闹他根本不会插手,但是任何人都不可越俎代庖替他决定自己女人的高低份位,哪怕是太后也不行。 一看聂毅的脸色,太后脸上一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骆心安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举着酒杯走到大殿中央,就当没看见上蝶妍那示威般的胜利眼神,带领和一众三品以上妃嫔跪地贺寿。 “臣妾恭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愿陛下福泽广袤天佑大晟,万岁万岁万万岁!” 啜饮下果酒,就要行匍匐跪地的三叩之礼,这是所有礼节中最虔诚的一种,只有在这样的大日子才需要行这种礼,结果骆心安忍着肚子的不适,都趴在了地上,旁边的蝶妍却故意闷哼一声,露出痛苦的表情。 座上的太后一看这情形立刻摆了摆手,“行了,皇上和哀家知道你的诚心就够了,别挺着大肚子做这些危险的事情,若是伤了哀家的小皇孙可怎么办,快快免礼,坐到哀家身边来,陪哀家说说话。” 同样是怀有身孕,骆心安还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而蝶妍却风风光光的在一众女人的嫉妒目光中,直接坐到了太后旁边。 这般洋洋得意备受宠爱的的样子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甚至等到开席之后,一众人在私底下还在嘀嘀咕咕,看着坐在一边静静地吃着菜的骆心安,再看一眼坐在上座吃着太后亲赏燕窝的蝶妍,所有人都觉得根本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因为骆心安已经一败涂地。 不管是从穿着打扮,还是在太后面前的受宠程度,她都完全不是蝶妍的对手,同样是身怀六甲,两人却是云泥之别,还有什么可比较的? 对此骆心安都充耳不闻,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偶尔用余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燃烧的烛台。 蝶妍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禁心中冷笑一声,对旁边的太后招呼一声,便端着酒杯袅袅娜娜的走到了骆心安跟前,笑意盈盈的问道,“姐姐怎么一直干坐在这里,也不吃菜?” 骆心安一抬头对上她虚伪的表情,勾了勾嘴角说,“我才怀孕两个月,正是胃口不好的时候,怎么吃得下,难道妹妹这些没经历过吗?哦对了,我当你之前也是这样,倒是忘了像妹妹这般怀了仍然食量不减的人毕竟是少数。” 一句话让蝶妍的脸色当即一僵,接着笑笑说,“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实在是姐姐怀了身孕也没受到什么照顾,让我一下子没想起来,哎……我这个当妹妹的真是太不称职了,理应罚酒,我敬姐姐一杯,给姐姐赔个不是,还望姐姐莫怪罪才好。” 骆心安盯着她手里那杯澄澈的酒液,幽深的眸子闪烁了几下,蝶妍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收紧,眼里露出紧张的神色,生怕骆心安察觉出什么。 但下一刻,骆心安却勾了勾嘴角,“小事一桩,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妹妹请。” 说着她端起了酒杯,蝶妍的眸子瞬间闪过一抹阴笑,在两个杯子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她眼睛陡然一眯,接着在背对一众人的角度,冲着骆心安的肚子使劲推了一下。 骆心安早就知道她会来阴的,所以在她出手的一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但是身为母亲保护孩子是一种天性,她在攥住她手腕的一瞬间,下意识的就把这个要伤害自己孩子的人推了出去。 虽然是下意识的反应,但是骆心安还是收住了力气,那推开她的力道可能连只蚊子都拍不死,更何况是落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可蝶妍却像受到重创一下,身形一晃接着整个人都跌了出去…… 就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后仰着摔在了地上。 “砰”一声巨响,她顺着台阶一下子滚到大殿中央,接着闷哼一声,死死地捂住肚子痛苦的蜷缩起来。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君臣同乐的喜悦之中时,身怀六甲的蝶贵人竟直接摔在眼前,一时间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懵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蝶妍艳红色的长裙下已经淌出了血迹…… 第259章 贱人下地狱吧(1) 不知道呆愣在当场多久,整个大殿才瞬间如同被扔进火药一样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慌了手脚,有的胆子小的除了站在原地惊呼已经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有的胆子大的冲上去想要救人,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丫鬟和太监挡在外面,一时间整个寿宴乱作一团。 几个最靠近蝶妍的人直接跑到她身边,惊恐的呼叫,“主子!您怎么样主子!?” “疼……肚子好疼……”蝶妍脸色惨白的蜷缩在地上疼得不停地发抖,腿上的血水在她的红裙上留下滴滴答答的痕迹。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慌了手脚,坐在上座的太后看到这一幕更是吓得身形一晃直接跌在了椅子上,旁边的聂毅脸色铁青,看着脚下乱成一锅粥的样子,低声喝斥道,“宣太医!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把太医找来!” “快去准备干净的被褥,马上扶贵人躺下,帮她止血!剩下的人把嘴巴给朕闭上!” 吼完这两句话,整个大殿迅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垂着头乖乖的退回自己的原位,一时间大殿中央迅速的空了出来,只留下骆心安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当场,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看到所有人那质疑又讥讽的目光,骆心安一时间竟然有些想笑。 她早就知道蝶妍一定不会等到她出手就会先下手为强,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自己对她早就有了怀疑,所以对于刚才蝶妍的所作所为她并没有觉得什么惊讶,只是没想到她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最后竟然用了这样拙劣又下作的手段,这让骆心安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身上不禁泛起了冷意。 看着骆心安平静的脸,聂毅眸色阴沉,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步步的走下台阶走到蝶妍身边,沉声问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台阶上掉下来的?” 尽管蝶妍已经疼痛难忍,额头上全是冷汗,但这会儿仍然睁着一双泛红的美目,怯怯的看了骆心安一眼,接着又快速低下头,眼泪涟涟的咬着嘴唇说,“臣妾……臣妾是自己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你若是不小心怎么会突然仰倒?!这分明是骆心安故意推了你,才害你摔下了楼梯,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她?!” 太后忍不住呵斥一声,一双阴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愤恨的目光像是当场就就要把她撕成碎片。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在这么多人面前你都敢用这种下作手段,你眼里还有皇上和王法吗!?哀家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不祥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没错,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你都要害,当真是猪狗不如!” “来人啊!把这个毒妇给哀家拖出去,若是妍儿腹中的孩儿保不住,哀家第一个就将你乱棍打死!” “是!”一声令下,侍卫们全都涌了上来,上前就要把骆心安拖出去。 “慢着!”还没等侍卫动手,旁边的聂毅已经阴沉着开了口,他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像一只身染煞气的冷血动物,悠悠的瞥了太后一眼,“母后既然这么喜欢帮朕做决定,不如这皇位也由你坐好不好?” 太后心头一惊,被他的目光盯的毛骨悚然,但心里又涌出来一股火气:他竟敢这般对哀家说话!? 脸色紧紧地绷着,在重臣面前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的确没有指手画脚的份,于是压着火气,硬邦邦的说,“皇儿心急哀家明白,但再心急也不能这般无法无天的乱说话,你还记得自己是皇上吗?” 聂毅冷笑,“幸好母后您还记得朕是皇上,既然如此,那这件朕后宫的家务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朕会亲自调查清楚。” 说着他一抬手直接将那些侍卫轰了下去,一看这情形,太后当即坐不住了,“调查清楚?事实已经明白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你可是皇帝,怎可被一个女人迷的色令智昏到如此程度,别忘了现在妍儿肚子很可能保不住的骨肉可是你得孩儿!” “那您又可曾记得心安肚子里也又朕的孩儿?”聂毅的目光更加阴冷,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后说,“母后如此袒护蝶贵人,却置安妃于不顾,直接要将她乱棍打死,若是蝶贵人腹中孩子今天保不住,您是不是准备直接让朕在寿辰之日一下子死两个孩子?” 一句话堵的太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张脸憋得宛如猪肝,聂毅见此不禁冷哼一声。 他才刚坐上龙椅没几天,太后就惦记着怎么在他手里分权,不仅如此,还让大大小小这么多外戚也搀和进来,不仅要搀和朝堂之事,还要搀和他的家务事,真是无法无天了,早晚有一天他要端了这群姓王的逆臣! 他低下头,重新对上蝶妍的眼睛,目光灼灼的沉声问道,“朕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怎么跌下楼梯的,当真是安妃推倒的你吗?” 别人不知道蝶妍的来头,可他心里却一清二楚,他们之间的交易和勾当也只有彼此心里清楚,因为他早就知道蝶妍对骆心安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所以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她。 可谁知道蝶妍一听这话当即崩溃的痛哭起来,她自然之道聂毅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不禁拽着聂毅的衣角,忍着一阵阵腹痛,嘴唇惨白的说,“……陛下……就算您心里只有姐姐没有妍儿……一心觉得是妍儿要害姐姐,可谁又会拿自己的亲生骨肉来做牺牲呢!臣……臣妾不想说这些……徒增是非让您分心,可是……” 说到这里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淌了出来,晶莹的沾湿了耳畔的头发,犹如荷叶上的露珠般让人看了一眼心都软了半截,她艰难的看了骆心安一眼,对上她面无表情的双眸,忍不住呜咽一声,像是憋不住心里的痛苦才挤出一句话,“可是……姐姐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愧意……这让妍儿怎么能甘心……” 这话说完就等于默认了骆心安就是把她推下楼梯的“凶手”,看到她这般凄惨的样子,在场大部分人都动了恻隐之心,虽然后宫尔虞我诈是常有的事情,但蝶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毕竟母子连心,谁又能真的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来赌一场不知道胜算是几何的赌注呢? 一时间,许多人都对骆心安投去了厌恶唾弃的目光,而她仍然笔直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这时聂毅抬起头来,一步步的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真的是你推的她?” 所有人,包括聂毅自己在内都觉得这句话问了其实也等于白问,因为没人会承认这样大的罪责,谁知道骆心安听完这话短暂的沉默后却点了点头,“没错,是我推的她。” 一刹那间全场哗然,连聂毅都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骆心安面色不改,紧紧抿着嘴唇,抬起头对上聂毅的时候,目光坚定而决绝,“臣妾说是我推的她,但这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她毒死,还手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如果您想问的就是这个,那臣妾说完,能保护好我的孩子,臣妾就一点也不后悔。” 在场所有人被眼前事态的发展惊呆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是骆心安要害蝶妍么,怎么又成了蝶妍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派胡言!”太后猛地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骆心安的鼻子喝道,“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却还在这里强调理由!妍儿要毒死你的孩子?呵,这么荒谬的话亏你说得出来!” “刚才的事情你别以为这大殿里就没人看见,从始至终妍儿拿的都是自己的酒杯,你手里这只也一直没有人动过,你说她要害你,那你倒是告诉哀家她连碰都没有碰过你的酒杯,又是怎么害的你!?” 旁边的蝶妍一听这话哭的更加厉害了,满脸的不敢置信,哑声道,“……姐姐,我自问从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如此害我……还要将诬陷至此?” “呵,我诬陷你?”骆心安轻笑一声,冰冷的目光流转,“太后您说的不错,从始至终妹妹的确连碰都没有碰过我的杯子,可她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明目张胆的碰我的杯子,到时候事发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不就是她吗?在场的各位,包括蝶妍妹妹可都不是傻子,这种事儿谁会去做?” “不碰杯子不代表没法害人,臣妾刚才举杯对饮之时,可是亲眼看到妹妹的指甲盖里有什么粉末状的东西落在了臣妾的杯子里面,否则臣妾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失手将她推开?” “你胡说!我没有!臣妾没有啊!” 一听这话蝶妍直接变了脸色,本来就满是冷汗的脸上更是霎时间一片铁青,她从始至终就打谱自己摔倒然后诬陷到骆心安身上,何时在指甲里藏过什么粉末,这贱人到底在说什么!? “没有?若不是我眼睛尖,妹妹你可就得逞了,你现在还有力气说话,没准换做是我现在直接就咽气了。” 骆心安用锋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转过头身形笨拙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抬手一指自己方才跟前的小桌,“陛下,口说无凭的在这里争论也没什么意思,臣妾敢以项上人头保证所言非虚,不信您可以现在就让太医们来检查臣妾的酒杯,这杯酒从始至终都没人动过,臣妾也不可能在里面动什么手脚,臣妾倒是想看看妹妹究竟在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正如骆心安所说,这杯酒的确从事发到现在没有人碰过,看到她如此笃定的表情,在场的人一时都露出了动摇的神色,见此情景,蝶妍当即坐不住了,身子剧烈的抽搐了几下,嘴里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陛……陛下就救臣妾……孩子……我的孩子!好痛……肚子好痛……” 太后眼看着自己的皇孙就要保,就像热锅上的满意是的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听这贱人胡言乱语!她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皇上再不催一催太医,这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一时间场面又陷入了混乱,蝶妍痛苦的叫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聂毅紧紧蹙着眉头更是表情冷凝,在大殿里来回的踱步,正在这时门外太医院的一众御医急三火四的赶了过来。 太后见此赶忙说,“快快快,拉屏风,诸位大人快看一下,一定要保住哀家的孙儿啊。” “不……不!昭仁殿……我要回昭仁殿……我不要在这里医治……” 蝶妍的目光从一众太医身上扫过,没有看到王太医接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哭腔从褥子上打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挑三拣四,你不要命哀家还要孙儿呢!”太后呵斥了一声,叮嘱几个下人几句,抬着蝶妍带着一众太医就往内殿走。 “太后……妍儿求求您了……给妍儿留最后一点尊严,即便妍儿真的没能为陛下诞下龙子,至少别让我面对这么多的人……不能为陛下孕育子嗣已经是妍儿的失职,妍儿又怎么能……又怎么能让陛下和您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如果只是为了保命就要赔上皇家脸面,妍儿宁愿现在立刻撞死在这石阶上!” 一听这话,太后一下子也动摇了,后宫的事情本来就私密,完全不应该跟前朝有什么牵扯,历朝历代也没有后妃在前殿产子治病的先例,更不用说眼前还有这么多的大臣在场,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根本来不及掩藏就直接会传的全天下都是了,到时候皇室的俩面要往哪儿搁? 看到这一幕骆心安简直快笑出了声,她真是很佩服蝶妍的演技,明明肚子里连个种都没有,却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贤惠样子,真是看见就让人作呕。 想及此处她不禁一勾嘴角,“那既然如此,皇上您还在等什么,快送妹妹回昭仁殿吧,臣妾即便千错万错,却无意要害您的骨肉,还是先保妹妹母子平安,再计较眼下的实情也不迟啊。” 聂毅心里也正有此意,挥了一挥手道,“摆驾昭仁殿,先救人再说。” “……臣妾的肚子一直是王太医负责,臣妾也一直最放心他……请陛下快些宣他过来,臣妾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蝶妍说完这话又痛苦尖叫的蜷缩起来,裙子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骆心安见此淡淡的开口,“妹妹怎么如此执着,王太医虽然熟知你的情况,但救人如救火,如今保住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你为何非要等他前来才肯接受医治,难不成妹妹私下跟这位王太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现在才非他不可?” “你……!”蝶妍脸色完全变了,手心里全是冷汗,脑袋乱的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的紧紧攥住太后的衣袖,“太后……妍儿没有……妍儿真的没有啊……” 太后自然也不相信这话,抬手冲着骆心安就要给她一记耳光,“小贱人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骆心安一闪躲过了这一巴掌,太后刚想再补一掌的时候,被旁边的聂毅一下子攥住了手腕。 第260章 贱人下地狱吧(2) 骆心安一闪躲过了这一巴掌,太后刚想再补一掌的时候,被旁边的聂毅一下子攥住了手腕。 “母后,适可而止,连蝶贵人都知道给皇室留点脸面,您身为太后更应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现在要害的是你的孩子,哀家的孙儿,你被骆心安这狐狸精迷昏了头吗!?” “到底是谁要害朕的孩子,如今可还没有定论。” 聂毅冷冷的将她的胳膊一甩,没再多看她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对旁边的太医道,“诸位大人既然来了,就一道查查这杯酒里究竟有什么猫腻吧。” 太医们一心为了小皇子的安危,急匆匆的赶来,谁想到这位蝶贵人宁愿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让他们救治,明摆着是不相信他们的医术,这让他们心里非常的不快,如今一听陛下交了任务,也就更加尽心的去办。 几个太医小心翼翼的拿起酒杯,从里面取了一些酒液仔细的检查起来,旁边的太后一看这情形忍不住冷笑一声,一甩袖子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一个酒杯里能有什么猫腻,真是浪费时间。” 她心里虽然一肚子火,但是毕竟不敢当面跟聂毅对上,于是没好气的嘟哝一句之后,就跟所有人一样眼睛死死地钉在几个太医身上,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太医们检查了多久,蝶妍就尖叫了多久,整个大殿里都是她的鬼哭狼嚎,就在太后心焦气燥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其中一个太医仔细嗅了嗅指尖的味道,眉头却不受控制的一下蹙了起来。 这个神情立刻让在场人的神经都绷了起来,聂毅低声问道,“几位大人可是在这酒里真的发现了什么?” 这个太医来得晚,并不知道方才这大殿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受之前任何人的话语影响,几个人纷纷对视几眼,为首的太医院院首最后长叹一口气,躬身道,“回禀陛下……这酒里的确有些古怪,敢问陛下这杯酒究竟是谁的?” “是我的。”没等聂毅和太后开口,骆心安就自觉站了出来,“大人不妨有话直说,这酒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一看骆心安竟站了出来,老太医的脸色当即一变,接着眼睛都凝重起来,一下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娘娘,您确定这杯子是您的?您之前可曾饮过里面的酒?这酒里有麝香啊!娘娘如今身怀龙嗣,切不可触碰麝香这东西,否则轻则伤身,重则滑胎啊!” 一听这话,聂毅倏地一下脸色阴沉下来,一把攥住太医的领子,“此话当真?这酒里真的有麝香!?” “千真万确,老臣岂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麝香性凉,闻之有特殊香气,经久不散,是行医中很常见的药材,老臣绝对不会认错。” 太后一听这话当即不屑一笑,“香气?呵,哀家方才也闻过这杯酒,怎么没闻出什么香气,大人在宫中多年说话前可要先掂掂分寸,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老太医纵横医场多年,自然有些自负,不禁沉声道,“太后娘娘所言不错,这酒的确闻不出麝香味,那只是因为其中的含量很少,又被浓烈的酒气给覆盖住了,只要稍微尝一点这,辛辣过后就会有一股刺舌的清凉之感,这边是麝香的典型特点,老臣行医多年,若是连麝香都分辨不出来,那这太医院院首陛下大可以换人来做了。” 这话一出,聂毅一下子攥住了拳头,宫中的食物和酒水都是由专人一手操办,哪个娘娘有忌口,哪个大人喜食素,全都是早就在餐桌前布置好的,也都经过太医院层层检查的,绝对不可能出现疏漏,更不可能把一杯放了麝香的酒摆在骆心安面前。 而现在骆心安的杯子不仅被人动过手脚,甚至放了可能导致滑胎的麝香,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他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蝶妍,脸色极其阴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蝶妍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一步,听到太医说杯子里面有麝香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下,接着马上明白这从始至终都是骆心安给她设的一个局,当即她便惊慌的哭闹起来,“陛下……就凭几个外人的花言乱语,您就也觉得姐姐酒里的麝香是臣妾放的骂?!” 聂毅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盯着她,“朕只看结果,而结果现在就摆在眼前,几位大人在检查之前并不知道心安说了什么,而他们现在定论也与心安所说的不谋而合,你倒是跟朕解释一下,如果这麝香不是你放的难不成还是心安自己放的?” 蝶妍这时真的慌了,她以为自己这一招故意嫁祸用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想到骆心安竟然提前留了一手,如今直接狠狠捅了她一刀,她心里恨到了极致,忍不住指着骆心安歇斯底里的说,“为什么不可能是她?!” “陛下一心站在姐姐那边,何时站在臣妾的考虑过半分?咳咳……就凭她的一家之言,陛下就一口认定是臣妾下的麝香,可现在真正躺在这里的……是臣妾不是她骆心安啊!她这分明就是自导自演,故意往自己的杯子里放麝香来嫁祸臣妾!” 她躺在原地已经因为失血而面如纸色,可还是死死瞪着骆心安,从牙缝里挤出这话,一双眼睛恨得痛红。 太后看到蝶妍这副样子,当即一阵心疼,护短道。“就算这酒中真的有麝香又如何,就一定能证明是妍儿放进去的吗?刚才这么多人都在当场,她骆心安推人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可谁看到妍儿给她下毒了?这般恶人先告状,陛下难道还要再护着她吗?!” 听了这话聂毅有了瞬间的动摇,他虽然有心偏袒骆心安,但不得不承认蝶妍的辩驳和太后的质问都是有道理的,就因为太医和骆心安的一家之言,没有真凭实据的确没法认定骆心安说的是真是假,若是草率的下决定,恐怕不仅是后宫不服,连整个朝廷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的目光一沉,回过头看了骆心安一眼,还没等开口,她就已经先开了口。 “陛下不必再问,臣妾如果有实打实的证据,刚才就拿出来了,何必拖到现在,蝶贵人就是认准了方才下手时没人看见,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若是陛下再让臣妾自证清白,臣妾也无能为力,但臣妾愿意接受一切检查,这酒中的麝香总不会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不管是谁把它放在了酒中,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臣妾恳请陛下搜查全宫上下,找到这害人的凶手,也还臣妾一个清白!” 她的目光坚定又决绝,即便挺着肚子仍然笔直的跪在大殿中央,不屈不挠。 蝶妍一听这话,当即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仍然一副泪水盈盈的模样,“姐姐……咳……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早就找到了应对的办法,恐怕这会儿陛下派人去敛华殿搜了也是白忙活一场,这般做戏又有何意义?” 骆心安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即眸子里闪过精光回以微笑,“既然我说什么蝶贵人都觉得是在自导自演,那陛下大可以将整个后宫都搜查一遍,我就算再有本事,总不可能在皇宫各个角落都提前做了手脚吧?” 蝶妍一听这话当即心头一紧,背后立刻沁出一层冷汗,虽然她的手脚一向干净,没有在昭仁殿留下任何麝香的痕迹,但毕竟心虚,哪里敢随意让别人搜查,一听骆心安说完这话,她当即心急如焚,慌乱之下突然捂住肚子蜷缩在地上,露出比刚才还有痛苦万分的表情。 “……肚子……我的肚子!我感觉到孩子一点点的从我肚子里滑出来……啊!救救我……救救我……” 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大殿的人顿时慌了手脚,一下子将骆心安的建议抛诸脑后,太后更是心疼直接变了脸色,“那贱人就是要害你和孩子不得好死,都什么时候了,你跟她置什么气!” 现场一时间又乱作一团,就在这时王太医终于背着药箱急匆匆的赶到了。 看到他的一瞬间,蝶妍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这场戏没有王太医的协助,她一个人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唱下去,如今幸好他赶过来了,这场好戏才算是真正开场! 她的眼里迅速闪过一抹阴毒的笑意,下一刻就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眼睛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这下子可让所有人都吓得炸开了锅,赶紧将蝶妍往内室抬去,王太医擦着头上的汗珠紧随其后,连太后都心急如焚的跟了过去。 蝶妍刚才那一抹神色没有逃过骆心安的眼睛,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转过头不动神色的盯着王太医急匆匆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这般匆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皇上几次宣召他到现在才来,若是皇嗣出了什么问题,他一百个脑袋也赔不起,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为何如此游离,看起来不像是在担心蝶妍,反而是在担忧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不仅如此,即便他已经努力掩饰,但骆心安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惧,如果他只是因为要帮蝶妍“狸猫换太子”而害怕,早在第一次对聂毅隐瞒的时候就应该惊恐万分了,何至于到现在最后一搏的时候有了退缩的神色? 骆心安不动声色的蹙起眉头,不由得往殿外瞟了一眼,这王太医明知道今天蝶妍会动手,本应该在殿外随叫随到,怎么会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是因为有什么人在殿外拦住了他,让他不得不到现在才战战兢兢的现身? 正在她陷入思索的时候,旁边的大臣已经开始七嘴八舌的上谏起这件事,聂毅被吵的心烦意乱,直接一甩袖道,“够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朕的家务事朕自有分寸。” “所有护卫听朕口谕,即刻搜查整个皇宫,把所有藏着麝香的地方全都给朕找出来,一个都不准放过!” *** 孕妇产子虽说是喜事,但到底破了血戒,容易让人身染晦气,因此包括太后在内的一众人虽然全都跟着蝶妍进了内室,但最终都被王太医以这个理由挡在了门外。 坐在大殿之中,群臣沉默,太后眉头紧皱,死死捏着手帕,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到内室里的蝶妍不断传出的连声惨叫。 太后对于这头一个皇孙疼爱得紧,平时没少因此厚待蝶妍,这会儿听到里面的惨叫声,她几乎坐立不安,若是眼神可以杀人,这会儿一直跪在大殿中央的骆心安,恐怕早就已经被她生吞活剥了。 一开始内室里还能听到蝶妍的惨叫声,可越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是微弱,最后甚至连一丁点动静也没有了,死寂在整个大殿里弥漫,这样几乎窒息的沉默,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就在这时,内室的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里面传来痛不欲生的呜咽哭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脚步踉跄的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聂毅面前,“皇上……贵人她……” “她怎么了?” 聂毅皱起眉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旁边的太后更是一步上前,“孩子呢!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保住?”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时间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贵人生了个小皇子,但是小皇子他……他……” “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太后记得就差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这时王太医脚步虚浮的走出来,面色惨白,满手是血,手里捧了一个金色的盆子,直接瘫软在地上,“臣有罪……愧对皇上太后嘱托……贵人的孩子没保住,生下来时已经是个成型的男婴……”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将盆子举起来,里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还不足两个手掌大小的死婴。 一看盆子里的孩子,太后当即两眼一黑,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整个大殿当即一片抽气的声音,紧接着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来。 不仅是因为这一幕太过血腥,更因为谁都知道这个孩子对大晟的重要性,他是皇室第一条血脉,更是聂毅三十多岁以来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可现在孩子都成型了却到底没有保住,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婴。 如果这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就是皇长子,以后前途无量,甚至会成为未来的储君,可现在却这样轻易的就夭折了…… 聂毅不愿再多看那死婴一眼,将目光挪到一边紧紧的攥住了拳头,脸色非常的糟糕,即便他对蝶妍从始至终没有过感情,但至少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几分血脉之情,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如今就这样没了,他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骆心安看了一眼血盆中的婴儿,脑袋嗡嗡作响,目光里几乎愤怒的喷出火来,她早就知道蝶妍心狠手辣,当初在洛府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她就敢谋杀自己的亲姐姐,长大之后更是将自己的姐姐剖腹挖肚做成人彘,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对她来说都不如自己的利益重要,可她却从没想过她连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看着孩子身上的血迹就知道是被人从肚子里挖出来没多久,她明明没有怀孕,却不知道私下里对哪个孕妇下了这样的狠手,硬生生将一个小男孩弄死挖出来“游街示众”,这些所作所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第261章 贱人下地狱吧(3) “啪”一记耳光陡然抽过来,骆心安眼疾手快一下子躲过,一抬头就看见太后扑了上来。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客气,直接把她惯到一边,太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扑上来一把扯住她的领子,目疵欲裂的哭吼着,“是你!是你害死了皇长子!害死了哀家的孙儿!你这个妖妇,你不得好死!” 虽然躲过了一巴掌,但是太后的动作几乎用上了全力,骆心安只觉得肩膀都要被她抓破了,一抬手制住她,目光冷凝的说,“太后,您可以厌恶我,但我也是个母亲,我有我的底线,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骆心安不会做,也永远做不出!” “骆心安你住口!” 她的话音刚落,刚小产完的蝶妍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若不是旁边的人扶着,她几乎一头栽倒在地,可她却像崩溃了似的倒在地上,死死地抓住骆心安的袖子大哭,“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就算他比你的孩子早出生几个月,我也只是个贵人,威胁不到你这正妃娘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把孩子还给我,你把孩子还给我啊!” 她这如纸片般单薄苍白的样子,再配上声嘶力竭的抽泣和“丧子之痛”一下子把在场所有人的恻隐之心都激了起来,本来还居于中立的不少人,此刻看骆心安的眼神都变得厌烦起来。 场面一时间无法控制,最后聂毅不得不直接下令才将太后和蝶妍拉开,看着脸色苍白,却始终笔直停在原地的骆心安,他的的目光里闪烁过复杂的神色,最后归于冷凝。 “安妃,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朕给你申辩的机会,你要珍惜,朕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上他冰冷的眸子,骆心安不仅在心了轻轻的嗤笑起来。 曾经她问过自己,如果抛开前世的重重恩怨,她为什么还是无法爱上聂毅,那时她自己都不清楚,可现在从聂毅说这句话开始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毫无条件的信任你,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你,也会执拗而孤独的选择站在你的身边,这一点是聂毅与阿暻之间最大的区别。 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骆心安抬起头直视聂毅,“陛下还想让臣妾说什么呢?您既然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臣妾有罪,那无论臣妾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 聂毅当场竖起眉毛,阴沉着脸说,“朕还不够维护你吗?从始至终朕都一直相信你,你说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朕也允了你的请求,派人去宫中搜查,可事到如今不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蝶贵人腹中孩子的确是因你而死,这孩子现在就这样血淋淋的摆在面前,你怎么能没有一丁点悔意?!” “陛下也说已经派人去宫中搜查,那搜查的那些人呢?他们都还没有回来,结果也没水落石出,臣妾为何要有悔意?您只看到蝶贵人失去孩子的痛不欲生,可您又是否想过如果不是臣妾事先有所防备,可能这个盆子里现在躺的死婴就是臣妾的孩子!” 骆心安紧紧攥着拳头,眼眶发红的跪在那里,宛如一根立在狂风中的竹子,即便是被风吹雨打,也仍然不屈不挠。 这个眼神让聂毅的瞳孔陡然一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太后却冷笑出来,“胡搅蛮缠一派胡言!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等毒妇留着也是祸乱宫闱,这一次为了争后位,她可以害死妍儿的孩子,如若不除,下一次还不知道有多少妃嫔会死在她手里!皇上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这血盆中的婴孩可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就一点也无动于衷吗?!” 太后一说这话,朝中一干外戚大臣纷纷出列跪到大殿中央,“毒妇妖女祸国殃民,臣等恳请陛下即刻处决这祸乱宫闱谋害小皇子的凶手!” “臣附议。” “臣附议!” “如果不惩处这毒妇,日后的龙子凤孙岂还有安稳的日子!?陛下三思啊,且某为了一己私情耽误了朝廷社稷!” ……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炸开了锅,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仿佛今天不借着这件事铲除掉骆心安就不甘心一般。 聂毅越听脸色越难看,心里的火气也不断上涌,虽然他心里已经对骆心安起了疑心,但是更讨厌被一众朝臣以之相挟,但此时此刻,他必须给蝶妍和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否则这件事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敷衍过去,传出去肯定会成为整个皇族的丑闻!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再看骆心安的时候眸中已无半分温情,“罪妇骆心安,身居正妃却无贤良之德,谋害皇子,祸乱宫闱,罪不可恕,即日押入冷宫,降为……” 后面的话还没说,派出去搜查各宫的一众侍卫这时却已经回来了。 “参见陛下,属下已将整个后宫搜查完毕,现将结果……” 首领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一时没有注意到眼下的情形,如今一抬头看到大殿里的架势,一时搞不清楚情况,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知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太后一看见这帮侍卫立刻皱起眉头,急声道,“还有什么可汇报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骆心安这贱人谋害皇子是满朝文武亲眼所见,皇上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速速将这贱人就地正法!” 骆心安一听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脸上没有丝毫惧色的开口,“连没读过书的市井贱民恐怕都知道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太后如今无凭无据,不仅要置我于死地,还要屡次干扰陛下的判断,甚至以一众外戚来相要挟,敢问太后您究竟安了什么居心?是公报私仇故意要置我于死地,还是压根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贱人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太后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白,厉声呵斥一声后下意识的瞥了聂毅一眼,“皇上你可亲眼看到了,这贱人竟恶人先告状,根本就是存心要离间皇儿你与哀家的关系,其心可诛啊!” 可惜她这话再想如何挽救,却已经无济于事,骆心安这一番话实际上直接戳在了聂毅的痛点之上,他平生最恨别人越他而上,即便是亲生母亲也不可挑战他的权威,可如今太后已经屡次三番表现出对权利的渴望,而这正是他的逆鳞。 对上太后的眼睛,他冷冷一哼,“若是母后一心向着朕,旁人怕是再怎么离间也无济于事,那您还担心什么呢?” 说着他转过头看着骆心安说,“你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确凿,那朕今天倒要看看你如何自证清白,谅你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朕就姑且听听也罢。” 这话一出,太后的脸青的近乎发黑,但御口一开,即便是她也无济于事,只好看侍卫将搜查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呈上来。 可悬着的心在看到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时立刻落回了肚子里,接着她指着地上的东西讥讽一笑,“哀家当你们搜到了什么,结果你们就拿这些无关紧要的废物给皇上和哀家看?不是说搜查麝香么,那麝香呢,你们倒是拿出来让哀家瞧瞧。” 地上摆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私藏的贡品、违禁的读本、宫女和太监私通的鸳鸯荷包……什么乱七八糟违犯宫规的东西都有,可就是没有找到那至关重要的“麝香”。 聂毅看着地上的这些东西也皱起了眉头,“朕让你们去搜查,你们就搜到这些?只是这些东西你们找个管事太监也能处理了,竟跑到大殿来跟朕说这些?” “回禀陛下,属下已经查证除太医院以外,宫中内外的确没有人私藏麝香,但是……” 说到这列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下意识看了皇上一眼不知应不应讲。 太后嗤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皇上,事情还不够清楚吗,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麝香,一切都是骆心安的狡辩,什么出于自保才误伤了妍儿,根本就是借口!她就是嫉妒妍儿比她早日诞下龙嗣,心存妒忌才下此狠手!” 聂毅没有回太后的话,只是目光扫过那侍卫,“但是什么,把后面的话给朕说清楚,别吞吞吐吐。” “是……是……”侍卫赶忙点了点头,不安的抿了抿嘴唇,“属下搜查了整个后宫,尤其是安妃娘娘的敛华宫,更是重点搜查,但敛华宫内没有任何可疑之物,属下倒是……倒是在蝶贵人的昭仁殿发现一个古怪的东西。” 说着他手指发抖的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翡翠盒子,当他拿出盒子的那一刹那,蝶妍的脸色瞬间死一般苍白。 骆心安瞥了那盒子一眼,眼里终于露出来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而聂毅却盯着盒子蹙起了眉头,“这是何物?不过一个翡翠盒子,古怪在何处?” “……属下正是不知这东西是何物才觉得可疑,这东西被藏在贵人寝宫的石板下面,外面还有一个防水防蛀的青铜箱,不仅如此铜箱里还层层叠叠的上了少说五道锁,属下越想越不对,究竟是何物需要如此谨慎的收藏,于是赶忙撬开了箱在里面发现了这个翡翠盒子。” “陛下可以打开这盒子看一看,里面装了一种颜色古怪的膏体,属下见识浅薄,前所未见,思及此事牵扯甚广,便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来大殿像陛下您禀报了。” 听完这话,聂毅的脸色和朝中文武一样,都变得疑惑起来,随手打开盒子入眼就是一片血红,仿佛是凝结成块的血污一般触目惊心,再仔细一嗅浓重的清亮味道里还印着一丝血腥气。 他的眉头瞬间紧锁,回头问蝶妍,“这是何物?” 蝶妍心中早就慌了神,手心里全都是汗,她断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死死地瞪了骆心安一眼,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佯装镇定的扯了扯嘴角,“……这不过是臣妾用来养颜美容的香膏罢了,怎么竟被侍卫当成可疑之物带到了这大殿之上。” 聂毅挑了挑眉毛,口气不善道,“养颜美容的香膏?香膏需要里三层外三层的藏在寝宫的石板下面?” 提到这个,蝶妍脸上露出忐忑的表情,瑟缩了一下,接着眼眶一红,几滴眼泪竟砸在了地上,她啜泣了几声,赶忙抬袖摸了摸眼泪,赶忙跪在地上磕头,“请陛下恕罪……臣妾也不是有意隐瞒,一切都是臣的虚荣心作祟,才想了这歪路子,害怕陛下怪罪才偷偷的藏了起来。” 一听这话,太后都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恨铁不成钢般急声道,“妍儿你这香膏究竟有何猫腻还不赶快老实交代!” “……回太后,这里面臣妾……臣妾加了紫河车……”她跪在地上说完这话便哭着磕了个头,“是臣妾糊涂,明知道这东西血腥,是邪路子,但还是贪恋其养颜的功效,违反了宫规,请太后娘娘责罚!” 紫河车也就是常人所说的胎盘,因起带着戾气,又血腥可怕,很容易招来夭折胎儿的怨灵,所以一向被宫规所严令禁止,如果被人发现,少说要挨上几大板子。 但听了这话,太后猛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偷用了紫河车,最多就是个违反宫规,这跟谋害一品正妃的罪名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就是紫河车,哀家还当是什么东西,皇上,念在她痛失爱子的份上,这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但一码归一码,妍儿擅用紫河车与骆心安谋害皇子可不是一回事,怎可随意混为一谈。” 听到这话,骆心安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蝶妍倒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借口,她这“香膏”里的确有紫河车的成分,她自己先把这事儿挑明,所有人的重点也就都放在了紫河车上,自然很容易蒙混过关,但她又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的就躲过去? 骆心安在心中冷笑一声,“可是据臣妾所知,这紫河车血腥味极重,即便是煮熟入汤入药都难以掩盖味道,如果蝶贵人这香膏里真的就只有紫河车,怎么反而会有一股清凉的味道?臣妾倒是不知道贵人还有这般手艺,可以将紫河车处理的这样干净,不如以后贵人也教教我,让我也做一个试试,或者你将这香膏是谁送的告诉我,我也去问这高人买一瓶,就像太后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犯了宫规也是情有可原,对吧?” 这话等于当面抽了太后和蝶妍一耳光,也等于把另一个问题直接戳到了所有人眼前,为何紫河车会弥漫出清凉味道,这从医理上就根本讲不通。 果然这话一出,直接把在场所有太医的兴趣给引了上来,太医院院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陛下,可否将此物交予老臣观看一二?” 蝶妍一听这话心里一急,还没等聂毅说话当即破口而出,“不过是普通的闺阁之物,实在没法见人,大人还是别污眼睛了。” “不过是让太医瞧瞧,蝶贵人你紧张什么?”骆心安抬头微笑开口。 蝶妍瞬间阴厉的瞪了她一眼,恨不得直接将骆心安生吞活剥,咬碎了一口银牙说,“女子的闺中之物本就不应该交予男子随便乱看,姐姐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与男子这般随意相处,所以才不以为然了?” “蝶妍,闭上你的嘴。” 聂毅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他最恨别人在“失忆”的骆心安面前暗示她之前与聂暻之间的关系,而蝶妍这话无意戳到了他的痛点,让他冷哼一声直接将香膏递给了太医院院首。 “大人看仔细一点,朕倒要瞧瞧这香膏里究竟有什么猫腻!” 第262章 贱人下地狱吧!(4) 大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目光牢牢地锁在一众太医身上。 他们拿着那翡翠盒子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给出个确切的结果,告诉所有人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在此期间,彼此窃窃私语,小声而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大殿中所有人的心也随着他们的情绪起起伏伏。 聂毅坐在旁边,一直紧紧盯着几个太医脸上的神色,目光阴沉,看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态度,旁边的太后却仿佛不以为然,似乎对蝶妍很有信心一般,根本没拿正眼看过几个太医一眼,始终看着盆子中那个已经死去的“皇孙”。 整个大殿之中,只有蝶妍一个人此刻心里紧张的整张脸都僵硬了,尽管一眼看上去发现她跟平时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脸色苍白或许也只是刚流了孩子身子虚弱的原因,可如果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她藏在袖子中的双手此刻已经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如果不是她用尽全身力气绷住身体,这会儿她可能整个人都会瘫软在地。 骆心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讥笑,当初连换脸的勇气都有,这会儿怎么就吓的快尿裤子了? 当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旁边一众太医也抬起了头。 聂毅一见如此赶忙问道,“怎么样,诸位爱卿查出什么来了吗?这香膏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个太医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面面相觑了片刻,太医院院首深吸一口气,脸色沉重的跨出一步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臣等确已查证,贵人这香膏里的确不仅仅只有紫河车,或者说紫河车根本就只占很小的比例,真正的主要成分是……” “真正的主要成份?”一听这话聂毅目光瞬间阴沉下来,“什么真正的成分,别吞吞吐吐。” 老太医犹豫了很久,甚至不安的看了蝶妍一眼之后才吞了吞唾沫艰难的说,“……是麝、麝香……而且占了极大的比例,可以说这一盒香膏里所含麝香之多,完全可以拿来做活血化瘀的药膏所用。” 这话一出,大殿里一片死寂,片刻之后满堂哗然,所有人都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蝶贵人的昭仁殿果然被搜到了麝香,那么说刚才安妃所说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真的,是她先要害安妃在先,结果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可这也说不通啊,蝶贵人不是身怀六甲么,就算是为了要谋害安妃,又怎么敢往自己的寝宫里放麝香!?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懵了,接着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 聂毅一听这话,脸色阴沉的猛地将桌子上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而旁边一开始完全不以为然的太后,这会儿听了这话直接都僵在了当场。 “李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毕竟是事关人命的事情,哀家还是全李大人在开口之前再掂量掂量,别随便说了胡话到时候把自己也给赔进去。” 太后目光扭曲的瞪着太医,心里早就将他划入到被骆心安收买的行列之中。 