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心荡漾:老公请宠我》 楔子 五月,这是一个清凉的夜,一个穿着高级西服的年轻男人不顾路人讶异的眼神,全速在繁华闹市的人行道上奔跑。司徒修远全部的思维都集中在一件事上——路漫漫,你不能出事!你绝对不许干傻事!你若死了,我绝不放过你! 空气灌进肺里,每一下呼吸都像刀割一样疼。他跑了多久,多远?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快,快,快,再快一点!他好怕来不及。 漫漫,你绝对不能有事! 他有预感路漫漫今夜决定自我毁灭,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必须阻止悲剧的发生。她属于他,就算死,也不放手。 他从未这样绝望地奔跑过,高级订制的鳄鱼皮鞋并不适合狂奔,天知道他会有拔足狂奔的一日。终于到了寓所的门口,他掏出门卡按在感应器上,侍者见是他忙迎上去,他一把推开,扑到电梯口狂按。 冲进电梯之后他背靠在墙上喘气,胸口疼得火烧火燎,他弯下腰,双手握拳按住膝盖,电梯飞速向上,带来一点眩晕的感觉。 漫漫,我来了!不要死! 打开房门,一片死寂,但他闻到了空气中腥甜的气味,是血…… 1、露娜的新男人 时光回溯到三年前的五月,花开满京华,云淡风细,走在路上的人们都笼罩在初夏黄昏暖而明亮的阳光里,神清气爽。 一场偶然的邂逅,拉开宿命恋情的序幕。 路漫漫的补习课因为老师生病而提前结束,她回到家,扔下沉重的书包,揉揉酸痛的肩膀,叫一声“姐姐!” 无人应答,奇怪,姐姐不是说今天没有工作,会跟她一起吃饭吗?她弯腰解帆布鞋的鞋带,在门口发现一双男人的鞋子。黑色鳄鱼皮,光泽温润,一尘不染,意大利手工制作,精心打理,有钱有品位的男人。 奇怪,姐姐的男朋友虽然不少,可是她几乎从来不往家里带,露娜很重视“名声”,绝不愿给自己添麻烦。曾有一个富商,为露娜烧了不少钞票,却连小手都没摸到。不甘心,半夜爬水管,打破玻璃闯到家里来,惊动姐妹俩,警车叨扰了几个小时,还占据娱乐版头条数日。自此之后,露娜再也不带男人回香闺,而且搬到27楼的高层公寓,永绝后患。 路漫漫走到客厅,摊开课本,准备温书。可是从卧室里却传来几声娇笑和男人的低语,路漫漫叹息一声,拿出封闭式耳机,用ipod听音乐,专心做功课。 卧室中,司徒修远欲火中烧,露娜衣衫尽除。他喜欢露娜,二人彼此试探了半年,今日终于到了实质性的突破,本是棋逢对手,火花四溅,一触即发。 突然,司徒修远听见门外的动静,立刻僵住:“好像有人回家。” “是我妹妹提早放学了。别管,她安静得像只猫。” 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意,司徒修远翻身把露娜压倒,扣住她乱摸的双手,压低声音说:“你妹妹尚未成年,我们怎好上演限制级的戏码给她听。你不在乎,我却做不出这种事。今日不巧,我们改日再约。” 露娜暗暗骂了一句脏话,都怪妹妹,坏她好事!司徒修远翻身坐起来,露娜憋着一肚子闷气,只得裹上睡袍。 卧室门打开,一股甜腻气味涌出,男人女人的体味,夹杂各自的香水气息。 路漫漫刚好站起来倒水喝,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她正在学画画,对人体之美分外敏感。从门缝里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床边准备穿衣,只着四角裤,背部颀长而精壮。小麦色的皮肤紧绷发亮,宽肩细腰,迷人的凹陷连接紧窄的臀部,一双肌肉纤实的长腿。 路漫漫瞬间血涌上头,转身避开视线。房门只开启两秒钟便关上,露娜裹一件和服式丝绸睡袍,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对妹妹说:“今晚我有事,你自己吃饭吧。” 路漫漫却没有真正明白姐姐嫌她碍事的潜台词,旋身去厨房找泡面。 她端着泡面回到餐厅时,露娜正和那个男人吻别,他看路漫漫一眼,那棱角分明的脸孔和炯炯有神的双眸充满雄性气息,像汗水淋漓的运动员,或者从事体力劳动的猛男。不过,他此时穿着意大利手工订做的真丝三件套西装,优雅、高贵,一缕黑发垂在额上,眼神犀利如刀,鼻梁挺直如雕塑,嘴唇含笑。 在这一瞬间,路漫漫醒觉自己和那个男人四目交接,她如遭电击,愣在那里。好像保龄球扔出去,无法阻止那冲击的力量,撞翻一片闪烁的心事,一塌糊涂。 2、你看起来不止十六岁 那个男人开口,声音如红酒般醇厚丝滑。 “露娜,这个芭比娃娃一样的小美女应该就是你常提及的妹妹?” “对,我妹妹,路漫漫。漫漫,这是司徒少爷,司徒集团的少东家。” 路漫漫站直身体,鞠个躬。 哦,原来就是这位,姐姐近来常常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口,望着对面大厦的霓虹灯发呆,那是司徒集团新开发的摩天大楼,司徒地产的大标彻夜闪亮。没想到这个总裁如此年轻而气质非凡。 “吃泡面怎么行?我请你们出去吃饭吧。”司徒修远突然不想让这一天就这样结束,虽然他通常下了女人的床就不想再和她们黏糊糊地纠缠。 露娜娇笑:“哦不行,我今晚约了美容师来按摩做指甲,还得禁食和睡美容觉,明天一早有通告。” “那,漫漫跟我去吃饭?”司徒修远自来熟,才认识就亲昵地叫“漫漫”。 等路漫漫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跟着司徒修远走到公寓楼下了,她意识到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但不知道是什么。他打开玻璃门,绅士十足地扶一下她的背,她感到他沐浴后的清香以及男人掌心的体温,好似把她和这个男人连接在一起。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种感觉,亲密,安全。 他们立在门口,等待司机在前方转盘掉头来接。司徒修远余光瞟一眼路漫漫,白衫白裙,脚下一双芭蕾式软皮平底鞋,浅灰小羊皮,一个信封式水蓝手袋随意挂在肩膀上,手上一条细细的水晶手链,除此之外别无饰物。她的小腿很漂亮,皮肤晶莹发亮,尤其是脚踝的线条优美,简直可以放在卢浮宫的雕塑馆里当展品。 “你跳舞?” 路漫漫略有些吃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站立的姿势好像头顶有根无形的线牵着,笔直而优雅,脚略有一点外八字。” 路漫漫马上放松一些,调整身体语言,说:“姐姐说跳芭蕾脚趾会变形,只是让我学国标舞,拉拉筋骨,陶冶情操,我没有立志当舞蹈家。” 司徒修远点点头,不吭声,有舞蹈基础的女孩子,身体更柔软,姿态更妩媚,当然,对男人更有吸引力,露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女士优先,司徒修远让路漫漫先上车,这是可容纳七八人的豪华礼车,可是他偏偏坐在她旁边。路漫漫对豪车并不陌生,跟着名演员的姐姐露娜,她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不着痕迹地理一理裙角,把手袋放在腿上,双手压住,双膝并拢,眼观鼻,鼻观心。 司徒修远默默观察路漫漫,她的容貌和姐姐露娜很相似,但细看又不一样。露娜的美是嚣张跋扈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性感。路漫漫的五官虽然和露娜神似,可是眼睛的形状更为柔和温婉,嘴角上翘,脸庞的曲线圆润,显得乖巧无害。如果说露娜是怒放的牡丹花,那路漫漫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 纯美少女的脸,看一眼就令人难忘,饱满的双颊,水蜜桃一般细细的绒毛,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的皮肤…… 司徒修远忍不住轻声问:“你多大年纪了?” “十六。” “哦?那跟你姐姐差得蛮多嘛。” “我母亲和生父结过两次婚,我是第二次婚姻的产物,所以相差八岁。”路漫漫坦荡荡地告知其中原委。 “你看起来不止十六岁。”司徒修远饶有深意地说。 路漫漫转头,迎上他玩味的目光。他是什么意思? 3、原始的吸引力 司徒修远的眼光往下滑,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滑到丰腴的耸立,只一刹那就移开,可是路漫漫懂了,心脏狂跳,嗓子眼发干。她难为情地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刚才卧室门缝里透出的一幕不断重现,他有着经得起最严苛的黄金比例衡量的躯体,她的手指在蠢动,想画出他每一块肌肉的线条,尤其是某些部分。她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描绘司徒修远一丝不挂的模样,他坐在铺满白布的台上,她以这具完美的男体为模特创作。 司徒修远看见血色一寸寸从她白色罩衫遮掩的胸脯蔓延上来,路漫漫双颊发烫,俨然是陷入绮丽幻想。他坐直身体,哦,太罪恶,怎么能如此挑逗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二人坐在餐厅的清净包厢里,点的都是清淡而精致的菜式,确实是来“吃饭”的。路漫漫的胃口不错,老实不客气地喝汤吃菜。司徒修远只是每样菜略尝几口,大半时间都在观察路漫漫。 据说要看一个人的底牌,就看他的朋友。同样的,想探清楚露娜的底细,从她妹妹下手,不失为妙招。 “你常常跟你姐姐的男朋友出来应酬吗?”他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同时用公筷夹一只虾到她的碟子里。 路漫漫犹豫几秒钟,小心翼翼地回答:“很罕有,姐姐只叮嘱我好好上学读书,不常带我参加社交活动,她对外从不提及有个妹妹。” “哦?听起来你姐姐很像个贤妻良母。”司徒修远的语气充满怀疑。 路漫漫放下筷子,坦荡荡地直视司徒修远:“司徒少爷,我姐姐是个演员,她不可能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围着她打转的男人可以排一条街,但她并不是那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如果你疑心她,那就别再来往吧。” 司徒修远淡淡一笑,路漫漫虽然才十六岁,可不是个软柿子。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跟你姐姐完全是两种人。” 路漫漫再次拿起筷子用餐,努力吃。她可不管身边是什么人,民以食为天,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小时候缺衣少食的日子,她发誓不要再过。 “什么年纪就该是什么样子,我才十六岁,难道要穿超短裙露背装出来勾引男人?” 司徒修远笑:“你姐姐精通此道,你却像个文艺少女。” 路漫漫说:“姐姐出来抛头露面,就是为了让我不要重复她的人生。司徒少爷,你的好奇心这样旺盛,为何不跟我姐姐聊?我虽然天真,可是不傻,你不可能从我嘴里听见我说姐姐的坏话。” 司徒修远靠在椅子上,沉默,路漫漫吃得很认真,很慢,她也在用余光观察这个男人。西服和衬衫都看不出牌子,可是她懂,那是最好的手工和顶级的面料。万宝龙袖扣上一圈碎钻闪烁,手表上的陀飞轮摇晃,她的心也跟着摇晃。 他的胳膊和膝盖有意无意地会轻拂过她的身体,古龙水的幽香飘进她的鼻孔。十六岁的少女并不懵懂无知,她恍惚明白这种吸引力是什么,最原始的东西,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哦,她的例假肯定快来了,所以荷尔蒙分泌旺盛。 4、我不是他唯一选择 饭后水果和甜点送上来的时候,司徒修远才再次开口:“其实我见过你,在今晚之前。” “是吗?” “你姐姐没告诉你我们怎么认识的?” 路漫漫摇头:“姐姐很少对我提及她和男人的事。” “我们是在从德国飞回盛京的飞机上偶遇的,时间太漫长,只好闲聊打发时间,她给我看了跟你的合照。” 路漫漫脸上漾开微笑,甜蜜如花。司徒修远心神一荡,这才是路漫漫的真面目啊,不是之前那种端庄紧绷的样子。 “姐姐总是带着我们的合照,她很爱我。” “看得出来,一半时间她都在夸你多么懂事多么聪明,说你是天才少女,要送你去读剑桥或哈佛。” “她开玩笑的,我要去汉堡留学,不去英美。” “哦?去德国?冷门的留学地。” “姐姐没告诉你?我们的母亲嫁给一个德国人,住在汉堡?” “我们还没聊那么多。但遇到她真的是机缘巧合,我当时从柏林飞回盛京,原本我该坐家里的私人飞机,但不巧被妹妹征用飞去希腊了。我破例乘坐汉莎航空,而你姐姐刚好是她那时候是参加完柏林电影节回国,我们在机上相遇,相谈甚欢。” 路漫漫笑说:“缘分妙不可言。司徒少爷,如果你想追求我姐姐,还得再下功夫。” “比如,常常请你吃饭?打听一点小道消息?” 路漫漫爽朗地大笑起来:“我可不是几顿饭就哄得住的小女孩!” 饭后,司徒修远吩咐司机,先送路漫漫回家,他的手仍然扶在她背后,身体前倾,轻轻把她推进车。她镇定了一些,劳斯莱斯车子内部的座椅是奶油色的娇贵真皮座椅,空气里散发出上等红酒和某种木头的幽香。 “谢谢你请我吃饭。”路漫漫礼貌地道谢。 “不用客气,和你聊天很愉快。” 路漫漫转头,他正面带微笑看着她。她本来觉得司徒修远是个冷漠而深沉的人,可是他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一定是礼仪专家悉心指导,练习过千百次,那种标准的上流社会的亲切。 回到家,路漫漫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浴室,露娜仿佛已经在玫瑰精油泡泡浴中睡着,涂着鲜红蔻丹的一双脚搭在浴缸边缘。 “姐,你跟那个司徒少爷他是认真交往的吗?”路漫漫抓住姐姐的肩膀摇晃。 露娜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倒是想认真,人家未必对我认真。他不止是个世家子弟,坐拥巨额资产,而且年轻有为,是司徒集团的掌门人。老爷子是董事局主席和挂名总裁,他是副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盛京最让女人眼馋的钻石贵婿,勾勾手指就会有一火车女人抢着去舔他的鞋,你姐姐我不是他唯一选择,明白吗?” 路漫漫迷惑,司徒修远身份如此高贵的人物,为何对她这个小女孩那样客气应酬?她坐在大浴缸的另一端,有些紧张地咬指甲,露娜一脚踢过去:“教你多少次,不准咬,难看死了!” 路漫漫忙像小孩子一样把手塞进裙子的兜里藏起来,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几乎贴肉,不像露娜,总是做着精美绝伦的彩绘指甲,镶水钻。 5、妹妹,帮我得到这个男人 “你觉得这个司徒修远怎样?他对你客气吗?”露娜问。 路漫漫想一想说:“他只是借由我的表现来推测你而已,姐姐,你懂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暗战。” 露娜娇笑:“你很聪明,妹妹。帮我,我要得到这个男人。” 路漫漫耸耸肩:“姐,我功课一流,英语德语流畅,智商160,可是都仅限于书本知识,别的一窍不通。你叫我去帮你留住男人的心?所托非人。” “不需要你去勾引他,你只要表现出你的本来面目就好。让他觉得,我这种俗艳的女演员也有一个体面的家庭,有个小淑女一样的好妹妹。你好好读书,文凭和脸蛋一样值钱。卖美色可以在荧幕上赚钱,可是受教育可以让你嫁个好人家。有你这样无懈可击的妹妹,比爱马仕铂金包还拿得出手,我在你身上砸的钱,和你1比1的金人儿恐怕都打得出来啦。” 路漫漫百感交集,她很感激姐姐,确实,露娜辛苦拍戏赚的钱毫不吝啬地花在她身上,上最好的学校,学各种昂贵的才艺,从不让她操心家计。露娜不是她妈妈,却比一个当妈的更加尽职尽责。 露娜从浴缸里起身,路漫漫马上低头替她把拖鞋摆正,伺候她的好姐姐,她的衣食父母。露娜擦干身体,扶着妹妹的肩膀踏出浴缸。 “漫漫,再去学样才艺吧,钢琴或者小提琴?” “姐,我已经在上舞蹈课和油画课,再多就耽误正经功课啦。” 露娜伸个懒腰:“艺多不压身,你既然要去德国留学,以你的成绩肯定轻松拿到offer,紧张什么?” 姐妹二人坐在客厅,吃一杯低热量的酸奶。在司徒家的大宅门口,司徒修远的车平缓地停在大门口,家里很安静,都已各自休息,司徒修远捏一捏眉心,对他的司机叶青吩咐:“叶青,查一查露娜的底细,包括她的家人,一样都别遗漏。” 又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他想,该去找个女人降降火了——除了这个理由,司徒修远想不出来为什么他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无法控制。 今天是露娜主动约他到她的公寓喝下午茶,可是正主儿大迟到,只有小妹妹在家里。路漫漫仍旧穿一身白色,卷曲长发用一枚蝴蝶结发夹随意夹在耳畔,罩一条田园玫瑰花围裙,在厨房里烤muffin和曲奇饼干,香草和奶油的味道弥漫。 路漫漫为他送上英国大吉岭红茶和新鲜出炉的饼干,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姐姐上午录的节目出了一点状况,严重拖延,她说一结束马上就赶回来。” “没关系,男人等女人,天经地义。” 路漫漫微笑不语,弯腰替他倒茶,她有一头微微卷曲的乌黑长发,瞳孔黑得像宝石,很少有亚洲女孩子的眼珠如此黑白分明,眼白几乎发蓝。她的甜美毋庸置疑,可是他对稚气外表下的她的内在更感兴趣。 6、恰到好处的妩媚 司徒修远专心享受红茶和饼干,平心而论,路漫漫的厨艺很不错。 “没想到你会烘焙。” “姐姐特地让我去学的。” “为何?” 路漫漫脸上是明朗的笑容:“她希望我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所以针线活儿和烹饪这些21世纪女孩子都嗤之以鼻的事,她督促我去学习。” “反其道而行之,有趣有趣。那是否也去上过礼仪和化妆的课程?” “那倒不必,跟着姐姐,自然就会了。” “你常去看她拍戏吗?” “从不,姐姐不愿意让我在媒体上面曝光,她在采访也不会提及家里的真实情况。” 司徒修远点点头,露娜是个聪明女人,明白出卖隐私是没有底限的,藏得好,奇货可居,才卖得出高价。司徒修远抬手看看手表,他并非闲得无聊的人,可是他今天的耐性很好,沉默是一种犀利的武器,可以切开人的武装,看到内核。 可是路漫漫的沉着真的不像十六岁的少女,她吃东西文雅,喝茶无声,连坐在那里也无比自在,似乎在神游太虚,可是耳朵却竖着,随时准备接收他的一言一语,哪怕一声轻咳嗽。 “你的卷发是天然的吧,遗传自母亲?”司徒修远出招,看路漫漫怎么接。 不出所料,路漫漫眼里流露出一丝错愕,但很快镇定下来,这位司徒少爷已经对她们姐妹查了个底朝天,一定的。慌乱之际她反而出奇冷静,实话实说:“是的,我们有一位漂亮的母亲,赋予姐姐惊人的美貌,使得她能够一炮而红,成为演员。” “你姐姐身上没动过刀子?” 路漫漫莞尔:“哪个女明星身上没做过手脚?姐姐自然也是有的,一点点肉毒,还有除毛和美白针之类。不过动手术刀的大动作没有,她的脸蛋和皮肤绝对经得起高清镜头的考验,胸也是真的,还能再美很多年。” 司徒修远很满意路漫漫的诚实,她是个有智商也有情商的少女。 “你会不会想念母亲?她嫁到德国好几年了吧?” “我十二岁时她出国的,走时就留了五千块给我和姐姐,身无恒产。从小姐姐就像我妈,而真正的妈妈反而像个客人,她总是在飞行中,每次回家倒头就睡,家里像酒店,酒店反而是她的家。” 司徒修远点点头:“你们两姐妹不容易,有个当空姐的母亲,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路漫漫再给司徒修远斟茶,缓缓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母亲忙得像陀螺,还不是为了养活两个女儿,她何尝不想停下来歇一歇。所以她现在嫁做人妇,洗手作羹汤,我由衷祝福她,不必再每日戴发网,描眉画目,绑小丝巾,穿高跟鞋站到腿抽筋,伺候那些难缠的乘客。” 司徒修远凝视着路漫漫的侧脸,她有点到即止的媚,不可方物的美。 露娜终于回家,还没换衣服卸妆,蝴蝶一样飘过去,搂住司徒修远,来个热吻。路漫漫识趣地收拾杯盘,悄悄退到厨房,把炉子里的muffin取出来,用裱花器挤出奶油花装饰,双层瓷盘装得漂漂亮亮,端出去,那对男女已经不在客厅。 路漫漫知道他们肯定去了卧室,耸耸肩,用保鲜盒装上几个muffin,背上画夹出门去,今天是周末,她可以在附近公园打发时间,她才不想当姐姐和那个男人的电灯泡。在玄关的时候,她再次看见那个男人的鞋子,深棕色的雕花绑带牛津鞋,有钱有品味。 7、抱着姐姐,想着妹妹 司徒修远压在露娜身上,闭上眼睛,他脑海里的幻想如脱缰野马。 现实和幻想重合,露娜血红的指甲抠进他的背,催促他快些,他却一心想着路漫漫。 他大口喘气,突然翻身下来,迅速扯过床单罩住腰部,声音低哑:“我今天没有兴致。” 露娜疑惑万分,司徒修远身强体健,绝不会“不行”,难道是她魅力不够? 司徒修远沐浴后恢复理智,穿戴整齐,告辞。 “谢谢你的下午茶。” 露娜裹着床单,风情万种地说:“该我谢谢你,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 司徒修远低头戴上钻石袖扣,状似无意地说:“下周末如果你有空,带上你妹妹一起到我家喝茶吧,我母亲很喜欢漂亮小姑娘。” 露娜眼中绽放出光芒,这是梦寐以求的邀约! 司徒修远离开露娜的公寓,他从车窗里看见路漫漫,她背着画夹,怀里抱着一束雪白铃兰,从街角匆匆往家赶,目不斜视。她有种浑然天成的魅力,和露娜不同,露娜让男人有种征服欲,是带刺的玫瑰。而路漫漫却让男人想要抱她入怀,亲吻她,宠爱她。 他一瞬间有种冲动,想停下车,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餐,可是他忍住,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一顿饭,他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坐姿,试图让坚硬的亢奋舒服一点。路漫漫太特别,多少年了,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只看一眼就硬起来。可是,她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打着禁忌的烙印。 他问开车的叶青:“你都查清楚了吧,露娜的母亲身家清白,她父亲那边如何?” “那个路辉已经和露娜的母亲离婚多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前有点钱,贪财又没脑子,到处搞投资,一个小公司被他搞垮。现在和地痞流氓一线之隔,耍嘴皮子混日子而已。他目前不在盛京,在南方学人炒房地产,想空手套白狼。” 司徒修远冷笑一声:“这样不争气的老子,居然生得出如花似玉的一双女儿,可叹可叹。但愿他不要搞得要把女儿推入火坑换钱花的地步。” 叶青流畅地将劳斯莱斯开上三环线,朝城外别墅区驶去,一边回答:“露娜的本名叫路丽娜,人美,又会挑剧本,运气极佳,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就遇上了伯乐,被名导演选中,第一部戏就当女主角,送戛纳参展,虽然没得女演员奖,但电影叫好叫座,露娜一炮而红,在内地一个电影节上得到最佳女演员称号。她很聪明,极珍惜名誉,有迹可查的绯闻都不是和线上的男明星,只交往过两个富商,但几乎没被抓到过确实的把柄,只是坊间传闻。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刘某人说是为她花了几百万,竹篮打水一场空,爬水管强闯香闺,结果被警察罩布套带走,丑闻轰动一时。露娜吃一堑长一智,才搬到那处27层的酒店式公寓,这下可没人爬水管打破她的玻璃窗。” 司徒修远忍不住笑,刘某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爱玩女明星,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没想到在露娜这里吃瘪。他感觉得到露娜不是那种被玩坏的残花败柳,某种程度上,她的历史可算相当干净,经得起严苛的审视。 8、司徒家的豪宅 去司徒家“喝茶”这天,露娜从一大早开始就疯狂地选衣服,路漫漫耐性十足地陪着姐姐,后来实在没辙,打电话把她惯用的造型师请来,他是个刻薄而强硬的gay,手脚麻利,在衣柜里翻检一会儿,三下五除二就替露娜决定好。 “富豪人家什么名牌衣服没见过?什么华丽珠宝不认得?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朴素一点,妆容清淡,像个好媳妇的样子。” 收拾打扮停当,姐妹二人出门,路漫漫在电梯里对姐姐说:“那个司徒少爷早把咱家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姐,到时候他问什么,你最好不要粉饰太平,一五一十地说。” 露娜娇笑一声:“你当你姐是胸大无脑的女人吗?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虽如此,露娜心里很紧张,她才24岁,说起来正是演艺生涯的黄金时期,年轻貌美,起步又高,名声很好,悉心经营的话,起码还可以再红个七八年,可是她更愿意抓住眼下的机会,能嫁入豪门是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归宿,每日在家熨钞票数珠宝,不必再出来抛头露面。因此,今天的会面至关重要。 司徒家派了一辆灰色捷豹来接,司机彬彬有礼,请二位小姐上车。车子朝着富豪聚集的海湾区驶去,远离尘嚣,路漫漫摇下一点车窗,享受初夏怡人的微风。 虽然是阳光灿烂的下午,可是路漫漫心里的感觉很奇特,她对于云端之上的生活并非一无所知,但并不像姐姐那样无比向往。灰姑娘去参加舞会的时候,有华丽的马车,可是结束之后呢?12点的钟声响起,华服褪色,水晶鞋遗失,马车变回南瓜,打回原形。老祖宗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至理名言。 车子穿过自动打开的雕花大铁门,与其称之为宅院,不如说是庄园。园中绿茵繁茂,花团锦簇,灌木精心修剪,连草坪都好似用尺子量过,梳子梳过那般服帖,绿得像块地毯。进门之后似乎开了足足十分钟才到达大宅门口,石砌的外墙使得这栋四层高的房子看起来有如欧洲城堡。 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太太站在门口迎接,面带模式化的微笑,露娜懂得分辨,猜到这是管家之类的人物,客气地微笑,摘下墨镜。 跟随管家进入门厅,大理石的地面光可鉴人,走廊两侧放置着铜像和瓷器,都是欧式风格,像博物馆。 路漫漫没想到宅子如此高大,以至于屋里还使用电梯。虽然她对正对门厅的壮观楼梯更感兴趣,但作为客人,她还是乖乖跟着姐姐坐电梯上楼。 二楼的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娇贵的米白色,缠枝花卉,高跟鞋踩上去一点声息也无。路漫漫以余光扫描走廊两侧的布置,每一幅油画上面都有专门设计的照明灯,悬挂的高度适合观赏的视线,一道道紧锁的房门显得神秘,可是她知道在门背后可能有各种奇妙而热闹的场景正在上演。 9、挑剔的目光 终于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管家推开大门,迎面而来是弧形落地玻璃窗,路漫漫看见胡桃木几何拼花地板,脚下踩着贵比黄金的手工波斯地毯,恍惚觉得像是德国某些贵族世家的城堡。在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沙发和茶几上,坐着一男两女。 见露娜姐妹到来,男士站起来,热情地说:“露娜!我们正在讨论你的电影呢!” 路漫漫几乎没认出来这是司徒修远,没穿西服的他看起来年轻如大学生,弧形下摆的亚麻衬衫上的一点皱褶显得闲适而放松,半旧牛仔裤,脚上一双舒服的乐福鞋,只有手腕上那支贵重的百达翡丽陀飞轮泄露出富家公子的蛛丝马迹。 那两位女士并不起身,懒洋洋坐着,露娜微微鞠躬问好,路漫漫也跟着问候。 “这位是我母亲,还有我妹妹,司徒雪霏。” “幸会幸会!司徒太太好,司徒小姐好,我是露娜,这是小妹路漫漫。”露娜主动伸出手,司徒太太也伸出手来,吝啬地只用五根手指轻轻一握便抽回去。司徒雪霏的态度如出一辙,只是握手的时间略长一点,一双精明的眼睛三秒钟之内就把露娜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 司徒雪霏没想到女明星露娜会打扮得这样端庄,小圆领七分袖连衣裙,把好身材遮得严严实实,裙长在膝盖上三公分,名媛的尺度。衣服质料很高级,细腻梭织蕾丝,清淡的樱花粉色,只有肤色白皙的女人才敢挑战,一双高跟鞋是奶油白,脚趾干净如婴儿,涂着透明指甲油。她本以为露娜会有一双戴满钻戒的手,谁知干净得出奇,精心保养的皮肤和精致的法式水晶指甲就是最好的装饰品。 露娜拎的手袋是一个小尺寸的missdior,上得了台面,首饰只有耳朵上一对花朵耳环,彩色宝石,但不是真的,施华洛世奇本季新品,时髦别致。妆容也清淡得若有似无,香水味几不可闻。 好聪明的女人!从头到脚挑不出破绽。司徒雪霏想。 露娜带来一盒名店的手工巧克力以及大束土耳其玫瑰花作为伴手礼,体面而含蓄。司徒太太欠身一笑,佣人接过来,默默将花插上,巧克力拆封,一起放到桌上品尝。 佣人陆续送上茶点水果时,司徒修远暗中观察的是路漫漫,她比姐姐还要镇定,身体语言符合一个十六岁好女孩的样子,沉默乖巧。一条朴素简约的衬衫式白裙,宽松适宜,薄荷绿的细腰带勒出一抹细腰,脚上一双和腰带同色的平底软鞋,鞋面上一朵缎带蝴蝶结,白水晶方扣,干净如她的眼睛,什么首饰都没戴。 相比之下,母亲和妹妹见客的着装倒显得用力过猛了,都穿着成套的香奈儿,佩戴高级珠宝,司徒修远没想到露娜姐妹第一次上门就懂得四两拨千斤。 用了些茶点,露娜巧妙而不过分地夸赞一番房间的布置和饮食的美味,话题渐渐转入她自己身上。 10、何处染尘埃? 司徒太太说:“你最近演出的那部电影不错,昨儿我跟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唤起从前的许多回忆。” 露娜谦虚地说:“您喜欢真是我的荣幸,其实我只是个小配角,那两位男女主演都是国宝级的名演员,老戏骨,我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搬个小板凳看他们飚戏,获益良多。” 司徒修远很满意,露娜很会说话,姿态放得很低。 司徒雪霏说:“你去柏林电影节走红毯的时候穿的那条芥末黄裙子非常大胆,是范思哲赞助的?” “我的裙子是一位国内的设计师替我做的,女主角穿的那条红裙子才是范思哲。我是小角色,不敢压过女主角的风头,那时候全身上下最贵的行头是piaget赞助的一条钻石项链。” “哦?看不出来国内有这样高级的设计师,也许你可以介绍给我。名牌高定的衣服都穿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露娜立刻顺水推舟,从手袋里掏出那个设计师的名片,双手递给司徒雪霏。女人聊来聊去不外乎穿衣经,露娜应对自如,路漫漫忍不住打个哈欠,忙用手遮掩。司徒修远微微一笑,对路漫漫说:“我带你去看一副油画,我新买的。” 路漫漫看一眼姐姐,露娜点头同意。她乖巧地跟着司徒修远起身,在会客室的深处,她看见悬挂在墙上的这幅画,细细研究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似乎是抽象派大师赵无极的作品。” “你很有眼力,对,这是我刚从拍卖会得到的。我喜欢这幅画的色彩和意境,强烈的冲突却营造出安静的氛围,越看越有味道。” “赵无极对于韵律和光线的把握有西方油画的味道,可是底子还是东方风韵。我也很喜欢他。” “你画画吗?” “正在学,主要画些简单的静物和小尺寸的风景画,肖像的功力一般。”路漫漫谦虚地说,其实她很小开始就学画,常被老师夸赞天分高,作品很拿得出手。 司徒修远存心要考考路漫漫有几斤几两,没想到这个小女孩见招拆招,竟然一点都不怵。他转个话题:“你喜欢穿白色?” 他今天是第三次见她,都是白衣。她点点头:“嗯,我懒得搭配,就穿白衣服,鞋子包包配件随便乱搭,什么颜色都可以。” “像油画的画布,干干净净的,涂什么颜色上去都和谐。不过白色也娇气,一点脏污都不能有。”司徒修远笑言。 路漫漫头一歪,笑容天真烂漫:“我既然不往脏的地方去,又如何沾染脏污呢?” 聪明的女孩,聪明的回答。 司徒家的人是盘算好的,请喝下午茶,半正式的场合,就好像只是为了结识一下露娜这位正当红的女演员,听听八卦闲话,而不是“审核”准儿媳,时间不早不晚,进可攻退可守,若是话不投机,还能在晚餐之前送客。 然而露娜的应酬功夫厉害极了,相谈甚欢,竟然让司徒太太主动开口留吃晚饭。一行人下到一楼,露娜打量一下这间屋子,猜测这是家庭聚餐使用的房间,家具是仿古欧式风味,颜色是柔和而富丽的奶油色与金色,以蓝色绣球花、粉白玫瑰和剑兰妆点餐桌。可容纳十二人的椭圆形桌子,三盏水晶灯洒下暖黄灯光。 11、妹妹是我最拿得出手的宝贝 司徒太太在房间一角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挂上后对一双儿女说:“你们父亲今晚回家吃饭,我们等他一起。”她转头对露娜说:“略等一等不要紧吧?” “您太客气了,真是荣幸,能够见到司徒老先生。” 司徒修远笑说:“你可千万别叫司徒老先生,我父亲听不得老这个字,他过完五十大寿之后年纪就凝固不变。” 正说着,司徒雄健步如飞走进来,笑说:“修远,又在背后说我老,你是等不及要篡位了吗?” 露娜反应极快,立刻拉着路漫漫站起身,司徒修远忙站起来:“爸,岂敢岂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您还能继续叱咤风云二十年呢!” “老骥?说到底还是老啊!”司徒雄佯怒,拍了儿子肩膀两下。一家人旁若无人地打招呼,坐定了,司徒雄似乎才看见两张生面孔,扫一眼露娜和身边低头垂目的路漫漫,问身边的妻子:“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是?” “你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一位不正是修远常常提起的露娜小姐吗?前阵子你还说她演的电影很出色呢,另一位是露娜小姐的胞妹,路漫漫。” 司徒雄一脸真假难辨的惊喜:“哦,真是三生有幸,能看见从大荧幕上走下来的露娜小姐,恕我失礼,快请坐。” 露娜这才和妹妹一起坐下,再自我介绍一番。 这顿饭的主角是司徒雄,他坐在主位上,不怒而威,带着一点冷淡和疏远,可是言谈仍旧客气而幽默,许是因为有客人在的缘故。路漫漫偷偷打量这位一家之主,以一位老人家而言,他非常有魅力,看不出真实年纪,头发染得很好,连发根都是黑的。有一点恰到好处的皱纹,不显老,显得智慧而老练。身材高大挺拔,没有肚腩,精工剪裁的藏蓝色西装使得他看起来有种纵横捭阖的架势,高雅而庄重,这是位名副其实的商场大亨,一举一动派头十足。 话题从露娜的演艺事业转移到路漫漫身上,司徒雄像个亲切的长辈那样问:“漫漫,你还在读高中吗?哪一间中学?” “师大附中。” 司徒雄眉毛一挑:“很优秀啊,那可不是花钱就能进的地方,想来你功课相当不错。” 露娜掩饰不住骄傲的神色:“漫漫是以全市前百分之七的名次考进附中的,外面人还以为我找了后门把妹妹送进去,其实她从小读书就厉害,不用我操心。” 司徒雄来了兴致:“哦?妹妹是你在照顾?” 露娜自悔失言,但话已至此,干脆摊开讲:“我父母十年前离婚,母亲工作忙碌,后来又远嫁德国,因此说我是个半个妈也不为过,妹妹确实一直跟我形影不离。我俩年纪相差八岁,我当她是女儿一样照顾呢。” 司徒修远不吭声,他对露娜姐妹的底细已经一清二楚,今天就是特意让父母家人见一见本尊,看他们的态度如何。露娜的表现他很满意,不卑不亢,也不粉饰夸耀。 司徒雄点点头,再问:“听着就觉得不容易,没想到你这样年轻,却如此有担当。敢问令尊和令堂从事什么职业?” 路漫漫心想,这是在盘查祖宗十八代吗? 12、司徒修远的真正目的 露娜如实说:“我们与生父已有多年未见面,他从前是个小企业主,不知如今混得如何,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他从未上门找过我,我也不给他添麻烦。我母亲从前是空姐,专门负责跑欧洲航线,她现在这位德国丈夫是一家知名德企的工程师,很可靠的老实人。她嫁过去之后住在汉堡,当家庭主妇,安心伺候丈夫,钻研厨艺,我跟妹妹有空就会去看望她。” 听完露娜的叙述,司徒雄敷衍几句,卓雅和女儿司徒雪霏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她们对于露娜的诚实全然接受,可是这样普通的家世多少让她们感到失望和鄙夷。 露娜见气氛不妙,忙把路漫漫推到幕前,夸耀一番。 “漫漫是我家的宝贝,虽然不像从前的大家闺秀那样精通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可是会跳舞,会画画,英语和德语都棒极了,功课极好,考试从来没掉出过前三名。” 司徒修远笑问:“露娜,你跟妹妹感情这样好,若是以后嫁人了,难道要带着妹妹一起过门?” 这句话妙极,潜台词无比丰富,是考验,也是试探。露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路漫漫却开口说:“旧社会姐姐出嫁,在大家族里点兵点将,随便选个庶出的妹妹充作嫁妆。如今虽然时代变了,没有嫁一送一的道理,可是我俩姐妹情深,我哪怕能多陪姐姐一天也是好的。若是遇到一个肯接受我这个拖油瓶的姐夫,准我仍然跟姐姐同吃同住,我一定日日烧香拜佛,祝他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路漫漫这番话是小女孩的娇俏无辜,司徒家的人闻言都大笑起来,把一点尴尬的气氛掩饰过去了。 露娜姐妹告辞之后,司徒家转移到起居室,佣人沏茶,送上果盘,司徒雄喝半杯茶,慢吞吞地发话:“修远,你才认识这个露娜多久?居然就带回家来。” “爸,我以前在外面交女朋友,你批评我瞒着家人。这一次我老老实实带人给你们审核,倒数落我心急。认识有大半年,带回家我是三思而后行。” 司徒太太卓雅说:“露娜的模样气质是没得说,真人比电影里还漂亮,可毕竟是演艺圈的人,难免不干不净,怎么进得了我们这种人家的门槛。” 司徒修远耸耸肩:“我已经派人查过,露娜洁身自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绯闻,便是有,也是无伤大雅,莫须有的花边新闻。妈,你觉得儿子我那么好欺哄吗?说句不中听的,她虽然是个女演员,保不准比某些富豪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清白呢。她家里有个未成年的妹妹住着,轻易不接待男人,鞋柜里连男人的拖鞋都没有一双。” 司徒雪霏笑起来:“哥,你简直是福尔摩斯!” “从路漫漫身上就看得出来,露娜的本质不差,若是个风骚低俗的女人,怎么养得出那样淑雅的妹妹?漫漫这个女孩的涵养不错,一眼就认得出赵无极的画,不是个金玉其外的花瓶。” 司徒雄发话:“出身实在勉强了些,那个生父是个不定时炸弹,恐怕麻烦。母亲那边住在德国,倒是清爽,天高皇帝远。” “钱能打发的人,都无所谓。我也未必就会和她天长地久,我正在谋划买下盛天娱乐,投资做影视剧,娱乐产业的投资回报率不错,我早想分一杯羹,露娜有利用价值,我调查过了,她和旧东家的合约快到期,我打算说服她跳槽。有她当一姐,比较容易网罗人才,尽快把公司做大。”司徒修远把他真正的意图说出来。 司徒雄和妻子对视,卓雅咳嗽一声,下个结论:“原来如此,修远自有分寸,你自己看着办吧。” 13、有钱人才有资格看不起钱 司徒家之后果然又请露娜去过几次,有时是喝茶,有时是吃晚饭,或者只是来看看卓雅母女新买的衣服鞋包和首饰。露娜很会说话,知道卓雅和司徒雪霏对她的态度至关重要,因此绞尽脑汁讨好,这种谄媚又不能太过,免得露出内心的急迫和贪婪,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技巧。她颇有自嘲精神,不时说些拍戏的趣事和苦楚,爆一点其他名演员的料,说些外人不知道的明星隐私,哄得卓雅母女心花怒放,只觉得露娜来拜访的日子,分外愉快。 路漫漫已经放暑假,正清闲,所以一直跟着姐姐进出司徒家。她冷眼旁观,真心觉得姐姐好累,比拍戏还累。一颦一笑都像排练过千百次那样,分寸拿捏得极好。 她暗中跟姐姐抱怨:“你何苦这样应酬司徒家那对母女,伺候司徒修远还不够吗?” 露娜一边梳头一边说:“妹妹,你可记得小时候的苦日子?父亲喝醉了便打母亲,她倒在地上抱着头,只哭着求他不要打脸,否则不能上飞机值勤。她挣的钱都花在我们俩身上,自己不舍得买一件当季新款的裙子,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件在outlet买的过季打折衣服。每次飞行回家,她总是带两份飞机餐和免费的巧克力给我们果腹,一直抱歉不能让我们吃得更好。这种日子,我发誓再也不要过!我要有刷不爆的信用卡,穿不完的新衣服,不必赔笑脸上饭局,你明白吗?” 路漫漫握紧拳头,钱,真的是好东西,她何尝不知道姐姐的辛苦。外人只觉女演员多么光鲜,锦衣玉食。路漫漫很清楚姐姐过得多么精打细算,她不肯放下颜面去应酬某些人,败坏自己的名声,所以收入就只有片酬和上节目的车马费,台面下的“红包”是没有的,可是生活的开销那样大,高级公寓、置装、助理、造型师,她的学费……哪一样不要钱?挣得多,花得更多。 路漫漫知道,这世上,有钱人才有资格看不起钱,而她们这样挣扎求生存的女孩子,没有胆量玩清高。 到了深秋的时候,露娜跟原本经纪公司的合约到期,正在商谈续约,她有意要把身价抬一抬,可是她需要拿到底牌。 露娜约司徒修远到一家私人会所见面,喝了两杯鸡尾酒,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膝盖往上爬,脸贴上他的肩膀,好似倦极,懒洋洋地说:“经纪公司想跟我续约,开价xx万。” “嗯,你自己看着办。” “我其实累了,拍戏太苦,三伏天穿棉袄,零下十度的时候逼人穿比基尼跳冰湖,这种日子我受够了。” 司徒修远精明绝顶,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想找个归宿?不再演戏?” “嗯,女人终归要嫁人的。” “你可找到心仪的对象?” 露娜的手继续潜行,在他敏感之处画圈圈。 “眼下倒是有个好男人,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娶你需要一点勇气,太美的女人,就像野马,关不住。” “你家里若有足够大的草原,马儿自然规规矩矩吃草。” 司徒修远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轻笑:“你稍安勿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给我几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14、我们互相利用 他这次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张黑卡:“你跟我这么久,我很少买东西给你,怕不合你的心意。你的生日快到,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露娜欣喜异常,给了这张司徒修远署名的信用卡,她等于一只脚踏进司徒家的大门。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的长。露娜熬过寝食难安的两周,终于再次收到司徒修远的邀请,她这次没带路漫漫去,妹妹有课,脱不了身。 司徒修远约露娜在一处摩天大楼顶层的豪华西餐厅见面。他们坐在落地玻璃墙旁边风景最好的位置,司徒修远指一指外面一座大厦,说:“盛天娱乐你了解吗?” 露娜挑一挑眉毛:“听说过。这家公司主要是包装青春偶像歌手的,没有大明星当台柱,一直不温不火。” 司徒修远一边切牛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买下盛天娱乐,很快会有人来谈你的经纪合约,你转到我这里来吧。” 露娜又惊又喜:“你买下这家公司,为了我?” 司徒修远抬头看她一眼:“你已成名,不需要我来包装你。反过来,我要借你的名气来把盛天娱乐转为影视歌三栖的全方位娱乐公司,电影这一块儿,你就是公司的招牌。” 露娜眼珠子一转,问:“我有什么好处?” “签约的身价绝对不低。” 露娜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在高脚酒杯上缓慢地上下滑动,司徒修远别过头去,这种调情的暗示动作对他早已没用。 “司徒少爷,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钱。” “哦?那图什么?有钱是我最大优点。”他嘴角有丝讥讽的笑容。 露娜赶紧说:“你年轻,英俊,懂得吃,又会玩。” 司徒修远沉默,仅此而已?全是浮华的表面,露娜可曾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他看什么书?喜欢什么电影?去过何处旅行?有什么爱好? 他在心中叹口气:“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露娜知道成败在此一役,豁出去了。 “我想跟你订婚。” 司徒修远冷笑:“就算我愿意,我家里也断断不会允许我取个戏子。” 戏子?此话如此直白而轻蔑,露娜的心冷了半截,还强撑着,好似无关痛痒地说:“我借我的名气给你打响公司招牌,你给我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各取所需,互相合作,何乐而不为?” 司徒修远一直盯着她,一直看到她心里去,露娜心里发毛。难堪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直到添酒的侍者前来,才打破僵冷的气氛。 司徒修远冷淡而平静地说:“如你所愿。” 露娜悬着的一颗心好似飞机迫降一般,终于着陆,背上淋漓冷汗。 这日,路漫漫下课回家,屋里一片昏暗,她打开灯,吓了一跳,露娜神色诡异,眼妆花了,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桌上一瓶红酒去了一半。 “姐姐,怎么了?” 露娜指指茶几上一份文件:“卖身契。” 路漫漫满腹狐疑,打开一看,表面上是露娜和盛天娱乐的新合约,但确切地说,是露娜和司徒修远二人之间私人的协议,她阅读速度比常人快,一目十行,很快浏览完毕,坐在姐姐身边说:“这比你想象得差远了,是不是?” 15、我要一枚钻戒,越大越好 露娜满腹委屈爆发:“司徒家那样有钱,却拿我当乞丐打发!这是什么意思?订婚后除非是司徒修远同意,否则我不得再拍戏,不能参加任何商业活动。我必须在大宅和司徒家人同住,不得置办外宅,这算什么?我现在拍戏的身价多高?要让我在家插花品茶,足不出户,还不闷死我?” 路漫漫小心翼翼地说:“他们确实防着你呢,协议里说明,即使订婚,你也不得参与家族任何企业的经营,不得持有司徒集团名下的股份。说白了,你就是一个虚有其名的豪门媳妇而已,这种日子和牢笼有什么两样?何况司徒少爷恐怕不一定会娶你,订婚没有法律效力,说甩就甩。姐姐,你要三思啊!” 露娜的手发抖,烦躁地说:“那有什么办法?司徒家坚决不肯让我进门,司徒修远说跟我订婚只是权宜之计,要我当盛天娱乐的活招牌。恐怕等我失去利用价值之后,婚约就作废!” 路漫漫想想说:“那何苦来着,姐姐,你拍戏也挺赚钱的,没必要硬去高攀豪门,招人白眼。” 露娜苦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年轻貌美的姑娘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我现在姿色不错,可有什么好骄傲的,娱乐圈自有大把美女前仆后继。我现在正当红还算戏路通畅,手头还有两个钱,可衣食住行哪样不烧钱?万一哪天我过气潦倒了,我们姐妹难道去喝西北风?” 路漫漫缄口不言,她是姐姐的“拖油瓶”,怎敢多嘴? 第二天一早,露娜精心化妆打扮,拎一个prada的手袋,拉上妹妹:“陪我去逛街。” “姐,今天周六我有油画课,你忘了?” “缺一次不会死。” 露娜板着脸,风一样冲进盛京最豪华的一家珠宝行,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导购迎上来:“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露娜摘下墨镜,冷静地说:“把你们店里最大最好的钻石拿出来给我看。” 男导购眼睛一亮,认出了露娜,而她一身名牌服饰,不是开玩笑的架势,马上把露娜姐妹请入帘幕低垂的内室详谈。 经理亲自接待,自保险柜中取出几枚裸钻。露娜板着脸挑挑拣拣,嫌弃这个不够大,那个颜色不够干净,另一个切工不够精细。经理耐着性子说:“要克拉数足,还要完美无瑕,这样的钻石可遇不可求,天然的东西,哪有十全十美。” “我就要十全十美,怎么,你们珠宝行居然拿不出一颗无瑕美钻?还是怕我付不出款子?你今天若是找不出让我满意的钻石,我立刻跟所有朋友讲,以后不要光顾你们这种虚有其表的店家。” “哪里哪里,露娜小姐说笑了。我再去找找看,稍等。” 路漫漫心想,这个经理肯定在心里骂姐姐是个贱货,有钱人不讨厌,有钱不要脸的才讨厌。路漫漫手心冒汗,看露娜的架势,她是要烧钱来发泄。 16、十克拉的爱情 经理慎重地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颗火彩耀目的梨形钻石。 “露娜小姐,这枚钻石本来是有客人预订的,迟迟没有来取,您可以先看看是否满意。” 露娜眼里露出一丝喜色,劈头问:“这一颗的品质如何?” “10.2克拉,颜色净度切工都相当不错,当然,价格么……” 露娜掏出黑卡扔在桌上:“我要了,付现款。” 经理看了一眼,认出是司徒集团大少爷的签名,他知道当然付得起,可是这样巨额的一笔消费,不敢儿戏,试探着说:“露娜小姐是不是考虑一下?我们当然会为您预留几日,这颗钻石殊为难得……” 露娜拍桌子:“我说要就是要,现在,马上!” 经理脸色发黑,路漫漫忙拽住姐姐,对经理说:“麻烦送一杯咖啡给我姐姐好吗?” 经理掀开帘子使个眼色,那个年轻的男导购忙走进来,轻言细语地拿一本图录,跟露娜推荐一些镶嵌款式。 路漫漫忙走出店外找个角落打电话给司徒修远,电话是秘书转接的,等了许久才听见他磁性的嗓音响起:“喂?漫漫,你找我?” 路漫漫言简意赅地汇报露娜的所作所为,司徒修远沉默片刻,只问:“钻石漂亮吗?” 路漫漫叹气:“世上哪有不美的钻石?”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你姐姐喜欢就好,你看中什么首饰,一并刷卡买下。” “司徒少爷!” “漫漫,你跟我好客气,也许你可以改口叫我姐夫了。你姐姐想买钻戒就让她买,当做订婚礼物吧。我很忙,有空再去看你们。” 不由分说,电话挂断。路漫漫跑回店里,露娜已经在确定镶嵌款式。 “再加两圈碎钻,底座托高。马上替我镶嵌,越快越好。” “露娜小姐,这颗主钻已经很巨大,是不是考虑更简洁的镶嵌款式?比如经典的tiffany六爪镶嵌。这样豪镶出来可能太重,戴着会歪到一边去。”导购建议。 “是我消费还是你消费?”露娜的语气很冲,导购立刻识相,闭上嘴巴,路漫漫心里叹气,导购心里肯定一大串脏话冒出来。姐姐这是何苦呢? 经理和导购点头哈腰,说数目巨大,请露娜先付百分之十的订金,余款等戒指送到府上之后再用银行本票支付。 路漫漫平生从没见过信用卡可以刷那么大一笔钱,哔哔哔哔,好多个零按出来,露娜眼睛都不眨一下,眼见那张卡顺滑地刷过去,单子吱吱打印出来,她随手塞进钱夹,好似在超市买了一包水果那样淡定。 露娜狠狠地花掉司徒修远一大笔钱,心平气和了些,她就想看看,司徒家对她容忍度有多高,现金和股票不给,那手里捏着一张无限透支的黑卡,也能稍微安抚一下她的心情,虽然账单都会寄到司徒修远那里,她买了什么,去了何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牺牲一点自由,换来的是真金白银,这笔生意并不亏。 露娜咬牙签下和司徒修远的“友好合作协议”。一入豪门深似海,前途茫茫,她不知这个决定是福还是祸。 17、一双让男人膜拜的玉足 订婚是大事,露娜的母亲林思琪飞回盛京,带着她那位秃顶啤酒肚的德国丈夫出席订婚宴。她年纪快到五十,保养得宜,不细看的话还很年轻,穿着暗金色提花套裙,丝巾和一条珍珠项链扭结成别致的项链作为装饰,手上只戴着和丈夫结婚对戒。她知道司徒家是大财阀,没必要翻箱倒柜来拼排场,何况她现在一介主妇,能拿得出什么光鲜行头? 佩戴全套极品满绿翡翠的司徒夫人卓雅冷眼打量露娜的母亲,倒是顺眼,毕竟当过空姐,仪态和气质就先高人三分,低调地在僻静处坐着,不时和丈夫低声说几句。不错,知情识趣。 订婚宴上来了不少演艺圈的大小明星捧场,露娜喜笑颜开地展示那枚钻戒,硕大而刺目,名副其实的鸽子蛋。她穿一袭火红蕾丝旗袍,曲线毕露,当夜的露娜扬眉吐气。她大大方方地和前经纪人拥抱,那个一手捧红她的男人趁机在耳边含蓄地问:“你真的不考虑续约?” “有人愿意送十克拉钻戒给我,我何苦出去赚那些毛毛雨的小钱。” “露娜,戏子良缘少,豪门弃妇多。你别把希望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 露娜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多谢您的金玉良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永远是最佳女主角。” 这是长子司徒修远的订婚宴,司徒家的亲朋好友都盛装出席,卓雅嘴角一丝冷笑,对女儿说:“麻雀就是麻雀,披上锦裘也成不了凤凰。你看露娜戴着那大钻石,就跟戴玻璃一样,烂俗。” 司徒雪霏倒是淡定:“哥哥就喜欢她那种泼辣劲儿,随她去吧,妈妈若是看不惯,就让她搬出去住。哥哥不过是利用她的名气把娱乐公司做大,也许还没到办婚礼就拆伙。” 路漫漫不习惯穿极细跟的高跟鞋,今晚站了一会儿就挨不住,悄悄溜出大厅,在走廊转角的僻静处脱下鞋子,解除束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整理一下身上的白色雪纺纱裙,这是姐姐特地给她买的,抹胸款式略低,幸好肩膀上加两片薄纱遮掩,在胸口形成一个v形。姐姐借了一条钻石项链给她戴,对少女而言过于华丽,路漫漫很不习惯,等宴会结束就去还给她。 她在走神,没注意有人接近,等看见一双铮亮的鳄鱼皮鞋出现在视线中时,她吃惊地抬起头来。 “漫漫,你在这里做什么?”司徒修远双手插在裤兜里,礼服扣子解开,身上略有一点酒味。 路漫漫舒了一口气:“司徒少爷,我站累了,出来歇一歇。” 他蹲下去,大掌握住她的脚踝,很暖,她的心跳暂停,忘记呼吸。 “你现在应该叫我姐夫。”司徒修远凝视她的脚,莹白如玉,尖尖如笋。 “穿不惯高跟鞋?酸痛?” “是的……姐夫……”她终于叫出那两个字。 “很多女人会忽略细节,殊不知,男人看女人巨细靡遗,从牙齿到脚趾都不放过,你有一双能让男人窒息的美腿,以及可以当艺术品展览的玉足。漫漫,你将来会比你姐姐更美。” 18、寄人篱下,如履薄冰 路漫漫听见走廊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慌忙将脚从司徒修远的手里挣脱出来。他邪魅一笑,优雅地站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 路漫漫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她不是单纯无知的小女孩,“姐夫”是在挑逗她吗?她猛摇头,强迫自己忘记刚才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以及那有点粗糙的指腹划过她小腿的触感。 再次回到宴会厅,路漫漫看见司徒修远的礼服再次扣紧,搂着姐姐,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孔俊逸非凡,五官如同刀刻一般深邃,冷硬而骄傲,下颌昂起,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场内的衣香鬓影,他像个王者,冷眼打量众生。 他突然转头,凝视路漫漫,她被发现了!路漫漫慌忙转身,她还没学会如何掩饰失态,而司徒修远太老练,那眼神,能看穿她的肌肤,手术刀一般剖开她的心。 订婚宴之后,露娜请示过司徒家长辈,留母亲和继父沃夫冈在司徒家住了三日。宅子大,若不是有心,客人根本不会遇到司徒家的人出入。卓雅母女偶尔出面招待一下准亲家林思琪,聊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沃夫冈和继女露娜的感情一般,抓住机会就自行进城找乐子,难得露脸。 路漫漫次年便高中毕业,她跟妈妈说想去把dsh(德福)考了,尽快申请德国的大学,露娜抓住妹妹的胳膊,劝她还是考国内的大学,等硕士阶段再去德国。 “姐姐舍不得你!”露娜如此说,其实她私心是想把路漫漫捆在身边,让她把司徒修远的心留住。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并不稳固,若是失去路漫漫这个最拿得出手的筹码,司徒修远恐怕很快对她失去兴趣。 路漫漫虽然很想早点去留学,可是受不住姐姐请求,只得把申请德国大学的事放在一边,打定主意准备参加高考。 林思琪很会看人眼色,三日一到,即刻告辞。露娜和路漫漫姐妹依依不舍地把母亲送走。林思琪有些感伤地摸摸两个女儿的脸,尤其放心不下年幼的路漫漫:“漫漫,以后寄人篱下,要懂得察言观色,任凭别人背后说你,但你千万不可背后说人,忍一时海阔天空,明白吗?” 路漫漫笑答:“懂,妈妈从小教我的,百忍成钢。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母女三人笑着拥抱告别,眼角却都含泪。 露娜作为未婚妻,正式入住司徒家的城堡般的豪宅,路漫漫跟着她一起,市中心那处高级公寓月租要七八千,她还在上高中,不好意思要求姐姐单独为了她保留那处公寓。 司徒修远和露娜同住在奢华的套房,原本舒朗简洁,只有寥寥几件大气低调的家具,为了露娜要来住,重新装修。以1920年代法式装饰艺术风格布置,沙发扶手上都是卷草雕花,玫瑰织锦缎面,天花板四角有浮雕小天使,酒红色窗帘四周缀着流苏,墙纸是暗金刻花,层层叠叠的牡丹。但司徒修远和露娜并不同床,二人的卧室之间隔着一间起居室,为了露娜,在她睡的那一侧另外拓展出一间更衣室,专供她堆山积海的锦衣华服。 露娜一看这分房而居的格局,心凉了半截,这场订婚是徒有其表,不知何时司徒修远才会真的爬上她的床? 19、他在幻想 司徒修远亲自带路漫漫去选择她的房间,二楼是司徒家族成员起居之地,路漫漫识趣地选择三楼的客房,每间套房的装修各具特色,但都是顶级家私,意大利设计的家具,德国电器,四海搜罗而来的艺术品作为装饰。她决定在一间北欧简约风格的套房居住,位于三楼的尽头,正好在司徒修远卧室的正上方,有一个弧形阳台,正对花园和游泳池,这样的光线适合画画。 路漫漫打开窗吹风,司徒修远悄无声息地靠近,双手扶在栏杆上,他的手有意无意地贴紧她的,她不敢动。 “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像童话里的房子。” 司徒修远看着她,清秀小脸,素面朝天,不施脂粉而依然美丽动人,最让人难忘的是她那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睛,看不见底。他抬手放在她肩膀上,她穿着背心裙,后背挖得略低,因此他的掌心直接贴在她的皮肤上,他惊讶于这份羊脂美玉一般柔滑的触感,以及钻进他鼻孔的淡淡幽香,少女的味道。 “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漫漫,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司徒修远靠得很近,他的呼吸拂上她的脸庞,路漫漫只觉心脏快蹦出来,双颊滚烫。 露娜一心想要绑住司徒修远的心,可是订婚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变得微妙,司徒修远才二十四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她试图以性来操纵他,这是亘古不变的招数,女人对男人百战百胜的武器。 这一套对司徒修远却不起作用,露娜有时候卖力勾引,欲拒还迎,他脸上带点讥诮的笑容表明他看穿一切,好似柳下惠一般心如止水。有时候她玩小花招,把他撩拨得欲火中烧的时候偏偏不给,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也不在乎,径直走去卧室独处一会儿,再次回到二人共用的起居室时,神清气爽,毫无破绽。 再一次,她故技重施,唇舌功夫一流,撩拨得他明明已经快爆炸,最后一刻他却戛然而止,推开露娜:“我们还没结婚,还是节制一下。” 露娜懵了,司徒修远难道是gay?说出去都没人信,他们订婚至今还没做过那回事儿。 司徒修远回房去冲澡,水声哗哗,露娜发了一会儿呆,赤脚尾随而去,悄悄推开虚掩的门,在水声掩饰中听见他的粗喘,似乎极度痛苦又极度愉悦。 她马上明白他在做什么,咬紧牙关,好啊,宁可自慰也不向她求欢?她愤愤然,转身欲走,突然听见他低吼一声:“漫漫!” 露娜血液凝固。 圣诞节前夕,司徒家布置得美轮美奂,三米高的巨大圣诞树摆放在一楼宴会厅,路漫漫兴奋极了,和佣人们一起爬上爬下,把各种小饰品和彩色灯泡挂上去。 司徒家派一个中年女佣章妈专门照顾露娜和路漫漫的饮食起居,此时露娜在楼上泡澡做面膜,章妈就守着路漫漫,看她上蹿下跳,心悬到嗓子眼儿。 20、姐夫的礼物 “哎哟,路小姐,赶紧下来吧,这不是你干的活儿,摔着了怎么办?” 路漫漫少女心性,如何肯下来,正玩得兴起,司徒修远回到家。 “漫漫,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路漫漫踩在椅子上,转身笑说:“姐夫,你看我挂的星星好看吗?” “好看,你快下来,危险!” 她摇摇头,不肯从命。 司徒修远摇一摇手上的一个礼盒:“你若不乖,今年就没有圣诞礼物!” “啊?那我马上下来。” 路漫漫蹭蹭就顺着梯子往下滑,一个趔趄,尖叫一声,本以为会摔个狗吃屎,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牢牢搂住。司徒修远怜爱不已地揉揉她的头发:“调皮捣蛋!摔掉门牙就变成丑八怪啦!” 她脸红如火烧,一屋子佣人都在,司徒修远没有多说,把她放到地面。 露娜有些酸溜溜的声音传来:“姐夫真疼漫漫啊,我这个当姐姐的都眼红了。” 她穿着酒红丝绒长裙,大卷发侧梳在一边,缓缓从楼梯走下来。 司徒修远的微笑迷人而镇定:“爱屋及乌,露娜,我为你精心准备了礼物。” 到一家人在圣诞晚宴上交换礼物的时刻,露娜迫不及待地拆开司徒修远的礼物,只是一个白色烫金信封,她期望是一张支票,或者房契。但,只是一张邀请函。她嘴唇翕动,强行压抑失望的心情。 司徒修远似乎刻意忽略露娜的不满,说:“这是米兰一场名牌高级定制发布会的邀约,定在1月1日举行,你将享受贵宾待遇,和我母亲、妹妹一起,享受时尚盛宴。” 司徒雪霏俨然很高兴,补充道:“我们坐家里的飞机去,过两天就出发,我可是盼望已久呢,这次要大肆采购!爸爸,今年的零花钱要不要多给一点啊?” 司徒雄捏捏女儿的脸:“没问题,那先给爸爸一个香吻吧。” 司徒雪霏抱住父亲的脖子,左右响亮地亲吻一下,哄得司徒雄喜笑颜开。 司徒修远给路漫漫的礼物是一条dior的项链,她拆开来看,细巧的18k白金链条,坠子是三个字母oui,镶嵌一颗颗光芒璀璨的小钻石。 “喜欢吗?” 路漫漫忙道谢:“谢谢姐夫!” 露娜瞥一眼司徒修远期待的眼神,主动取出项链说:“漫漫,试试看啊!不给姐夫面子?” 路漫漫把长发撩起来,露娜亲自替她把项链戴上。 “嗯,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正配这样精致的物件。”卓雅赞赏一句。 路漫漫有些腼腆,一直不敢看司徒修远,可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常常在项链上拂过。 司徒雄问:“漫漫啊,你的名字是谁取的?爸爸还是妈妈?” 露娜骄傲地说:“是我取的。” “咦?”司徒家的人有些惊讶。 “妈妈生妹妹的时候,我正在上学,教学楼里面挂着许多名言警句,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回家我就跟妈妈说,妹妹就叫路漫漫吧。” 21、恨不得与她独处 司徒雄把露娜深深打量几眼,赞道:“不错不错,你真是心思玲珑,腹有诗书气自华。” 露娜常拍戏,记忆力极佳,此时忍不住献媚:“让您见笑啦,我只是个演戏的,在电影学院不过是混文凭,略读过几本书而已。司徒家的名字才令人叫绝,修远的名字和我妹妹一样,出自《楚辞》。而雪霏的名字则是化用《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路漫漫心里一惊,猛地看姐姐,司徒雪霏名字的典出,是她告诉露娜的,没想到她会拿出来卖弄。这一眼落在司徒修远眼里,马上明白露娜是借花献佛。 司徒雄忍不住拍案:“很好很好!露娜,我们司徒家有你这样的儿媳,真是福气。” 露娜一个媚眼抛过去:“还不是儿媳呢,是准儿媳。” 司徒修远不接话,只微笑。露娜想利用这种场合逼婚,可不恰当。 闲聊一会儿,司徒雄说:“露娜,你跟修远订婚也有一阵子了,一直没带你见一见司徒家的亲朋好友,正好新年前后不少宴请和派对,你跟我和修远一起出去走动走动吧。” 露娜两眼放光,策略正确!搞不定滴水不漏的司徒修远,搞定公公一样有效! 司徒修远似乎有意要把一头热的露娜冷一冷,订婚是遂了她的心愿,可是结婚么,就看他乐不乐意了,原本就没有真心要娶她的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订婚,也许,他只是想看见路漫漫那白鸽子一样的身影在大宅中飘?她不是露娜的附属品,事实相反,他想和这个少女朝夕共处,所以才给她姐姐一个未婚妻的身份。 司徒修远沉稳的面色下,隐藏着他自己都不敢剖析的隐秘心态,他感到羞耻,可是欲罢不能。 订婚后司徒家对露娜渐渐放宽管束,毕竟她从前的形象一直是比较清纯的,拍的戏都是正经大制作,没什么特别暴露的镜头。盛天娱乐暂时没有安排她拍戏,她也规规矩矩,偶尔出来抛头露面,虽然刻意炫耀手上的十克拉大钻戒,任凭记者赞赏,但对于司徒家的隐私话题,一概缄口不言,表现得像一个称职端庄的准儿媳。 这天司徒修远独自回家,露娜跟着司徒雄出席一家楼盘的剪彩活动,她不再拍戏,可是成为司徒家的未婚妻,名声大噪,更加频繁地接到这种名牌邀请她去站台捧场的邀约,借她的脸蛋和地位,增光添彩。 他问章嫂:“漫漫呢?” “路小姐在房间里画画。” 他大踏步走去三楼,漫漫的房间真远,可是也很僻静,他敲敲门,路漫漫应声,他已经迫不及待扭开门。她从阳台那里走出来,有点拘谨地打招呼:“姐夫。” “你在画画呢?” “嗯……”路漫漫把头发扎个低马尾,穿着白色毛衣,灰色烟管裤,系一条粗牛仔布的围裙,胸前大口袋里面插着一把画笔。她见司徒修远来了,脱下围裙挂在画架上。 司徒修远的手指轻轻把她腮边一缕碎发理一理,夹在耳后。乌黑秀发蓬松丰盈,散发出清晨带露的花香味道。她微微侧头避开,低声说:“姐姐不在家,她说会晚回来。” “我知道,我带你出去吃饭吧。妈妈和雪霏还在瑞士滑雪,乐不思蜀,家里怪冷清的。” “不用,就在家里吃吧。” 22、你姐姐背板我 司徒修远和路漫漫两个人用餐,刀叉磕碰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路漫漫吃得很快,顾不得礼貌,吃完就告辞回房间。司徒修远片刻尾随而至,他乘电梯,比路漫漫更快到达。他靠在走廊上,定定地看她。 “姐夫!”她有些惊愕,下意识地拽住脖子上的项链,那还是司徒修远送的。 “你好像怕我?为何跟我独处百般不自在?” “没有……”她虚弱地否认,径直往前走,司徒修远抢在她前面打开房门,路漫漫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他一推,房门就锁上了。 “姐夫,这样不好,家里就我们两个……” “还有一堆佣人进进出出,你在担心什么?” 路漫漫靠着门,不敢动,呼吸急促。司徒修远饶有兴致地观察她,卷曲的长发有些蓬乱,是刚才着急跑上楼所致,明明是少女稚气的脸蛋,可是她的身材丝毫不输火辣的姐姐,曲线玲珑,双腿修长。 他双手撑在门上,形成一个牢笼,他身上的古龙水混着男性的麝香体味扑面而来,路漫漫无处可逃,胸脯剧烈起伏,而这更是火上浇油。 “漫漫,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姐夫,你别靠我这么近。” 他干脆掰过路漫漫回避的脸,强迫她和他对视。 “我问你,你可知你姐姐在外面和什么男人来往?” 路漫漫魂飞魄散:“不可能,姐姐洁身自好,何况现在她是你的未婚妻。” 司徒修远的黑眸在昏暗的房间里如猎豹一样闪光,薄唇显得冷酷,他低声说:“你姐姐出轨,我不是傻瓜,我就是知道。” 路漫漫抓住他的衣襟:“请你不要怀疑姐姐,她不是那种女人!” “漫漫,我已经撞见过两次,入浴之前,你姐姐的内裤穿反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她白天曾把内裤脱下来过,而她再次穿上的时候非常慌张。” 路漫漫瞪大眼睛,寒意从脚底而生,她的声音颤抖:“不,姐夫,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我跟你姐姐……并无夫妻之实,所以她很有可能去找别的男人。” 路漫漫无话可说,她能说什么呢?姐姐肯定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姐夫,但姐夫有没有“性趣”,天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司徒修远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松开:“漫漫,无论如何,我不会赶你走。但是,请你对我诚实,如果你知道你姐姐背着我做了什么,如实相告,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也许我们可以想到成全彼此脸面的办法。” 司徒修远悄无声息地消失,路漫漫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捂住脸——天啊,姐姐到底做了些什么!姐夫这样完美,英俊,富有,浪漫,体贴!她有什么不满意! 23、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天深夜,路漫漫听见楼下隐约传来的吵闹声,仿佛有瓷器被打破了,她坐起来,竖着耳朵听,她才想起来她的卧室正下方就是姐夫和姐姐的套房,她不敢听,又不得不仔细分辨那些刻意压抑的吼叫和谩骂。她听不下去,捂住耳朵,把自己藏到被窝深处。 她才在司徒家住了几个月而已,童话般的生活,仆从拥绕,出门有司机接送,连衣服都有人洗好熨好送到房间,她不是公主,却享受着小公主的生活。她想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贪恋富贵,而是因为她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有欢声笑语,有食物的香气,还有一个英俊温柔的姐夫。 路漫漫忍不住乞求老天爷,千万别让美梦破碎。 第二天早餐,露娜和司徒修远神色如常,好似昨夜的喧闹只是幻觉,虽然家里其他人肯定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夜太静,再厚的墙壁也挡不住尖叫。 司徒雄脸上波澜不惊,如坐针毡的只有路漫漫一个。 司徒修远说:“爸爸,我打算去瑞士一趟,到苏黎世的银行办点事,顺便和妈妈、雪霏一起滑雪。” “好,问问她们几时回家。” “估计还早呢,她们滑雪正开心,估计春天暖和了再往意大利去游泳、吃海鲜。” 司徒雄笑着说:“雪霏真是不像话,毕业一年了,也不肯正经工作,在公司里挂个助理的名头,却没上过一天班。” 父子二人闲话几句,司徒修远说走就走,露娜也没流露出不舍的意思,甚至没有给告别吻。路漫漫在阳台上看着司机把车子驶到门口,司徒修远仿佛察觉到了那双忧伤的眼睛,他回头,看见那个穿白衣的少女半隐在橙红窗帘的背后,默默送别。 谁也没料到司徒修远这一去就滞留不归,耽搁的日子比预计的更长。卓雅和司徒雪霏母女从欧洲度假回来,露娜好像例行公事一般打听一下未婚夫的去向。 司徒雪霏说:“哥哥在苏黎世遇到一个老朋友,他听说法国有家葡萄酒庄园有意出售,来了兴致,去法国考察。” 露娜娇俏地笑说:“那敢情好,以后我们家喝的酒都自产自销啦。” 卓雅看她一眼,心里冷笑,还不知到那时你还是不是司徒家的人呢。知子莫若母,司徒修远对露娜的热情很明显已经冷却,否则这么漫长的假期,怎么可能不把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带在身边? 邻近过年,卓雅母女的应酬极多,家里常常空无一人,只有路漫漫乖乖地打发寒假的时光,有时候她会在空置的大房间里用ipod放歌,独自练舞,有太阳的时候,她会到花园里画画。 这天她躲在四楼一间空置的房间里看书,略有些浮灰的房间异常安静,她坐在飘窗上,厚实的织锦缎双层窗帘垂挂下来,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她揉揉眼睛,看窗外薄雪消融的景致,莫名地有些感伤。姐夫什么时候回家?司徒家的人对她不是不好,衣食住行都给她最佳享受,当她是家庭成员,可是,他们太客套,礼貌到虚假的程度,只有司徒修远像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会让她脸红心跳。 24、宁愿是场噩梦 突然,她听见有人开门进来,她下意识地想掀开窗帘现身,免得吓着别人,可能是佣人来打扫。可是门马上被反锁上,她听见姐姐露娜的声音。 “猴急什么!我们不是一直在外面吗?今儿吃了雄心豹子胆?”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暧昧地笑:“等不及,修远明天就回家,那时候再想放肆也难了。” 路漫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司徒雄!她颤抖着掀开织锦缎窗帘的缝隙,隔着半透明的一层纱帘往屋里窥探。他们已经倒在沙发上,正对着飘窗的位置,露娜妖娆的身体和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他急迫地耸动,而她的胳膊和腿紧紧缠住他。 路漫漫只觉头昏眼花,耳朵里嗡嗡响,眼睛瞪大,忘记呼吸。她从未真正见过男女之事,顶多隔墙有耳,偶尔听见姐姐和男人的动静。眼前的一切太震撼,她好似被冻住一样,无法移动一根手指。 路漫漫捂住嘴,害怕自己会惊呼出声,她觉得恶心,好想吐,她不得不用头抵住冰凉的窗玻璃,用手指塞住耳朵,可是外面的声音仍然顽固地穿透,这一定是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归于平静,路漫漫的腿已经麻木得无法下地,惊魂未定。她再次从窗帘往外偷看一眼,他们已经离开,只有沙发上的狼藉默默地见证着一场不伦的偷情。她像发疯一样冲过去,努力把皱巴巴的沙发抹平,把靠枕放好。不能被发现! 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做,姐夫是完美无缺的,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无法忽略他的光彩。她每次靠近司徒修远,就会浑身发热,大脑缺氧。他那深沉的黑眸和邪魅的微笑都让她眩晕,魁梧高大的身材让她颤抖。路漫漫知道,她不能喜欢姐夫,尽管她有这种冲动。 姐姐怎能对姐夫不忠?而且还是和自己未来的公公!绝对不能让姐夫知道,他会心碎的! 第二天,司徒修远回家了,带回几瓶上好的红酒,小年夜,家中四处的红灯笼已经悬挂起来,一派其乐融融。路漫漫看见露娜春风满面地和姐夫拥抱,吻颊,她捂住嘴,胃酸上涌。 丰盛的晚餐,她却味同嚼蜡,司徒修远所讲的旅行趣事,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早早退席回房。夜深,有人敲门,司徒修远端着一盘点心站在门口。 “姐夫……”路漫漫抓住衣服下摆,紧张得不敢看他。 “你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身体不舒服吗?”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有点热,但不至于发烧。 司徒修远走进屋,她还没睡,素描本摊开,她在画画。他的视线扫过去,她立刻扑到桌前,把素描本合上。他微微一笑,放下点心,大手一抄,把她放在桌上,他站着,大腿抵住她的膝盖,手臂圈住她的肩膀。 “许久没见,不给姐夫一个拥抱吗?” 她不动,他拥她入怀,路漫漫感到一阵陌生的幸福感,没有男人这样抱过她,小时候父亲是暴虐的,她从不知道男人的体温和力量是如此迷人,天堂一样。他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好闻,今晚还混着一点葡萄酒的甜香。 25、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是你! 他的大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语出惊人:“你有事瞒着我。” 路漫漫咬唇,坚决地摇头:“没有。” 他往后退了一点,手指抚弄她的脸颊,把贴在额上的几缕碎发拨开。她不会撒谎,她一直躲闪的眼神已经泄露她的慌乱。 路漫漫和露娜一般高,只是因为穿平底鞋和宽松衣服的缘故,一直像个小妹妹,她没有向他寻求过庇护,也没有撒过娇,可是司徒修远下意识地想要宠爱她。 他凝视她,曲线柔和的脸庞,蝴蝶般的长睫毛,细腻雪白的皮肤,她整个人散发着甜香,半熟的水蜜桃。 露娜一直把妹妹保护得很好,出于亲情,抑或囤积居奇的心态。路漫漫无疑是纯真的,也许都没有被吻过。司徒修远不愿这样冒失地让路漫漫受惊,虽然他已经渴望得太久,压抑得焦躁不安。 “漫漫,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事,我一直喜欢你的诚实,你知道的。” “姐夫,我不能说,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她突然想哭,头往前一倒,脸颊摩擦着他的毛衣,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在发抖,盲目地攥紧他的胳膊,为了靠他更近一些。 “漫漫……漫漫……”司徒修远低声唤她的名字。 “姐夫……” “我遇见你,太早,又太迟。看见你姐姐的时候,令我惊艳,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女人。可是当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 路漫漫懵了,这是赤裸裸的剖白,司徒修远将最隐秘的心思袒露给她! 司徒修远一声又一声地唤她的名字,他想拥抱她,触碰她,验证她皮肤的质感是不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如玫瑰花瓣,如天鹅绒,如丝绸……不仅于此,他想要得到她! 他越靠越近,她的嘴唇下意识地翕张,呼吸急促,瞳孔放大。 她没有拒绝,她也不知道怎样拒绝。司徒修远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她,一瞬间他们就贴在一起了。他灼热的渴望通过体温传递出来,诉说着他想要她,此时此刻。 司徒修远的唇压上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一手扣紧她的后脑勺,一手扶住她的背,让她贴紧他。一阵陌生的战栗,她想推开他:“姐夫,不要!” 她只觉天旋地转,失去意识,原来亲吻是这样的,会让人燃烧,虚弱如火炉里的稻草。 26、一对狗男女! 她也在渴望他,她的姐夫,一个完美的男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绝望地拽住他的衣袖。她全然的屈服和依恋让司徒修远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王者。 他轻咬她的唇瓣,贴在她的唇角呢喃。 “吻我,漫漫,像我吻你这样吻我。” 她无法言语,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咽。她做不到。 “漫漫……我真正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姐姐……” “你们这对狗男女!”尖叫声打破两个人的意乱情迷,司徒修远从路漫漫身上弹开,脸色惨白,而路漫漫的脸红如苹果。 露娜手上端着一杯牛奶,怒火中烧,用力砸到地板上,玻璃四溅。司徒修远冷静地说:“露娜,不要大呼小叫,我可以解释。” “哦,当然,怪不得你好几个月不碰我,还躲到欧洲去!” 露娜发狂一般冲到桌前,眼睛发红,用力抓住路漫漫的头发,往墙上撞。 “住手!”司徒修远扯开露娜,可是她的动作更快,一个巴掌打过去,路漫漫痛呼一声,倒在地毯上,几块碎玻璃扎进了她的胳膊,鲜血迅速渗出来,触目惊心。 “够了!露娜你不要发疯,这是你的亲妹妹!你想打死她吗?” 露娜冷笑:“好个亲妹妹,好个未婚夫,奸夫淫妇!” 路漫漫撑着地板坐起来,她直视姐姐的眼睛:“姐,全世界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露娜张大嘴,从妹妹的眼神里看出让她恐惧的东西,妹妹知道了!她控制住肩膀颤抖,转身跑出去。司徒修远忙把路漫漫扶起来,她却用力把他推出去,哭着说:“走啊!你走!” 门用力关上,痛苦和悔恨抓住了她的心脏,路漫漫跑去浴室,冲洗胳膊上的伤口,鲜血混着水流,在雪白洗手池里里变成血水一汪,她失声痛哭,发生这样的事,叫她如何在司徒家自处? 这一夜司徒修远没有回二楼的套房,而是在四楼随便找一间卧室睡下,他洗澡的时候,看见白衬衫上的血印,那是路漫漫的血。一个吻的代价,是不是太惨重了些?他懊恼不已,都是他的错。 第二天一大早,他溜回套房,他不愿被佣人发现他们夫妻分房而居,不顾及露娜的颜面,也要考虑到路漫漫,她才十六岁,如何担当得起勾引姐夫的罪名。 司徒修远穿过起居室去找露娜,露娜不在床上,他推开浴室,只见她抱着马桶一阵呕吐,他突然有种怜悯之心,走去捞起她蓬乱的长发,免得沾到脏污。露娜并不吃惊身后的来人,吐完,冲水,默默无语地漱口。司徒修远冷冰冰地问:“你不会是怀孕了吧?我跟你从未做过,孩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哪个野男人的?” 露娜刷牙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钟,冷哼一声,吐出嘴里的泡沫:“我不是怀孕,是被你昨晚的下流震住了,真恶心,恶心得我把胃酸都全部呕出来!你居然会跟我妹妹接吻,怎么,我这样的美女都无法满足你,你需要更幼齿的少女来打牙祭?” 27、你不过是花钱买我! 司徒修远并不回避露娜的指责,只说一句:“关于昨晚的事,我不想解释。漫漫是纯真还是淫荡,你这个当姐姐的最有发言权,她是你一手拉扯大的,你打她,就是打你自己的脸。” 露娜一把抓住司徒修远:“你跟我订婚,是为了得到漫漫吧?那你可有得等了,她到春天才会满十七岁,你熬得住多久?玷污一个未成年少女,你会下地狱的。你打算一直把我妹妹养在司徒家,金屋藏娇,等她长大吗?” “关于漫漫在司徒家的地位,不劳你费心。我难道没给你你想要的?每个月雪花一般的信用卡账单,我可曾对你质疑过一个字?你顶着司徒家媳妇儿的名义在外面赚的外快,得的好处,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最好知足。” 露娜肩膀发抖,发狂一般笑起来:“说到底,你不过是花钱买我!” “是你先把自己当商品出售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露娜憎恨不已地看着司徒修远,举起手来,鸽子蛋钻戒在她手指上发出五彩眩光:“我这个残花败柳值十克拉,漫漫还是个处女,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你打算用多少钱来交换她这张白纸?” 司徒修远冷漠地说:“世界上不是任何东西都用钱来买的,露娜,你是个没有灵魂的女人,你不懂。” 让路漫漫吃惊的是,那天晚上的忘情一吻好像一场梦。露娜只字不提,司徒修远早出晚归,姐姐和姐夫仍然像一对完美情侣,甚至还一起手牵手出席社交活动,露娜不厌其烦地在镜头前秀她的十克拉钻戒,骄傲地对旧时同行炫耀她的豪门准儿媳的幸福生活。 路漫漫刻意躲着司徒修远,吃饭都在自己房里,出入走侧门,宅子这样大,她就像只安静的小老鼠,愣是让自己从姐夫的眼皮子地下消失。 这天,露娜让章妈把路漫漫叫到她的卧室,她刚泡过澡,坐在梳妆台前,把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抹到脸上和身上。章妈正要告辞,露娜叫住她,拉开小抽屉,掏出一个丝缎锦囊,塞到章妈手里:“多谢您平常照顾漫漫,她年纪小,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章妈红着脸推拒:“露娜小姐,平常您赏我的钱物已经不少,不必这样客气,我们做下人的本该尽职尽责。” 露娜的笑容又热情又真诚,不由分说地吧锦囊里的东西掏出来:“我听说您就要做外婆了,这是千足金的长命锁,正适合给小孩子戴,图个吉利。” 章妈千恩万谢地收下,毕恭毕敬地带上门出去。露娜很懂得笼络下人,一点小甜头可以换来忠心耿耿,何乐而不为?横竖刷的都是司徒修远的信用卡。 路漫漫扯着毛衣上的一根线头,大气都不敢出。露娜站起来,捏捏妹妹的脸:“那天打你有点狠了,疼不疼?” 路漫漫点点头,岂止疼,她当时眼冒金星,头晕耳鸣,半晌没回过神来。 露娜拉着妹妹的双手,说:“漫漫,我当你是我的心头肉,我虽然不是妈妈,说句大言不惭的,我待你比妈妈对你还要好,是不是?” 路漫漫眼泪涌出,此言不虚。 28、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露娜沉浸在回忆里:“妈妈生你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爸爸是个禽兽,整天在外面喝酒,醉醺醺地回家,看见什么不顺眼就往地上扔,有一次抓着还在襁褓里的你就扔出去,妈妈吓得魂飞魄散,你一声不吭,我们都以为把你摔死了,我抱着你流眼泪,结果你突然哇哇大哭,我们母女三人哭作一团。从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坚强,要当有钱人,保护妈妈和你,不让男人欺负你们。漫漫,你明白吗?姐姐打你骂你,管束你,都是为你好。我可以肮脏,只求你不要步我后尘。” “姐姐,我都明白,我懂。” “你不懂……做女人太难了。如今我的地位尴尬,不知你姐夫是什么心思,一日日耗着我,都快把我熬干。本以为订了婚就是铁板钉钉,如今看来,我的地位比情妇好不到哪里去。妹妹啊……姐姐真的好累。” “姐姐,我能帮你做什么?” 露娜直勾勾地看着妹妹,判断她有几分真心和决心。 “帮我稳住你姐夫的心,只要有你在一日,他就不会赶我出门,明白吗?” 路漫漫嘴唇发白,那晚姐夫亲了她,姐姐大发雷霆,此时却又让她对姐夫投怀送抱吗? 露娜的手微微发抖:“漫漫,无论姐姐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两个的前途,明白吗?男如果姐夫再叫你出去吃饭,或者带你出去玩,你就去。他要是想亲你抱你,你就让他尝点甜头,懂不懂?” 露娜说得如此露骨,路漫漫只觉无地自容,逃也似的跑出门去。露娜心烦意乱,手放在小腹上,皱眉深思。时间紧迫,她必须要想办法挣脱现在的困境。 这天是周末,露娜盛装打扮,带妹妹一起去出席一家名店的开幕式。她已经没有经纪公司,只好让妹妹当助理,给她拎包。 三月的天气,春寒料峭,路漫漫穿一袭白裙子,一件斗篷式羊绒外套。露娜着红色紧身皮衣,银狐裘裹身,贵太太的气质油然而生。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晃得路漫漫眼睛都睁不开,而见惯不惊的露娜仍旧摆出完美的pose,对着镜头,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露娜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又厌恶的面孔,眼神瞬间冷了,强迫自己不要朝那个方向看。 活动进行到一半,她对路漫漫耳语:“你到隔壁希尔顿酒店去开一间套房,用你自己的名字,房间号发到我手机上,不要声张。” 路漫漫乖乖去办,等了很久姐姐才到,露娜进门,似乎很疲倦,脱下高跟鞋,把手袋扔在沙发上,路漫漫弯腰帮姐姐按摩肩膀。门虚掩着,一刻钟左右,一个男人推门进来。路漫漫惊呼一声:“爸!” 来人正是路辉,露娜和路漫漫的父亲。他看起来仍然不失英俊,乍看之下像个体面的生意人,西装革履,还拎着公事包。可是细细打量,旧得变形的皮鞋和花样过时的领带还是透露出捉襟见肘的痕迹。 露娜冷笑一声:“真像狗啊,闻到一点味道就尾随而至,真是甩都甩不掉。” 29、我恨有这样的爸爸 路辉笑嘻嘻地,自来熟地锁上门,在沙发上坐下。 “我的宝贝女儿,一个出落得比一个水灵,爸爸好想你们。” “是想我的钱吧!” “我们可是父女,何苦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本来在南方搞生意,听说你订婚了,好不容易才抽空回盛京看你,怎么,不跟爸爸叙叙旧?” “少废话,你这次要多少钱,才肯给我们一个清静?” 路漫漫痛苦地坐在一角,一言不发,这样的场景她太熟悉了,离婚之后,路辉仍然骚扰母亲,恬不知耻地上门要钱,甚至还盗用林思琪的身份去透支信用卡,逼她不得不替他付账单,不堪其扰,直到林思琪嫁到德国,注销国内一切账户和住址,这才算摆脱这个恶魔。 “好女儿,怎么这样跟爸爸说话?我还想去司徒家见一见你的未婚夫和未来公婆呢。” 露娜抡起高跟鞋砸过去,路辉灵敏地躲开,鞋子砸在墙上,一声闷响。 “开个价,然后滚出我的视线!”露娜开始翻手袋,她现在只有信用卡,出门带的现金不多,全掏出来也不过几千块。 路辉笑嘻嘻地:“我特地飞回来一趟,机票钱就好几千呢。” 露娜气得发抖,把钱全部扔到路辉身上去,再把手上的一块钻表脱下来,一并砸过去。那是今天活动赞助商刚送的新品。 路辉看女儿一眼:“敬老尊贤,你这样对父亲,会有报应的。” “有报应的是你!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路辉不吭声,但弯腰下去,先把钻表捡起来,幸好酒店的地毯厚实,丝毫不损,他仔细端详一番,很满意,真金真钻,名牌货,至少能卖个几万块。他匍匐在地,不厌其烦地一张一张捡钞票,连沙发背后的缝隙都不放过。路漫漫捂住脸,眼泪滚滚而下,她恨不得没有这样的父亲! 路辉捡完最后一张钞票,慢条斯理地塞进西服内袋,按一按,心满意足。 “女儿啊,我们都是出来卖的,我卖的是尊严,你卖的是笑,咱们谁也别嫌弃谁。每个人都有价钱,只是高低不同而已。咱们家最有希望的还是漫漫,她还有机会清清白白地做人,你可别把她往火坑里推。” 露娜一口啐在父亲脸上,他不吭声,擦干净,甩门而去。 路漫漫趴在桌上痛哭出声,露娜抱住妹妹,心如刀绞。 “乖,不哭,天塌下来还有姐姐呢,姐姐不会让你受委屈。” 路漫漫抱住姐姐:“我好恨啊,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哎……你该庆幸我们生在21世纪,若是在封建社会,我俩早被倒卖好几次换钱啦!我肚子里没有墨水,只能卖弄美色。你比我聪明,好好读书,上大学,当白领,以后扬眉吐气,再不看男人脸色生活。姐姐供你,读到博士我都供!” 哄了好一会儿,露娜看妹妹眼睛都哭肿了,心疼不已地看着她。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掏出一包薄荷烟,很想抽,点燃了,又狠狠心在烟灰缸里面掐灭。她转身看妹妹,昏黄的光线下,她精致的脸孔显得楚楚可怜,肩膀单薄。 露娜长长地叹息一声,轻声对妹妹说:“我心烦,想约朋友去酒吧喝两杯,可能晚点回来,你就在屋里等着我,别乱跑。” “我们不回司徒家吗?要不要打个电话?免得家里人等我们开饭。” 