可惜李大人耿直忠廉一生,并不那么容易被吓住,而且平生最不能接受别人质疑他的医德,于是目光更加坚定的沉声说,“回太后娘娘的话,老臣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这个结果不是老臣一人决定,而是太医院众太医一致达成的共识,如果连这样太后您也不信,那您尽可以去找比老臣医术更精湛的大夫来检查一下,这香膏里究竟是不是有麝香。” “这……这怎么可能……这绝不不是真的……” 这会儿跌坐在地上的蝶妍像是已经魔障了似的,目光空洞,嘴唇哆嗦着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过了许久像是终于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似的,猛地回过神来,接着眼泪就砸了下来,“冤枉啊!臣妾冤枉啊陛下!这香膏是臣妾亲手所制,里面怎么可能有麝香,请陛下给臣妾做主,臣妾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大人会这样说……” 她一边啜泣一边委屈的肩膀都在轻颤,仰起头用那双水光莹莹的眸子仰望着聂毅,那副绝望又无助的样子简直我见犹怜。 这副口气完全是自己被骆心安和李太医联手冤枉了,骆心安还没等着说什么,旁边的李大人却一下子坐不住了,冷声道,“贵人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还是质疑老夫的医德?老夫效忠三代帝王,对大晟忠心耿耿,连皇上都是当年臣亲手接生,您难道觉得老臣会为了一个香膏而说谎吗?既然香膏是贵人亲手所做,里面为什么会有麝香贵人应该问问您自己,而不是问老臣。” 一听这话,骆心安脸色一白,在心里早就恨不得将这老匹夫千刀万剐,可面上仍然要死撑到底,艰难的爬到聂毅脚边,拽着他的衣摆,虚弱的抽噎道,“陛下……臣妾嘴笨说不过李大人,但如果这香膏里真的有麝香,臣妾腹中的孩儿早就保不住了,何至于今天被姐姐反咬一口落个小产的地步?臣妾就算真的是冷心绝情之人,也断然不是不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孩子现在还血淋淋的躺在您面前,最终受益的是姐姐,不是臣妾啊!” 一听这话,心里因为李大人的话而剧烈起伏的太后情绪终于稳了几分,没错,蝶妍说的没错。 这个孩子对她的地位有多重要,她心里一清二楚,如果这麝香真的是她用来毒害骆心安的,肯定不会傻到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当陪葬品,否则就算骆心安成功丢了孩子,她们两个人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么显而易见的蠢事,她不相信蝶妍想不清楚。 思及此处,她的心回落下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骆心安一眼,冷声道,“皇上,妍儿有句话说的很对,不管在她房间里搜查到了什么,最终受益的人是骆心安,而不是她,李大人一番话说的倒是念念有词,可就算这香膏里有麝香又如何,骆心安诡计多端,谁又能保证这麝香不是她偷偷派人放在昭仁殿故意嫁祸给妍儿的呢?” “况且,看李大人这般围护骆心安的样子,没准两个人早就已经狼狈为奸,联手演了这处好戏也说不定呢。” 李大人一听这话气的浑身发抖,旁边的骆心安倒是不怒反笑,抬头直视道,“太后娘娘说的不错,只是搜出来一个有麝香的香膏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依您的意思臣妾当真是好大的本事,不仅可以派人在蝶贵人里三层外三层锁在地下的香膏里做手脚,还能收买整个太医院所有太医,帮着臣妾一起说话,就为了扳倒一个小小的贵人?要是臣妾真有这么大的势力,又何至于再嫉妒一个现在品级都不如臣妾的贵人?” 一听这话,太后的脸色瞬间绿了,骆心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转过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蝶妍身上,“贵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失去了孩子,而我才是真正的受益者,这恐怕都是以你肚子里真的有孩子为前提的吧?” “要是从始至终你压根就没有怀过孕,香膏里的麝香还怎么对你有影响呢?” 一句话让全场再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骆心安没说这话之前,所有人都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蝶妍是孕妇,可经过骆心安这一点破,在场的人才陡然发现,如果蝶妍是假怀孕,如今发生的一切就全都有了解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就太可怕了……一个得宠的贵人,竟然敢假怀孕,这可是天大的死罪! “……哈,真……真是满口胡言!我的孩子还血淋淋的摆在这里,你竟敢诬陷我是假怀孕!?骆心安,你怎么能如此恶毒!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绞尽脑汁要置我于死地!?” 蝶妍恐惧的身形都站不住了,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的咆哮,头皮在骆心安说她是假怀孕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炸裂。 这贱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秘密!?这……这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掩饰的很好,所有知道底细的人也全都被她灭了口,骆心安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她心里早就已经慌乱成一团,但只要太后还站在她这边,她就还有翻盘的希望,只要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哪怕是皇上也一时半会儿没法把她怎么样。 她这一番伤心欲绝的痛哭很惹人垂怜,再加上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更加难让人对她说出什么重话,周围不少男人都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帮她说话,可骆心安压根没给他们这帮护花使者机会,直接冷笑道,“你当然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皇上和太后,是整个王朝对你腹中小皇子的殷殷期待,你可以说我是胡说八道,但也请你给皇上和在做所有人解释一下,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何方才‘小产’之时一定要等到王太医来了才愿意接受救治?” “这个孩子对你,对皇上和大晟有多么重要,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可你竟然以丢脸的名义拒绝这么多太医,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孩子真出了事,好吧,如果你真的怀了孩子的话,一旦出了什么事你一个小小的贵人可负担得起?” 蝶妍早就被骆心安一环又一环的质问慌了手脚,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秘密将要公之于众的恐惧,脑袋一片空白,心里一急下意识的低吼,“王太医医术高明,我选他有何不可,难道我生孩子连选择一个值得信任的大夫都不可以吗?!我的孩子眼看这就要保不住,我当然要选一个医术最高明的来救我的骨头!” 骆心安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不仅在心里勾起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整个太医院包括接生过陛下的院首李大人,都是浪得虚名,不值得信任,也不配给你接生是吗?” 蝶妍心中一惊,立刻知道自己落进了骆心安的圈套,连忙急声改口,“……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术业有专攻,王太医更熟悉我的孕情,其他太医医术就算再高明,关键时刻帮不上我又有什么用!” “哦,原来连陛下都亲自接生过的李大人,在关键时刻都不如王太医高明,那不如你借着小产的‘功劳’直接在陛下面前举荐王太医当太医院院首算了。” 骆心安步步紧逼,蝶妍心里最后的防线也瞬间崩溃,而她所说的这些话也成功激怒了在场所有太医,李大人重重的哼了一声,猛地一甩袖子跪在了地上,“陛下,有些话老臣与诸位同僚本不愿在这里如实禀告,一是此事牵连过大,实在不宜公之于众,二则没有经过彻底的调查,就妄下结论,恐怕会有损贵人的颜面,但如今贵人既然不信太医院,老臣若不将此事再次公之于众,日后恐怕会引来更多祸端,所以请陛下恕臣等方才隐瞒之罪,如果皇上和太后娘娘还信赖老臣的医术,就请听老臣一言。” 李太医在朝中德高望重,又是辅佐过三代帝王的老臣,说出来的话自然很有分量,而他从不曾在聂毅面前说过这么严重的话,一时聂毅紧皱起眉头,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很可能至关重要。 “爱卿请起,你的医术朕自然是相信的,究竟是何事你但说无妨,不必行此大礼。” 李大人深吸一口气,并没急着开口,反而跟聂毅要了一份腐肉端到了大殿之中。 看着托盘中那已经腐烂变质,远远的就能闻到臭味的腐肉,他目光冷凝的从蝶妍的翡翠盒子中挖出一块香膏涂在了腐肉之上。 他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全都疑惑了,聂毅不解的问道,“爱卿这是何意,香膏和这腐肉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老臣没有分辨错的话,马上陛下就能看到结果,请陛下静观其变。” 说完这话,在场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块腐肉,旁边的蝶妍面色惨白的几乎透明,全身的冷汗将衣服都全部浸透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脑袋拼命地转着,努力思考着脱身之法,可此时在场有人却直接惊呼出声: “看!那……那那腐肉好像动了!你们看表面,是不是有一大块肉陷下去了!?” “原来不是我眼花,我怎么看着那一滩香膏就像……就像活着一样,在不停的蠕动呢……” “快看!这块腐肉都在缩小!” …… 惊恐、惊讶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块本来腐烂到没法看的腐肉就这样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抹上去的“香膏”给吸收了,等红色的膏体消失之后,腐肉上面已经千疮百孔,但原本腐烂的地方竟然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光滑如鲜的肌肉纹理。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太后更是瞪大了眼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腐烂的……部位呢为什么都消失了,这究竟是什么香膏怎么还吃肉!?” 李大人勾出一抹讥讽又愤怒的冷笑,“一开始老臣也不敢善作论断,跟几位同僚商量后都想等陛下寿宴后再仔细研究,可如今老陈的想法已经被这块腐肉证实了,如果没有猜错,这香膏里的东西就是西南边陲大名鼎鼎的溶血虫!” “溶血虫!?这是什么东西?”太后这时已经顾不上去管蝶妍,一开口声音都吓得发抖。 “说起来这事老臣也想问一下蝶贵人,到底从哪儿从来的这溶血虫。这东西之所以大名鼎鼎是因为可以去除皮肤上的伤疤,所以世上多少爱美女子都对它心向往之,可谁都不知道这其实也是苗疆蛊术的一种,这些肉眼看不到的红色虫子看似可以让皮肤光洁如新,但实际上却是以人的皮肉为食。” “如果长期使用溶血虫,可以改变人的容貌,因为它会分泌出一种物质在脸上形成一层好看的‘膜’,但换脸的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皮肉,就等于说一旦用了这东西,在那层‘膜’下面真正的脸注定是一片血肉模糊。” 听完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将惊恐的目光落在蝶妍身上,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完美无瑕的脸,一时间只觉得毛孔都扎了起来,不敢想象这张漂亮脸蛋下面会是怎样惊悚的画面。 这时李大人看了蝶妍一眼,嘴角的讽刺更深,“方才老臣心里还觉得奇怪,为何这香膏里会有麝香,加这么大计量的麝香又什么目的,可经过安妃娘娘那么一点拨,老臣突然明白了过来,想必贵人之所以会用到麝香是因为它能镇痛消肿,您天天拿自己的脸蛋喂溶血虫,要是不加这么大剂量的麝香,恐怕早就化脓流血水了吧?” 听完这话,连一直站在蝶妍这边的太后都不安的紧皱起眉头,戒备的看着她,这让蝶妍惊恐的整个人几乎虚脱,不停地摇头,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闭嘴!闭嘴!!我不是,我不是!这是诬陷!” “什么溶血虫,什么换脸,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像疯了似的冲着骆心安扑去,“贱人!你究竟买通了多少人,要这样诬陷我!你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嫉妒我比你早生孩子!现在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我杀了你!” 她疯了似的伸手就要撕扯,骆心安再也不想跟她客气,攥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惯到一边,“蝶贵人你想太多了,我就算真的嫉妒了谁,那个也不会是你,因为我长得再不济也比你皮囊下那张烂脸要强得多。” 蝶妍听到“烂脸”这两个字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我没有烂脸但我可以撕烂你的脸!” 她从小到大都记恨骆心安比她长得美,记恨她是洛家的嫡女长姐,如今她终于变成了倾国倾城的模样,就要彻底毁掉骆心安,让她再也无法再妨碍自己! 想到这里,她疯狗似的又一次扑上来,又长又尖的红指甲冲着骆心安的脸就抓了过来,聂毅厉声呵斥,“保护安妃!把这贱人给朕拖过来!” 别人不知道蝶妍的真实身份,可他却一清二楚,当初蝶妍说她是借尸还魂所以变了模样,起初他也不信,但她说的所有事情和细节全都一丝不差,而那时他又急需要蝶妍来帮他把骆心安困在身边,所以就把她当做一颗棋子留在了太子府。 可如今捅出“溶血虫”这东西,再仔细一回想当初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聂毅顿时思之欲呕,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他竟然跟这样一个烂脸女人滚到过一起,瞬间他恶心的脸都青了。 但心里恶心过恶心,但只有一个香膏还不足以完全认定蝶妍是真的换了皮囊,甚至一直在假怀孕。 正在蝶妍发疯,整个大殿都乱成一团的时候,骆心安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自己桌子上那个动过手脚的烛台。 她至今没想通临行前阿丑塞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目的又是什么,虽说她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并也真的这样做了,可是凭她的直觉,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阿丑偏偏选在来赴宴之前塞给她那袋药粉,一定有什么深意。 可究竟是什么呢……?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旁边一个帮着拽住蝶妍的宫女突然惊恐的尖叫一声,接着像是见鬼了似的猛地缩回手退到了一遍,“贵……贵人……您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蝶妍惊恐的下意识伸手去抹,可这是已经为时尚晚,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被尖叫声引来,这时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到蝶妍脸上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一块一块的掉下来,就像年久失修的老楼再往下脱墙壁一样,大块大块的皮肤不停地往下掉,接着内里鲜红的肉色就露了出来。 多少言语也无法形容此刻全场人眼里的惊悚画面,简直就像鬼剥皮一般,那张漂亮的皮囊脱落之后,里面鲜血淋漓、全部溃烂的一张脸就彻底暴露在人前。 这张脸此刻甚至都无法说是“脸”,因为除了它还长在脑袋上以外,根本就看不出一丁点脸的样子,除了一双赤红的眼睛和森森的牙齿之外,鼻子、脸颊、嘴唇、下巴……所有部位的肉全都没有了,一旦没有了皮囊遮盖,蝶妍这种腐烂的脸上立刻弥漫出一股刺鼻的腐臭,甚至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这些腐肉之上这会儿竟然还有蠕动的溶血虫在贪婪的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胆子小的妃嫔宫女这会儿早就惊叫出来,吓得赶紧捂住眼睛不停地打哆嗦,剩下的基本都已经呆愣在当场,害怕的完全失去了意识。 满朝文武也全都惊呆了,立在当场愣了许久才一片哗然,几个年纪大的老臣甚至差一点惊得背过气去,甚至连一直那么信任蝶妍的太后,这会儿几乎都被她的烂脸吓的尖叫出来。 聂毅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酷震怒,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把这样一个“烂脸鬼”纳入了自己的后宫,甚至还宠爱过那么长时间! “洛心慈,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震怒的喝斥再一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皇上喊的人是……是洛心慈吧!? 第263章 贱人下地狱吧(5) “洛心慈,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震怒的喝斥再一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皇上喊的人是……是洛心慈吧!?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洛心慈这位洛府二小姐可是当年臭名昭著的女人,不仅种种恶行人尽皆知,而且当年因为亵渎喀什国圣物而差点引发两国战争的事情,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这女人不是已经出家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变成了皇上身边的蝶贵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洛心慈”这三个字所震惊的不仅是朝臣,还有太后。 对洛心慈这个女人她可是记忆犹新,当年自己看重她,对她委以重任企图打压骆心安,结果这贱人不仅没有帮到自己,甚至差一点引起两国战争,使她这个当皇后的差点被牵连的后位不保。 这个仇至今她都没能忘记,可转眼之间自己厌烦的女人竟转眼之间成了自己的“儿媳妇”,甚至自己对她还一直宠爱有加……一想到这些,太后气的一口气背过气,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太后娘娘!” 一件太后跌在椅子上,所有人都慌了神,周围的一众侍女赶紧上前把她顺气拍胸口,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之后,太后死死捂住胸口目光扭曲道: “……洛心慈……贱人你竟然……竟然是洛心慈!你是妖是鬼……怎么还会活着!?” “我……臣妾……不,不是,我不是!”蝶妍这会儿彻底疯了,嘴里颠三倒四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部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张脸上。 她对这张脸的看重程度几乎比她的命还重要,她这一生没有一天不是活在对骆心安的愤恨和嫉妒之中,凭什么同样是洛府出身,自己甚至比她还要得父亲和祖母的宠爱,为何最后却要事事都被骆心安压一头。 说到底还不是这个贱人靠着那张漂亮脸蛋,不仅勾引了靖王,还有先皇和皇上,从此平步青云,而自己本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父亲最终要送进宫的掌上明珠,如果没有骆心安的出现,她在先帝那时就应该已经入宫为妃,甚至这会儿坐在太后位置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她洛心慈!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要不是她,当初自己也不会毁容,更不会被发配到静月庵去道姑,甚至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她死死地瞪着骆心安,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浑身颤抖的抬起手,下意识的想要摸一摸自己的脸,可入手再也不是那般光滑细腻的触感,而是一片粘腻的血肉模糊,甚至她在额头的位置,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肉,指尖一碰就已经戳到了骨头。 “不……不……”她惊恐的赶快把手缩了回来,却瞥到掌心鲜红的血迹和掉落下来的烂肉,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再也控制不住尖声尖叫出来,“啊——!我的脸!我的脸啊!” 她崩溃的大哭起来,瞥到大殿一边的铜镜里,自己惊悚如鬼的样子,她就像突然疯了似的,也顾不得是在御前和百官面前,一眼就瞥到地上那用了一半的香膏,整个人都扑上去,一把抢过盒子,挖出来一块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抹。 这时她宛如吸食鸦片的大烟鬼,终于看到了“救命”鸦片膏一般,一双眼睛都在放光,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谁知就在这时,座上的聂毅拿起桌子上一个烛台扔了过去,直接砸在洛心慈手上。 “啪”一声,翡翠盒子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里面的香膏也流了一地,再也不能使用。 “不——!” 洛心慈恶狗一般惨叫一声,扑到地上,也顾不上那些翡翠茬子,伸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涂。 “把这只疯母狗给朕捆起来!别让她在这里到处乱咬!” 聂毅忍无可忍,愤怒的吼了一声,大步上前狠狠地抽了她一记耳光,“你要是不想连现在这张烂脸都保不住,朕立刻派人削掉你的脸!” 一听这话,洛心慈浑身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她虽然这会儿已经陷入了癫狂,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听懂了聂毅的意思,她知道聂毅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向来说到做到,哪怕如今她只剩下一一张烂脸,也总好过整张脸都被剜下来…… 想到这里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失去了力气烂泥般瘫软在地,这时几个侍卫上前拿铁链将她锁了个结实,她也没有不停地打哆嗦,再也不敢强行反抗。 停止了喧闹,大殿里霎时间一片死寂,所有人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皇上不说话,谁也不敢多嘴。 看够了好戏,骆心安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心里勾起一抹冷笑,脸上却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了看蝶妍又看了看聂毅,像是终于找回自己声音般,艰难的开口,“……陛下您刚才说什么,您说她是臣妾的二妹?这……怎么可能……您是骗臣妾的对吧?” 聂毅很不愿意骆心安提及任何跟以前有关的事情,当然更不愿意告诉骆心安他之所以把洛心慈留在身边,完全是想利用这枚棋子把她留在身边,更何况如今当着满朝文武,这等见不得人的理由就更不能说出口。 于是他神色闪烁了一下,声音都比方才温柔了几分,走过去握着骆心安的手说,“是朕不对,应该早一点将这件事告诉你,但后来你失忆了,朕不愿再在你面前提这些令你伤心的往事,所以这事就一直搁置了,谁想到如今竟会有这样一出闹剧。” “……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臣妾只是丢了近两三年来的记忆,不代表连自己的二妹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她绝对不是我的二妹,陛下您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骆心安不停地摇头,整个人陷入了混乱当中,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全是迷茫,而她问的问题却正好是在座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如果皇上早就知道蝶妍就是洛心慈,又是怎么靠她完全不同的外貌认出来的? 提到这个,聂毅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下一秒已经消失不见,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朕本不想说,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当初你父亲和洛家一族被流放,曾经恳求过朕,保洛心慈一命,朕当时答应了他,可再去静月庵找人的时候,道姑却说洛心慈已经死了。” “之后朕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知有一天蝶妍突然出现,说是借尸还魂重生的洛心慈,朕本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她所说的所有与你相关的细节全部吻合,甚至连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洛家秘辛也一清二楚,这让朕不得不信她就是洛心慈,只不过一番好心,竟让心安你吃了这么多亏,是朕愧对于你。” 他故意掐头去尾,省去了当初两个人狼狈为奸的过程,乍一听自己反倒也像是被恩将仇报的受害者。 洛心慈一听这话突然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聂毅说,“皇上为了讨好骆心安这就贱人真是煞费苦心!需要我的时候就拿我当枪使,不需要我了就立刻一脚踢开,把我当成讨好这贱人的垫脚石,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把我封为贵人,甚至让我怀上你的孩子!?” “啪”一声,聂毅抬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光,“孩子的事情朕还没治你得罪,你竟然还敢提!?为了跟自己的亲姐姐争宠,你不惜假怀孕欺君犯上,甚至还给心安下麝香谋害朕的孩子,又自导自演了这出好戏!枉朕一直这么相信你,刚才差一点就冤枉了安妃,你该当何罪!?” 洛心慈一听这话笑的更加歇斯底里了,烂掉的一张脸分外的扭曲,在烛灯下连恶鬼都不如,“我已经被骆心安那贱人害成这样,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个棋子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哪怕我与陛下的孩子就血淋淋的躺在这里,您也只相信那个贱人的话!” 聂毅不怒反笑,“所以你死到临头都不打算认罪了是吗?好,很好,你不认罪朕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来人啊,拿匕首来,你们几个按住她的身子,你来动手,把她这张脸剜下来。”聂毅目光阴冷的看着她,冷笑一声,“反正你现在这张烂脸让人看见也恶心,不如直接便宜了后山那几只野狗,你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好东西,想必早就把皮肉养的油光水滑,哪怕是快烂肉,对那些饥肠辘辘的饿狗来说都是一顿饱餐,你说对吗?” 一听这话洛心慈全身狠狠地抖了几下,只要脸还在她就可以继续用融雪来恢复容貌,可要是整张脸都没了,她的一切也就全完了,思及此处,几个侍卫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攥的匕首寒光熠熠,在器皿上划了一下顿时留下一道锋利的口子,这般削铁如泥,恐怕只需轻轻一挥,她脸上的肉会直接从骨头上被剃下来! 这时匕首已经冲着她逼近而来,她这时才真正的慌了,吓破胆似的匍匐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不要啊!刚才臣妾是一时嫉妒才气昏了头,臣妾什么都招,求陛下开恩啊!” 聂毅眯起眸子,一脚把她提到一边,厉声道,“好,那你就给朕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怀孩子,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伸手指着地上那血淋淋的婴孩,洛心慈瑟缩了一下,知道自己这一次再也逃不过去,缩着肩膀最终点了点头。 她这微小的动作当即在大殿里引起轩然大波,太后更是震惊又愤怒的倏地一下站了起来,颤抖着指着洛心慈的鼻子,“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孩子,怀孕是假,你的脸也是假,你一直都在骗哀家!?” 洛心慈这时也已经破罐子破摔,冷笑道,“你自己蠢难道还怨我吗?是,没错,我就是假怀孕,那又如何?我这么做也不过为自保,如果没有一个孩子傍身,我拿什么帮你去斗倒骆心安这贱人,皇上对她是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只要愿意多冒一点风险,从宫外弄来一个未成形的死婴,我就可以除掉骆心安,何乐而不为,都是后宫中人,谁也别嫌谁手脏,太后换做是你做不做?” “反了……反了!反了!给哀家把这贱人拖下去立刻斩了!” 太后疯狂的尖叫起来,甚至不顾形象的直接冲上来抬手就给了洛心慈一个耳光,而当侍卫上前要拿人的时候,聂毅却一抬手拦住了他们,往旁边使了个眼色,接着跪在旁边早就已经吓得尿裤子的王太医直接被拖了出去。 接着片刻之后,就听他一声惨叫,接着就是血溅当场,脑袋落地的声音。 太后没想到事已至此,聂毅竟还跟自己唱反调,当即不顾这么多大臣在场厉声呵斥,“你明知道她就是洛心慈,当年差点害死哀家,你还把她留在宫中,聂毅你究竟是何居心!?” 第264章 贱人下地狱吧(6) 太后没想到事已至此,聂毅竟还跟自己唱反调,当即不顾这么多大臣在场厉声呵斥,“你明知道她就是洛心慈,当年差点害死哀家,你还把她留在宫中,聂毅你究竟是何居心!?” 聂毅三番两次与她唱反调,她早就心生嫌隙,可如今他不仅把这个当年差点害她丢了凤位的女人留在宫中,还封了贵人,甚至看到自己对她百般恩宠也从不点破,现在想来根本就是早有图谋! 聂毅冷笑,心中更是对太后几次三番的越权之举忍无可忍,“事情还没查清楚,母后现在就要把人给斩了,儿子倒也想问问您究竟是何居心?” “你——!” 太后气的目眦欲裂,聂毅也毫不退缩,母子之间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时骆心安上前一步,轻轻的拍了拍聂毅的手背,“陛下,息怒,现在这么多大人都在这里,您与太后娘娘之间有什么误会稍后再说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搞清楚二妹她处心积虑的回到宫中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一听这话,连旁边的太后都身形一顿,聂毅也蹙起了眉头,“心安,此话怎讲?” “难道陛下就不觉得奇怪吗?”骆心安抿了抿嘴唇,看了洛心慈一眼之后开口,“二妹虽然是家中庶女,但到底是名门闺秀,从小养在深闺之中,即便二妹从小饱读诗书,知识渊博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但也只是读那些大家之作,像西南边陲这种小地方的风俗,恐怕饶是在座各位大人都不一定了解。” “可二妹不仅将西南边陲才有的溶血虫带入了宫中,甚至还用这个方法改变了自己的容颜,可方才李大人明明说这是一种西南独有的邪术,那二妹这个从没出过京城的千金小姐,是如何弄来着溶血虫的呢?” 提到这个,整个大殿瞬间一愣,这时才发现方才被假怀孕和洛心慈的烂脸一惊,竟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旁边的李大人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接着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陛下,娘娘所怀疑的事情让臣突然想到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太后,您还记不记得先帝还在世时,一次宴席上您差一点被一种叫曡姁的虫子咬伤?那虫子貌似也是西南边陲才有的毒虫。” 提到这个太后直接冷哼一声,“哀家怎么可能忘记,当初不仅是哀家,连喀什公主尼娜都差点死在那曡姁虫口下,幸好当时及时处死了洛婉婷那贱人,否则……”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神鹅毛,猛地到了一口凉气。 同是西南边陲,同是洛家姐妹,同是毒虫害人……世上难道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想到的事情,聂毅和满朝文武自然也都想到了,她倏地一下站起来,死死地指着洛心慈,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尖声道,“难道当初洛婉婷拿曡姁虫的事情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看到太后这般大惊失色,洛心慈突然嗤嗤的笑了起来,她本来指望太后这一次能帮到她,可结果她也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既然如此那她就算是死,也得在临终前再恶心恶心所有人。 她抬眼恶狠狠的等这骆心安,咬牙切齿道,“贱人你这是好硬的命,当初曡姁虫竟然没有弄死你,反倒是让你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说着她回过头阴笑着说,“对,没错,太后您都猜对了,从始至终整件事都是我授意的,尼娜仗着公主的出身就能当准太子妃,该死!你当初在我落难之时还落井下石更该死!当然,我的最终目的是弄死骆心安这贱人,可惜洛婉婷那蠢货握着一把好牌还把自己给葬送了进去,害我白白糟蹋了这么多珍贵的曡姁!” 她说这么恶毒的话时,整个人都是在笑的,虽然她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到根本没法分辨具体的表情,但那桀桀的笑声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说到这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阴厉,接着扭曲着一张脸冲骆心安吼道,“贱人你还有脸问我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若不是拜你所赐,我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说着她指着骆心安和太后说,“当初你们一个故意设计害我得罪了两国皇帝,另一个见我没有利用价值立刻落井下石,逼得我无路可走,回到静月庵也是人人喊打的日子,那时候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吃不饱穿不暖,险些就要死的时候,幸好遇到一个西南边疆的巫女,收我为徒,传我一身蛊术,否则我洛心慈哪儿还有命活到现在!?” 说完这话,她的阴狠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人,最后落在骆心安身上,疯狂大笑着嘶吼,“我洛心慈纵然今日难逃一死,日后也会化作厉鬼来找你们这些害我之人索命,哪怕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爬上来日日纠缠,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说完这话,她不知从哪儿突然涌上来一股力气,竟挣开侍卫的束缚,冲着大殿中一根石柱撞去—— “拦住她!” 聂毅当即嘶吼一声,“砰”一声巨响传来,是蝶妍摔在地上的声音,十几个侍卫在最后关头扯住了她,把她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让我死!你们不就等着盼着我死的这一天吗!我成全你们!” 洛心慈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挣扎着,聂毅冷着一张脸,实在厌恶的不想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你可以死,但是朕要亲手杀了你才解恨,把她拖下去,斩立决!” 话应刚落,一众侍卫就涌了上来,而这时站在旁边的骆心安突然开了口,“皇上,把她交给臣妾吧。” 聂毅惊讶的抬起头,“你什么意思?她这么害你,你还要替她求情?” 骆心安在心里冷笑,你这么害我,我不是还没有这么快杀了你么? 洛心慈当然要死,但是如果只是斩立决那可就太便宜她了,她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她?前尘往事,前仇旧恨,数不清的旧账当然要慢慢清算。 “臣妾不是替她求情,而是这件事说到底都是由臣妾一人而起,洛心慈针对的也只是臣妾一人,说到底臣妾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人,所以臣妾不想再让陛下和太后为此事劳心费神,如果陛下还信得过臣妾,就让臣妾和她做个最后的了断吧,毕竟姐妹一场,她也是臣妾在洛家最后一个亲人了,陛下就当是让臣妾跟过去的一切做个告别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聂毅,他心里其实一直在担忧,他怕骆心安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更怕她现在想不起来所以无时不刻的惦记,可现在她竟然说要与过去告别,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跟聂暻告别,这让他如何不欣喜? 思及此处,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事,而洛心慈一听这话当即惊恐的尖叫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给聂毅磕头,“不!不要!臣妾求求您!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请您亲自动手吧,臣妾死也不要落在那贱人手里!” 聂毅一把攥住她的下巴,阴声道,“你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人,难道就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吗?你没有跟朕讨价还价的资格,更别提跟朕有什么夫妻之情,因为现在每一次你提醒,都让朕觉得跟你上-床无比的恶心!” 说完这话,他一甩袖跨步走出了大殿,好好一个寿宴搞成这样,只让他觉得心神俱疲,而太后早就巨大的打击刺激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全身颤抖的被宫女和太监抬着回了灵凤宫。 大臣们见此状也不敢再多做停留,纷纷退席,这时骆心安将目光落在地上的洛心慈身上,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笑了一笑。 而就是这个极其温情的笑容,却瞬间让洛心慈毛骨悚然,对上骆心安墨色的眸子,她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缩在地上,不停地后退,惊恐的不停尖叫,“贱……贱人!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有本事就直接弄死我,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悄悄地告诉你,其实我也是鬼,当年我被你亲手推入莲花池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缕孤魂,你信不信?” 骆心安一步一步的慢慢逼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洛心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不……不可能!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别过来!” 她疯了似的挣扎,双手在面前使劲的挥舞,生怕骆心安直接动手撕碎了她,骆心安看她这幅德行,不由讥笑一声,“呵,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要是直接弄死你那多没意思,怎么对得起我们姐妹一场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嗯?”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直接将洛心慈逼到了墙角,欺身低下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好妹妹,时间还长,我有的时间陪你慢慢玩儿。” 说完这宛如地狱般阴沉的话,她直起身子,目光瞬间锋利似刀,“来人啊,将她拖下去悬挂在京城菜市街中央,记得给她身上绑个醒目的大牌子,把她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写清楚,把她是如何谋杀亲姐,残害胞妹,引发两国战争,搞得民不聊生,还有挖掉人家六个月孕妇的肚子的事迹全都抖出来,让百姓们都来瞻仰瞻仰她的美丽风姿。” “谁让我们蝶贵人长得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单凭这一张脸蛋就已经‘举世无双’,想必百姓们对你这张烂脸的兴趣肯定比皇上高。哦对了,现在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是秋老虎可厉害着呢,妹妹被挂在外面,太阳这么一暴晒,烂肉估计没多久就得糊了,到时候亲耳听着脸上发出兹兹的声音,嗅着自己的血腥味儿,肯定是一件享受,你说对不对,心慈妹妹?” “骆心安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洛心慈一听这话彻底崩溃了,她对自己这张脸的看重程度比性命还重要,如果如今给她两个选择,一个是顶着这张烂脸活下去,另一个是恢复美貌但会立刻死去,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让她在世人面前露出自己最丑陋不堪的样子,被所有人戳脊梁骨骂丑八怪,根本是生不如死!这比直接凌迟了她还要让她恐惧! “姐姐我求求你!念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放过我吧,你让我现在就死,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求你不要让我这个样子去贱人,心慈给你磕头了!求求你!” 说着她重重的磕起了头,脑袋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震的脚下地板都在颤抖。 骆心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脚下的洛心慈,脑袋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样子,目光始终没有任何温度。 不过是磕几个头又算得了什么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就看透了很多事情,更加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上辈子那个真正的洛心安,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个妹妹忍让,最后除了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还剩下什么? 而洛心慈提到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就更加可笑,她此生此世都不会记得亲眼看到自己未婚夫和亲生妹妹在汽车里滚作一团的样子,所以她绝不会心慈手软,绝不! 收回厌恶的目光,她一脚甩开洛心慈的手,冷漠的挥了挥手说,“动手吧,记得绑的结实一点,什么时候她咽气了什么时候再放下来。”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挺直的脊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坚毅。 第265章 “阿暻,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一场风波就像一场闹剧,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落幕了。 聂毅当上皇帝以来庆祝的第一个寿宴就过得让所有人都如此“记忆幽深”,不得不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但凡君王无一不盼着国泰民安,人心安定,尤其是在国之大典的时候,就更加忌讳一丁点差错,否则就是天降凶兆,轻则流言四起,重则人心动荡。 而如今因为洛心慈改头换面为蝶妍入宫为妃嫔的事情,已经在整个朝廷引起了渲染打不,她的罪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已经是罄竹难书,单单一个假怀孕就已经够把她千刀万剐,而她竟然能安然无恙的一直在宫中待到现在才被人发现,或多或少跟聂毅的纵容有关系,因此朝廷上下对此更是议论纷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颇有微词。 触到这样的霉头,聂毅心烦意乱,如何处理接下来的烂摊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他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庆生的兴致,而太后这边,为了铲除骆心安不惜倾尽全力帮助蝶妍,倒头来却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抱到孙子,甚至还养虎为患,竟一直把要夺自己性命的仇人养在身边,这样的打击让她一病不起,再也没了兴风作浪的本事。 骆心安这一计,不仅彻底除掉了洛心慈,而且还直接挫败了聂毅和太后,可谓是一箭三雕,跟着轿子随行一路,旁边的宝珠和宝珍早就激动地无以复加,翻来覆去的说着除掉洛心慈的大快人心,而骆心安脸上始终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多少兴奋的情绪。 “铲除了这个后宫毒瘤,小姐您也算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从今天开始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宝珠在旁边笑嘻嘻的说。 宝珍点头附和,“可不就是,洛心慈这事一捅出来想必太后那边也暂时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小姐您可以喘口气,孩子也能跟着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说起来刚才在大殿之上真是吓死我了,真没想到蝶妍就是洛心慈,方才要是她的脸没有恰好烂掉,这会儿皇上被太后撺掇得没准把小姐也一起送进牢中受审了。” 想起之前的事情,宝珍也是心有余悸,但脸上却带着笑容,“惊险是惊险了点,但终归小姐平安无数,肯定是老天分出了善恶特意保佑咱们小姐哩!” 宝珠哈哈一笑,点点头说,“对对对,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您说对不对啊小姐?” 两个丫头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骆心安跟着勾了勾嘴角,但是并没有说话。 如果老天真的这么管用,能听得见世间所有的疾苦哀愁,那大家全都跪在佛像面前虔诚祷告不就完了,还要人的努力做什么呢? 她相信这世上有天命的存在,但更相信事在人为,世上没有多少事是绝对的巧合,就像今日洛心慈的那张脸怎么就如此恰到好处的在那个时候腐烂,这背后如果没有人帮忙,她绝对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两个丫头以为她累了,也就不再多嘴,等到了敛华宫,宫中上下一众仆人早就听到了消息,这会儿全都恭候在门口。 “奴婢/奴才给娘娘请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敛华宫上下几十个下人,包括花奴和小厮在内,这会儿全都聚集到了这里,远远看去跪了一地,阵势相当唬人。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些人,这会儿都不知道应该在脸上摆出个什么表情,不过就是除掉了一个人早就应该置于死地的人,这帮人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么? 她目光扫过这些人,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几乎跟黑夜融在一起的阿丑,他垂着头跪在原地,根本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一抹白色的衣摆。 骆心安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指了指他说,“今日本宫也乏了,你去花园里折几株安神的花给本宫送到寝宫里去,其他人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为本宫担惊受怕了。” “宝珍你明儿清点一下人数,再去库房里取些银子,给大家贴补家用吧。” 骆心安一向对自己人出手大方,绝不吝啬,对待下人更是一等一的好,这会儿一众下人听了这话,立刻喜上眉梢,赶忙磕头谢恩,这时阿丑抬起头,正好跟骆心安投过来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接着颔首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容,骆心安抿住了嘴唇,接着头也不回的抬步迈入了大殿。 回到寝宫之后,脱衣、沐浴,洗掉一身血腥气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阿丑已经抱着一束花站在了大殿之中。 看到骆心安之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赤luo着双脚走出来,他愣了一下,眸子一暗接着垂下头说,“娘娘,您要的话奴才给您送过来了。” 骆心安擦着头发上的水,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行了,你把花放在一边,过来坐吧。” “娘娘……?”阿丑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抹为难,似乎不明白骆心安的意思。 “没听见么,本宫让你坐过来。”骆心安不紧不慢的又开了口,口气虽然没变但声音却沉了几分。 “娘娘累一天,应该早些休息了,奴才怎敢留在这里耽搁您的好眠?”说着他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花插在花瓶里,“这是助眠安神的折尾花,放在床头配上焚香一起使用,有舒筋活血解乏的作用,有什么话等明日天亮了,娘娘再问奴才也不迟。” 听了这话,骆心安嗤笑一声,目光一瞬不瞬的锁住他的视线,压低声音说,“之前本宫连我换衣服的时候都敢往里闯,现在怎么只是坐在本宫面前你都不敢了?你白天那些胆子都去哪儿了?” 听完这话,阿丑一时没有说话,最后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还是选择坐在了骆心安旁边,沉默的抬起那双墨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没有问骆心安究竟把自己留下是什么用意,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骆心安不说话,他也一直缄默着闭口不言。 见他坐下之后,骆心安就不再看他,抬手继续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晶莹的水滴顺着乌黑的头发流下来,沾湿了她身上月白色的单衣,薄薄的布料湿透后紧紧的贴在后背和肩膀之上,透出内里被热水折腾的微微发红的一片肉色。 阿丑就坐在她旁边,与她相隔不到三步,可以清晰的看到骆心安的整片脊背,从湿透的布料上看,他知道骆心安没有穿内衣,甚至只要他愿意,这会儿都能从骆心安微微敞开的领口看到半抹白皙的浑圆。 霎时间眸子犹如深海般掀起汹涌的波涛,他不知道骆心安这么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偏偏让他无可奈何,攥了攥拳头,他艰难的将视线挪到一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片平静。 等将头发擦干,随便挽了一个发髻之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将视线挪到阿丑身上,低声说,“阿丑,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本宫说的吗?” 阿丑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是娘娘将奴才留在这里,如今娘娘怎么反倒是问起了奴才?奴才……应该说什么吗?” 他这副样子让骆心安一下子攥紧手心,眸子也跟着冷了几分,好,很好,你不愿意说就换我来亲自问你。 她手指拨弄着折尾花的叶子,没有在纠缠刚才那个问题,闲聊般不答反问道,“本宫不在敛华宫的这一天,你都在做什么?” 阿丑笑了笑,“种种花,松松土,打扫了一下后院,后来觉得有些困了,就睡了一觉,仅此而已。” 骆心安眉毛一挑,眸子里的目光瞬间幽深了几分,“这么说你这一整天都呆在敛华宫里,哪也没去?” 阿丑失笑,摊了摊手,“奴才就是个花奴,除了待在敛华宫里还能去什么地方?” “哦?是吗,怎么我听说有人在前殿附近看到了你。”骆心安的视线又锐利了几分,像x光一样将阿丑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娘娘是开玩笑的吧,奴才腿脚都不灵便,又长成这副德行,没准刚去了前殿就得把那些大人们给吓出毛病,奴才又哪儿还敢背着娘娘您出去啊。” 骆心安听了这话失笑一声,“不敢?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本宫不让你出去难道你就真不出去了吗?” 阿丑脸上闪过无奈的表情,“这是自然,奴才不听娘娘的话还能听谁的?是不是今天在大殿之上什么人说什么,让娘娘产生了这样的怀疑?如果您不相信,完全可以问问宫里的其他下人,问他们今天这一天可否看到奴才踏出过这敛华宫半步。”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墨色的瞳孔里还带着委屈,如果不是骆心安心里早有答案,这会儿看到他这个样子恐怕早就信以为真。 “你既然敢让我去问别人,想必早就想好了脱身之法,那我问了也是一样的答案,又何必来亲自问你,不过我很清楚,你没法用这张脸出去,不代表没法换一张脸混出去,对吗?” 骆心安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紧紧盯在他身上,想要在他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破绽。 可听了这话,阿丑的眸子甚至连半分波动都么有,只是一脸错愕的张了张嘴吧,“娘娘此话是何意?奴才……有些听不懂。”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骆心安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把擦头发的布巾放到一边,打了个哈欠说,“没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就算了,天色不早,本宫也累了,你退下吧。” 听了这话,阿丑没有再多嘴追问,这事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自己的的主子突然问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早就憋不住要问个究竟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似的,恭敬地说了个“是”之后,默默地退了下去,临出门前还不忘贴心的帮骆心安掩上房门。 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宝珠宝珍两人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小姐,您刚才给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奴婢也听不懂了呢?他到底是谁啊?” 骆心安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嘴角“行了小丫头们,都折腾了一天了还这么大的好奇心,你们不累啊?”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都各自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再耽搁一会儿没准天都要亮了。” 说完这话,她没再跟两个丫头多说什么,径直走进了寝室,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完全是一头雾水,但一会儿头看到骆心安都躺下了,她们也没办法,只好上千发下纱帐,接着默默地关门退了出去。 夜凉如水,寂静无声,油灯一灭,仿佛整个大地都进入了梦乡,没过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这个时候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的骆心安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其实嘴上说是累了,但脑子却从早上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即便身体已经觉得很疲惫,可是翻来覆去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件事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坠在心头,让她寝食难安,甚至连片刻的时间都等不了,只想在今晚就把一切都搞个水落石出。 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浓重的黑像铺天盖地的帐幕,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的昏暗不清,一盏摇曳的灯笼还冒着零星亮光,照亮了去后院的路。 骆心安坐在床上犹豫了片刻,当目光瞥到那一束放在花瓶里独自芬芳的折尾花时,她的眸子一凛,深吸一口气,再也没有半分迟疑的披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去。 不管白天有多炎热,初秋的深夜总是带着几分浓重的凉意,一阵夜风刮过,骆心安拢了拢衣领,顺着一排种满紫樱的迂回小路,走到了后院。 敛华宫的后院是个极其清净甚至说荒废的地方,原来住的都是宫里的下人,后来骆心安觉得身边用不到这么多人手,就遣走了不少人,把剩下的人集中到了前院的厢房里,这里便一直空了下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后院这地方就更显凄清,伴随着沙沙的风声,骆心安隐隐听到了些许哗哗的水声。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水声?她不记得后院有什么湖泊池子之类的东西。 心里疑惑,但脚步却没停,顺着水声一路往里走,越是靠近声音也越清晰起来。 转过一个回廊,前面就是一片空旷的天井,在一片昏暗之中,顺着水声的方向她在一个角落里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衣服,低着头将盆子里一件白色的衣服拿出来拧干之后,挂在了一旁的树枝上面,接着随手解开身上的衣服,赤膊着上身,直接将水缸里的冷水泼到了身上。 之前穿着衣服的时候,一团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等脱了衣服之后,他露出一整片光滑结实的胸膛,这时一片乌云飘过,凄清的月色洒下来,仿佛在他肌理分明的皮肤上镀上了一层冷光。 他仰起头,冰冷的水从头浇下,浸透了他的黑发,又顺着脸颊流过线条流畅的肩膀、滑过挺拔的脊背,最后汇入结实有力的腰线消失在深色的裤子之中。 即便秋老虎的余味尚在,但深夜的天气已经不暖和,更何况是被这样的冷水从头浇下,那般滋味饶是骆心安只是这样看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悄悄走进的,只是当她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离他不到十步的距离,盯着他的背影,骆心安只觉得一阵恍惚,连眼前都一阵阵的晕眩。 声音可以骗人,脸也可以骗人,但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不信世上有这样相似的身影,相似到每一个肌肉的弧度都有以前一模一样。 骆心安的眼眶有些发热,但是始终站在暗处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线条。 方才离得太远,她看的并不清楚,直到站到如今这个位置,她才陡然看到他光滑的皮肤上留下的一道道疤痕。 这些疤痕交错纵横,大大小小几乎布满了全身,或许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疤痕已经变成了难看的深褐色,可是被旁边蜜色的皮肤一衬,仍然显得触目惊心。 骆心安不敢想象,他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磨难才落下这一身的伤疤,更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努力才重新回到这座皇宫,站在她的面前…… 眼眶酸涩的厉害,骆心安赶忙把头挪到一边,余光像是突然瞥到了什么,她猛地睁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肩胛骨上那一枚小小的黑痣,然后全身再也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阿暻……” 她情不自禁的叫出这个名字,眼前人身形陡然一顿,然后将手中的瓢放进水缸之中,随手拿了一件湿衣服披在身上,躬身行礼,“娘娘,更深夜露,您怎么还不歇息?” 看着他疏离的态度和故意拉开的距离,骆心安心中难过,死死咬住嘴唇说,“你刚才不是听见我叫你的名字了吗,你究竟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娘娘,奴才只是阿丑罢了。” “你胡说!”骆心安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盯着他扭曲变形的脸,一双眼通红,“我既然站到这里,你也应该猜到我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的目的,你记不记得白天我临走时问过你的话,现在我就要听实话,你告诉我,你就是阿暻对不对!?” 阿丑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痛楚,轰轰烈烈涌来,最终又悄无声息的褪去,许久之后他沉了口气,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些许笑意,“那娘娘就杀了奴才吧,之前您就说了,如果我不是靖王,您就要杀了我,那您现在就动手吧,奴才绝对不会反抗。” 说着他将自己的脖子露了出来,骆心安只需要取下簪子在他跳动的血管上轻轻一划,这个人就会一命呜呼,甚至在这荒凉的后院之中,她都不需要费心思藏匿尸体,自然可以把痕迹处理的干干净净。 可是,在看到他肩胛骨上那颗痣的时候,她还怎么舍得下手!? 对,为了永绝后患,她的确对这个危险的男人动过杀意,可那都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用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可现在她再也没法装作熟视无睹…… 疯了似的,她一把扯下阿丑肩膀上的衣服,将手指放在那颗熟悉的黑痣上面,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声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骗了我这么久有意思么,看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你掉眼泪,你很开心吗?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地方有一颗痣,可能你自己活这么大都不知道吧?” “你可以换掉这张脸,可以连声音和走路方式都改掉,下次记得把这颗痣也一起去掉,这样才可以真的瞒天过海,不让我发现一点踪迹!” 提到背后有一颗痣的时候,阿丑明显的楞了一下,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却证明了骆心安的猜测,她再也忍受不了,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你如果不愿意跟我相认,为什么不走的远一点,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当做你已经死了,可你非要回来,还待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让我有了怀疑却不敢确定,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阿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阿丑的眼睛瞬间也涌出了血丝,袖子下的攥成拳头的手指微微颤抖,几次抬起来想要保住骆心安,但终究没有。 他退开一步,避开骆心安的眼睛,艰难的说,“娘娘……这只是一个巧合,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人。” “巧合?我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骆心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算这颗痣是巧合,那你早上塞给我的那包药粉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闯进我的寝宫又是什么,我不信你一个普通的花奴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况且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按你说的去做,而不是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况且你这么做不就是知道我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么,你在赌我对你的信任,我也在赌你究竟是不是他,现在我赌赢了,也知道了答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我认识的阿暻敢作敢当,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对我也始终如一,毫无保留,可现在呢,你骗了我这么久,难道连点一点头的勇气都没了吗?我爱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强忍着眼眶里即将决堤的眼泪,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不想当个只会流眼泪的软弱懦夫,至少在阿暻面前不行。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是落在阿丑眼里,她的脸已经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这些话还有骆心安失望的眼神就像一把尖锐的刺刀直接捅进他的心窝,然后在里面用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的割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瞬间血肉模糊。 巨大的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而骆心安绝望又期盼的眼神又近在咫尺,他墨色的瞳孔一时间全红了。 过了许久他才扯出一抹笑容,这个笑容再也没有作为阿丑时的谦卑和恭敬,更没有半分疏离,一如往昔般温柔而强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唤了一声“,心安……” 第266章 我的阿暻 过了许久他才扯出一抹笑容,这个笑容再也没有作为阿丑时的谦卑和恭敬,更没有半分疏离,一如往昔般温柔而强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唤了一声“,心安……” 骆心安的眼睛瞬间红了,一直强忍住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淌了下来。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一下子也不舍得松开,好像只要这样一放手,眼前这个男人就会永远在自己面前消失一样。 她不想让聂暻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一直低着头掩盖住脸上的泪痕,始终一声也不肯吭,甚至连一声哽咽都没有,而不断轻颤的肩膀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心安,你为什么就不能傻一点,何必要知道的这么清楚?” 心尖虽然骆心安每一滴眼泪而颤动,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抬手将骆心安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这一个拥抱已经迟到了太久,久的仿佛已经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在拥抱的一刹那,两个人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骆心安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清晰地心跳声,这一刻她更加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她的阿暻。 “如果我傻一点你准备瞒我多久,一个月,一个年,还是一辈子?从我们拜堂成亲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你又凭什么瞒着我让我一直在痛苦里活下去?” “你知不知道,从你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京城的那天开始,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装疯卖傻,苟且偷生,为了我们的孩子,甚至不得不嫁给聂毅那个畜生,我每天都像走在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踩空就会万劫不复,我以为我是孤助无援,所以不得不忍受这些,可实际上你明明还活着,却瞒了我这么久,让我只能一个人这么绝望的死撑着,这些你根本就不知道!” 眼泪一旦决堤,就再也受不住,骆心安哭得声嘶力竭,像个孩子似的在聂暻面前哭得一塌糊涂,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从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即便是当初知道未婚夫和自己的亲生妹妹搞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她也想高兴的跟聂暻相认,可是日子过了这么久,她过得并不好,她需要一个自己完全依赖的人来倾诉,就像小时候摔倒会第一个跑到父母面前哭一样。 聂暻的眸子尖锐的收缩,里面弥漫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指尖刺破掌心留下鲜红的血痕,但他仍然死死地攥住拳头。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几乎低吼着说出这句话,一向无波无澜的脸像冰裂般瞬间四分五裂,露出内里最疯狂的情绪,他一把将骆心安扯进怀里,抬手紧紧的把她箍在臂弯之中,两臂不断地收紧,好像稍一放松骆心安就会立刻离他而去一般。 他的力气太大了,骆心安都感觉到了疼,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让聂暻抱着。 他将头埋在骆心安的脖颈之间,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双臂颤抖了许久才终于冷静下来,哑声开口,“心安……你以为看到你为我做的这些,我的心里会好过吗?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撑着一口气回来只是为了见你,可我刚见到你就要面对你已经嫁给别人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办?” “心安……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过得不好,我只会更难过,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造成的!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相识,兴许你会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我……竟然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没能帮到你……我发誓要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可最终除了让你哭我什么都没做到……” 说到最后的时候,饶是强悍如他,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双眼睛血红一片,瞳孔晃动,即便一张脸已经彻底变了样子,但那眸中的神色却一如往昔。 骆心安的心尖锐的抽痛着,眼泪一滴滴的砸下来,“所以你就不愿跟我相认了吗?你难道不知道跟经历的这些相比,我最在乎的是你还活着!什么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我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把你活生生的换回来,我做的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到最后她哭得几乎脱离,加上累了一天实在没有力气,慢慢的滑在了地上,聂暻赶忙将她抱住,骆心安死死的咬住嘴唇,伸手抚上他的脸,哑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变了样子,所以就没脸见我了?可你看,就算不看脸,我还不是把你认了出来,你觉得我是那种只看长相的肤浅女人吗?” 聂暻惨淡一笑,眸子低垂,“心安,是阿暻回来晚了,在没有解决掉所有问题之前,我怎么还有颜面见你?” “这一次能活着回来,我自然要誓死一搏,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最后无论是输是赢,都是我一个人需要承担的事情,我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如果从始至终你都不知我还活着的消息,最后万一我若是失败,也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而你就不必再为我伤心落泪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从漠北长途跋涉的时候,我常常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只要远远地看你一眼就足够了,可是等回来之后我才发现,心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东西,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又想要一辈子,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说到底……还是我太贪心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最沉默的方式默默的付出着,寡言少语,不善言谈,从不把对你好放在嘴边,只知道用实际行动去做。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就不再是被世人所敬仰的沙场英雄,而是直接变成反叛谋逆的乱臣贼子,而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她一定不会独活,所以他宁愿忍着相思相见不相亲的痛苦,也不肯向她透露半分消息。 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危险,他都绝不会让骆心安去涉险,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变过。 想到这里,骆心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话里那一句“长途跋涉”也让她的心酸涩起来,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扭曲的面孔和身上的伤痕累累,嘴唇颤抖的开口,“阿暻,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伤还有……你的脸,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暻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淡笑一下说,“行军打仗受伤是无可避免的,况且已经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可提的。” 说着他拢了拢衣领,将胸口一块极其刺目的疤痕挡了起来。 骆心安一把抓住他的手,不顾他的反对又一下子扯开他的衣服,近处再看这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就更加的刺目,聂暻以前的皮肤有多光滑结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现在竟变成了这样,这让她根本不敢想象当初这些伤口落在他身上时是怎样可怕的场面。 “这样你还告诉我不值一提?胸口这个伤疤呢,这里就是心脏了,有把刀差一点刺穿了你的心脏,你告诉我没什么可说的!?” 骆心安想要伸手去触一下,可当感觉到掌心凹凸不平的触感和胸口的起起伏伏之后,她的指尖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心安。” 聂暻无可奈何的抓住她的手,却被骆心安一下子甩开,“你别告诉我这也是意外,你骗了我这么久,又让我陷入到现在的境地,有义务跟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你哪儿也别想去。” 这话纯属是故意耍赖了,但却让聂暻终于露出一抹笑容,他喜欢的永远都是骆心安这幅凶巴巴的样子,看到她还能跟自己发脾气,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他轻叹一口气,自嘲的笑笑,“我该从何讲起呢……” 回忆过去是已经非常痛苦的过程,就像把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般,总要再经历一次当初那般刻入骨髓的痛楚。 当初他被自己的副将暗算,又中了刀,倒在血泊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身边所有的手下已经全军覆没,其他兵马被挡在树林外面,而援军又全都是那姓王的人,这个时候出现奇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眼前最后一抹亮光消失的时候,他沉入黑暗,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睁开眼睛,可谁知在迷蒙中,他突然感觉到全身一阵剧痛,接着他艰难地掀开了双眸。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大火,昏迷了太久,他一时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可还来不及思考,周围汹涌的火舌就肆虐般向他席卷而来。 浓重的硝烟味混合着刺鼻的血腥气,伴随着皮肤被烧焦的噼啪声,宛如从阴曹地府涌上来的夺命丧歌。 这个时候所有记忆才突然回笼,王将军放了火之后就带着所有士兵离开了,他以为聂暻本来就已经咽气,再加上被这样的熊熊大火吞噬,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万幸的是,他被扔进乱葬坑的时候,“尸体”跟那些丧生的士兵叠到了一起,其中一个人正好完全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也幸亏是他,聂暻才逃过大火这一劫,没有直接被烧死。 聂暻已经不想再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带着一身重伤爬出的乱葬坑,那日漫天的烈火和硝烟,吞噬着一地的尸体,这些人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可却在他眼前变成了一捧焦炭,灰飞烟灭…… 大火熊熊,他靠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活命,等爬出乱葬坑的时候,他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而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漠北的残存部队,竟过来派人来搜山找寻他们幸存的士兵。 聂暻无路可退,只好脱下旁边一个已经咽气的漠北兵身上的衣服,佯装着呼救的把其中几个人引过来,然后借助烟雾的遮挡,嗖嗖就是三箭,直接灭了他们的口,抢来了一匹救命的好马,这才终于逃了出来。 骆心安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抓着他的手问,“那后来呢,你伤成这个样子,就算有了马也逃不出漠北啊!” 聂暻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子,“谁说我要逃出漠北?” “心安,聂毅精明,我也不傻,怎么可能对他没有一点防备?靖王府看似只是一座亲王府邸,可在外却有商号、医馆和各处情报网,平时他们与普通人无异,但只要收到我的暗号,就会立刻按指示行动。” “早在聂毅派我去漠北的当晚,我就已经派人通知过漠北那边的探子,敌不动我不动,聂毅若是不出手,我也不会轻举妄动,那晚要不是事发突然,我被亲信所害,也断然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说到这里,聂毅的目光一片凛然,“虽然我命悬一线,但也算是骗过聂毅对我放松了警惕,他肯定不会知道我还留有后手,只要当天我不跟探子联系,他们就会立刻行动,所以我当时根本不需要逃出漠北,只需要称这一口气联络上自己人,我就能平安无事。” 骆心安的心一直随着他的话起起伏伏,这会儿听见他这么说才长舒了一口气,看到她发白的脸色,聂暻笑了笑,“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担惊受怕什么?” “当初能活下来我就已经很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当时伤得太重,昏迷了整整两个多月才醒过来,没能及时来找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骆心安不敢细想他这番轻描淡写的话里实际隐藏了多少痛苦和折磨,心里难受的厉害,又不想让他自责下去,变故作轻松的掐了掐他的脸说,“两个月你还嫌长?你也不看自己受了多严重的伤,要说我你应该再养上个一年半载,顺便把自己这张脸也倒持的好看一点再来见过我,不过嘛……” 说着她拉长音调,故意轻佻的挑起聂暻的下巴,调戏到,“现在看习惯了这张脸,还觉得挺顺眼,其实你长得丑一点也好,省顶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把你带出去我都不放心。” 第267章 夫妻同心 说着她拉长音调,故意轻佻的挑起聂暻的下巴,调戏到,“现在看习惯了这张脸,还觉得挺顺眼,其实你长得丑一点也好,省顶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把你带出去我都不放心。” 聂暻听完这话,眼睛一眯,双眸里闪过一抹深意,嘴角也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把搂住骆心安,把她抵到旁边一棵紫樱树上,手掌在她的腰间一边摩挲一边低声说,“所以你是觉得我现在长得太丑,没有魅力,镇不住你了是吧?” 骆心安被他逗笑了,不是这话本身有多好笑,只是聂暻顶着这张毫无颜值可言的脸,说这么耍帅装逼的话,有种莫名的羞耻感罢了。 “我可从来没说过你丑,是某人之前一直在我面前说自己长相丑陋,怕吓到别人什么的,其实丑也是一种魅力嘛,至少我能欣赏不就行了?” 这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聂暻的话,他瞥了骆心安一眼,接着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抓着骆心安的手就往自己的厢房里走。 “哎……哎……这是要干什么去?” 聂暻没说话,只是径直推开了房门,这会儿厢房里没点蜡烛一片漆黑,骆心安什么也看不见,还没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聂暻推到了椅子上。 “到底要干嘛?先把灯点上再说啊,难不成你真的自卑啦?” 骆心安趴在桌子上,晃着两条腿笑嘻嘻的开口,脸上甚至带了点洋洋得意,因为以前只有她在聂暻面前自惭形愧的份儿,现在不用担心他被别人拐跑,还不是就想怎么调戏就怎么调戏么? 聂暻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了内间,骆心安没调戏成功自己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还真生气了?你也真够臭美的,不就是现在毁容了么,大不了我也陪你把脸刮花了,咱俩凑一对还不成么?哎哎,你怎么还不说话,好好好,你帅你帅,你帅的我腿软还不……” 她许久没有这样雀跃过,自然嘴巴也说个不停,可这时屋子里烛光一闪,灯笼被点亮了,她瞥到不远处那个身影时,后面的话瞬间就忘得一干二净,指着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你……你……” 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道熟悉的身影,衣服也还是那套上不了台面的白色宫人短衣,可那张原本扭曲变形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的脸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还是那张刀削斧凿,面若冠玉的熟悉脸庞。 他站在灯笼后面,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段暗影,脸上哪里还有半点伤疤,那双墨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让骆心安心中一颤,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青云观与这个男人初次相遇时的画面。 她“你”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完全像傻了一样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反应。 “怎么,看傻了?”聂暻不紧不慢地走到桌边,端起一杯凉了的茶水啜了一口,这画面若不是周围的吃穿用度全都太廉洁,竟让骆心安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在靖王府里谪仙般飘逸的人。 “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你没有毁容?” “嗯”聂毅应了一声,仿佛在屋里和骆心安面前再也不需要伪装什么,他随手把只喝了一口的凉茶放到一边,“这茶沫子可真不是人喝的东西。” 他一向讲究风雅,衣服可以破,面容可以毁,但一杯好茶却不能少。 骆心安比谁都了解他的脾性,所以之前看到他自己洗衣服、用冷水冲澡、甚至喝这些不能称之茶水的浑汤子的时候,她既惊讶又感伤,当时心里还在感慨命运的磨砺总能让一个人彻底的改变,可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阿暻还是那个阿暻,从来就没有变过,即使他低下了头,也从没有向命运屈服过,一如他现在这样,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想到这里,骆心安敛气惊讶的情绪失笑一声,“你这样让我想到一个词,原形毕露。怎么,之前瞒我瞒的这么深,这会儿倒是什么都不藏着掖着了?” “需要我这般花费心思的只有你,现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又何必再盯着张假面来见你。”说到这里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况且……我也知道你喜欢的是我这张脸。” “咳咳……”骆心安呛了一下,尴尬的望了望天花板,“我哪儿有,你别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么,刚才你看到我这张脸的时候,眼神像是要直接把我给扒光。” 骆心安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知道聂毅这家伙一旦说起了荤段子,就会一直不停,直到把她窘的无地自容,占够了便宜才会罢手,所以她赶紧低咳几声,转移了话题,“别胡闹,我跟你说正事呢,你之前难道带的一直都是面具?” 就像武侠小说里才有的那种像人品面具之类的东西吗? 她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而聂毅却摇了摇头,低声道,“面具戴上只能称暂时,而我用的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药水,可以覆盖在脸上改变容貌,这里毕竟是皇宫,我这张脸就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所以也只好用这种办法。” “就算要改变容貌也不用把自己折腾的这么丑吧,把鼻子弄趴一点,眼睛弄小一点,不也是换一张脸?” 聂毅瞥了她一眼,低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说,“我把自己折腾的这么丑,你不还是一样的喜欢上我?要是按照你的意思我弄的再帅点,岂不是半个后宫都得迷上我。” 骆心安被他臭屁的德行逗笑了,“说你胖你还真就喘上了,臭不要脸。” 她瞪他一下,一双眼睛却口是心非的一直没离开他的脸,聂毅目光一暗,接着一抬手将她拽过来直接抵在旁边的桌子上,欺身而上,直到两个人的鼻尖还有半寸就要贴到一起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勾唇一笑,“既然想看就凑近一点啊,这样看就清楚多了吧,够近了吗,嗯?”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骆心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聂暻,强烈的思念让他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全身在轻颤,这会儿掀起眼帘,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墨色瞳孔,心脏更是不受控制的疯狂跳了起来。 “……够、够近了,你你你……先起来,我还有正事要问你。” “很近吗?可我觉得不够。”聂暻好像完全没听骆心安在讲什么,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来。 “!” 四片嘴唇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的为之一颤,这个吻已经时隔了太久太久,上一次这样紧紧拥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最初的惊愕之后,骆心安的心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睫毛颤抖着闭上眼睛,而这时聂暻的舌尖已经撬开了她的嘴唇。 “心安……我的心安……” 聂暻低沉的呢喃着,舌尖划过唇角、唇瓣……最后卷着她的舌尖一起纠缠打转,两个人就像两只依偎而眠的小动物,并没有更深入的动作,可仅仅是一个吻,就已经抵得过千言万句。 暧昧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直到骆心安都快窒息的时候,聂暻才放了她,可嘴唇却不愿意这样轻易的离开,彼此的嘴唇碰着嘴唇,炙热的呼吸湿漉漉的喷在彼此之间,明明热的厉害,却谁也不愿轻易离开。 仰起头,对上聂暻炙热又明亮的眼睛,骆心安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你说咱俩这样像不像两只过冬的黑瞎子正抱在一起取暖?” “嗯”聂毅浅吻着她的额头,没有说话。 他的吻湿漉漉,轻柔的触感就像在被一只大型犬一下又一下的舔着,这个想法让骆心安的笑容更甚,轻声说,“阿暻,连黑瞎子都知道过冬的时候紧紧抱在一起,我们两个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聂暻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了骆心安一眼,良久之后才深深的点了点头,“好,我们再也不分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分开了。” “别说什么下辈子,下下辈子的事,我只求这一世现世安稳、平安喜乐就足够了,以后的事情哪儿还能管这么多。” 说着她起身靠在聂暻的肩膀上,看着窗外浓重的墨色,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戳了戳他的胸口,“哎对了,我都忘问你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今天早上我临行前你塞给我的那包药粉到底是什么?” 聂暻勾了勾嘴角,不答反问,“看样子你已经用了,既然用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就是些令人振奋的草药粉末罢了,有什么好交代的。”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要让我偷偷摸摸的动手?这件事换谁来做都一样,你不觉得在我不知道你是谁之前,就擅作主张的来找我,比你自己直接动手的风险更高一些吗?” 骆心安一开口就问了一连串问题,聂毅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娘子,除了你以外在这个宫里我不信任任何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那药粉呢?如果这只是普通的让人振作精神的草药粉,你就不会选在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给我,而且今天洛心慈那张脸烂的也太巧合,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什么联系,阿暻你跟我说实话,这是不是你一手设计的?” 聂暻眨了眨眼睛,露出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如果我说是呢?” 骆心安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可是心里仍然充满了疑问,“可是……为什么?如果那包药粉里面是毒药,那放在烛台里点燃,整个大殿的人都会中毒,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见惯了骆心安精明狡黠的样子,突然看到她这样一脸懵懂的傻乎乎表情,聂暻嘴角的弧度又上翘了一分,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傻瓜,要真是毒药我又怎么会塞给你?这要是被发现,只一个太后就足够撕烂了你,再说,谁说这世上只有毒药可以害人?良药用的好了,照样可以杀人于无形。” “这包草药没什么特别成分,都是很寻常的药材,就算你失手被人发现,聂毅和太后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这药对洛心慈来说可是致命的。” 听到这里骆心安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聂暻笑了笑,“折耳根你听说过么?这东西可是溶血虫的克星,把这些‘吸血鬼’放到折耳根泡过的水里,不出几日它们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折耳根不就是鱼腥草么?虽然她不是南方人,但也听说过这个东西,而且以前去山城拍戏的时候,经常能吃道这东西做的凉拌菜,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凉拌菜还有这样的作用。 “……那这跟你的药粉有什么关系?洛心慈把这香膏看的比命根子都重要,昭仁殿的守卫更是森严,你又是怎么把折耳根放到她那翡翠盒子里的?” 刚说完这话,她的脑袋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倏地抬起头,对上聂毅幽深的目光,“你该不会是……” 聂毅点了点头,“没错,昭仁殿的确密不透风,守卫森严,想从外面打入里面基本是不可能,更不用说把折耳根放到她的香膏里面,但是我人虽进不去,但水总能进去。” “我之前已经跟昭仁殿的几个小太监打听过了,洛心慈每天都会做她的香膏,而做香膏最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水,只要悄无声息的在昭仁殿那口水井里放上折耳根,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慢慢的将她养的那些溶血虫弄死。” 骆心安不得不佩服聂暻的手段实在是漂亮,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可是……溶血虫要是这么快就死了,你就不怕洛心慈会起疑心吗?” “所以我才会让你亲自动手把那包药粉放在烛台里,这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能不能成功也全都在此一举,被折耳根水泡过的溶血虫并非马上肠穿肚烂,还需要姜花来做引子,姜花味道辛甜,正是溶血虫喜欢的味道,当蜡烛开始燃烧姜花的味道也会飘出来,这样一来藏在洛心慈皮肤下面的溶血虫就会按捺不住钻出来,而这个时候它们身体里的折耳根碰到姜花,药效就会立刻释放出来,溶血虫都死了,洛心慈那张假脸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听完这话,骆心安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聂暻竟然无声无息的帮了她这么多,甚至都猜到了今天她就会对洛心慈动手,所以才在临行之前特意将这包“救命”用的药包塞给了她。 想到这些,骆心安的心一阵起伏,想到之前几处太过巧合的事情,她张了张嘴,试探般问道,“所以……今天那个王太医,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不会……也是你动了手脚吧?” 聂暻低低一笑,修长的手指拨弄这面前的茶杯,讥笑道,“那老头子心里有鬼,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所以没费多少工夫就什么都招了,他既然这么实在,我就多陪他玩一会儿,等什么时候洛心慈把所有太医都得罪光了,再放他走也不迟。” 所以看似完美的计划,如果没有聂暻的暗中帮忙,她很可能现在已经被押入大牢…… 想到这些,她的手心都冒出一层汗,对上聂暻那双漆黑的眸子,她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家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故意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出现在我身边,不会也是提前设计,好让我原谅你骗了我这么久的事情吧?” 聂暻低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究竟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终于又找到了彼此。 “好吧,你这家伙就是喜欢玩儿阴,我认栽还不成么,不过不知道王爷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啊?聂毅可远没有洛心慈这么好对付。” 聂暻一时没有说话,看着窗外那一株株随风摇曳的紫色花蕊,沉默了片刻才眯起眼睛,眸子中闪过冷光,“心安,看到远处那些紫樱花了吗,它们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第268章 狡兔死走狗烹 金銮殿上,九五之尊。 聂毅一双剑目扫过座下的一众脸色不一的朝臣,眯起眼睛沉声开口:“众卿家可有异议?” 整个大殿里啥时间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全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聂毅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臣以为……” 一个守旧派大臣忍不住站出来,刚想喋喋不休的劝说一番,却被聂毅一抬手直接打断,“朕都已经决定的事情,爱卿以为还需要从长计议些什么?计议的是朕的意思,还是某些人自己的得失?” 说完这话,他冷笑一声,吓得那大臣当场脑门上就冒了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均地令牵扯甚广,其中利益纠葛更是繁杂,若陛下直接将此令推广下去,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啊。” 所谓均地令,就是将各姓氏诸侯手中的土地全部收归国家,为皇上一人所有,此后所有诸侯不再拥有土地特权,也不能再割据一方,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均地令就等于是削藩,直接斩断了各个诸侯手里的特权,将权力牢牢地集中到皇帝手中。 聂毅一挑眉毛,朝珠间露出他一双锋利的眼睛,“朝中现在是什么局势,相信诸位爱卿全都心里有数。” “如今的大晟土地分散,各诸侯拥兵自重,割据四方,虽说全都在皇朝的统治之下,但在各个诸侯封地之中,却是大国套小国,表面上对朝廷效忠,背地里却干着阳奉阴违的事情,久而久之,这些诸侯就都变成了附庸在皇权上的寄生虫,一边享受着朝廷给的特权,到处烧杀抢掠,搜刮民脂民膏,一边还对朝廷虎视眈眈,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把朕从这个皇位上推下来,如此这般,朕岂还能容下他们?” 这话说完他扫了一眼站在座下一众脸色发青的外戚之臣,目光变得越发阴沉。 在场的朝臣听完这话都明白皇上这话与其是在说各地拥兵自重的诸侯,不如说针对的就是王氏一族。 众所周知,王氏本来就是大晟的大家族,在先皇还健在的时候,在朝中就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否则要是没有这个坚实的后盾,当年的太后也坐不上后位。 而新皇当初之所以能顺利登基,与王氏一族的背后支持也脱不了关系,以至于聂毅登基之后,王氏一族就更是扶摇直上,成为整个大晟除了皇族以外,势力最强大的宗族。 所谓的诸侯封地,实际上有一多半都掌握在王氏一族手里,与其说是皇上要削藩,不如说这一次皇上终于要对嚣张太久的王氏下手了。 朝中之人没有几个傻子,自然也都看得透这个道理,但不少守旧派仍然持反对意见,有几个老臣更是直接站出来说,“陛下,诸侯特权固然有其弊端之处,但并非全然没有整治的办法,那些诸侯再怎么嚣张到底也是您的子民,只要朝廷对他们实行重典重罚,相信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敢跟朝廷直接作对。” “毕竟这诸侯分封制是祖宗传下来的传统,沿用了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这就证明此制的确是可行而有效的,陛下又何必贸然推行新制?万一惹怒了这帮诸侯,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呢?” 听完这话,聂毅直接笑了起来,“张大人的意思是让朕妥协吗?朕记得去年冬天李尚书家的院子扩建占了张老您家院子半亩地,您就闹到了父王跟前,如今大晟的土地被诸侯侵占,您却让朕忍气吞声,当初您去找父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得罪李尚书呢?” 一句话堵得张大人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众守旧派见此当然不甘示弱,纷纷站出来跟聂毅上谏,“陛下,漠北一役才刚打完不久,哪怕我们兵强马壮,也很难在短期再兴兵一场,这一次均地令若是推行的不顺利,国内发生暴乱,我军又哪里还有抵抗的能力?” 守旧派纷纷上谏,革新一派自然也不肯示弱,这些革新派全都是聂毅自己培养的心腹,皇上早就有意推行均地令,他们心里更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会儿也纷纷站了出来。 “变革自然需要牺牲,但不能因为有牺牲所以就停滞不前,大晟若想国盛民强,单靠兵马远远不够,还需要完善的体制和法典,天赋皇权,天子本身就是万民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土地收归中央是大势所趋,更是顺应天命,臣赞同陛下所言。” “臣赞同!” “臣也赞同。” “臣附议。” …… 一众革新派全都站出来,齐声跪在了地上,一众迂腐的守旧派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看节节败退的那些外戚之臣全都坐不住了,其中有性子急的直接站出来,“陛下这是何意?凡有封地的诸侯都给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是朝廷的功臣,可皇上不仅不有恩与他们,反而刚登基不久便准备学那狡兔死走狗烹了吗!?” 聂毅不怒反笑,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毫无关系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接着挺直胸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微臣张武,是王将军麾下将臣。” 一个小小的将军麾下就敢在这里放肆,看来朕对王家还是太客气了。 聂毅冷笑一声,点了点头,“好,张武记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说完这话他一抬手,冷声道,“把他给朕拉下去立即处死。” “陛下!” 张武一下子就慌了,一众外戚之臣更是变了脸色,聂毅扫了他们一眼,冷漠的说,“回去告诉舅舅,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臣是朕就先替他宰了,下次要是连个会说话的手下都没有,就让他老人家亲自来见朕,朕来教导一下,毕竟朕就算公务再忙,见一见自己的亲舅父也是无妨的。” 撂下这话,他看也不看那一种外戚,直接厉声开口,“推行均地令势在必行,朕意已决,诸位无须多言,除此之外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革新派脸上露出笑容,齐声跪地高呼“陛下圣明!” 看着一种守旧派和外戚之臣僵硬的脸色,聂毅冷哼一声,直接起身甩袖离开了大殿。 *** 炉子上的铜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氤氲的水汽混着悠远的香气扑面而来。 骆心安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正拿着筷子慢慢的在壶里搅动,一阵甜香扑鼻,旁边的宝珠忍不住舔舔嘴唇笑着说,“小姐,这都一早上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好香啊!” 骆心安笑了笑,冲她扬了扬下巴,“自然是好吃的东西,把那一碟子花瓣递给我。” 说着宝珠赶忙把那碟娇艳欲滴刚采下来的紫樱花瓣递过去,“好吃的东西也得有个名字吧,以前怎么没见您做过这东西?” 骆心安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接着低下头掩住了自己的神情,“以前这敛华宫里不是没有这紫樱花么,如今整个院子里开的到处都是,看着也是喜人,我就试着做做咯。” 说完这话,她将花瓣倒入热水中,瞬间犹如胭脂落水,氤氲出浅浅的水红色,一股更加浓郁的花香也飘了出来。 “爱妃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这般香气扑鼻?” 脚步声远远地传来,接着穿着一身龙袍的聂毅就大步走了进来,骆心安楞了一下,接着放下筷子赶紧跪地迎驾。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聂毅赶忙伸手将她扶起来,“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跪来跪去的做什么,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朕看着心疼。” 说他顺势牵起她的手,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还不忘贴心的搂住骆心安的腰帮她分担重量。 看着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骆心安心里不禁冷笑一声,当初怀疑她害死了洛心慈腹中孩子的时候,自己在大殿里跪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他心疼过,那副恨不得要将她即刻处死的样子,根本没有半分情分,现在又装出一副用情颇深的样子,是想演戏给谁看呢? 敛起眸中的冷意,骆心安笑着问道,“今儿陛下怎么这么早就来臣妾这会儿了?不用回去批折子吗?” “今天朕刚宣布了新政,恐怕朝中那些人这会儿已经吵翻了天,他们这么一闹,折子里肯定写的也是这些狗屁事,不看也罢,更何况……跟折子相比,朕更想早点见到你。” 