30、寂寞让她如此美丽 露娜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不用,今天他们一家人也有活动,我们回不回家无所谓,我不一定玩到几点钟呢,你一个人先坐车回去的话,司机还要再回城来接我,何苦给佣人添麻烦,落人口实。我这会儿把司机打发回家,咱们就在酒店过夜。” 路漫漫觉得姐姐说得都在理,若是时间太晚,可不好意思叫司机干等着。 临出门,露娜拿走房卡,从手袋里掏出一瓶胶原蛋白饮料,放在桌上:“这个给你喝,对皮肤好。” 路漫漫微笑说:“这是你每天必喝的保养品,居然便宜我?” 露娜的眼睛不敢看妹妹,一言不发地穿上高跟鞋离开。 深夜,司徒修远回到家,发现露娜不在,问管家:“小姐没回来吗?” “没有,司机一个人回来的,说露娜小姐在酒吧会朋友,打发他先走。” “漫漫呢?” “路小姐跟露娜小姐在一起,也没回来。” 该死的!司徒修远扯下领带,无比烦躁地打露娜的手机,她出去疯玩泡夜店也就罢了,居然把未成年的妹妹带着一起?那些夜店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怎么能叫人放心? 电话接通,他狂吼:“露娜,你在搞什么?漫漫在哪?” 露娜懒洋洋地说:“我跟几个朋友小酌几杯,就在xx酒吧,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问你,漫漫在哪里?你怎么能带她去夜店?” “呵呵,原来你惦记的是小妹妹啊,放心,我还没那么荒唐,她在希尔顿酒店乖乖睡觉呢。” “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酒店?” “你担心?那你去找她啊,1703号房。” 司徒修远飙车赶到希尔顿,敲门,没人应,他打路漫漫的手机,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路漫漫揉着惺忪睡眼,脸色潮红。 “姐夫!”她笑得很甜,甜得有些诡异,眼睛亮得出奇,可是身体软得站不住,一直摇晃。 “你喝酒了?” “没有……” 她身子一软就朝司徒修远倒去,他一把搂住,把她放到里间的床上,床头柜上有个空瓶,是露娜常喝的胶原蛋白,他拿起来闻一闻,有股奇怪的味道。 路漫漫眼神朦胧,她真美,柳叶弯眉,秋水杏眼,光洁无暇的脸蛋,粉嫩唇瓣在召唤着亲吻,她在床上扭动着,似乎很热,又似乎醉了。 “姐夫,你好帅,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迷住了。” 31、漫漫,不要挑逗姐夫 司徒修远坐在床边,盯着路漫漫看,她抬起胳膊,手指压在唇上,似乎对自己的倾诉感到害羞。她视线里的司徒修远迷人极了,黑色衬衫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她很想去摸一把,而那俊美无双的脸庞不失阳刚之气,精心修剪的头发此时微微凌乱,却增添了一股狂野不羁的气质。他的眼角微微上挑,显得柔情而性感。 路漫漫撑起身体,贴上去,手指抚摸司徒修远的下巴,一天快结束了,短短的胡渣冒出来,有点扎手,她像着了魔一般凑近,唇若有似无地扫过。司徒修远身体僵硬,按捺着要拥抱她的冲动。犯过一次错,绝对不能犯第二次。 上一次亲吻的滋味还萦绕不去,他渴望再次品尝。意犹未尽,她眼眸迷蒙,微微喘息。可是她的瞳孔散开,混沌不明。 “漫漫,漫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姐夫的胸膛好结实,怀抱好温暖,他的气息让她沉醉。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奔流,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贪婪地呼吸着司徒修远的味道。 他捧住路漫漫的脸,沉声说:“漫漫,不要挑逗我。第一,我是你姐姐的未婚夫,我不能跟你发生关系。第二,就算我要你,也不能在酒店这种地方,你值得被好好珍惜。” “我不知道,我很热。”路漫漫开始拉扯自己的裙子,贴身的毛料连衣裙很紧,拉链在后面,她很努力地去摸索,没有办法,她难受地倒在床上,裙摆几乎掀到腰间,司徒修远看见了她白色半透明丝袜的顶端,一圈玫瑰花蕾丝,以同色的吊袜带连接着。这是露娜的品味,她居然这样打扮未成年的妹妹!司徒修远只觉心头火起,说不清是对露娜的愤怒,还是眼前春光点燃的邪火。 “亲亲我,抱抱我吧,姐夫!”路漫漫朝他伸出手去。他屈服了,把她揽入怀中,柔缓而深情地吻她。她肯定吃了什么药,让她如此热情。可是他没法放任不管,她在他的吮吻之下呜咽,像只小猫。 “你想要停止?还是更多?” “不要停,求求你,姐夫,不要停!”她上气不接下气,试图从下往上脱掉衣服,没辙,背后的拉链扣得死紧。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大声喘息。 他在她耳边说:“漫漫,我可能会这样对你,直到你敞开,接纳我。”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只能喘息,她的手指紧紧掐着他的背。 她说不出话,像濒死的鱼那样张开嘴用力呼吸,她的身体紧绷而滚烫,处于崩溃的边缘。 32、让她解脱 司徒修远多么渴望,可是他不能,路漫漫喘不过气,努力地反手去撕扯裙子,他空出手来帮她,拉链顶端有安全扣,牢固得很。裙子太紧了,她浑身都是汗,他拉下拉链,把她的裙子剥到腰部,终于能畅快呼吸。 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离开她。如果不这样,今晚路漫漫就会从女孩变成女人,而那是不道德的。她叫他——姐夫,她才十六岁。 他抱着神志不清的路漫漫去浴室,他扶着她,在浴缸里给她洗头搓澡,像对一个小孩子那样,谁说她不是孩子呢,这样稚气,脸上汗毛都没退。司徒修远强迫自己忽略她的身体,一丝不苟地替她清洗,他们都出了一身汗。他让她伏在她身上,对她缠绵耳语,天一亮她就会遗忘,今夜他倾吐心事是安全的。只有今夜。 洗得干干净净,他给她裹上浴袍。他打电话叫服务生上来,将俩人换下来的衣服都装进洗衣袋。 “请把衣服洗干净熨好,明天一早六点必须送上来。” 路漫漫洗澡之后安静了许多,可是仍然抱着司徒修远不松手,他苦笑着,任由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去,过了这煎熬又美妙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等路漫漫醒过来,阳光洒在床上,她缓缓地起身,发现自己裹着浴袍躺在床上,身边似乎有人睡过的痕迹,是姐姐吗?她环视周围,衣服干净整洁地叠放在床边的沙发上,外面房间传来隐约的咖啡香气,早餐已经送来啦? 她并无怀疑,伸个懒腰,去刷牙洗脸。她从镜子中看自己,脱掉浴袍,身上皮肤有如剥壳鸡蛋一般吹弹可破,她换上洗干净的衣服,感慨大酒店的服务真是周到。 她觉得有些碎片存在于脑海之中,转身从镜子中审视身体的各个部分,她看不出异常,没有什么痕迹。可是她脑海回响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她的手指停留在dior的oui项链上面,昨夜有人贴着她耳畔说oui在法语里是yes的意思,是承诺、是情话、是恋人的密语。那种耳鬓厮磨,低吟轻诉的感觉好甜。那个男人是谁?是梦中的幻像吗? 33、你居然给亲妹妹下迷奸药? 她还在发呆的时候,露娜回来了,她用房卡打开门,手里捏着手机,摄像头是开启状态。可是她进入卧室,只看见一张掀开床铺的空床。路漫漫从浴室探身出来,还没穿好衣服。 “姐?你昨晚没来睡?喝酒到天亮吗?” “……嗯,聊得开心,所以跟朋友回家继续homeparty,你睡得好吗?” “还不错,有点头晕,但睡得很沉。” 路漫漫神色如常,露娜看见她的内衣完整,裙子连一条褶皱都没有,脖子和腿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肌肤仍旧洁白无瑕。司徒修远那方面的能力多强她很清楚,若是做了,路漫漫早上绝对不会有力气云淡风轻地站在这里。她突然感到惊恐,什么都没发生,比都发生了什么更可怕。她关上了手机拍摄功能。 “漫漫,昨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露娜问。 路漫漫正站在镜子前面,努力把一头蓬松的卷发用宽齿梳子梳开,笑着说:“能有什么事?最大的新闻就是你夜不归宿。放心,我会帮你圆谎的。” 太阳升起,忙碌的一日拉开序幕,叶青应召来面见老板司徒修远,他把那个胶原蛋白饮品的瓶子递给叶青,吩咐:“马上替我查清楚,这里面残留的液体里有些什么成分。” 叶青是个全能的随从,身兼司机、保镖和助理多职,办事效率奇高,他在中午就给司徒修远准确的回复。 “那瓶子里化验出来的药物类似ghb和rohypnol的成分,还混合了一些令人神经亢奋的化学物质。我调查一下,这是时下夜店里秘密流行的迷奸药,外形做成糖果的形状,被称为pinkcandy,遇水即溶,很容易混入各种饮料之中,据说不但能催情,而且事后服用者会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事。服下一两颗问题不大,只是一夜疯狂而已,代谢之后就没事。但服用过量的话可能导致死亡,非常危险,现在警方正在严查这种药物的来源。” 司徒修远的手抓紧座椅的扶手,面如寒冰,挥挥手:“好,我明白了。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这天傍晚回到家,路漫漫已经在客厅陪着卓雅和司徒雪霏闲聊,司徒修远看一眼,她给他一个纯真无邪的微笑。他的拳头在裤袋里塞着,掌心里全是汗。和母亲妹妹打过招呼之后,司徒修远说:“我上楼看看露娜,叫她下楼一起吃饭。”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卧室,露娜正在补妆,他反锁上门,三两步走过去,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跟前。露娜害怕得发抖,尖叫:“放开我!” 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另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你居然给漫漫吃迷奸药?你疯了吗?” 露娜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嘴唇泛白,司徒修远略松一点手劲,让她能开口。 她咳嗽几声,露出怪异的笑容:“我只是帮你完成你不敢做的事而已,你居然不感激我?怎么,看她还嫩,不舍得下手,要养得大一点再慢慢享用?” 司徒修远反手就给露娜一个巴掌,打得她嘴角渗血,脸上五个清晰指印,他弯腰在露娜耳边说:“你让我厌恶,你最好守规矩,别动歪脑筋,别忘记司徒家的身份和权势,不要逼我让你身败名裂。” 34、留下妹妹一个人 开饭了,露娜迟到,妆容完美,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袅袅婷婷地走入餐厅,微笑说:“抱歉,接了个电话,来迟了。” 司徒修远在座位上冷冷地扫她一眼,不愧是最佳女演员,懂得掩饰伤痕,还会强颜欢笑。 露娜主动替妹妹布菜:“漫漫,多吃点儿啊,看你这么瘦,跳舞怎么有力气?今天下午有舞蹈课对吧?” 司徒修远平静地对路漫漫说:“让家里司机接送你,不要自己去坐地铁,这里要走好长一段路才有地铁站。” “谢谢姐夫关照,我可以一个人去,坐地铁很方便,而且走一小段路就当散步。” 司徒雪霏开玩笑说:“哥哥,你对漫漫真好,我这个嫡亲的妹妹倒被你冷落啦。” “你整天游手好闲,再不找点事情做,你大学修的那几门课只怕都忘光。” “公司的虚职好无聊,只是挂名而已,我不如在家陪妈妈!”司徒雪霏撒娇地搂住母亲卓雅的胳膊,卓雅宠溺地捏捏女儿的脸:“不要紧,家里事业有你哥哥操心就行啦,你就承欢膝下,陪妈妈说说话。” 夜里,露娜怯生生地穿过起居室,进入司徒修远的卧房,他坐在床头,还在翻看公司报表。她低声说:“我明天就买机票去德国看望母亲,让你眼不见为净。只是不放心漫漫……请你照顾好她,五月份是她生日,我不一定回来。另外她快要高考,还要拜托你多多关照。” “不用你操心,你爱去多久随便你。你走吧,别打扰我休息。”司徒修远下逐客令。 露娜回到自己房间躺下,闭上眼睛,双手搁在小腹上,满怀心事,一夜难眠。 路漫漫没想到姐姐突然决定要去德国度假,以为是母亲林思琪身体有恙。 “不是,我就是在盛京待着太烦了,雾霾这么严重,对皮肤不好,我去德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且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妈妈,怪想她的。” “那你要去多久?” “说不准,看我心情喽。漫漫,我走了你一个人住在司徒家,一定要懂事,好好巴结司徒太太还有小姐,尤其是你姐夫。他喜欢你,你在司徒家就有地位,明白吗?” 路漫漫把姐姐的叮嘱牢记在心里。露娜一走,家里安静许多,少了呼朋唤友的花蝴蝶,反衬出路漫漫的安静。从姐姐的光环背后走出来,卓雅发现路漫漫实在是个惹人喜欢的女孩子,她对司徒家人的热情和露娜那种略有些矫情的嘘寒问暖不同,全然由衷,她陪卓雅做十字绣,可以几个小时不起身。司徒雪霏从前也学过画画,路漫漫拉着她,两个人一起出去采风写生,雪霏重拾画笔,空虚的日子有了忙碌的重心,不至于闲得发慌。 尤其是她质朴的一面,让章妈这些佣人私下里都说,家里的主子们最好伺候的就是这个外来的路小姐,她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做什么吃什么,帮她打扫洗衣服都会很客气地道谢,有时候还主动买些外面的点心零食送给司机和清洁工。 35、你有没有爱过谁? 天气渐暖,有时候司徒修远回家早,会和路漫漫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还曾带她坐游艇出海,教她驾驶游艇,用望远镜看远处的岛屿。快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她已然忘记今夕何夕。 路漫漫看佣人已经开始打扫游泳池,问:“姐夫,游泳池要启用了吗?” “嗯,天气说热就热,说不定哪天就飙升到30°,你知道的,盛京只有冬夏两季,春秋季节短得像一场梦。” 路漫漫笑起来,她的笑颜好似桃花一般灿烂,司徒修远一霎那有些晃神。 他们回到大屋,和一家人用过晚餐,路漫漫坐在客厅看书,司徒雄和卓雅母女去家庭娱乐室重温《卡萨布兰卡》。他们懂得享受,在家里配备最顶级的声光音响设备,用来听音乐,或看电影。 司徒修远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之后走出来,问:“你怎么不去看电影。” “哦,我不喜欢喜剧片。” “那你喜欢什么?” “文艺片,有点悲伤的那种。我觉得悲剧是最美的。” 司徒修远微笑:“为什么?” “因为欢乐易逝,而悲伤永恒。” 司徒修远坐在路漫漫身边,她觉得宽敞的沙发马上显得局促,暗自往一边让半个身位。 她试图找个话题:“姐姐去德国已有一阵子,姐夫很想她吧。” “还行,我工作很忙,没时间瞎想。” “总裁都是工作狂?”她莞尔。 “你司徒叔叔才是总裁,我是副总,纠正你一下。” “骗人,都知道司徒集团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司徒叔叔只管闭着眼睛签字。” “这些话你哪里听来的?” 路漫漫有些腼腆地说:“司机大叔接送我上学的时候,偶尔会跟我闲聊。” 司徒修远捏捏眉心:“权力大,责任更大,当总裁不是你看着那么光鲜。” “我知道,有时候看你回家,肩膀都垮下来,身体累,心更累吧。” “还是漫漫懂得疼人,雪霏只知道伸手跟我要零花钱。” 路漫漫咬咬唇:“我姐姐也是,姐夫,你是不是不喜欢姐姐了?其实她仍然可以出去拍戏挣钱,自力更生。” “我司徒修远的女人不需要为生计操心,更不需要对别人搔首弄姿。”司徒修远顾左右而言他。 路漫漫放下书,有点好奇地问:“你喜欢我姐姐哪一点呢?” “你应该问我不喜欢她什么,你姐姐难道不是男人趋之若鹜的大美人吗?” “嗯……我觉得你们之间好像少了一点什么,那种熊熊燃烧的东西。” “爱情?” 司徒修远如此直白,路漫漫如遭重击,不敢再发一言。 “漫漫,你还小,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可以结婚,但爱情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没有爱情的婚姻比比皆是,也许我最终还是会和你姐姐结婚的,她漂亮、年轻、活泼,还有一点可以为司徒家增加话题的名声。她一开始吸引我,现在让我失望,这就是生活,我只是坦然接受而已,没有特别激动,也没有特别失望。” 路漫漫想了许久,绕个大圈子,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和谁相爱过?” 36、我跟你姐姐之间没有爱情 司徒修远认真地思考片刻:“没有,漫漫。我可能被爱过,也可能爱过某人,可是我爱的人刚好爱我,那种珍贵的缘分,还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你会不会遗憾?” “漫漫,人生就是由无数琐碎的幸福和点滴的遗憾组成的。爱情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 路漫漫由浅入深地露出一个笑容,那种少女对于未知生活充满憧憬的微笑,迷人极了:“我不相信,我坚信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人会深深爱我,细心呵护,不让我流泪吃苦。” “若那人永不出现呢?” “我就去找他。” 司徒修远拍拍她的肩膀,天真啊,可是天真是太好的东西,他已经丧失了。露娜也丧失了,最初打动他的,不是露娜的美貌和名气,而是在飞机上,当她抽出钱夹里母女三人的亲密合影时,那种至真至纯的神态,她是多么骄傲,有慈爱的母亲和俏丽的妹妹,她脸上那种光彩不是化妆品修饰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司徒修远被这种温情脉脉击中胸膛,真善美是人世间最宝贵的财富。 可是订婚以后,他逐渐发现,露娜身上的真诚和善良都磨灭了,只剩下美貌而已,而美貌偏偏是最容易消失的东西。露娜选择他,不过是因为他给她一条捷径。二十几岁的知名女演员,认真拍戏,还可以再红好几年,赚一副丰厚身家,可是其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露娜很聪明,她选择在最漂亮的巅峰找一个可以给她财富和地位的男人。与其十年后用血泪钱买一枚10克拉钻戒犒赏自己,何不趁现在就撒个娇,让男人买给她?伸手乞讨是容易的,弯腰从土地里觅食是艰难的。青春终将腐朽,只有那钻石永恒不灭。 司徒修远珍惜路漫漫身上质朴真诚的品质,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守护她的天真。 这天他心血来潮,开车去舞蹈学校接路漫漫,她还没下课,他在大玻璃外面看。她的头发梳成清爽的发髻,盘在头顶,穿着银白色流苏的舞衣,今天的课程是恰恰,她旋转得那样快,腰肢那样柔软而灵活,神采飞扬,和舞伴配合得天衣无缝。 课程结束,老师训话,指点不足之处,司徒修远看见她在喘气,胸脯起伏,他忍不住想起那狂乱的一夜,喉头发紧,只好扯下领带,解开两颗纽扣,这才感觉好受了些。路漫漫拎着包走出来,看见司徒修远靠在墙上等她,吃惊不小:“姐夫!” “我来接你回家。” 路漫漫本想先去冲个澡,可是不敢让他多等,马上就坐在椅子上脱下舞鞋,穿上外套。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花季少男少女,女孩子乍一见司徒修远这样气质超群,魁梧俊朗的男人,都忍不住瞟两眼,窃窃私语,让路漫漫更加尴尬。 “我们走吧。” “你可以吗?要不要歇一歇?” 路漫漫打开水壶,喝了大半,啃了一块巧克力威化饼,擦擦嘴:“没问题,我已经习惯了,这点运动量还不至于走不了路。” 司徒修远看她已经换上平日常穿的平底鞋,拎上她的包,陪她下楼。 “咦,今天你自己开车?” “是,天气不错,想开两圈兜风。” 37、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司徒修远今天开一部白色的奥迪r8,路漫漫坐进去,不太习惯跑车的底盘这样低。司徒修远倾身,替她系好安全带,他靠得很近,闻到路漫漫身上带着汗味儿的体香,蓬勃如春日繁花累累,他觉得口渴。 他的车技行云流水,并不刻意飚得快,出了市区转向海湾的时候,他打开车窗,微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漫漫,你生日快到,想怎么庆祝,给你开个party吧,我在山上新置了一处别墅。” “不需要,我想自己烤一个蛋糕,大家一起品尝就可以,十七岁而已,不是要紧生日。” “哦,漫漫,等你27的时候,你会怀念自己如此年轻的时候。” 路漫漫大笑起来:“27岁!老天爷,十年之后,我可没想到那么远!” 是啊,十七岁的女孩子,有什么烦恼呢?至多不过是高考,以及生日派对穿什么衣服。 “我主动offer给你,你不要,以后千万别后悔,我本来打算把那幅赵无极的画送给你哦”司徒修远打趣说。 路漫漫调皮地眨眨眼睛:“虽然那幅画美死了,可是你送得起,我却不敢收,那副油画价值不菲,比姐姐手上那枚鸽子蛋钻戒还要贵重,我看看就行啦。” 司徒修远微笑,这就是路漫漫和露娜的区别,她看见的是美,而且懂得美的价值,而露娜只看见钱,殊不知钱是世上最容易来去的俗物。 “姐夫,开快一点吧!”路漫漫心情舒畅,主动要求,他马上加速,推背感让她感到兴奋,她一手撑在车窗上,凉风吹过,她闭上眼睛,感受这美好的黄昏。 司徒修远想,等路漫漫十八岁,就让她去学车,买一部可爱的小跑车给她开。 李兆骏接到司徒修远的电话时,正在女人的床上,他捂住女人的嘴,让她安静。 “老兄,有要紧事找我?” “没事不能找你?”司徒修远笑,看一看美国的时差,他那边正是深夜。 “嗯……你应该注意下时间。”身下的女人不耐烦地扭动几下,他不得不抽身。 司徒修远听见女人低低的咒骂,大笑起来:“sorry,坏了你的好事。那我长话短说,你下周回来帮我捎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千万别是车,我没时间替你去报关税。” “一双舞鞋,我告诉你在哪一家订的货,照片稍后电邮发给你,银色,嵌施华洛世奇水晶,5.5码。人肉托运比邮寄快。” “咦?最近喜欢上舞女了?这样娇小的玉足,肯定身轻如燕。” “去你的,这是送一个小妹妹的生日礼物,务必替我办妥。” “好,没问题,只是你怎么谢我?” “不必我谢,雪霏自然会请你吃大餐,她念叨你好久,说你赖在美国不肯回来是存心要躲着她。” “开玩笑,我在读博士学位啊,不是玩。” “哦?那你床上的女人怎么回事?仔细被雪霏知道了,扒你一层皮。” 李兆骏苦笑:“老兄,别乱点鸳鸯谱,我跟你妹妹可不是一对,我没必要三贞九烈,守身如玉。” “雪霏可不是这么想的,她的性格你很清楚,你回来皮绷紧一点吧。” 38、出来混,迟早要还 李兆骏刚回国,司徒修远就去看他。没带司机,自己开车上门去,他心急想拿到那双为路漫漫订购的舞鞋。李兆骏住在一处高级公寓,在楼上看见他的白色奥迪r8驶入地下车库,开门调侃说:“你那部黑色迈巴赫edition125失宠了?” “嗯,你知道我偏好德国车,打算把各个厂牌的车都试试看。” 李兆骏请他进来,司徒修远一眼看见玄关放着一辆婴儿车,塑料纸尚未拆开,还贴着飞机托运的标签。屋子中央一个简易的婴儿床,是ikea的廉价组装货,一个看起来小得像洋娃娃的东西躺在里面,有呼吸,是活人! 李兆骏很淡定地说:“刚回来,太仓促,让家里佣人帮忙买的床,很不满意,我得给她重新布置婴儿房。 司徒修远忍不住飚脏话:“f*ck!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个孩子?” “当然是我搞大了人家的肚子生出来的,你以为我偷来抢来的?” 司徒修远撑住床沿看,孩子裹在粉红色睡袋里面,含着手指酣睡,皮肤白得异样,能看见蓝色的血管。黄头发有些泛红。 “这孩子多大了?小女孩吗?看起来不像纯种的中国人。” “混血,母亲是一个爱尔兰裔美国姑娘。” 司徒修远惨呼:“兆骏,我从前就跟你说,办事务必要小心,做好安全措施,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这段关系是我持续时间最长的,四个月。可能某一次太high,套子破了吧。姑娘也真够腹黑,离开我不声不响把孩子生下来,美其名曰堕胎是罪恶的。” “真是你的?验过dna没有?” “我有那么傻吗?不过对方更厉害,孩子扔给我的时候,亲子检测报告已经做好,跟放弃抚养权的文件一起。” 那个宝宝皱眉,呜咽一声,司徒修远不愿吵醒孩子,跟李兆骏换个地方说话,他捞起桌上的babyphone随身携带,俨然是个称职的父亲。 二人在厨房煮一壶咖啡喝,李兆骏这才说出来,这孩子是他回国前才紧急收到的“大礼”,他当时把平生会的所有脏话都飚出来了,可是当那孩子睁开浅棕色的大眼睛,像只小猫一样看着他笑,他的心防崩塌,心甘情愿地把她带回来。 “李叔叔知道吗?”司徒修远知道,李家虽然不是大富豪,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李兆骏有了私生子,李建明绝对会大发雷霆。 “今晚跟父亲摊牌,如果我有幸没被打断腿的话,咱俩出去喝酒庆祝。” 司徒修远长吁短叹,李兆骏比他年长,二人是至交死党,亲如兄弟,看见这样的烂摊子,他怎么能不忧心。 李兆骏说:“我签了文件带孩子上飞机之前,她母亲才说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叫我务必小心照顾。我掐死那女人的心都有,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我眼睛都不敢闭一下,一路都在上网发电邮找保姆、找托儿所、找儿科医生。幸好孩子没在半空断气,我抱着她就像捧着一件千万古董瓷器那样,大气都不敢出。” 39、灰姑娘的舞鞋 司徒修远一颗心沉到谷底,本以为李兆骏读完博士,衣锦还乡,二人可以联手开创一片新天地,谁知拖了个奶娃,他的心思恐怕不能全部放在事业上。他无话可说,只好拍拍李兆骏的肩膀:“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我也帮你打听打听,盛京有没有可靠的医生,做个详细检查再说。” 二人沉默许久,咖啡喝到第三杯,李兆骏平静地说:“关于这个孩子的未来,我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这是对我游戏花丛多年的孽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路漫漫本以为5月6号她过生日,姐姐应该会回国,谁知露娜说在德国玩得很开心,想要多待些日子。 司徒雄前几日出发去瑞士,说是那边银行有些事情要处理,路漫漫有些狐疑,这位道貌岸然的司徒叔叔难道是趁机去和姐姐幽会?她不敢把怀疑的神色流露出来,假装很开心地迎接生日到来。她没有邀请同学到司徒家的豪宅——毕竟这不是她的家,也不愿在外面酒店张罗宴席。午饭后她就在厨房忙活,自己烤杏仁小饼干、做蛋糕。 卓雅和司徒雪霏很给面子,这个简单的“下午茶生日会”,母女二人都出现,卓雅给路漫漫买了一套画具,司徒雪霏从珠宝箱里搜罗出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子,随便找个礼盒装起来,聊做贺礼。路漫漫道谢不迭,忙取出来戴上。 司徒修远从一场商务午宴上赶回家,在客厅门口就闻到起司蛋糕的香味,笑说:“是漫漫的手艺吗?香飘十里啊。” 路漫漫站起来鞠躬,亲手给司徒修远切一块起司蛋糕,倒一杯咖啡。她猜司徒修远不喜欢太甜腻的草莓蛋糕。 “起司蛋糕和咖啡是绝配,漫漫真是好品味。”他夸赞,眼角含笑,说不尽的温柔之意。 司徒雪霏问起李兆骏,司徒修远知道瞒不住,如实说:“已经回来几天,各种忙,你要是想约他,最好打个电话。” “我跟他见面还需要预约吗?”司徒雪霏满不在乎,立刻上楼去换装准备出门。女儿一走,卓雅看起来很焦虑,跟路漫漫说几句话就告辞,追上去找女儿。 司徒修远揉一揉路漫漫的头发:“生日搞得这样冷清,我带你出去玩吧,去买衣服?还是想看电影?” 路漫漫微笑说:“习惯了,从前姐姐和母亲也难得有时间陪我过生日,有时候干脆忘记,我想学做蛋糕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自娱自乐。你看,这是司徒小姐送我的耳坠子,好看吧!”她撩起长发,给司徒修远展示那一对珍珠耳坠,司徒修远一看便知是妹妹抽屉里随便扔的小物件,许是别人送的,她不想要,随手打发给路漫漫。淡水珍珠,珠子不够圆也不够大,k金扣头上镶一粒芝麻大小的碎钻,只有淡粉色的光泽还算配得上路漫漫娇嫩的皮肤。 司徒修远有些鼻酸,敷衍着说耳环好看,从脚边的纸袋里拿出他准备的礼物,白色丝缎礼盒,扎着澎湃的绢花。 “是什么?”路漫漫惊喜不已,忙拆开,看见那双美得令人窒息的舞鞋,呼吸停止。 “试试看。” 她脱下鞋子,脚伸进去,严丝合缝,量身定做的一般。 “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 “我让章妈看了你的鞋码,找美国的专业店家给你订做的。” 40、我爱的男人不爱我 路漫漫泫然欲泣,手指抚摸舞鞋上闪烁的水晶,柔软的小羊皮贴合肌肤,把脚踝和脚趾细心呵护,好美,再普通的灰姑娘穿上这样华丽的舞鞋,也可以在舞会上和公主一较高低。从来没人对她这样好过,露娜当然舍得为妹妹花钱,可是没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多半是把参加什么活动得来的首饰包包送给她,不管她喜不喜欢,适不适合。 她努力把眼泪逼回去,由衷地说:“谢谢你,姐夫,我会努力练舞的。” “你会跳华尔兹吗?” “我学舞好几年了,华尔兹是基本功,当然会。” “下个月是我二十五岁生日,到时候你陪我去参加舞会,就当回礼。” “咦?原来你生日跟我这样接近?” 司徒修远笑答:“对,我生日好记得很,六一儿童节。” 路漫漫开朗地大笑起来:“那我可以送你一盒巧克力糖当做礼物吗?彼得潘?” “陪我彻夜跳舞就可以,你马上就要高考,正好出去活动一下,散散心。” 司徒雪霏深夜归家,把门摔得咣咣响,司徒修远在楼梯上听见,叹息一声,过去敲门。 “滚开!” “我是你哥!” 门打开,一张泪水横流的脸,扑到司徒修远怀里。 “你都知道了?”他温和地问。 “你明知故问!为何不告诉我,任由我跑上门去热脸贴冷屁股?兆骏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坐了几个小时的冷板凳,他宁可给孩子喂奶,都懒得跟我聊天!” 司徒雪霏声音极大,司徒修远忙把门关上,拉着妹妹在沙发上坐下,轻言细语地把李兆骏的难处和孩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司徒雪霏边听边抹眼泪,骄纵惯了,哪里能接受。 “我不管,他一向在外面风流,都不是认真的rtionship,我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他被母狗咬了。可是活生生一个孩子出现在我眼前,叫我怎么忍?” 司徒修远皱眉:“妹妹,你是一头热,兆骏明摆着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毫无男女之意,你们既无感情又无婚约,说实话你没有权利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兆骏不是那种没有责任感的男人,那孩子身体不好,他还是坚持要抚养她,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明白吗?你若不想跟他关系闹得更僵,就要理解他,支持他,帮助他。我听说李叔叔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你就别去火上浇油。” 司徒雪霏趴在沙发上嘤嘤哭泣,司徒修远了解妹妹的火爆性格,让她哭一夜也无妨,明天地球照样转,这些年这种场景已经重复无数次,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迟早会想通。他拍拍妹妹的背,离开她的房间。 露娜很反常,连未婚夫的生日都不回来,说是身体抱恙,要在德国再住一阵子。司徒雄倒是从瑞士回家,每天早出晚归,面色凝重。 司徒修远并不计较未婚妻数月不归,父亲司徒雄这两年精力不济,虽然挂名集团总裁,实际上大部分工作都已经移交给司徒修远处理,他只管出席股东大会,签署一些文件。司徒修远日理万机,没有闲情去过问露娜的行踪。潜意识里他甚至巴不得她不回来,这样他可以多一些时间和路漫漫独处。 41 姐夫 生日这晚,司徒修远穿上华丽的夜空蓝真丝西服,佩戴一枚铂金满钻猎豹胸针,眼睛是蓝宝石镶嵌,闪耀夺目。叶青将司徒修远和路漫漫送到举行生日派对的私人会所,曲径通幽,路漫漫只觉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迷宫,走廊里悬挂着后现代主义的巨型油画,水晶灯瀑布一样沿着墙面流泻而下,可是一间间包厢都紧闭大门,悄无声息,热闹和冷清的矛盾组合。 终于侍者推开一扇门,这才有音乐溢出,场内已经有不少人聚集,他让路漫漫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去,路漫漫有些害羞,她脚上穿着姐夫送她的舞鞋,仍旧是一袭简洁的白裙,头发盘起来,耳朵上那对珍珠耳坠晃悠悠的,她湿润的大眼睛里光芒闪烁,双颊微红。 “司徒大少,你可真是掐点儿啊,我们等了好久啦!” 司徒修远春风满面:“你们不用干等,开酒喝啊!” 他招呼侍者再多送一打香槟酒来。路漫漫有些紧张,司徒修远的大手轻扶她的腰,介绍说她是露娜的妹妹。 在场男女皆是衣着体面,衣香鬓影,名表和珠宝在刻意调得浪漫而暧昧的灯光下流光溢彩,赞道:“果然美人胚子,妹妹以后恐怕出落得比她姐姐还要倾国倾城,可以恃美行凶,成为国际巨星。” 路漫漫羞红脸,只是低头不语,司徒修远微微一笑:“她不会进演艺圈,是个读书做学问的料。” 一个女人娇笑:“那真是可惜啦,男人们少了福利。露娜跟你订婚后息影,已经不知让多少男粉丝玻璃心碎一地呢。” 东拉西扯都是些恭维话,好容易才落座,路漫漫一个人都不认识,司徒修远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众人喝酒,唯独给她一杯橙汁——未成年的标志。 司徒修远左右张望一下,问:“兆骏为何不在?” “听说家里有事来不了。” 司徒修远猜到是那个奶娃离不了爸,所以他不能出来饮酒作乐,心里叹息,面上淡淡地带过。 酒过三巡,有几对人陆续进入舞池,一边伴奏的小乐队奏出优雅舒缓的华尔兹舞曲,司徒修远转头看一眼路漫漫:“赏脸陪我跳第一支舞吗?” 她甜甜地笑:“当然,姐夫。” 他捏着她的小手,带领她踏入舞池,她温顺地跟随他。白裙荡起漂亮的弧度,楚楚动人。音乐宛如情人的低语,柔情蜜意。路漫漫发现司徒修远的舞姿娴熟而优美,她有些恍惚,他好似一本厚厚的百科辞典,她了解的部分是冰山一角。 他们默默无语,只是相拥,旋转。她如一朵风中的莲花那样低头,他看见她白皙的脖子,粉红的耳朵,还有那随着动作不停跳跃的珍珠耳坠子。天花板的水晶灯投射下瞬息万变的彩光。旋转、旋转、旋转……路漫漫可以连续旋转几十圈不晕,可是今晚,她感到失重,头晕目眩。因为她的手被他紧紧握着,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轻薄的纱裙渗入她的肌肤。 这是梦吧,只有梦才会如此美好,他们保持沉默,谁也不愿破坏这片刻的美妙时光,只有缠绵的音乐和彼此的呼吸。 一曲终了,她一个漂亮的结束动作,依偎在他怀里,微微喘息。从未排练,却如此和谐,好似他们已经共舞过千百次。 掌声响起,有人吹口哨。 42、尽在不言中 司徒修远还没松开路漫漫的手,已经有按捺不住的男人走上前来,抢过柔夷,请求和这位曼妙的可人儿共舞一曲。 凌晨三点,司徒修远带着已经累得不想说话的路漫漫坐上回家的车,司机叶青好似夜行动物一样,双眼炯炯有神,精神焕发。他识趣地把前后座之间的间隔拉上,让老板和可爱的女孩享受深夜的独处时光。 “玩得开心吗?”他问。 路漫漫弯腰揉小腿:“跳了不知多少支舞,我腿都抽筋了。” 他捞起她的脚踝,两只,搁在自己腿上,替她解开舞鞋的搭扣,揉捏变得酸痛小腿肚。路漫漫两颊烧红:“姐夫,我自己来。” “让我来,我以前常替母亲按摩,她有点扁平足,久站或者散步时间略长就喊累。” 他的手势让她很舒服,司徒修远欣赏这双漂亮的腿,只有毫无瑕疵的皮肤才敢不穿丝袜,因为她不需要借助外力的修饰。 “哎哟,我的耳坠子丢了一个!”路漫漫本想捏一捏脖子,发现左边的珍珠耳坠不翼而飞。 司徒修远一看,果然,她盘紧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几缕长发贴在脖子上,跳舞太疯,耳坠子丢了都不知道。 “不要紧,我让会所的人替你好好找一找,若是找不到,再寻一对更好的给你。” “司徒小姐会不高兴的,才送的礼物就不见。” “真的不要紧,身外之物而已。你若喜欢珍珠,再买一对好的给你戴。” 司徒修远靠近她,伸手抚摸她的耳垂,低声问:“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她只觉强烈的男性气息袭来,他靠得好近,而耳朵竟然那样敏感,她已经感觉到燃烧的热度。忙躲开:“不疼……” 他深呼吸一口气,往后退,保持安全距离。宽敞的礼车此时竟然显得那样拥挤,他只想抱她入怀,让她像猫一样尖叫。 回到家,他目送路漫漫跑上三楼自己房间,她轻声说“晚安!” 他微笑说:“好梦。” 他的手抄在裤兜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喜欢一个人就是,明明说了晚安,却还想抓住她伏在耳边再说一次。 第二天早上,他打开卧室门,看到一幅包好的画,贴着一张生日贺卡,打开一看,是路漫漫绘制的他的肖像,笔触还有些幼稚,可是画得十分传神,他的面孔容光焕发,是微笑的!她看见他内心柔软的那部分,只在她面前卸下心防的一面。他珍而重之地把画挂到屋里,早餐时,路漫漫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揉揉她的头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路漫漫成绩一向优秀,对付高考举重若轻,并未像其他同学那样如临大敌。考后估分,她选择报考盛京本地的一所著名政法大学的中欧法学院的比较法专业,中德合作办学23本硕连读项目,前两年在国内读,后三年去德国,她本身德语底子好,对她而言这个专业非常适合。而且因为课程特殊,录取人数也有限,全国只招收20个学生,她心态轻松,她很清楚自己的分数绰绰有余,被录取不在话下。 43、花开十里比不上你的笑 高考结束之后的假期,全然轻松而悠长,司徒修远要带路漫漫学驾驶。家里车库门打开,路漫漫倒吸一口气,这是豪车展览会啊!亮晶晶的一排各式跑车和越野车,司徒修远最近常开的白色奥迪r8也在里面。还有几部高级定制的房车,接送司徒雪霏和露娜这些女眷出门。 “选一辆你喜欢的。” 路漫漫猛摇头:“我一点儿也不会,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开其中任何一辆,撞坏了怎么办?” 司徒修远笑她胆小,打电话让叶青弄一辆普通点儿的车子来。车子很快开到司徒家,银白色的大众高尔夫,路漫漫知道这车在国内也要二十万,皱眉不语。 “就用这辆车学,你总说要去汉堡留学,早点适应德国车,特地给你找了一辆手动档,要学就把底子打好。你在国内练熟,到德国那边我买一辆奥迪给你开。” 司徒修远开车把路漫漫带到附近一处高尔夫球场,每逢周二是闭门谢客养护草坪的日子,偌大的停车场空空荡荡的,正适合练车。见司徒少爷到来,经理心里讶异,但还是满脸堆笑出来迎接:“您今儿有兴致?上午东边草坡还可以用,打两杆?” 司徒修远拍拍经理的肩膀,明白这些人哪怕是休假日也不敢不招待他,即使他半夜说要打球,他们也会灯火通明恭候大驾。 “多谢好意,我今天不是来打球的,借你们停车场教我家的小妹妹练车。我们家的草坪虽然宽敞,但不好意思开车碾压花花草草,园丁看见要吐血的。” “没问题没问题!”经理忙让员工把停在那里的几辆车全部挪开,整片场地让出来。 路漫漫坐上驾驶位,手心冒汗,司徒修远在副驾驶座位上,手把手告诉她仪表盘的各个显示是什么意思,油门和刹车如何使用,如何换挡,如何打灯。 “安全带永远不要忘记,转向灯要按规矩来。国内司机的习惯太差,你不要一开始就学那些歪门邪道。” 她一脚油门踩下,车子滑出去,她吓得半死,司徒修远大笑:“别慌,慢慢来,对,打灯,转弯,很好。油门放松,换挡……” 练了一个小时,经理亲自送上冷饮招待,路漫漫一头汗,不是热的,是吓的。司徒修远掏出手绢替她擦汗,路漫漫不好意思地接手,自己来,她用完了当然不好意思塞回给他,总要洗干净熨好了再还。 回家路上,司徒修远打开车窗吹风,滨海区都是富豪别墅,沿途繁花似锦,栀子花、杜鹃、夹竹桃……轰轰烈烈,漫山遍野。 “开车好玩吗?” “嗯,谢谢姐夫陪我。” 他腾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头发,很像一个慈祥的姐夫对小妹妹的样子,可是他知道,不止如此,他想要的更多。她的笑容真美,没有任何花朵比得上她的容颜。 司徒修远很忙,抽不出太多时间,所以另外找个专业的教练,专门陪着路漫漫练车,她悟性很好,一个月下来已经略有小成,驾照还不能考,只敢开家里佣人买菜的一部旧宝马在院子的车道上绕圈。这是章妈的丈夫使用的,他也是司徒家的司机,有需要的时候接送老爷太太,其他时间就是带管家或者其他女佣出门采购,做洗车保养的日常工作。章妈笑眯眯地从厨房窥探,跟丈夫说:“少爷对路小姐很好。” “路小姐虽然不是真正的小姐,脾气性格却比那位真小姐好多了。” “嘘,作死啊!仔细隔墙有耳。” 44、打扮好出来陪客人 暑假悠长,司徒修远很忙。可是司徒雪霏一点儿没闲着,抓不到李兆骏的人影,她只得日日笙歌打发内心空虚。别墅的游泳池开放,丰盛的自助餐和无限供应的酒水,大宴宾客,俊男美女出没,嬉笑打闹,佣人们忙前忙后,叫苦不迭。 路漫漫也常受邀一起玩。她游泳一般,又不喜喧哗,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是个寄住的小客人,主人叫她出来露露脸,怎敢不从。她很安静,穿一身保守的黑色连体泳衣,和满池子比基尼辣妹形成鲜明对比。她有时候默默地游两圈消暑,有时候被司徒雪霏拉过去,介绍给朋友:“她是名演员露娜的妹妹,长得很像吧!” “哎哟,真是像,好像青春少女版的露娜,演电影可以当替身或者演少年和青年时代。” 都说她像姐姐,路漫漫对这样的评价早已麻木,只是尽职尽责地站在那里,任由他们品头论足,当她是熊猫一样观赏。当然也有男客人觊觎她的年轻和娇美,试图搭讪,她也有对付的办法,她只喝果汁,若有人递给她鸡尾酒,她就娇憨一笑:“我还未成年,不能饮酒。” 来人通常都是不敢置信地看一眼她“胸怀大志”的傲人身材,再看一眼她不施脂粉的少女脸庞,懊恼地离开。 这晚她故技重施,赶走一个试图约她一起去戏水的男人。一双大手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你若烦躁就回房去,不必在这里活受罪。” “姐夫!” 司徒修远穿着舒适的t恤和泳裤,露出结实的胳膊和强健的长腿,他在她身边坐下,手里端着一杯酒。 “不习惯这种场合吧?雪霏就爱热闹,夏天的泳池派对能折腾两三个月不消停。” “司徒小姐开心就好。”路漫漫心想,司徒家钱多得可以砌墙,不拿来抛洒享乐,放在银行发霉吗? 司徒修远看她穿着前后都遮得严实的黑色泳衣,调侃:“你不是一向只穿白色?” “姐姐禁止我穿白色泳衣,说沾水以后太暴露,不雅观。” 司徒修远摇头苦笑,露娜管教妹妹如此严格,精雕细琢培养成一个纯真的淑女,暗地里却把她往自己床上送。路漫漫的童贞,只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被姐姐用来笼络男人罢了,这份心思真是可恶。 他摸摸她的头:“你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去找你,有事。” 已经子夜,楼下的派对还没结束,司徒修远洗澡后穿上浴袍,敲门找路漫漫,她有一点局促,不肯在卧室里私会姐夫,二人走到三楼的公共起居室说话。司徒修远拿出一个礼盒,说:“你前阵子丢的那个珍珠耳坠子没有找到,我另外给你订了一对类似的。” 蓝色盒子打开,是mikimoto的一对珍珠耳环,光泽温润,铂金镶钻扣针,钻石排列成花朵状,浓浓女人味。路漫漫看那华丽的钻扣,上面的钻石流光闪烁。路漫漫受姐姐耳濡目染,是识货的,这怎么是相似?明明就是高出好几个档次的东西! 45、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姐夫,这个太贵重,我不能收!” 司徒修远淡淡一笑,黑眸里流露出温柔的深情,取出来,不由分说地拨开她的长发,将耳环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这是他亲自选定的耳环,10mm顶级养珠,圆润无暇。只有这样的珍珠才配得上路漫漫的恬静温婉。 “来,看一看。”他拉路漫漫起来,在客厅一面鎏金复古维多利亚式镜子前面端详。她脸上羞得绯红,姐夫的手指还徘徊在她敏感的耳侧,暧昧的温度飙升。 他贴在她脸旁,哑声说:“你这个样子,很像扬·弗美尔的那幅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路漫漫想起那晚情不自禁的一吻,一个哆嗦,怎能一错再错!她逃回房间,留下司徒修远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起居室,怅然若失。 不出所料,路漫漫被盛京政法大学的中欧法学院录取,等她快要上大学的时候,露娜终于回国。姐妹二人许久不见,自是欢喜。露娜把母亲和继父准备的礼物给路漫漫,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还有许多巧克力。 “这么多巧克力?我应该送去给司徒夫人和小姐分享。” “罢了,她们坐私人飞机去巴黎血拼就像我跟你在世贸中心去喝杯咖啡一样简单,什么美食没吃过?不必送去丢人现眼。你分一些给章妈她们吧,尤其是有小孩子的女佣。”露娜精明着呢。 露娜去问候准婆婆和司徒大小姐,她买了许多顶级护肤品和保健药品,坐下来就唠家常,说些女人的话题,这倒是投其所好,她心细如发,早让母亲把德语的说明书都简要翻译成中文小卡片放在包装盒里,细细解释,这个品牌的面霜如何有名,眼部精华如何使用,那个精油和什么乳液搭配着按摩最好,生物素和维生素e各自有什么功效……她长袖善舞,竟然丝毫没让卓雅母女觉得她一去德国就待了半年有何不妥,还问起露娜母亲林思琪的近况。 她平静地说:“我妈妈很好,那个德国男人待她很不错,日日在家刺绣种花,每日大事顶多是烤一个蛋糕,或是熨几件衬衫。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真真享福。” 司徒雪霏有些刻薄:“这些杂事,怎么不请个佣人做?她抄着手指挥才叫享福。” 露娜温柔挡回去:“不是请不起女工,但自己做家务另有乐趣,也是御夫的手段,熨斗烫了一个小水泡,撒个娇,老公能心疼三天,抱在怀里哄宠物一样。” 司徒雪霏缄口不言,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从小到大别说自己做吃的,连衣服都没叠过一件。这可能就是李兆骏不待见她的原因,他是中产阶级的务实风格,能亲力亲为的事不愿假手他人,所以嫌弃她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也许她也该学一点家庭主妇的手段,至少把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敷衍一下,投其所好,曲线救国? 卓雅把露娜仔细研究一番,德国的水土和饮食兴许养人,露娜丰腴了一些。 46、你为谁守身如玉? “你是不是长了几公斤?”卓雅问露娜。 露娜心里咯噔一下,她特意穿得宽松舒适,化了一点妆,没想到还是遮不住。忙笑说:“是啊,德国香肠吃多了,还有各种啤酒和甜食,发福。” “心宽体胖,你可要小心,注意形象。” 司徒雄见露娜回来,似乎也很高兴的样子,在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主动提起:“修远,你们订婚也快一年,不如把婚礼办了,正式娶露娜进门。” 露娜很镇定,放下筷子,餐巾一角按一按嘴唇,不动声色,只听司徒修远如何回答。路漫漫却紧张得手抖,抓住裙摆,脊背绷紧。 “既然爸爸如此说,那就结婚吧。” 司徒雄再说:“订婚时虽然你们签过婚前财产协议,不过我们司徒家不能亏待长媳,市区风云大厦那座宅子,不如写到露娜名下,你们小俩口婚后可以自立门户,享受二人世界。” 卓雅一惊:“那宅子不是说给雪霏结婚预备的?” 那可是价值两千万的奢华透天复式豪宅,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有天台游泳池,俯瞰市区繁华景色。 司徒雄皱眉说:“雪霏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更别提找男朋友,等她出嫁还不知到何年何月,房子空在那里做什么?家里还有不少产业,她什么时候要住处都有。司徒集团缺地吗?缺房子吗?” 司徒修远见母亲不悦,忙说:“妈妈,市区那房子也空置好久,我们去住未尝不是件好事。现在公司名下还囤着九块地皮,陆续开发中,以后妹妹出嫁,再挑好的给她做嫁妆。” 司徒雪霏撇撇嘴:“爸爸说送给露娜就送呗,我才不稀罕,天知道我以后嫁给谁,住在哪儿,也许美国,也许欧洲,也许澳大利亚,谁愿意老死在盛京!” 卓雅心里释怀,摸摸女儿的脸说:“对对对,中学时就把你们兄妹送到瑞士读书,就想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哥哥要经营家族事业,不得不被绑在盛京,你还是自由自在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回到房间,司徒修远准备宽衣沐浴,露娜进入他的浴室,替他解衬衫,解一颗亲一下,越亲越久。 他按住她的头,冷静地说:“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父亲催婚,佩服。” 露娜的手里不停撩拨,仰起一张美艳如花的脸庞,笑得千娇百媚:“娶了我,漫漫就可以永远留在司徒家,你是她名正言顺的姐夫,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你不高兴吗?” 司徒修远心头火起,露娜勘破他最隐秘最羞耻的心思,他无可辩驳,只好骂:“你真让人恶心!那是你亲妹妹!” “你更恶心,漫漫才十七岁,你已经摸遍她全身了吧,别五十步笑百步!” 不给司徒修远发火的机会,露娜的胳膊缠上去:“修远,我们本该是天生一对,不管是在床上,还是谈判桌上。今晚让我为你服务吧,我感觉得到你很久没泻火了,硬得像烙铁。你为我守身如玉,还是为着漫漫?” 司徒修远不耐烦地把露娜推开,赶走,反锁上自己的房门,他想要的只有路漫漫! 47、只想和你在一起 得了空,露娜才有时间跟妹妹话家常,她坐在套房的起居室里喝茶。 “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 “上学啊,还有按时去学画画和练舞。姐夫请了教练让我学车,等我满十八岁就可以考驾照啦。对啦,姐夫还带我出去跳舞,送我一对耳环!” 路漫漫回房间把那对珍珠拿给露娜细看,10mm的mikimoto珍珠,价值不菲,伴镶的钻石加起来目测至少4克拉,司徒修远出手真是大方,不过是给女孩子的小玩意,居然舍得选最顶级的奢侈品。 “姐夫对你真不错,那你有没有为姐夫做什么事呢?哄他开心。” 路漫漫指一指墙上的画:“那是我送给姐夫的生日礼物。” 露娜微笑说:“乖女孩,你做得很对。姐夫喜欢你,就会对我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明白吗?” 路漫漫点点头,露娜懒洋洋地说:“我有点累,想睡午觉,你去吧。” “姐,你好像胖了一点。” “嗯……是长了一点肥肉,会瘦回去的。”露娜闭上眼睛,把手放在小腹上,好似真的要睡,路漫漫只得带上门离开。 婚礼果真认真筹备了起来,这个周末,露娜去盛京最炙手可热的兰夫人高级婚纱订制试礼服,路漫漫跟着,几个小时,试穿无穷无尽,没有一件能让露娜满意。露娜不肯承认自己胖了一点,坚持要按照从前的尺码来试穿,一直嫌弃显手臂粗,勒出副乳,后背线条不够美……伺候的人都不敢置喙。司徒修远打电话催吃午饭,露娜不肯去,说吃了胃凸。于是只有路漫漫跟着司徒修远去。 他订了一家西餐厅,路漫漫只点一份配几根烤鸡肉条的蔬菜沙拉,司徒修远吃菲力牛排加开胃汤。 “你吃得惯这种橄榄油拌的沙拉?不爱吃牛排吗?” “在德国跟母亲和继父住的时候,常常这样吃,晚餐更简单,就是黑面包夹一片奶酪,冷冰冰的。” 司徒修远笑说:“你以后去读书,面包会吃到吐。” “很好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们各自安静进餐,可是司徒修远觉得这短暂时光无比美好,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快结束午餐的时候,一位女士袅袅婷婷走来,一手轻轻敲击桌面,路漫漫首先看见她所佩戴的华丽的蓝宝石戒指以及华丽的钻表,然后抬头,一张好似韩剧女主角的脸,就是那种完美得不真实的脸孔,从皮肤下用日光灯投射出来那种透明的漂浮感。 “hi,司徒少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司徒修远非常绅士地站起来,和她轻轻地握手:“我很好,听说你去英国住了一阵子。” “不,是在法国海岸。伦敦的天气太糟糕。” “我想也是,你爱穿裙子,伦敦下雨的时候会弄脏你美丽的裙摆。” 48、他在的时候好像自带背景音乐 这位女士妩媚一笑,凑近,一手亲昵地搭在他肩膀上,低声用英语和司徒修远耳语几句便告辞,她瞟了路漫漫一眼,转身便走。路漫漫握着刀叉,假装自己不存在,以为她不懂英文?刚才这位女士是在问司徒修远,为何自降身份跟一个女演员订婚?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小心提防。 司徒修远镇定自若地坐下来。路漫漫藏不住心事,问:“你真的会娶我姐姐吗?”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你内心深处还是看不起姐姐吧,刚才那位,是你的……” “前女友,之一。”他并不隐瞒,路漫漫不笨,懂得这些蛛丝马迹。 “她看起来是个名媛,和你很配。” “漫漫,世界上和我配的女人很多,可是你姐姐和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比那些完美无瑕的名媛们多一些缺点,因而真实。最重要的是,她有她们没有的附加分……” 路漫漫直视司徒修远的眼睛,期待他说下去,可是他突然缄默,那未说出口的一句话悬荡在空中,好似数学试卷上最后一道难解的谜题,路漫漫很想知道答案,却又直觉地退缩,那已经超越她可以承受的极限。 司徒修远很清楚他为什么娶露娜,因为她的妹妹是路漫漫。 用完午餐,他们再去接露娜,从电梯下楼的时候,人有点多,司徒修远自然而然地将胳膊搭在路漫漫肩膀上,让她靠在他身边,保护她。她强烈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味道,眼睛能看见他洁白立领衬衫上拼接的那一条黑色丝绸和镶钻k金领扣。他的肩膀好宽,她觉得温暖而安全。真想一直这样待着,电梯永不停止。 回家的路上,露娜一直滔滔不绝和司徒修远讨论婚礼要置办的行头,各种节目和细节,他好脾气却敷衍地应和:“好……行……买……你决定……” 路漫漫坐在他们对面,一言不发。她并非不快乐,相反,她享受有司徒修远在的密闭空间,他在的地方,无论安静或嘈杂,都好似自带背景音乐,跳华尔兹的圆舞曲,她是穿上水晶舞鞋的灰姑娘,可以一直一直旋舞下去,没心没肺地快乐。 司徒修远的视线扫到她身上,她报以一个真挚的笑容,她很期待姐姐和姐夫结婚,由衷的。某种童话故事的开始,抑或结局——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然,捎带那个可爱的妹妹。 露娜在车上有些不耐烦地玩着她的十克拉钻戒,絮絮叨叨:“兰夫人婚纱真是徒有虚名,不知是怎么炒热的。我想再去一趟欧洲找个好牌子订制。婚纱是一辈子只穿一次的华服,我要它完美无瑕。” 司徒修远拿出劳斯莱斯礼车里的水晶酒瓶,给自己倒一杯霞多丽,品尝。慢吞吞地说:“一切按你的意思办,你可以坐家里的私人飞机去。” “漫漫,你请假陪我去吧!” “啊?姐……” 49、冰冷的房子和性感的主人 司徒修远不悦地打断露娜的兴奋:“漫漫马上要开学了,你别带着她疯玩儿。你实在无聊,可以邀请雪霏跟你一起去,让她给你参考。” 露娜撇撇嘴:“你妹妹似乎不太喜欢我。” “你是个得奖的演员,拜托,巴结家人这些表面功夫需要我教你吗?” 路漫漫见姐姐姐夫二人唇枪舌剑,暗自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露娜果真飞去欧洲订做婚纱,而路漫漫马上就要成为盛京政法大学的学生。从富豪别墅区到她的学校颇有点距离,她很想住校,而不是每天早晚花时间在路上,让司机接送。但司徒修远不同意:“一家人就是要住在一起才热闹,你在车上可以听听英语看看书,不过是花点时间而已。我跟你姐姐结婚之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市区的房子里面,离你的学校不远。” 司徒修远带路漫漫去看新房。在门口,他当着路漫漫的面输入密码,让她记住。 屋子的装修很美,巧妙的光源将空间营造得美轮美奂,墙上装饰着昂贵的现代油画和一些摄影作品。 “照片是我的好朋友李兆骏的大作,在美国黄石公园拍摄的,他特地冲印出来送给我。”司徒修远介绍。 “很棒,这种黑白照片的锐度和冲击性很强,令人一见难忘。”路漫漫由衷喜欢。 路漫漫走到整面的玻璃墙前面,这是位于繁华闹市的29层建筑最顶层的豪宅,可以看见远近高低的高楼大厦,还有地平线上缓缓下沉的夕阳,晚霞的颜色如泼洒了颜料的画板,千万种红橙黄绿蓝融合在一起,火烧云正笼罩在城市上空。 司徒修远站在她身边,问:“喜欢吗?” “我喜欢日落的风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司徒修远感慨。 “不,明天太阳照样升起,又是新的一天。”路漫漫才十七岁,每一天都充满对生活的热情。 他带她继续参观这处豪华的房子,家具是意大利和德国进口的顶级品牌,以珍贵木材、皮革和天然布料组成,装饰的瓷器皆是价值不菲的大师之作,从日本和英国觅得。 客厅的大沙发是光滑如镜面的黑色皮革,没有任何靠枕,只搭着两条灰色开司米毛毯,极简主义,整洁得不近人情。而厨房像实验室,灰色石质操作台,不锈钢厨具和电器,光亮得好似每天都被消毒一次。路漫漫想,司徒修远把这里打造成男人的堡垒,而不是新婚夫妇的爱巢。 他带头走上二楼,主卧室在那里。她犹豫片刻,跟上去。卧室同样冷清,蓝色和灰色调,巨大的床上铺着夜空蓝的真丝床罩,他在床沿坐下,看着路漫漫。他脱下了那盔甲一般的高级西服,贴身马甲上的银扣一粒粒如珠如宝,凸显他的宽肩和细腰。 路漫漫无法忽略那合体的衬衫如何贴服着他结实的手臂和胸膛。他很高,修长而强壮,没有一丝赘肉,衣服好似他第二层皮肤。她发现他平常爱穿hugoboss和giorgioarmani的西服,可是脱下西服的他看起来充满野性,像豹。她忍不住在脑海里挥舞画笔,描绘出他这副慵懒之中暗藏热力的姿态。 50、我不是公主,但有一颗高贵的心 路漫漫靠在墙上:“看完了,我们回家吧。” “我想休息片刻,来陪我躺一下。” 他朝路漫漫伸出手去,她无法拒绝,可是没有握他的手,屋里太安静,安静得可怕,空气好似绷紧了弦,随时可能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她温顺地在床上躺下,双手规矩地垂放在身体两侧。 司徒修远也躺倒,侧面对着路漫漫,隔着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的黑发散开,云朵一般,他在呼吸之间能感觉到她的发丝在挠他的脸,痒如骨髓。 “你可以选一个房间,跟我们一起住在二楼,或者楼下的客房随便选。” “似乎不太好,我可以住学生宿舍。” “那不如还住海边的大宅。” “你们搬出来,我留在那里算什么?不像话。” “漫漫,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自卑。” 路漫漫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做成波浪状,一层一层之间的蓝色隐藏式灯光洒落,好似在海底一般梦幻。 “我当然不想跟姐姐分开,她对我而言,像强悍的父亲,也像慈爱的母亲。我从小就跟她形影不离,她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我终究要独立,姐姐也有权拥有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承担照顾我的累赘,那不是她的义务。” “你不是累赘,漫漫,没人不喜欢你。” “我总是试图让别人喜欢我,其实这是不对的。姐夫,长此以往,我就像鹅卵石,没有棱角,没有个性。” “你希望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女孩?像你姐姐那样?名声大噪,颠倒众生?” 路漫漫的脸上浮现出甜蜜而向往的神情:“不,我只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一个疼我的人,生两个孩子。生活由许多琐碎的小幸福和柴米油盐组成,上班下班,牵手去菜市场买菜。” “很普通。” “普通的东西往往更难得。我从小渴望一个普通的家庭而不可得。父亲永远歇斯底里,母亲总是在空中飞。她补偿我的方式是每飞一个地方就寄一张明信片,寄到学校,贴着花花绿绿的异国邮票,绝美的欧洲各地风景,用英文写地址。小时候这就是我最大的骄傲,每当班主任把那明信片当着全班的面发给我的时候,我别提多得意了,那十分钟的兴奋可以让我昂首挺胸好些天。可是快乐的感觉会衰减,这样两三年之后我已经厌倦。珍藏的明信片都放在一个饼干盒子里面,搬了几次家,莫名其妙丢失。我沮丧了一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儿,真不可思议,从前视作珍宝的东西,随着岁月流逝,居然成为无足轻重的碎片,灰飞烟灭。” 司徒修远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凉凉的,是眼泪。 “你长大了,所以不再需要那些无力的慰藉。” “我很想快点长大,可以自力更生,有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做一个独立的女人。这样当我遇到喜欢的人时,我不会自卑。不论他穷困潦倒,抑或腰缠万贯,我都可以跟他牵手一起过日子。我不是公主,但我的心并不卑微。” 51、理想的婚姻并不存在 “漫漫,我喜欢你……喜欢你这颗不卑微的心。我祝福你,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路漫漫坐起来,理一理头发,莞尔一笑:“花钱送我上名校,留学镀金吗?” “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儿,学业也好,事业也罢,我相信你能凭自己的力量做得到。我能为你做的,目前也只有花钱而已。你知道的,司徒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开车回家,黄昏的光线黯淡,司徒修远在沿海的弯道上飙车,不知不觉已经逼近时速两百,路漫漫下意识地抓紧安全带,她的小手按住司徒修远的手,他的大掌握着排挡杆。 “姐夫,我怕。” 他居然减速,流畅地滑过一个转弯。 “漫漫,我听你的。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任何事。” 沉默一会儿,他已远远看见司徒家大宅在山坡上高高耸立的灯光,他抓住最后一点时间,问:“你有事瞒着我,对不对?在那天晚上,你姐姐打你巴掌的那一夜,你对我欲言又止。” 啊,那一晚……路漫漫咬唇,坚决地摇头:“我不想撒谎骗你,所以请你不要问。” “我猜到是跟你姐姐有关的,不好的事。” “姐夫,我最不想的就是看见你受伤,我诚实抑或隐瞒,都是……都是不愿伤害你。” “我明白,真相往往是残酷的,活在美好的幻觉里比较幸福。漫漫,不论你隐瞒的是什么,我相信你是为了我。” 婚期逼近,司徒修远邀请李兆骏做他的伴郎。他上门去,看见李兆骏穿着家常棉t恤和布裤子,抱着孩子喂奶。 “天啊,你没有请保姆吗?” “当然有保姆,可是我喜欢亲手喂她。”李兆骏眉眼之间都是慈爱。 “兆骏……我从没想过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修远,有一天你也会为人父,你会明白,当孩子用她纯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你,你会在里面看见全世界。” 司徒修远有些疲倦地靠在沙发上,闷头喝佣人送来的茶。 “婚前抑郁?你看起来并不兴奋,你的未婚妻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美女演员露娜吗?怎么,不满意?”李兆骏问。 “没什么不满意,所以我并不兴奋。好似一场戏按部就班,就等我这个男主角登台亮相,她是个出色的女演员,知道什么是排场。她安排好一切,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鲜花,喝什么酒,请什么人……” 李兆骏看着自己的死党哥们儿:“你在最后一刻之前都有反悔的权利。” 司徒修远浅浅一笑:“准确地说,我随时可以反悔,这场婚姻,露娜没有任何经济保障,她不可能瓜分我的任何财产,除了父亲允诺给她的一处房产,可是要等结婚后才过户给她。” “所以她会想方设法维持婚姻?” “理论上是这样的,至少她可以刷我的信用卡,享受司徒少奶奶的待遇,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特权。” 李兆骏沉默片刻说:“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 “兆骏,理想是遥不可及的,我们都得脚踏实地。” “不,我只会把心给我理想的女人,包括婚姻的承诺。” 52、爱上不该爱的人 司徒修远不愿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转而说:“请你当伴郎,可好。一天时间让你暂时放下你的宝贝女儿,不要紧吧。” 他幽默的天性爆发:“我想知道伴娘是谁?如果是雪霏,抱歉,那天我的女儿会拉肚子,或者发高烧。” 司徒修远捶他一把:“我妹有那么讨人厌吗?伴娘是露娜的妹妹啦。” “哦?长得可美?” “露娜的样子你见过吗?” “见过她的照片和电影,本尊无缘得见。” “她妹妹的容貌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十七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见了妹妹你就知道坊间说露娜整过容纯属谣言,两姐妹的基因太好,所谓天生尤物,不过如此。” “哦,真是娇嫩欲滴的鲜花啊,为了见到这位美丽的少女,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任你驱驰。” 司徒修远哑然失笑,李兆骏从前的风流情史可以写一本书,他保不准会追求路漫漫的。 “我警告你,她可是我的妻妹,你不许打她的歪主意。” “我会忍耐的,十七岁还太小了一点,我不想受道德谴责,至少忍到她十八岁成年礼那天再扑倒。” 李兆骏的嬉皮笑脸换来的是司徒修远掐他脖子。慈父终于舍得把孩子交到保姆手上,陪客人喝一杯。 “兆骏,说实话,你为什么就那么讨厌雪霏呢?我妹妹的美貌和学历、家世,哪一点配不上你?” “是我高攀不起。” “别跟我打哈哈,说实话。” 李兆骏的脸上是高深莫测的微笑,他的话更是云山雾罩:“修远,世界上有一种女孩子,她们符合你对女人全部的幻想和渴望,却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你明白吗?” “你是说,爱上不可以爱的人?”司徒修远反问? “是的。” “我想,我明白那种滋味,可望不可即,但她就是固执地在你心里存在,你会在每一个细节里寻找她的痕迹,在别的女人身上挖掘她的特质,中毒一样。” 李兆骏看着好朋友,担忧地说:“修远,你是要结婚的男人了,千万不要泥足深陷。” 司徒修远迅速恢复他一直以来的优雅和冷静:“我只是泛泛而谈,感慨几句而已,我像那种多愁善感的男人吗?” 李兆骏在司徒家和李家的聚会上,终于看见传说中的露娜。路漫漫要上油画课没有跟着来,她也不方便参与“大人的活动”。晚餐安排在本地一家著名餐厅,李兆骏居然带着孩子一起来,有意要让司徒雪霏难堪。 满桌山珍海味,他盘子里的乳鸽早已凉透,鱼翅和海参一筷子都没动就撤下,只是抱着女儿给她喂奶,她像只猫,奶复热了三次,仍然没喝完。李兆骏的父亲李建明很想发火,可是当着司徒家人的面,强行按捺。 司徒雄似乎感慨颇深,对李兆骏说:“兆骏啊,没想到一个婴儿让你改变这么大,和你从前飞扬潇洒的模样判若两人。” “司徒叔叔,我也没想到一个孩子会改变我的生活,不过我现在确实很想多花一些时间陪伴她。” 卓雅有些担忧地说:“孩子长得真心漂亮。我听说身体不太好?” “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她年纪还太小,目前用医疗手段对她只是负担,先熬过一岁的关口,小心呵护,等她身体强健一些的时候再看如何治疗。” “哎,辛苦你了。”卓雅叹息。 司徒修远说:“那你还考虑到我们集团上班吗?” 李兆骏笑说:“爸爸已为司徒集团效力三十年,似乎不需要我前仆后继。” “不要这样,兆骏,我盼了很久了,我需要你这样忠诚而能干的帮手。你从美国回来之前可是答应我的,总经理的位置给你留着呢。”司徒修远的语气十分真诚。 李兆骏收起笑脸,慎重承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你婚礼之后我就上岗。” 53、我怀疑老公在外面偷吃 孩子吃了奶,却啼哭起来,露娜意外地站起来,走过去说:“可能是要换尿布了,让我来吧。” 李兆骏不敢相信这位美艳的女明星可以做这样的事,但仍然把孩子交给她。她熟练地托稳孩子柔软的脖子,拎上换洗用品,抱去洗手间,没一会儿就出来,孩子清清爽爽地,朝大伙儿咯咯笑。 李兆骏由衷地说:“谢谢你,我本以为女明星只会涂指甲油,没想到能对付奶娃。” 露娜像个亲民的大明星那样,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的迷人微笑:“女人天生就是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就照顾我妹妹吃饭穿衣了,你的女儿真可爱,像个小天使。” 司徒雄高深莫测地看这位准儿媳一眼,眼神复杂。 李兆骏把孩子交给保姆,定下心吃点东西果腹,悄声跟坐在身边的司徒修远耳语:“这个露娜不简单,连我这个外人都应酬得如此滴水不漏,你娶了个上得厅堂压得大床的好老婆。” 司徒修远微笑说:“她可是得过奖的女演员,演个贤妻良母不在话下。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且等路遥知马力吧。” 饭后两家人一起在附近的湖边走一走,保姆佣人和保镖隔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司徒雄和儿子、露娜走在一起,讨论婚礼的准备工作,而司徒雪霏抓紧时间亲近李兆骏,主动他推婴儿车。李建明陪司徒夫人卓雅走在最后面。 “修远要结婚了,你这个当妈的开心吧。” “没什么特别开心的,露娜的出身实在勉强了一点,但儿子喜欢,我不好阻拦。” 李建明也有同感,但还是试图开导:“事已至此,也只能顺水推舟,只希望这个媳妇以后规规矩矩的,遵守妇道,孝敬老人。” 二人低语一会儿,渐渐和众人拉开了距离。卓雅瞅瞅在身后远远缀着的佣人们,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修远的婚事,而是……阿雄他……” “阿雄怎么了?”李建明和司徒夫妇是多年老友,私下里并不称呼他为司徒先生。 “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好像在外面有女人。” “不会吧?阿雄虽然位高权重,可是男女之事上一向是谨慎的。” “他近来常常外出,还开游艇出海,生意不管不顾,全都扔给修远。从前他没这么贪玩。” “许是中年危机,五十几岁的男人,心思浮动,过阵子就好了。” “不是这么简单,好几次我都发现他沐浴换衣之后才回家,家里房子虽多,可他一向不外宿,为何要洗澡?假如衣服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口红印什么的,男人逢场作戏,难免的,我都懂,他若坦荡荡,我怎会责备?可是他如此小心谨慎消灭痕迹,反而让我忧心。” 李建明看着前面司徒雄和儿子儿媳聊得热火朝天,长叹一声,对卓雅保证:“你别发愁,我替你查一查。” “建明……我对不起你,不该对你说这些事。” “你跟我之间,客套什么?” 54、我所依靠的只有一箱珠宝 婚礼逼近,卓雅开保险箱拿出几套珠宝让露娜挑选,她挑挑拣拣,心有不甘,想额外订一条卡地亚的钻石项链,司徒雪霏鼻孔里冷哼一声:“卡地亚?暴发户才认准卡地亚!那套vancleefarpels不是很好吗?beti那条祖母绿宝石项链最适合婚礼,你现拿着钱去订做都未必找得到这种极品。” 露娜被损了一通,脸上挂不住,应付几句就找借口回卧室,路漫漫赶紧跟着姐姐。 “姐,你怎么跟司徒夫人她们搞僵啊,我看她们拿出来的珠宝都是女人梦寐以求的,你哪里不满意?” 露娜拉着妹妹的手,一脸愁苦:“漫漫,你哪里懂得其中门道,我签了婚前财产协议,司徒家不会给我任何股份、基金或者现钱。我现在所有的不过是你姐夫的一张信用卡,他若对我不满意,说停就停,断我财路。没有钱花,我总不至于再复出去拍戏,司徒家绝对不会允许继续抛头露面的。婚礼上我若借用司徒夫人或者小姐的珠宝,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戴一日还得还回去。结婚正是买东西的好借口,珠宝随时可以变现,此时不买更待何时?所以我能搜刮一点是一点,万一日后被扫地出门,我还有一箱子珠宝傍身。” 路漫漫不解:“姐姐,我记得你积蓄颇丰,不至于一箪食一瓢饮都指望司徒家吧?” 露娜叹息,拉过妹妹,悄悄在她耳边说:“不瞒你,我现在账上已经一干二净,一分钱不剩。” 路漫漫大吃一惊:“你的钱哪里去?” “花光了呗,漫漫,世界上最经不起挥霍的就是青春和钞票。我年少成名,娱乐圈都是势利眼,先敬罗衫后敬人,我在外走动,全身都要穿名牌,买件皮草就六位数,随便一条裙子就是五位数,拍戏挣的钱大半都变成衣服包包了。姐姐现在捉襟见肘,没法付你的学费和零用,你可要好好巴结姐夫,他会对你有求必应的。” 路漫漫咬唇,她卡里还有几千块,都是姐姐平常零零碎碎给的钱存下的。在司徒家住的这一年以来,她基本没什么开销,除了自己买画具和做蛋糕的材料,以及偶尔给章妈这些佣人塞小红包。 一阵子不为钱操心,突然才发现没钱是多么可怕,难道真的要伸手跟姐夫讨零花?司徒修远送礼物一向大方,可是赤裸裸地讨钱,路漫漫放不下自尊。 露娜长胖了些,体重死活减不下去,手上的鸽子蛋勒紧,实在不舒服,她不得不去把戒指环改大。 这日司机送露娜出门,她趾高气扬走进珠宝店,经理满脸堆笑迎上来,司徒集团的少爷即将和女明星露娜成婚的消息全城皆知,经理巴结都来不及呢,忙送上茶点,殷殷询问能为露娜小姐提供什么服务。 露娜眼珠子一转:“有没有蓝钻和粉红钻?拿来我瞧瞧。” “有是有的,不过彩钻的克拉数一般都比较小,怕露娜小姐瞧不上眼。” 经理猜露娜是要石头够大,像她手上的十克拉钻戒那样显眼,所以以退为进。露娜心中冷笑,真当她是乡巴佬了?她买大钻石是要当硬通货傍身,并不是她真的品味低俗。 “拿来看看再说,最要紧是颜色够鲜艳。” 55、真的要结婚了! 露娜斜眼在丝绒盘里瞅瞅,都是两三克拉的彩钻,粉的、黄的、蓝的。她不是不动心,包里司徒修远的信用卡在蠢蠢欲动,可是想起筹备婚礼一来她已经以各种名目添置了不少珠宝、名表和奢侈衣物,今天再买彩钻,恐怕交代不过去。一日没过门,她还得忍着,不能太嚣张。 “拿走吧,这些货色都普普通通。以后有又大又鲜艳的彩钻再通知我。” 经理识趣,立刻收起来。露娜这才透露真正的来意:“我的指环有点紧,替我改一改,钻石也清洁一下,婚礼上还要戴呢。” 经理忙让一个年轻导购来替露娜脱戒指,卡得极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下来,指根已经勒出一条红痕。谁也不敢当面说出“胖”这个字。重新测量指环的尺寸,经理承诺一定尽快修改好派人送到司徒家。 露娜在市区血拼,路漫漫放学回家后就在屋里画画,佣人请她下楼去,说少爷在试穿订做好的礼服,让她一起去看看。路漫漫走进起居室,只见司徒修远站在屋子正中,双臂张开,卓雅和司徒雪霏都在,低声评价。 在路漫漫看来,司徒修远的容貌和身材,天生衣架子,穿什么都是名模,无可挑剔。 “漫漫,这是刚送来的礼服,cerruti的西服和berluti的鞋,你觉得如何?” 司徒修远居然询问她的意见? 路漫漫不懂高级定制男装有何门道,只觉无比妥帖,面料顺滑而挺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和不顺眼的地方。司徒修远乌黑的头发全部以发蜡朝后梳理,露出饱满而智慧的额头,可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睛仍然透露出一丝野性。他薄薄的唇挂着一丝浅笑,散发出高贵的气质。 “姐夫,你穿什么都好看。”她由衷地说。 司徒雪霏笑:“盲目崇拜!哥哥说你是会跳舞画画的人,有审美水平,没想到你只会拍麻痹!”这位穿金戴银的大小姐站起来,佣人以托盘装着几枚颜色和款式不同的领结,还有各种宝石袖扣,她一一拿起来在哥哥的衬衫领口和袖扣比划。 “哪个领结好?”司徒修远仍然问路漫漫。 “这个……我觉得那个双层黑丝缎的领结最好,和衣服同色,有一点提花,低调而华丽。”路漫漫回答。 司徒雪霏皱眉:“太沉闷了吧,换这个白色的或者红色?跳跃一点。” 司徒修远却接受路漫漫的意见:“婚礼是正式场合,就选同色的。” 路漫漫站在一旁,陷入恍惚,啊,真的要结婚了,好似一场梦!司徒修远含笑瞥她几眼,这个英俊非凡的男人,即将成为她名副其实的姐夫! 沐浴之后,路漫漫钻进云朵一般的羽绒被里安睡,迷迷糊糊地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 “漫漫……”是男人在呼唤她,温暖的气息就在她耳畔。她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男人的麝香体味,还有优雅的古龙水。是姐夫? 56、不过是梦一场 过了许久,路漫漫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大汗,床单揉皱,睡裙一直掀到腰部,被子一半在床下,她抱住头尖叫一声,跳起来,第一件事是去拧门锁,是反锁上的,没人进来过。她转头看阳台,一扇窗户没关,风卷起白纱帘,风帆一般鼓胀。 不可能是真的!这只是春梦而已!姐夫又不是蜘蛛侠,可以从二楼爬上来……这样……撩拨她!路漫漫灌下一大杯凉水,觉得好受了点,她悄悄掏出书桌抽屉里的素描本她每一幅画都有日期,今晚未完成的作品是最新的一副,她画的是司徒修远,当然——是穿着衣服的,斜斜靠在桌上,眼中是温情缱绻的笑意。 路漫漫不敢画司徒修远的裸体,虽然她无数次想象过,可是她从没见过,即使是在梦中。她抚摸画面中的司徒修远,叹息一声,再把本子收好。 真是没救,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还没跟男生亲吻过,居然会做这样下流的春梦,对象还是姐夫!路漫漫责备自己,再也无法成眠。 八月,婚期就快到,露娜的母亲林思琪将在婚礼前三天她独自前来观礼,那个德国继父不知是工作太忙还是不愿意凑热闹,不出席婚礼。露娜姐妹并未感到强烈的遗憾,除了度假时见面,她们和这位德国继父没有长时间共同生活过,谈不上什么感情。 露娜指挥佣人把她汗牛充栋般的衣服鞋包都搬入新宅,她迫不及待要脱离卓雅和司徒雪霏母女,和司徒修远享受单独的爱巢——当然,要带着妹妹路漫漫一起。 在法国订做的礼服寄到,她锁上卧室门,招呼妹妹帮她试穿。 “姐,你真是美若天仙。”路漫漫由衷夸赞,这礼服漂亮得令人无法移开眼睛,层层叠叠的薄纱上缀满珍珠和莱茵石,好似森林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如梦似幻。 露娜双手放在腰上,暗自叹息,这样美丽的婚纱,若是在她身材巅峰时期来穿就好了,如今略微丰满了一点,胸前是波涛汹涌,可是腰围和手臂就嫌太粗。 57、司徒雄失踪 这一日,司徒雄没有回家,露娜也彻夜未归。司徒修远打电话,两人都失联。他对露娜的行踪倒是不怎么上心,婚礼之前总是有些焦虑,许是去夜店玩通宵。他甚至没有跟路漫漫打听,她安静得像只猫,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或者画画。 可是他必须找到父亲。司徒修远去了公司总部的总裁办公室,父亲这两年来很少真正伏案办公,大部分生意都交给儿子打理,因此司徒雄的办公桌异常整洁,不像司徒修远的桌面上总是堆满各种文件。 司徒修远按下电话答录机,有几通留言,没什么特别。他翻翻父亲的行事历,都是公司的常规事务。司徒修远在书桌前坐下,巨大的红木条案,光滑的清漆桌面,一张全家福放在桌上,有儿有女,和和美美的富豪之家。 司徒修远凝视照片中的父母,司徒雄虽然年近花甲,但仍然不失英俊风流的气质。而母亲卓雅看起来有些冷清而端庄,她梳着典雅的发髻,戴一对纽扣式南洋珠镶钻耳夹,三圈环绕的华贵珍珠项链,象牙白套装,一个地道的大家闺秀。 司徒修远不愿承认,可是他内心深处察觉到,父母早已貌合神离,父亲仍旧对女性热情如火,而母亲,早已是心如古井水,一心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夫妻关系表面上是融洽的,可是感情的部分,是熄灭的炉火,只剩一点点岁月累积的余温,爱情早已转化成亲情。 他打了几个电话,询问父亲可能的去处,得到的都是一无所知的答案,他渐渐有些不安。父亲虽然享受太上皇的自由,可是总会交代行踪,而且对安排好的约会非常守时。今天司徒雄的日程上还有几个会谈,他人不在却没留下任何交代,这实在反常。 他打给李建明,父亲的挚友,司徒集团的法律顾问。 “李叔,你知道我父亲可能在哪儿吗?” 电话那边是关切的询问:“怎么了?他出门了吗?” “可能吧,昨晚父亲没有回家,也没有告知去向。” 李建明沉默片刻:“我不太清楚,他并未和我联络。不过我建议如果超过24小时还仍然联系不上的话,最好报警。” 报警?司徒修远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挂上电话,冷静片刻,看见父亲桌上的便签纸,他对着光,眯着眼睛细看,上面还残留着某人在上一张纸上用力书写,而留下的一点凹痕,他想起曾看过的电影桥段,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支铅笔,轻轻地在表面涂画,那些白痕显示出来。 六点,码头见。 码头?父亲出海了? “妈妈,父亲可曾提过他要驾船出海?”司徒修远打电话问母亲。 卓雅接到儿子的电话,感到讶异:“没有啊,他这周没有驾驶游艇出去玩,船一直在码头闲置。” 司徒修远转而联系码头的管理人,得到答案是司徒雄确实出海,昨天下午的事,本来说傍晚就回来,却一直不见人。 司徒修远恼怒至极:“为何不告诉我们船没有归航?” 管理员很委屈,富豪人家不好伺候,他低声下气地说:“司徒少爷,盛京的海岸线很长,不止一个码头,司徒先生也许兴之所至,在其他码头停泊上岸,抑或在某个岛上歇宿,我们人微言轻,岂敢去打听先生的落脚之地。” 58、发现一具女尸 司徒修远叹口气,如今之计,只好先找到父亲再说。幸好自家的游艇有gps定位,他联系水警搜寻,很快就得到回音,可是,却是让他心脏停止的意外消息。 “游艇已经找到,可是船上没有司徒先生的踪迹,只有一位女士。确切地说,是一具女性尸体,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出发准备登船勘验,请您尽快来认一下人,好吗?” 司机送他去码头,司徒修远不知他是如何登船的,脚下在飘,他带着李建明陪同,和警察打交道,有个律师在身边,他会感觉好受些。 游艇已经被拖回码头,上面有一群穿制服的警察和一些现场勘验人员在走动。司徒修远走上船,摘下墨镜,太阳暴烈地射进他的眼睛。一个警察陪着他进入船舱的主卧室,酒红色真丝大床,床铺揉得乱七八糟,扔着一些女人的衣服。警察掀开床上覆盖尸体的白布,司徒修远只看了一眼,只觉眼前一黑,脚下踉跄,李建明马上扶稳他。 “修远,别慌,看清楚。” 再清楚不过,那具尸体是露娜,他的未婚妻。白布只掀开到肩膀,因为往下毫无蔽体之物,警察给死者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她的私物散落四处,明显是上船来玩的,难道是跟父亲司徒雄一起? “她是怎么死的?”司徒修远的手心全是汗,声音颤抖。 “初步判断是中毒,详细死因还需要法医进一步解剖。”警察公事公办,很快再把尸体掩盖住。 司徒修远转身,无法控制恶心的感觉,他奔出船舱,趴在栏杆上干呕。他从未见过尸体,何况是曾经和他拥抱亲吻的女人。 回到家,司徒修远无法言语,只是坐在沙发上抱头沉默,李建明不得不主持大局,把卓雅母女、以及路漫漫都叫来。 卓雅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一点不像五十几岁的女人,完美的淡妆,戴一条极品帝皇绿翡翠珠链,简洁而高贵。她缓缓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李建明,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虑。司徒雪霏绞着衣服一角,对可能的坏消息感到无比忐忑。路漫漫还有些懵懂,不知道大祸临头。李建明尽量和缓地说出今天发生的事,卓雅脸上血色尽失,司徒雪霏捂住嘴张大眼睛不敢相信。 路漫漫尖叫一声:“不可能,你们骗我,骗我!姐姐昨天还好好的,她试穿礼服,还催珠宝店快点把钻戒送回来。” 司徒修远站起来,轻声说:“漫漫,是真的,我亲眼所见,那是家里的游艇,你姐姐有没有跟你提及她要出海去玩?她有没有叫你一起去?” 路漫漫只觉血涌上头,耳朵里嗡嗡响:“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打扮好,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她蹲下,大哭起来。 司徒修远此时没有心思安慰路漫漫,母亲卓雅的脸色苍白,看着李建明,二人眼神复杂。她走近儿子身边:“你父亲呢?他不在船上?” “还没找到爸爸,妈妈,我会再想办法的,不要担心。” 路漫漫哭得昏天暗地,章妈看不下去,把她扶上楼,让她躺下休息。路漫漫抓起手机就打给远在德国的母亲,让她尽快赶来。 59、露娜死前和谁睡过? 司徒修远没想到平生第一遭进警察局,是因为未婚妻的死于非命,以及父亲的离奇失踪。李建明陪在他身边,神情严肃。 “是这样的,根据法医的检验,死者路丽娜,也就是您的未婚妻的露娜小姐,死亡时间是深夜,死因是氰化物中毒,没有防卫伤,是他杀还是自杀,无法确定。我们在船舱内发现她的珠宝和现金等物品完好无损,基本可以排除劫杀的可能。另外,她死前曾有过性行为,如果您同意,我们希望能做精斑的dna检测,确定她生前最后发生关系的男人是谁,但是我们必须有比较的样本,比如您的,或者您认为可能的对象。” 司徒修远渐渐抓住迷雾中的线索,直接了当地说:“不,我不是在她死前和她发生关系的那个人。但我是不是有嫌疑?你们需要我提供dna样本吗?” 李建明立刻说:“修远,你不需要这样做,那晚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全家上下无数双眼睛都知道你在家过夜。” “李叔叔,我是自愿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真相,我必须知道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修远提供了一切警察想要的配合,指纹和唾液、以及不在场证明。司徒家的大宅有监控录像,可以清楚看见他的车子何时出入。 几天之后,答案浮出水面——和露娜发生关系的男人是司徒雄! 船上的生物痕迹和指纹就太多了,重重叠叠,起码几十个不同的人,司徒家的游艇上常常高朋满座,一一排查,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李建明出面,找上面的人打招呼,希望办案的警察不要挨个儿询问曾经登船玩乐的宾客,尽量缩小调查范围,司徒家是豪门,丢不起这个人。这年头,钱最大,警察们不敢不从。 警察以真名称呼死者,对司徒修远客客气气地说:“本案有两种可能,一是令尊杀害了路丽娜,然后逃逸。二是路丽娜杀害了令尊,服毒自杀。目前的关键是找到司徒雄先生,我们已经已经在海上根据游艇驾驶的路线打捞了数日,没有结果……” 深夜归家,司徒修远这一次是真的呕吐,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连胆汁都吐出来。他的未婚妻和他爸爸有一腿?而父亲可能杀人,或者被杀? 卓雅从李建明处得知警察调查的结果,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阿雄不可能杀人,是露娜那个贱货干的,我只要阿雄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徒雪霏得知露娜和父亲有性关系,脸色刷白,她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冲上三楼撞开路漫漫的房门,路漫漫正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 章妈猛拍司徒修远的房门:“少爷少爷,快去劝劝,小姐要把路小姐打死了。” 司徒修远赶紧奔到路漫漫的房间,已是一片狼藉,司徒雪霏把视线范围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都撕了,劈头盖脸地扇路漫漫的耳光,踢她掐她。 “你们姐妹都是婊子,烂货,勾引我哥,勾引我爸!贱人去死!” 60、贱人,滚! ,脸已经肿起来,嘴角流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她只是哭,没有还手。 他扣住路漫漫的肩膀,眼睛里都是血丝:“你姐姐和我父亲偷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路漫漫看着“姐夫”,他好陌生,好可怕,像头愤怒的野兽。 她浑身发抖,不敢说话,可是司徒修远已经明白,路漫漫当初缄口不言,是为了保住姐姐露娜和他的婚约,什么怕伤害他的感情,都是骗人的!怒火涌起,强烈而灼热,他浑身的血液燃烧起来,充斥胸膛,在他脑海中爆裂。 司徒修远的手缓慢地放到路漫漫的脖子上,在一瞬间他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她的模样太像露娜,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他起了杀机。 “修远,住手!” 李建明跑到门口,路漫漫已经被掐得奄奄一息。司徒修远回过神来,松开大掌,路漫漫剧烈咳嗽,眼泪飚出来。 “滚!”司徒修远命令她。只有一个字,像一颗子弹击穿路漫漫的心脏,她呆若木鸡,太过震惊,她不知所措。 司徒雪霏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推到在地上:“收拾你的破烂,滚出我家,立刻!” 路漫漫不敢抗拒,她挣扎着爬起来,打开衣柜,拖出一个小小行李箱,她只穿着单薄睡裙,已经被司徒雪霏撕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满屋子都是人,“姐夫”、司徒雪霏、李建明……还有许多围观的佣人。她只觉难堪如乞丐。 路漫漫抖抖索索地取了几件衣服,给自己套上一件长款风衣。