说着他牵着骆心安的手又收紧了几分,轻声说,“心安,之前蝶贵人的事情是朕做得不对,当时朕也是一时着急才对你说了重话,实际上朕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事后想到这事朕心里也很后悔,心安……你心里没怨朕吧?” 他用那双幽深的眼睛温柔款款的望过来,满眼里都是悔意,仿佛真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需要救赎,若是换做其他涉世未深的女人,对上他这样的目光,估计一颗心马上就软了,可惜骆心安早就见惯了他的把戏,听了这话没有任何感觉,反而展颜一笑,“陛下,您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哪怕您做了什么事情,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真心待我,又怎么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呢?” 聂毅勾唇笑了起来,从背后轻轻地搂住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心安,你这样待朕,让朕以后真不知道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了。” 说着他低头吻了吻骆心安的头发,宛如亲密爱侣般,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长叹一口气,“今天刚推行了均地令,朕就被那帮外戚气的头疼,还是到了你这里才能真正舒心。” 听了这话,骆心安心头一跳,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均地令”三个字上。 “均地令?”骆心安楞了一下,犹豫着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均地’将诸侯手里的土地收归朝廷的意思吗?” 聂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小脑袋瓜还真聪明,不用朕解释就已经猜的七七八八。” “可是从诸侯手里收地,或多或少会牵扯上王家吧,所以陛下您的意思难道是要……对付王氏一族?” 骆心安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说,“那……那太后娘娘那边怎么办?” 聂毅一时没有说话,盯着骆心安看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怎么不问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以为她至少会有忧虑,劝他再三思一下,没想到她竟如此的拥护着自己,甚至都不问为什么。 骆心安一脸迷惑,“您是皇上,推行新政自然有您的道理,您既然这么做了,就肯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那臣妾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问个为什么?” 聂毅心头一震,完全没料到骆心安会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片刻他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如果朝中所有人都能像你这般想就好了,这件事的确是势在必行,朕不会因为有人反对有所动摇,至于太后……” 提到太后,他不禁冷笑一声,“她老人家帮着王家占够了便宜也享够了清福,如今正是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就算她再怎么不服老,也终究插手不到朝廷的事情里来。” “但太后她老人家毕竟才经历过洛心慈的事情,如今要是娘家再一出事,恐怕过度操劳会对身子不利啊……” 聂毅冷哼一声,“空欢喜一场的又不止她一个人,她成日里闲在宫里猜忌这个算计那个,又不是真的日理万机,能怎么过度操劳。” 骆心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轻声说,“可是如今统领后宫的毕竟还是太后娘娘,相比陛下也清楚,这后宫之地的是非可一点也不比前朝的少,娘娘向来处理的井井有条,万一要是气病了,这后宫事物堆积如山,她一个人自然要更加辛苦啊。” 说完这话,炉子突然响了起来,骆心安一拍脑袋,急声道,“哎呀,炉子上还烧着东西,臣妾竟然给忘了,陛下稍等,臣妾先去关个火,去去就来。” 聂毅一把抓住她,神色有些不悦,“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跑来跑去的做什么,你身边的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竟然还让你亲自去忙活这些事。” 骆心安笑了笑,“陛下这么说可冤枉他们了,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儿想练练厨艺这才亲自动手的。” “哦?”一听这话聂毅来了兴趣,以前骆心安还在靖王府的时候经常给聂暻煮花草茶喝,而他却连尝尝的份都没有,如今骆心安虽忘记了前尘往事,却难得下厨,他自然不想错过。 “怪不得朕一进来就闻到了香味,原来是你在大展身手,煮了什么东西,端出来让朕也瞧瞧。” 骆心安尴尬的抓了抓头发,抿嘴一笑,“臣妾那水平哪儿算得上大展身手啊……不过就是听闻这几日太后身体抱恙,便煮了些甜汤想给她送去。” 聂毅一听这话眉头锁得更紧了,“你自己大了个肚子,还去给她送甜汤?” “反正每日都要去请安,顺路带过去也不费什么事儿,平时要一大早就去,现在有了孩子,可以迟一些再去,这已经是太后给我的恩典了。” 聂毅冷声道,“朕不是跟你说过不需要行这些虚礼了吗?” 骆心安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宝珠帮着端来的甜汤放进餐盒里说,“可太后她毕竟是后宫之主,臣妾作为其中一员,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况且就算有皇上您的旨意,臣妾若是总久不露面,也肯定会引起太后和其他姐妹的猜忌,到时候再被冠上一个恃宠而骄的帽子,给陛下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说着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头道,“时间不早了,再不去请安太后要责罚了,陛下要不要跟臣妾一起去?顺便尝尝臣妾的手艺。” 聂毅一听这话,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甜汤香气,他一把攥住骆心安的手腕,把她按回椅子上,“哪儿也不用去了,就在这儿,这甜汤朕留下了,太后那边你今天和以后都不必去了。” “……啊?可是……太后若是怪罪下来,臣妾……” 看着骆心安一脸为难的样子,聂毅沉声说,“朕既然把你留下,自然有朕的解决办法。” 说着他直接将食盒打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这做的是什么汤,给朕也尝尝。” 骆心安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可在低下头的瞬间,一抹得偿所愿的笑容却在眼里一闪而过。 仔细的盛了两碗,一碗放到聂毅跟前,一碗摆到自己手边,笑着说,“这叫紫樱甜羹,臣妾看外面的紫樱花开得正好,就跟燕窝一起炖了,紫樱本来就有甜味儿,臣妾又加了些冰糖,不知适不适陛下的口。” 说着她自己先像是解馋似的舀了一勺放进了嘴里,看着她吃到甜食一脸满足的样子,聂毅勾了勾嘴角,也端起碗喝了起来。 余光瞥到胭脂色的甜汤慢慢的消失在聂毅的嘴里,骆心安的眸子一片冷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锋利的笑容。 第269章 痛打落水狗 漆黑的监牢里,没有半点光亮,周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耳边是滴滴答答的水珠砸在地上的声音。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艰难的垂下头却发现自己已经皮开肉绽,而耳边那嘀嗒的水声,竟是自己的血流到地上的声音! “啊……啊!” 她惊恐的尖叫起来,一张脸惨白一片,“放哀家出去!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允你们将哀家关起来的,哀家要砍你们的头,把你们剁成肉块去喂狗!” 她歇斯底里的疯狂叫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理她,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倏地一下抬起头,看到了一抹淡色的身影。 外面惨淡的月光洒进监牢,她看到了来人的脸,瞬间像疯了似的狂吼起来,“骆心安!你这个贱人!你来干什么!?滚出去哀家不想看到你!” 而骆心安就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扫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太后娘娘,我今天来是送你最后一程的,以后你想见我恐怕也没这个命了,现在还这么激动做什么呢? “贱人!我就知道是你把哀家害到如此地步,你不得好死!” 太后拼命的挣扎着,手腕上的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骆心安嗤笑一声,转身做到旁边的椅子上,这是一个小太监端过来一杯茶,“皇后娘娘,您请用茶。” 听到这个称呼,太后才陡然一颤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骆心安的装扮完全换了,虽然仍是记忆里的一身素色,但头上却戴着只有皇后才配拥有的九羽凤凰后冠和十二金步摇,腰间还挂着一枚小小的凤印。 “……你已经是皇后了?!”她颤抖的开口。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但也不是少了谁就不行,所以等太后您仙逝之后,会有我替你操持着后宫事务,您就安心的走吧。” 说着她起身,慢慢的向太后走来,顺手抄起旁边一根烧红的烙铁在她面前晃了晃,“太后娘娘,您也别怪我心狠手辣,在这后宫之中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当初你若是早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恐怕被锁在这里的就不是你了。”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秘密。”骆心安阴厉的勾起嘴角,凑到太后耳边轻轻的说,“其实您早就猜对了,我的确就是天煞孤星,是上辈子回来找你索命的冤魂厉鬼!” 说完这话,她猛地将通红的烙铁贴到了太后的脸上。 “啊——!”太后痛苦的尖叫起来,而站在她对面的骆心安看到她这般血淋淋的模样却愉快的笑了起来。 “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太后惊恐的尖叫着,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门外的宫女听到她的惨叫,吓得赶紧跑了进来,一看她气喘吁吁满头冷汗的坐在床上,连忙端过一杯热茶,“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还好么,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别怪了!贱人你滚!” 她疯了似的一把推开那宫女,瓷杯里的热茶一下子泼出来,洒了那小宫女一身,茶杯被掀翻在地,“啪”一声摔的粉碎。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们啊!”一众宫女从没见过她这般失态过,几个胆小的甚至直接吓出了眼泪。 茶杯落地的巨响让太后清醒了许多,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惊恐的看着四周,过了许久才认出这里是自己的寝宫,而刚才在监牢里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骆心安……骆心安! 想到梦中骆心安的那张脸,她几乎恨出了血,死死地攥紧拳头,指尖狠狠地刺进了皮肉,留下斑驳的血痕。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仿佛就是真实发生过一般,让她如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颤抖的双手使劲揉了揉剧痛无比的额角,她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几个宫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太后已经恢复了神志,心里也长舒一口气,“回禀娘娘,已经是卯时了,您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扶哀家起来更衣。” 她艰难的撑起身子,刚一掀开被子,一股凉意就涌了上来,她立刻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宫女赶忙帮她拍背顺气,“娘娘,您本来就有些咳嗽,不多多歇息,起这么早做什么?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 “这么早起身做什么?”太后冷哼一声,阴厉的眯起眼睛,“既然天快要亮了,那也快到妃嫔来请安的时辰了,今儿可是初一,那些平日里架子大的,仗着皇上专宠就无法无天的,今个儿再大的脸也不敢不来,哀家当然要早早起身,好好会一会她。” 她相信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而她又一向信奉道教,所以就更加坚定她刚才梦到的一切一定是未来的某种征兆,如果这个梦预示着未来她的命运,那她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骆心安这个天煞孤星彻底解决掉!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旁边几个宫女一眼,“都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哀家刚才说的话吗,还不赶快给哀家更衣!?”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头上的冷汗一时都冒了出来,虽然太后刚才那话没有指名道姓,可但凡有耳朵的都明白她特指的这个人就是安妃娘娘啊! “太后……今儿诸位主子恐怕不会来了,安妃娘娘恐怕就……更没时间来了,您身子不好,不如喝下药之后再歇息一会儿吧。” 宫女结结巴巴的说完这话,害怕的都不敢抬头看太后的脸,而太后直接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们都不会来了,今天是初一,必须给哀家请安的大日子!哀家是六宫之主,她们不来,就是触犯宫规,她们谁敢有这个胆子?!” “还有骆心安没时间来又是什么意思?平日里她仗着肚子里有个种,从来就没把哀家放在过眼里,请安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哀家平日里都都不跟她计较了,她现在竟然敢给哀家摆上了谱?她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哀家讨价还价,你现在就去敛华宫走一趟,告诉那个小贱人天亮之前,哀家必须看到她,如果她不来,有她的苦果子吃!哀家可不管她肚子里有没有种,到时候别怪哀家不客气!” 说完这话,她掀开被子径直站了起来,结果脚刚一落地,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就立刻跪了一地,瑟缩在地上发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见说了这么多遍,这些奴才都没有反应,太后立刻动怒了,猛地一拍桌子,“难道还要哀家说第三遍么,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去通传!” “太后娘娘……不是奴婢们不去,实在是……是……去不得啊……” “去不得?她敛华宫还没到骑到哀家头上的地步,有什么去不得的?难不成在你们眼里,哀家堂堂太后还比不上她一个小小的妃子?” 太后气的抬脚就踹,宫女一下子被踹倒在地,眼看实在瞒不住了,最终憋不住呜咽着说,“奴婢绝无此意啊!在奴婢心里,您就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可之前在您睡着的时候,陛下刚下了到圣旨,将……将掌管后宫的权利全都交给了安妃娘娘,这会儿连凤印都一道给了她……” “你说什么!?”太后倏地一下抬起头来,一张脸煞是一片铁青。 宫女匍匐在地上颤着声说,“而且陛下……陛下还说……” “你倒是一气说完啊,吞吞吐吐是诚心想气死哀家么!皇上到底还说了什么!?” “陛下说娘娘您如今身子抱恙,又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不宜再为后宫之事操劳,只需在灵凤宫里好好养病,安分守己,定能安享晚年,而诸位妃嫔日日上门请安,也会影响您静养,所以从即日起后宫所有人都不需再向您例行请安,后宫大小事务一切由……由安妃娘娘做主即可……” 说到最后,小宫女吓得几乎快要哭出来,整个人把头埋再膝盖里,压根不敢看此刻太后脸上的表情。 说完这话,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时只听“砰”一声巨响,太后直接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疯狂的大笑起来,“好,很好,真是太好了!不愧是哀家生的好儿子!” 她一边笑一边疯狂的砸着东西,花瓶、砚台、熏香炉……所有东西全都被她狠狠地砸在地上,所有下人都吓坏了,赶忙上前劝阻,“娘娘您别这样,身子要紧啊!兴许皇上真的只是体恤您身子抱恙,等你的病养好了,皇上肯定会立刻让你重掌后宫的!” 太后一把挣开她们,眼睛里一片赤红,“畜生!狼心狗肺的畜生!” 聂毅既然能下这样的旨意,分明是铁了心要对付自己这个母后了!虽然他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却已经说的很明白,只要她能安分守己,再也不插手后宫和前朝的事情,他就会念在曾经的母子之情上让她平安的度过这一生,如果她敢不遵从,恐怕根本就活不到老了的那一天! 聂毅这个话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警告,给她特意量身定做的警告,为的就是将她手里攥的所有权利全部都统统夺走,让她只能听他摆布,否则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到方才做的那个逼真无比的梦,在梦中骆心安已经当上了皇后,而如今聂毅又将掌管后宫的大权和凤印一起给了她,这等于说除了“皇后”这个虚名以外,她已经是整个大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了。 眼前的一切正好应证了那个梦,所以在牢狱之中受尽折磨而死真的会是她最后的结局吗? 想到这里太后狠狠地打了个冷战,接着死死地攥住拳头,低吼道,“去把皇上叫来,就说哀家现在就要见他!” “……这会儿陛下恐怕已经上朝了,娘娘您去找也没用,陛下是不会见你的……之前陈公公来下旨,奴婢就特意让他给皇上转达,无论如何今日要见娘娘您一次,可如今都过去了这么久,皇上那边还没有任何回音,恐怕陛下……真的一时不想见到您……” 太后死死地攥紧拳头,胸口剧烈的起伏,怒极反笑,“当初他瞒着哀家把洛心慈那个一心要置哀家于死地的扫把星带进宫,恐怕就对哀家没存什么善念,指不定心里盼着哀家能早点死,这笔账哀家还没跟他算,他倒是先下手为强,整治起哀家来了!他也不看看,当初自己是怎么座上的皇位,要是没有哀家,他能有今天!?” 太后猛地将桌子掀翻在地,披上一件斗篷,径直就往外走,周围的下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阻拦,“娘娘,您这儿是要去哪儿啊,现在您和皇上都在气头上,你可千万别去前殿往枪口上撞!他毕竟是皇上,您这样贸然闯进去到底是与理不容啊!” “这些还用你们来教本宫?”太后冷笑一声,一把挣开一众下人,“本宫自然不会去找那畜生,他不愿意见哀家,那哀家就去会一会骆心安那贱人!”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径直迈出了灵凤宫。 “姐姐,这里是今年惊蛰才下的雨前龙井,臣妾特意拿来给您尝尝,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安妃娘娘,如今天气转凉,您身怀龙嗣,肯定有诸多不便,前些日子臣妾闲着没事儿就做了几件小衣服,今儿个趁着给您请安就一起送过来,针脚很是粗糙,希望您别嫌弃。” “几位姐姐也真是的,娘娘还缺你们那几斤茶叶几件小衣么?娘娘见多识广,学识广博,什么东西没见过,要我说给娘娘得送点新鲜花样,我这儿有两只红嘴翠鹦鹉,说得一口吴侬软语,最会哄人开心,日后娘娘若是不开心了,便逗逗这两只小家伙,保准让您立刻喜笑颜开。” …… 一众妃嫔凑在敛华宫里,互相寒暄交谈的正是热闹,如今骆心安虽然没有晋到后位,但是已经手握六宫大权,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自然也就成了所有妃嫔拼命巴结的对象。 这不,天才刚一亮,这些来请安的人就如过江之鲤似的,争先恐后的带着礼物来了,生怕自己来的太迟,没能巴结上骆心安这位“准皇后”。 可惜,骆心安向来不喜欢结交应酬,对于这些阳奉阴违的人说出话也从没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再露出一抹“蒙娜丽莎式微笑”,配合着点点头说一句,“诸位姐妹费心了,东西不在贵贱,我看着都很欢喜”,简直堪称完美。 茶过三巡之后,气氛更加热络,至少在看起来是一副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样子,而就在屋里热热闹闹的时候,宝珍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骆心安见她脸色不善,眉毛一挑,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宝珍往四周飞快的瞥了一下,俯身到她耳边急声道,“小姐,太后突然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像是故意来找茬的,我们该怎么办?” “我还当怎么了,原来就为了这事。”骆心安低低一笑,顺势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子上,对周围一脸探究目光的妃嫔们笑了笑说,“诸位姐妹别担心,不过是小事一桩,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咱们继续吃着喝着,对了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她寒暄了一番,座下一众看人下菜碟的妃嫔一看她笑就都纷纷附和,此事竟直接揭过,没有一个人提及,大殿里的气氛也很快恢复了热络。 旁边的宝珍见骆心安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心里不禁一阵焦急,小声道,“小姐,您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倒是说句话啊!太后这次怒气冲冲的直接上门,肯定是为了皇上刚下的那道圣旨,她把持后宫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被您给架空了,心里指不定在算计着您呢,您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骆心安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的抬头说,“连你都猜得到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那我还有什么见她的必要?圣旨一下,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后宫大权究竟落在谁身上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她来找我有什么用?告诉外面的守卫,今日本宫要好好款待诸位姐妹,其他无关人等一律不得放行。” 话音刚落,门外就突然响起尖利的通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屋里一众妃嫔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一变,当即就像椅子上长针似的坐立不安起来。 如今这安妃才刚上位,太后就突然登门到访,想想也知道绝非善意,而她们毕竟巴结了太后这么久,如今突然改弦更张,再被太后给亲眼撞见,这可要如何解释? 一众人正是慌乱的时候,只有骆心安四平八稳的坐在原处,依旧慢慢悠悠的喝着茶,就像压根没听到通传似的,连头都没抬一下。 “娘娘……太后娘娘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出去迎接一下?” 一个妃嫔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般开口,周围不少胆子小的也跟着附和,“是啊娘娘,我们坐在里面,却把太后她老人家晾在外面,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听了这话,骆心安勾了勾嘴角说,“本宫心里也正有此意,可几位妹妹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是陛下亲自下旨让太后娘娘在灵凤宫里‘安分守己’的,如今圣旨刚下,太后就跑了出来,我等再声势浩大的出去迎接,就等于帮着太后她老人家抗旨不尊,这让陛下知道了心里会作何感想?” 一句话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她们对太后怕归怕,但这种“怕”跟抗旨不尊违抗圣命相比就成了九牛一毛,谁也不愿意在这种关头,把自己搭进去给太后陪葬。 “本宫的记性不怎么好,所以之前诸位姐妹对本宫如何,本宫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各位今日既然盛意拳拳的携礼来了我这敛华宫,这代表了什么意思相信诸位姐妹心里都很清楚,本宫就姑且当做诸位选择了一条明路,所以趁着现在在这条路上还没走远,想要回头的这会儿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五彩纷呈,煞是好看,骆心安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未来的到底是选择骆心安这条自己曾经的罪过,但如今正乘风破浪的“大船”,还是继续回到太后的羽翼之下,期盼着有朝一日她会东山再起? 冗长的沉默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竟没有一个走出这间大殿,彼此对视一眼之后,全都跪到大殿中央,齐声道,“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这是一场豪赌,一旦下错了注,可能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以前虽然她们没少跟着太后和蝶贵人在背后骂过骆心安,更是恨不得在她陷于危机时落井下石,选择她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但如今均地令已经被推行,王氏一族的好日子恐怕也快要到头了,而在一个没有任何家族后盾作支撑的太后,又用什么跟一个备受皇上信赖手握后宫大权的骆心安相比? 看到她们的选择,骆心安眯着眼睛笑了笑,而正在这时,站在宫外许久的太后终于忍不住彻底的发飙了。 门口的侍卫几次三番的将她拦在殿外,让她怒火中烧,目光赤红歇斯底里的冲殿里大骂道:“骆心安!你才不过刚拿到凤印一天,就跟本宫摆起了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拿乔!识相的就马上滚出来,否则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 她大骂了一通,门里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完全把她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气的她全身都控制不住的哆嗦,“好,骆心安你不出来是吧?本宫今儿个就看看你这敛华宫哀家究竟进不进得!” 说完这话,她径直就往大殿里闯,门口的侍卫赶忙拦住她,她当即厉声喝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给哀家让开!?你们也配拦哀家的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真是狗随主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货!” 侍卫一见她要硬闯,一时也真的不敢拿她怎么样,正是为难的时候,骆心安缓缓的从大殿之中走了出来,看到她就像才知道她来了似的,惊讶的说,“太后娘娘,您怎么来了?这一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让您至于连灵凤宫都不待了,跑到臣妾这会儿来撒火?” 太后一见她就像疯了似的,立刻大骂起来,“骆心安你少装傻!你知道哀家今天来找你做什么!你用卑鄙手段迷惑皇上,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才得来的凤印,你觉得就凭你这点本事真能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吗?!我呸!今儿皇上一时鬼迷心窍,被你迷得五迷三道,他日定会清醒过来将你这妖妇车裂炮烙!” 这话落在骆心安耳朵里简直像在听笑话一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说,“看太后您如今这样,臣妾才真的相信你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难怪陛下会下旨让您在好好在灵凤宫里休养,可您不仅不领他的一片孝心,还抗旨跑到这臣妾这里来,这让陛下知道得有多伤心啊。” 说完这话,她声音陡然一冷,“臣妾如今既然已经接管凤印,就不能有负于陛下的嘱托,太后您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抗旨不尊,那本宫作为后宫之主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说着她一抬手,厉声道,“来人啊!将太后娘娘好好‘送回’灵凤宫,严加看守,若再抗旨不尊,宫规伺候!” 一句话落地,侍卫立刻行动,直接将太后死死地按住,他们刚才不敢动手是没有骆心安的旨意,如今安妃娘娘都开口了,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毕竟太后身份虽然尊贵,但到底压不过圣旨一张,如今她已经是空有头衔,没有任何实权,自然要听命于掌管封印的后宫之主,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太后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叫骂着就扑了上来,“贱人你不得好死!哀家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太后您有这功夫不如花时间操心一下自己,毕竟您也不年轻了,要是等不到我死那天自己就先咽气了可怎么办?” 撂下这话,骆心安冷笑一声,“动手!” “是!” 侍卫擒住太后,不管她如何咒骂,最后还是连拉带拽的将她押出了大殿。 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的在眼前消失,骆心安嗤笑一声,甩袖往屋里走去,而这时宝珠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小姐,就在刚才奴婢得了一个好消息,洛心慈终于死了。” “死了?”骆心安顿住脚步。 “对,她在菜市街被挂了这么久,受尽了百姓的唾骂和殴打,那张烂脸日日被臭鸡蛋砸的皮开肉绽,最后全身一起腐烂,等发现她咽气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被晒成了一具干尸。” 这些话说出来极其残忍,即使没看到,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换做平时,对任何恶贯满盈之人最后落个这样的下场,骆心安都会唏嘘一番,可这个人换成了洛心慈,她的心里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怜悯之情。 两生两世了,洛心慈是怎么对她的,她从没有一刻忘记,这样的下场对她来说,都太便宜了她。 “死了好,死了干净。”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她哼笑一声勾了勾嘴角,“今儿个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第270章 深夜图谋 太后自被“押回”灵凤宫之后就病了,这一病就是整整七日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而在此期间“均地令”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聂毅做事向来很绝,雷厉风行,今日将诏书颁布下去,明日就要看到成果,所以三省六部还有朝廷上下谁也不敢怠慢,刚接到圣旨就马上开始了行动。 不过短短七日,大晟境内二十三处封地就已经收回了十二处,虽然期间各地诸侯纷纷阻拦,甚至发兵作乱,但终究寡不敌众,不成气候,自己的封地也终究被朝廷收走。 眼看还剩不到一半的封地就要从自己手中被夺走,王国邦终于坐不住了。 大晟二十三处封地,王氏就占了十八个,一开始王国邦刚接到圣旨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将圣旨往桌子上随意一丢,嗤之以鼻道,“竖子小儿,毛都没长全就急不可耐的想着飞,能撑起什么时候?什么狗屁均地令,还真以为能震慑到老夫,让老夫对你俯首称臣么?简直是笑话!” “……将军,可这一次皇上他不像是开玩笑的,看起来像是……有意要动王家了。” 旁边的副将忍不住担忧的开口,王国邦嗤笑一声,“王氏家大业大,战功累累,聂毅惦记上是正常的事情,可别忘了他也是王家一员,能调动的精兵墙角如今也全都在老夫手里,他就算有心将削藩,没有得力的战将也是纸上谈兵,小打小闹,老夫还不把他放在眼里,且看他自作自受,到时候再乖乖的来跟老夫求和。” 撂下这话,他看都没看桌子的圣旨一眼,起身跟身边几个姬妾花天酒地起来。 可惜事实很快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本以为聂毅手中无兵可用,“均地令”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谁知在真正查抄封地的时候,聂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上万兵马,直接给了毫无防备的各诸侯国一记沉重打击,几个小国本以为遵派出上千精兵迎战足够应付,可谁知一看到朝廷的兵马才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 因此,不过几日时间,聂毅就已经将大半的诸侯国荡平,天子剑直指王氏一族,这一下王国邦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是夜,灵凤宫里不断传出气喘吁吁的咳嗽声,太后咳的口干舌燥,嘴里不断地嘟哝着,“……水……水……” 可周围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一个佣人在身边伺候,她艰难的撑起身子,环视四周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瞬间控制不住的将床头上的玉如意狠狠地砸出去,“狗奴才!哀家要喝水听不见吗!?都死哪儿去了?!” 玉如意砸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发出“砰”一声巨响,伴随着她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却始终没见到一个人影。 太后无可奈何,只得自己艰难的爬起来,随手披上一件单衣踉踉跄跄的走到桌子边,结果身形不稳一下子撞在桌子上,把就近一只茶杯也撞翻在地。 这一刹那,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眼眶一红,猛地将桌子上的焚香炉狠狠地砸在地上,呜咽起来,“哀……咳咳……哀家是太后!是太后啊!你们这帮畜生……都是畜生……” 就在她发狂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身形猛然一顿,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清他的脸之后,太后一下子就愣了,过了片刻才陡然回过神来,“……大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几下,才发现并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大哥……你怎么来了?!这……这守卫森严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她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王国邦的手,王国邦一看到以前意气风发华贵雍容的太后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瞬间脸色铁青,“小妹,你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你贵为太后怎么回事这样的境地!” 说着他死死地攥住拳头,一双眼瞬间赤红一片,他虽然早就听说如今的后宫大权全都在骆心安手里,太后大权旁落,地位岌岌可危,但他想太后终究是聂毅生母,哪怕被王氏一族牵连也不至于太过凄惨,可谁知如今亲眼见到的画面竟比他所设想的最坏结果还要糟糕几倍。 低头看着一地碎片,还有桌子上早就凉透的茶水,他抬脚就将桌子踹翻,暴怒道,“宫里那些宫女太监呢,都死到哪儿去了!?堂堂一国太后晚上口渴却连一杯热茶也没有,这些狗奴才是翻了天!老夫这就去宰了他们!” 说着他抽出腰间佩刀就要跨出大殿,太后赶忙拉住他,“大哥,那些狗奴才晚点惩处也不要紧,咳……咳咳……你先告诉我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要是被别人撞见,你我还有整个王家就都完了!” 提到这个,王国邦怒极反笑,猛地将佩刀拍在桌子上,“现在王家已经快完了,我要是再不来见你一面,你我兄妹二人恐怕只能下辈子相见了。” 一听这话,太后手指一颤,满脸的震惊和不解,“……究竟出什么事了,我王家世代昌盛,以后只会越来越鼎盛,何来‘完了’一说?而且你最后一句话是……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王国邦一听这话猛地皱起眉头,“妹妹你竟不知道王家出了什么事情?” 太后的脸色瞬间惨白,“家里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自从那日聂毅下了圣旨,将后宫大权交给骆心安那贱人,我就相当于被软禁了,根本一丁点风声都听不到,你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严重到争分夺秒的地步,你绝对不会连夜跑到我这灵凤宫来。” 王国邦一听这话,冷笑一声,满眼火光,“好,很好,聂毅那畜生果然是下了狠心,连你这生母都不准备放过了。” 死死地攥住拳头,他将最近短短七日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太后说了,其中包括均地令的推行,也包括聂毅那支仿佛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兵马,更包括王家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 听到最后,太后的心几乎从嗓子里都快跳了出来,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此话当真?” “小妹,为兄何时骗过你?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太危机,我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宫中来看你?” 王国邦脸色凝重,目光阴冷一笑,“从小你将聂毅含辛茹苦的养大,老夫也自认待他不薄,甚至最后如果不是我们王家在后面做后盾,他今日何德何能坐上这帝位?可现在他翅膀硬了,尝到皇权的甜头了,就立刻要把我们王家置于死地,这一点他还真是像老皇帝,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冷血寡情!” 听完这话,太后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眼里一点一点的涌起熊熊烈火,最后将她整个人都彻底点燃。 她死死地捏着手里那只杯子,手背都因为用力冒出了青筋,“原来如此……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聂毅何时变成了痴情种,为了骆心安那个贱人,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哀家,原来他是早有准备,明面上打着维护那贱人的幌子,背地里却是成全他的野心!” “先是撬动王家的根基,然后再对哀家下手,等于直接斩断了王家的左膀右臂,真是一出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她猛地一拍桌子,想到那日在骆心安那里收到的屈辱,想到这些时日自己遭受的折磨和生不如死的日子,当然还有那个曾经要置她于死地却被聂毅藏匿在宫中的洛心慈…… 往事种种,入海啸般涌入脑海,想及此处,她冷冷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早就知道聂毅瞒着她将洛心慈带进宫里肯定没安好心,只是她才不通透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她才终于幡然醒悟。 聂毅将洛心慈带入皇宫,明面上可以钳制骆心安,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洛心慈这般了解她的敌人,而暗地里还可以把洛心慈当成一颗隐形棋子,监视自己这个太后的一举一动,反正不管是她还是骆心安,在洛心慈眼里都是敌人,所以这份仇恨才更容易被聂毅利用。 既然洛心慈是一枚棋子,那注定是被抛弃的命运,所以聂毅其实心里根本就不关心洛心慈是否真的怀孕,也不管她对洛心慈这个“身怀龙种”的贵人是好是坏,因为一旦洛心慈出事,聂毅马上可以把她这个太后拖下水,不是给她安一个谋害龙种的罪名,就是把她打成欺君之人的同党。 这样一来,不管她如何选择,最后都会掉进聂毅设置的陷阱里面,而他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夺走她的后宫大权,让王氏孤助无缘,然后他就可以痛快的将王氏满门斩草除根! 想通这其中关键,太后猛地跌坐在椅子上,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而手指也因为这残酷的真相而微微颤抖。 一时间大殿里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多说话。 看出了太后的动摇,王国邦这时眯起眸子,沉声道,“小妹,你还没看出来么,现在的聂毅已经不是小时候偎在我们膝下玩闹的聂毅了,他只是皇上,一个要将你我,还有王氏满门置于死地的刽子手。” “我可是他的亲舅父啊,从他当上太子到登上皇位,我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朝中上下若不是看着我王国邦的面子,谁会听命于他,说句难听的,就算他今天就死了,有我顶着这天就塌不了!他成天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作为作为,却让我这个当舅父的为他马首是瞻,他要是摘掉王国邦外甥的头衔,军中上下又有几个买他的账?” “大哥,隔墙有耳,你我还是小心为妙。” 太后冷静的开口,却没有反驳王国邦的话,很显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没有她和王家的支持,聂毅哪儿有今天? 王国邦见此,话锋一转,长叹一口气,“罢了,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我一个舅父哪儿有资格在你面前怨怒什么,你瞧瞧那畜生如今的所作所为,对你哪儿还念及半分母子之情,但凡有点良心的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受这份活罪。” 怨怒和愤慨在心里憋了太久,太后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怒道,“母子之情!?呵,他现在眼里只剩下骆心安那个贱人,哪儿还顾得上我这个母后,那就贱人也不知道在他面前挑拨离间了什么,整整七日,哀家病的人不人鬼不鬼,险些要死在这灵凤宫里,可他这个作儿子的去从始至终都没来探望过一眼!他眼里早就不把哀家当成母亲了!” 王国邦拿丝帕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抚道,“骆心安那贱人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她现在可是风光的很,还没被册立为皇后就比你以前当皇后那会儿还风光,现在后宫里一众妃嫔早就对她马首是瞻,而她给聂毅在均地令推行上出的几个主意更是大获神效,朝中不少官员也对她赞不绝口,如今这贱人统领后宫,聂毅牢牢把持朝政,他们二人狼狈为奸,目的就是为了铲除我们王家!” “小妹,骆心安那贱人登上后位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你忍心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一辈子的天下就这样被一个小骚-蹄子给抢走吗?你现在还是皇上圣母,太后之尊,她都敢这样欺压你,若有朝一日为兄战死沙场,王氏一族也随之落败,你一个人要如何对付她?到那时根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想怎么折磨你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么!” “够了!”太后猛地呵斥一声,死死地攥着拳头,眼睛盯着地上的碎片,像在盯着骆心安的尸体,“……真的够了大哥,你不必再跟我说这些,这些我都明白。”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的站起来,回过头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那张脸,眼睛阴厉的眯了起来,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无意! “说吧大哥,你想怎么做,只要能帮到你即使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王家不能这么倒了,我也不能就这轻易认输!” 听到这话,王国邦也站了起来,在镜子中对上太后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我们不能让皇上这样糊涂下去,是时候用实力告诉他,王氏一族可不是他们聂家随意踩在脚下的臭虫!” 太后心中一凛,猛地回过头来,“大哥你的意思是……造反?” 第271章 “这是我儿子为什么不能亲?” “我们不能让皇上这样糊涂下去,是时候用实力告诉他,王氏一族可不是他们聂家随意踩在脚下的臭虫!” 太后心中一凛,猛地回过头来,“大哥你的意思是……造反?” 王国邦一挑眉毛,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细小的眼睛里透出贪婪的精光,“妹妹,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造反?我们王氏一族,世代忠良,劳苦功高,怎么能做出反叛君主的谋逆之事?” “皇上身边奸佞丛生,小人当道,后宫之中又有毒妇专权,前朝后宫均不得安宁,如此下去大晟必亡,而要拯救天下苍生和黎民百姓,就必须铲除这些小人,还朝廷一个新的气象,而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只是‘清君侧’罢了。” “清君侧?”太后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态一时间更加凝重。 她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所谓的“清君侧”是什么意思,这三个字看起来是要消灭皇帝身边的奸佞小人,而实际上古往今来有多少狼子野心之人是打着这个旗号却行着谋逆造反之事? 她可以维护王家的利益,也下定决定要铲除骆心安,可这不代表要大张旗鼓的去造反啊! 她一下子有些犹豫了,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大哥,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不必……” 王国邦一抬手打断她的话,“小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毕竟毅儿是你我从小看到大的,你对他还有几分骨肉亲情,舍不得也是在所难免的,可是如果抛开这些私心,你仔细想想,眼下哪里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可以让我们选择?” “均地令从实行到现在,聂毅越战越勇,早就杀红了眼,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铲除整个王家,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你死我亡,如果想要保全王家,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小妹你到底在妇人之仁些什么!” “可是……要是皇上最后选择妥协呢?”太后的脸已经彻底没了颜色,紧紧攥住王国邦的衣角声音微微颤抖的说,“大哥……您可要想清楚,一旦迈出这一步,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到时候哪怕皇上有心放王家一条生路也已经不能够了。” 王国邦听了这话就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似的,仰头大笑起来,“妥协?你还指望他能妥协?” “他若真有心放王家一条生路,我们根本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他害的,难道你还想让他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可这是造反啊!” 太后又何尝不知如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王国邦也绝对不会这样做,但她实在不愿意赌上自己的未来去选一条冒险的路。 王国邦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小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我那个曾经为了谋取皇后之位不择手段,狠辣果决的妹妹去哪儿了?你经历过这么多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么,这世上本就没有十成十胜算的赌局,想要赢就得赌,否则你连赢的机会都没有,当初如果你没有选择冒险,而是继续当个安分守己的妃子,那你现在早死了,这些难道还需要我来点醒你么?” “你是不是害怕万一我们输了,自己就彻底一无所有了?” 王国邦的一句话让太后脸色瞬间一变,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却已经让他明白自己猜对了。 他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妹啊,不是为兄说你,你真是当局者迷了,你觉得现在的自己难道就不是一无所有吗?就算我们不迈出清君侧这一步,你觉得以后的日子你就会比你现在强?” “骆心安那贱人现在已经有了身孕,而放眼后宫已经再没有一个女人是她的对手,就凭聂毅对她的宠爱程度,她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未来的储君,这样一来聂毅后继有人,朝廷稳固,就更有理由排除异党,对我们斩草除根。” “就算他念及母子之情,留你一命,但他死了之后呢?到时候骆心安的孩子成了皇上,她成了太后,可就再也不用对你顾忌什么骨肉之情,到那时候你觉得自己会比现在的下场好么?” “那就先弄掉那贱人的肚子!”太后被说的脸色煞白,死死地攥住拳头,一句话脱口而出。 “弄掉她的肚子?”王国邦嗤笑一声,“经过蝶贵人假怀龙种的事情,前朝后宫已经都知道你对骆心安怀恨在心,那日你不顾她腹中孩子将她置于死地的做法,所有人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她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所有人怀疑的第一个对象肯定是你啊!” 太后身形一晃,若不是猛地抓住旁边的椅子,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在地,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绝望、恐惧、迷茫……所有情绪交织在眼里,最后汇成了一抹疯狂的神色。 她慢慢的撑起身子,手背因为用力都跳起了青筋,所有的恐惧褪去之后,剩下的全都是狠辣和决绝。 大哥说的没错,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如果这样下去注定会死在骆心安手里,她倒宁愿豁上自己的一切赌上这一次,兴许到时候老天开眼,会帮她收拾骆心安这个天杀的祸害! 见她眼里涌出疯狂又兴奋的血红色,王国邦继续添柴加火,“试想一下,如果这一次我们赢了,这整个天下就都是我们王家的天下,大晟也再也不姓聂,而是姓王!” “到时候小妹你再也不必躲在幕后当个备受束缚的后宫女人,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金銮殿上垂帘听政,甚至可以像那武后一般登上帝位,将整个天下都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到时所有人都要俯首称臣,一个小小的骆心安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彻底坚定了太后的决心,她倏地回过头,眼睛里已经一片赤红,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份唯我独尊的欢喜,这时她缓缓勾起一抹疯狂又决绝的笑容,低声说,“大哥说的没错,是我方才妇人之仁了,这一次就按你说的去做,是时候给那些对不起我们的人一点颜色瞧瞧了。” *** 放走手中的鸽子,聂暻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转身走进内室。 这时烛灯下的骆心安正低着头,一针一线的做着几件小绒袄,橘色的烛光在她身上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倒影,她的睫毛安静而细密的垂着,在聂暻的角度望过去,上面就像洒了一层金粉,映照出她缱绻温柔的神色。 她的手脚并不利索,尤其是做这种细致的针线活就更是一窍不通,一件绒袄做的针脚大小不一,歪七扭八,若是按照宫里嬷嬷的标准,她这衣服别说是给以后的小世子穿,就是给普通人家的孩子穿都觉得丢人,但她却做的乐此不疲,一闲下来就拿着针线活儿摆弄,虽然手艺不精,但架势却端的有模有样。 聂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最深处都暖了起来,甚至有些舍不得迈出步子,去打扰这片刻的宁静,眼前的一切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一个让人着迷的娘子,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与普通的百姓人家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他也向往着这样平静温暖的生活。