她不敢仔细收拾,正要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塞进书包,司徒雪霏抢过,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扔在地毯上。 “我要检查清楚,看你有没有夹带家里的贵重物品。” 里面没什么,除了画具和几本书,丁零当啷掉出来的都是些女孩子的小东西,卫生棉、小镜子小梳子、护手霜、钱包钥匙手机什么的。 司徒雪霏眼睛厉害,一眼看见一对铂金镶钻珍珠耳环,路漫漫正要去拾起来,司徒雪霏一脚踩住路漫漫的手:“哪里来的珠宝?偷我们家里的?” “不是,这是姐夫送给我的礼物!”路漫漫哭着抗议,手很痛,可是她仍然试图去抓那对耳环。 司徒修远心头一紧,别过脸去。 司徒雪霏冷笑:“凭你也配戴这种好东西!留下!” 司徒修远大吼一声:“够了!让她走,她想拿什么让她拿!”说罢,司徒修远转身,把妹妹强行拉走。在门口他看了路漫漫最后一眼,她站在那里望着他,泪流满面,嘴里想说什么,也许是叫他“姐夫”,也许是在说“再见”。 他狠狠心,转头离去。 路漫漫拎着小小行李箱,背上她的书包,悄无声息地走出司徒家的大宅,秋凉如水,深夜,寒风刺骨,她蓬乱的长发在脸上纠缠,她回头看灯火通明的大宅,司徒修远的房间亮着灯,也许他就隐藏在窗帘后面看着她。 司徒修远不会原谅她的,他亲口叫她滚!路漫漫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以为不要说出她所见的丑闻,可以瞒天过海,而终于酿成更大的悲剧。真的是她的错吗?如果她早点说出口,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顶多是婚约告吹而已,姐姐不会死,而司徒雄也不会失踪? 61、人死如灯灭 这一夜,路漫漫沿着海岸公路往城里走,她努力把头发用手指梳理整齐,维持一点形象,试图拦下一辆下山的车。这一区离地铁站和公交站都很远,家家都是富豪,出入有司机。可是没有任何一辆私车愿意停下来载她。 步行许久,她只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再多挪一步。终于有一辆下山的空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她顾不上害怕,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跳上去。 “小姐去哪儿?” 路漫漫咬唇想想:“请把我带到市中心吧,到胜家快捷酒店。” 在酒店房间里,她在镜子中检查身上的伤,这些淤血恐怕需要养一阵子才能恢复,幸好没有伤筋动骨。她账户上没有多少钱,钱夹里只有几百块,姐姐不在了,她怎么办?大学马上开学,学费怎么交? 路漫漫打开电脑,联系母亲,她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 “妈妈,我被赶出司徒家,他们说是姐姐杀害司徒雄先生,然后服毒自尽。” 林思琪对着电脑,血液凝固。本以为露娜是意外死亡,没想到是谋杀案? “漫漫,你现在在哪里?” “我住在一家小酒店,银行卡上有三千多块,还可以支撑一阵子。” “你别慌,妈妈后天就到。一个人注意安全,千万别乱跑!” 林思琪抵达盛京,和女儿会和,看她胳膊和腿上的青紫,还有没完全消肿的脸,心疼得发抖,抱着女儿,母女二人就在机场的人流中相拥而泣。 她们去警察局认领露娜的遗体,路漫漫看见姐姐被开膛破肚验尸之后又被缝合的丑陋伤口,一阵眩晕,身子一软就倒下去。 醒来之后,路漫漫发现自己躺在母亲怀里,她们是一对无家可归的母女,林思琪手里拿着露娜的遗物,一个晚装手袋,一点现金,一个手镯和一块手表,几件衣服,如此而已。 “漫漫,我们今天就把你姐姐的遗体火化吧……” 路漫漫大哭起来,她无法相信,美丽动人的姐姐,才25岁,就这样香消玉殒? 葬礼冷清得近乎惨淡,她们没有时间和心思去选择什么风水宝地,只在灵骨塔找个位置,先安置骨灰再说。 “妈妈,什么时候买一块墓地给姐姐?”她们在公墓的小花园里坐下,这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可是又能去哪儿呢? “买块墓地要几万块呢!眼下我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路漫漫明白母亲说的是实话,一块体面的墓地加上葬仪费用,不是笔小数目。露娜生前虽颇有些珠宝钱财,可是都在司徒家,她本就是用司徒修远的钱挥霍,路漫漫怎么有胆量上门去讨要。何况姐姐早就告诉她,她的银行账户已经分文不剩,即使有姐姐留下的银行卡,也是白搭。 林思琪掏出五千欧元现金,塞给路漫漫。 “这是我的私房钱,现在妈妈能给你的,就这么多,你去银行兑换成人民币存起来,省着花,前两年读大学的费用还是勉强够的。等你之后到德国来,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供你读书。” 62、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妈妈,求求你,现在就带我去德国吧,我一个人怎么办?我没法活下去!”路漫漫哭求。 林思琪噙着眼泪,扶住女儿的肩膀:“乖,听我说,不是妈妈不管你,我实在是没法子。你继父沃夫冈本来就很不高兴我们家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又是个没本事的家庭主妇,没有一点自己的收入,我再把你弄过去,你继父若跟我吵架,那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路漫漫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会帮忙做家务的,德国的大学不收学费,我可以去打工,去中餐馆洗盘子,自己挣生活费。” 林思琪没辙,只得说出最大的隐秘:“不行,漫漫,你现在真的不能来德国跟我住,再熬一两年好不好?至少让我再想法子存点私房钱。家里现已经有个小累赘弄得鸡飞狗跳,你再挤进来,沃夫冈说不定会跟我闹离婚的,没有他的配合,你的居留签证根本办不下来。” “什么小累赘?” “你姐姐她……在德国住了半年,生下一个儿子……” 五雷轰顶,路漫漫好似被人在后脑勺重重一击,耳朵里嗡嗡响,良久才缓过神来。 “是姐夫的骨肉吗?” “假如是未婚夫的,岂不是一大喜事,她何必偷偷跑到德国来生产?是个孽种,哎……” 路漫漫醒悟过来,那孩子是露娜和准公公司徒雄的。 林思琪告诉路漫漫,露娜为了让沃夫冈同意代为抚养孩子,并且为她保守秘密,把她所有积蓄和一些珠宝首饰都拿出来,折兑成欧元交给母亲,用于抚养孩子。孩子跟她姓,仍然拿中国护照。法理上露娜是沃夫冈的继女,这个孩子是沃夫冈的孙子。在沃夫冈冷口黑面的勉强配合下,小孩拿到在德国居留的资格,可是一切开销都要从露娜留下的钱财里支出。 “漫漫,在德国把一个奶娃养大的费用,可不是一笔小钱,虽然你姐姐留了二十万欧元给我们,又给沃夫冈买了一部新车哄他开心,可是你继父已经有两个亲生子女,他还在供这两个孩子读大学,他年收入也就七八万欧,一大部分都贡献给前妻和子女,不是个可以养闲人的富豪。家里本来是清净地方,如今多了个不明不白的小孩啼哭叫唤,日常支出又增加不少,他颇多抱怨,我每天忍气吞声度日,还不时要从你姐姐留下的钱里面拿出来贴补家用。那笔钱要支撑到孩子长大成年,紧巴巴的,如果再加上你……” 路漫漫止住抽泣:“妈妈,我明白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会好好在盛京念大学,努力打工存钱,船到桥头自然直,等两年后去德国,我会住宿舍、打工挣钱,绝对不会拖累你。” “妈妈对不住你,你才十七岁,却要承受这些……” “妈妈,我可以的,辛苦的是你,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嫁个老实人,到头来还要为姐姐收拾烂摊子。” 林思琪不能离开露娜的孩子太久,在德国请个保姆的费用很高,沃夫冈更加不耐烦晚上给孩子喂奶换尿片,她马不停蹄地要赶回德国去照顾家务事和奶娃。路漫漫送别母亲,强颜欢笑,拍胸脯保证她会照顾好自己。林思琪和女儿惜别,快速朝安检门走去,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崩溃。 飞机升空,林思琪俯瞰迅速远离的盛京,红尘十丈,人海茫茫,她把十七岁的女儿独自抛下了,她掏出纸巾掩面痛哭,她不是个好母亲! 63、雪中送炭 转眼就开学,路漫漫并没有一点欣喜,她把简单的行李放进四人一间的学生宿舍,缓缓打量,还好,还有屋顶片瓦遮头,总比露宿街头好。同住的几个女生却对宿舍颇多怨言,觉得太过逼仄,小小的衣柜怎么塞得下四季衣服? 路漫漫心里苦笑,她从司徒家带出来的只有应急的几件衣服和几双鞋子,什么都得花钱再买,要哭的是她。 没想到章妈会打电话给她,路漫漫的手机号码一直没变,而且她在哪儿上大学司徒家的人都知道,找她,其实很容易。 章妈是跟着老公的车从滨海区进城的,她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还有几个纸袋,在校门口等着。 “路小姐!你瘦了!”章妈伺候人惯了,还改不了口。 “章妈,我哪里是什么路小姐……”路漫漫眼泪涌上来,没想到章妈这样念旧情,她被逐出司徒家,她一个佣人居然会来探望她。 “路小姐,你和露娜小姐从前待我不薄,我今天刚好要进城替太太办事,就偷偷来瞧瞧你。我把你从前的衣服鞋子收拾了一些给你带来。” “太好了!感激不尽,可是……会不会让你惹祸?” “不要紧的,司徒小姐让下人把你的东西全部清理扔掉,不拿给你也是进垃圾箱,都是好衣服好鞋子,都还新净,扔了可惜,我就偷偷藏起来。不过有好多衣服已经被扔掉,造孽啊。” 路漫漫紧紧拥抱章妈,真是雪中送炭,可惜她现在却没有能力给她一个红包。 章妈看看手表:“路小姐,我得走了,耽搁了时间太太要起疑心的。” “好,赶紧回去吧,章妈,你的恩情,我日后定当报答!” 路漫漫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开箱子检视里面的物品,还好,虽然有被踩脏撕坏的痕迹,章妈还是替她抢救了几乎大部分的昂贵衣服和几个手袋,从前露娜很舍得花钱给妹妹置办行头,自己穿不了的名牌货也给她,这些可不止是衣服,也是一大笔钱。 她看见了那双舞鞋,司徒修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口,她脖子上还戴着那条dior的oui项链,她忍不住想,司徒修远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个少女怯生生地叫他“姐夫”? 路漫漫猛甩头,出了这样的恶心事,司徒修远会惦记她才奇怪呢。露娜死后,司徒家动用势力把事情压下来,真相一直没曝光,新闻报道只是含糊地说——息影女明星露娜乘坐游艇出海意外死亡。没有细节,没有提到司徒雄,也没有提到她具体的死因。 而司徒雄好似人间蒸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悬案。路漫漫觉得背上一股寒意冒上来,这是一桩无头公案,到底是司徒雄杀死了姐姐?还是姐姐杀害了司徒雄?他们之间是有可能争执的。姐姐生下了司徒雄的孩子,这可能是她要挟的筹码,要求得到更多的钱财。司徒雄催婚,赠送房产,恐怕就是露娜胁迫的结果。也许是姐姐贪心不足,把司徒雄逼得走投无路,结果……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64、露娜毁了司徒家 这是路漫漫的猜想,她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司徒家的人恨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尤其是司徒修远,未婚妻和自己的父亲通奸?还搞出人命? 一家之主以这种方式失踪,是天大的耻辱,整个司徒家恐怕都是愁云惨雾。 路漫漫的猜测没错,司徒修远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司徒家动用了一些关系,把媒体的嘴封住,只说未婚妻露娜因为游艇事故意外身亡,司徒雄身体不适,前往瑞士长期疗养,集团事务由司徒修远全权打理。 但纸包不住火,父亲司徒雄离奇失踪甚至可能牵涉命案的消息,在商界和上流社会圈子里不胫而走。流言飞速流传,司徒集团的股票重挫四个百分点,母亲卓雅每日以泪洗面,妹妹司徒雪霏日日抓着下人出气,发泄她的怨愤。 司徒修远对外要支撑大厦将倾的公司名誉,对内要安抚母亲和妹妹,他整个人都快被掏空。幸好李建明和李兆骏父子临危受命,跟他一起重整公司事务,替他分担不少烦忧。 “修远,签一下这份文件。” “是什么?”司徒修远问李建明。 “这是你父亲之前留下的一份股权转让书,说明若他病重、去世或者出现其他不能参与公司管理经营的特殊情况,他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移给你。你签署之后就成为第一大股东,拥有最高决策权。” 司徒修远办事谨慎,他仔细阅读文件,发现日期就在父亲失踪前不久,为何父亲无病无痛,身体健朗,却突然留下这样一份为他扫清障碍的重要文件?难道父亲未卜先知,知道司徒集团会因为他的失踪而面临困境? 司徒修远站在36楼的窗口,往楼下看,集团不断扩张,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已经不够用,楼下的花园也改建,多挤出几个停车位,正在紧张施工中,巨大的卡车在浇筑水泥。 “李叔,事有蹊跷,爸爸他……难道真的谋杀露娜,所以做好万全准备,要把全副身家留给我,让我继承他的事业?” “本来就是你的,何来预防一说?不管他是死亡还是失踪,总裁一职,非你莫属。你父亲已过知天命之年,他有意退位,在情理之中。” 李建明冷静的眼睛在玻璃镜片后面看不出丝毫异样,司徒修远皱眉思索片刻,慎重地签下他的名字。 股东大会召开,他原本的股份和父亲转移的那部分数额达到百分之五十一,且不论卓雅和司徒雪霏各占百分之十的股份额度,他已形成压倒性优势,毫无疑问地成为新任总裁。他并未感到高兴,而股东们也并不意外。从剑桥毕业回国的司徒修远主持公司事务已有数年,他们早就默认这位太子爷会上位,如今只是时间提前而已。 几个元老过来和司徒修远握手寒暄:“司徒雄先生身体如何?”他们心里有许多猜测,但表面还是给司徒修远一点面子,不戳穿司徒雄莫名其妙失踪的事实。 65、隐秘的欲望 司徒雄的失踪以出国疗养为借口掩盖,要隐瞒的还有露娜和司徒雄有一腿的丑闻。 司徒修远对元老们说:“父亲的病需要长时间疗养,不再主持集团的事务。但请各位放心,股价低迷是暂时现象,我们一起努力,公司的市值会重新回到正常水平的。请各位前辈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当然当然,总裁,我们一定鞠躬尽瘁,绝不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 回到家中,司徒修远先去问候母亲,自从那件事之后,司徒修远不得不担负起维系家族名誉和照顾家人的重担。 卓雅好似蔫了的鲜花,整日呆坐在房中,无声无息,不见客,也不再参加社交应酬。卓雅是一个谨慎自持的大家闺秀,丈夫和情妇偷情,一个死亡一个失踪,而那个情妇还是准儿媳,这种难以启齿的丑闻摧垮了她。 李建明陪着母亲在客厅,他们静静品茶,已不知这样相对无言多久。司徒修远感激李建明的陪伴,他不仅是父亲倚重的助手,和父母也是私交甚笃的老友。“妈妈,您今天过得怎么样?天气不错,有没有出去散散心?” 卓雅有气无力地说:“哪儿也不想去,就在花园里走了两圈。” 李建明对司徒修远说:“你去休息吧,公司的事够你烦的了,我陪你母亲说说话再走。” “谢谢李叔叔,妈妈,我上楼休息了,明天一早还有个重要会议。” 司徒修远一走,卓雅对李建明说:“多亏有你。”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当修远是我的儿子。卓雅……阿雄恐怕是找不到了,凶多吉少,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伤心。” 卓雅眼里没有泪,可是脸上的哀戚无法隐藏,一夜夫妻百夜恩,她再恨再怨,还是盼那个负心人能平安回来。 司徒修远回到套房,通向另一间卧室的门已经锁上,那边残留的露娜的私物已经被清理一空,恢复他单身时的模样。而露娜早前搬去市区房子的物品,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操心,门一锁,就当那房子是潘多拉的盒子,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洗过澡,鬼使神差地从书桌抽屉最底层掏出一本速写簿,这是他看见佣人清理路漫漫的房间时扔在纸篓里面的,他偷偷藏了起来。里面画的几乎都是他,他喝咖啡的样子、开车的样子、微笑凝视某人的样子,皱眉思考的样子…… 这是路漫漫的少女美梦,她记得他的长腿有多么结实,记得他西装掩盖下窄而紧实的臀,她记得他宽厚的肩膀如何揽她入怀,带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她记得他温柔低沉的嗓音……画是哑巴,可是画里饱含的感情说明了一切。 路漫漫是喜欢他的,埋藏在深处的隐秘的好感。司徒修远猛地合上速写簿,那个叫他“姐夫”的小女孩,如今在哪里? 他恨路漫漫,恨她那样美丽而单纯,恨她隐瞒姐姐不忠的事实。如果她早点说出来,事情也许不会演变到这样糟糕的局面。而他更恨自己,难道不是他在纵容自己羞耻的欲望,宁可自欺欺人和露娜结婚,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只为了把路漫漫留在身边。 无人知晓他的心思,而路漫漫成为千夫所指,婊子的妹妹也是婊子。露娜死了,她的罪恶轮到妹妹来承受。 66、想忘而不能忘的痛 路漫漫再次看见司徒修远,隔着一条街,那辆劳斯莱斯礼车她坐过很多次,再熟悉不过。司徒修远被一行人簇拥,快速扣上西服的扣子,低头皱眉,大步走入一家酒店的大门。 车水马龙,人海茫茫,她已经失去叫他姐夫的资格,比陌生人更遥远的距离。午夜梦回,她仍然编织着美梦,幻想在舞池中和司徒修远旋转,相拥,轻快的圆舞曲永无休止,而他们一直没有分开。 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车上,司徒修远问叶青:“路漫漫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叶青从后视镜里瞥一眼老板,他早预备着司徒修远迟早有一日会问起,因为他有一天清理礼车内部的时候,在座椅夹缝之中发现了路漫漫曾经丢失的那只珍珠耳坠,他拿给司徒修远,看见他捏在手心里,眼神飘去了未知的远方。 “回少爷的话,路小姐在上大学,生活很平静,没什么特别的。” 她怎么可以这样安静地过日子?当他的内心还在翻江倒海,当他还在不死心地寻找着父亲?他突然被痛苦和愤怒抓住心脏,他痛,路漫漫不可以独自幸福! 司徒修远今晚不是一个人,他没有回家,在一家夜店,他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贴面共舞。她的外形和露娜有几分神似,或者直白些说,很像路漫漫,有一双漂亮的长腿和卷曲的长发——当然,是烫的。 女孩的舞姿娴熟而放浪,贴紧他的身体扭动挑逗。司徒修远捧着女孩子的脸,因为汗水,她的妆有些融化,眼睛周围眼影和睫毛膏糊成一片狼藉。他突然想起路漫漫那张素净稚气的脸蛋,猛地厌恶起来。 他想要的,从最初的最初,就只有路漫漫。 一学期过得好快,转眼就快到寒假。路漫漫跟宿管阿姨打听,寒假期间可否留校,阿姨很为难地回答:“理论上我们都劝学生回家过年,毕竟是春节啊,整栋楼就没几个人,你留在宿舍有什么意思呢?而且学校也无法负担这么大的开销,都是让学生集中住宿到某一层,搬来搬去,很不方便的。外面鞭炮烟火齐放,你在宿舍连饺子都吃不上一晚,多冷清啊。还是回家吧!” 路漫漫落寞地走在校园里,她没有家,合家团圆的日子,她无处可去。也许咬咬牙买张机票去德国?可是她舍不得,盛京的物价昂贵,学校里明的暗的开销不小,母亲给她的五千欧元要精打细算才能撑过两年,她可不舍得花一千欧买张机票。何况她去到德国,对林思琪而言而是额外的负担。 林思琪四十多岁才有机会嫁给这个德国男人沃夫冈。 沃夫冈因为工作原因常出差在汉堡和盛京之间飞,在飞机上认识林思琪。林思琪随着年纪渐长,从空姐转为地勤,再转为售票小姐,和沃夫冈一直维持着暧昧的关系。终于他离婚了,单身数年之后又有再婚的心思,林思琪风韵犹存,还有东方女人特有的温柔含蓄,他趁着到盛京出差的机会,和林思琪谈及续弦的想法,正中下怀,二人水到渠成地结婚。 路漫漫真心希望母亲的婚姻幸福,不愿去打扰她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她抱紧胸前的大部头课本,决心这个寒假就独自待在盛京过,找个小旅馆蜗居过春节。 67、年关难过 谁知不速之客前来。路漫漫结束一场重要的期末考试,在宿舍门口和路辉撞个正着。她张开嘴,惊呼:“爸爸?” “乖女儿,快放假了,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路漫漫想,她才六七岁时就随母亲离开那个家,有什么家的感觉可言。 路辉笑眯眯地,穿着一件有模有样的大衣,拎着一个登喜路的公事包,可是边缘已经脱线破皮,是地摊上的假名牌。 “是啊,大过年的,当然要回家。你妈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姐姐也不在了,你当然是跟我过节。” 路漫漫下意识地抓紧书包的背带,咬着唇不说话,看来父亲已经知道姐姐的事了,报纸和网上连续登了好几天的新闻,不可能没看见。路漫漫还在犹豫,路辉怜爱不已地摸摸她的头发:“女儿,爸爸千不好万不好,终究是你的亲人,我们就不能坐下吃顿年夜饭吗?你一个女孩子,大过年的能去哪儿?” 林思琪听女儿说,路辉要带她回家过年,喜忧参半,一来怕前夫路辉吊儿郎当,不能好好照顾路漫漫,另一方面觉得有个地方去,总比一个人孤零零过年来得好。没辙,她手上也没有闲钱给路漫漫买张机票让她到德国去团聚,只得默许。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远处的焰火此起彼伏,照亮夜空。路漫漫帮着路辉张罗年夜饭,路辉和林思琪的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也很少来往,就两个人吃饭。路辉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有鸡有鱼还有腊货,炒几个家常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买了一瓶便宜的国产红酒,煞有介事地用高脚杯倒上。 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开场,路辉给女儿盛一碗汤,突然有人猛敲门,路漫漫正要起身去看,路辉关上电视,慌忙叫女儿别出声。 外面的人开始砸门,怒骂,邻居隔着门说了几句,连带对面的房门也被狠踢。突然路漫漫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有液体从门缝底下流进来,像汽油,她吓得跳起来。路辉脸色发白,外面的人叫喊:“不开门就点火!” 门打开,几个魁梧的大汉蜂拥而至,有的人手腕上还露出纹身。为首一人抬脚就踹倒路辉:“大过年的给老子不痛快,说了今天还钱,兄弟们等着过年呢!” 路漫漫一步一步往后挪,想躲到卧室去,一个大汉笑眯眯地走进,满嘴酒气:“是你女儿吗?长得真是水灵,要是还不出钱,把女儿给咱们玩玩当付利息也行。” “别动我女儿!” 那人一把将路辉按到在桌上,杯盘碗碟翻倒,汤水四溅。 “你大鱼大肉吃着,我们兄弟几个顶着寒风来找人,你当我们吃素的,不给你见红你是不长记性!” 一把匕首掏出来,一瞬间就插进桌上,路辉惨呼,路漫漫吓得尖叫。那人狞笑起来:“就你这点胆子,还敢借钱不还?” 其实那匕首没刺伤路辉,刚好卡在指缝里面。那人转头看路漫漫,她已是汗如雨下,抖得如筛糠一般。 “小姑娘,不想你爸爸断手断脚,就吐出点真金白银来。” 路漫漫哭起来:“我还在上学,哪里有钱。爸爸欠你们多少?” 68、有这种父亲是上辈子造孽 “本金五十万,每个月利息六万八,我们老大宽宏大量,已经宽限他许多时日,这个月的利息还没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姑娘,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用我教吗?” 这人话说得客气,可是狰狞的面目却令人不寒而栗。 路漫漫抹一把眼泪:“我没有钱……” 那人把她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见她脖子上的项链,链子太细,钻石太小,看起来不值多少钱,手上一个镯子似乎还不错。 “镯子脱下来我看看。” 路漫漫捏住手腕,这是露娜的遗物,她和母亲领回之后她就一直戴在身上作为纪念。 她哭着说:“这个不能给你。” 匕首一压,路辉惨叫,手指渗血。 路漫漫心如刀绞:“别伤害我爸爸,我给你就是!” 她只得费力把手镯脱下来,那人使个眼色,一个手下抢过来端详,是卡地亚的18k白金镶钻手镯,金子和钻石都货真价实,他们追债的认得好货,微微点头。 匕首拔出来,那人抓着路辉后脑勺的头发往桌上撞,砰砰响:“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将心比心。有你这种爸爸真是上辈子造孽,你早点连本带息换钱,免得我们看你如花似玉的女儿哭成这个可怜样。这个手镯就抵消你这个月的利息,下个月准时换钱,否则……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一帮人骂骂咧咧离开,路漫漫冲过去看路辉,他手指并未伤到骨头,但流了许多血。 路漫漫一边替他包扎,一边捶打他:“你是什么爸爸啊!那个镯子是姐姐的遗物你知不知道!你活着干嘛!拖累妈妈,拖累姐姐,如今还要害我!” 路辉不敢言语,把路漫漫抱在怀里,哽咽说:“是爸爸没出息,总想着翻身,谁知越陷越深,我若有一天有钱了,一定让你过好日子。” 路漫漫哭到抽搐,还以为有个父亲有个家,吃顿年夜饭,开开心心过节,谁知是这样的愁云惨雾。 第二天一早,路漫漫顶着肿得像桃子的眼睛就要走,路辉拦着:“大过年的你去哪里?” “去哪儿也比在这儿好!天知道还有什么坏事找上门!” “漫漫,我是你亲爹,我会害你吗?” “你是不会存心害我,可是会连累我。爸,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好不好?我只求风平浪静地读完大学,不想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 路漫漫和父亲对峙许久,还是背着行囊离开。大年初一,街上都是欢天喜地,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却无处可去,想一想,还是回到学校,放寒假之前她没有申请留校的床位,跟后勤部的工作人员央求许久,才让她在学校安置困难学生的集体宿舍里找一个床位暂住。她原本的宿舍楼无人留宿,早已清空。 路漫漫不敢告诉母亲自己无处可去的凄惨状况,发微信拜年的时候还强颜欢笑,说一切安好,请母亲不要挂念。 69、恶鬼缠身的追债人 路漫漫万万没想到,父亲路辉招惹的麻烦有如恶鬼缠身,开学之后某一次,那帮人居然找到学校来,连她的手机号码都有,直接到女生宿舍楼下堵人。她吓得三魂七魄都飞散,为首的那个皮笑肉不笑,他说话最客气,手段却最狠辣。他不动声色地把路漫漫带到校园僻静的角落,慢条斯理地说:“小姑娘,你父亲这个月又跟我们玩失踪,你有他的消息吗?” 路漫漫猛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爸妈早就离婚,我六七岁就跟他分开了,他在外面干什么我一无所知。” 那人明白路漫漫并未撒谎,他们干这一行的当然什么底细都查得清楚。 “我们知道你姐姐从前是个女明星,还有个巨有钱的未婚夫,她虽然死了,肯定有些值钱的珠宝首饰和存款留下来吧,你不如交出来,一了百了,替你父亲了结这笔债务。” “真没有,姐姐死后留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个手镯,已经给了你们。” 那人一扫,冷冷地说:“你的手表给我看看。” 这也是露娜的遗物,路漫漫欲哭无泪,路辉真该死,因为他,她连一点点有关姐姐的记忆都无法保留吗? 她的手腕被那人捏住,好疼,看一眼,只是一支天梭精钢女表,四位数的东西,折旧以后也不够抵销利息,但他们还是拿走手表。一个男人扯下路漫漫的包,把钱夹翻出来,里面只有几百现金,全被拿走。 那人捏住路漫漫的脸,笑眯眯地说:“父债女还,我们逼急了只能找你,好好想办法还钱,或者告诉我们你父亲的下落。否则很抱歉,我们只能每个月来拜访你。” 人走了,路漫漫蹲在墙角大哭,把路辉在心里捅上几百刀,为什么她偏偏摊上这么个父亲! 为了应付这帮人,路漫漫简直心力交瘁,在校园里草木皆兵,有同学从后面拍她肩膀打招呼,她都能跳起来尖叫连连,反而把人家吓一跳。如此三番四次,女生宿舍里就有流言说她神经不正常,路漫漫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咬牙过日子,只一心埋头在书本里,指望着门门考好,争取能拿到全额奖学金应付到德国读书的日子。她恨不得一夜长大,快点到德国去,好脱离眼下生不如死的惊恐。 被追债的人找了三次,每次都会损失一些财物,路漫漫身边仅有的一点值钱之物都快被掏空。她最珍惜的是司徒修远送的dior项链和mikimoto铂金钻石珍珠耳环,她把珠宝藏起来,再不敢戴在身上,随身也尽量少带现金。母亲给她留的几万块,要支撑两年的,她连生病都不敢,怎么经得住那些人来压榨。 这天夜里卧谈会,路漫漫一向是不参与宿舍这种谈话的,一方面是她不喜欢聊是非八卦,另一方面是身心俱疲,没有心思嬉笑。 “你们知道对面大宿舍那个田甜吗?” “就是每天打扮得很妖艳那个?国际经贸系的?” “对啊,听说她是外围女。” “真的假的?” “无风不起浪,总是不检点吧,否则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我怎么听说她是个业余模特,车展啊网拍啊,赚的零花钱不少。” “当小模特能背得起香奈儿的包?开玩笑,傍大款才是真的……” 谈话渐渐不堪入耳,路漫漫翻个身,假装睡着了,不吭声。 70、外围女不是人人都能做 盛京政法大学女生宿舍的格局是“一梯两户”,电梯出来左右各一个十六人的家庭式大套间,条件挺不错,有空调洗衣机淋浴房,但因此住宿费也贵,两千一年,电费每个月还得分摊两三百,路漫漫咬牙忍着,她除了住宿舍也没有别的法子。 隔两天,路漫漫在楼道的开水房里面遇到了传说中的“外围女”田甜,她端着水杯来泡速溶咖啡。开水房是两边大寝室共用的,她有时候遇到对面的人,因为不同专业,不熟悉,只是互相微笑一下。 今天她鼓起勇气跟田甜打招呼:“你好。” “你好。” “你是国际经贸专业的田甜吧,常听人提起你。” 田甜穿着睡衣拖鞋,但脸上却带妆,一头精心烫过的棕色中长卷发。她打量一眼路漫漫,纯天然的一张巴掌小脸,微卷长发,素颜也是眉目如画,令人惊艳。田甜出入宿舍曾见过路漫漫,知道是法学院的,但从没说过话,心下有点防备,反问一句:“都是说我坏话的吧?” “没,说你很漂亮,会打扮。”路漫漫恭维一句。 田甜用小勺子把咖啡搅拌均匀,就靠在窗台上和路漫漫聊起来:“你嘴巴真甜,女生们私下怎么说我,我一清二楚。但住宿舍便宜又方便上课,我懒得搬出去,她们爱说什么随便,我就当没听见。” 路漫漫也捧着一个杯子,泡袋装立顿红茶。两个人呲溜溜地喝东西,好似老朋友一般。路漫漫把酝酿了好几天的腹稿说出来:“其实我很佩服你,你很独立很勇敢,承受这些流言蜚语。每个人都有秘密和难处,能说出来的苦不叫苦,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话击中田甜的心,她一下子就把路漫漫认为知己。二人干脆坐电梯到顶楼,那里通往天台的锁已经锈坏,轻易就可以打开,她们走到楼顶天台,盘腿坐在地上,三月底的小阳春天气十分舒适,太阳照在人身上好似母亲的抚摸,让人昏昏欲睡。 聊了许久,路漫漫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在做模特,可以介绍一些工作机会给我吗?” 田甜含笑看着她:“人家说你就相信?” “我急用钱,哪怕是捕风捉影,也不得不问问。” 田甜想一想说:“拍照赚不了多少钱,来钱快的方式恐怕你不肯做。” “是什么?” “陪有钱人吃饭,以及吃饭之外的事。这活儿不是人人都能干,学历长相谈吐都得上档次,我陪人吃顿饭最起码四位数起跳,若是豁出去做点别的,一次几万块也不在话下。” 路漫漫咬唇,她还未成年,但从前姐姐浸淫于影视圈,类似的事情她当然有耳闻,不必挑明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田甜拍拍她的肩膀说:“你的形象气质,真要走这条路,会赚大钱的,但这是一条不归路,你想清楚。我这个周末要去一个车展,如果你肯穿得清凉一点,我跟带头的人打个招呼,带你一起去,先发张全身照到我手机上吧。” 田甜很爽快,跟路漫漫交换了手机号码和微信。分开的时候,路漫漫问:“你不问我为什么缺钱?” 田甜莞尔一笑:“不是饿极了,谁愿意吃嗟来之食?你也没问我,彼此彼此。” 71、冤家路窄 田甜够仗义,周六果然带路漫漫一起去给车展站台,路漫漫翻出箱子里姐姐赏给她的一条深紫色鱼鳞亮片挂脖礼服裙,侧面开一条缝,露出一条大腿。胸口不算暴露,但后背开得极低,只有几条镶嵌水钻的缎带交织,整片玉背风光一览无遗,若是从高往低窥视,能看见股沟。她曾穿这条裙子参加过一次国标舞演出。 衣服很贴身,里面只能贴胸贴和穿t裤。姐姐曾指点过她如何应付这种危机重重的衣服,依葫芦画瓢做好保护措施,以防走光。 田甜看路漫漫换装完毕,吹个口哨:“看不出你身材前凸后翘,胸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你捏捏看?”路漫漫说 田甜上手捏了两把,果然纯天然不灌水。打趣说:“大未必佳,小心下垂。” 领头的人进屋,把一帮站台的女孩子检视一番,路漫漫是新人,但容貌出众,身材高挑,一穿上高跟鞋,马上鹤立鸡群。她说:“那个新来的,衣服不错,妆再浓一点,跟田甜一起,给主打车型站位。” 领头的把路漫漫叫出来,教她摆几个姿势,看路漫漫很生疏,安慰她说不要慌,多看多学,很快就上路。 路漫漫忙点头,再把眼影和腮红加深一些。田甜瞄见她的化妆袋里都是顶级彩妆还有dior的香水,轻声说:“你真缺钱吗?你这一袋子东西清算一下也有几千块的价值了。” 路漫漫不动声色地戴上一对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耳环,这是姐姐从前送她的东西,在灯光下特别璀璨,很像样子。 “都是囤积了两三年的彩妆,别人用过的,若是这些东西能卖掉换成现金,我绝不心疼。田甜,你肯买吗?” 田甜笑着说她不需要。二人心照不宣,各有各的难处,看来路漫漫有说不出的苦衷。 这天,司徒雪霏和李兆骏一起来看车,他从前开一部宝马一系,如今出入要带女儿,想换一部车型大些的城市suv,空间宽敞些。司徒雪霏横竖清闲,自告奋勇陪着来。 绕了几圈,李兆骏跟导购详谈,司徒雪霏继续看新车,她想要一部新跑车,红色的保时捷或者柠檬黄的兰博基尼,跟哥哥司徒修远撒个娇没什么不行的,父亲杳无音讯,司徒修远对这个妹妹的情绪低落看在心里疼在心里,要什么给什么,只要她开心。 一处展台围着不少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兜里没钱买车,只是花个门票钱来拍美女车模的屌丝。闪光灯不停,快门咔咔咔,连口水跐溜的声音都听得见。司徒雪霏定睛一看,在一辆漆黑豪车的车门处站着的不正是路漫漫? 妆很浓,但是那脸蛋身段,还能有谁?路漫漫是跳舞的,骨骼匀称,肢体语言优美而丰富。虽然第一次当模特,但凭着一点天赋,偷眼看旁边模特的架势,有样学样,胳膊腿随意一放,挺胸抬头,自有一番美若天仙的出尘气势。 司徒雪霏怨毒的目光落在路漫漫脸上,她敏锐的直觉立刻感受到,转头一看,二人四目相对。路漫漫心里一慌,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她很快镇定,转个方向,背对路漫漫。身后一帮饥渴宅男大吹口哨,终于能拍到一片雪白美背和翘臀。路漫漫皮肤白里透红,这种深紫色和她相得益彰。 72、谁是罪恶的始作俑者 李兆骏过来找她,问:“雪霏,看美女呢?” “哼,大白天见鬼,晦气!” 她拖着李兆骏就走,李兆骏回头,只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妖娆穿着紫裙的背影。 这晚回到家,司徒修远摘下领带解开衬衫扣子,松一口气。司徒雪霏不耐烦地在起居室翻杂志,听见哥哥回家,也不起身。 “今天过得怎么样?兆骏说跟你一起去看车了。”司徒修远问。 “别提了,窝火。我看见那个扫把星了!” “谁?” “阴魂不散的路漫漫!” 司徒修远心里好似被针猛扎一下,沉默片刻才问:“她在那里做什么?” “卖笑呗,穿得跟妓女一样,袒胸露背,任人观瞻。” 司徒修远不发一言,司徒雪霏滔滔不绝,把路漫漫的模样描述一番。 末了,她抓住哥哥的胳膊:“我讨厌她,看见她就想起她那个恶毒下贱的姐姐,哥,你想想办法,把路漫漫赶走,我眼不见心不烦!” “赶走?赶去哪里?你当盛京是我们司徒家的私宅?几千万人口都是我们家的佣人?” 司徒雪霏脾气上来:“我不管,反正她在一日,就是眼中刺肉中钉,我就一直不爽!” “对不起司徒家的是露娜,和路漫漫没关系。雪霏,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别这样蛮不讲理。” 司徒雪霏发飙,把大开本的杂志一把扔到桌上,撞翻花瓶,瓷片碎一地,她大吼:“有那种姐姐,妹妹能是好人吗?你看着吧,她那婊子的本性迟早暴露出来!” 这一夜,司徒修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把他藏起来的那本速写簿拿出来看,因为常常摩挲,有些炭笔的部分已经模糊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欲望蠢蠢欲动,无人可言说,也绝对不能说出口,他从一开始真正渴望得到的,不是那个成熟性感的露娜,而是年仅十六岁,含苞待放的路漫漫。就算察觉未婚妻不忠,他也满不在乎,只要路漫漫在身边就够了。谁知露娜勾搭的对象却是父亲? 如果说跟露娜订婚是个人伦悲剧,那这个错误,也是他自己一手铸成。把罪过推脱在他人身上太容易,他表面上也是如此,但真相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他是不是个百分百的受害者? 田甜带着路漫漫做了几次模特,产品发布会、车展、游戏展之类。路漫漫渐渐习惯了周末忙碌的日子,平常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埋头苦读,是个在班级里不显山露水的安静女孩,周末浓妆艳抹,华丽转身。 这晚她们结束了一场活动,一起打车,赶在宿舍熄灯之前回去。路漫漫上车就掏出卸妆湿纸巾擦去脸上的彩妆,田甜看她一张素颜露出来,一丝疲倦也掩盖不了好肤色。 到达宿舍门口,几个壮汉抽烟守在那里,路漫漫心里一凉,把装着裙子高跟鞋的纸袋交给田甜:“帮我放到我们大寝室客厅可以吗?” 田甜没有多问,点头告辞,她没坐电梯,走到三楼楼道,探身往下窥探。只见那几个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把路漫漫随身的手袋抢过去,把她站了两天,刚领的三千块报酬拿走,又拽着胳膊,看路漫漫手上戴的饰物。看着闪亮亮的,只是装饰品而已,不是真金白银。他们把烟头踩灭,慢吞吞地离开。 73、我们相依为命吧 路漫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洗澡上床,此时已是凌晨,田甜发个短信:“睡不着,陪我去天台聊天吧。” 路漫漫裹上一件毛衣,跟着路漫漫一起溜上天台,四月的天气已然暖和,她们把报纸一铺,席地而坐,倒也舒适。田甜带了两瓶饮料和一盒饼干,路漫漫不客气地吃起来。 “找你的男人是谁?你欠人钱了吗?” 路漫漫苦笑:“我宿舍课堂两点一线,无不良嗜好,怎么会欠人钱?是我父亲借了高利贷,这些人只要找不到他就会来找我。我若不给,又怕他们真的把我父亲弄死。” “你能有几个钱?看你穿戴虽然都是好东西,可都是旧款,很久没买新衣服吧?” “是,我账户里藏着几万块,要支撑到出国之前的花销,所以必须开源节流,以备这些阴魂不散的人来追债。我爸借了人五十万高利贷,每个月利息六万八,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账户的钱全部拿出来也没有六万八,几件值钱的东西也早被拿走抵债。我还得读书,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想法子赚钱。” 田甜想想说:“我看见你有一个miumiu的包,若是拿去奢侈品二手店卖了,还能换几千块现金。” “我还指望背着充场面呢,不能卖。何况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想留着。” “家里人留下的?” “嗯。”路漫漫不愿对姐姐的事多谈,她绝口不提露娜是她的亲姐姐,人死如灯灭,何苦挖出来让人评头论足。 田甜今晚却颇多感慨,破例说起她的身世。 “我变成这样,不是被追债,或者什么卖身葬父之类的苦情故事。是我自己想要钱,我挣的钱都存着,每当我心里苦不堪言的时候就打开银行账户数一数,又有勇气面对明天的太阳。” “你……家里情况怎么样?” 田甜微笑,那笑容飘渺悠远:“你去过大西北吗?” 路漫漫摇头。 “我是在西北一个乡下地方长大的,缺水,记忆中就没穿过干净衣服,好几周才能洗一次澡。上面有个哥哥,爷爷奶奶和爸妈重男轻女,我从小就吃我哥吃剩的,穿他穿破的衣服。上学要走六里路,家里唯一的自行车给我哥骑,我只能走路。十六岁那年,我下晚自习一个人穿过玉米地回家,被几个二流子拖到路边轮奸了。我的嘴里被塞满玉米叶子,身下全是血,眼泪流干,躺到月上中天,自己爬起来穿上裤子,一步一挪走回家去。” 路漫漫只觉背上一层冷汗,轮奸?田甜居然如此冷静?她脸上平静无波,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哭了一夜,指望父母能替我出头,谁知他们只是说,女孩子上什么高中,早出晚归的,活该被欺负。那些酒疯子惹不得,就当被狗咬了吧,别说出去,丢人,干脆别上学了,就在家务农。我打落牙齿活血吞,在堂屋里跪了三天,说当我借你们的,我要读书要高考,等我上了大学,这几年读高中的钱连本带息还给你们。” 74、我只想陪吃,不想陪睡 “后来呢?” “他们怕我真的绝食饿死,唉声叹气地还是同意让我继续读书,我转而住校,不再往返家中,吃了几年馒头咸菜,我愣是考到盛京来了。老天爷赏脸,我长得高挑漂亮,经人指点,陪富商吃了几顿饭,给人睡了几回,我把读书花的钱都还给父母了。” “他们没问你哪来的钱?” 田甜摸摸路漫漫的肩膀:“我来上大学的时候,我父亲买一张硬座火车票让我到盛京,就给了两百块生活费。我揣着两百块到了大学,才发现只够交书本费,六千学费还有住宿费生活费怎么办?我打电话回家,我妈说,家里还有一头牛,卖了不知道够不够。我说,我自己想办法,挂了电话。漫漫,这是我的命。我熬到现在,没问家里要一分钱,他们也不闻不问,女儿就是赔钱货,只要我不跟他们要钱就谢天谢地。漫漫,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一是自己,二是钱,连父母都指望不上。以后我们相依为命,我有饭吃,你就有汤喝。” 路漫漫眼里都是泪,忍不住抱紧田甜,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都是苦命人啊!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孑然一身,她们都是挣扎求生。 路漫漫一直没联系上父亲,跟着田甜当模特赚来的一点钱,被追债的人找了几次,搜刮得一分不剩。她恨极了这个不争气的爸爸。 这天她跟着田甜去一场饭局,第一次,她很紧张,在出租车上,她收到一条消息,陌生的号码:“女儿,爸爸对不起你,我正在想办法搞钱。” 短短一句,路漫漫眼泪涌出。 田甜攥紧她的手,沉声说:“不许哭,没时间补妆。” 下车,走到僻静处,田甜拿出两盒药递给路漫漫,一盒是护肝防醉酒的,一盒是避孕的。 “以防万一。这是长效避孕药,你从现在开始要每天吃,最好同一时间,一天都不能忘。吃完了自己去药房买一样的。男人有时候不肯戴套,你得学会自我保护。” 路漫漫捏着药丸好似捏着剧毒。 “田甜,陪吃饭可以,我不想跟人睡。” 田甜看她一眼,单刀直入:“你还是处?” 路漫漫脸红,不吭声,只说:“我下个月才满十八岁……” “我明白了,但是药你还是要吃,否则出了事遭罪。等下如果他们让你喝酒,你就装可怜说不能喝,实在挡不了你就装醉去洗手间吐,如果他们动手动脚,你忍一忍别声张,明白吗?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应该能应付过去。饭局之后如果我脱不了身,你就单独回学校去。” 到了地方,是极大的一个包厢,已经来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女的一眼就知道和田甜、路漫漫是同类人,都是来“陪吃饭”的。可是同类人里面也分等级,路漫漫明显是最生涩的。她今天穿一条白纱裙,膝盖上三公分,一尘不染的乖乖女样子。田甜建议她把天然卷的长发披散下来,增加一些妩媚的气质。 75、你长得像女明星 路漫漫的衣着并不暴露,大方得体,可到底不自在。周围女孩子眼神里的目的性太明确,蹭饭是其次,找机会才是真,若是逮住一个愿意金屋藏娇的大款,就不用再钻营这种饭局了。抛头露面的日子不好过,和做贼差不多,彼此都提防着,手机都紧紧捏在手里,深怕错过任何一条消息,一个消息就意味着一个机会,都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田甜一进场子,就自动贴到叫她来的土豪旁边应酬说笑,路漫漫今晚是来“蹭饭”的,还没有目标。她只能站在墙角,三五成群的小团体她还挤不进去。有男人的眼光在她身上流连,她对每个人都保持微笑。可是她的微笑是尴尬而紧张的,两三秒里没有对上暗号,人家的视线就飘走了。