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迈近一步,而骆心安这时却似有所感一般抬起头,一下子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然后不禁失笑起来。 “你盯着阿丑这张脸这样看着我,我还真不习惯,刚才下意识的就想喊人,你在门口杵着干嘛,也不发出点声音,吓了我一跳。” 聂暻闻言也勾了勾嘴角,“是谁说看习惯了我这张脸,不愿再看到我以前那个招蜂引蝶的样子的?我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愿么。” 骆心安撇撇嘴瞪他一眼,低下头似模似样的捂住肚子,一本正经道,“宝贝儿你爹现在这熊样你就别看了,娘给你捂住眼睛,省得看多了以后生出来也长成他那个德行,咱们以后肯定是小帅哥小美女,听娘的话,继续睡啊,甭搭理他。” “嫌我难看?”聂暻的脸一下子垮下来,眉毛一竖,大步上前,“儿子都没嫌我难看,你竟然说我难看?你让儿子评评理,为夫难看在哪儿啊?” 说着他按住骆心安的两只手,贴着她的肚子,一本正经的对着里面的小肉球说话。 他这副一脸严肃,仿佛在研究学术问题的样子一下子把骆心安逗笑了,“他现在才多大,还什么都不懂呢,你问他有什么用,我说难看就是难看。” 这话刚一说出口,骆心安就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她一下,聂暻立刻眼睛放光,煞有介事的说,“你瞧,儿子抗议了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的口是心非,明明心里觉得为夫好看的要死,每次到床上就一脸春相的盯着我的脸,当着儿子的面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可是你已经说出来了! 骆心安狠狠地呛了一下,一张脸瞬间通红,这家伙总有本事把很正常的对话瞬间拐到荤段子上去,而且还该死的那么一本正经! “你……你少胡说八道,教坏我儿子,去去去,别妨碍我做衣服。” 她尴尬的一转身,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儿,而聂暻却贴着她的肚子不松手,低下头对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亲了几口,“你做的你的我亲我的,两不耽误。” “你别亲了,这样我还怎么做啊。”骆心安被他亲的脸更红了。 “这是我儿子为什么不能亲,再说这衣服不能做就别做了,又费力气又伤眼睛,还做的这么难看,儿子才不稀罕。” 他嘴上嫌弃着,却像生怕有人抢似的,快速把骆心安做了一半的小衣服卷起来塞进自己衣服里。 笑话,媳妇儿还没给他亲手做过衣服,怎么能先便宜肚子里那个混小子。 骆心安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一把夺过来说,“你懂什么,宫里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盯在我身上,我哪儿敢让别人来做儿子的衣服,你就不怕有人在里面下毒啊?再说我又没事儿做,做做小衣服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她刚说完这话,聂暻就把她连人带肚子抱到自己腿上,接着下巴偎过来搁在她颈窝里,低声说,“你没事儿做可以陪我‘做’啊,现在你肚子里这宝贝儿已经是稳定期了,我们可以‘做’很久很久,这里‘做’完再去那里,绝对够你打发时间,我要亲你的嘴唇,亲你的脖子,揉你的……” “你你你……够了!”骆心安整张脸都快炸红了,若不是被聂暻不由分说的箍在怀里,这会儿简直羞耻的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这家伙怎么总能这么不要脸的说出这些话!她孬好也是个现代人啊,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明明说正事呢,你非得说这些不正经的,你……你这会儿过来到底干嘛?” 骆心安羞愤欲死的模样一下子把聂暻逗笑了,虽然已经忍了很久,恨不得立刻将她“就地正法”,但当着儿子的面,他还没禽兽到这种程度,万一伤到肚子里那宝贝疙瘩,他可比谁都心疼。 笑了一阵,直到骆心安羞耻的撂下一句“不说拉倒”直接转身就要走的时候,他才强忍住笑容,举手投降,“好好好,不闹你了,跟你说正事。” 骆心安瞥他一眼,露出一抹“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重新坐回他的腿上,等他继续往下说。 聂暻沉了口气,双手一环将骆心安搂在怀中,半响之后才低声说,“太后和王家怕是要反。” 第272章 正邪斗法 聂暻沉了口气,双手一环将骆心安搂在怀中,半响之后才低声说,“太后和王家怕是要反。” 骆心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要反?” 聂暻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点了点头说,“刚才收到探子来报,王国邦今晚潜入了灵凤宫,相比他已经是按捺不住了。” 骆心安眉毛一挑,露出惊讶的神色,“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潜进了太后寝宫?” “的确如此,不过也没什么可惊讶的。”聂暻勾了勾嘴角,眸中的讥笑更深了几分。 “可是聂毅刚推行了均地令,他就深夜跑到太后寝宫,就不怕被人撞见告他一个秽乱宫廷之罪吗?” “正是因为刚推行了均地令,王国邦才必须这时候不顾一切的进宫,哪怕会被人撞见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跟满门抄斩相比秽乱宫廷又算得了什么罪名呢?” 聂暻的一句话让骆心安立刻明白过来,眼睛里精光一闪,“所以……你的意思是聂毅这次的均地令大伤了王氏一族的元气,所以王国邦才不得不狗急跳墙出此下策?可是就算他深夜来找太后,也不能证明他是准备谋反啊。” 聂暻点了点头,一边拨弄着骆心安额前的一缕碎发,一边似笑非笑道,“你仔细想想,太后之于王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从入宫开始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是王家安插在宫中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若是赢了,那皆大欢喜,若是输了就可以立刻舍弃,就是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家族抛弃的女人,如今都已经失势了,王家却还没有放弃她,说明了什么?” “如果王家还像以前那样如日中天,这时候完全可以舍弃太后,在家族之中再选一个女人安插在聂毅身边,换取在后宫之中更有力的支持,可王国邦却没有这么做,反而退而求其次,将希望完全压在了早就已经失去聂毅信任的太后身上,这说明王家眼下已经没落到孤助无缘的地步,如果现在他不压榨完太后在后宫之中的最后一点力量,很有可能日后要面临满门覆灭的绝境。” 听完这话,骆心安紧紧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才眯起眼睛说,“而他如果真的像造反,就必须要借助后宫的力量来个里应外合,否则只是靠单纯的兴兵恐怕很难打破这层宫墙,而放眼整个后宫,能帮他这个忙的人也只有太后了。” 聂暻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你还真是一点就透,我才刚说了个头,你就把前因后果全都猜出来了,现在竟然都学会抢答了?” 这话让骆心安想到某年春节晚会的小品,这会儿被聂暻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感,她噗嗤一声就笑了,“我这还不是名师出高徒么,多亏老师教导的好,是不是啊老师?” 骆心安仰着头,用那双澄澈的墨色眼睛晶亮亮的看着他,当跟他的视线相遇之时,她又故意作了个鬼脸,聂暻被她这副坏兮兮的表情引的心头一热,一本正经的说,“你这样说,为师可是忍不住要收你学费了。” 接着还没等骆心安反应过来,已经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唔……” 骆心安眼睛一怔,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时聂暻的舌尖已经撬开了她的嘴唇,在她的口腔里细细密密的舔了一遍,直到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放开了她。 分开的一刹那,两个人的嘴唇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聂暻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意犹未尽的表情,“为师可不轻易收徒,你也算是关门弟子,所以今天就先收这么多,剩下的等儿子落地再补上。” 骆心安哭笑不得的斜眼瞪他一眼,抹了把嫣红的嘴唇,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下,“好好的说着正事,耍什么流氓。”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真有人来我这儿举报,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帮王国邦一把。” 聂暻一挑眉毛,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谁说让你帮他隐瞒?这件事非但不能帮他们,反而要直接捅到聂毅那里去。” 骆心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如果我们帮他们隐瞒,到时候让王家打聂毅一个措手不及不是很好?一旦把这事告诉了聂毅,就等于让他提前有了戒备,到时候狗咬狗……” 话还没说完,她却陡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下反应过来,“我懂了,你是想让他们双方狗咬狗一嘴毛?” 聂暻翘了翘嘴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望着窗外的随风飘动的紫樱花,笑着说,“这样不是很有趣吗?王国邦和太后这会儿恐怕对聂毅已经除之而后快,而聂毅早就已经对这帮外戚起了杀心,若是知道他们竟胆敢造反,恐怕会更加疯狂的将他们置于死地,到时候他们厮杀的越激烈对我们越有好处,而我们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置身事外看好戏就可以了。” 骆心安总算是明白聂暻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仅笑着眨眨眼,“我明白,你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聂暻笑了笑,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利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骆心安瞳孔骤然一缩,接着刚才还满是笑意的双眸瞬间冷了下来,聂暻此刻的脸色就更不必说,阴沉的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就在两人脸色陡然突变的时候,聂毅已经走进了大殿,甚至在骆心安的角度都已经看到了他明黄色黄袍下摆。 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不甘愿,两口子也不得不这时候分开,骆心安一把抓住聂暻攥的死紧的拳头,无声的摇了摇头,用口型轻声急语的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让他快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聂暻阴厉的看了外面一眼,凑到骆心安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泡好你的紫樱茶”之后,翻身一跃跳出了窗子。 而他的身影才刚从窗口消失,聂毅就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骆心安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这紫樱茶到底有什么用处”,就不得不在脸上挂出笑容,上前躬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今日这么晚了怎么还往臣妾这跑,臣妾还当陛下今晚不会来了呢。” 聂毅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好,浑身散发着酒气,眼睛发红,眼眶下带着一圈乌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紧蹙着眉毛斜靠在旁边的软座上,没好气的说,“朕过来看你,你反倒抱怨起来了了?是不是朕平日里对你太好,让你蹬鼻子上脸了?!” 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好像他来看她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骆心安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如果可能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抽他一记耳光。 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聂毅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耐心也越来越没有,虽然他以前就不是一个良善之人,但至少会把这些阴暗的情绪全都用温文尔雅的外表隐藏起来,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没有了伪装的耐心,整个人都暴躁易怒,像一颗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的炸弹。 压下心里的厌恶和疑惑,骆心安紧抿着嘴唇,低声说,“陛下何出此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最近均地令刚推行,陛下一定公务缠身,所以肯定没时间来探我,没想到您竟然还是来了,所以一高兴才感慨一句,并不是陛下……不是陛下想的那个意思……” 她一着急就有些语无伦次,一双眼里满是疑惑和不知所措,旁边的陈公公见状赶忙上前圆场,“娘娘别着急,最近一段时间陛下被各地诸侯的事情搅合的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才有些心烦意乱,并不是针对娘娘,您别放在心上,陛下对您——啊!” 陈公公还没说完,旁边的聂毅就突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朕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狗奴才来指手画脚!” “你给安妃说这些做什么,你想挑拨离间吗?你是哪个宫里的人,嗯?说!” 陈公公像来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就被聂毅莫名其妙扣上一个背叛主人的罪名,这他哪儿受得了,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跪在地上擦眼泪,“陛下奴才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啊!奴才绝非要挑拨您和娘娘之间的关系,请陛下明鉴啊!” 这一脚踹出去,聂毅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他哪里会不知道陈公公对他的忠心,可刚才头疼欲裂的那一刹那,他真的烦躁的恨不得立刻提刀将周围所有让他不顺心的人全部砍死。 心烦意乱的揉了揉额角,他也没心思再多说什么,不耐烦的挥挥手说,“行了,朕头疼的厉害,没工夫听你这老龟奴哭哭啼啼,你滚吧,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一听这话,陈公公如同大赦,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被冤枉的事情,赶紧夹着尾巴跑出了大殿,顺手还不忘替两个人关上房门。 骆心安站在原地,紧紧绞着手指,面对这样的聂暻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 她这副犹豫又害怕的样子,让聂毅长叹一口气,使劲敲了敲太阳穴,对她招招手说,“过来吧,刚才是朕把话说重了,现在也只有到了你这儿才觉得头疼的没那么厉害,朕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骆心安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静静观察着脸色发青目光赤红的聂毅,发现他种种情绪不稳定的样子绝非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的确如此,可前些日子还身壮如牛意气风发的人,怎么没过几天就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而且这几天,他每次过来的状态都一日不如一日,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疑惑的蹙起眉头,但表面上还是乖顺的走了过去,“陛下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搭上聂毅两侧的太阳穴,轻轻的揉了起来,这个动作似乎让聂毅舒服了一些,他嘴里发出一声享受的闷哼,然后闭着眼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之上。 “近来也不知怎的,脑袋总是疼的厉害,晚上也无法安寝,每天心头都像是被火烧着似的,没有一刻安生日子,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朝中那些不长眼的还成天在朕耳边絮絮叨叨,还真以为朕不敢摘了他们的脑袋么!?” 你岂止是敢,你也真的这样做了。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提起此事仍然觉得背后发凉,就在最近几日,均地令的推行虽然进行的如火如荼,可朝中但凡提出反对声音的人,基本都被聂毅给拖出去斩了。 除去那些背地里跟王家相互勾结,不想让均地令触及自己利益的人以外,很大一部分朝臣的谏言都算是言之有物,聂毅如此疯狂的大肆囤地兴兵,表面上看似乎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物极必反,被打压的诸侯不可能坐以待毙,若事态还是这样发展下去,朝廷必有大灾。 但这些话,聂毅早就已经听不进去,他像是进入到一个疯狂的状态一般,刚愎自用,再也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甚至把站出来说话的所有人一律打为王国邦一党,统统诛杀。 短短七日,朝廷收回十二块封地,同时也杀了七个朝廷命官,这样血洗一般的做法,让朝廷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掉脑袋的就是自己,可即使这样,聂毅也没有任何收敛,他的“暴政”反而愈演愈烈。 骆心安压下心里的古怪情绪,轻声劝慰道,“陛下不必动气,朝中的事情臣妾虽然不懂,但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想来陛下最近是为了均地令的事情太过操劳才落下这些毛病,朝中的大人只看到您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一面,却看不到您每日为了政务彻夜不眠的样子,自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体恤您的辛劳,但陛下若是因为他人的不体谅而伤害了自己,那岂不就得不偿失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既没以后宫之人插足政事,又正好说到了聂毅的心坎里,当即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显然很受用这些话,拉着骆心安的手长叹一口气说,“若是那些人有你一半体恤,朕也不必这么费心。” 骆心安展颜一笑,继续伸手帮他揉着太阳穴,“陛下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臣妾明白您的心思,是因为臣妾与您是夫妻,日日都在一起不曾分离,但您用要求臣妾的标准去衡量朝中那些大臣对他们可就太不公平了。” 一句玩笑话,却让聂毅的嘴角终于勾了起来,抬手攫住骆心安的下巴,眉毛一挑语气暧昧的说,“你可知道只有皇后才能跟朕并称夫妻?心安,就凭你这句话朕完全可以治你得罪。” 骆心安不躲不闪,笑着回视,“陛下都舍得,臣妾还害怕什么?” 说着她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聂毅倒了一杯茶,“刚沏的热茶,正好解乏,陛下要是想治臣妾的罪,先喝了者杯茶再发火儿吧。” 胭脂色的茶水从碧绿色的翡翠镶玉壶里缓缓的流出来,落在白玉无瑕的岳瓷杯中,发出悦耳的一声响,舒展的茶叶和花瓶飘落在水面上,轻轻浮动,氤氲出馥郁的香气。 聂毅闭上眼睛嗅了嗅,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钻入鼻孔,让他觉得脑袋立刻清爽了不少,“刚才进门没注意,这会儿才闻到你这茶香,心安,你这茶艺倒是越来越好了,最近喝你泡的茶竟不知不觉上了瘾,一天不喝就觉得连舌头都没味了。” 说着他端起杯子晃了晃,熟悉的味道让他的表情也舒缓了几分,“早就想问你这泡的是什么茶,每日喝觉得分外可口,总觉得味道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之前在哪儿喝过,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朕私藏了什么好茶叶,故意引朕日日到你这里来?” 骆心安放下茶壶,端起给自己倒的那杯轻轻啜了一口,笑着说,“这话陛下可是冤枉臣妾了,之前臣妾不是还给您做过紫樱甜汤羹么,难道您给忘了?我这儿哪有什么好茶叶,还不就是把后院子里那些快要开败的花采下来给茶水添添味儿,今儿臣妾泡的紫樱洛神茶,洛神花能解乏开胃,紫樱又有提神镇静的作用,臣妾想着陛下日日辛劳,这茶正适合,就特意泡了一直等着您过来呢。” 说着她自己将杯中的茶水全都喝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酸甜味道,露出馋猫一样的表情。 聂毅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接着笑了出来。 他如今这副暴躁易怒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有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愤怒来的莫名其妙,可却无法控制,他想过自己可能被人下了药,甚至怀疑过跟骆心安有关,但这会儿看到她明明身怀六甲,却毫不犹豫的喝着跟他杯中一样的花茶,又让他打消了心里刚刚涌起的那一丝顾虑。 如果骆心安真的在茶水中动过手脚,又怎么敢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瞥到骆心安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便笑着凑过去,“爱妃口口声声说这茶是给朕准备的,怎么却把朕抛到一边自己牛饮起来,朕可是吃味了啊。” 他眉毛一挑,瞥了一眼骆心安手中的杯子,意思很明白,他要骆心安喂他。 骆心安自然明白他的目的,笑着撅了撅下巴,“陛下跟前不就有一杯么,臣妾又没拦着您喝。” “可朕想喝爱妃手里这杯。” 他又凑近了几分,嘴唇几乎落在她的嘴唇上,骆心安一阵反胃,顺势将手中的杯子挡在他的唇上,故作生气的撇撇嘴,“陛下还是皇上呢,连杯茶都要抢臣妾的,好生小气。” 说着她顺手将聂毅跟前那一杯拿过来,无比自然的就着杯沿喝了起来,完全没有一丁点犹豫。 聂毅的眸子眯了眯,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就着骆心安的杯沿喝下了茶水,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真的神清气爽了许多。 骆心安用杯子遮住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冷笑,心里很清楚聂毅方才分明就是在试探他,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现在终于到了她出招的时候。 几杯茶过后,聂毅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而此时天色也已经不早,骆心安往窗外看了看,小声问,“陛下今日打算宿在臣妾这儿?” “不然呢?你要赶朕走?”聂毅宠溺的看她一眼,仿佛她问了什么傻问题。 骆心安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臣妾哪儿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陛下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太后娘娘了?” 一句话让聂毅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提她做什么?母后好好地休养在后宫之中,朕不便去打扰她清修,以后这种话你也不必再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朕心里有数。” “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情,如今王氏一族如此猖狂,陛下再去探望太后可能会在朝廷里引起什么骚动,但臣妾听下人汇报,太后娘娘如今真的病的很严重,陛下作为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一下,更何况,陛下难道真觉得去探望太后就等于对王氏妥协了吗?” 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聂毅的兴趣,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仔细想想,百善孝为先,您作为皇上一言一行都应是天下的表率,如果民间百姓知道您对待生母都如此苛刻,恐怕会失了民心,这样一来如果有朝一日王氏一族真有叛乱之心,又有多少人愿意再追随与您?” 骆心安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果然聂毅陡然眯起了眼睛,于是她压下眸中的冷意,继续说,“兵家之道,攘外必先安内,陛下善待太后,百姓得以信服,就有了强大的外援支持,而太后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又怎么会真的下狠心不站在您这一边,太后是刚硬之人,以硬碰硬不如怀柔相待,如果您真能再次收服太后的心,王氏一族在宫中也就没了内应,到时候万一有一天开战,您也不必害怕亲生母亲会在背后捅您一刀,何乐而不为啊。” 一番话让聂毅陷入了沉思,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早就知道骆心安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面面俱到,她说的这些话连他都没有想到,如果今天不经她提醒,他甚至完全没有想到利用太后来达到“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目的。 半响之后,他笑了起来,“爱妃,不如以后你别当朕的妃子了,封你一个宰相如何?白天上朝为官,晚上暖朕龙床,一举两得。” 这话恶心的骆心安半天没说出话来,使劲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她笑了笑,“那陛下还不趁着今晚去瞧瞧太后,明儿一早说不定那些得到消息的大臣,再也没法说您是故意针对王家了。” 这话甚得聂毅的心,喝掉杯中的茶水之后,撂下一句“那你早些休息,朕晚些再来陪你”之后大步迈出了敛华宫大殿,而他去的方向正是太后的灵凤宫。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骆心安才回过头,对着内室的方向,半响才沉声开口,“阿暻,那紫樱其实是有毒的吧?” 这时,一道身影慢慢的从拐角的暗影中走了出来,笑了笑说,“对你自然是无毒,至于对他……”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眯起一双冰冷的眼睛轻声道,“就看他的命够不够长了。” 第273章 “起风了,将士们的刺刀也该见见血了” 聂毅从敛华宫出来之后,没耽搁时间直接就去了灵凤宫。 虽然他此时根本不想再见太后一面,但骆心安方才的意见无疑让他听进了耳朵里,于是秉着走过场似的心思,不愿再拖到明天,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提前说,直接去了。 当站在门口的几个侍女看到聂毅竟远远地走过来时,一张脸吓得当即没了血色,为首的大丫鬟更是吓得两腿发软,强挤出笑容迎上前去,“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聂毅没心思跟她废话,点点头之后迈步就往里走,丫鬟脸色一变,赶忙上前扯着嘴角说,“今日天色已晚,陛下怎么没派人来通报一声就亲自前来了?” 聂毅扫她一眼,冷漠道,“朕要去哪里还需要给你一个小丫头通报吗?” “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今儿陛下来的不巧,娘娘这会儿已经睡了。”她抬手暗自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垂着头极力解释,“最近娘娘总是念叨着陛下,一心盼着见您,日思夜想,不得安寝,就想着有朝一日您忙完政事能抽个空来看看她,谁想到今儿这事情就这么不凑巧。” 她本意是告诉聂毅,太后已经睡了,这会儿已经没法进去再通报,不如等明天一早再来相见,而聂毅却只是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的说,“既然母后思念儿子,那朕更要今晚就去见一见她,毕竟母子连心,朕又何尝不想太后她老人家。” 说完这话,他径直往大殿中走去,小丫鬟这会儿整个人都吓得哆嗦起来,这会儿王国邦将军还在里面跟娘娘商量大事,之前特意叮嘱让她们死守门口,若是皇上直接进去万一逮个现行,她这个丫鬟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皇上,娘娘真的睡了,最近一段时间娘娘贵体不适,今儿个喝了药刚安稳的睡下了,若是被吵醒这一夜恐怕就都谁不着了啊!” 小丫鬟心急如焚的继续劝阻,却换来聂毅一个极其冰冷阴厉的眼神,冷笑一声道,“母后既然已经病成这样,那朕作为儿子更要进去看看,你这般推三阻四,难不成这灵凤宫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一句话让小丫鬟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毅脸色不善的走进了大门。 几个奴才战战兢兢的态度,让聂毅心里升起了怀疑,这些人都是跟在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圣驾,怎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还有门口那个一直阻拦不让进去的小丫鬟,态度和眼神就更加可疑。 聂毅一向多疑,如今看到这样的情形,突然觉得今晚走的这一趟恐怕并没有这么简单。 压下心里的阴厉,他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大殿,沿途所有看到他差点惊呼出声的下人也全都被他一个眼神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而聂毅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这灵凤宫竟然只在大门口设置了这么多下人,而里面最需要护卫和伺候的地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绝对不是太后的行事风格。 再结合下人们的种种反应,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等到了门口连通报一声都没有,直接就一把推开了门,而此时门里只有太后一个人。 “……皇……皇上!?”太后吓了一跳,指尖一颤,手里的壶差一点就砸在了地上。 聂毅上前一步,顺手接住茶壶放到一边的桌子上,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四周,很显然这里只有太后一个人。 “母后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拿这些瓶瓶罐罐可要注意些,刚才没伤到手吧。” 一开口就是这般关心问候,仿佛二人仍是以前毫无间隙的亲厚母子,这让太后心里不禁一跳,收回冒着汗的手心,扯了扯嘴角说,“不过就是睡迷糊了一时失手,不打紧,倒是皇上怎么想着这时候来探望哀家了?” 听了这话,聂毅顺势坐在太后旁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听完这些日子母后您病了,儿子又怎么能不来看看你。” 说着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说,“朕知道前些日子下的那道圣旨,可能伤了母后您的心,心里十分愧疚,这才好长时间没敢来看您。” 他的目光真诚而柔和,像极了真的来探望母亲的儿子,但不论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亏欠,余光却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整个房间,不错过任何细节。 太后听完这话,眸子里陡然闪过一丝阴厉,连桌子下的手掌都紧紧的攥了起来,想到聂毅这一段时间对她的所作所为,想到她堂堂太后遭受的这些屈辱,还有方才王国邦跟她说的那些聂毅对王家的所作所为…… 这一切的一切又如何让她忘记!? 她在心里恨红了眼,脸上却浅浅一笑,伸出手搭在聂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哀家与皇上本就是母子,陛下政务繁忙,哀家也能理解,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呢?” “但儿臣毕竟伤了母后的心啊……儿臣虽已贵为皇上,但有些事情仍然身不由己,儿臣虽然是母后的儿子,却还是天下的皇帝,为了顾全大局有时不得不做一些让自己都觉得难受的事情,不知母后可否在心里怪罪过儿臣?” 他脸上涌出难过的神色,反手抓住了太后沁着冷汗的手心,目光一扫,在桌下发现一排凌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一看大小就不是一个女人的尺寸,虽然地面上一看就被提前处理过,上面只留下很浅的一层痕迹,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一丁点倪端,但聂毅心里早就起了疑心,自然对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分外留心。 他顺着脚印的方向扫了一眼,这些凌乱的脚印像是在桌边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最终消失在窗边。 看到这里,聂毅不动神色的在心里冷笑出声,看来今天还真有男人曾经进过这座大殿,甚至就在自己刚来的不久之前才慌不择路的从窗边逃走。 那这个男人是谁呢? 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又将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太后身上,只见她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用甚至可以称得上慈爱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抬手帮他理了理发角说,“傻孩子,不论你现在是何种身份,不都是从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么,母亲又有谁会真的埋怨自己的孩儿呢?” “而你又不只是哀家的皇儿,还是大晟的皇上,不论你作出何种决定哀家都是支持的,况且哀家也老了,你也早就已经长大成人,哀家管了一辈子后宫,也是真的累了乏了,你这次把凤印给了安妃,其实也算帮了哀家的大忙,哀家又怎么会因此生气呢。” 这话说得温情极了,如果不是从小就已经摸清了太后的脾气,连聂毅自己都快要被她给说动了,可正因为太过了解,他心里才更明白,太后果然是有事情瞒着他了。 太后一辈子争强好胜,从刚入宫那会儿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到现在耳鬓微霜,她在这后宫之中斗了整整一辈子,如今能爬上太后的宝座,脚下究竟踩了多少尸骨,恐怕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样一个锱铢必争,野心勃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一转眼的时间就突然转性,变成了善解人意,甘心退让的“贤妇”? 当初她刚接到圣旨,跑到敛华宫那里跟骆心安大闹一场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如今说她根本就没有怪罪过自己,即便是换成傻子都没法相信。 所以她越是说不怪罪,心里指不定早就已经把他恨之入骨,而均地令推行了这么多天,又取得这样大的成效,作为王家之人,她不可能一丁点风声也没有得到。 但他现在就坐在她面前,她不仅没有因为王家的事情震怒质问,甚至连提都没提此事,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对劲了。 压下愈发冰冷的眼神,聂毅笑了笑说,“母后能体谅儿臣,儿臣自然再欢喜不过了。” 说着他环视四周,嗅了嗅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味道,闲聊一般问道,“几日不来母后这灵凤宫,您这儿连熏香味儿都变了啊,朕记得以前您不喜欢这样浓郁的味道。” 太后的脸色瞬间一僵,瞳孔一缩,接着笑着摆摆手道,“以前不喜欢是因为总有妃嫔往哀家这儿跑,一来二去各种胭脂香粉味儿就混在了一起,即便不熏香味道也已经足够浓郁,如今有心安帮哀家管着后宫,哀家这儿来的人也少了,自然要换个浓烈的味道才喜庆。” “而且哀家方才刚吃了药,那药苦的很,于是就多点了些熏香来驱驱味道。”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母后换了喜好,那明日儿子派人给您送些西域熏香过来,这些进贡上来的熏香个顶个浓郁扑鼻,一定是您喜欢的味道,”聂毅笑着点了点头,但眸中最后一点温度却瞬间消失,顷刻间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冷冻结冰。 心里冷笑一声,他放在桌子下的拳头已经死死地攥了起来。 将近三十多年,太后从没有夜晚熏香的习惯,更别说半夜醒来不过喝个水的功夫还要点上一炉新的熏香!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如果不是太后这副躯壳里换了人,那她半夜三更点上这么浓烈的熏香一定是为了掩盖其他旁人的味道! 而这个人也一定不是宫中之人,否则不至于让她如此大费周章。 想到这些聂毅的眸子已经一片冰封,又跟太后两个人彼此心怀鬼胎的聊了半柱香时间,眼看着天色不早,他安抚了几句,扶着太后上床安寝之后,才姗姗的离开灵凤宫。 此时已经是临近午夜,夜色中,冰冷的夜风配上摇曳不断的红色灯笼,让人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此时整个大地仿佛都已经陷入了沉睡,而后宫上下也早就已经安寝,耳边只剩下呜咽而过的风声和树叶沙沙的低吟。 一众侍从沉默的跟在聂毅身后,见主子不说话,所有人也不敢言语,只是垂着头静静地跟在后面。 这时聂毅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露出一双锋利又煞气的目光,惊得旁边一种侍从打了个激灵,这时就听他冷笑一声,沉声道,“方才王国邦怕是偷偷溜进了太后寝宫,王氏一族三日内必反,你立刻遣人来御书房,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说完这话,旁边的侍从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也不敢耽搁,赶紧应下之后就立刻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一阵夜风刮过,聂毅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穹,眯起眼睛勾起嘴角,“起风了,将士们的刺刀也该见见血了。” 第274章 最后的试探 当王氏一族被朝廷围剿的仅剩下三块封地的时候,天气也逐渐转凉了。 眼看着已经是暮秋时节,寒风萧瑟,也到了老百姓储存粮食准备过冬的时候,而朝廷也要为了即将到来的寒冬开始一年一度的诵经祈福盛典。 这种盛典不同于其他庆典,在宫中祭祭天,摆个晚宴就算庆贺,按照大晟历朝历代传统,皇上必须亲自赴青云观祈福上香,并在观中斋戒七日,方能得到上天的回应,并以此来庇佑天下子民。 这日,骆心安正躺在屋里补眠,眼看着十月临盆之期就要到了,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倍感疲乏,每日早上临近中午才能爬起来,刚吃过午饭就又开始犯困,天天吃不够,睡不醒,简直过得是猪一样的日子。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看宝珠神神秘秘的掀开帘子,笑着凑上来悄悄地说,“小姐,您知道么,三日后斋戒大典,皇上会亲自去。” 骆心安连眼都没睁开,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睡意连连的点点头,“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全宫上下不都知道了,有什么可说的?” “小姐,皇上要离开皇宫整整七天呢,您怎么一点也不兴奋?” 骆心安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说,“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他是要离开皇宫七天,又不代表这七天我不用看到他,现在他还没有皇后,不就得我这个拿着凤印的倒霉蛋要跟着去么,有啥值得瞎高兴的?” 宝珠急的一跺脚,“哎呀小姐您怎么就没明白奴婢的意思,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您现在的肚子马上就满十个月了,连赵太医都说让您这一段时间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指不定哪一天就要临盆,这种时候皇上怎么可能让您跟着他舟车劳顿,跑到青云观这么远的地方去?” 听完这话,骆心安才姗姗睁开了眼睛,而此刻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她回过身,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答反问道,“你真觉得聂毅会把我留在宫里?” 宝珠一头雾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难道……不应该吗?祈福上香虽然重要,但每年总有一次,今年错过了还有明年,可您的肚子若是在这最重要的关头有了闪失,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皇上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把您留在宫里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骆心安垂下眸子无声的勾起嘴角,眼睛闪烁几下说,“那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输了的人半个月不许吃盐霜瓜子,我敢打赌,聂毅一定会带我去青云观,而且圣旨也肯定就在这一两天到。” 一听这话,宝珠嘟起了嘴巴,“小姐您耍赖,您本来就不喜欢吃盐霜瓜子,最后不论输赢,不能吃的还不都是奴婢?您是不是早就听到了消息,所以才故意逗着奴婢玩?” 骆心安赶紧举起双手,“你可别冤枉我,我天天赖在屋里,从早到晚跟你们这俩丫头腻在一起,有没有提前接到消息,你们还不知道么。” “那您怎么就这么笃定?皇上对您什么态度,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拿他现在唯一的‘皇嗣’开玩笑。” 看着宝珠一头雾水的表情,骆心安露出一抹“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通报声,“圣旨到——” “哟,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骆心安笑着勾起嘴角,整了整衣服,被宝珠搀扶着走出了寝宫,刚要跪下行礼,那小太监就笑着扶起她,“皇上有命,娘娘身怀龙嗣,行动不便,不必行礼。” 宝珠听了这话,赶快对骆心安挤挤眼,一副自己胜券在握的表情,而骆心安却只是笑笑,说了一句“谢陛下恩典”之后就站到了一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妃贤良淑德,聪慧机敏,实属朕之贤内助,故三日后祈福大典,特批安妃随朕同行,钦此——!” 听完这话,宝珠直接就张大嘴巴愣在了当场,而骆心安却笑着躬身行礼,“臣妾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了圣旨,小太监一脸谄媚的凑上来说,“安妃娘娘,陛下特意让奴才告诉您,此次青云观之行,您不用担心身体,陛下已经下旨让六位太医随行,各种药物补品也一应俱全,一切以娘娘和肚子里的小皇子为重。” 骆心安听完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如果聂毅是真心为她的身子和孩子着想,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要将她带出宫。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点了点头,随手塞给他一锭赏银“陛下的心意本宫明白,请转告陛下,三日后心安一定准时陪伴在陛下左右。” 小太监传达到皇上的意思,又拿了骆心安的赏银,自然笑的合不拢嘴,谢恩之后就回去复命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宝珠再也憋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小姐,您也太神了吧,连这都能猜出来,您到底怎么知道陛下一定会带您去青云观的啊?” 骆心安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心里却很明白,她之所以能猜的这么准,并不是什么神机妙算,而是知道这宫中马上会有大事发生,以至于聂毅宁愿冒着长途跋涉的风险也要将她从皇宫中带走。 三日后,祈福上香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聂毅的御辇就出发了,不同于历代先祖大正旗鼓的做法,这一次除了必要的随从和太医以外,聂毅就只带了几百精兵,甚至都没有调集军队随性保护,就一路轻车简行的向着青云观进发了。 说起青云观,其实离京城并不远,只需一日的车程就能抵达,但对于骆心安这个孕妇来说,坐上几分钟马车都颠簸的腰酸背痛,就更不用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待整整一天。 即便聂毅命人已经将马车四处都包上了柔软的垫子,还摆了很多软垫以供她仰躺,可这并没有帮骆心安减轻多少痛苦,一路上苦不堪言,好几次若不是她死咬着牙忍住,差一点就直接吐在车上。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抱怨一句,更没有拖过后腿,最后连旁边随行的侍卫都看不下去,忍不住问一句,“娘娘,要不奴才去给陛下禀报一声,放慢一些速度吧,您这样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住的。” 可惜骆心安只是摆摆手,顶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笑着说,“陛下祈福上香是朝廷的大事,怎可因为我一人而耽误了正事,我这只是不适应罢了,一会儿躺着休息片刻就能恢复,你们就别拿这点小事去叨扰陛下了。” 有了这句话,周围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余骆心安一人硬撑着走完了全程,临下车的时候她甚至不忘让宝珠帮她在脸上涂一点胭脂,来遮一遮自己苍白的脸色。 一路上骆心安到底经历了什么,宝珠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您这到底是干嘛,自己折磨自己很好玩儿吗?您只要说一句不想来,皇上还能真押着您来着青云观么,如今倒好,您把自己折腾的这么难受,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啊!” 骆心安并没有解释原因,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我自己都没担心,你倒是比我还着急。” 宝珠说的没错,这一趟青云观之旅对她对孩子都没有半点好处,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但宝珠终究说错了一点,这一次即便她真的拒绝同行,聂毅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带在身边,哪怕是绑也要绑来。 因为她是聂毅唯一的变数,就凭聂毅多疑诡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事情逃离自己的掌控,所以无论她怎么挣扎,聂毅都把她带在身边,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如此,她又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万一弄巧成拙,引来聂毅的怀疑,她与阿暻之前的全部努力可就彻底的付诸东流了。 想到此处,马车外响起了青云观的钟声,骆心安压下心里的万千思绪,露出一抹笑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正好这时聂毅迎面走来,正好对上她明亮的笑容,在眼光下,她一身素色长裙,配上一双澄澈而专注的眼睛,让他瞬间心头一动,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腰。 “一路舟车劳顿,朕又忙于政务,没能好好陪在你身边,身子还受得住吗?” 骆心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都来了,你现在才问这话有个屁用,这跟你杀了人再问他死没死有什么区别? “陛下觉得臣妾像受不住的样子吗?” 她笑了笑反问了一句,聂毅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红润的脸上,见瞧不出倪端,他便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朕也就放心了,时间不早,爱妃随朕一起进去吧,祈福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两个人在别人眼中宛如一对璧人般携手走入青云观,不知道的还以为聂毅对她有多么宠爱,可只有骆心安心里明白,他们彼此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从无半天真情可言。 路过青云观后山的时候,聂毅不知行到了什么指着门外几株还没盛开的梅花说,“心安,还记得么,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相识的。” 骆心安环视四周,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无奈的扯扯嘴角,当时发生的一切如今想来都仍然历历在目,她想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初在古代第一次见到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是怎样撕心裂肺的心情。 聂毅没发现她的神态有异,继续怀念一般说道,“那时候你像个小尾巴似的偷偷摸摸的跟了朕一路,起先朕还当是哪个手脚不利落的刺客,结果在后山的破厢房里终于逮住你的时候才发现竟是洛尚书家的千金。” “当时朕故意装作生病晕倒,没想到就把你这小尾巴给骗了出来,看到你为朕心急如焚的样子,朕当时就在想,这个姑娘朕一定要娶进门,以后好好的待她,心安,你想不相信,朕对你是一见钟情。” 他的目光痴情而灼热,拉着骆心安的手低声絮语,仿佛真的在追忆着两人美好的过去。 可这些话听在骆心安耳朵里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不是强忍住冲动,她真的恨不得此刻立刻抽他一记耳光。 他怎么敢!怎么敢将她与阿暻之间的回忆按在他自己身上,如果说这间青云观对她和聂毅来说真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那也只有初次见面时的刺目和刻骨铭心,剩下关于这里一切的记忆,全都属于阿暻。 “青云观”三个字对她来说就像当初第一眼看到睁开眼与她对视的阿暻,飘逸如仙,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让她每一次想起都能想到阿暻那一双墨色的眼睛,而现在聂毅却想毁掉这些,生搬硬套的窃取了她与阿暻的回忆,这让她怎么能忍!? 有时她真觉得聂毅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仗着阿暻现在“死了”,就妄图把自己变成阿暻,取代在她心中的位置,以为只要这么做就可以彻底毁掉聂暻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可他这么做就注定无法代替阿暻,他只配做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疯子。 强压住心里的愤怒,骆心安在袖子死死攥住自己发抖的手,脸上淡淡的说,“陛下说的这些,臣妾真的记不得了,难道陛下忘了臣妾之前丢了一年的记忆吗?” 看到骆心安一脸坦然又遗憾的样子,聂毅眸子眯了眯,盯着她半天没有发现一丁点端倪,最终笑了笑说,“也对,朕一时触景生情才说了这些,竟忘了爱妃已经失忆了,是朕糊涂了。” “你身子不好,一会儿就待在朕身边吧,别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但骆心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恐怕聂毅是得到了消息,王国邦今日就会动手,所以这会儿他才这样叮嘱她。 想到这里,骆心安的眸子快速闪烁了几下,脸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不待在您身边,还能去哪儿呢?” 聂毅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她一脚跨入了青云观大殿。 而在他转身的一刹那,骆心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背后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这会儿她才终于琢磨过来聂毅方才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还奇怪,聂毅为何突然会在这里跟她聊起青云观的往事,甚至还故意将她与阿暻之间的往事生搬硬套在他身上,现在骆心安才反应过来,他之所以这么说根本就不是为了跟她追忆过去,而是对她做最后的试探! 当初她与阿暻之间如何相识,聂毅一清二楚,所以他也知道青云观这段回忆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因此他故意把这一段回忆套在自己身上,其实就是想看看她在面对自己最宝贵的一段回忆被仇人抹杀的时候,会不会原形毕露。 说白了,聂毅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完整信任过她,之前那一杯紫樱茶是如此,今天这一番试探亦是如此。 