只剩下她空洞的笑容无奈地挂在脸上,进退不得。 她局促地站在那儿,用田甜教她的姿势,双手抱胸,把手袋挂在胳膊肘上。田甜说这个托胸的造型能突出她的优点,丰满而端庄,引人瞩目。路漫漫并不擅长,因而这个身体语言释放出的信号就是防备而不是勾引,更何况她今天的裙子把胸部包得太密实。她无聊地玩着脖子上的oui项链,这是她常常戴的,司徒修远送的礼物。 真开始上桌吃饭,路漫漫才知是动真格的,红酒杯倒满,还得一杯干。她推拒不过,跟左右坐着的男人各喝了两杯,聊了几句场面话,在哪儿上学,多大年纪之类,她不会主动找话题,问一句答一句。对面有个男人一直看她,冷不丁地问:“这位小姐叫什么?” 路漫漫回答:“我叫lulu。” 陪吃饭的女孩子大多都用化名,candy、lily、mary之类,她也一样,不愿用真名。那个男人暧昧一笑:“我看你的模样倒像一个女演员,叫露娜的。” 路漫漫膝盖一紧,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这么一说,席间的男人都朝路漫漫看,仔细打量她的五官,她血涌上头,面红耳赤。 “露娜不是因为游艇事故死了吗?真可惜,眼见就要嫁入豪门,功亏一篑,红颜薄命啊。听说那个未婚夫司徒修远成为集团总裁,经过短暂的风波,几番大动作,愣是把集团的股价又抬上去了,如今是盛京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一个女孩子感慨一句,想要岔开话题,若是路漫漫因为神似女明星而今夜成为男人们追逐的目标,她们还赚什么钱? 话题果然转到商场上面,这些女孩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政股票都能来两句,哄得男人心花怒放。田甜看路漫漫浑身不自在,使个眼色,路漫漫起身,拿上手袋,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出门去洗手间。 这一夜,司徒修远也在这家酒店,他出席一场饭局,席上人声鼎沸,他喝了几杯酒,胃里不太舒服。这些天工作疲倦,他只想回家休息,没有精神应付枯燥的话题。 借口抽烟,司徒修远出来透气。在走廊转角,他看见一个人影一闪,那白裙子下面露出的一双嫩藕般的长腿十分熟悉,他鬼使神差地跟过去,那女孩子转弯,侧脸看得分明,是路漫漫。他以为她要去洗手间,她却转往安全楼梯处。 76、给钱就可以睡你? 路漫漫见铺着厚实地毯的楼梯还算干净,就地坐下,脱掉高跟鞋,揉一揉紧绷的小腿。嘴里一股子酒气,她掏出手袋里的薄荷口腔喷雾,喷几下,深呼吸,感到好受一点。 有人推开门,黑色鳄鱼皮鞋出现在视线里,她抬头,呼吸停止,是司徒修远。 “姐夫……”她慌张地叫出声。司徒修远的眼睛冷如寒冰,路漫漫突然意识到,她再没资格叫他姐夫。司徒修远一把拉起她,再往上一层走,她被迫跟着,不敢挣扎,更不敢叫喊。 穿过好几道门,司徒修远推开一个小包厢的门,把路漫漫推进去,反锁上门。没开灯,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微弱的霓虹灯从厚实的织锦窗帘里穿过来,房间笼罩在暧昧的暗红色里面。 “你为什么在这里?”司徒修远在黑暗中质问。 “我……跟朋友来吃饭。” “朋友?吃饭?”司徒修远讥笑一声,看她的穿着举止,便知道路漫漫来吃的是什么饭。 他的手指借着微光抚摸她的肩膀和脖子,项链冰凉,这是他送的,他记得,一直记得。手指划过她微微开启的唇瓣,再到耳畔,他清楚感觉到路漫漫狂跳的脉搏。 他和她贴得很近,双手顺着她的背再往下滑,她身上有一点香水味,混合了一些红酒的味道,还有男人的烟味。他感到一丝愤怒和烦躁,大手沿着脊椎探索拉链的位置。 路漫漫惊恐地去阻挡,拉链已经拉开一半,他另一只手绕住她的长发,迫使她的头往后仰,他的唇掠过她的脖子,天鹅般洁白而修长,若有似无的碰触,她发出一声近似痛苦的呻吟。 司徒修远的唇贴了上去,滚烫,她不可抑制地抖起来,整个人虚弱无力。路漫漫试图往后退,她的臀抵住了桌子的边缘,他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来,桌面冰凉。 他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上她的,没有缓冲,又深又重。她感到被侵略的恐慌,可是她脑子里有根弦断掉了,抱住她的不是别人啊,是她在梦里渴望过的男人。她的手无力地拽着他的衬衫,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他的手指深入她的长发,如此丰盈浓密,红酒一般丝滑。他突然中止,一手卡在她脖子上,沉声问:“好女孩不该在这儿。说实话,你今晚来做什么?” 路漫漫凝视她,视线沉默交锋,她眼里有泪,他眼里是刀光剑影。她心里涌上愤怒、羞耻、恐慌……她牙齿颤抖,轻声说:“我来赚钱。” “陪酒还是陪睡?”司徒修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似锯子在拉扯路漫漫的心脏。 “我……不确定。” “给钱就行?你认得那些男人吗?” 路漫漫咬唇不语。她听见一点轻微的响动,几张钞票塞进了她的手里。 “坐车回去,别再让我在这种场合遇到你,除非你想让他们对你做刚才我对你做的事。” 77、今晚我人尽可夫 司徒修远把路漫漫扔在那黑漆漆的小房间里,沉默离开,她抱头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悄悄离开。 他可怜她,像可怜一个小乞丐。 路漫漫坐在出租车后座,眼泪滚滚而下,手机在震动,田甜问她在哪儿。她不得不回复一句:“我很不舒服,坐出租车回学校。抱歉。” 田甜回说:“对我抱歉什么?你一毛钱没挣到,还要倒贴车钱,亏。” 她手里还捏着司徒修远塞给她的那几张百元大钞,好似捏着火炭, 当夜回家路上,司徒修远对叶青说:“查查看路漫漫的近况。” 隔了几天,尽职尽责的保镖兼助理叶青汇报:“路小姐麻烦缠身,她生父欠了一大笔高利贷,那帮人找不到她父亲,经常去政法大学找路小姐要钱,躲不开,有如跗骨之蛆。她跟着一个叫田甜的外围女当模特站台,赚点小钱。不过在那个圈子里暂时还没有男人盯上她,她还嫩,不懂怎么勾搭男人。” “她有钱还高利贷吗?露娜以前拍戏的身价挺高,应该有积蓄。” “应该还不起,露娜小姐的账户生前已经提空,没有遗产留给母亲和妹妹。” “路辉欠下多少?” “具体数额不清楚,看他们追债的积极程度,恐怕不是小数目。我知道是哪一家信贷公司。少爷,要继续打听一下吗?” 司徒修远沉吟许久,说:“下个月5月6日,张罗一场party,不管用什么方法,让路漫漫出现。” “地点在哪儿?” “山上的玫瑰别墅。” “好,一定办妥。” 5月6日,路漫漫通过田甜的关系,得到了一张晚宴的邀请卡,据说席间富豪云集,是钓金龟的最佳场所。田甜自然跟着她的土豪干爹,而路漫漫没有伴儿,她得自力更生去找个金主。她今晚仍旧穿她最爱的白色,荷叶边单肩连身裙,素到极致,雅到极致,一流的剪裁把她身材的优点凸显得淋漓尽致——饱满的胸脯,光滑的香肩,精致的膝盖和笔直的双腿。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破例戴上司徒修远送她的那对珍珠耳环,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意被那些追债者抢夺去的珍宝,不仅因为价值昂贵,更因为是那个人所赠。 田甜和路漫漫一起坐车前往别墅,田甜最近十分卖力,巴结上的土豪对她很大方,给她拨了一辆带司机的奔驰,只要她想用车,随时可以叫车,不仅如此,路漫漫的邀请卡也是那个土豪帮忙搞来的。今晚路漫漫蹭个便车,对田甜感激不尽。 田甜照例给她一颗药,防醉酒的。她信任田甜,就着矿泉水吞下去。 “你今晚可别又竹篮打水一场空,早早溜走啊,上山容易下山难。” 路漫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会的,很快就放暑假,那帮追债的肯定要趁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来找我搜刮点钱财才会罢休。我需要钱,理论上今夜我人尽可夫。” “你爸……真的跑路?把烂摊子甩给你?太过分……” “我不知道,田甜,也许我上辈子造了孽,欠了他的,这辈子还不清。” 路漫漫下车,原本干净的双唇涂上嫣红的唇彩,如夏季第一朵玫瑰那样娇润欲滴,饱满的唇瓣好似期待着亲吻。她将手袋里的粉饼掏出来,快速检查了一下妆容,很好,无懈可击。 78、衣香鬓影 出示邀请卡之后,西装革履的侍者为她们打开沉重的金色大门,红毯在闪耀的灯光下有如奥斯卡颁奖典礼。路漫漫只觉一阵香风铺面而来,场内衣香鬓影,到处都是趾高气昂的男人和盛装打扮的女子。 有男人在看她,这条裙子是姐姐露娜的prada,她穿过一两次出席活动,女明星的行头必须不断翻新,所以几乎全新的时候就扔给妹妹路漫漫。裙子质感一流,把一些年轻女孩劣质的纱裙秒成地摊货。 她多年练舞的腿挺直而紧绷,穿着银色舞鞋,站立行走时仪态万方。 这样的尤物怎么能不吸引人?路漫漫打定主意,今晚绝不能做壁花,她需要钱,只要有人来请她跳舞或者喝酒,她就豁出去了。 人好多,路漫漫很快就和田甜走散,她随手拿了一杯橙汁,找了个不挡路但也不是犄角旮旯的地方站着,她观察场内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女伴的。有人的视线暧昧地扫视她,她鼓起勇气迎接对方的目光。努力做得从容而大方,假装她对这种场面的暗潮汹涌已经见惯不惊。 一个中年男人主动走过来和她寒暄,她陪他跳了一支舞,那个男人嘴巴里的烟味牙齿上的烟渍让她作呕,偏偏他故意凑得很近和她说话,赞美她的皮肤吹弹可破,舞技精湛。她勉强应付着,尽力借舞步转换和他努力贴紧的身体拉开一点距离。 蓦地,她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人,好像……坐过他的车?她皱眉思索,那个年轻男人穿着西装,但不像来寻欢作乐的,强壮而严肃,双手放在背后,牢牢地盯着她。她努力回想这是谁,突然一道灵光闪现,不妙! 一曲结束,她甩下舞伴,下意识地寻找通道,不管通向哪里,只要离开这个男人的视线就好。她看见有一对男女推开一扇门往外走,赶紧随之而去,外面是巨大的泳池,路灯往远处延伸,似乎是个大花园。 有不少人聚集在此,随着dj的音乐摇摆,还有人干脆穿着比基尼下水嬉戏。路漫漫把手袋捏紧,小碎步沿着泳池边缘的灌木丛往灯光昏暗的地方走。她穿过一道开满蔷薇花的篱笆墙,那个男人从拐角处闪出,站在她面前。 “路小姐,请随我走一趟。” “我……”路漫漫已经认出,这是叶青,司徒修远的随从。她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叶青的语气和身体语言都不容她拒绝,她看看四周,完全陌生的地方,迷宫一般,昏暗的角落好似埋伏着危险的野兽。叶青在她背后轻轻推一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 穿过铺着石板路的花园,她发现这里有一座独栋的白色房子,圆顶,好似小小的城堡,和前面金碧辉煌的大厅形成鲜明对比。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灯火通明的豪宅和泳池都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而音乐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即使她叫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79、你为自己标价多少? 叶青将她逼到门口,快速插入一张门卡,悄无声息打开的大门好似张开的血盆大口,路漫漫只觉寒意从脚底而生。 “路小姐,请。”叶青的客气近乎冷漠,她的双腿好似灌了铅,行尸走肉一般跟随他的命令进入这个房子,身后门锁咔哒一声,她回头,叶青已经消失。 “玩得开心吗?”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从房间深处传来。 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她看见一张大餐桌上摆着奶油蛋糕,银烛台上烛光摇曳。一张俊美而冷漠的脸从暗处浮现出来,有如油画。 她双手抓住裙摆,手掌心里全是汗。她张开嘴,“姐夫”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司徒少爷,您好。” “今天不叫我姐夫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您攀亲。” 司徒修远朝她勾勾手指:“过来。”她好似被施加魔咒一般朝他而去。 他慵懒地靠在桌边站着,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的脸。灰蓝色的丝质衬衫解开了两粒纽扣,露出他喉结下面那迷人的三角形凹陷,她下意识地吞口水,在他面前站定,好似被黏在地板上一样动弹不得。 他伸出手,手指缓慢地沿着她的脸蛋滑下,打得极其薄的粉底,红潮泛上,没有任何人工的腮红可以伪造出她此刻的紧张和娇美。 他的揶揄听起来更像调情:“这是我的别墅,是我的party,我希望你出现,可是当你真的出现,我非常生气。你这么着急卖身吗?有没有找到好下手的男人?” 她心跳如擂鼓,说出实话:“我需要钱。” “睡你一晚要多少钱?你定好标价了吗?” 路漫漫不敢回答,也无法回答。司徒修远侧身,在蛋糕上沾一点奶油,一手揽过她的纤腰,缓缓地把奶油涂在她的唇上,然后,他的唇覆盖上去。 醇吟低哑,在她唇角若即若离:“生日快乐……” 路漫漫几欲落泪,司徒修远牢牢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十八岁,成年。 “成年意味着,有些事你可以做,而且我也可以对你做某些事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和危险,那羞耻的情欲如同野兽在他内心的牢笼里冲撞,脆弱的栅栏已经关不住猛虎。 她想推开,挣脱,可是她却纹丝不动,束手就擒。司徒修远想要蹂躏她,占有她,从初见面时就埋下的欲望的种子,疯长。 “放过我吧,司徒少爷,我若知道这是你的地盘,绝对不会来。” 他懒洋洋的:“与其让那些脑满肠肥的秃头男睡,你不如卖身给我,最起码,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他的手指在悠然的语调中,拨开她的单肩小礼服,勾出柔嫩的肌肤,供他肆意赏玩。 80、我可以让你尝到身为女人的滋味 她脑海一片空白,司徒修远要做什么?他曾是她的姐夫,他怎么可以这样? 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点上,她无力反抗。 “你真像你姐姐,连身体的反应都完全一致,甜美,放荡,敏感……” 她死死地盯着他,司徒修远是要把她当做姐姐露娜的替身吗?因为太恨露娜的背叛,所以折磨她来发泄。 烛光勾勒出司徒修远俊朗而冷清的轮廓。黑瞳如宝石般深邃而神秘,嘴角的一丝嘲讽泄露他诡谲的心思。他低头看路漫漫,她的眼睛里写满无辜和迷惘,纯真的脸庞往下看,却是荒诞的场景,裙子已经滑落到腰部,雪肤泛红,那是情欲的明证。 “漫漫,我可以让你尝到身为女人的滋味,作为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一直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不是吗?” 他含住她那晃悠悠的珍珠耳坠,她感到电流直击心脏。这是司徒修远的礼物,她脚上甚至还穿着他送的舞鞋。他是个慷慨而富有的男人,她再清楚不过。但是,他是她的禁地,绝对不可招惹的人物。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惊慌颤抖,突然,司徒修远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他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妹妹,有急事找我?” “哥,妈妈心脏病发了!” 司徒修远脑子里嗡地一声:“叫救护车了吗?” “家庭医生已经赶来,妈妈很痛苦,你快回家!” 司徒修远如风一般消失,路漫漫望着敞开的大门,冷风灌入,她把裙子整理好,站在空旷的厅堂中,不知所措。 蛋糕的香甜气味在蜡烛的烘烤之下散发出来,她轻轻地用银勺挑起一朵奶油花放入嘴里,很甜,可是她的眼泪流下来。 路漫漫对自己无声地说——生日快乐。 这一夜,是叶青开车把路漫漫送回大学的,全程一言不发,路漫漫坐在奶油色的真皮座椅上,两年前,这辆劳斯莱斯曾经是她和司徒修远初相识的地方,当时他扫一眼她的胸脯说:“你看起来不止十六岁。” 恍若隔世。 到了地方,叶青递给她一个金色信封,上面印着happybirthday。 “这是少爷叮嘱过的,路小姐笑纳。” 她犹豫了几秒钟,明白那是什么。叶青见她不接,便塞入她的手袋里,轻声说:“富豪饭局里的人物鱼龙混杂,你别掉以轻心,什么地方都去。若真的缺钱,你知道该找谁。” 81、奸情的呈堂证供 路漫漫一直磨蹭到爬上宿舍的双层床之后,才借着手机的微光躲在被窝里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有一张支票,不多不少,18000,吉利的数字,庆贺她的十八岁生日。她把支票贴在胸膛上,闭上眼睛。 司徒修远赶回大宅,心急火燎地走入母亲卧室去。帷幔深深,屋里有一股闷热不通风的味道。他坐到床边,卓雅脸色苍白,还在昏睡。 家庭医生还没走,他询问了母亲的情况,医生说情况很凶险,虽然打了针服了药,还是建议卧床休息,千万不能让病人受刺激。 “妈妈有没有生命危险,有没有再发病的可能?” “司徒少爷,心脏病人永远不谈下一次,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 送走医生,他看着母亲良久,心如刀绞,走出卧室,带上门,司徒雪霏坐在外间的会客室,咬唇,眼睛血红。 “怎么会这样?妈妈虽然心脏不大好,但从未这样严重过。” 司徒雪霏把一部迷你dv机扔给他,司徒修远认出这是露娜生前用过的东西,紫红色,只有巴掌大,如手机一般精巧。 “今天有个慈善组织打电话来,请我们捐献一些物品义卖。妈妈想起,佣人把露娜遗留在家的一些值钱东西都打包放在地下室,就让管家去找她以前买过的几个名牌手袋出来捐掉。结果……在一个爱马仕铂金包里面找到这个东西,你自己看吧,我已经恶心得隔夜饭都呕出来。” 司徒修远开启dv,小巧的屏幕上出现影像,一阵销魂的喘息传来,一男一女在床上颠鸳倒凤,他看见露娜波涛汹涌的春光,也看见男人陶醉沉迷的脸——司徒雄,他的父亲。啪一声,他关闭dv,万箭穿心。 “妹妹,你不该让母亲看到这个。” “我怎么知道那个贱女人会拍这种东西?她肯定是拿这个视频威胁父亲,所以父亲才会催你们结婚,还说要把房产写在她名下,那个婊子、烂货……” “够了!”司徒修远大吼,dv机砸在地板上,屏幕碎成两半。 司徒修远冲到窗边,打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夜间微凉的空气,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证实,赤裸裸的、残酷的、龌蹉的真相……他的未婚妻,和他尊敬的父亲,做出足以毁灭家族名誉和苟且之事,这叫大家闺秀出身的母亲如何能承受! 司徒雪霏朝司徒修远走去,虚弱无力地靠在他宽厚的背上:“我知道你很累,自从爸爸失踪,家里家外的事都是你一个人负担,我不能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我要坚强,为你分担。” 司徒修远心里一股暖流,此时此刻,他的生命中还有一些最真诚最无私的情感存在,他转身,和妹妹拥抱。 “雪霏,以后司徒家就靠我们两个了。爸爸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他可能躲在天涯海角,也可能沉尸海底……天知道。我们不能被打倒!” “不会的,哥哥,我会和你并肩作战,把司徒家被玷污的荣耀重新擦亮。” 82、姐夫,生日快乐 六月一号,司徒修远的生日,二十六岁,风华正茂的年纪。生日派对照例在一家私人会所举行,司徒修远不愿在家大宴宾客,母亲卓雅性格喜欢安静,最烦人多吵闹,这种吃喝玩乐的活动,司徒兄妹从来都是在外面组织。 李兆骏独自赴宴,浅灰色埃及棉衬衫挽起袖子,格子背心,半旧水洗牛仔裤,一副雅痞气派,在美国留学多年,他已经习惯休闲的穿着,不愿整日西装革履。 司徒雪霏喜出望外地迎上去:“舍得放下宝贝女儿出来放松一下啦?”她热情拥抱,李兆骏像个大哥那样拍拍她的背,笑答:“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呢,我不至于真的变成24小时奶爸。” 他一来,很快就和司徒兄妹形成一个铁三角,聊得热火朝天,其他朋友自顾喝酒跳舞玩乐,各自结伴,都识趣地不来打扰。 “兆骏,我要进入司徒集团任职啦。”司徒雪霏说。 “哦?你做什么?前台小姐?”李兆骏打趣司徒雪霏。她不是勤奋好学那一挂的,在瑞士的贵族学校度过中学时代,顺理成章申请到英国的大学读商科,在吃喝玩乐中居然拿到文凭,只能说是天才。 司徒雪霏撅起嘴:“小看我!哥哥让我当美亚百货的市场总监。” “哦?那倒是能发挥你的特长。你就算不当总监,每天也是早出晚归逛名店扫货。自己当总监,把逛街当工作,还领薪水,一举两得。” 司徒雪霏下狠手捏李兆骏的胳膊,嗯,硬邦邦的肱二头肌,虽然有个小拖油瓶,但不妨碍他仍然是个肉香四溢的性感猛男。 “你就损我吧,我既然领了这个头衔,必定会好好做,把美亚百货的业绩创新高。” 司徒修远懒洋洋地喝完一杯红酒,淡然地说:“你每天能有点正经事情做,我就谢天谢地了。没指望你披荆斩棘,开拓疆土。创业容易守业难,虽说女人的钱好赚,可百货业竞争激烈,你真要更上一层楼,就要做好日夜不寐,呕心沥血的准备。” “哥,别一开始给我这么大压力嘛。” “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我不给你提高要求,你怎么能有作为?” 司徒雪霏脸色不霁,李兆骏打圆场:“美亚百货已有十年沉淀,制度和人事都很成熟,管理起来并不困难。雪霏,不着急,慢慢来,边做边学,就当练手。” 司徒雪霏把玩着手指上新买的宝嘉丽祖母绿宝石戒指,奢华夺目,她凑近李兆骏说:“陪我跳支舞吧。” 李兆骏耸耸肩,有何不可。他们在舞池中旋转,司徒雪霏凑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微笑倾听,不时回应几句。 几位妖娆女子在司徒修远身边穿梭,送上礼物和香吻,他彬彬有礼而不是热情地应酬,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唤起他从沙发上起身的欲望。他好似无比疲倦,又好似个旁观者,来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 手机震动,司徒修远拿出来一看,是路漫漫发的,她已离开司徒家近一年,去年生日宴在此处和她相拥而舞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手机号码没变,但这是许多日子以来她发的第一条短信。原来她还记得。 “姐夫,生日快乐。” 简单四个字,字字锥心。快乐是奢侈品,并且不是花钱就买得到的。 司徒修远将手机屏幕关了又开,如此三番,终于删除这条消息。 83、肮脏的女人 进入六月考试月,那帮如跗骨之蛆的追债人破天荒地没有上门找人,路漫漫抓紧时间复习,希望能尽力把绩点拉高一些,便于之后申请留德期间的奖学金。 这天她回宿舍的时间比平常日子早,她离开之前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面清洗,所以早点回来晾。她放下书包就去洗手间上厕所,听见外面两个大寝室的室友在外面对话。 “这是谁的衣服?” “还能有谁,路漫漫的,人骚,衣服也骚,一股子骚味儿。” “真讨厌,我还说等这一缸洗完了我接着洗呢。” “多倒点84消毒液,她跟对面大寝那个外围女田甜是一丘之貉,天知道她们的衣服干不干净。” …… 路漫漫捂住嘴蹲厕所在小格子里面,瑟瑟发抖,苦咸的眼泪一直流到下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她抹干眼泪,等外面安静了,出去洗了手,默默无语地把衣服挂到阳台上晾干。 回到小寝,另外三个都在,她问声好,两个人没转头,对着电脑,只有一个女孩哼哼一声。她把买的一兜水果放在公用的小桌子上,轻声说:“我买了很甜的美国提子,大家一起吃吧。” 一周之后,那红提子陆续腐烂,没人吃,路漫漫看了良久,闻到水果发酵的酒精味道,咬咬牙,扔到垃圾箱。她咬住唇,肩膀发抖,这地方真的住不得! 这天她在宿舍楼电梯里遇到了田甜,这么紧张的期末考试期间,她仍然盛装打扮,好像刚从外面回来。 “田甜,我们去天台坐坐吧。” “好,你等我回去换双拖鞋。” 田甜照例拿些吃喝的东西,和路漫漫坐在楼顶看星星。 “漫漫,你不开心?” “你开心吗?”路漫漫反问。 田甜坦荡荡地说:“我最近巴结上的土豪对我很好,他跟我是老乡,我们都是从穷乡僻壤里熬出来的,和我一见如故。我跟他说了些真真假假的话,流了些或浓或淡的眼泪,他决定买一套房子送我。考完试,暑假里房子装修好,下学年开始我就不用住宿舍啦。” 路漫漫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真好。我在宿舍也住不下去了,她们嫌我脏。” 田甜冷笑一声:“你们宿舍那几个,若是有你三分容貌抑或五分身材,就不至于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可能搬出去,可是租房太贵,也许我还住到我爸那房子里去。” “那些追债的肯定会经常上门,你不得安生。” 路漫漫掩面叹息,无可奈何。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必须得熬,熬到能去德国上学的时候就算解脱了,她想念母亲,那个常在飞行中的忙碌的母亲,可是她有一双温暖的眼睛。 田甜仿佛洞穿她的心事,拿出手机,放一首歌,在夜里,婉转的歌声听起来好像从遥远的云端传来。 …… wheniwasjustalittlegirl,当我还是个小女孩, iaskedmymother,我问妈妈, whatwillibe?“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willibepretty?williberich?我是否会变得美丽、富有?” here*swhatshesaidtome:她对我说: quesera,sera,“世事不可强求 whateverwillbe,willbe;顺其自然吧。 thefuture*snotourstosee.我们不能预见未来。 …… 路漫漫无声流泪,田甜揽过她的肩膀,耳语:“我们生而美丽,终将富有。拥有金钱、爱人和尊严。” 84、事不过三,为何又遇见你? 整个考试季,路漫漫过得风平浪静,她几乎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下去。直到考完最后一门,她回到宿舍,看见那拨阴魂不散的追债者默默地蹲在女生宿舍门前的草地上抽烟。 为首的看见路漫漫,将烟头在脚下踩灭。她叹息,早防备着这一天。她不吭声,带他们走入小花园僻静的凉亭,从书包里层掏出一个信封,里面的现金是她咬牙省下来一直带在身边,提防他们上门的,若是赶上她考试的时候被拦路要钱,可没有时间跟他们纠缠。 那为首的接过来打开看一眼。 “一万整,我没有更多,除非你们想让我饿死。”路漫漫说。 那人出乎意料地轻言细语:“小姑娘,其实我很同情你。我知道你妈妈嫁到国外,姐姐死了,盛京就你孤单一人。你爸爸这种垃圾,不好好养活妻女,只会祸害人间。我们若有别的法子,也不会来找你。你好好读书吧,这年头,只有读书是条正经出路。等我们找到你父亲,抽筋扒皮,叫他把欠的钱连本带利都吐出来,你就解脱了。” 人走了,路漫漫蹲在地上哭,阳光暴晒,头晕眼花,她好渴。 她再次陷入经济危机,母亲留下的五千欧兑换后一直在消耗,一年后只剩下一半,扣除学费住宿费生活费,还得预备至少一千欧飞德国的机票钱,她捉襟见肘。 缺钱就得找钱,暑假开始后她仍旧住在宿舍,自付水电费,总比租房便宜得多。她不得不再次跟着田甜去混,跑了几个车展游戏展,穿得清凉,浓妆艳抹,配合宅男色鬼们拍些照片。每次千八百的报酬,累得腿抽筋。钱赚得辛苦,可是总比坐吃山空好。 这天傍晚,田甜打电话叫她。 “漫漫,今天身体没状况吧?能喝点酒吗?在希尔顿顶楼酒吧有个局,妹子太少,你来撑个场面。” “田甜,我在学校外面,没时间回宿舍换小礼服啊。” “你现在穿的什么?” “就是普通学生样子。” “没关系,你人来就行。” 路漫漫马不停蹄地往希尔顿赶,夏天热,她今天只穿着简单的黑白条纹海魂衫和白色短裤,一双帆布鞋,背着双肩包,里面是刚去法律书店买的几本参考书。 她在地铁站的小洗手间里面掏出随身小化妆包,努力用有限的物品把自己打理得好看一点,头发梳理整齐,洗干净脸,涂一点bb霜,抹上带一点儿蜜粉色的润唇膏。 走进希尔顿酒店,露娜在世的时候喜欢到这家喝下午茶,路漫漫曾跟着来过几次,轻车熟路找到对应的电梯,按下顶楼的楼层。 电梯在三楼停下,走进来一个人,路漫漫正掏出包里的避孕药,用矿泉水灌下去。迄今为止她还没真的沦落到陪睡的地步,但避孕药一天都不敢忘记。她不傻,若是不小心中标,堕胎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看见一双很眼熟的鳄鱼皮鞋,锃亮的鞋面上映出她吃惊的脸,然后是熟悉的古龙水味道,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我说过不想在这种场合看见你,事不过三,你是真的豁出去不回头了?” “姐夫!”路漫漫抬起头来,司徒修远浓黑的剑眉压着深邃的眸子,冷酷地注视着他。他穿着素黑丝质衬衫和银灰西裤,袖扣发出冰冷的寒光。 85、你为何总是自投罗网? 司徒修远扫一眼电梯内的按钮,不断上升直奔顶楼。他和她沉默对峙,那本是他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局,他还不清楚?今晚他是被邀请来的贵宾,有人想跟他谈笔生意,试探一下司徒少爷的口风。 这种场合,有钱的富豪们都喜欢叫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来,左拥右抱,长脸面,结束之后三三两两散去,就地解决下半身的欲望。有时候一个男人带几个姑娘去开房,抑或互换伴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她不敢动,双手攥紧背包带,司徒修远按下关闭按钮,下到十六层,他已在这里预订了一间套房,预备席间若是聊得投机,可以到此处正正经经地讨论生意。 到达十六层,司徒修远抓住路漫漫的胳膊,把她拖出电梯,她不敢叫喊也不敢挣扎。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房间在走廊最底部。路漫漫听见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某人:“李总,抱歉,今晚我突然有急事,不能来跟你喝酒了……哪里哪里,不是不赏脸,确实是没时间……我们改天另外找个地方聊,好吗?……我做东。” 路漫漫的手机响起来,是田甜,房间门打开,她的手机被夺去,关闭,扔在茶几上。背包也扯下,踢到地毯上。 司徒修远把她抵在墙角:“我本想放过你,你为何总要自投罗网,送到我面前来?”他强壮的健臂缓缓收束,将路漫漫牢牢锁入怀抱。他闻到她发丝的香气,少女的体味夹杂着一点薄汗,清新而诱惑,淡淡的,却固执地钻入他的鼻孔。他不由自主地,毛孔全张开,心要跳出来。 初见路漫漫的情形历历在目,眼见的都喜欢,她美好如一朵栀子花,她的话语她的呼吸她的白裙子……一切都完美无瑕,看着她的时候,空间都压缩,而时间无限拉长,只有他和她,在一起。 然后,命运翻覆,她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因为,她是不洁之人的妹妹,和露娜流着同样不洁的血。 她只低垂着头,司徒修远的大掌往下滑。他的重量压住她的身体,她不由得扭动闪躲,只是撩拨得他更近心急火燎,这是无辜的挑逗。 他拉起她的胳膊,单手就扣住手腕,扭到身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宽松的圆领棉t恤只露出锁骨。 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项链,这是他送的,dior的oui白金镶钻坠子,她明白那暗示着什么吗? “你穿着女学生的行头来勾引男人,真是高段,是露娜教你的?” “姐夫……不要这样。”她受不了他炙热的眼神,还有暧昧的抚摸。 “你已经没有资格叫我姐夫,从你姐姐勾搭我父亲那天开始,就再也不能。” 路漫漫咬唇,她知道她做错了。也许不是她的错,但露娜的罪,要由她承担,正如父亲欠的债,她得卖身来还,一样。不公平?世上又有什么是真的公平呢? 86、求你 路漫漫试图为露娜辩护:“就算姐姐犯了错,她已经死了,什么罪孽都已经弥补。” “弥补?”司徒修远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有痛苦和嘲讽,“我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心脏病发,都是拜露娜所赐。漫漫,如果你早点说出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为什么不说?你也有罪,脱不了干系。” “我说过我不想伤害你。” “错,你是自私的,和你姐姐一丘之貉。你知道一旦奸情暴露,我和你姐姐的婚约就毁了,你们都会被逐出司徒家,对不对?” “我……”路漫漫无言以对,是的,她不得不选择维护姐姐,保住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嫁入豪门的机会。 司徒修远松开路漫漫,走去小吧台找出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一杯,冰块冒着凉气,有如他冷酷的心。 “亏你这么袒护露娜,你姐姐不是好人,你可记得在希尔顿酒店曾经发生过的事?” 路漫漫茫然地摇头。 “那时你才十七岁,你姐姐就给你下迷奸药,要把你拱手奉上,讨我欢心。因为我对她已经失去兴趣,她要留住我的心,你明白吗?” 五雷轰顶,路漫漫想起那有如陷入亘古长夜的昏睡,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一丝不挂。原来,那一夜……姐夫来过?那一夜,姐姐给她下了药? 司徒修远一口气喝完烈酒,从喉咙一直烧到胃。 路漫漫捂住耳朵,那晚唯一的记忆涌上来,一个低哑的男声贴在她的耳边说——oui的意思是yes,是恋人之间甜蜜的絮语。她只觉脖子上的项链变成荆棘之锁链,缠住了她的咽喉,透不过气来。 “我已再三警告过你,你却执迷不悟。既然你铁了心要卖身换钱,不如卖给我吧,放眼盛京,你找不出几个比我更有钱的年轻男人。抑或,你更喜欢那些腰缠万贯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你和我记忆中一样,还是那么敏感。”他的声音里充满讥诮。她有着东方女孩罕见的好身材,四肢纤细,胸前却波涛汹涌。 “放过我吧……” “你宁可上楼,跟那些不知名姓的男人滚床单?” 87、无法不占有你 “我确实需要钱,可是请你不要这样侮辱我,不是每个人都像司徒家的人那样好命,含着金汤匙出生。” “我以为你会很享受跟我睡,你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勾引我,不是吗?我若今夜不做到底,岂不是浪费你吃的避孕药?” 他都看见了! 路漫漫尖叫,捶打他的肩膀,却挣脱不了他钢铁般牢固的怀抱。他心里知道路漫漫是纯洁无暇的,他更清楚她为什么这样急迫地需要钱,不惜铤而走险。可是他就是无法对她温柔,他的痛楚和愤怒需要平息! 她被扛起来,走入里间,扔到床上。他的唇齿之间有酒气,他的体味愈发浓郁,淹没她。 她不想这样,她恨不得跟任何一个别的男人睡,就是不要跟司徒修远,这个她曾羞涩叫姐夫的男人。司徒修远把她扒光了,这是他曾在最深的梦境中渴望过的事,他引以为耻,她才十六七岁,娇花一朵,可是今天,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他要做这件折磨他两年的事。 路漫漫并不想轻易屈服,她的挣扎有如落入陷阱的困兽,但他是强悍的猎人,她的颤抖违抗她的意识,身体难受地扭动。她快把唇咬破了,幼稚! 司徒修远娴熟地挑逗这她,他知道路漫漫的身体多美,一直知道,比她自我意识得更有诱惑力。她还是处子之身!他暂停,沉声说:“你乖乖的,也许没那么痛。我几次对你手下留情,可是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她睁开眼睛看司徒修远,他的眼睛眯起来,好陌生,好危险。她还是太天真啊,以为他曾是她的姐夫,就会一辈子呵护她。可是她醒悟到他也可以化身为残忍的恶魔,砸碎她的美梦。 她幻想司徒修远是喜欢她的,至少在她甜蜜地叫他姐夫的那短暂时光里。抑或,只是觊觎她的身体?熬了两年,她十八岁成年了,终于可以把情欲的怪兽释放出来,吞噬她。 88、这是伤害,不是爱 司徒修远压住路漫漫,他居高临下,以高傲的姿态注视眼下的娇艳。如果女人的那里是花朵,那她的就是最美的一朵露滴牡丹开。他无法接受除他以外的男人看到如此美景。 她漂亮得不可思议,没有一丝不完美,没有一处可挑剔。他的手覆盖上去,轻轻摩挲,她在颤抖,哽咽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也没想到。如果你不是露娜的妹妹,也许,我会珍惜你的。” 他渴望这一刻已经太久了,恨不得她一夜长大,可是当她真的长大,他们之间却横亘着仇恨的海洋。他以强悍的身躯钳制她试图逃脱的娇躯,扯下领带,捆缚她的手腕,拉上去,绑在床头。 她泪眼朦胧,双手无奈地挣扎,却只换来疼痛。司徒修远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一颗一颗扣子,露出健壮的麦色胸膛,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本可以怜香惜玉,第一次,她承受不了这么多。可是积压的欲望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让他失控,路漫漫为何这样美好,又为何是那个人的妹妹?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女孩子,他会当她是公主那样宠爱。 他从她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而她看见的是一张冷酷的脸,这是盛夏,可是,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他不会怜惜她。 他想要她,想了太久,尝试了许多次,内心被束缚的野兽在叫嚣,这寤寐求之的焦虑必须得到释放。 漫长的享受结束,他看见她双腿之间的狼藉,雪白与鲜红,征服者闻到血的腥甜。 她被捆绑的手终于获得自由,她抖抖索索地蜷缩成c字,抱住膝盖,埋首哭泣。他埋首在她耳畔低语,她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双手在抚慰她的身体,她只顾流泪。 这是伤害,不是做爱。 89、假装这不是一场交易 次日一早,司徒修远先起身,穿上昂贵服饰,恢复冷静自持,好似昨夜的暴虐都是幻梦一场。 他在床边坐下,摩挲她放在被子外面光裸的胳膊,手腕上还有被他绑缚造成的瘀伤。他掏出钱夹,没有预料到会遇见路漫漫,他没有带支票簿,现金不多不少,但不够支付他昨夜所享受到的满溢的美好。路漫漫背对着他,他知道她醒了,能听见他清点崭新纸钞的声音。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他平静地说:“你是学法律的,很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若给你钱,这一夜就是一场交易。还是给彼此留点脸面吧,你缺钱的时候随时打电话给叶青,有求必应。” 她不吭声。他俯下身,在她耳畔印下一吻,仿佛是情人的告别。 司徒修远走后许久,路漫漫才挣扎着起身,她对着穿衣镜审视身上深深浅浅的暴虐痕迹,可以告他强暴吗? 她不会,他也清楚她不会。肆无忌惮的侵犯,只因为他了解她最大的隐秘——她爱他,即使他伤害他,她也不会还击。她的致命弱点不是贫穷,不是软弱,不是年轻,而是爱上不该爱的人。爱那个男人,就是授人以柄,他随时可以用那武器让她生不如死。 她居然幻想,司徒修远还会像从前那样呵护她,他曾全世界最好的“姐夫”啊!她嘲笑自己的天真。 天地无伦,今夕何夕? 离开酒店,她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她每走一步都在发抖,双腿之间的疼痛让她不良于行,她虚脱地爬上床,打开手机,田甜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问她昨夜为何没有到场,是不是生病了? 路漫漫字斟句酌地回复一条消息:“我遇到了故人,叙旧一夜。抱歉放你鸽子,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田甜很快回应:“你不必对我说抱歉。我想你需要钱,因此多给你找几条路子。万一那帮追债的再来找你,你掏不出钱来,怕他们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有你真好,我们简直是相依为命。田甜,我爱你。” “别爱我,我不是lesbian。”田甜的话加上一个灿烂的笑脸,可没法让路漫漫开心。 路漫漫拉起毯子,蒙头,眼泪泉涌般滚下来。她好想妈妈。也想姐姐,不管姐姐做过什么恶毒的事,至少,她们是至亲之人,互相扶持互相陪伴。 趁着暑假,路漫漫每天都在学校看书,夏日燥热,学校开放了有限的几间空调教室和图书馆供暑假留校的学生自习。路漫漫当然也可以就待在宿舍,不过一个人开一部空调的电费可不是小数目,她宁可去享受公用设施,还有免费的饮用水。 钱这种东西,不是万能,可没有钱,万万不能。路漫漫想,何时才能过一种轻松自在的日子? 90、一碗油泼面换一套房子 这天路漫漫在教室看一本厚厚的《民法学》,不知不觉坐了一个多小时,站起来揉揉太阳穴,去楼道透气,泡一杯速溶咖啡,等它慢慢变凉,再慢慢喝掉,洗干净水杯,走回座位。 她看见笔袋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草稿本上撕下来的,有点稚拙的笔迹写——你是我见过穿白衣服最美的女孩,有幸和你一起自习吗?微信号码xxxxx。 路漫漫悄悄张望一下四周,有几个男孩子鬼鬼祟祟的,眼神闪烁,她忍住笑,将纸条捏在手里,默默收拾东西离开这间教室。出门后,她把纸条扔到垃圾桶,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从中学起她就常被这样搭讪,也收过不少情书。可是她无心谈恋爱,生活中有更多重要的事占用她的思维和时间。 假日悠长,无所事事。田甜邀请路漫漫去她的新居,三环外簇新的公寓,精品大三居,家具上连个指纹都没有,屋里还弥漫着一股子油漆味儿。交通方便,路漫漫坐地铁直达,拎一袋水果当礼物。田甜素面朝天,系着围裙举着铲子来开门。 “欢迎欢迎,你可是第一个客人!” 路漫漫给田甜一个大大的拥抱。 田甜到厨房里做油泼面和葱油饼,手里一刻不停,动作利索。一边跟路漫漫絮叨:“夏天热,我们简单吃点儿,等天气冷的时候我给你做羊肉面吃。” 路漫漫微笑:“你真像个贤妻良母!” “那是,我这房子就是一碗油泼面换来的,你信不?” “咦?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 “那土豪在盛京熬了二十年,终于混出名堂,我给他做了一碗油泼面,他吃了几口眼泪就滚下来,说这就是他妈的手艺,一模一样的味道。他妈死的时候他在盛京忙生意,到头七才回家奔丧,气得他爸拿锄头追着他满园子跑。如今有了钱,给他爸他弟弟妹妹盖房子买车子,扬眉吐气,可是一碗老妈亲手做的油泼面,再也吃不上。” 路漫漫看着此刻的田甜,她不再是车展上那个袒胸露背的模特,也不是网拍页面上搔首弄姿的美女,更不是富豪饭局上豪饮的陪酒女,她回归成一个最质朴的女孩子,云淡风轻地诉说着生活的本质,一箪食一瓢饮,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口饭吗? 两个人吹着空调喝着雪碧,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地吃面条。田甜的手艺相当不错,手揉的面条十分筋道,而葱油饼更是香得钻到心尖尖里。 “漫漫,你会烧饭吗?” “炒菜不会,只会煮泡面。不过我会烤蛋糕。” “果然是个文艺女青年,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厨房有烤箱,什么时候教我?让我哄哄那个土豪。” 路漫漫笑着打趣:“吃惯面条的人,你让他吃蛋糕,恐怕要拉肚子。” “这你就不懂,男人就得哄,花样百出地哄,他看见你在努力,就心花怒放。” 路漫漫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现在得到房子,有了靠山,以后不用再去跑饭局当模特吧。” “目前看来是这样,大一学年我的成绩很勉强,幸好没挂科。大二开始要认真学习,有自己的房子,不用住宿舍看白眼,我开心得很。” “你这儿离学校有点远啊,交通恐怕要一个小时!” “土豪会派司机每天接送我,不怕。” “嗯,那就好。” 91、求你救救我女儿 二人聊得开心,从彼此的童年一直聊到政法大学的八卦轶闻,不知不觉已经到黄昏。田甜挽留路漫漫在这里吃晚饭,过夜,路漫漫不肯,她怕万一那个土豪上门寻欢,撞见她,岂不横生是非?她和田甜虽然很清楚彼此不堪的一面,可是她还是努力捂住最后一片遮羞布。 在地铁上,她没忘记从兜里掏出药盒,吞下一片避孕药,按照说明书,她第一次吃是傍晚,以后就一直按照同一个时间吃,当吃钙片一样守时,一天都不敢忘。她拉着地铁的吊环,把手袋紧紧捂在胸口,神思恍惚,和司徒修远的一夜历历在目。他是恨她,还是爱她?抑或因为起初太喜欢,所以如今恨之入骨? 她从地铁站出来往女生宿舍走,几个人影从僻静处钻出来,暑假的校园人不多,她立刻就认出是追债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今天她没有几张钞票在身上,他们要抢什么?她下意识地按住脖子上的oui镶钻k金项链,这是她珍惜的东西,千万不能啊! 为首的那人脸上乌云密布,走到她身边,从衣袖里伸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她的腰:“不许叫喊,跟我们走一趟。” 路漫漫颤抖着问:“我有钱的时候自然会给你们,可是你们别逼我太狠,我打工挣钱也要时间啊,你们两周前才来过。” “你爸爸栽进局子,他欠的钱不能打水漂,我们老大要找你,不想死就乖乖跟我们走。” 路漫漫还要挣扎,那东西狠狠捅了她一下,她察觉到是带鞘的匕首,心凉了半截儿,只好乖乖地跟着这帮人走,被推进校门口一辆脏兮兮的面包车里。她感到没顶的绝望,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司徒修远接到路辉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看文件,这个陌生的号码直接打到他的私人手机上,令他有些好奇。 “司徒少爷您好,我叫路辉。”电话接通,那边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好似从一个极度安静的密闭房间里传来。 “嗯?哪位?”司徒修远挑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路漫漫和露娜的父亲,路辉。冒昧打扰,我以前从漫漫的手机里得到您的号码。”那人重复一次,声音焦急。 司徒修远反应过来,冷淡地问:“有何贵干?” “只有几分钟时间,长话短说。我因为诈骗罪被拘留,在外面我还欠下高利贷,我担心漫漫被追债的人抓走,能不能求求您找到她,我怕她出事。” “你联系过漫漫吗?”司徒修远喉咙发紧,站起来,撑住写字台,问道。 “我只允许打一个电话,所以我决定找您。漫漫在盛京举目无亲,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您,拜托拜托,我不敢跟您攀亲,可是请您念在死去的露娜的份儿上,还有漫漫,她很乖,她才十八岁…… “不必废话,告诉我你被关在哪个拘留所,是哪家信贷公司,欠多少钱……” 92、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司徒修远快速在记事本上写下一些信息。挂断电话,他打路漫漫的手机,没人接。他立刻叫叶青来见他。 “路漫漫可能被高利贷的人抓走,是xx信贷公司,你可有门路?” 叶青想一想:“我可以找间接的关系和他们谈一谈。” “有办法找到路漫漫吗?” 叶青想一想说:“找到她不难,难的是如何把人弄出来,那帮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司徒修远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开我的保险箱,带上足够现金,把她赎回来。” 推上车,路漫漫一路被蒙着头,车子忽快忽慢,左右颠簸,不知到了何处。晕晕乎乎中,她的头套被扯下来,她睁开眼睛,适应光线,发现是一处地下室,狭小的窗户外面射入黄昏的光,外面有工地打桩机的噪音传进来,几盏白炽灯泡明晃晃的,她只觉刺眼。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粗金链子的光头男人走近她,捏住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又顺势在她胸前和腰上捏了几把。她的嘴被塞住,无法发出声音,手脚都被绑得死死的,她努力挣扎却纹丝不动。几个手下跟着调戏两把,扯开她的衬衫,把裙子掀高,上下其手,仿佛肉铺的屠夫查看待宰杀的猪。路漫漫眼泪一直往下流,很疼,可是她无处可逃。 光头问那个把路漫漫掳来的纹身男:“这是路辉的亲生女儿?成年了吗?” “刚满十八。” “小鲜肉,相当漂亮。不过要让她卖多少次才够补上路辉捅的篓子?” “老大抱歉,路辉太狡猾,他当初押给我们的房产早已经抵押给银行,我被他忽悠,手上的房契是废纸一张。逼不得已我才把这姑娘抓来。” 光头男猛吸烟:“这样很冒险你知道吗?就算她是处女也卖不了几十万,要好吃好喝养着她,还得提防她逃跑或者报警。有没有人愿意花钱来赎她?” “不清楚,她本来有个女明星姐姐,叫露娜的,不过去年就死啦。” “露娜?本来要嫁给司徒家的那个?”光头男听着手下的汇报,来了兴趣。 “是……可是司徒家在盛京权势滔天,背景雄厚,公安局都要给他们面子,我们惹不起。何况露娜已死,这个小女孩和司徒家没有半点瓜葛。真是晦气,看来只能让你们玩玩这个小女孩,然后让她拍片子,接客,兴许能回本。” 光头男指示手下先把路漫漫随身物品里值钱之物搜索一番,她脖子上的k金项链和手机都没逃过一劫。 光头男的手机响起来,在空旷的屋子里,《小苹果》的歌声嘹亮。 “喂?谁找我?”他大声吼。 电话那边某个人跟光头男交涉,他一开始语气很不耐烦,接着眉头舒展,喜笑颜开:“好说好说,既然是虎哥的朋友,这个面子肯定要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地址在……” 挂断电话,光头男示意手下给路漫漫喝水。她嘴里塞的破布被掏出来,但手脚仍然没放开,给她喝了一杯水,喉咙里的火烧火燎才好了些。 “有人来赎她,说少一根头发都不行。赶快给她把衣服整理好,别搞得这副惨样。” 一个外表斯文,胳膊上纹着龙头的年轻人拿了一条湿毛巾,去擦拭路漫漫把沾了脏污的脸和胳膊,她试图躲避,那年轻人笑嘻嘻地说:“你现在很值钱,放心,我不会揩油的。” 93、钱不是问题,我要带走她 叶青走进地下室,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样的人,西装革履,腰间都是鼓鼓囊囊的,不知塞着什么,其中一人手里拎一个银色密码箱。叶青是便装前来,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强壮的肌肉在贴身衣物下显得线条分明,脚下一双半旧军靴,脸上是举重若轻的表情。 光头男迎上去,递上一支烟,热情招呼:“久仰久仰,常听虎哥说你们是生死之交的好战友,真是不好意思,原来都是自己人。” 叶青道谢,接过烟,并不抽,随手塞进裤兜里。平静而礼貌地说:“不敢当,您是对事不对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不是问题,这个女孩子我想带走,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好说好说,路辉欠的可不是小数目,要让叶兄破费。” 叶青问:“具体欠多少,报个数目。” 光头男的跟班立刻递上借据和一个计算器,他把叼着烟头扔到地上踩灭,边按键边说:“本金五十万,月息六万八,他从春节开始就没正经还过利息,她女儿断断续续给了一点首饰和现金抵债,现在总共欠款……” 叶青打断他的话说:“鸡毛蒜皮的零头不必麻烦。我这里有一百万现金,富余的,就当是您的辛苦费,顺便请兄弟们喝茶,可否赏脸?”叶青使个眼色,身后一个保镖把密码箱放到桌上,打开,路漫漫看见里面是崭新的纸钞。光头男随手抽出一叠看看,笑眯眯地说:“够意思!放人!” 手下忙不迭地用点钞机验钞,哗哗响。路漫漫的手脚获得自由,她脱口而出:“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叶青大吃一惊,正想阻止,光头男对手下点点头,让他们把刚才搜去的手机和项链都还给路漫漫,她马上把项链重新戴上。路漫漫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明白一百万还父亲的欠债绰绰有余,加上叶青在这里,她便壮着胆子说:“你们拿过我一个手镯和手表,那是我姐姐的遗物,可否归还?” 手下骂骂咧咧正要发作,光头男大手一挥,大方地说:“小姑娘重情义,去找找看,还没处理掉的话就还给她。” 手下没辙,只得去开柜子,他们把抵债的珠宝手表之类都和借据一起归档,虽然不是什么正规公司,但仍旧有条有理地收好。露娜那个手镯是卡地亚的,真金真钻,早已卖掉脱手,那支旧的天梭手表还在。路漫漫如获至宝地接过来戴在手上,这是露娜死时佩戴之物,对路漫漫而言是无价之宝。 拿回借据,带上路漫漫,一行人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坐上叶青的车,路漫漫心有余悸,一头冷汗。 叶青对她说:“路小姐,你刚才太冒险,这些人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你不该要他们归还财物,幸好没有出事。” 路漫漫抚摸脖子上失而复得的项链,低声说:“我不是贪钱,只是不愿放弃姐姐珍贵的纪念物。而且项链是姐夫送我的,我不能让他们拿走。” 叶青沉默,心里长叹一声。他用手机发一条短信给司徒修远复命:“人平安带回,无恙。” 94、密码是初相见的那一日 凌晨,叶青带路漫漫带往市中心风云大厦顶层的豪宅,那原本是预备给司徒修远和露娜婚后的居所。叶青陪她进入大厅,低声对管理员耳语几句,那人频频点头。坐电梯到达顶层,路漫漫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叶青陪着她,双手抄在裤兜里。 “少爷说你知道密码。” “我?”路漫漫努力回想,是的,司徒修远带她来过一次,当着她的面输入了六位数字,让她记住。可并不是特殊的组合,不是她或者姐姐露娜的生日,也不是司徒修远的生日,她一时想不起来。 “叶大哥,你没有这个门的钥匙吗?” “这是双重安全锁,没有密码也可以用钥匙开,但钥匙在少爷手里。” 叶青看路漫漫已然遗忘,叹口气,提醒她:“那六个数字,是少爷第一次遇见你的年月日。” 霍然开朗,路漫漫的心脏漏了一拍,微微地疼,她回想那个初夏的日子,手指发抖,输入六个数字,滴滴一声,绿灯亮起,门应声打开。叶青把电闸启动,中央空调运转起来。 “我的任务完成,少爷吩咐,请路小姐在这里住着,不要乱跑,他有空来看你。等下会有人给你送食物来。” 路漫漫对叶青鞠躬致谢,穿过玄关,走入这处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和她来过的那一次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东西,露娜死前已经把大部分私物都派人搬到这里,她能发现姐姐的许多痕迹,还有那幅油画——是她送给司徒修远的生日礼物。 她放下手袋,疲倦地倒在沙发上,不知从何处传来凉风,她身上的汗缓缓干透,可是眼眶湿润,今日真是死里逃生,回想起来心还跳得厉害。有人按门铃,她跳起来,看见门口一个监控显示屏亮起,门外是一个类似酒店服务生模样穿制服的女人推着餐车。 她打开门,对方彬彬有礼地说:“路小姐,这是为您准备的晚餐,以及一些饮料和水果。” 丰盛的食物摆上餐桌,除了洋葱汤和牛排,还有许多水果牛奶和面包,足够她明天吃。路漫漫意识到应该要给小费,可是身无分文,钱都被那帮人拿走,只好一直说谢谢。 “路小姐不必客气,有任何需求,可以用内线电话拨打888到楼下吩咐即可。” 路漫漫饿极了,她狼吞虎咽地吃完,这才有力气去洗澡,一边洗一边竖着耳朵听,好怕司徒修远突然到来。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她吹干头发,穿上一件雪白浴袍,全新的,肯定是从前给姐姐预备的。她没有替换衣服,也不想去二楼主卧室翻寻姐姐生前的衣物。就裹了一条毯子,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叶青开车送司徒修远到公司上班,他问:“路漫漫情形如何?有没有受伤?” “幸而我去得及时,那帮人还没对她下手,不过看得出受了很大惊吓。” “她身上有钱用吗?” “可能没有,被那些人搜过身,一个硬币都不会留下的。小姑娘是无知者无畏,昨夜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她还一定要把露娜的遗物和你送她的项链要回来,那帮人的脸都绿了。” 95、一百万,用身体来还吧 司徒修远嘴角浮起一丝无法自控的微笑,正像她的性格,为了自己执着的事,天不怕地不怕。他第一次请她单独吃饭的时候,她那样镇定大方,不像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开完一个会,看看时间,十点刚过,司徒修远打了几个电话,让秘书取消上午的行程,独自驾驶迈巴赫前往风云大厦。他走入玄关,感到空调的温度有点太凉,调得高一点。在客厅,他看见蜷缩在沙发上那个小小人儿,好似被人按住致命的穴道,又酸又软。 他脱下西服随意扔在一边,在路漫漫身边坐下,她赤着脚,他忍不住握住,纤纤玉足,莹润如玉。她本该生在好人家,被细心呵护,妥帖照料,而不是流离失所,任人欺凌。 脚上痒痒的,路漫漫苏醒,她揉揉眼睛,视线对焦,看清楚来人,慌忙坐起来:“姐夫……哦不……司徒少爷。” “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其实司徒修远听见路漫漫总是情不自禁地叫他姐夫,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叫他总裁的人很多,叫司徒少爷的更多,家人都叫他修远。但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叫他“姐夫”。 路漫漫低头,诚恳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花那么多钱,谢谢你让叶大哥把我救出来。” 司徒修远缓缓靠在沙发上坐下,路漫漫白腻的一双脚隔着裤子抵在他腿上,温暖的体温,他很想去摸,但不是现在。 “一百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你父亲犯事被捕,他打电话求我找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很清楚那帮人会拿你怎样,他们的手段狠辣,没几个月你就会不成人形,生不如死。” “我明白。钱,我会还你的。”路漫漫坚定地说。 他笑了:“怎么还?何时还?” 路漫漫掀开毯子,理一理浴袍的衣襟,赤足站到司徒修远面前,慎重地双膝跪地:“我不知何时才能还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哪怕还一辈子,我也会还清。” 司徒修远以手指轻轻摩挲她精致的脸庞,抬起来,她清澈的眼睛很像猫,不是露娜那种张牙舞爪的野猫,而是憨态可掬的小猫咪,无辜、天真、惹人怜爱。 他凑近,嗓音低沉,像红酒般滑过她的耳廓:“一百万于我,不过九牛一毛。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不需要你用钞票来还,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路漫漫闭上眼睛,这就是司徒修远要的吗?她的身体?抑或把灵魂一起双手奉上?她静静期待着可能发生的事,可是司徒修远似乎只是欣赏眼前美景,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给她把衣襟拉好。 “我今天很忙,没有兴致。有空的时候再来索取你该偿还的利息。” 司徒修远起身,整理领带和衬衫。 96、没事不能找你吗? 路漫漫还跪在地上,傻傻的,她的视线只看见司徒修远笔挺的裤子和擦得一尘不染的鞋面,听见他说:“我让律师想想办法,让你和父亲见一面,他关在拘留所。你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睡楼上的主卧室,你姐姐的东西都在,衣食住行自然有人照料,你把学校的宿舍退了,明白吗?” 路漫漫点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因为那个该死的父亲,她才会像个奴隶一样跪在这里,卑躬屈膝。 司徒修远补充一句,语气温柔,却字字锥心:“没我的吩咐,你不许东跑西跑,如果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那你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临走,司徒修远给路漫漫一个信封,鼓鼓的。路漫漫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零花钱吗?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拿人手短,从此她在司徒修远面前,再无尊严可言。 今天司徒修远提前下班回家陪伴母亲,卓雅自从心脏病之后愈发懒怠出门,整日关在屋里看书,有时候李建明来陪她说话,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身为随从,叶青的工作早早完成,他趁还没开饭,将车库打开,准备给司徒修远素日使用的几辆车都做一下检修和保养。车库和大宅隔着一点距离,除了家里的司机和他之外,很少有人来,他把电风扇打开,脱下t恤,爬到车底检查。 “hi,你又在摆弄这些钢铁玩具啦?”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叶青手下停滞,他知道是谁,他钻出车底,脱下手套,赤裸的上身沾上一些机油,加上汗水,使得他原本就黝黑的身体油光水亮。他回避司徒雪霏的视线,转身背对她,抓起挂在墙上的t恤套上。 “小姐找我有事?”他穿上衣服才转身回话。 “没事就不能找你?”司徒雪霏很遗憾眼前美景只是一闪而过,那鼓胀的肱二头肌、强健的胸膛,沟壑起伏的腹部,深深的人鱼线……还有,那么紧实的细腰,衔接着窄而翘的臀,汗水顺着脊柱往下流淌。 叶青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说:“小姐贵人事忙,当然是有事才会找我,要陪你试车还是练防身术?” “除了这些我就不能玩点儿别的吗?我知道你是特种兵出身,野外生存训练是小菜一碟吧?” 叶青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司徒雪霏一刹那有些失神,好似被夏日烈阳灼伤。 “小姐又有什么新点子?我的任务是跟随少爷出入,恐怕不能陪伴小姐。” 司徒雪霏三两步走上前,一指头戳在叶青身上,铁板一样的胸肌,她脸红。 “我现在是美亚百货的市场总监,趁着暑假,我要好好把户外用品部门的营业额提升。我打算办一个有奖竞赛,让购买美亚百货出售的帐篷的人拍摄他们露营视频,谁的帐篷搭得又快又好,谁就能得到我们提供的大奖。” 叶青想一想说:“只比赛搭帐篷没意思,最好连同其他户外用品一起推广,比如多功能军刀、简易炊具和登山物品等等。” “我正有此意,想请你帮忙做示范,教消费者试用商品。” 叶青耸耸肩:“我不是模特。” “你比模特更适合,模特只是脸蛋漂亮,不会野外生存的技巧,花架子。” 97、 好时光不长久 叶青很犹豫,他为司徒家工作已有两三年,和司徒修远的关系更像朋友而非主仆,但对大小姐司徒雪霏一直敬而远之,他很清楚彼此身份有天壤之别,还是保持距离比较明智。 “我要请示少爷,毕竟我的指责是随时待命……” 司徒雪霏打断他:“从集团总部到美亚百货步行不过十分钟距离,你每天抽几个小时时间来我那边,地球照样转。哥哥又不止一个司机。” 叶青摸摸鼻子,抄着手,手臂的肌肉更加明显,他淡然地说:“公司里司机确实大把,但能当保镖的司机不多。” “没关系的,哥哥在公司里工作的时候,你不闲着没事吗?” 叶青让步:“如果少爷同意,我就去。” 司徒雪霏跳起来:“我跟他提过啦,绝对没问题,明天我打电话你就来!” 叶青苦笑,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好命,可玩的东西太多,豪车珠宝,锦衣华服,无聊时还可以随意差遣下人当猴耍。 路漫漫没想到司徒修远会遣章妈来照顾她,章妈对她和姐姐露娜一直忠心耿耿,在司徒家生活的那一年时光恍若隔世,章妈一句亲切的“路小姐”,让她仿佛又回到那个白纱飘飘的卧室。有正对花园的小阳台,她在黄昏中挥笔作画,大大的衣柜里悬挂着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鞋子一双双如商品货架那样展示。床铺永远舒适,房间总有鲜花萦绕。早上会有佣人把咖啡端到床边来。好时光总是容易消失…… 章妈把买来的鲜花和蔬果放到厨房安置,问:“路小姐想吃什么?” “受不起,章妈,今非昔比,我再也不是什么路小姐。”她拉着章妈在餐桌旁坐下,倒杯水给她喝。 章妈温柔慈祥地问路漫漫的生活起居,学校的琐碎,路漫漫一一回答,不知不觉聊了一个多小时,章妈一看时间,忙说:“我得马上打扫一下卫生再赶回大宅,少爷吩咐叫我不要告诉太太和小姐,只说他生意的事情忙,近来不时要外宿,让我来打点市区的房子。我不能待太久,还得赶回大宅。” “辛苦你了章妈,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做事。” 章妈制止路漫漫帮她做清洁:“路小姐,你还年轻,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我们就是没受过教育,所以一辈子只能伺候人。你去做功课吧,或者出去走走。” 路漫漫叹口气,她知道章妈绝对不会让她插手。她想着避孕药快吃完,拿上手袋下楼,走路去附近药房买几盒药和一包清热解毒的菊花茶,适合夏天喝。她看着满街牵手的情侣,他们多么快乐啊,每棵树的荫凉下面都有火热的长吻,每张长椅都被饥渴的拥抱所占据。这是燥热的季节,催发恋爱的蠢动。 路漫漫愣愣地走在太阳底下,在一家茶餐厅随意吃个三明治,喝一杯奶茶,回家去。她突然想画画,可惜画具都不在了,应该被司徒家的人扔到垃圾堆吧,当时章妈偷运出来给她的物品里面只有穿戴之物。 98、肆意掠夺 逛到华灯初上,路漫漫才回到公寓,她发现沙发上盘腿坐着一个人,在那里用平板电脑。 “姐夫……” 司徒修远抬起头来扫她一眼,淡淡地问:“去哪儿了?” “我去药房买药,然后在外面吃晚饭,散了一会儿步。” 司徒修远不置可否,拍拍身边的座位。路漫漫乖乖走过去,坐下,他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低声说:“我很不喜欢到这里的时候,你不在。明白吗?你要把自己当做这屋子里的一件家具,一株植物,你是属于我的。” 寒意从脚底蔓延而上,路漫漫抓紧裙摆,像个木偶一样点头。 他吩咐:“去洗澡,在楼上等我。” 司徒修远使用另一间浴室,擦干净镜子里的水雾,他看着自己,眼睛里有红血丝,他其实很疲倦,却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他想要她,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女人?不,还只是个小女孩。 路漫漫低头吹干长发,吹风机低微的噪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天然卷曲的乌黑长发洗后蓬松如云,衬托得一张小脸精致如洋娃娃,而猫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 “你某个角度神似你姐姐。”醇厚的男嗓,夹杂一丝讥讽,让她吃了一惊。她关闭电吹风,抬起头来,自镜中反影看见靠在浴室门上的魁梧的身躯。 她不敢说话,他步步逼近:“不知道以后在床上,你会不会像露娜一样淫荡?” 路漫漫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司徒修远贴立在她身后,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轻声低语,魅惑无边。 “我不是姐姐的替代品。” “我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手掌顺着她白色睡裙的边缘往上游走。 他的脸俊美而残酷,这不是记忆中的姐夫,而是被仇恨蒙蔽了神志的恶魔。 路漫漫从窒息般的长梦中醒来,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她只觉身上滚烫,惊觉是躺在男人的怀里。司徒修远睡在她身后,胳膊揽住她的肩膀,霸道的姿势。 昨夜他没有怜惜她,就在浴室“就地正法”,她再次流血,初经人事的身子承受不住狂风暴雨般的侵犯,可是他明显乐在其中,肆意掠夺,任由她哭喊捶打。 99、他在牢里更好,免得拖累你 路漫漫轻轻挪动,试图挣脱她的钳制。头皮疼,原来司徒修远把她的头发拽在手里。 “去哪?”他没有睁开眼睛,支吾一声。 “我想起床,去洗漱。” “给你五分钟,然后回来陪我。” 五分钟后,她被压在床沿,满足早晨男人的欲望,长久而激烈,直到他满足释放。 司徒修远离开,她挣扎着爬起来,擦拭双腿之间的狼藉一片。打开衣柜,主卧室里皆是露娜生前的衣服,她找出一条白裙子,捧着在脸上轻轻摩挲,自言自语:“姐姐,我恨你。” 过了很久,她改口:“不,姐姐,我爱你,我想你。愿你在天堂安息。” 几天后,司徒修远言出必行,果真有通天的本事,让路漫漫和还在羁押的路辉会面,派一个律师陪同。她从律师那里得知路辉涉嫌诈骗罪,而且数额庞大,心里好似数九寒天那般,冰凉。 “爸爸!”她看见戴着手铐,容颜憔悴的路辉,脱口而出,再多的埋怨,此时都被血缘亲情占据上风。 “女儿,你有没有事?” 她含泪摇头:“我很好,姐夫替你还了高利贷,我毫发无损地脱身。” 路辉眼眶湿润:“是我贪心,是我没出息,连累你。漫漫,你早点去德国跟着你妈妈吧,远走高飞。” “爸,我还走不了,课业还有一年呢……” 警察咳嗽一声,看看手表。路漫漫意识到时间宝贵,争分夺秒地问:“爸爸,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诈骗罪可以判很重的!” 路漫漫毕竟是学法的,虽然法条还做不到烂熟于心,但常见的一些刑事犯罪的定罪量刑她心里是有数的。 “我不知道后果这样严重……我只想尽快把高利贷那边的钱还上,铤而走险,从一家公司弄来八十万投资,结果项目失败,钱打水漂……” 路漫漫眼前一黑,八十万?这已经构成“数额特别巨大”,最起码判十年以上直至无期徒刑! “爸爸,你好傻啊!” 路辉不再说话,只是抹眼泪。警察催促路漫漫离开,路辉被拉起来,要带走,路漫漫抓住铁栏不肯松手,路辉哽咽着说:“女儿,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一直努力想做个好父亲,让你过好日子。” 路漫漫一路哭着回去,司徒修远打电话给她。 “律师跟我谈过,你父亲的事,恐怕十年刑期是逃不了的,并处罚金和没收财产,这还是在努力争取从轻量刑的情况下。” “我明白,姐夫,请你不必再找关系为我父亲的案子奔忙,他犯的罪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无话可说。” 顿了顿,司徒修远说:“你是学法的,理解就好。不是什么人都捞得出来,说实话,他这种人也不值得我费力气弄他出来。他在监狱里待着,也许对你而言更好。他眼高手低,永远不会甘心,也永远一事无成,只会拖累你。” 路漫漫哭着说:“再烂的人,也是我爸爸,姐夫,人也许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可是不能选择父母。谢谢你的关照,我知道为这见面五分钟,你付出很多金钱和精力,我一定会报答你。” 100、带伤疤的男人味儿 叶青接到司徒雪霏的电话,立即赶到美亚百货的运动馆,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那位众星拱月的女子。大小姐穿着大胆的热带花卉复古衬衫大摆裙,胳膊底下夹一个鸵鸟皮手袋,四寸细高跟鞋,干练的短发染成巧克力色,眼妆干净利落,衬托烈焰红唇的美艳。司徒家的血统一眼就能辨识,她和哥哥司徒修远都有着亚洲人少见的挺直鼻梁,五官显得立体深邃。 她也看见叶青,三两句打发来请示的员工,快步朝他走去。 “你来得真神速,这两位是?”她好奇地看着站在叶青身边的两个高大男子,他们三人都穿迷彩服和军靴,皮带束腰,贴身t恤把肌肉线条显露无疑,站姿无疑都是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的挺拔自信。 “是我从前的战友,退役后都在盛京工作,我请他们一起来,一方面人多场面好看些,另外也是顺便跟老朋友小聚一下,今天少爷准我休假一天。” “那很好,多谢。跟我来吧。” 司徒雪霏并无自我介绍的意思,径直大步走在前面,叶青的朋友耸耸肩,他们已经知道这就是司徒集团的千金小姐,富家女就是这个做派,见惯不惊。 到到户外用品展区,这里布置成野趣盎然的样子,人造植物和假山看起来就像荒郊野岭。一些好奇的消费者已经聚集在这里,周五的人潮还不算最多,司徒雪霏打算先试试看,如果今天叶青示范的效果好,活动就延续到周日。 叶青和两个战友看看展销的商品,凑在一起低语几句,彼此分工合作。工作人员用广播宣传,吸引人群,一个主持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热情洋溢地招呼现场观众跟着叶青三人一起学习如何使用户外设备,如何搭帐篷。参与者都可以获赠开瓶器和保温杯之类的小礼物。 很快就有几个年轻的大学生跃跃欲试,司徒雪霏抱胸在一边观看。叶青宽阔的肩膀鼓起条条纤长的肌肉,手掌大而结实,胳膊上有几处淡白色的旧伤疤,她觉得带伤的男人很有魅力。军人出身的叶青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眉心中间有个川字,眼神犀利,唇峰凌冽,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 他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附近的人听见,措辞简洁高效,在他的指导下,一个菜鸟很快就把帐篷成功搭起来,欢天喜地比v字拍照留念,主持人送上一个多功能卡片式军刀作为奖品。尝到甜头,看起来也不太难,很快观众就蜂拥而上,争先恐后。 叶青和两个战友没一会儿就被人潮淹没,司徒雪霏往后退,跟手下远远站在一旁观看。她在看叶青,螺旋形内厅的上一层,也有人在看他。 司徒修远难得“微服出行”,穿着低调的浅蓝埃及棉衬衫和丹宁布裤子,趴在栏杆上俯瞰运动馆内的人头攒动。李兆骏双手抄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说:“大老远地叫我来这里吹空调,原来是来看雪霏。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她干得很起劲儿。” 101、得意不要忘形 司徒修远笑道:“她毕业后一直在家闲散瞎玩儿,有个事情让她忙,免得胡思乱想。她左右我都安排了得力的人手,不至于让她搞砸。” “用心良苦啊,你真是好哥哥。盛京最豪华的百货公司送给妹妹玩当老板的家家酒,这可比芭比娃娃屋慷慨。”李兆骏拍拍司徒修远的肩膀。 “兆骏,雪霏有时候是任性幼稚一点,不过她是个好女孩,你偶尔也该给她一点赞美,她会很开心的。你夸她一句,比我送十件珠宝都管用。” 李兆骏不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她已是万众瞩目,不需要我来锦上添花。走吧,我们去喝咖啡。” 叶青没想到一时心软答应帮忙,一帮就是三天,三个魁梧猛男站台,不止男顾客愿意尝试,小女孩也抢着要让这几个荷尔蒙喷发的英俊兵哥哥抓着她的小手学习用军刀开罐头。有三个特种兵活招牌的示范宣传,户外用品的销售额直线上升,连带运动馆的其他商品也人气爆棚,而专门用于上传自拍视频的百货公司网站流量也猛增。为了丰厚旅游奖金,不少人都购买了露营帐篷等物,打算参加活动。司徒雪霏喜笑颜开,旗开得胜,这下她可以跟哥哥邀功。 司徒雪霏没亏待叶青和他的朋友,每天都安排他们在百货公司顶楼的西餐厅享受豪华美食,到周日晚上,她亲自出席,要谢谢三位功臣。席间她送上大额购物券给叶青的朋友表达谢意。 朋友调侃说:“没想到连吃带拿,来玩这个周末不虚此行,以后有这种好事还叫我们吧。” 叶青推他一把:“你得意忘形吧,人家小姑娘跟你要手机号码你还真给?手把手搭个帐篷,人都贴一块儿了,还没占够便宜?” 朋友举起双手:“天地良心,是她主动贴上来,一个步骤教十遍还不会,天知道是智商有问题还是故意装傻。我可是柳下惠,绝对没有做任何不必要和不规范的动作。” 司徒雪霏爽朗地大笑起来:“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叶青,别这么严肃,来,喝酒,这是2009年份的霞多丽,很不错,别浪费。” 叶青要开车,不肯喝酒,结果大半瓶还是司徒雪霏自己灌下去,双颊绯红,话也多起来。 “爆料吧,说说叶青的糗事。” “他?他是模范标兵,在部队从没丢过人。” “骗人!” “真的,他一直是头头,还得过勋章呢,首长每次来视察,他都是被叫去汇报和示范的那一个标兵。” 司徒雪霏瞟一眼叶青,他坐得笔直,专心吃东西,好似那就是今晚最重要和唯一重要的事。酒足饭饱,叶青看时间不早,拒绝跟战友们继续去酒吧续摊,他得开车把司徒雪霏带回大宅。她的车是新款红色保时捷,夏夜清凉,敞篷车的凉风吹着很舒服。她单手支在车门上,托腮,星眸微闭,懒洋洋的,好似在醒酒,模样说不出地妩媚,叶青不敢看她。 102、让我摸摸你的伤口 司徒雪霏说:“叶青,我本来以为你是个粗糙的大兵,没想到你做事这样细腻。这次多亏你帮忙,我会让哥哥给你加薪。”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就当调剂一下生活。” “我才知道你们几个都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国防生,你还有上尉军衔,受过嘉奖?为何不继续在部队混呢?以你的本事,总能混出头。” “我爱冒险,想尝试不一样的生活。” “你大学是什么专业?” “通信工程。”叶青简短回答,不想多做解释。 “那为什么要当特种兵?据说那不是人干的活儿,做文职不是更好吗?” “求刺激,我不是可以待在办公室或者实验室的那种人。” “你受过伤吗?” “嗯。” 司徒雪霏偏要追问:“伤在哪儿?枪伤吗?”她借着酒劲儿就朝叶青身上摸,他吓一跳,方向盘一歪,差点和对面驶来的一辆车撞上,扭转乾坤,惊魂未定,他忍不住皱眉:“大小姐,别闹!” 司徒雪霏咯咯笑,她知道叶青车技一流,并不害怕,伸个懒腰说:“我小时候看《碟中谍》,幻想有个能飞檐走壁的猛男带我去飙车,你不知道你这种男人对女人很有诱惑力吗?我从没见你跟女人在一起过,你是不是gay?” 已经到达大宅,叶青不吭声,按下车载的红外线监控的安全解锁装置,车子驶入大宅,流畅地停在车库里,这才说:“小姐,你我主仆有别,有些过于隐私的话题,还是不要谈比较好,留点余地,对彼此都舒服一些。” 司徒雪霏赤脚下车,高跟鞋勾在手里,一手撑住叶青的肩膀借力,把鞋子套在脚上穿好。她妩媚地说:“我想跟你做朋友来着,没想到你是座冰山,是我热脸贴冷屁股啦。” 她潇洒而去,叶青靠在车门上,抽一支烟,等滚烫的引擎渐渐凉下去,很久之后才走回他的住处。 司徒雪霏喝着牛奶,掀开窗帘一角,窥视花园尽头佣人们居住的小楼,叶青的房间就在那里。 她的酒意已经渐渐退下去,有点惭愧今晚醉后的失态。叶青是哥哥的人,幸好他冷静自持,否则若是真被大小姐上下其手摸几把,以后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还真是尴尬呢。不过司徒雪霏转念一想,莞尔一笑,物极必反,越是有禁欲气质的男人,爆发的时候应该越惊人吧。 在风云大厦的豪宅,章妈来打扫,路漫漫问及她曾经放在司徒家大宅的画具,答说全都被扔掉。 “我有一本速写簿,你见过的,我一直放在书桌上,也不见吗?” 章妈想一想,犹豫一下,悄声说:“我仿佛看见少爷拿走,藏在他房间里,他有时候会拿出来翻看呢,我撞见过几次。” 路漫漫一惊,脸上泛红,那速写簿里面大半都是她偷偷画的司徒修远的形象,他发现她的小秘密,难以启齿的暗恋…… 司徒修远来的时候,路漫漫正坐在落地玻璃墙前面,专心致志地画画,戴着耳机听音乐,怕玻璃反光,屋里没开灯,夜色一寸寸满溢上来,而窗外远近高低的灯火次第亮起,和地平线上的火烧云一起拉开不夜城的繁华序幕。 103、我只是个女人,不是罪人 司徒修远屏气凝神走到路漫漫身后,怕吓着她。路漫漫突然看到玻璃上的影子,忙摘下耳机:“你来啦,等很久吗?”房子太大,房间也多,路漫漫一点没察觉有人进屋。 “一会儿。你在画什么?” “城市的黄昏。” 画只完成了一半,浓重的颜色,幽深的构图,有点忧郁的调子。 “吃饭了吗?”他问。 路漫漫点点头:“我在楼下餐厅点了一份简餐。” “很好,这栋楼是我的产业,餐厅当然也是,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就是。” 路漫漫起身去厨房给司徒修远倒一杯水,帮他把西服脱下挂好,沉默中有种岁月静好的柔情脉脉,好似小娇妻迎接丈夫下班回家。然而,他不是,他的温柔只存在于衣冠整齐的时候,当他慢条斯理卸下领带,也卸下总裁的担子时,他回归成一个彻底的男人,雄性荷尔蒙勃发的野兽。 他接过水,喝下半杯,抱起路漫漫,往楼上走,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感应灯沿路亮起,当她陷入云海般的床铺时,灯全部熄灭,只有远处高楼霓虹灯的光穿过窗帘照进来,房间里漂浮着各种颜色,好似在海底,光怪陆离。 司徒修远俯身,脱下她的衣服,她的味道让他迷醉,她没用香水,没穿性感内衣,但该死的,她就是这么迷人! 手指娴熟而繁复的技巧摧毁她的自尊,她像烤熟的虾一样缩起来,娇喘不停。 “替我宽衣。”他悠然地压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放在腰间。她抖抖索索地解开他的腰带,衬衫扣子又小又紧,从下往上解开,他脱下,露出精壮的身躯。她神情恍惚,这是她作画时幻想过的身体,可是近在眼前的时候,为什么这样有压迫感?她呼吸困难。 小手笨拙地解开拉链,他屏息,欲火在升腾,她动作越慢,他越是紧绷。噗一下跳跃而出,她往后退,一脸受惊的表情。 “过来,为我服务。”他捧着武器,要她不战而降。 她犹豫片刻,凑近。 “你说过你会报答我,可是你一无所有,除了你这个人。要我教你怎么做吗?抑或露娜已经对你言传身教了?” 侮辱的口吻,他的嗓音低醇,饱含情欲。 她哽咽,抬头说:“请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是路漫漫,不是露娜。” “证明给我看,你和她不一样。” 她稚嫩的容颜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好似被虐的猫咪,但是她的小手已经握住他滚烫的坚铁,她有一双柔软的小手。 “喜欢吗?” 路漫漫眼泪掉下来:“姐夫,我喜欢你,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她的话如此坦荡,司徒修远的手摩挲她的脸,迷醉呢喃:“再说一次……” 路漫漫知道他想听什么:“我喜欢你。请你温柔地待我,我只是个女人,不是罪人。” “让我看见你有多喜欢。” 104、你的美是罪恶 司徒修远捧住她的脸,酣畅而热情。她的唇舌,她的呼吸,她窒息的吞咽和挣扎……这一切都如梦似幻,是他最隐秘的梦境中的绮思,路漫漫不知道他渴望的深度,那是魔鬼的深渊。 他睁开眼,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她的红唇湿亮,四目相望,再也无法忍耐。 “你为什么这么美,你的美是毒药,是罪……” 司徒修远痛痛快快地做了两次,酣畅淋漓,然后沐浴离开,没有留下过夜。路漫漫在床上躺了许久,久得窗外的星星都陨落,这才起身,泡在一缸热水里,她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男人可以这样肆意占有一个女人,即使恨她吗? 路漫漫不懂,可是她后悔她坦承自己喜欢司徒修远,她还叫他姐夫,哪怕姐姐尸骨寒凉,他还是记忆中那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潇洒地将她护在怀中,在灯光璀璨的大厅里和她旋舞,欢笑。 可是她被欺辱、被折磨、被肆意践踏,世上有没有刀枪不入的盔甲,可以武装一颗柔软的心?如果一开始就不要喜欢他就好了,那么可以直言相告,可以潇洒离开,彻头彻尾地撇清关系,可是啊,一段感情一旦发芽,就再也不受掌控地疯长。 她抱膝啜泣,在死寂的空房之中,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晨露未晞的时候,她感到一阵温暖,她脊背发紧,闻到熟悉的体味,男性的麝香体味混合着木调古龙水,是司徒修远。他去而复返,还是她已经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今天我要出差,临走前来看看你。”司徒修远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他的胳膊伸到她的脖子下面,把她拖入怀中,他的脸在她覆满枕头的卷曲长发上摩挲,贪婪地深呼吸。 这一刻好似做梦,路漫漫感觉到他的体温和气息,全然的安全和温暖,没有炙热的欲火,没有冷酷的讥讽,没有淫靡的玩弄。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梦醒。 “我要离开盛京几日,去瑞士办事。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捎给你。比如巧克力?” 他哄她,如哄小孩。路漫漫回想起,中学时露娜每到暑假就会带她去德国看望母亲,那时她收入颇丰,她短暂停留几天,而路漫漫可以玩一整个暑假,漫游德国,也去过瑞士。 105、他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人 而今,时移世易,她的存款必须省着花,以应付接下来的学年,她负担不起一张往返中国和德国的机票去汉堡度假。而司徒修远软禁她在这栋高耸入云的豪宅,他要她随时恭候,献身讨好。她还有翅膀,却再不能自由飞翔。 司徒修远看路漫漫只是沉默,脾气上来,推开她,坐起身,冷笑说:“对你略好一点,你的架子就端起来。别忘了你的身份!” 路漫漫回过神,露出有些凄楚的微笑:“谢谢姐夫,我乖乖等你回来,我想吃瑞士的巧克力,越甜越好,因为生活的滋味太苦。” 司徒修远前往瑞士,叶青来找路漫漫,趁暑假期间带她去驾校练车,单独给她一个人找一个陪练,不跟别人拼车。她去年夏天已经练过一个多月,开了几天很快就上手,技术很不错,理论考试对于一个学法学的大学生而言,小菜一碟。她机考路考都一次性通过,顺利拿到驾照。 “少爷让你选一部车,他已经和车行打过招呼,都是比较适合女孩子的车款,奥迪tt、minicooper、大众甲壳虫……” 路漫漫说:“其实我不需要车代步,风云大厦这处房子离政法大学不远,有地铁可以到达。” “这是少爷的意思,有时候你有车代步比较方便,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能随便叫家里或者公司的司机来接送你,而我也不可能每次都来照顾你。” 路漫漫冰雪聪明,闻言很快会意,司徒修远是要让她做地下情人,可能会叫她去某处跟他幽会,需要避人耳目,因此得让她自己开车。她不再多言,选一部银灰色双门甲壳虫,中等配置,不偏不倚。 司徒修远从瑞士回来,和李建明在公司关起门来密谈。 “修远,如何?瑞士的银行那边有没有你父亲动用账户的踪迹?” 司徒修远神色憔悴,捏着眉心,没精打采地说:“没有,所有离岸账户我都查了一次,也跟欧洲一些生意伙伴打听过,父亲没有动用账户上的一分钱,基金股票债券等原封不动,保险箱里的物品一件不少。在欧洲的几处不动产我都走过一遍,问过管理人,他没有去。李叔叔,恐怕……” 李建明替他说:“恐怕阿雄凶多吉少。修远,你是不是考虑向法院提交申请,先宣告失踪,到年限宣告死亡,这样你父亲的遗产比较好处理,否则旷日持久地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司徒修远的声音里饱含痛苦,轻声说:“转眼父亲失踪已近一年,他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我不死心,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李建明沉默良久,开口说:“有些事,也许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我要真相,哪怕再不堪丑陋的真相,也比这种混沌的痛苦好受。” “修远,法律程序上的事,我会替你处理妥当,你父亲有遗嘱在我处,保证你们兄妹和你母亲没有后顾之忧。你要坚强,做最坏的打算。” 106、她越卑微,他越残忍 快开学,路漫漫除了偶尔跟田甜相约见面之外,整日待在公寓里,看书,跳舞,打发时间。 露娜去世一周年,她的影迷们组织纪念活动,但没人知道路漫漫的存在,当然也不知去何处拜祭,只是在她生前的社交网站上留言,献上一支虚拟的玫瑰花,点一支虚拟的蜡烛。电视台重播她拍摄过的几部卖座电影,感慨如花美眷,红颜薄命。路漫漫看着姐姐在大荧幕上的音容笑貌,悲从中来,她担心的却是那个人,作为差点就走进礼堂的未婚夫,他会想起露娜吗?姐姐的背叛,对这个骄傲的男人而言,恐怕造成了终身难愈的伤口。 司徒修远在一个下午上门来,路漫漫不在。他打电话,她很快接起来,听起来在一个空旷之地,安静极了。 “你在哪?” “我……今天是姐姐的死忌,我在公墓拜祭……” 司徒修远楞了片刻,很快讥笑一声:“今天也是我父亲失踪一整年的日子,我心情很恶劣,你不在家乖乖等着我,我的情绪更糟糕,怎么办?” 路漫漫自知大祸临头,紧赶慢赶地开车回到风云大厦,一头冷汗,打开门,却是空荡荡的,司徒修远来了又走,她不敢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赶紧放下东西洗头洗澡,换上干净衣服。 她擦着头发,看见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礼品袋,里面有巧克力糖和一套高级画具。明显是给她捎的礼物,她心里感动,却又忐忑。司徒修远对她喜怒无常,她不敢奢求他会给她笑脸。 直到深夜司徒修远都没有来,她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爬上床,看了一会儿书,关灯睡下。