骆心安不敢想象,如果方才她泄露出一丁点愤怒的心情,如今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之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又试探她一次,恐怕就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如果骆心安真的忘记了一切,那他愿意将她保护在身边,如果她还有阿暻,那么刚才她可能已经死了。 骆心安毫不怀疑聂毅对不忠于自己的任何人都会痛下杀手,对太后他都没有手软,更何况是对她…… 第275章 谋逆造反 想到这些,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跟着走进了大殿。 青云观住持道长还是以前那位须发尽白的老者,当初第一次来青云观,就是这位道长接待了洛氏一家,而如今洛家早就已经败落,再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未免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青云观早就接到皇上要来祈福上香的圣旨,所以一切物件早就已经准备齐全,就等聂毅一到,大典即刻开始。 站在高高的观星台上,聂毅穿着一身玄色龙袍,手捧着一炷檀香,沿着长长的白玉石阶,一步一步的走到天台中央,一边吟诵着颂词,一边对天地行三叩九拜之礼,神态平静,看不出任何倪端。 站在旁边的骆心安,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才将目光挪开,不动声色的仔细观察着整个道观的布置和军备部署,聂毅随行所带的精兵,除了少量兵马驻守着青云观前后两个门口以外,其余人等这会儿全都跪在观星台两侧,脸上也一派淡然,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紧张情绪。 看样子,聂毅没有精心部署过这些人,甚至这里的所有人可能都不知道这个修道圣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这些人真的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那么聂毅靠什么保护自己?他这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他一定留有后招。 可这个后招究竟是什么呢……她想不出来。 一路陪着聂毅诵经祈福、跪拜天地,行完一系列冗繁的礼仪之后,祈福大典也进行到了尾声,聂毅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这时主持上前躬身行礼道,“陛下,叩天之礼后就是斋戒仪式了,此后陛下与娘娘除了每日诵经祈福以外,不可再离开青云观半步,直到七日闭关期满后方可离开,所以请两位贵客先去沐浴更衣,一会儿贫道会在主殿内恭候陛下。” 说着他挥了挥手,将旁边四位蓝袍道士引到跟前,“陛下,他们四人会为您和娘娘引路,有什么事情请陛下吩咐他们,贫道一定为您竭尽所能。” “多谢主持。” 聂毅勾了勾嘴角,对四人微微一笑,“四位道长有劳了。” 四个道士回了个礼,就带着聂毅和骆心安走入了旁边的石板路,绕过几个回廊,到了一片竹林,耳边这时已经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聂毅不紧不慢的走着,扫视四周一圈忍不住感叹,“这倒是个沐浴清修的好地方。” 骆心安笑着点了点头,“这里依山傍水,人烟稀少,正是天地灵气汇聚之所,难怪青云观香火旺盛。”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的四个道士笑着回过了头,“娘娘好眼光,如此人烟稀少之地,又岂止是灵秀汇聚之所,还是……杀人灭口的好去处!” 说完这话,还没等反应过来,四个人就陡然从怀中掏出藏匿的短剑,直冲着聂毅就刺了过来。 事情发生的太过,一切不过在眨眼之间,那四个人就已经逼到了跟前,根本不给聂毅和骆心安躲闪的时间。 “昏君受死吧!” 伴随着一声低吼,短剑直戳聂毅的心窝,这时身后的一干守卫才猛的扑上来,迅速将聂毅和骆心安围在中间,与四个人厮杀起来。 按说这么多侍卫对付四个道士完全绰绰有余,可这四个人的身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眼睛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看到一团蓝色的影子袭来,接着还没等抵抗,就已经中剑倒地。 聂毅眯着眼看到眼前的一幕当即冷笑一声,“看来舅父为了杀我还真是下了血本,连这样的高手都请了过来。” 外行人可能看不出门道,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这四个道士的身手在江湖上都能算得上高手,即便他亲自动手,在里面随便挑一个都要缠斗一番。 “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先离开这个地方!” 一声令下,所有护卫再次形成一个包围圈,一边奋力的厮杀一边掩护着两位主子后退。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个道士冷笑一声,挽起一个剑花就俯冲过来,而聂毅像是早有防备一般,突然吹了个口哨,接着竹林中不知在何处突然冒出来几十个锦衣卫从天而降,直接从后方把那个攻击的道士捅了个透明窟窿。 “砰”一声,那道士的尸体砸在地上,瞬间摔了个血肉模糊。 骆心安看到这样血腥的场面,胃里一阵翻腾,差一点就吐了,她并不害怕这样的场面,因为她知道在冷兵器时代,为了夺取政权,这样的血腥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可是不害怕不代表她不觉得恶心,那些粘稠的血液发散出来的味道对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可能是看出骆心安的不适,其中一个道士突然大喊一声,“先杀了这妖妇!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斩草除根了!” 说完这话,三个人宛如一体般在空中卷出一股巨大的气浪,像一道蓝色闪电似的,陡然向骆心安劈下来。 “心安!” “娘娘!” 聂毅和一众锦衣卫同时开口,锦衣卫一下子跃起全都扑向骆心安,可那三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眨眼已经逼到了眼前,甚至骆心安都已经感受到他们寒光四溢的剑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竹林中陡然寒光一闪,三根还不如手指长的银针飞出来,直接刺进三人的脑袋,正中百会穴。 在这样的速度下,银针的威力几乎比刀片还可怕,更不用说直接刺穿百会穴,埋入人的头骨。 银针的力道精准的不差分毫,直接埋入体内,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滴出来,却让三个人瞬间疼的快要窒息,哪里还能像方才那样卷成一阵狂风。 见三个人突然慢了下来,锦衣卫们抓住机会,猛地掷出手里的长剑,只听锐气刺穿皮肉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啊——!”一声嘶吼,三个人“砰”一声砸在地上,胸口插满了锋利的长剑。 而他们一落地,更多的长剑也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看到骆心安平安无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聂毅更是直接上前搂住她,不停地安抚,可骆心安这会儿已经听不进其他,眼睛控制不住的扫过竹林,隐约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暻…… 她的心砰砰的跳,手心因为紧张已经沁满了汗水。 她就知道每次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来救她的人永远只有聂暻,无论他在哪里,自己又在哪里,这个男人总能找到她,把她保护的滴水不露。 而方才就站在她旁边的聂毅,明明一伸手就能救她,可他却只是装模作样的喊了一句,身子连动都没动。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聂毅没有出手是因为他知道方才一旦推开她,中剑的人就会换成他自己,所以他退缩了,在生死面前才知道一个人把你放在心里的什么地位,骆心安又一次无比深刻的感受了一次。 她的心跳的快要蹦出喉咙,下一刻就恨不得叫出聂暻的名字,可碍于此时的情况,只瞥到了他望过来的一抹深深的目光,接着他就犹如魅影般快速的消失在竹林之中,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安,心安?你到底怎么样,说话啊,有没有伤着?” 聂毅的声音让骆心安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有陛下在,我怎么可能伤到。” 聂毅当她刚才是吓坏了才半天没有反应,这会儿听她说没事也就没有再细究,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配件直接砍掉了其中两个个道士的脑袋。 当刀刃架在最后一个人脖子上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响彻天地的“杀——!”,轰隆隆的脚步声遮天盖地般涌来,红色旗子上的“王”字随风飘扬,战鼓擂擂,万马奔腾的声音响彻山谷。 在场的所有侍卫看到这一幕,一时间全都愣在了当场,一张脸下一秒彻底的白了。 跪在地上的最后一个道士这时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兵马,突然疯狂的大笑起来,“聂毅!昏君!你有种就杀了我,即便今日我死也是死得其所!因为不用等到明天天明,就有你这个皇上到地府来等我!我就站在黄泉路上等你,看着你什么时候死!哈哈哈哈——!” 伴随着他的笑声,王国邦的兵疯狂的冲了进来,所到之处尸横遍野,青云观中的一众道士虽然也习武,但哪里是战场上精强将的对手,几乎所有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踏马奔袭而来的兵马踏成了肉泥。 一时间向来清幽肃静的青云观血肉横飞,宛如地狱,后知后觉的一众侍卫马上奋力迎击,却已经阻挡不了王国邦汹涌而来的兵马。 看到这样的阵势,在场的所有人都慌了,那道士的笑声更加的得意猖狂,而聂毅脸上却不见半分紧张,甚至连神色都没变,瞥了一眼山坡上的战况,就像看到耍猴似的嗤笑一声: “果然朕预料的不错,王国邦一定会在朕今日来青云观之时趁机下手。” 一听这话,那道士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毅冷笑一声,抬手拍着他的脸说,“道长,你不会以为只有舅父他老人家了解朕,而朕却对他一无所知吧?他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朕都猜得出来,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他早心存反心了吗?” 那道士脸色陡然一白,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接着不知从哪儿涌上来一股力气,突然挣开束缚作势就要腾空逃走,结果聂毅直接抽出旁边一把佩剑狠狠地掷出去,直接刺穿了那人的脑袋,他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接着整个人“砰”一声砸在了地上,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当场毙命。 聂毅将手中的佩剑一扔,冷哼一声,“想去通风报信?没那么容易!” 旁边得一众侍卫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问道,“陛下、娘娘,您们没事儿吧?” 聂毅摆摆手,搂着骆心安问道,“都怪朕不好,朕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手,吓坏了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骆心安在心里勾了勾嘴角,如果她这么容易吓到,她就不是骆心安了。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脸上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紧紧抓着聂毅的手,声音发颤道,“陛下,外面的兵眼看就杀进来了,我们怎么可能逃出去?” “逃?”听到这个字聂毅笑了笑,眼睛一眯道,“谁说朕要逃?这里风大,朕不过是带你去前厅坐坐。” “……可是王将军的兵马上就进来了,您这个时候去前厅不是送死吗?!” 骆心安一番焦急的话让周围的一众侍卫忍不住点了点头,急声道,“是啊陛下!我们现在所有兵马加在一起都不超百人,这些兵力怎么可能对抗的了那些乱臣贼子?” “不如我们杀出去一条血路,先将您和娘娘送到安全的地方暂避风头,然后再分头行动,一队负责保护您的安全,另一队立刻去宫里搬救兵!” “本来我们就人少,还兵分两队,万一都被那王氏老贼截住怎么办?” …… 一时间所有的侍卫全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可在这种危急关头,耳边是越来越近的厮杀声音,又哪里能一时想到什么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聂毅摆了摆手,脸上一派淡然,不见一丝紧张,“够了,都给朕闭上嘴巴,朕现在留在外面的兵力足够应付这些乱臣贼子,谁再多说一句,朕立刻宰了他。” 说完这话,他搂着骆心安径直就往前厅走去,完全没有把外面的厮杀放在眼里。 所有人都被他的态度弄懵了,这时候反贼就在门外,皇上不仅不抵抗不还击,甚至连一丝恐惧都没有,这究竟是为什么? 可惜心里再怀疑,有了聂毅刚才那句话,谁也不敢再多问一句,全都默默地跟着聂毅向前厅走去。 青云观的前厅位于山的正中央,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青云山的全景,也刚好能把眼前的乱局尽收眼底。聂毅坐在前厅正中央,端着一杯热茶浅浅的啜着,耳边是愈来愈疯狂的厮杀和叫喊声。 整个大殿里寂静的让人心慌,那一声声刀子如肉的声音让人听得毛骨悚然,可从始至终聂毅都没有半点反应,就像看一场闹剧似的,淡漠的看着自己带来的上百精兵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彻底全军覆没。 当最后一个镇守大门的侍卫倒下,王氏战旗已经飘满了半个青云观,这时身穿铠甲的王国邦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慢慢的从军队中走了出来,抬头看着端坐在高台之上,身边只有零星护卫的聂毅,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聂毅,你想不到自己也有今天吧?” “叮”茶盖扣在杯子上发出一声轻响,聂毅挑眉看过来,嗤笑一声,“世事无常,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有什么可想不到的?更何况舅父您的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今日之事对你我来说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哈哈哈……”听了这话王国邦不禁讥讽的大笑起来,“这么说你是早预料到老夫今日会动手?既然如此,皇上的兵又怎么会被老臣打的落花流水,横尸遍野,而您又怎么会到如今无路可走的地步?” 这话一说完,山下一众王氏亲兵也跟着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好像在嘲笑聂毅死到临头还打肿脸充胖子。 聂毅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舅父,朕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朕一向待你不薄,你何为要犯下这犯上作乱的大罪?王氏一族历代忠良,几世英明就要葬送在你手中,朕念在往日情分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乖乖退兵,今日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可你要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 王国邦一听这话笑的更大声了,没一会儿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我执迷不悟?你心狠手辣?现在我兵临城下,你已经无路可逃,就凭你身边这十几个侍卫,我一万兵马顷刻间就能将你们踩成肉泥,你要如何对我心狠手辣?” “既然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那我要也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现在就杀了你旁边的骆心安和她肚子里的种,我就勉强给你留个全尸和一代圣君的贤名如何?” 第276章 惊天逆转+太后惨死 “既然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那我要也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现在就杀了你旁边的骆心安和她肚子里的种,我就勉强给你留个全尸和一代圣君的贤名如何?” 一听这话,山下一众王氏大军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坐在聂毅旁边的骆心安嘲讽道,“要是皇上舍不得杀她换属下们来动手也行,虽然这妖妇挺了个大肚子,但是至少那张脸蛋还是挺俊的,反正陛下您马上就要咽气了,不如就把安妃娘娘赏给兄弟们玩玩如何?” “哈哈哈……就是!我们不嫌安妃娘娘是您玩剩下的破鞋,这辈子能尝到娘娘的滋味,做鬼也风流了!” 一众士兵笑的越发yin邪起来,王国邦笑着唾骂他们一句,“呸,这妖妇要是赏给你们玩儿了,这么多人一起上,生下来的野种该叫谁爹啊?” 一句话让一群人笑的更加疯狂,看着骆心安的眼睛几乎在冒绿光,谁不知道这位是大晟的“传奇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搅动着整个大晟的风云,能让当今皇上和靖王痴心这么多年的女人,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骆心安看着他们一张张让人作呕的脸,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好像他们说的事情根本就和自己无关,如果这时他们仔细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她这会儿望着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具具即将咽气的尸体,可怜又可笑。 转过视线,她这时甚至还有闲心饶有兴味的看着聂毅,就像在等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聂毅这会儿的脸铁青一片,一双眼睛阴厉又凶残,对上王国邦贪婪的眼睛,冷笑一声,“如果朕说不呢?舅父准备打算怎么做?” “哟,看不出皇上对安妃娘娘还真是情深厚意啊,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护着。”王国邦讥讽一笑,目光一凛阴森森的勾起嘴角,“既然如此,你就跟这妖妇在阴间做一对恩爱鬼鸳鸯吧!” 话音刚落,大喝一声,“给我杀上去不留一个活口!尤其是聂毅和那妖妇肚子里的孽种绝对不能放过!谁若是能把狗皇帝的脑袋剁下来,或者挖出那孽种交予本帅,立赏黄金千两!今后加官进爵,应有尽有!”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一片血红,兴奋的嚎叫一声,提着刀枪立刻疯狂冲了上来。 反正这狗皇帝如今只剩几十个护卫,咽气已经是早晚的事,他们今天选对了主子,若是能立下战功,今后岂不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 想到这些,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神当杀神佛挡杀佛般顷刻间就杀出一条血路,聂毅身边的所有护卫这会儿已经全都堵在了最后一道门口,誓死保卫主子,可他们心里却很清楚今天注定要一败涂地,葬身于此了…… 望着不断杀上去的士兵,王国邦张狂的大笑,“聂毅!乖乖束手就擒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聂毅冷哼一声,突然眯起眼睛勾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王国邦,这可未必!“ 一句话落地,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山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低吼,“保护皇上!杀——!” 话音刚落,整个山头突然涌上来成千上万的黑衣铁骑,宛如天降神兵一般,突然从四面八方向王国邦涌来,不过眨眼之间竟然直接将一众王世军团包围在其中! 变故不过眨眼之间,甚至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方才还嚣张的以为自己即将夺取到天下士兵就直接被从天而降的铁骑兵劈成了两半。 场面登时一片打乱,等王氏一众士兵反应过来,即刻就跟铁骑军战成了一团,可这时有利于他们的局面已经完全丧失,一时间整个青云观血肉横飞,尸横遍野,厮杀声响彻天际。 王国邦一看这架势,脸色当即一白,接着紧紧攥住缰绳,嘶吼道,“都别慌!擒贼先擒王!别跟这些铁骑军纠缠,先宰了狗皇帝!” 一句话落地,一众士兵都竭尽所能的避开给铁骑军的正面冲突,想方设法的往聂毅所在之处攻击,可此时大批铁骑军已经到场,数量竟然比王国邦所带的士兵还多几倍以上。 一看这架势,王国邦彻底反应过来,难怪他方才就觉得聂毅的反应过于平静,以他对聂毅的了解,如果真的被围困至此,早就想方设法的自保了,怎么会在这里跟他耗费这么长时间!? 想到这里,他几乎呕出一口鲜血,脑袋嗡嗡作响,拿着一把长枪一边厮杀,一边冲着聂毅大吼,“畜生你早就知道我今天会在青云观动手,所以故意把铁骑军埋伏在这里!?” 聂毅直起身子,周围涌上来的铁骑军立刻将他护在中间,这时他露出阴狠又戾气的目光,讽刺一笑,“舅舅,您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觉得太迟了吗?你以为朕哪有这么多时间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还不是就是为了留到这时候亲眼看到你脸上惊恐的表情?多谢舅舅您给朕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当真是太精彩了!” 这时候王国邦终于彻底的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看到眼前厮杀成一片的场面,他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在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所以你明知道我会抓住一切机会杀了你,却一直按兵不动,今日又故意带着这么少的侍卫来青云观上香,就是为了把我引出来一网打尽是吗!?” “哟,舅舅您这不是不傻么,你们王氏一族霍乱朝纲,其心可诛,朕怎么可能再容得下你们,不过朕知道你老奸巨猾,如果不设个圈套,你怎么可能乖乖的跳进来?怪只能怪你的狼子野心,而朕既已知道你要造反,今日定要把你们斩草除根!” 一句话落地,他猛地一抬手,山上的铁骑军齐齐拉开弓弩,铺天盖地的带火弩箭冲着王国邦的亲兵就飞驰而来,瞬间将整个庭院点燃,王国邦和他手下上千精兵一时间被困在其中,再也无法威胁聂毅一步。 王国邦的坐骑受了惊吓,疯狂的撩起前掌嘶鸣起来,他差一点被掀翻在地,眼睛里终于涌出了罕见的惧色,在熊熊烈火中嘶声大吼,“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切都是我严密部署,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可能泄密,你又是从何得知,又调来如此多的兵马!?” 聂毅挑眉低笑,“这话你应该问问你的好妹妹,我的好母后。” 说完这话,他撂下一句“起驾回宫”之后,在一众铁骑军的护送下起身就往外走,这时王国邦愣了一下,接着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什么事情似的疯狂大笑起来,“你以为将我困在这里,回宫之后你就安全了吗?哈哈哈……你现在回宫恐怕连给你开宫门的人都没有了,又还有谁任你这个皇帝?今日老夫就算死在这里,至少还有你这个狗皇帝作陪,真他妈的值了!哈哈哈!” 这话一出,在场一众铁骑军脸色一变,王国邦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这会儿皇宫可能已经被他们的人给控制了,这时候皇上若是轻易回宫,很可能会遇上危险。 原来他们竟打算双管齐下,把皇上的前路和退路都给堵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周围的人脸色全都白了,只有骆心安脸上没有半分畏惧,聂毅心里奇怪,笑着看她一眼,“心安,你怎么这么安静?你可亲耳听到他说什么了,回宫之后万一有什么差错,朕这个皇帝跟你这个娘娘恐怕都没的做了,你难道心里就一点也不害怕?” 骆心安笑了笑,不答反问,“那皇上怕了没有?” 聂毅失笑,“你觉得朕应该害怕?” “那便是了,连皇上您都不害怕,那臣妾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陛下既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问臣妾的想法,相比心中早有应对之法,那臣妾只需要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不就好了?反正臣妾相信,只要有陛下在,就一定会保护臣妾的安全,不是吗?” 这话说的中听极了,聂毅很享受这种被骆心安依赖的感觉,这让他充分的满足了自己的大男子主义。 所以听完这话他不禁朗声笑了起来,抓着骆心安的手,瞥了一眼还在苦战的王国邦,冷笑道,“舅舅,你就在这里陪朕的兵好好地玩儿吧,相信不到你咽气他们是绝对收手,而皇宫里的事情,恐怕到时你已经没命去操心了。” 撂下这话,他带这骆心安径直坐上了被重重保护的马车之中,向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 锦衣卫首领张强接到懿旨之后,便马不停地朝灵凤宫赶去,一路上他满头冒汗,心里七上八下,脚下却一点也不敢耽搁,实在是方才懿旨上所述内容太过惊悚,根本容不得他思考,只能速速前来。 小丫头掀开帘子疾步走进大殿,“太后娘娘,张统领来了。” “宣他进来吧。” 太后摆了摆手,等那小丫头退下之后,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已经冒汗的手心,挺直脊梁也跟着走了出去。 张强一看到他立刻跪地行礼,“属下参见太后娘娘,不如娘娘方才那道懿旨究竟是何意,臣惶恐,请娘娘明示。” 说着他就要磕头,结果太后直接亲自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脸色凝重的沉声道,“张统领快快请起,非常时期就莫要讲求这些虚礼了。” 一听这话张强猛地绷紧了后背,禁不住抬起头看着太后道,“娘娘……如今陛下不在宫中,您究竟从何处得知今晚各地诸侯会造反?” 太后脸色沉重的叹了口气,猛地一拍桌子,“正是因为今日皇上不在宫中,这些逆贼才想趁虚而入攻占皇宫!皇上如今这一走就是七天,加上路上的车程来回最少要十天,这些逆贼对皇上推行的均地令早就心存不满,如今眼看已无力回天,竟想用这种下作方式来达到目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哀家本来也不知此事,是宫外密探快马加鞭赶回来才送到的消息,可探子终究是晚了一步,没有在陛下出发之前赶回来,就这样硬生生的错过了,真是造孽!” 太后一边说一边愁容满面的揉着额头,今日的她哪里还有几天前那副备受冷遇的颓然样子,虽然脸上满是愁绪,可华贵的锦缎长袍却一丝不苟的穿在身上,一身绫罗绸缎,珠光宝气,衬得她分外光彩夺目,一扫聂毅在宫中时的阴霾样子。 张统领平日甚少到后宫来,自然也不知平日太后是个什么样子,只听她这会儿这么一说,便死死地皱起了眉头,“娘娘是说这消息是之前皇上派去各诸侯封地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那为何……微臣原来从没听陛下提起过?” “放肆!你是在怀疑哀家说谎吗!?”太后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花瓶跟着晃了晃,差一点砸在地上,“这种关系到大晟根本的事情,哀家岂会拿来开玩笑!不仅你不知道皇上往各诸侯封地派过探子,就连哀家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你是内臣,哀家是后宫之人,都不便过问政事,可以前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此事,如今逆贼马上就要杀到宫门口了,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怀疑哀家说的是真是假?” “微臣不敢!”张强赶紧跪地磕头,匍匐在地上急声道,“不是微臣怀疑娘娘,实在是事出突然,若是没有陛下的口谕或圣旨,微臣即便身为锦衣卫统领,也不能轻易调动兵马啊!况且娘娘如今的身份……”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是太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冷笑一声,“哀家的身份如何?你是想说哀家本来就是后宫之人,手上又没有凤印,更加没权利吩咐你守卫皇城了是吗!?” 说到这里她站起来在原地踱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才稳住情绪,低声说,“张统领,宫中的规矩哀家比你清楚,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哀家又何必亲自找你,如今陛下身在青云观,拿着凤印的安妃也一同前去了,宫中本就无主,哀家这一把年纪,本不愿意掺和这些糟心之事,可如今眼下的局势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宫廷纠纷,它关系到我大晟的江山社稷和存亡啊!这让哀家还怎么坐以待毙!?” “从各封地赶回来的探子已经赶去青云观了,但再怎么快马加鞭,今夜之前也不可能赶回来,可那群逆贼今晚就要攻打皇城了,哀家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皇后,圣上之母,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祖宗打下的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所以只好把张统领您请到这里来,一同商量御敌之计。”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张嘴唇控制不住的轻颤着,情绪激动的眼眶都微微发红,看到她这个样子,再一听她说的这些话,张强已经信了大半,毕竟在这种危急时刻,太后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编出这种谎话。 但相信归相信,要如何行动却不能他一个人来决定,想到这里,他紧紧地蹙起眉头,踌躇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娘娘……您的意思微臣明白,但调动不了兵马,就算微臣到了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啊。” 说到这里,他攥紧拳头,急声道,“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抗击逆贼这种事,还需军中派兵才能镇压,不如微臣即刻出发赶去青云观向陛下上报此事,这时只有陛下的虎符才能调动兵马了!” 太后一听这话,立刻不动声色的皱起眉头,袖子下的手指死死地攥着,立即否决,“不行!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赶到青云观要来虎符,那些逆贼的兵马恐怕都已经杀进宫中了!为今之计只能封锁皇城,死守到底,一直拖延到皇上派兵回朝为止,否则今晚就是我们的大限之期。” “……太后娘娘这……” 看着张强发青的犹豫脸色,太后厉声低语道,“张统领,你不要忘了,一旦皇城失守,那群反贼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皇上,而皇上这次出行身边一共才带了几百兵马,我们应该谢天谢地这群逆贼的第一个目标不是青云观!一旦我们没有守住这里,让他们轻易就夺了去,你觉得到时候皇上还来得及用手上那块虎符调兵遣将么!”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了国家大义和皇上安危,孰轻孰重,张统领您应该比本宫清楚,你现在若是能守住皇城,等皇上回来,你就是平定叛乱的首功大将,到时候又怎么可能再追究你的擅自行动?可你要现在要是再迟疑下去,错过了机会,到时候只有死才是我们唯一的下场!” 最后一句话彻底让张强动摇了,他一咬牙,使劲搓了搓冒汗的脸,抬起头目光坚毅的开口,“娘娘需要微臣怎么做?” 听到这话,太后在心里如愿以偿的勾起了嘴角,但脸上却露出欣慰的表情,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封锁整个皇宫,任何人不得出入,哀家已经联系了朝中几位大将,一会儿他们就会派兵马前来支援,除此以外,今晚若有人违令将任何人放进宫来,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风起云涌,这座宫城终于在这一天掀起了血雨腥风。 张统领一向执行力惊人,不过半天时间就将宫中所有兵力集结在一起,死守各个宫门,而太后所谓的几位大将所派的上千援军也及时赶到,按部就班的将整个皇城的各个关键哨所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 一时间,看似风平浪静的皇城之下,其实早已暗波涌动,那些森严的守卫谁都不知何时就都换成了王家的人,可以说王氏一族此时已经渗透到这座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陷阱”。 部署完这些之后,太后克制不住心里那份兴奋,一步一步的走上代表权力的金銮殿,站在大殿中央,俯瞰整个皇城,她无声的大笑起来。 今日过后,这天下就要盖头换姓了,她就在这里静静地等着,等着王国邦那边的传来的好消息。 虽然世上无绝对,她也没法保证王国邦这一次在青云观的偷袭能否成功,如果成功了,相信没一会儿,他就能带着聂毅的首级将自己这个太后送上至尊之位,可要聂毅福大命大,能在青云观侥幸逃出来也无所谓,因为她早这里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就等着聂毅回来,来个瓮中捉鳖! 到时候整个皇宫都是她的人,而聂毅就算手里攥着虎符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的跪在自己这个母后面前俯首称臣!? 想到这里,太后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而就在这时,一个王氏将士突然疾步跑进来,急声道,“太后娘娘不好了!皇……皇上……” 太后一听瞳孔陡然一缩,倏地回过头来,‘皇上怎么了?难道聂毅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属下不知……但这会儿皇上的御辇的确已经到了宫外,这会儿正要准备进宫呢!娘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听这话,太后死死地攥住手心,咬牙切齿道,“好,真是好,这孽障还真是福大命大,竟然能从青云观里逃出来!” “……太后娘娘,您说他这么快就回宫,王将军那边会不会已经……”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太后直接伸手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聂毅能逃出来,可不代表哥哥就会出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有些发慌的心,冷静的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也不要胡思乱想,就算聂毅突然回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如今这皇城里都是她的人,张强手里那些锦衣卫也全都有专人监视,聂毅就算带着几百侍卫回来也不足为惧,只要她开心,现在就能立刻放箭把他射成筛子! 想到这里,她倏地一下站起来,一甩斗篷,“他既回来了,哀家这就去会会他,看他今天怎么死!” 走上宫墙,整齐划一的队伍已经严阵以待,这些人全都是王氏一族的人,这会儿已经彻底控制了皇城。 太后不疾不徐的走上来的时候,一众人立刻跪地行礼,“参加太后娘娘!” 所有人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声音更是洪亮的隔着好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看他们的态度就已经知道太后在这些人心中有多么大的威信。 这时聂毅还在城墙下不远的御辇里,旁边除了骆心安以外,就只剩下一众黑衣铁骑军,虽然铁骑军的数量少说也有一百多个,但在巍峨的宫墙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兵马映衬下,显得如此势单力薄。 太后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看到聂毅身边剩下的这些人,禁不住快意的笑了起来,“皇上不是去青云观祈福上香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祖宗规矩可是要斋戒七日,陛下连一日都坚持不了,就这般草草的回来,若是传到民间,可不是贤君所为啊。” 聂毅闻言冷笑一声,“多谢母后挂念,说起来都是托舅舅的福,要不是舅舅提醒朕母后您一个人在宫中身患重病,离不开人手,朕也不会因为太过挂念您而这么快回来,不过如今看到母后您这般容光焕发,朕可差点忘了您还是个重病在身之人啊。” 这话听起来平淡,但落在太后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聂毅突然提到王国邦,就说明王国邦的确在青云观对他已经下过手了,可现在聂毅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王国邦却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出事了?! 压下心里的惊慌,她冷笑一声,“陛下不在朝中,剩下一堆烂摊子,哀家作为圣母皇太后,即便重病在身也理应站出来主持大局,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大晟就这样毁在你的手里!” 闻言聂毅不禁冷哼一声,阴厉的眯起眼睛反问道,“哦?原来在母后眼里朕竟然是个昏君,所以你趁着朕不在朝中,就要造反不成?那依您的意思,何为明君?是不是任凭你王氏这帮乱臣贼子,吞并朝廷土地,犯上作乱,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叫明君!?” “母后,你想清楚谁才是您最亲近的人,朕知道你有野心,恨不得弄死朕当上女皇帝,可你别忘了就算你杀了朕,王家也不会让你一个女人来当皇帝,最后你为谁做了嫁衣,朕那位好舅舅你的好哥哥,会不会留下你这枚棋子可就不好说了。” “你住口!”太后一听这话,脸色当即一青接着怒吼出来,“我王家再怎么背信弃义,也比不上你们姓聂的,先皇在世之时,口口声声立哀家为后,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看中了我王家的权势,而哀家只不过是你们姓聂的眼中一枚棋子!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情比金坚,甚至都比不上一个死去的宸妃和那个身份下贱的聂暻!” “而你,哀家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王家更是待你不薄,亲手将你送上皇位,可你利用完王家立刻一脚踹开,现在又看不得王家一家独大,甚至连哀家和你的亲舅舅都不放过,你跟你那个寡情薄意的父王一样让人恶心!你们可真是亲生父子,一样的狼心狗肺,铁石心肠,哀家就算相信一条狗,也不会再相信你们姓聂的说的半个字!” 听完这话,聂毅良久没有说话,半响之后才嗤笑一声,目光变得越发冰冷,“所以母后您的意思是不肯乖乖束手就擒,要跟朕作对到底了?念在母子一场的份上,朕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您现在识时务,乖乖的回灵凤宫,以后王家就算是株连九族,朕也可以留你一命,可要是你还执迷不悟,恐怕你不会在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太后听了这话就想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可笑!你现在还有心思威胁哀家?你不看看自己现在就剩这么点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孕妇,还想跟哀家斗?哀家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你和你的种都捏死!” “你不需要在这里拖延时间,现在就算是天降神兵也救不了你了!你其实是怕死吧,那哀家也念在曾经的母子之情上最后一个再宰了你!” 说完这话,她猛地一抬手指着城下的骆心安大吼一声,“给我对着她的肚子射,弄死这个妖妇和她肚子里的贱种!” “唰”一声,城楼上所有士兵全都拉起了弓弩,一瞬间箭在弦上,只需要一松手,无数弓箭就可以把骆心安射成刺猬,气氛一刹那间紧绷到了极致,被拉满的弓弦在死一般寂静之中,发出即将要崩断的摩擦声。 这时饶是骆心安的心再大,再提前预料到了剧情,被这么多弓弩齐齐对上,后背也禁不住沁出一层冷汗,而就在这时聂毅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母后,您确定要动手了吗?决定一旦下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这话一下子惹怒了太后,她怒极反笑,整张脸都扭曲的冲旁边的弓弩手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哀家弄死他们!”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清晰的哨声,无数弓弩“嗖”一声划破长空,骆心安沉默的闭上了眼睛,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的时候,身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痛感,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啊——!” 她倏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却看到原本那些对着自己的箭头不知何时竟射到了城楼上其他士兵身上,那些原本死守城门的人这会儿竟然分成了两派,直接打起了内战!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心安心中一凛,就看到那些握着弓弩的人,一箭又一箭的将一个又一个王氏将士打倒在地,不过眨眼之间,在城楼上毫无防备的一众王家士兵死伤惨重,血流满地。 太后也被这突来惊变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呆愣在原地许久脑袋才“嗡”一声巨响,知道自己中计了! 可这时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只见那些把她和张强亲自带进皇城里的“援军”有一大半都彻底叛变,跟她的人厮杀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宫中,将宫中各个关卡的王氏士兵一一铲除,一时间整个皇宫全都是尖叫、嘶吼和厮杀的声音,声音响彻天际,让人不寒而栗。 太后一看情况不好,哪里还敢站在城楼之上,仓皇的逃下去,疯了似的往宫中跑,临走之时还不忘让自己的人死守城门绝对不可放聂毅进来,但这话说完已经太迟了,不需要聂毅开口,那些“叛变”的将士就已经跟城门口的守卫厮杀起来,城门一时间根本无暇顾及,聂毅就堂而皇之的在一众铁骑军的护送下重新走入了皇宫。 太后身边跟着几个死士,带着她一路狂奔,想要尽快离开皇宫,可走在半路之上,就被聂毅堵了个正着。 太后和身边一众死士被逼到一座宫殿之中,退无可退,而聂毅已经冲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来。 太后瘫软在地上,冲着死士大吼,“你们还冷着干什么!快点杀了他!杀了他啊!” 死士没有办法只能迎头之上,却被聂毅旁边的铁骑军直接一刀毙命,刀子刺入身体发出破碎的声音,血泼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有的洒在了太后脸上。 她倒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后退,满眼都是惊恐,这时聂毅从铁骑军手里抽出一把握在手中,把她逼到角落之后停了下来。 “母后,这个游戏好玩儿吗?” 他一开口声音甚至有些笑意,但这会儿听到却让人不寒而栗,太后控制不住的打起了哆嗦,一张脸已经白的毫无血色,色缩在地上,一边抖一边啜泣道,“毅儿……你放下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听母后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朕有眼睛看,事实就摆在眼前,母后千万别跟儿臣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聂毅笑着拨弄着刀柄上的花纹,眼神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身体里那股暴怒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眼前一切事情都让他觉得无比烦躁,恨不得立刻提到砍死周围的所有人。 太后被他阴冷的目光吓住了,一时间哭了起来,攥着他的衣摆哭诉道,“毅儿,哀家也只是一时被蛊惑了啊!你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怎么可能真的想对你不利,今日……今日所做之事,只不过是想吓吓你,让你对哀家这个母后好一点罢了,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 “哦?是么,母后您身为太后怎么说出来的话一会一变?刚才在城楼之上您可不是这么跟儿子说的,您宁愿信一条狗也不会再信姓聂的,这会儿怎么又成要吓唬朕了?如果您真是为了吓唬朕,那您这排场可够大的啊,直接把整个王家都卷进来,现在你看到了,那些王家的兵这会儿就在外面替你卖命,您却说是跟朕闹着玩儿?您当朕是三岁小孩么?” “毅……毅儿,是母后错了,你……念在母子之情上放哀家一条生路,就算你把哀家关进冷宫也无所谓,就是别杀了我啊!” 说完这话,太后已经跪在地上吓得泣不成声,脸上的妆容全花了,衣服全是血渍,哪里还有方才那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这时外面突然涌进来一众文武百官,他们刚听说宫中发生了暴乱,皇上都连夜赶了回来,就跟着急三火四的进了宫,谁想到一进宫就看到这样一幕,当时全都吓白了脸色。 “皇……皇上三思啊……无论太后娘娘做了什么……她、她到底是太后,您的生母,您若是亲手杀了她,这要是传出去民间要如何想您啊!” “是啊皇上,您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先冷静一下,千万别做冲动的事情,她可是您的生母,您怎么能下得去手!?” “皇上,现在首要任务是先平定乱党逆贼,不是杀人的时候,朝中有内庭院审理后宫一切事物,陛下这样做是越规行事啊,万万不可啊!” …… 几句话彻底惹怒了聂毅,他这会儿本来就头痛欲裂,暴怒到了极点,偏偏这些不长眼的朝臣还在他耳边唧唧喳喳,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简直是找死! “毅儿,球球别杀我……你已经杀了皇上,难道连哀家也不放过吗?弑父杀母,可是天理不容大罪,你杀了哀家就不怕……就不怕遭天谴么?” 太后浑身颤抖着说完这句话,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可这话一出,在场所有朝臣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你已经杀了皇上”,什么叫“弑父杀母天理不容”?难道……先皇竟然是聂毅亲手杀死的不成!? 这话一出,聂毅低低的笑了起来,眼睛如魔鬼般冰冷,眼球也变成了一片赤红,他盯着太后许久,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好,朕答应您……” 太后听到这话脸上当即浮现出笑容,可这笑容还没等达到眼底,一把刀子就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 鲜血立刻喷出来,她目眦欲裂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低下头,那把刀子已经完全刺入了她的腹部,只留下一个刀柄,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淌,这时她才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疼痛。 在场所有大臣全都懵了,惊恐的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这时聂毅猛地把刀子抽出来,一道血迹喷在他脸上,映红了他疯狂的眼眸,“朕答应您好好去给父王陪葬。” 说完这话,他站了起来,没了刀子的支撑,太后一下子歪倒在地躺在了血泊之中,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住什么,嘴唇不停地的哆嗦,可除了大量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以外,她已经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聂毅那疯狂嗜血的笑容,一点点的停止了呼吸。 到最后咽气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没有闭上,手臂颓然的垂下,人如灯灭,死不瞑目…… 第277章 背水一战 这时聂毅回过头来,嗜血的目光在一众朝臣身上一一扫过,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提着刀向他们慢慢走来。 皇上疯了……他疯了! 所有人心里此刻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禁疯狂的尖叫起来,四处逃窜,而聂毅逮住其中一个刚才不停的给他念叨礼制法度的大臣,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刚才还有谁?”他的目光一扫,盯住四处逃窜的几个人,心里那股杀人的快感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必须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他们已经知道的太多了,他必须要把他们一一灭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跑进来几个铁骑军,聂毅眼睁睁看着剩下几个大臣跑了却没法立刻追出去,当即怒吼道,“又怎么了!?” 那铁骑军吓了一跳,看着满地鲜血和太后的尸体,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聂毅这会儿脑袋终于有了些许清明,他将手中配剑扔到一边,死死地揉着额角,压下心中的暴怒冷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王氏一族那些兵全都铲除了?” “已……已经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残存兵力,但已经不……不足为惧。” “不自量力。”闻言聂毅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冷哼一声,“好,做得好,这些人不需要留一个活口,全都杀了。” “……是。”那将士点了点头,听了这话却没急着离开。 聂毅不禁皱起眉头,“还有什么事儿?” “刚才青云观来报,叛臣王国邦一党已经被全部剿灭,这里是王国邦的首级,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解下腰间一个盒子,推到聂毅跟前,那盒子上全都是还没干涸的鲜血,即使没有打开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大殿里那一滴血红,让人头皮都不禁发麻。 可聂毅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似的,兀自打开盒子,将王国邦的脑袋从里面拿了出来,大量的血水随着那脑袋流了一地,跪在地上的那铁骑军即使已经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死亡,这会儿都觉得胃里在不停的翻腾。 聂毅看完人头就低低的笑起来,顺手将人头往地上一扔,人头当即轱辘轱辘滚出去好远,停在了太后的身体旁边。 “即使看这老贼的人头,朕都觉得厌烦,把他这脑袋扔出去喂狗吧,省得在这里碍眼。” 说完这话,他就像丢了一件垃圾似的,回过头笑着对那铁骑军说,“你们干得不错,等这件事之后朕会好好嘉奖你们,你先下去吧,等将那帮乱臣贼子彻底铲除之后再来向朕汇报吧。” 闻言这铁骑军仍然没动,聂毅见此不禁又蹙起了眉头,“怎么?你也想抗旨不尊吗?” 那士兵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一听这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跪地磕了个头说了句“属下不敢,属下告退”之后便想转身离开,结果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将士。 “陛下!陛下不好了!外面……外面……” “急急忙忙的做什么,说个话都不利索,外面又怎么了?把话给朕说清楚!”聂毅皱着眉抬头。 那将士很显然刚浴血奋战完,一身的血迹都来不及清理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这会儿他抬手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痕,满眼惊恐的说,“陛下,就在我们跟王氏逆贼交战的时候,各地诸侯的兵马趁机集结成军,这会儿已经兵临城下了!” “什么!?”聂毅一听这话倏地站了起来,赤红的眼睛几乎快要瞪出眼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陛下,那些诸侯早不来晚不来,竟选在今天晚上突然袭击,您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那将士急得脑袋上全是汗,聂毅死死地攥着拳头,猛地将面前的桌子掀翻,“好啊,这群狗贼平时藏头缩脑,遇到事儿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儿知道有利可图倒是比谁都积极!”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他们聪明朕也不傻,想坐收渔翁之利也得看朕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想从朕这里捞到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眯起阴戾的眼睛,他赤红的双眸满是杀意,转过身问旁边的铁骑军,““现在我军还剩下多少兵力?” 一听这话铁骑军不禁跪倒在地,头上的冷汗砸在地上,“回禀陛下,我军……目前在宫中还能调动的兵力已经不足三千人……” “不足三千!?”聂毅的脸色瞬间变了,“朕至少在宫里安排了五千精兵,对付王氏那帮逆贼绰绰有余,现在怎么会只剩三千!?” 听完这话,铁骑军吓得几乎趴在了地上,嘴唇发抖道,“陛下虽已安排妥当,但……但锦衣卫张统领却事先不知此事,以至于……收了太后娘娘的蛊惑,把我们的人当成了诸侯叛军,这才……引起了一场混战……” “再加上……王氏叛贼也是有备而来,兵力不可小觑,我们虽已经先下手为强,但却要同时应付王氏和锦衣卫两拨人的攻击,这才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聂毅听完这话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脚踹翻了散落一地的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朕汇报?” 铁骑军一听这话都快吓哭了,“属下看陛下心情烦闷,又觉得战事既然已经平定,等陛下身体舒服些再汇报不迟,谁想到各地诸侯竟然选在这时候出兵……” 他颤颤巍巍的声音听得聂毅一阵心烦,他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怒不可遏道,“堂堂锦衣卫统领,竟然会被一个后宫妇人几句话给说动,甚至敢不经过朕的允许就擅自派兵!看来这张强是不想要脑袋了!” “他人现在在哪里,马上叫他来见朕!” “属下已经派人去找,可这会儿外面一片混战,根本就寻不到人啊……”铁骑军趴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盯着聂毅已经被鲜血浸透的下摆,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也落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找不到就继续找!要是连个人都找不到,你们就提头来见!” 铁骑军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耽搁,连声应下之后屁滚尿流的跑出了大殿。 站在旁边的士兵看着聂毅发青的脸色,忍不住小声的问道,“陛下……那我们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聂毅沉了口气,使劲揉着疼得几乎炸裂的脑袋,咬着牙跟问道,“青云观那边现在还剩下多少兵力?” “最多不超过两千人。” “也就是说如果两支队伍汇合,至少有五千以上?” 聂毅斜眉看过来,那将士点了点头,但脸色依旧沉重,“虽然少说会有五千,但从青云观赶到皇城需要时间,方才与王国邦那一仗我们虽然赢了,但赢得并不漂亮,最少折损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再加上长途跋涉赶回来,恐怕战斗力根本就达不到两千人的水平。” 闻言聂毅突然笑了一下,一步一步的走到大殿中央,从架子上拿起了那把天子剑,猛地抽开剑桥,一道刺目的冷光陡然反射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冰冷的双眸,这时他回过头突然问了一句毫无边际的话,“你以为朕的身手如何?” “说真话,朕不想听那些虚伪的马屁。” 那将士不明所以,但朝中谁人不知聂毅已经出神入化的剑术,于是他赶忙点点头老实说道,“放眼整个大晟,恐怕很难找到能与陛下匹敌的对手。” “那你以为朕与王国邦那老贼相比如何?” “这……属下不……不知……” 听完这话聂毅嗤笑一声,“算你老实,你若是这时还拍马屁朕立刻用这把天子剑斩了你的脑袋。” “当年王国邦带兵平定边陲,以一人之力镇住了各地诸侯,而他却从来不是朕的对手,今日朕若是亲自出手,即便不足五千精兵,对付这帮狗贼也已是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长剑一挥,锋利刀刃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冰冷的寒光投映在地上,照亮了他脚下那鲜红的血渍。 那将士一听这话当即心头一跳,不敢置信的开口,“陛下……您、您打算亲自出战?” 聂毅没有回答他,只是攥着天子剑大步迈出了殿门,“集结所有兵马,与朕一起共抗外敌!” 他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天子剑上的金龙在太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今日他就用这把天子剑屠尽天下乱臣贼子,让天下所有人知道违背真龙天子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 夕阳西沉,暮色笼罩大地,血色残阳带着最后一点余晖将整片大地染上了猩红刺目的颜色。 厮杀、喊叫……还有锐刺划破肉体的声音,在这如同监牢一般的皇宫里回荡,所有人此时全都乱了方寸,想要找个保命的藏身之所,可是放眼四周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去哪里。 无数的铁骑军、锦衣卫、王氏余孽……还有不断涌入的诸侯叛军厮杀在一起,谁也不知下一秒送命的会是谁。 而就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恨不得立刻逃出皇宫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蒙着头巾的人影,正向着与所有人都相反的方向往后宫深处走去。 她的脚步有些笨重,身子连身形都不稳,但是走的并不慢,她跟无数狼狈逃窜的宫女太监擦肩而过,好几次差一点被撞翻在地,可是脚下却不敢停留半步。 就这样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终于远离了前殿,她脱力般靠在一根柱子上,头上的头巾也顺着头发滑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赫然就是骆心安。 她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暂时还没有追兵,这让她终于长舒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跌坐在地上。 她真的跑不动了,再跑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因此不保,但她又不能不跑,因为王氏一族的兵全都要将她置于死地,那些诸侯更是恨不得抓住她来要挟聂毅。 一旦她被人发现,她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更何况以她对聂毅的了解,牺牲她来换自己王位这种事情,他一定的干得出来,所以她必须逃,逃的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她身上不知又从哪儿涌上来些许力气,扶着柱子艰难的爬起来,刚蒙上头巾准备继续向前走,结果这时身后突然有一个人一下子扯住她,抬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 她惊得头皮都要炸开,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尖叫,却被那人死死地捂在嘴里。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就开始拼了命的反抗,身后那人却静静把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心安,是我。” 四个字犹如定身咒一般让骆心安瞬间愣在当场,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墨色眼眸。 接着一瞬间,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嘴唇哆嗦了几下,念出了心里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阿暻?” 聂暻仍旧是阿丑的样子,身上穿着普通的太监衣服,混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几乎眨眼之间就会被淹没,但那双眼睛却灼灼有神的盯着骆心安,双手不断收紧,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嵌进自己怀里。 “你这个傻瓜,这么危险的时候你到处跑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把你生吞活……”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完,骆心安就直接把头埋在了他胸口,紧紧地搂住了他,聂暻顿了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她竟然在微微发抖。 一时间心里最软的部分像是被狠狠刺中了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吻了吻她的耳朵,笑了笑说,“以前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这会儿是怎么了,吓到了,嗯?” 骆心安在他面前不愿意再逞强,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闷声说,“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而我却不能在你身边,我觉得……很慌……” 聂暻没再说话,只是突然打横将她抱起来,犹如一道闪电般几个跃起离开眼下的是非之地,直接去了敛华宫。 这会儿所有要杀骆心安的人已经将这里搜查过一遍,心里也早就打定主意骆心安这会儿一定躲在哪个隐蔽角落,不会再回来着是非之地,所以这里一时竟然成了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整个敛华宫这会儿已经一片混乱,东西被扬的到处都是,但幸好这里足够安静,没有外面的厮杀声音,骆心安的心也跟着稍微安定了几分,但始终不肯放开拉着聂暻的手。 聂暻难得见到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低声说,“如果早知道这场宫变会让你变得这么粘人,我肯定不会等到现在,一定会早点动手。” 闻言骆心安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的看着他问道,“阿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什么了,你告诉我实话,你所谓的‘动手’到底指什么?” 她紧紧抓住聂暻的手,像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哑声说,“我知道王国邦今天会对聂毅下手,还猜到了太后会趁机在宫中夺权,甚至连各地诸后会趁虚而入都预料到了,可是我就是看不透你要做什么,这一整天我一直待在聂毅身边,我亲眼见识了他的手段,你没感觉他现在已经疯了么?他现在手里有兵马有虎符,镇压王国邦和那些诸侯乱臣是早晚的事情,可你能拿什么跟他斗?我这一整天都在害怕,我真的怕一转眼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骆心安的目光像滚烫的沸水一般,直接浇到了他的心窝,聂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声开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跟在聂毅身边简直就是个活靶子,之前在青云观看到王国邦那帮畜生那样侮辱你,我真的恨不得直接把他们撕成碎片,幸好你这个傻瓜安然无恙,否则今天我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什么意思?”骆心安被他的话说蒙了,感觉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如同看得见摸不着的烟雾,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时聂暻笑了笑,指着窗外的一片紫樱花,目光幽深的说,“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这些紫樱花的作用?现在你弄明白了么?” 骆心安先是不明所以的点头,接着又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你只是说紫樱的功效因人而异,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害处,对聂毅却有百害而无一利,但究竟是怎么个因人而异,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听完这话聂暻自嘲的笑了笑,半响之后才沉声开口,“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心安,你试没试过只为一个人活着的感觉?当你一无所有,甚至还死过一次的时候,这个人就会成为你的唯一,你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除了她以外再也不会有别人,所以你不愿意把自己哪怕一丁点缺点暴露在她面前,因为你想一直是她心里那副完美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说到这里,他嘴角自嘲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可是我怕终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你看到的聂暻应该是悠然自得,无心朝政的闲散王爷,可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我了,从聂毅强逼着你嫁给他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他,我要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的一一抢回来。” “他和他那个母后,先害死了我的母妃,又亲手杀了父王,在漠北‘害死’我还不够,甚至连你都没放过,杀他一百次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所以我要让他尝尝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知道这些紫樱花为什么只对他一个人有用吗?” 聂暻伸手,抓住空中飘飞的一瓣紫色花瓣,目光冰冷的轻声开口,“这紫樱花其实还有一个别名叫龙延杀,这种花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还能入药滋养身体,但惟独不能碰上龙延这味药,历代君王和下一代储君都要长期服用一种可使人百毒不侵的宫廷秘药,而这秘药之中最主要的成分正是龙延。” 听完这话,骆心安长大了嘴巴,半响之后才低声开口,“所以……紫樱碰上龙延到底会怎么样?” “如果碰上龙延,紫樱的药效会直接逆转,由补药变成毒药,而这种毒药有强烈的致幻成分,如果一个人意志刚强,心中朗朗乾坤,没有杂念,那么中毒之后最严重的反应不过就是头痛欲裂,而一个心术不正,本来就心理阴暗的人,中了这毒就会产生心魔,逐渐被心魔所惑,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邪恐怖,轻者暴躁易怒性情大变,重者人性泯灭,嗜杀成性。” 说完这话,聂暻脸上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狭长的墨色眼眸里涌起滔天的巨浪,这会儿把所有和盘托出,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扯了扯嘴角,“所以你现在知道了,这紫樱花就是我特意为聂毅准备的‘大礼’,从我栽下这些花苗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回头,现在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对我彻底失望了?” 骆心安愣了一下,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明所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失望?” “我为了报仇,亲手把聂毅变成了一个杀人魔头,让他承担天下的暴虐,屠杀了这么多的人,最后再不顾这些人的死活坐享其成,说到底我与聂毅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一样嗜杀成性,滥杀无辜,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心安,你喜欢的那个聂暻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又不瞎怎么会当你已经死了?” 骆心安忍不住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气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聂暻看到她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被她厉声喝斥道,“你给我站好!谁允许你动的!” “心安……”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相公没你这么一根筋的脑子!” 骆心安气的狠狠瞪他一眼,恨不得直接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你觉得我是那么悲天悯人圣母心的人吗?聂暻,我实话告诉你,我骆心安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是什么烂好心的菩萨心肠,想夺天下,不流血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我都没怨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想自己?” 这一段话骆心安说的很快,聂暻虽然没听懂什么叫“圣母心”,但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愣在当场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难道不觉得聂毅杀的那些人都是因我而起吗?夺天下死人很正常,可我这么做已经不是一个仁君所为。” 骆心安嗤笑,“对,没错,聂毅是中了紫樱的毒才变成现在的杀人疯子,可你不也说了,如果一个人本心不坏,那他中毒再深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聂毅变成这样根本就是他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心里就是个嗜血的变态,怎么可能做出如今的事情?说到底,是紫樱提早把他心里最阴暗的一面揭露了出来,就算没有紫樱,有朝一日他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切与你何干?” 说到这里,骆心安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不住又拍了他几下,“你这家伙到底把我想的有多纯良,跟你实话说了吧,你越坏老子越喜欢,更何况你这家伙重情重义比谁都仁厚,坏又能坏到哪儿去?” 一句话竟把许久不曾脸红的聂暻说了个大红脸,他咳嗽了几声,耳朵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红晕,“……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一遍遍重复也不嫌害臊。” 嘿哟,说这家伙胖他还喘气来了?这会儿不是刚才拉着她的手一脸紧张的时候了? 骆心安笑着瞪他一眼,冲他招招手,在他低头的时候张嘴狠狠咬了他嘴唇一下,“所以看在你这么傻我都对你不离不弃的份上,靖王爷您是不是该告诉我今天你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了?” 聂暻伸出舌头舔了舔被骆心安咬疼的地方,目光瞬间沉了几分,用一种恨不得把骆心安当场扒光的眼神把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目光,拉起她的手说,“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278章 “靖王爷还活着?!” 太阳西沉,天边最后一点亮色也被阴霾所吞噬。 如血的残阳混着暮霭沉沉的萧瑟冷风,在浩大的皇城里穿梭,发出犹如悲鸣般的呼啸声。 皇城外,大批兵马囤积于此,一眼望去浩浩荡荡,带着骇人的气势,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破城而入。 而皇城之上,只剩下零下的几十个将士死守着城门,可他们此事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与城下那些气势满满的叛贼相比,简直是不堪一击。 看到这一幕,城下三个异姓诸侯忍不住放声大笑,“聂毅,你心狠手辣,冷心狗肺,以为夺走我们的封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旁边一个诸侯顺势哈哈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狗皇帝你只觉得王国邦是心腹大患,是不是从来没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今天你和王国邦给我们演了一场好戏,现在鸣鼓收兵,也该到我们活动筋骨的时候了!” “你的大势已去,只剩这么点兵那什么跟我们抗衡?识相的现在就打开城门主动投降,兴许我们还会留你一具全尸,否则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几人叫骂了一番,城门始终紧闭,一旁的诸侯直接不耐烦的开口,“大哥,你还跟他们费什么话,我们直接杀进去取聂毅的狗命!” 一声令下,战鼓擂擂,上千兵马势如破竹般冲着城门就杀了过来,守在城楼上的士兵极力抵抗,却还是顷刻间就葬送了性命。 “咚——咚——咚——!” 十几人合抱这么粗的木桩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城门,沉重古老的城门即便已经承载了上百年守卫宫廷的使命,这会儿也终于抵挡不住,一点一点的裂开,最后只听“砰”一声巨响,城门失守,数不清的叛贼提着刀枪驭马而来。 大批人马杀入皇宫,本以为可以直接势如破竹攻入皇上寝宫,谁想到一进门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骇住了。 只见皇宫大殿跟前无数身披黑色战甲的兵马对面而立,各个严阵以待,气势非凡,很显然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而在这数不清的兵马最前方,赫然是身披金色铠甲,手执天子剑的聂毅。 聂毅竟御驾亲征了!?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震惊了,三个诸侯更是控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经过与王国邦那一场恶战,聂毅早就已经无兵可用,这会儿知道他们已经攻破城门,恐怕早就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逃命去了,可谁想到他不仅完好无损的立在他们面前,甚至身后还有这么多的兵马。 放眼望去,绝对不下上千人,此刻如果立即开战,饶是他们兵强马壮,恐怕也一时难以有什么胜算。 “三位侯爷,真是好雅兴,不在自己的府邸好好呆着,还有工夫跑到朕的地方撒野,看来是朕之前推醒的均地令待你们太客气了。” 聂毅立在寒风中,一身金色铠甲熠熠生辉,宛如真龙天子降临,但他的脸上却一片阴冷,那双赤红的眸子更是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让自己手中的天子剑舔舔血。 聂毅的气势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三个诸侯心里不禁一紧,但听到他说的这话,又不禁怒火中烧,“聂毅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死到临头你竟然还不为自己的错误忏悔!” “错误?朕何错之有需要忏悔?”聂毅一挑眉毛,像是听到什么最好笑的笑话般讥讽的笑了起来,“如果说均地令是个错误的话,那错的也是朕当时没有直接砍了你们这些叛贼的脑袋!” “错虽是错了,但幸好发现的并不晚,朕今日就用你们三个逆贼的血来祭朕这把天子剑!”话音刚落,他猛然抽中腰间佩剑,凌厉的寒光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带着凛冽的杀气。 为首的诸侯见此一时沉默了下来,牵着缰绳心里一瞬间有了些许犹豫。 聂毅是个极其阴毒狡猾的人,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镇定日若,如果他留有后招,他们现在就这样轻易攻过去,会不会直接中了他的埋伏? 一看他犹豫了,旁边两个诸侯坐不住了,“大哥,他这分明就是在虚张声势,刚刚跟王国邦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的兵怎么可能毫发无伤,他现在都亲自出征了,就证明眼下皇宫之中他真的已经无兵可用,除了御驾亲征振奋士气以外已经别无他法,咱们还犹豫什么啊!?” “是啊大哥,就算他真有什么后招,也不能这么短时间之内就搬到救兵,所以我们只要速战速决,直接摘了他的脑袋,就算是援军到了,也已经无济于事了,所谓再而衰三而竭,不趁着一鼓作气,直接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难道真的要等到他的援军赶过来么?!” 最后一句话说动了为首的诸侯,他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的长枪,“你说得对,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今天我们就跟他拼了,哪怕最后是鱼死网破,他聂毅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一句话落地,他长枪直指聂毅,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上,谁先砍下这狗皇帝的首级,直接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这话让他手下所有人全都沸腾起来,抄着武器嘶吼着冲着聂毅就杀了过来,聂毅如血的眸子一眯,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不自量力!” “宰了这帮狗贼,用他们的血给死去将士祭旗!杀——!” 天子剑一挥,聂毅大喝一声,驾马最先冲了上去,狮子骢疾行如风,狂风卷起了他的头发,露出他那一双疯狂暴虐的赤红眼珠,还有嘴角那一抹快意的笑容。 迎面两个人攻过来,他弯身一躲,天子剑直接捅穿了两个人的肚子,用力一剖,鲜血混着肠子和五脏六腑飞溅出来,聂毅心底那股杀人的欲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的点燃,所经之处尸横遍野,不留一个活口,这种杀伐的快意让他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双方兵马厮杀在一起,鲜血、尸体、无数悲鸣和尖叫……回荡在皇城波谲云诡的上空,这时天空最后一抹光线也被黑暗吞噬,夜色笼罩大地,仿佛这漫长的一天在此刻才真正的开始…… 彻底杀红眼的聂毅,从没有这样疯狂的感觉,当那些温热的鲜血泼洒在脸上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切水果一般,一刀又一刀下去,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然后马踏过去,变成一滩又一滩再也无法阻挡他的肉泥,这样的快感甚至连做皇帝都无法比拟。 此时此刻,他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凶狠的让人从灵魂深处害怕。 可一场战争,并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力量,丧失理智的聂毅只顾着杀人,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战况,他的兵马虽各个骁勇善战,但毕竟这一整天已经经历了两场战斗,这会儿体力早就已经透支到了极限,速度和身手更是大不如从前。 而三个诸侯的兵马,若在平时根本就没办法跟皇朝的战士抗衡,但这会儿仗着人数优势,竟并没有处于下风。 势均力敌的双方,展开这样一场鏖战,其实对谁来说都讨不到好处,但聂毅毕竟是以一敌百的绝顶高手,最终抓住机会斩了为首的那个诸侯,结束了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滴血的天子剑在地上划出痕迹,聂毅将那诸侯的人头像扔垃圾一般扔到了地上,顺手抹掉了脸上的血痕,这时他抬起头,放眼望去,整个皇宫已经成了一片尸横满地的“血海”,所剩无多的那些叛军,没了首领,立刻就变成了无头苍蝇,再也没有了斗志,而他的兵也死伤惨重,一眼望去竟没有几个是能站起来的了。 “……陛下!”这时一个将士哭着跪在聂毅跟前,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聂毅站起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朕打赢了胜仗,你却在这里哭哭啼啼是何意?故意触朕的霉头吗?” “不……不是……属下不敢,只是……”那将士早就将聂毅方才那副杀人恶魔一般的样子深深的烙入了脑海,这会儿见他脸色阴沉,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可脸上的泪水却一直不停的往下落,“陛下……我们的兵死了……全死了……剩下除去重伤在身的,连千人都不到了……” 这是一个震撼的数字,五千精兵最后厮杀到连一千都不到,可想而知这一天是多么的惨烈。 可聂毅听了这话,连神色都没变,甚至眼睛里都没流露出半点伤心的情绪,“他们是都死了,但我们也赢了,既然开战死伤就不可避免,重要的是结果,现在这天下守住了,不管死了多少人都是为国捐躯,他们死是应该的,能为朕而死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完这段,那将士完全愣住了,一张脸毫无血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拼死拼活的拥护君主,抛头颅洒热血的挽救江山,最后却只换来皇上这样一句风凉话? 他目瞪口呆,半响之后,只感觉心里涌上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寒意,憋的一张脸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到他哭哭啼啼的样子,聂毅就觉得一阵心烦,摆摆手道,“行了,念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朕不计较你的冲撞之罪,派人把这些尸体打扫干净,除了那两个为首的逆贼,其他人通通拉出去斩了,不必留一个活口。”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无法忍受房间里的脏污和臭虫一样,如此随意的就要处理掉这些尸体,可这些尸体之中不仅有那些犯上作乱的叛贼,还有刚刚为他浴血奋战过的士兵,而他此刻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那种神态简直就像在看一堆不得不忍受的脏老鼠。 在场苟延残喘活下来的一众士兵听到这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寒,当王氏一族的刺刀和诸侯叛贼的武器挥过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害怕,却在胜利之后听到自己追随的君主竟把他们看的如此一钱不值,而感到深深的恐惧。 可亲眼目睹了聂毅方才杀人的模样,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再多说什么,全都垂着头无比恭顺的跪在地上,生怕这条好不容易保住的贱命最后葬送在自己主子手中。 浓重的夜色如同无边的黑色绒布,遮挡了一切光明,刺骨的寒风刮过,无数如鬼影般摇动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混着血腥气的夜色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像是完全闻不到空气中杀戮的味道般,慢慢向这边走来。 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顺着声音抬起头,连聂毅都疑惑的蹙起了眉头,这时只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宛如闲庭信步一般,完全不像走在血泊之中,倒像是在花园中漫无目的的散步。 哪怕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若是看到眼前这血流成河,尸首满地的情形,也都会大吃一惊,毛骨悚然,更何况是一个普通人,可这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身白衣从血色中走来,宛如一道刺目的光灼伤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夜色太暗,等他走进,所有人才看清他的脸,然后一瞬间就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因为……这实在是个丑陋不堪的男人,一张脸扭曲成一个怪异的样子,脸颊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盖住了一半的眼睛,在这种血腥场合遇上这样一个“怪人”,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装上了恶鬼。 聂毅看清他的脸之后,眉头瞬间紧缩。 这是阿丑?他记得这个奴才,之前他不止一次在敛华宫看到他,因为他这丑陋的长相,他更是对他印象深刻。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聂毅紧紧的盯着他,本以为是骆心安派他来找自己,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而这时阿丑已经径直走到了他跟前,两个人只差不到十步,而他却完全没有跪下来行礼的意思。 聂毅心里那股暴虐还没褪去,正是嗜杀成性的时候,这会儿见到这样一个上来找死的人,当即心里起了杀意,“你究竟是何人?” 这话一出,已经表明他已经认定他绝非阿丑那么简单,阿丑闻言笑了笑,一张丑脸更加扭曲了几分,但目光却如远山青黛,疏离而不折风骨。 “难得我一介花奴,皇上还会过问,我当你从来没想过问我这个问题呢。” 这话说的颇耐人寻味,聂毅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将阿丑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冷笑一声,“现在问这个花也不算晚,但不管你是谁,见到朕竟不知下跪行礼,真是好大的胆子。” “只不过是来闲聊几句,若是下跪我怕陛下您受不起这份大礼。” 阿丑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神情依然慵懒闲适,但瞳孔中已经一片冰冷,“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祖宗,但唯独不能昧着良心跪皇上您。” “你放肆!” 聂毅阴厉的眯起眼睛,阿丑淡漠的双眸让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这让他下意识的心头一惊,后背竟涌上一层寒意,这种感觉让他瞬间恼羞成怒,他堂堂君王,怎么会忌惮一个如此低贱的花奴!?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你究竟是谁?” 聂毅长剑一挥,天子剑锋直指阿丑,可阿丑连脸色都没变,不仅没有畏惧,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我不过区区一个花奴,您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哪怕随便挥挥手指头,都有大批的人愿意帮您宰了我,可您这会儿为何亲自动手了?是您害怕了,还是……已经猜出了我是谁?” 聂毅的脑袋嗡嗡作响,阿丑那双墨色的眼睛,就像两汪深潭一般,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里已经波涛汹涌,这样的眼神他越看越熟悉,即便对上阿丑那张丑陋的脸,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 心里的杀意陡然升起,双眸瞬间一片赤红,他二话没说,甚至都没让旁人动手,直接挥剑直接冲着阿丑的心窝刺了过来。 他的动作太快了,宛如一阵狂风,根本来不及看清动作,人已经到了阿丑面前,他的身手放眼整个大晟几乎已经无人可敌,所以这会儿想要杀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下一秒这个丑奴才就会血溅当场的时候,只看他身形一晃,竟如闲庭信步一般,轻松的避开了那一剑,连一根头发都没蹭到,直接跃到了旁边的竹叶上面,轻盈流动,如同一抹看得见摸不着的风,快的让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被他的身手吓到了,聂毅的功夫已经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但这个花奴竟然会比他还快,如果说聂毅的剑用的几近完美,那这人就是人剑合一,手中无剑人即是剑。 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脑海中全都充斥着一个声音,这人到底是谁!? 就在所有人都懵了的时候,一众朝臣竟不知何突然涌了进来,他们像是得了什么通知,竟不约而同的一起到了这里,结果看到眼前尸横遍地的一幕,险些直接吓昏过去好几个。 而在惊恐过后,在场所有士兵和文武百官也看到了正在对峙的聂毅和阿丑。 这时聂毅看到突然涌进来的一众朝臣,眸子阴厉的眯起来,回过头对上阿丑那双幽深的墨色眼睛,心中陡然一跳,指着那些朝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来这也是你耍的花样了?朕真是小看了你,以前怎么就把你当成了一个普通的花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来头,又是谁派你潜入宫中的。” 阿丑将淡漠的视线扫过来,勾起嘴角笑了笑,“皇上您急什么,既然该来的人都来了,这好戏也算是真正开场了。” 说完这话,他从竹叶上跃下来,白色衣袂翻飞,犹如谪仙一般站在极其刺目的血泊之中,抬手撕掉了脸上那层伪装。 一刹那间,看清他脸的所有人全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后,整个皇宫都炸开了锅,因为他们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让人刻骨铭心的脸。 “……靖、靖王爷!” 靖王爷竟然还活着!? 第279章 冤有头债有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完全失去了反应,感觉自己不是脑袋坏掉了就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在此时此刻看到早就应该躺在皇陵里长眠的靖王爷?! 聂毅在看到聂暻那张脸的一瞬间,一张脸霎时间毫无血色,瞳孔像被锐器刺伤一般骤然紧缩,接着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停留在一个扭曲又惊恐的表情上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涌上来,若不是他死死地用天子剑支撑着自己,他差一点就被聂暻的出现生生的逼退好几步,一刹那间,心里控制不住掀起狂风暴雨。 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 当初他是亲眼看到聂暻已经烧焦的尸体,甚至连骆心安送给他的那枚戒指,他都亲自检查一番,绝对不可能出一点差错,为什么聂暻还会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巨大的惊骇席卷全身,他剧烈的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汹涌的情绪,沉默了许久才阴冷一笑,“好弟弟,原来你一直都没死。” 聂暻毫不退缩的对上他阴森的目光,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托皇兄的洪福,您还活的好好的,臣弟怎么舍得死。” 聂毅目光一凛,脸上的笑容更甚,但目光却愈发的冰冷,“难得朕派了这么多人几天几夜搜寻你的下落,结果却浪费了朕的一番好心,你若是还活着,就该早点回京跟为兄汇报一声,也省得为兄为你日日哀思。” 他笑,聂暻也笑,而且比他笑的更气定神闲,“过了这么多年,皇兄还是像以前那么爱说笑,我若早点泄露了行踪,被皇兄你给发现了,今日哪儿还有命站在这里看这场好戏。” 话音刚落,满场皆惊,这话几乎已经直接挑明了当初聂暻真正的“死因”绝对跟皇上脱不开关系,一时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靖王爷是在漠北之战中不幸遇难,战死沙场,可如今看来事情却远没有这么简单,若是按靖王的意思,难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可当时连尸首都找了回来,甚至所有去漠北参战的将士都可以证明,靖王爷的确已经战死沙场,如今怎么会完好无损的活着,难道这些还能造假不成? 就在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的时候,聂毅却突然低低的笑了出来,“六弟,就凭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暴露了你的狼子野心,你身为主帅侥幸活下来,却拿别的将士的尸首来冒充自己,让朕和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你早就战死沙场的时候,却悄无声息改头换面的潜入宫中,究竟是何居心?” “朕敬你忠烈之举,不计前嫌,赐你后世美名,而你如今却颠倒黑白,污蔑朕戕害自己的兄弟,在这里大放厥词,究竟谁是乱臣贼子,其心可诛,你我心中有数。” 闻言聂暻并没动气,只是不屑的嗤笑一声,“皇兄这话我喜欢,究竟谁才是那个其心可诛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皇兄所谓真如你说的那般坦荡,当时就不会如此匆忙的还没找到尸首,就要急着为我发丧出殡,皇兄你是真的那么盼着我早点死,还是……企图用发丧来掩盖什么?” 说着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文武朝臣,“诸位大人想必都记得当时的情况吧,皇上是不是在援军一回来就马上盖棺定论我已经战死沙场,是不是就凭一具烧的面无全非的尸体就认定那人是我,是不是刚加封了我所谓的后世美名,然后立刻就遣散了整个靖王府?” 几句话问的在场所有人哑口无言,这时没人敢说话,但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聂暻说的正是当时的事实,一丝不差,当初靖王的尸首还没找到皇上就要给他发丧的举动,就引起朝中很多大人的质疑,可那时新皇刚刚登基,朝中又被漠北一役牵扯了太多精力,自然也没有人再仔细忖度当时靖王的“死”是不是太过蹊跷了。 在场人不说话,但发白的脸色和质疑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旁边的聂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死死地攥住了手里的天子剑。 聂暻见此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眉毛一挑,问旁边一个老臣道,“王大人,如果换做是您,知道自己的孙子被人给欺负了,就立刻出门找那人算账,可您刚出门,您孙子就立刻说您被那人给弄死了,然后随便找个尸首塞进棺材里,披麻戴孝装模作样的为您风光大葬,之后再顺理成章的吞掉您的全部家产和部下,您还觉得您这位孙子把您当亲爷爷看待吗?”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聂暻这话说的简直是一语双关,既在旁敲侧击把聂暻的罪行公之于众,又不忘把直接把他骂成了“孙子”。 王大人一听这话,头上的冷汗都淌了下来,心里已经为这句话凉了半截,嘴唇哆嗦着说,“这……这……老臣……” 他其实早就怀疑聂暻的死因有鬼,可一直碍于聂毅的暴政而敢怒不敢言,这会儿这么一听已经彻底明白了一切,但他仍然不敢直接说出来,他害怕聂毅手中那把天子剑下一个砍得就是他的脑袋。 索性聂暻似乎并没打算让他回答什么,只是眯起眼睛,阴厉的看了聂毅一眼一字一句的说,“皇上您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臣弟真是一刻都不敢忘。” “你故意派我去漠北参战,背地却派王将军以援军名义对我下杀手,沙场上那些为大晟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肯定想不到,他们效忠的皇上,其实是个卑鄙小人,不惜牺牲他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铲除我这个眼中钉,他们所有人在你眼里如同草芥,在铲除异己的时候,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可就是你眼中这些身如草芥的将士,在最后临死的时候还用自己的身体救了我一命,王将军这条好狗的确很听你的话,杀了我和那么多将士还不够,还要一把火毁尸灭迹,可我终究还是身上带着无数到死都不知道被君主出卖的将士鲜血,在乱葬坑里爬了出来。” 聂暻的眼眶赤红,一张刀削斧凿的脸上散发着骇人的煞气,他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一晚铺天盖地的大火,还有那些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将士,他们没有被漠北蛮子冰冷的砍刀所伤,却死在了自己一心效忠的君主手中,多么的讽刺! “我以前时常想,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皇兄你夜晚就不怕睡不着觉么?” 聂暻一步一步上前,目光像刺刀一般凌迟着聂毅那张恨到扭曲的脸,用低沉却足够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过现在我明白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做的多了,哪儿还能跟你讲什么良心,毕竟你连父王都亲手杀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一句话落地,全场哗然,所有人的脸色霎时间雪白一片。 方才在他们刚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被眼前鲜血横流的景象吓住了,更不用说旁边还躺着早就已经咽气的太后,聂毅的疯狂和嗜杀成性,让所有人都心惊胆寒,虽然心中已经明白太后多半是被聂毅所杀,但完全不敢去细想。 可如今聂暻的话犹如重磅炸弹,直接将他们最后一点恐惧炸的四分五裂,原来……先帝竟然是被聂毅所害?! 他竟然不仅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还杀了老皇帝……这不就是篡位夺权么!? 在场所有人都吓懵了,本来聂暻复活的事情就已经够惊悚,如今再扯上先皇的真正死因,就更加让人不寒而栗,而就在所有人都发蒙的时候,只听聂毅阴毒的大喝一声,“聂暻你找死!” 说着他挽起一个剑花,没有任何征兆,宛如一道狂风般冲着聂暻突然攻来,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已经彻底被扭曲和疯狂所代替。 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只想立刻将聂暻剁成肉泥,让他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一出手就是狠辣至极的杀招,根本防不胜防,若稍有不慎碰上,恐怕会立刻命送当场,可聂暻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似的,用脚一挑,将地上一把佩剑踢起来,一个转身握剑,接着轻松避开了聂毅的攻击。 “皇兄这是为何?难道是被我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了不成?” 聂暻露出恰如其分的笑容,如果只是听他此刻的口气,悠闲的简直就像在散步时信手摘下一片叶子问旁人可还好看,完全听不出任何萧杀之意,但嘴上如此,手上的动作却凌厉非常,看似行云流水,实则步步杀机。 今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聂毅的。 “一派胡言!不知所谓!”聂毅大骂了一声,不甘示弱的立刻还击,他的动作非常的快,每一次都瞄准聂暻的要害,显然是立刻要置他于死地,这时他一剑劈下,强大的剑气将聂暻逼退了好几步,他顺势跃起,冲着聂暻狠狠地俯冲下来。 “聂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闯进来,既然如此朕就亲自送你一程!” 一剑狠狠的刺下来,巨大的扬尘卷着狂风一下子将聂暻吞噬,凶狠的剑风刮过来,逼得在场所有人都倒退了好几步,此刻在场人的心瞬间都咯噔一下,以为聂暻这次肯定活不成的时候,可谁知下一瞬间就看到一道白光陡然闪过,接着聂暻竟一下子突破聂毅的攻击,直接跃上了枝头,而他刚才若是再慢半拍,就会像他脚下的地一样瞬间四五分裂。 “我是不是在胡说聂毅你心里最清楚,亲手杀死父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跟你杀了太后一样爽快?看到自己亲人的血飞溅出来,洒你一脸的滋味,是不是让你特别有成就感?” 聂暻讽刺般轻笑一声,让聂毅忍不住阴冷的狂笑起来,“你不用在这里扰乱视听!朕是太子,接任大统是顺理成章!这是父王的意愿,也是民心所向!父王驾崩时,你正带着女人私奔呢,哪儿有空管他老人家的死活,如今倒是跑出来装模作样的狂吠,说到底根本就是乱臣贼子!” “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颠倒黑白!?呵,说朕弑父篡位,你的证据呢?” 聂毅的眸中全是凶狠的杀意,嘴角带着鄙夷的冷笑,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不信聂暻能拿的出什么像样的证据,如果他手上朕攥着什么证据,就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早在自己登基之前他恐怕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来了。 更何况,这件事他处理的滴水不露,时候所有涉事的人也全都被他秘密的处理掉了,哪怕聂暻说的都是真的,就凭他空口白牙,又凭什么让全天下信服? 想及此处,他嘴角的讥笑更甚,一剑劈下来,他放肆的大笑,“怎么?刚才不是叫嚷的挺欢么,现在怎么屁也放不出一个了?是根本拿不出证据吧?” 他的笑声在血色宫墙里回荡,看着聂暻的眸子就像毒蛇盯上猎物般冰冷又恶毒,不管聂暻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管他是怎么混进这座宫墙的,如今他不过就是形单影只,饶是他的身手已经出神入化,要想单枪匹马的把自己这个皇帝拉下马,同时全身而退,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今天就算知道聂暻这贱种还没死,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想及此处,他在心里无声的笑了,一双阴厉的眼睛里满是嘲讽的冲聂暻望过去,本以为会对上他慌乱的神色,谁想到在这一瞬间,他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泛起了冷然的笑意,突然淡笑了一下。 “若是没有证据,臣弟今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诸位大人给请来?” 话音刚落,只感觉脚下突然细微的震动起来,远处也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脚下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就像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正在步步逼近一般,所有人这时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只看到一抹素色身影从远处走来,身后还跟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兵马,这些兵马个个严阵以待,动作整齐的宛如一体,锋利的刀剑在月光下泛出冰冷刺骨的颜色,远远看去犹如一道行走的黑色巨浪,带着遮天蔽日的骇人士气,让人一看就感觉双腿发软。 乌云飘过,一轮冷月浮现在夜色之中,洒下万千清辉,也照亮了走在最前面的那道素色身影,白皙的脸庞在夜色的笼罩下泛着一层浅浅的白,但那双果决的眼睛却熠熠生辉。 看清她的脸后人群中有人控制不住的失声开口,“……安、安妃娘娘!?” 听到这个名字,聂毅倏地回过头来,一下子就看到了骆心安那张脸,而她旁边此时还跟着两个人影,一个仙风道骨,白发垂髫,正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虚道长,而另一边是个个头不高的细瘦老头,穿了一件不起眼的长衫,却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紧的望过来,赫然是曾经服侍在先皇身边多年的李公公! 就在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的时候,骆心安走了过来,冰冷一笑,“聂毅,你想要的证据,我给你亲手送来了。” 第280章 生死一搏 “安妃娘娘……?是安妃娘娘!”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彻底被眼前的一幕搞懵了,安妃娘娘不是之前还陪皇上一起对抗王国邦么,怎么会突然倒戈相向?而且她现在手掌凤印,整个后宫都攥在她手里,除了一个虚名以外,她已经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没有任何区别,那她为什么还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倒戈相向? 这……这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啊! 但凡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个时候都应该懂的明哲保身,而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证明她已经毅然决然的站在了聂毅的对立面,这一惊天的逆转,饶是聂毅此刻都震惊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前所未有的阴厉,手指因为用力都泛起了一层青白色,这时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沉声说,“爱妃,外面这么乱,谁让你这样胡闹的跑出来?这种血腥的场合,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说着他冲旁边跪了一地的将士挥了挥手,“来人,将安妃带下去,好好‘安置’,外面刀光剑影,危险重重,记得切勿再让她出来‘冒险’。” 很显然,他不愿意去细究骆心安此刻为什么会跟聂暻搀和在一起,甚至都不愿意想聂暻作为“阿丑”的时候,正是在敛华宫中服侍,此刻他只想尽快了结此事,杀了聂暻,绝对不给骆心安一丁点接触聂暻的机会,绝不! 几个将士刚起身准备带骆心安离开,她身后的一众兵马就突然亮出兵器,完全把几个人阻挡在了原地。 这时骆心安勾了勾嘴角,浅浅一笑,“皇上,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能轻易的支配的了我吗?我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不可能再回去,您这么急着轰我走,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害怕我手里这份‘证据’呢?” 聂毅目光阴森的扫过骆心安身后的那一众士兵,心里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自如,甚至后背此刻都沁出一层冷汗。 明明靖王府早就已经被他斩草除根,聂暻的势力也早就被他瓦解的支离破碎,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到底是怎么一下子掌控了如此多的兵马!? 心里虽已波涛汹涌,但脸上却一派坦然,讥讽一笑道,“心安,你可真是朕的好爱妃,上午在青云观的时候你对朕可不是这个态度,如今难不成是觉得有这些兵马撑腰了,所以就能在这里胡言乱语么?你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朕倒是想看看,父王驾崩时你们这些不在他身边的人,能编出什么样的证据,能比朕这个亲手给父王送行的人知道得还多。” 这话说的极其有道理,当时先皇驾崩之时,一众朝臣当时都守在屋外,虽然屋里只有太子一人,可如果太子真的想对皇上下手,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当时靖王和安妃两个人根本都不在场,如今又如何轻易相信他们说的话? 看着众人质疑的眼神,骆心安气定神闲的笑了,她丝毫没有被聂毅阴厉的口吻吓住,只是勾了勾嘴角说,“皇上说的没错,当时先皇驾崩的确只有您一个人在场,我们这些没有在场的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我们没有不代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说着这话,她眯起眼睛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一瞬不瞬的盯着聂毅突然说了一句看似没有边际的话,“皇上,还记得当时先帝寝宫里那些一个又一个被你秘密弄死的下人吗?” 一句话让在场人长大了嘴巴,聂毅的脸色瞬间变了。 骆心安在心里冷冷一笑,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在座诸位大人一直在前朝为我大晟尽心尽力,恐怕对后宫的琐事不甚了解,心安不才虽执掌后宫没有多长时间,但也不介意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在先帝驾崩后的半年之内,宫中一共死了一百四十三个下人,这是个极其骇人的数字,因为在此之前宫中三年相加的死亡人数都没有这半年多,当然这不是最蹊跷得地方,毕竟多死几个奴才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最有意思的是这一百多个人中,除了被主子亲手赐死的以外,竟然绝大部分都是患病而死或者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 “偌大一个皇宫,每天死几个人失踪几个人都很正常,可短短半年之内就有上百人不是患病就是暴毙身亡,而且这些人还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曾服侍过陛下,那这件事也未免太凑巧了一些吧?况且宫中这一年也没有疫情肆虐,更没有任何天灾人祸,这一百多个奴才怎么就莫名其妙死在了宫里?”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紧紧锁在聂毅身上,淡淡一笑,“心安入宫不久,但也熟读宫规,任何下人死亡都要报请内务司,如果是患病那必须把尸体尽快运出皇宫,如果是暴毙身亡就更要查个水落石出,以防宫中出现任何鬼邪之物,但惟独先皇驾崩的那半年,明明死了这么多人,内务司却没有往外运过一具尸首。” “小小一个内务司恐怕还没有这么大胆子瞒下这种事情,那么这件事当时之所以能不了了之,恐怕是有人特意指示,而放眼宫中能有这么大权利的人,除了太后就是皇上您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轻轻一笑,“不过如果按这样想,这件事也无可厚非了,毕竟在谋害先皇这件事上,太后娘娘和王氏一族可没少出力,这事无论捅到她还是你那里,对你们都没有好处,所以为了掩盖你们母子俩肮脏的秘密,这一百多条人命就为白白的葬送了,我说的对吗,皇、上?” 她一字一句的将真相赤裸裸的撕开在众人面前,所有人听完这话都不禁抽了一口凉气,此时她的话他们已经信了大半,因为就凭聂毅那杀人如麻的阴狠作风,他们也完全相信这种事情他一定干得出来。 谁知听完这话,聂毅脸上却露出不疼不痒的表情,仿佛她说的不是一百多条人命,而是随便一只落在地上就能被踩死的臭虫,这时他嗤笑一声道,“朕当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结果你要给朕看的就是这些?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臆测,你也说了宫中每天都在死人,朕日日忙于朝政,还能记下宫中每个奴才的姓名不成?按照你的意思,那宫中是不是只要死人都跟朕有关系了?” “宫中死了人自然不是所有都跟皇上您有关系,但是半年前这位被你杀人灭口的人可是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说着骆心安将旁边那带着黑色面罩的精瘦男人请了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那人微微颤抖了几下,才毅然决然的掀开了头上的面罩。 一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而聂毅的瞳孔却骤然一缩,“……是你?” 摘下面罩的男人有一张苍老的脸,皱纹密布脸色焦黄,看起来有些颓然,但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却紧紧的落在聂毅身上。 这时他欠了欠身子,对聂毅行了个礼,“老奴参加太子殿下。” 他没有叫皇上,而是直接称呼聂毅为太子殿下,这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不认眼前这个人是大晟的皇帝。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神情,除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在场大部分的朝臣都一下子认出了他,“是李公公!” 是曾经服侍先皇多年,为先皇心腹的李公公!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当初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又赶上漠北大举进犯,朝中一片混乱,文武百官的注意力全都在朝廷之事上,自然也就没人记得过问这位跟随先皇多年的李公公。 但如今突然撞见,所有人才陡然响起,自从先皇驾崩之后这位李公公也神秘消失了,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众人的反应是惊讶的话,此刻聂毅的心情就是惊骇了,他死死地看着站在眼前的李公公,脸色青的几乎发紫,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老阉奴……他当初明明已经干净利落的处理掉了,这会儿怎么可能还活着!? 李公公对上他的视线,嘲讽的勾起嘴角,“太子殿下是不是很惊讶当初您明明已经杀我灭口,为何我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闻言,聂毅冷笑一声,“朕不认识你,就凭你也配装李公公?” 说着他将李公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瞧瞧,这张捯饬的倒是像模像样,乍一看还真有那么一点像,可李公公在当初父王驾崩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这在内务司都是有记录的,你这冒牌货糊弄的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朕,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朕有的是办法直接宰了你。” 李公公听完这话,气的浑身发抖,目光一片血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完全豁出去似的,讽刺一笑,“您当然可以直接宰了老奴,毕竟在当初陛下驾崩不久之后您就已经这么干了。” “可老奴到死都不会忘记陛下驾崩那一天你做过的事情,更忘不了陛下生前说过的话,今天老奴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哪怕豁上老奴这条贱命,也要讲当时的真相说出来!” 旁边的一众朝臣听完这话哪里还能冷静,有些直接迫不及待的开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生前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帝驾崩之前还留有遗训!?” 李公公艰难的点了点头,提到先皇瞬间红了眼眶,死咬着嘴唇厉声道,“岂止是遗训,陛下还留下了遗诏!” “遗诏”两个字犹如重磅炸弹,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一派胡言!父王驾崩之时,朕就在身边,哪里来的遗诏!来人啊,立刻将这个满嘴胡话的狗奴才给朕拖出去斩了!” 聂毅大吼一声,一张脸都白了几分,一双眼睛通红,犹如一只发狂的野兽,可聂暻的兵却一下子挡住了他的人,把李公公牢牢地保护在中间。 周围已经一片大乱,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问着“遗诏”和当时发生的事情,李公公抹了把脸继续沉声开口: “就在事发前几天,陛下就已经有所预感,甚至跟老奴说过太子一定会在他病重的时候有所行动,到时候一定会天下大乱,可那时陛下已经病入膏肓,还没等采取行动,太子就先动了手。”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一字一句道,“当时陛下明明已经病重到下不了床,可太子坚持要让陛下去参加祭祀仪式,陛下觉得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耽误国家大事,而且那一日他难得觉得舒服一些,便直接去了宴会,谁知走时还好好的陛下回来就已经命悬一线。”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紧急,陛下的药又没了,太子就以此为借口,故意将我遣走,然后亲手害死了陛下!事后他怕东窗事发,就暗中解决了在场所有的下人,而老奴更是他必须要灭口的对象,所以他趁着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放火烧了老奴的所住的那片厢房,事后再也被闪电劈过为由,随便就将此事掩盖了过去,企图杀人灭口!” 提到这个,在场大部分朝臣都一下子想了起来,半年前宫中的确发生过一场大火,而且因此死了很多太监,当时调查的结果正是遭受了雷击,可如今看来事情的真相竟远没有这么简单!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陛下的遗诏又怎么回事?总不至于陛下把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太监吧?” 提到这里,李公公劫后余生一般吐了口气,旁边一直沉默的清虚道长这时走了出来,“陛下的遗诏一直都在贫道手中。” 一句话让在场之人吃了一惊,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清虚道长,一脸的不敢置信,“如果陛下的遗诏真的在你手里,为何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才说出这件事?如果陛下早就知道太子有异谋反,那为何在新皇登基的时候您没有把遗诏拿出来?” 清虚道长眯起眼睛,夜风卷起他的衣摆,使他的声音也缥缈了几分,“因为贫道答应过陛下,要等真正的真龙天子出现才可以拿出遗诏,否则哪怕有人鱼目混珠登上了皇位,也不可轻举妄动。” “陛下驾崩突然,那时贫道正好在闭关修炼,等出关知道消息赶到皇宫的时候,太子已经登基为帝,靖王殿下又去了漠北,一切已经都来不及了,但幸好救下了大火中的李公公,也算是为陛下最后的遗愿留个见证。” 这话一出,已经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聂毅不是老皇帝最后所选的皇位继承人。 所以……清虚道长之前这么长时间之所以销声匿迹,而现在又突然随着聂暻一起出现,那不就证明他等待的真龙天子是靖王爷?! 想到这里,在场之人一下子全懵了。 这时只听到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传来,“有趣,太有趣了!六弟,你为了篡位夺权当真是花尽了心思,朕本以为你还有几分聪明才智,没想到却编出这样荒唐可笑的理由,说起来倒是朕高看了你!” “什么遗诏,什么真龙天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凭一个太监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吗?聂暻,你伪造出一个遗诏就以为能取代朕吗,别忘了朕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大晟的储君,饶是你把遗诏编的天花乱坠,拿不出来,没有人相信,也是废纸一张,朕登基才是顺应天命!” 站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聂暻听了这话,勾唇冷冷一笑,“信或不信可不是皇兄一个人说了算的。” “李公公忠心耿耿跟在父王身边一辈子,而清虚道长对聂家有恩,跟父王更是知己,他们说的话你可以装傻不认,但你喊了父王小半辈子爹,他老人家的字你总该认得。” 说完这话,他从衣袖里拿出了那一张盖着国玺大印的绸绢,轻轻一抖,上面的字原封不动的展现了众人面前。 “是遗诏!先皇的遗诏!” 在场的文武百官只觉得脑袋嗡一阵响,争相恐后的凑了上来,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凉,换做是旁人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是他们这些跟随老皇帝半辈子的朝臣,对先皇的字迹已经了若指掌。 绸绢上的字迹除了是老皇帝的以外,根本就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一个人的字迹就如一个人的灵魂一样,哪怕面相上长得一模一样,每个人的灵魂却没法完全复制,即便有人可以把老皇帝的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那字迹中磅礴浩瀚的神韵也是模仿不来的。 看到遗诏上的内容时,连骆心安一时都愣住了。 那日聂暻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见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李公公,虽然那时她已经知道有遗诏这东西存在,但却从没见过聂暻拿出来过,如今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遗诏的“真容”。 上面白字黑字写着传位给六皇子聂暻,国玺大印加盖上去,代表着至高无声的权威和效力。 骆心安想象不出老皇帝在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还强撑着坐起来,用笔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写下这份遗诏的心情。 对老皇帝这个人,她谈不上有多少感情,毕竟在她的记忆中这位“公公”对她从没有半分和颜悦色,甚至用在她身上的手段也让她永生难忘,可她却不能否认他是个好皇帝,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好父亲。 他不是不知道聂毅品性阴险毒辣,诡计多端,也不是不知道聂暻才是皇位最好的人选,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聂毅毕竟是皇后嫡子,他既已被封为太子,代表的就是国家法度和纲常,所以即便他是皇帝,即便他最疼爱的儿子是聂暻,对聂毅也一直寄予厚望,甚至到临死之前都没有动过废太子的心思。 聂毅总说老皇帝偏心,眼里除了宸妃和聂暻这个六皇子以外,再也没把其他孩子当回事,可老皇帝将整个天下都交给了他,对他这个太子也从没有半分克扣,这已经足够说明了他一视同仁的父爱。 如果聂毅没有一次又一次的动歪心思,没有王氏一族在背后挑拨离间,没有一心杀了自己的亲生父王,或许就不会再有这份遗诏,可老皇帝聪明狡猾了一辈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子已经有了反心,所以在生命的尽头,不知道某时某刻就会命丧黄泉的时候,他最终忠于了自己的心,也忠于了这个呕心沥血一辈子的天下,为大晟选了一位最适合的君主。 君主固然要心狠手辣,但仍要有一颗仁爱之心,这一点只有聂暻能做到。 “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今天杀了一天的人,正好靠六弟你这出好戏给朕解解闷儿,现在你兵也来了,苦肉计也上了,连遗诏都造出来了,还有什么后招啊?” 聂毅的笑声在风声中回荡,一时间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噤住了声音,整个皇城在这一刻陡然一片死寂。 聂暻站在风中,白色衣袂翻飞,一双幽深的墨色眼睛带着冰冷的寒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对上聂毅赤红的双眸,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他不需要再说什么,因为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情可是嘴皮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怎么?没话说了,看来是所有招数都用完了啊,哈哈哈……” 聂毅鄙夷一笑,下一秒脸色陡然一冷,“你既然已经出完了招,那现在轮到朕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天子剑一挥,厉声道,“众将士听令,跟朕一起灭掉这些不知死活的乱臣贼子!” 天子剑所指之处,本应一呼百应,可此刻聂毅一声令下,那些跪在他身后的将士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的,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心中和脸上虽然一片忐忑惊恐,但却死咬着牙一动没动。 这是皇命,违者立斩,但他们真的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屠杀让人精疲力尽,而他们为这样的君主抛头颅洒热血,他却将他们的命视为草芥。 这么久以来,所有人都目睹了聂毅的暴政和残忍,今天看到他屠杀的样子,就更加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看着这满地的鲜血全都是他的罪孽,而他这一天不仅杀了自己的生母、舅舅,现在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 靖王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而这个英雄曾经差一点葬身在聂毅的诡计之下,遗诏在上,他才是本应该手握天子剑号令四方,震慑中原的帝王,而他们这些将士又为什么要为一个弑父篡位的乱臣贼子卖命?! 聂毅的兵马经过一天的厮杀本就不剩多少,这会儿残存的这些竟然也完全不听他的号令,一时间他的脸色一片青紫,咬牙切齿的一把抓住其中一人拖到跟前,嘶吼道,“都给朕起来!敢不听号令的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抬剑就要砍掉那将士的脑袋,而那将士竟死死地闭上眼宁愿死也不愿在为他卖命。 “哈哈哈哈……好好好,都反了!反了!” 他嘶吼一声,整个人像疯了似的,看着跪在聂暻脚边的一众朝臣,“怎么,连你们都信那贱种所谓的遗诏?随便拿出一张破纸你们就相信了,你们的脑子呢!?朕才是皇帝啊!” 没有人说话,或者说已经没有了说的意义,此刻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这年头早就根植于心中,今天才彻底的破开土壤汹涌的疯长起来,早在见识到聂毅如此疯狂的暴政时,所有人心里就在想,如果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不是聂毅,如今大晟的局面会是怎样…… 可现在这个想法已经变成了期盼,一场宫廷政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血流成河的皇城竟还没让聂毅满足,此刻哪怕遗诏是伪造的,他们心里也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彻底看清,这个皇朝的主人绝对不可以是聂毅! 情势瞬息万变,连一向狂傲的聂毅都一时愣在了原地,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孤家寡人。 心里疯狂的情绪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袭来,暴怒和杀人的欲望在他的身体里尖声咆哮,有什么东西像是在骨头里拼命地挣扎,下一刻终于挣开束缚,破茧而出。 他的眸子彻底变成一片血红,他仰天大笑,“你们以为朕少了你们就坐不稳这个天下了吗?” “聂暻,你既是他们心中的真龙天子,那朕今日就宰了你这真龙天子,来给朕的江山陪葬!” 一句话落地,他突然像一阵狂风一般冲着聂暻席卷而来,聂暻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一个跃起便迎了上去,可谁知就在两个人要兵戎相见厮杀一场的时候,聂毅突然勾起一抹阴厉的冷笑。 下一秒,他陡然改变了方向,如离线的箭一般突然冲着骆心安冲过去,抬手将天子剑架在她脖子上,劫持着他跃到空中。 “聂暻,你今天赢不了,因为朕知道你舍不得她!哈哈哈哈……若想把她就回去,就单枪匹马的来!” 话音刚落,他就向着皇城深处飞走了,聂暻的脸色霎时间一片煞气,全身骇人的气息吓得周围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清虚道长和李公公连忙阻拦,“殿下莫去——” 可话才刚刚脱口而出,聂暻已经独自追了上去。 他可以不要天下,但他不能不要骆心安,他答应过她此生此世再也不会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危险,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是聂毅的陷阱,他也不会有哪怕一丝的犹豫! 第281章 吾心安处即是吾乡【全文完】 聂毅的速度很快,几乎脚不沾地的在皇宫琉璃瓦片上飞过,骆心安被他紧紧的钳在怀里,本来就已经动弹不得,再加上她那几乎已经快要生产的肚子,这会儿在空中的每一秒钟都像是度日如年。 方才事情发生的太快,变故就在眨眼之间,从她带着上千兵马和清虚道长他们出现在聂毅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聂暻也早就预料到聂毅情急之下会再次拿她开刀,所以特意吩咐了最前排少说有六七十人专门保护骆心安一个人。 可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就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缝,纵然保护她的措施已经很周全,但终究是百密一疏,当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注意力全都被遗诏引走,那时她满脑子都是老皇帝生前的所作所为,心里一分心,就立刻被聂毅这个狡猾奸诈的“老狐狸”抓住了机会。 他一向很会利用人性的弱点,他知道遗诏一出现自己就已经大势所趋,所以故意趁着全场大乱的时候,突然出手,让人防不胜防。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笨,在这种危急时刻竟然会走神,这才给了聂毅可趁之机,同时不仅把自己推入了危险之境,还把聂暻也一起拖下了水…… 想到这里,骆心安真是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两巴掌,可她这会儿被箍在聂毅怀里,连呼吸都困难,又哪里还能抬得起手来,只能在心里露出一抹苦笑:或许她真是天生走背字,明明已经绕着危险走了,危险却还能一下子找上她,也不知究竟是她运气不好,还是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烈烈的风从耳旁刮过,刺的骆心安都睁不开眼睛,等聂毅终于停下的时候,她睁着被飞沙刮的不停流泪的眼睛,看清了周围的景象,然后瞬间震惊了。 聂毅竟然把她挟持到了金銮殿…… 他究竟想做什么!? 还没来不及思考太多,聂毅就把她猛地推到旁边一根立柱上,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立刻将她大卸八块。 对上他阴厉的眼睛,骆心安心里倒一下子坦然了,当初聂毅为了自保就劫持过她一次,如今既然重蹈覆辙,他的手段只会比当初更狠毒,既然横竖都要死一回,她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想到这里,她勾起了嘴角没等聂毅说话便低声开口,“聂毅,你还会不会点新花招?每一次都来这一套,你不腻我都腻了。” 这话瞬间刺激到了聂毅,他捏着骆心安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阴测测的笑,“招数不在新好用就行,你可是聂暻的心头肉,朕不对你下手,还能找谁呢?况且,你与朕之间还有一笔总账要算,当着聂暻的面,你我夫妻有些话总是不难么好说出口,你说对吗?” 骆心安被扼的喘不过气来,一张脸通红,但神色却很平静,断断续续的说,“……你抓了我也……咳咳……没用,阿暻很快就……会追来,你逃不掉的……” “哈哈哈……怎么,你还真以为朕怕他?朕抓你就是为了引他来,他要是不来这游戏可就玩不下去了。” 、 聂毅嗤笑一声,轻佻的拍了拍骆心安的脸,“反正早晚你那老相好都回来,那趁着这段时间你我夫妻二人就叙叙旧如何?说起来骆心安,朕真是有些佩服你,你这张漂亮脸蛋可真会演,连朕都被你骗的团团转!” 说到最后他几乎咬牙切齿,捏着骆心安的手指迅速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鲜红的印迹。 “什么失忆,什么忘记旧情只想跟朕在一起,全都是放屁!骆心安你就是贱,聂暻乔装打扮到你身边才几天,你是不是就被他迷得找不到北了?你的记忆是不是也是那时候恢复的?” “睡着朕的龙床,拿着朕赏的凤印,背地里却不忘和旧情人爱火重燃,你把朕当成什么了,嗯!?”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攥在手心里的女人,很可能夜夜都被别的男人碰,表面上装出一副对他深情厚谊的样子,背地里却给他戴了这么高一顶绿帽子,他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铺天盖地袭来,一抬手狠狠抽了骆心安一记耳光。 他这副捉奸在场的模样,好像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是骆心安欺骗了他的感情,所以他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怒火,可是却忘了从一开始骆心安就没有属于过他,是他用强取豪夺的手段把骆心安囚禁在了他的身边,仅此而已。 一个绑架犯却要求人质不准逃走,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禁脔,还要从身到心都属于他,世上哪儿这么多的好事儿?她骆心安又不是贱得慌!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却有脸跟她提什么真心和背叛,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聂毅这一巴掌几乎用上了全力,骆心安的脸迅速肿了起来,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她的脑袋偏到一边,吐掉嘴里的血沫子,她低声冷笑,“聂毅,你竟然觉得是我背叛了你?呵,咱俩有什么关系么,你也配跟我谈背叛这两个字。” 聂毅知道骆心安是在故意激怒他,只要他下狠手直接弄死她,聂暻唯一的软肋也就消失了,她从来不肯当聂暻的负累,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如果能用她一死为聂暻换来这大晟的天下,她乐得其所。 骆心安为聂暻做的一切都让他嫉妒的发狂,她可以为聂暻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这些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哪怕他已经把她娶进了门,牢牢地锁在身边,她的心也终究在聂暻身上。 这个认知让他的双眸充血,手指几次狠狠地收紧恨不得直接弄死骆心安,最终却只能放弃,因为这样就等于成全了聂暻,他不能让骆心安死,他要牢牢地攥住聂暻这跟软肋才有翻身的希望! “骆心安,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是坐着八抬大轿被朕娶进门的,现在遇上老相好就想不承认,你怎么就这么贱!” 若不是场合不对,听完这话骆心安几乎笑出来,八抬大轿,听听多威风啊,好像坐上这轿子就是多大的光荣似的,他只记得她被逼下嫁,却忘了在此之前她已经嫁给了聂暻,他怎么有底气把这话问得出口!? 骆心安用舌头抵着流血的口腔,在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毫不退缩的回视,“聂毅我告诉你,我骆心安这辈子只嫁过一个男人,就是阿暻,我是靖王府的王妃,从来就不是你聂毅的后宫中人,你问我咱俩的关系,那我也就实话跟你说了,四个就足以概括,你对我来说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定懂什么叫权宜之计么?就是我们各取所需,你需要我来满足你的征服欲,而我要活着看着你身败名裂,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感情这种东西,现在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你——!” “权宜之计”四个字犹如利剑狠狠的刺穿了聂毅,他以为自己早就驯服了骆心安,把她变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该崇拜、依赖着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真正胜利者,可如今真相大白才知道真正掌控全局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抬手就要给骆心安第二个耳光,可骆心安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抵挡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的惯到一边。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伤,但嘴角却挂着快意的笑容,她终于等到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说出全部真相就如同撕开结痂的伤口一般,虽然疼却是那么的爽快。 “怎么,只听这么一点你就受不了了?那如果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就对你没说过一句真话,你是不是准备直接把我大卸八块啊?” 她轻轻一笑,目光里带着凛冽的寒光,“你最好直接弄死我,否则我会一直说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见到阿暻之后才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失过忆,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骗你罢了。” “纵然你精明狡猾,想要用这一招骗过你难上加难,但很显然我成功了,从我得知阿暻死讯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我就已经一无所有,也不在乎再失去什么,所以哪怕是嫁给你,甚至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拉你陪葬。” 听完这话,聂毅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心脏像是撕裂般疼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以为他与骆心安终究会像那个让人沉醉不醒的梦境一般,携手此生,泛舟湖上,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可骆心安的一句话彻底打破了所有假象,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这个让他如此轻易丧失理智的女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看到聂毅痛苦的眼神,骆心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心脏和灵魂在此刻似乎都在共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对眼前的一切似有所感,心脏一阵阵的蜷缩。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翻飞,那些曾经属于原本那个洛心安和这个男人的爱恨纠葛,与他此刻痛苦的表情重叠在一起,让这具驱壳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世上最狠毒的报复,永远不是死亡,而是曾经拥有现在失去,这个男人上辈子背叛了她,也负了那个叫洛心安的女人,所以她也要让他尝尝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聂毅的双眸一片血红,脸上的青筋蜿蜒,像厉鬼一样死死瞪着洛心安,半响之后却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他轻蔑的捏着洛心安的下巴晃了晃,冷笑道,“洛心安,别把自己说的这么清高,说到底你就是个为求自保对任何男人都能张开腿的biao子!你口口声声说爱着聂暻,可是却先后嫁给了父王和朕,你以为朕真的把你放在过眼里吗?你不过就是只被人玩烂的破鞋,朕坐拥天下,还真不差你这一个女人!” 恶毒的言语犹如利刃一般一句一句的凌迟在骆心安身上,聂毅以为凭骆心安宁折不弯的脾气,这话一定会立刻激怒她,可骆心安却不怒反笑。 “聂毅,你真让我瞧不起,一个男人如果只能靠侮辱女人来找回尊严,那他活的连畜生都不如。” 说到这里,她把聂毅发狂的样子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冷冷的勾起嘴角说,“聂毅,瞧瞧你现在这幅尊荣,连个人形都没了,竟还认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你还真以为自己仍然是坐拥天下的皇上么,朝中上下还有几个人听你号令?不过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说着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聂毅的眼睛,轻声说,“鲜血喷在脸上的滋味不错吧?你是不是现在很喜欢这种感觉,杀人让你很开心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聂毅陡然眯起眼睛,“骆心安,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骆心安淡笑一声,突然凑到聂毅耳边用耳语一般的口吻说,“我不想耍什么花招,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你。” “记得敛华宫外那些紫樱花么,还有你每日在我这里吃下的东西,滋味如何?是不是正好帮你把心里那些灭绝人性的心思全都挖了出来?” 聂毅眸子一凛,接着陡然明白了过来,“你对朕下药?!” 难怪他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情绪越来越暴躁,有时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他不是对她没有过怀疑,甚至因此试探过她,但骆心安每一次都跟他吃的一样,不可能有机会单独做什么手脚,如果他真的中了毒,为什么骆心安会完好无损? 他一把扯住骆心安的头发,把她拽到身前,厉声道,“说,你究竟做了什么!就凭你那点手段,朕不可能中毒!” 骆心安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不愿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聂毅盯着她满是血痕的脸,暴虐心又起,阴笑一声,“好,你逞强不说是吧,你不说朕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说着他扯着骆心安的头发就狠狠的往柱子上撞,他这一次用了全部的力气,如果骆心安的脑袋真撞上去,恐怕不死也会立刻昏厥过去。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光,如闪电般划破长空,接着一支白翎箭直接刺中了聂毅抓住骆心安的那只手臂。 聂毅听到动静,早有防备,可这箭的速度太快,饶是他反应及时迅速闪到一边,还是被那锋利的箭刃刺伤,胳膊上瞬间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当即涌了出来。 下一刻,一道长衫玉立白色身影逆着凄冷的月色,立在了大殿之中。 “阿暻你他妈竟然真来了!他是故意诱你上钩,你单枪匹马过来是不是疯了!?” 骆心安一看到他,连粗话都忍不住爆了出来,这家伙怎么总是这么冥顽不灵,难道他不知道聂毅抓了她只是为了引他上钩,根本不会杀了自己这个绝佳诱饵么!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而旁边的聂毅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死死地钳在怀里,阴厉一笑,“六弟你终于来了,为兄可是在这里好等。” 聂暻一瞬不瞬的看了骆心安一眼,目光锋利和执着,他知道骆心安什么意思,也知道聂毅一时半会儿绝不会伤她姓名,可他却不能忍她为了自己忍受折磨,哪怕伤一根汗毛都不行。 看到她满脸伤痕和嘴角的血迹,他死死地攥住白翎短刀,所有伤害骆心安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聂毅,该死! “你既然想知道紫樱的事情,那我自然会原封不动的告诉你,毕竟兄弟一场,送你上路我也得让你当个明白鬼,但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跟心安无关,你放了她,我们单打独斗,无论生死。” 聂毅把天子剑架在骆心安脖子上,听了这话仰头大笑,“哈哈哈……单打独斗,聂暻你把朕当傻子了?骆心安现在可是朕的王牌,有了她就有了跟你谈条件的筹码,你觉得朕会放过这个置你于死地的机会吗?!” 聂暻冰冷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露出一抹讥诮的神色,一步一步的走进殿内,“聂毅,我本以为你再怎么心狠手辣,至少算是一个男人,可如今倒是我错看了你,你根本就不配当我的对手。” 聂毅嗤之以鼻,手中天子剑又往骆心安脖子上贴了几分,锋利的刀刃甚至已经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刀血痕。 “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割了她的脖子,不信你就试试。” 刀锋刺入皮肤的瞬间骆心安死咬住嘴唇没有吭一声,但是她陡然粗重的呼吸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痛楚,聂暻的瞳孔陡然一缩,没有再往前一步。 聂毅冷笑一声道,“聂暻,你现在已经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除非你真想看着骆心安在你面前咽气,否则就按朕说的去做,这贱人口中说的紫樱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聂暻倒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沉静的扫了聂毅一眼,讽刺般勾了勾嘴角,“皇兄,你现在知道紧张已经太晚了,大势已去,你追问的这么清楚有什么用,反正该杀的人你全都杀了,你的恶行注定罄竹难书,就等着‘名流千古,遗臭万年’吧。” 听完这话,聂毅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赤红的眸子陡然一眯,“所以一切都是你故意陷害我?骆心安之所以没事,难不成是因为这毒药只对朕有用?” “怎么能说是陷害,皇兄这话说的可就太难听了,臣弟只不过是帮你提前实现愿望罢了,你整日里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实际上从小到大都是虎狼心肠,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杀掉自己的至亲之人。” “既然如此,臣弟就帮您一把,为您精心准备了这紫樱花,这东西只有遇上您身上的龙延香才会变成毒药,让你变成弑杀的魔鬼,如今你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应该谢谢臣弟这一番好意才是。” 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聂毅,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让他变成嗜血暴君的始作俑者就是聂暻!他忘记了自己心中本就是个没有人性的恶魔,一心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聂暻身上,如今看到自己众叛亲离的下场,心里滔天的怒火瞬间喷发了出来。 ”是你!是你让朕杀了自己的亲人,失去了民心,失去了一切!聂暻你这个畜生!” 聂暻嗤笑一声,“论畜生,臣弟可不敢跟皇兄相比。” “聂毅,你已经一无所有,无路可逃,束手就擒吧。” 聂毅刚想提刀砍过去,但听到这话余光陡然撇到怀中还被他劫持着的骆心安,突然桀桀的笑了起来。 “谁说朕一无所有,是最后的输家,没错,朕的确是找了你得到,输了太多,但有一样朕终究还是赢了,骆心安肚子里这孩子可是朕的,你既然这么宝贝她,肯定不舍得挖掉她的肚子,让她跟着赔上一条命,更不舍得杀掉她一半的骨血。” “所以就算朕输了,至少上了你的女人,让她怀了朕的龙种,哪怕朕今日葬身于此,你也终究要给朕养一辈子儿子!戴一辈子绿帽子!说到底,你我兄弟二人,八斤八两,你没赢我也没输。” 听完这话,还没等聂暻开口,骆心安先低低的笑了出来。 聂毅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怒吼,“你笑什么!?” 骆心安毫不畏惧的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笑你自作多情,厚颜无耻。” “聂毅,你以为娶了我就真正得到了我吗?如今我也不妨把实话都告诉你,从始至终我就没让你碰过我一个指头,你以为的洞房花烛夜,不过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份厚礼,那一晚你真正碰的女人是王将军的小妾,你们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我自然要送你们一份大礼。”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阿暻的,早在给你大婚之前,我就已经怀孕,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快要把孩子的事情捅出来吗,就是为了让你再也找不到碰我的理由。” 一句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聂毅的脸上,原来他机关算尽,最后不仅没有得到骆心安,甚至还给聂暻这贱种的儿子当了这么久的免费爹! 他以为自己最后总算是留下了一点骨血,谁知回首才发现,所有人的亲人早就已经被他杀光,如今他竟已经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滔天的恨意席卷而来,他彻底变成了疯子,声嘶力竭的狂吼一声,死死地扯着骆心安的头发,抬剑冲着她的肚子就捅了下去:“朕剁了这野种!” 可早在骆心安说出这最后的真相时,聂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两个人视线相交就读懂了对方的心思,所以在聂毅一出手的瞬间,聂暻竟陡然跳到了他跟前,还没等那天子剑落下,他的整条胳膊就已经被直接砍了下来。 “啊——!”聂毅捂住残缺的右臂,嘶吼着倒在血泊之中,那把象征着权威的天子剑也跟着“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而这时骆心安已经被聂暻牢牢地抱在怀中,安然无恙的落在了座上的龙椅跟前。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但刚才聂毅挥剑的那一刻,他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控制不住低下头吻了吻骆心安的嘴角,低声说了一句,“还好吗?” 骆心安也一身冷汗,紧紧靠在他胸口用力点了点头,整个人虚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我。”聂暻撂下这话,吻了吻她的头发,拿着短刀一步一步的像血泊中的聂毅走去。 他必须做个最后的了断,今天就是聂毅的死期! 短刀出鞘发出“叮”的一声响,冒着寒光的刀刃闪过,刺得聂毅连眼睛都睁不开,看着聂暻一步一步冲自己走来,他知道这把利刃会直接捅进他的心脏。 可当聂暻走到他身边的一刹那,他突然勾出一抹阴历狠毒的笑容,接着残存的左手在地转上不知道按了什么,聂暻头顶就突然掉下来一个满是利刃的铁笼子。 如果这铁笼子砸在身上,毫无疑问那些利刃会直接把人捅成刺猬! “聂暻,朕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 说着他疯狂的大笑起来,而这时铁笼子发出呼啸的声音,眼看着就要落在聂暻的头上。 “阿暻!” 骆心安大吼一声,脑袋霎时间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扳起龙椅扶手上那只龙头—— “嗖——!” 一声巨响划破长空,龙椅后面突然打开一扇暗门,无数暗箭如暴雨一般陡然冲着聂毅飞了过去。 无数利刃穿破血肉的声音传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还来不及反应,胸口就已经被数不清的利箭刺穿了。 他哆嗦了一下,下一秒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而那地砖上的机关,没了他的控制,也停在半空之中,如果再晚半秒,那铁笼子就会直接砸在聂暻身上。 聂毅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胸口的暗箭,伸出手颤抖着指向骆心安,一双赤红的眼睛目呲欲裂,“你……怎么……” 骆心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呼吸都快停了,这会儿攥紧满是冷汗的手心,轻轻笑了一下,“这就是先皇为何没有传位给你的原因,这个机关他只告诉了阿暻一人。” 如果有一天乱臣贼子真的杀到了金銮殿上,这也是皇宫中最后一道屏障,但这只有皇上才知道的保命机关,最后却捅进了聂毅的心窝,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 聂毅狠狠的瞪着骆心安,嘴里想要说什么,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又轰然倒地。 倒在血泊之中,他死死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龙椅,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的往上爬。 “朕……才是……皇帝……” 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越来越多的献血从嘴里涌出来,看他向骆心安爬去,聂暻一个跃起跳到她身边,把她牢牢地护在了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还在地上垂死挣扎的聂毅。 他的血染红了金銮殿的毯子,所经之处更是一片血腥,看他仍然不放弃,像魔怔了一样盯着那龙椅,眼看着就要爬到的时候,却已经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皇位……皇位……” 他痛苦的从何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眼睁睁看着只差一步之遥的龙椅,最终也没有摸到。 这时骆心安就站在他正对面,他几乎探出半个身子去抓,最终却只是脑袋颓然的一歪,跪在骆心安和聂暻面前咽了气…… 殿外的阴云飘过,无数清辉洒进殿中,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骆心安看着那跪在自己跟前咽气的男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讽刺,抬起头对上聂暻幽深的瞳孔,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忍不住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嘴唇。 聂暻甚至都没来及说一句话,愣了一下之后猛然将失而复得的骆心安搂在怀中,疯狂的舔舐着她的嘴唇,用恨不得把她吞进肚子里的力气,狠狠的诉说着自己无声的思念。 他深爱的人终于回到了他身边,就像这血雨腥风的一夜终究会随着黎明的到来而烟消云散。 大晟四十五年,靖文帝聂暻登基,骆心安封后,皇太子聂双出生,改国号为骆。 刚刚经过战争洗礼和变革的大晟,民生凋敝,百废待兴,而靖文帝一经登基,便改变了以前严苛的赋税和律法,改变现有的均地令,大力推行梯田制度,短时间内让大晟的经济政治焕发了生机。 朝堂之中任人唯贤,文帝采纳骆后建议,一改过去的官阶世袭制,采用新的科考制,使出身低微的有识之士,得以为朝廷和国家效力,这一举措开创了新的局面,使整个繁冗的朝廷焕发了新的生机。 不过半年的时间,大晟便迅速兴盛起来,一连收复漠北、南疆等边陲小国,成为整个中原最为强盛的国家,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史称“靖骆盛世”。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一场毛毛春雨过后,地上冒出了青青的草色。 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咯吱咯吱的在路上走着,旁边除了一个老仆人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跟着,如果这时有人望过来,恐怕打死也不会相信里面坐的正是当朝的正宫皇后。 这时马车停在一个山坡之上,老仆人收齐缰绳,笑眯眯的掀开帘子对里面的人说,“娘娘,地方到了。” 骆心安点点头,没经仆人搀扶,自己就轻松跳下了车,站在山坡之上,眼前是一片浩荡的河水,一场春雨过后,河面上还飘着一层薄薄的轻雾,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人间仙境。 “娘娘,奴才已经仔细查过,这里正是您要找的洢水河。” 旁边的老太监一边引着骆心安往前走,一边笑着说,“娘娘您找的这地方可是福地,奴才跟周围的村民仔细打听过,这里盛产鱼虾,惊蛰后的春茶的滋味更是妙不可言,一会儿娘娘若是喜欢,奴才去叫来个渔夫,带您划船去河中央的芦苇地转转。” 老太监很显然做足了功课,提到这洢水河就停不下来,骆心安笑着点头,听他说完之后才轻声开口,“公公费心了,本宫不过是想在这里随便转转,不必这么麻烦,你先去忙就好,让本宫在这里坐一会儿。” 骆心安这么一说,老太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河堤上只剩下骆心安一个人,虫鸣鸟叫的声音钻进耳朵,将远处河堤上的青青草色,衬托的更加生机盎然,如果只是看眼前的样子,谁又能想到百年之后,这里竟然会是那样的阴森恐怖。 想到往事,骆心安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勾了起来。 当初为了治疗情伤,她毅然决然跑到这地方拍戏,结果阴差阳错的被卷入了这湍急的洢水河中,如果那时她没有来这里拍戏,没有踏足过洢水乡,或许此时此刻她仍然活在现代的车水马龙里,不会重生到这个连历史记载都没有的朝代。 可回首往事,她竟然从没有一丝后悔,纵然重生一世,她经历的事情远比上一辈要疯狂危险的多,她也从没想过要回到过去。 因为她在这里找到了牵绊,找到了愿意执手一生的人。 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拨弄清澈的河水,清冽的触感在指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盯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仿佛看到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也叫洛心安的女人,轻轻地对她笑了。 一阵微风拂过,河面卷起小小的浪花,一切与记忆中那个将她无情吞噬的汹涌河水大相径庭,阳光刺眼,洛心安忍不住闭上眼睛。 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褪去凶狠厉鬼的模样,露出那一张清丽的脸庞,回过头冲她微笑再见,然后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巨大的光晕之中。 洛心安再见,过去,再见…… “母后……母、后……”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冲远处想起,接着一个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穿着一件红色的夹袄,带着一顶毛茸茸的虎皮小帽子,跌跌撞撞的向她跑来。 这是她历经千辛万苦才保住的孩子,她跟阿暻的孩子。 她笑着弯下腰,一把将肉嘟嘟的儿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你这小家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跟着父王好好待在宫中吗?” “父……唔……父王,坏坏……要母后……唔,不要双儿……捏双儿的脸,痛痛……” 小家伙一见到骆心安就忍不住告状,把一张小嘴撅的老高,舔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副要委屈的可怜样儿。 这时就听远处传来硬邦邦的威胁声,“小兔崽子你能耐了,连父王的状也敢告,信不信朕今晚把你丢出寝宫,不准你抱着母后睡觉?” 双儿一撇嘴,冲聂暻做了个鬼脸,接着不知道突然冒出了什么鬼点子,竟轱辘一下从骆心安身上滑下来,奶声奶气的冲聂暻扑过去,“父王……才、才不会、父王抱抱!” 小家伙才这么小就已经深谙自家父王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果然这话一出,聂暻的脸色顿时一僵,对上骆心安哭笑不得的表情,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随谁,这么小就会撒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嘴上虽然嫌弃,但他还是硬绷着上翘的嘴角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结果才刚把这肉球抱在怀里,他的脸立刻绿了。 小家伙看到他吃了苍蝇似的表情,抬起小肉爪捂住嘴巴咯咯的笑了。 这时就听聂暻气急败坏的大声叫道,“心安,快来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他又在朕身上尿了!” 看着一向不动声色的聂暻原地跳脚的样子,再看看旁边做了坏事却一点也不脸红的小家伙,骆心安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轻快地向他们走去。 阳光暖洋洋的洒下来,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