可是他却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不知在何处豪饮买醉。 路漫漫忙起身,放一缸热水,伺候他洗浴。他闭上眼睛躺在浴缸里,眉头深锁,嘴角紧紧抿着,他不开心,她又何尝不是心事重重。姐姐意外身亡,至今是个悬案,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每每念及此事,她都心如刀绞。 可是路漫漫明白,司徒修远的难受不亚于她,甚至比她更煎熬。他是那个受伤最重的人,未婚妻的奸情,父亲的失踪,路漫漫的欺骗……庞大商业集团的重担,全部都在他一个人身上扛着。 她忍不住将小手放在他肩膀上,那里紧绷的肌肉僵硬得很,她试着捏几下,他低哼一声:“用点力。” 她用心按摩,直到双手酸痛,但愿能替司徒修远缓解一点疲惫。 泡完澡,司徒修远一言不发,沉默地擦干身体,径直走向卧室大床,躺下。路漫漫犹豫片刻,跟过去,坐在床沿。他一把拉过她,压上一记重重的吮吻。 107、我愿献祭,换你解脱 他野蛮而焦灼,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发泄。他用力啃咬,想要把她连皮带骨吃下去。他抱她,紧贴在胸口,他的胳膊好似越来越紧的弹簧,她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不反抗?”他质问,她合理的反应该是抗拒、逃避抑或哀求,可是她只是默默承受。 “因为你比我更伤心。” “你以为你可以安慰我,弥补我吗?” “我不知道……姐夫,请相信,我从来就不想伤害你,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越是卑微,他就越想蹂躏。 口是心非!他想,她说要弥补,可是她的心没有对他敞开!他钳住她的细腰,他的凝视好似燃烧的火焰,逼人的灼热落在她的脸庞。 她的喊叫近似哭泣,她必须按照他的规则来,要跟上他的喜怒。她的神情似乎极其痛苦,可是他不愿怜惜。 昏天暗地,肉身沉沦。他在攫取她的生命力,颠覆她全部的理智。他几乎要压碎她,灵魂和身体都成粉末。 早晨醒来,路漫漫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可是一片狼藉的床铺见证昨夜的肆虐。 销魂一夜,司徒修远紧锁的眉头有没有舒展?如果玩弄她可以让他解脱的话,她愿意献祭,将自己作为恕罪十字架上的牺牲品。 章妈来了,路漫漫坐在厨房,沉默啃面包,牛奶冰凉,她不想热,听见章妈用吸尘器的噪音,她麻木地呆坐,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 大二要开学了,她得尽快用网银把学费打入学校账户,开学后退掉宿舍,买课本,好好上课,争取这学年把绩点再拉高一些,这样去德国那边读书的时候成绩单会好看一些。开学时班主任就说过,录取的20个人并不是全部都能得到赴德读书的机会,若是绩点不达标的,只能转为普通法学系学生,在国内完成学业。而筛选出来赴德的这拨学生里面,也是根据成绩高低确定谁能拿到奖学金,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比例。 路漫漫知道德国公立大学是不收学费的,但是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每个月精打细算也得6、7百欧元,没有奖学金的话就得自费。她付不起,更不愿给母亲增加负担。从前露娜在世,她还能指望姐姐赞助,如今指望谁呢?她可没那么厚脸皮跟继父开口,让母亲受人白眼。 108、路漫漫是富家女? 开学报道这一天,路漫漫开车去学校,她回宿舍收拾被褥衣服,把一些用不着的东西装箱,放在公用的客厅里面,跟室友说谁要谁拿走,没人要,打扫的阿姨自会收拾。她猜没人会去拿她的东西,嫌她脏。她客气地把一包零食水果送给室友,同住一年,虽然形同陌路,可她不愿落下个没礼貌的坏印象。 “大二开始我不再住校,大家同住一年是难得的缘分,有空的话,今天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室友扫她一眼,见路漫漫一如往常,穿一条宽松舒适的棉布白裙子,平底芭蕾鞋,她的衣服自成风格,不追流行,可是款式别致,品质一流,配件都看得出是名牌货。她们女生私下里常议论,觉得她有些神秘。 “不用了吧,开学很忙。”一个室友说。 另一个不吭声,最后一个说她已经约好其他人吃饭。路漫漫心里叹息一声,拎起行李箱,微笑告辞。 她的车就在楼下暂停,方便她把行李带走。室友从窗户里碰巧看见路漫漫打开车门,招呼另外几个说:“看,她开车来的!” “甲壳虫?典型二奶车,华而不实,她跟那个田甜一样,榜上大款了吧。” “我觉得不像,她从一开学起穿戴就是名牌,我见她洗的衣服里面有香奈儿和prada,手袋是miumiu的,鞋子全是一般大学生买不起的牌子。还没认识田甜之前,她就是这种消费水平,可能家里本就有钱吧。” “天知道,有钱人家的女儿会跟田甜那种外围女混在一起吗?” 另一个室友讥笑说:“也许是好奇,想去那个圈子见识看看,神经搭错线。” 大二开始,中德联合培养班开始上德语课,班级里很多人都有一定的德语底子,有些是从高中就在学,立志要留德的。第一天上外教的课,人人都带上花样百出的参考书,路漫漫轻装上阵,桌上只有一本辞典和一个笔记本。 外教是一位女士,自我介绍是海德堡大学的汉学硕士毕业,在中国生活六年,懂中文,但她禁止在课堂上使用中文交流。学生们都绷紧神经,努力跟紧她的语速和思路。一节课下来,个个低声叫苦,说这个外教很凶。 外教问有没有人知道教学楼哪里可以打印,路漫漫看没人回答,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知如何用德语表述,她便主动走过去,告诉外教老师使用的办公室里面有打印机,她陪着外教一起去,沿路低声交谈,外教听她的德语流利而地道,很惊喜,便和她闲聊起来。 第一次留下好印象,接下来几次课,外教俨然把路漫漫当成了小助手,上课前后和间隙都和路漫漫聊得密不透风,路漫漫去过海德堡旅行,德语底子扎实,遣词造句很自然,外教对她青眼有加,分外用心指导,每次路漫漫写的短文,教授都要当范文让她朗读。她口音很纯正,几乎挑不出一点错误,小舌音发得很标准。 109、都是势利眼 同学们冷眼瞧着,大一时路漫漫在班级里不显山露水,成绩良好但不算最拔尖,如今才发现是深藏不露,难免有些妒忌。有些德语水平水平略好的,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回头就把一些关键信息转告,说路漫漫的继父是德国人,母亲住在汉堡,她常去德国度假,自学德语已有好几年。 路漫漫的室友们不敢相信,看来路漫漫真的和田甜不是一路货色,她家本就有钱? 这天下课,班长走去,拍拍路漫漫的肩膀,问:“你有没有dw的听力材料,国内不能上这个网站,得翻墙,很麻烦。” “我有,我妈妈定期下载之后电邮给我,不止mp3文件,还有很多德国网站的pdf的学习资料,德国出版的学德语的杂志和书我也有,你要吗?” 班长见路漫漫如此大方,喜笑颜开,忙说:“我u盘给你,能拷贝给我吗?” “没问题,我明天带u盘和杂志给你。” 几个同学立刻围上来,纷纷请求也要一份资料,路漫漫不厌其烦地一一答应,还说以后可以定期电邮转发给他们。男生不知路漫漫在女生宿舍混得不好,发自内心地赞她漂亮又爽朗,一时之间路漫漫成为班级的香饽饽。 见路漫漫慷慨分享国内难得弄到的学习资料,旧室友讪讪地来约她一起吃饭,热情聊天,问些德国的风土人情和好玩的去处。路漫漫性格沉静,从前同住时从来不说自己家里的事,倒是搬出来之后反而热络。她嘴上不戳破,心里明白,都是功利心作祟,这些女孩子一听说她的母亲住在汉堡,中德培养项目的对口学校就在那儿,以后她们都想去汉堡的大学读书,她等于是地头蛇,当然要好好巴结。 阴差阳错,因为出色的德语水平和大方分享学习资料的好口碑,路漫漫和室友的关系恢复融洽,上课都坐在一起。 这一日,秋高气爽,她在薄外套里面穿一件舒服的丝棉白衬衫,肩膀上拼接花朵型蕾丝,隐约露出一点雪腻肌肤,拎一个mulberry的经典牛皮包,款式简洁,放得下a4的资料和厚厚的课本。室友把她的穿戴打量一番,见她手腕上戴一块天梭手表,脚下是tod’s的豆豆鞋……悄悄捅旁边的女生,耳语:“路漫漫这一身行头上万呢,她妈妈和德国继父肯定很有钱。” “你真是前倨后恭,别这么厚脸皮。” 这天,路漫漫下课后准备回家,她把车停在校园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走路去开车,拐几个弯,还是在校门口遇见三个旧室友,她不得不摇下车窗,礼节性地打个招呼:“你们要出门吗?” “我们打算去市中心逛街,你呢?” 路漫漫略一沉吟,爽快地说:“我顺路,载你们吧,免得去挤地铁。” 她下车,把座椅往前推,让室友钻进后排,双门的甲壳虫汽车很紧凑,后座空间不大,但都是女孩子,笑嘻嘻地搭顺风车,不嫌挤。 傍晚有点堵车,行车有点慢,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110、谁稀罕你卑躬屈膝? “漫漫,你还跟那个田甜混吗?”一个室友问道。 “嗯,我跟她是好朋友,常见面。” “你难道不知她名声不好?还跟她来往?” 路漫漫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淡定地说:“人不可貌相,田甜是个好女孩,熟悉之后就知道她很仗义。我不觉得跟她交朋友有何不妥。” 她不卑不亢,室友们反而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换个话题。 “你家在市中心吗?这车子很贵吧,整车进口的?” 路漫漫含糊地回答:“我妈妈长居德国,我现在借住在亲戚家,车子是亲戚送的,去德国留学后我也打算自己开车,所以先用一部德国车练练手。” 她把三个室友送到逛街的商场地下室,她们邀请她一起逛街,她抬手看看手表指针已到七点半,她怕司徒修远上门找她,不敢在外滞留,推说亲戚等吃饭,改日再约。她在外面买些吃的回公寓,司徒修远果然意见坐在客厅里,专心刷平板电脑看股票走势,路漫漫去厨房倒一杯水给他喝。 他头也不抬,说:“我要喝茶,大吉岭。” 路漫漫旋即去泡茶,他走进来,靠在厨房门上,说:“我想吃你做的muffin和饼干。” “已经是晚上,还吃糕点吗?后天下午我没课,给你准备丰盛的下午茶,可好?” “如果我想要你服务的时候你拒绝,那留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漫漫抬头看,司徒修远面沉如水,黑眸如夜空。她心里叹口气,立刻系上围裙去开冰箱,她正要拿鸡蛋奶油出来准备做烘焙的准备工作,司徒修远从背后抱住她:“开玩笑的,我吃过晚餐,不想喝茶,也不想吃饼干。你吃饭吧,改日再张罗。漫漫,你这样温顺,是为什么?怕我?还是爱我?” 她低下头,看他一双大手环抱,轻声说:“我没有资格爱你,姐夫。如果我可以令你开心,我愿意做任何事,因为,我欠你的。” 司徒修远沉默,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爱,不是她的卑躬屈膝。 入冬之后,路辉的判决下来,犯罪事实清楚,数额巨大,考虑到认罪态度良好,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没收全部财产。 宣判这一天,路漫漫有课,没有去法院旁听,她找一个周末开车去监狱,探望父亲。她带了一些事物和日用品,每样东西都被管理员反复检查,认定为有潜在危险的都拒收。 她隔着玻璃和父亲通话,拿起话筒,却哽咽难言。 路辉努力给她一个微笑,长满胡渣的脸庞瞬间老了十岁。他不过五十出头,十二年的牢狱,等他出狱,已是垂垂老矣。 “爸……” “漫漫,你好吗?学习好吗?身体好吗?” “很好。” 沉默片刻,路辉说:“你是学法学的,很讽刺吧,有个犯罪坐牢的爸爸,爸爸对不起你,是我贪婪,而且愚蠢。” “爸,我是主攻比较法方向的,对刑法并不精通。”路漫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来这么一句。 111、这是一条不归路 接下来又是难堪的胶着,父母之间因为多年未曾共同生活和很少见面,已经有深深的隔膜。路辉叹息一声,说:“日子长啊,漫漫,给我一张照片吧,常常瞧一眼,幻想一下,聊作慰藉。” 路漫漫压根没想到带照片来,只好去翻手袋,钱夹里有一张小照,是露娜订婚宴上,母女三人的合影,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容明媚。她特地冲印出来放在钱夹的。 “这个给你吧,就是太小,下次我用相框洗一张大的给你。”路漫漫把照片贴在玻璃上给路辉看,警察警惕地查看一下,只是普通的照片,这才转交给路辉。 “就这样好,我可以放在衬衫口袋里。” 路漫漫看见父亲把那小小的照片珍而重之地贴身存放,鼻子一酸。 从监狱出来,路漫漫神情恍惚地开车上路,不知该去何处,该做什么,天大地大,她却没有自己的家。穷人常说家徒四壁,可好歹有片瓦遮头,而她却真的是——无家可归。鬼使神差地,她去找田甜,电话里她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但也没拒绝,路漫漫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买了一些水果,上门去。 田甜来开门,路漫漫一眼看见她眼角的纱布。 “怎么啦?” 水果扔在地上,路漫漫捧住田甜的脸要细看,田甜抬手挡开,路漫漫才发现她胳膊上也有伤。屋里暖气充足,她只穿着家居服,袖子撸起来,露出几处淤青。 “没什么大事,快进来坐。”田甜把路漫漫让进屋子,给她倒水喝。路漫漫抢着自己来,不让田甜动手。 坐定,路漫漫喝一杯水,田甜才缓缓交代,是昨天被土豪的老婆打伤的。 “我陪他在外面吃饭,可能那位正主儿收到风声,赶到包厢,劈头盖脸把我暴打一顿,我没有还手,任由她发泄,幸好没泼硫酸,我这张脸没破相,还能混口饭吃。” 路漫漫心疼莫名:“眼睛有事吗?” “问题不大,眼角膜挫伤,养一阵子就好。” “哎……你这样子,叫我怎么说,久走夜路必遇鬼,要不,干脆离开那个人。你过去一年得的钱,应该够接下来支撑大学的学费了吧,周末还是可以去当模特赚钱,只是别再参与这些饭局,和富豪纠缠不清。” 田甜摊开手说:“我已经陷进去,抽身哪有这么容易?这房子虽然算不得豪宅,但也值一百来万呢,你以为土豪真是傻老帽,没玩够本他会轻易放我自由吗?他其实对我算很不错,人好伺候,要求不多。昨儿在老婆面前还拼命护着我,我没被打残废。今天一早派司机送了两个lv包和补品来,想着要安抚我吧。” 路漫漫摇头叹息,她没法劝,也不知该怎么劝,田甜说过,选择这条路,就没法回头。 告别时,田甜一定要让路漫漫在她壮观的衣柜里选一个新款的手袋:“你的东西虽好,都是旧款,拿出去人家一眼就认出来,选个新款的吧,那个粉红的香奈儿不错,我送你。” 112、一箱子黄金和钻石的垃圾 路漫漫笑着推辞:“我现在不去跑饭局啦,总共也就混了三四次,发现我不是那块料,吃不了那碗饭。我的旧行头再穿戴三五年不成问题,谢谢你的好意。” 在风云大厦的豪宅,还有露娜留下的满柜子奢华衣饰和名牌手袋,路漫漫怎么好意思说露娜生前光爱马仕铂金包就有不下十个? 路漫漫回到住处,打开露娜壮观的更衣室,华服依旧闪亮,而斯人已去。她看着那被秘密包裹在布套里的梦幻婚纱,露娜却再也没机会穿上它做新娘。她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露娜的一双高跟鞋里,玫瑰红的丝绒,鞋跟镶满施华洛世奇水晶……她站在镜子前,恍惚看看姐姐的笑脸。 司徒修远一边解下领带,一边往楼上走,他看见路漫漫傻站在镜子前,朴素的白毛衣旧牛仔裤,和脚下一双耀眼的高跟鞋格格不入。 “你做什么?” 路漫漫被吓一跳,忙脱下高跟鞋,收进露娜的鞋柜里。 “你在怀念露娜?”他在沙发上坐下,捏捏眉心,他讨厌路漫漫模仿露娜,虽然她某些时刻的轮廓和神态有如露娜附身。 “我……我想姐姐。你不会禁止我怀念她吧?” 司徒修远十指交扣,放在翘起的腿上,淡淡地说:“我也一直想念父亲,尽管他的失踪让全家人伤透心。” 他起身,不知按下什么钮,卧室一面看似平常的装饰墙打开,露出一个保险箱,他并未让路漫漫回避,她自觉地转过脸去。保险箱打开,司徒修远拿出一个硕大的珠宝箱,放在黑色的茶几上。 “你姐姐的东西。” 路漫漫看着那红色鳄鱼皮的五层珠宝箱,她当然认得,这是露娜最宝贝的家当,她和司徒修远订婚之后,所有值钱的珠宝都收藏在里面。那些不值钱的人造首饰都是随意扔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常常随手赏给助理,或者妹妹。路漫漫很清楚姐姐在订婚前有几件值钱物品,然而据母亲所言,她的几件珠宝都已经都秘密带往德国卖钱变现作为私生子的抚养费了。 她双手放在背后,不肯去触碰,好似那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迷上就会失去灵魂。 司徒修远深深地凝视路漫漫一眼,她那种无辜小猫一般的神态,让他迷醉,也让他窝火,就是这张脸!他恨极,也爱极。 他熟练地打开首饰盒,一层一层拉出来展示,五彩缤纷的宝石闪闪发光,好似一捧星光堆积在此处,熊熊燃烧。 “你可以选你喜欢的珠宝佩戴,严格来说,你姐已经死去,她的遗产归你。” 路漫漫看一眼那里面璀璨夺目的珠宝,低声说:“都是花你的钱买的,我没有脸拿。”这都是司徒修远腰包里搜刮的钱买的,她若伸手拿,和卖身的妓有什么两样? “我缺钱吗?她碰过的东西,我母亲和妹妹绝对不要。你不用,这就是一箱子垃圾。” 哦,对,一箱子黄金和钻石的垃圾。 司徒修远看路漫漫凝固不动,便想将珠宝箱合起来,打算再锁上。 113、到我跟前来,跪下! “等等,姐夫,我要找一样东西。” 她走过去,司徒修远以为她要拿那枚十克拉的鸽子蛋钻戒,太醒目太华丽,脱手变现就可以换一栋房子。但是路漫漫对无数华丽珠宝视而不见,从珠宝箱最底部掏出一个红色锦囊,里面是两根生肖金条,俗艳,但是实实在在的黄金。 “你要这个做什么?” “去换钱。姐姐的骨灰一直存在灵骨塔,我没有钱买墓地安葬她。”路漫漫很冷静地回答,这些金条是某一年路漫漫听化妆师说金价大跌,正是抄底买入的好时机,她便买了两根,是她和路漫漫的生肖,作为一种保值的手段。路漫漫知道金条和首饰不同,没什么水份和设计附加值,随时可以变现,她需要这笔钱,而且,这是露娜从前自己买的,和司徒修远无关。 司徒修远看着她路漫漫稚气的脸,心中叹息,说来说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完美的姐姐,无论她犯了什么罪孽,她都替姐姐扛下来。 他柔声说:“选一件漂亮的珠宝,圣诞节陪我去跳舞。” 路漫漫低头把打开的珠宝箱重新关闭,轻启朱唇:“我有你送的珍珠耳环,不喜欢戴别的。” 温柔一击,司徒修远的手放在她头发,柔滑的发丝有如丝绒,他的手顺势滑下去。 司徒修远坐在床上,只围着浴巾,看着沐浴后散发芬芳的路漫漫,她突兀地闯入了她的生命,就此盘旋不去。他讨厌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里,为什么迷恋她的甜美? 她赤足站在他面前,一盏台灯的微光斜斜打过来,勾勒出他阳刚的侧脸更加冰冷。 “让我好好看看你。”低哑的男嗓,催眠般的命令。 她温顺地脱下浴袍……她并不是不知羞耻,而是麻木。身体还有什么地方没被使用过吗?她在司徒修远面前岂止没有隐私,连尊严都没有。 他看她,像从拉斐尔油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她美得令人窒息。他不动,她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生怕惊动他一般,她站姿无比优美,是多年跳舞的成果,她是天使,是夜之精灵,是来诱惑他的小狐狸。暧昧的气氛在聚集,一触即发。 “到我跟前来,跪下。” 她走近床边,跪下,还没干透的乌黑卷发扫在他的膝上,他的手指滑进去,有如陷入黑色的起伏的海水,暖而滑。他的手揽过她的后脑勺,缓慢地抚摸她的脸颊,脖颈和肩膀,每一寸肌肤他都探索过,那芬芳和温度还在唇上盘旋,要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能察觉到她闭上眼睛,可是眼睫毛颤抖,好似蝴蝶翅膀一样刷在他皮肤上。她乖巧地趴在他身上不动,享受这转瞬即逝的宁静,在宁静中她几乎感受到了一丝爱意。可是一个粗暴的吻夺去了她的幻想,用尽全力,饥渴而焦躁。 114、她死了,她欠我的,你来还。 他想要攫取她的甘甜,如炎夏龟裂的土地攫取一朵积雨云的滋润。 他在她耳畔喘息着说:“你喜欢这样吧?你的身体想要我……” 这是一场战争,他要摧毁她残存的保护壳,碾压她最柔软的心房。唯有如此,他心里的痛才能稍微平息。 路漫漫是天真而纯洁的,可是这样的她,比任何坏女人都要恶毒,因为他总在暴虐之后由衷地感到悔恨,如果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贱女人就好了,他就不会这样难受。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路漫漫不知是昏睡还是虚脱,蜷缩在床的一侧,纹丝不动。 司徒修远慢吞吞地穿衣服,看看手表,已是凌晨。他附身贴在路漫漫耳边说:“保险箱的密码是我的生日倒过来,你想要什么珠宝,自己去拿。” 她轻声回答:“我不是姐姐,伸手一拿,就是和魔鬼做交易,贪婪的深渊不见底,我绝不会走那条路。” “我知道你不是露娜,可是,她死了,她欠我的,你来还。” 司机送田甜和土豪回爱巢。这一晚她盛装打扮,陪土豪参加一个饭局,她能说会道,艳若桃李,又是名牌大学的在校学生,土豪眉开眼笑,自觉长面子,许诺田甜若是她考到驾照,再送她一辆车。田甜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笨蛋,立刻以退为进,说上次惹土豪的正宫太太生气,内疚得很,还是低调微妙,最好连司机接送都免去,她可以自己坐地铁,打车。 她这样识大体,土豪更觉窝心,反过来在床上把田甜伺候一番,她很努力地配合,戏份做足,“宾主尽欢”。土豪离开之后,她仔仔细细地洗澡,其实若他年轻个二十岁,可能还是能做出真感情的,但一旦想到土豪的两个孩子都上中学,和她差不多大,难免有种恶心的感觉泛上来。 田甜擦干镜子上弥漫的水蒸气,仔细查看眼角和脖子有没有细纹,一丝不苟地做保养护理。才二十岁,鲜嫩着呢,可是青春速朽,谁知道明天这口饭还能不能吃得上?虽说白纸黑字,这房子写在她名下,可是她所有的,也就这么一个水泥盒子了。她想要的不止,她是贪婪的,她要一个真正的爱人,尊重她,也有自尊的好男人。 115、为了贪嘴,搭上小命? 大战三百回合之后,田甜饿极,翻开冰箱,什么吃的都没有,橱柜里有几盒泡面,但她不想吃。突然想起小区巷子口的重庆麻辣烫,那种大排档的味儿牢牢盘旋在味蕾的记忆之上,每次坐车回来,她都按下窗户,贪婪地呼吸几口那种直冲头顶的辣油味儿。她随便套上一件大衣在睡裙外面,穿了条羊毛打底裤,把脚塞进靴子里,拿上手机钥匙和零钱就下楼去。 已是凌晨,站在摊位前面等待的时候,她知道几桌男人在瞟她,都是夜归之人,许是工地的工人,或者两班倒的出租车司机,个个膀大腰圆,油光满面。她觉得有点冷,素颜的时候总像是毫无遮拦般不自在,可是这种情形下,也许没化妆更安全一些,她看起来年纪更小。可是那有什么意义?男人兽性大发的时候,哪顾得上看你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 她迫不及待地拎上一盒装在塑料餐盒里的麻辣烫,快步往回走,这条巷子有两三百米,沿路是高墙隔开的小区,深夜里很清净,几盏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她一直默念,不怕不怕。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忽明忽暗地,她察觉到背后有人,不紧不慢地跟着,是两个男人,还有烟味儿和酒味儿随着风钻到她鼻孔里。她心想,不会吧,这么倒霉?为了贪嘴,今晚要搭上小命?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人,瘦,但是高,穿得很体面,西服领带,背着双肩包,看样子像某些it企业熬夜加班后刚背着笔记本电脑赶回家的程序员。他似乎很饿,快步朝还亮着灯的几个大排档那边走。田甜不由自主地对他投去求助的目光,那男孩子闪亮的眼眸快速转几圈,看看她,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无比自然地小跑步到田甜跟前,亲热地搭住她的肩膀,响亮地说:“亲爱的,怎么买个夜宵去这么久,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的声音亲昵而响亮,足够前后左右的人听清楚,田甜顺势把手里的一次性饭盒塞给他,娇声说:“外面冷死,我们快回家吧。” 他们疾步走回田甜的小区,看见灯火通明的大门和两个保安,田甜一颗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下来。 她借着灯光把这个“见义勇为”的男人仔细看了几眼,才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模样,一副黑框眼镜,单眼皮,眼镜下面有黑眼圈,下巴上有青色胡渣,但衬衫领子雪白,领带也还没解下来。 “谢谢你。” “举手之劳。” “我买的宵夜请你吃吧,当我感谢你了。”田甜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不去接那个男人递过来的饭盒。 他笑得很温暖:“那这谢礼似乎太轻了一点,至少请我吃一个月夜宵吧!” 田甜笑而不语,转身便要回去,那男人叫住她:“嘿,你叫什么名字?下次一起吃夜宵好吗?” 田甜立住,回眸,给他一个真诚的眼神,含蓄地说:“有缘自会再见,何必问姓甚名谁?” 那男人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怅然若失。 116、让我和姐姐一起腐朽 路漫漫从不知道司徒修远什么时候会临幸她。有时候他来得很早,她从学校开车回公寓的时候,他俨然已经喝过一杯红酒,处理完一叠文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有时候她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他滚烫的身体贴上来,不由分说地占有她。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过问,也没有胆量拒绝。这天她回家有些晚,屋里亮着灯,她推开书房的门,司徒修远窝在真皮转椅上,背对着门,桌上一杯见底的红酒和几份文件散落。 “我回来了。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叫人送晚餐上来?”路漫漫一边解开大衣的扣子,一边怯生生的询问。 “你去哪儿了?” 路漫漫沉默片刻,冷静地说:“今天下午没有课,我去把金条卖掉,给姐姐买了一块墓地,选一个黄道吉日下葬。” 轮到司徒修远沉默,他转过身来,脸色冷如寒冰,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路漫漫的耳朵:“我父亲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却能心安理得地安葬露娜?” 路漫漫不卑不亢:“你恨姐姐也好,怨我也罢。你失去的是家人,我埋葬的难道不是骨肉至亲?将心比心,我何错之有?” 司徒修远猛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路漫漫跟前,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和你姐姐一样自私而恶毒!” 路漫漫感到他的手指快捏碎她的下巴,不由自主地试图用手去扯开,她的小手柔软而冰凉,搭在司徒修远的手腕上,他只觉心脏一颤,莫名地松了手劲儿。 路漫漫喘了口气,脱下了大衣,搭在胳膊上,恢复冷静:“我买的墓地是双人的,姐夫,若是你对我恨之入骨,不妨杀了我吧,把我跟姐姐葬在一起,我们都是贱女人,一起腐朽也是我们的归宿。” 司徒修远看着她,路漫漫脸上的忧郁和超然,不是一个十八岁女孩子应有的神情。正如他们初初相遇时,她曼妙的身材不止十六岁的青涩一样,她在身体和心智上,都超前地早熟了。这其中,也有他司徒修远的“功劳”。 夜深了,司徒修远吩咐:“来伺候我泡澡。” 他先进入浴室,淋浴之后,熟练地摊开剃须工具,他习惯用德国老牌的传统剃须刀,雪亮的刀刃如同凶器。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柚木圆盒,里面是精油皂,他用刷子蘸水将化开的剃须皂涂抹在下巴和脖子上,刀刃流畅地在皮肤上划过,留下一道干净的痕迹。全部剃完,擦干净泡沫,再拍上一些爽肤水。 路漫漫在另一间浴室洗干净,低着头进来,给他往浴缸里放水,滴入薰衣草精油。在结束冗长一天的工作之后,司徒修远将沐浴泡澡当做放松的享受,路漫漫已然熟悉这一套程序。在私人生活上,司徒修远的做派是十足的上流社会贵族风范,每一件物品都要最好的,而且都要按照他的个人喜好来置办,不计成本,他花得起。 司徒修远闭着眼睛享受热水蒸腾,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路漫漫只穿着贴身睡裙,给他按摩脖子和肩膀上的肌肉。铁块一般坚硬,她知道,“总裁”不是个空衔,集团下属二十几个子公司,涉足不同行业,千头万绪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其实她是崇拜他的,从一开始就如此。曾经,她多么骄傲,有这样一个“姐夫”,如今叫一声姐夫,只觉讽刺的酸液从胃里泛上来。 司徒修远睁开眼睛,大手往后,扣住路漫漫的胳膊:“来陪我泡一泡。” 她来不及反抗,已经被拉入巨大的按摩浴缸中,水是恒温的,可以无止境地泡下去。 117、不如杀了他? 司徒修远把路漫漫抱在自己怀里,她像条鱼一样扭动,他的唇压在她的额角,湿润的头发海藻一般飘在水中。他沉迷于这片刻的温存。她短暂的迷失几乎让他感动,如果他不姓司徒,如果她不是露娜的妹妹,他们可以是多么快乐的一对。 城市的天幕是由浅至深的墨蓝,接近地平线是万家灯火融汇而成的暧昧光晕,这光芒掩盖了星光,人间的霓虹灯和车流比天空的星轨更加热闹。 司徒修远关上房间所有的灯,百叶窗打开,整面的玻璃墙可以俯瞰市区的繁华景象,摩天大楼顶层这处高级公寓,是多少人仰头艳羡的豪宅,可对路漫漫而言,她宁可生活在泥淖之中,也好过被囚禁于此华丽的牢笼。 司徒修远今晚在这里过夜,他睡得香甜,而路漫漫彻夜难眠,她如夜行的小兽一样清醒,她悄悄转身,看躺在身边的这个男人。熟睡中的他看起来无辜而温柔,一点也不像一个在商界呼风唤雨的总裁。他麦色的肌肤光滑而紧绷,肩膀的肌肉结实而优美,有些蓬乱的黑发陷在雪白的羽绒枕头里。 她看着他在呼吸中有节奏地起伏的胸膛,恍然如梦,她曾在梦中幻想过与这个男人欢好,而现实却是她恨不得逃离他的身边。她突然想到他用来剃须的那把锋利的折刀,如果用它来切开他的喉咙,她就解脱了吧?路漫漫被自己这个恐怖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司徒修远已经离去。她在浴室里洗个冷水脸,试图缓解一下浓重的黑眼圈。她看见那套剃须工具摆在大理石台面上,像被蛊惑一般,打开那把折刀,在光线中它看起来优美无比。她叹口气,收好折刀,打开精油皂的木盒,闻一闻,是雪松、月桂、檀木……混合的香气,深呼吸,这就是他的味道,他亲吻时的美妙气息。 路漫漫对着镜子,拿司徒修远的剃须刷轻轻扫过自己的脸颊,痒而舒畅,好似情人的爱抚。她眼角滑下一滴泪,她明白司徒修远总能伤害她,因为,她爱他,该死的无可救药地爱着这个男人。 118、大小姐来访 叶青没想到敲门的是司徒雪霏。 这栋独立的四层小楼是司徒家专供佣人居住的地方,偶尔也提供给客人的随从落脚。苔绿色外墙使得它融入花园的背景之中,显得没那么突兀。 自几年前小楼建好以来,司徒雪霏从没来过这儿,若要叫人,有内线电话可以召唤,而每天总有管家或者其他佣人在厨房值班,并不需要主人自己跑腿去叫人。她走进门厅时,没遇到任何人,但是每个佣人的名字都清楚地写在信箱上面,好似大学宿舍那般井井有条,这是管家的功劳,他是个热爱整洁和秩序到近乎强迫症的男人。 她站在叶青房门前,犹豫片刻,然后,敲门。有节制的三下,但很快失去耐性,再急促地敲了四下。叶青放下手里的哑铃,把电脑声音关小。 “小姐,怎么是你?”叶青惊讶至极,马上意识到自己形象的不雅,他在锻炼身体,穿着一条旧迷彩卡其布裤子,黑色t恤,洗得泛白的t恤薄而贴身,在汗水浸润之下,身上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司徒雪霏笑盈盈地说:“不许我微服私访么?”她不待叶青反应过来,一猫腰,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朝屋里打量。 叶青很无奈,只得旋身去浴室洗把冷水脸,快速地擦一下脖子里的汗,来不及换衣服了,他闻闻自己身上,还好,早上沐浴过,虽然运动了半小时,还不算臭。 司徒雪霏正在参观这总共二十几平米的房间,有简易灶台和浴室,卧室和起居空间合二为一,只有一条布帘隔开。结构紧凑而富于功能性,有点像国外大学的单人宿舍。 她站在书桌前,看见电脑里面正播放着bbc新闻,书架上有一叠英文杂志,都是有关计算机和通信技术方面的专业杂志,还有几本旧教科书。 “你懂英文啊?”这话一出口司徒雪霏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自悔失言。 叶青苦笑一下,耸耸肩,慢条斯理地拉过书桌前的椅子请司徒雪霏坐下,这屋里只有一张小沙发,不巧上面堆着一叠他刚洗完正在整理的衣服,他自己坐在上面,好整以暇地回答:“我是军人,不过确实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有工学学士学位,当然也包括基本的英语能力。” “sorry,我总是……总是把你和……那些人混淆。” “什么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吗?现代军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从前在部队的生活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三点一线。” 司徒雪霏沉默,叶青任由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也没有要关掉电脑里低低的英语新闻播报的意思,他拎起桌上的水壶,问:“我只喝矿泉水,没有茶也没有咖啡,你不介意的话我倒一杯给你。” 司徒雪霏忙摆手:“不必了,我来找你只是随便聊聊。” 叶青迅速打量这位大小姐一眼,确实“随便”,没穿外套,只裹着一条披肩就在深秋的夜里跑来了,紧身水洗牛仔裤显示出美好的腿部曲线,一件飘逸的金色真丝衬衫,解开三颗纽扣,露出一条镶嵌水滴形祖母绿宝石的钻石项链,衣袖挽起来,手腕上是她惯常佩戴的一块宝格丽珐琅彩宝钻表。这和她平日的盛装打扮相比已经算相当家常。 119、你懂窃听技术吗? “小姐找我有何贵干?”叶青客气地询问。 司徒雪霏开门见山:“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大学主修通信工程?” “是。”叶青起身,伸长胳膊去把电脑关掉,他壮实的胳臂就在司徒雪霏脸旁,她闻到一股男人的味道,肥皂清香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她突然有点脸红,微微转过身去。 叶青重新坐在沙发上,和司徒雪霏之间间隔一张小桌子。 “小姐对我的专业感兴趣?我在司徒家只是个司机。”叶青微笑,他略上扬的眼角笑起来显得很温柔,冲淡他刚硬脸部线条的严肃感。 轮到司徒雪霏调侃:“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司机,哥哥很倚重你。” 叶青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长话短说,我想你既然是搞通信出身的,对窃听技术可有研究?” 叶青犹豫片刻,字斟句酌地回答:“小姐,犯法的事情我不做。” “谁说要干犯法的事儿啦!我只是想追踪一个人的通话,找出他有没有对公司不利。” 叶青看着司徒雪霏:“如果你怀疑公司里有人行为不轨,你可以报警,让警方介入调查。” 司徒雪霏换个坐姿,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叶青看见她穿着一双深紫色麂皮高跟鞋,露出白皙的脚背,立刻转过视线。 她对叶青说:“我只是起疑心,如果大张旗鼓让警察来调查,只会打草惊蛇,于事无补。美亚百货有个负责采购的经理十分可疑,某品牌的衬衫卖得并不好,但他仍然持续续单并且安排位置极佳的铺位,许是收了对方的好处,我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你可以直接找他谈。” 司徒雪霏微笑:“叶青,虽说商场如战场,可这不是在你们部队,凡事可以用上下级的身份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我刚接手百货公司没多久,若是强行拿出大小姐的架子,只怕事情没解决,反而弄巧成拙。我若有确实证据,那我说话就没人敢反驳。” 叶青心里佩服司徒雪霏的深谋远虑,不过嘴上还是推脱:“我不搞专业好些年,你不如找外面的专业人士。” “你知道我哥哥是多爱面子的人,家丑不可外扬,自己人手脚不干净,还是静悄悄地解决比较体面,所以我来找你。” 叶青往后靠,坐得舒服些,双手交握叠在脑后:“小姐,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若是我拒绝,希望你不要生气。” “不生气,我请你吃饭答谢你,可好?” 叶青直视她,她丝毫不躲闪,完美的妆容显示这是一个意志坚决而骄傲的女人,发型永远无可挑剔,好似上一秒钟才从沙龙中走出来那般,闪烁的珠宝是养尊处优的证据。这样一位千金大小姐,有心要认真对待家族事业,而不是挂个空衔玩过家家,叶青有几分佩服她。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不要告诉少爷,我会找时间去你办公室。” 司徒雪霏像个孩子那样跳起来,笑颜如花:“太好了,击掌为誓,不许反悔。” 叶青只得站起来和她击掌,司徒雪霏惊觉他竟然这样高大,和哥哥一般英伟,虽然不像司徒修远那样俊美无双,可是强健的体魄和黝黑的肌肤另有一番原始的魅力,纯粹雄性的气息。她一时间有些晃神,忙收敛起慌乱的心思,告辞离去。 120、跟我一起练舞吧! 次日回到住处,叶青在门口发现一个小包裹,拆开来里面放着三件不同颜色的v领t恤,款式简洁,布料柔软而挺括,是极好的埃及棉。有张淡紫色印着蝴蝶的便签纸草草写着一句:“这是某男装品牌赠送给公司的样衣,请笑纳!” 这句话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但叶青马上明白是谁送的,便签纸上残留着一点香水的余味,是司徒雪霏惯用的giguilty。 他拿起一件t恤套上身试穿,刚刚好,叶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大小姐真会做人,一点小小恩惠来收买人心,这让他骑虎难下,这个忙是非帮不可。 这天下课,班长夏宇走到路漫漫身边,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聊些闲话,彼此询问德福考试的分数,以及课后作业的进展。 言归正传,夏宇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练舞吗?” 路漫漫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会跳舞?” 夏宇调皮地一笑:“高中时你参加过市里的青少年业余国标舞比赛,你们那一对是冠军,我和搭档没进四强,所以你不记得我很正常。本来跳国标,男舞者都被人看做是人肉背景,就算我跟你跳过舞你也未必留下印象。” 路漫漫笑起来,玫瑰花一般的嘴唇娇嫩而柔软,夏宇咽了一下口水。 “你太谦虚,其实男舞伴的技术很关键,如果带得好,整支舞蹈都会行云流水。” 二人聊些关于练舞的心得和经历,夏宇邀请路漫漫当他的搭档,一起参加舞蹈社的活动。 “舞蹈社请了一个老师,每周四都会义务来指导学生排舞,我参加过几次,氛围很好,轻松又惬意,我记得你周四晚上没有选修课,可以抽空参加的吧?” 路漫漫犹豫片刻,她有许久没练舞,家中灾祸不断,而学习任务也繁重,眼下德福考试已经结束,她以高分通关,时间确实空闲一些,便答应跟夏宇一起去看看,再做决定。 到周四,路漫漫从车里拿出准备好的行头,早早到达活动室去换装,等她走到舞蹈室,愣住,她似乎太过正式,穿着演出时的一件舞衣,银色和艳红交错,不规则的流苏下摆,舞动起来有如火焰一般。而其他女生大多都穿着普通的轻便衣服,衬托得她特别醒目。 路漫漫一时尴尬不已,身后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是夏宇。 “你这身衣服真漂亮,专门订做的吗?” 路漫漫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前学舞,姐姐露娜舍得烧钱,舞衣和舞鞋都置办得华丽耀眼,真让她找件平常的舞衣还没有。 夏宇为了表示对路漫漫的重视,不约而同,也穿着正式演出的舞衣和舞鞋,黑色衬衫和裤子上都镶嵌着一些亮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很镇定地带着路漫漫去跟舞蹈社的社长打招呼,又去见指导老师,介绍他的舞伴。 老师是个四十开外的女士,身段窈窕。让路漫漫跳几个小节的桑巴,看下她的基本功。 老师以手打拍子,路漫漫第一个动作就让人眼前一亮,流畅而生动,充满热情。夏宇在一旁叫好,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当年在人头攒动的赛场上惊鸿一瞥的女孩子,如今近在咫尺。 121、无可挑剔的搭档 开始练舞,夏宇的手搭上路漫漫的腰,她一抬胳膊亮相,他只觉一阵幸福的眩晕,从来没见过这样白皙干净的腋下!没有一根不雅的毛发,光滑得有如白瓷一般,他只瞥一眼就脸红,比看见任何其他隐私部位还要有冲击力。学国标舞好些年,夏宇和不少女孩搭档过,很明白在光鲜的表象之下,女孩子也会破绽百出。然而路漫漫的形象无可挑剔,头发、牙齿、体味、毛发、丝袜、脚趾……完美无瑕。 一曲下来,两个人十分投入,都是一身薄汗,夏宇深呼吸一口,路漫漫连流汗都是香的,而且不是什么香水味儿,是本身自然的体味。 “你跳得真好,我很荣幸找到你这样出色的搭档。”夏宇抹一抹脸上的汗,由衷地对路漫漫说。 “过奖,我很久没练,但愿没拖你后腿。” 路漫漫每个周四晚上都跟班长夏宇一起去舞蹈社的活动室练舞,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学生在一起,随着音乐舞动,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调动起来,挥汗如雨,累并快乐着。她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跟着节奏旋转,踢腿,扭腰,甩头……她在律动中忘记一切烦恼,尽管短暂,却是难得的一段休憩的时光。 这天练舞之前,社长召集大家聚集在一起,宣布舞蹈社将参加校学生会组织的圣诞晚会,表演恰恰,希望参加练舞的成员都能参加。路漫漫眉头微皱,圣诞节…… “你可以参加吗?圣诞平安夜那天是周三,不是周末,没什么好玩的,你应该没有安排吧?”夏宇试探路漫漫的口风。 她很纠结,怕司徒修远会有什么活动要她一起,不敢轻易答应。她想起还住在司徒家的那一年,圣诞节的时候装饰圣诞树,收礼物,多么快乐。她下意识地捏住脖子上的项链,这就是司徒修远送的圣诞礼物,也是他赠予的第一件物品。今年这个圣诞呢?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她突然把心一横:“好,我参加,我们抓紧时间练习吧。” 这个周末,司徒修远去法国出差,查看酒庄的事务,路漫漫接到叶青的电话,说司徒修远要十日后才回国,松一口气,她终于有一点私人时间。叶青送一个信封到住处,放在玄关。路漫漫回家发现,打开一看,是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这是司徒修远给的“零花钱”,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拿,那种屈辱的心情一次比一次淡漠,她确实需要钱,没有推辞的能力。 她仔细地清点数目,留一部分现金在身上,其余的都存起来。以后留学如果拿不到全额奖学金,每个月至少七八百欧的开销,她现在不努力存一点,难道开口跟母亲要?林思琪哪有钱供她读书,还不是跟丈夫要,路漫漫可不愿意让母亲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个德国男人。娶个中国太太并不烧钱,可是替太太养烧钱拖油瓶就得另当别论啦,路漫漫看得很透。 122、小姐,我们在哪儿见过? 周末路漫漫和母亲视频通话,第一次看见那个孩子的模样,之前她不敢开口要照片或视频,一来是怕不小心被司徒修远撞见,他向来上门都不会预先通知,神出鬼没。二来也有些情怯,姐姐的遗孤,不伦之恋的私生子,她如何面对? 她看着画面不太流畅的视频里那个笑着挥手的小孩,乌黑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像极姐姐露娜,她的突然眼泪涌出,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林思琪抓着小孩藕节般的小手,教他叫“小姨!” 那孩子调皮,在林思琪怀里拱来拱去,就是不肯叫人。 路漫漫抹一抹眼泪,温柔地对孩子说:“小姨很快就去看你啦,以后天天陪你玩好不好?” 聊了许久,林思琪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问路漫漫有没有订机票到汉堡去过春节。 “妈妈,我想想,还是算了吧,夏天我就到德国准备大三开学,间隔不过几个月,犯不着再买一次机票,多费钱。现在每一分钱都是珍贵的,以后读书花钱如流水,不敢为了玩而这样浪费。” 林思琪神情忧郁:“那大过年的你去哪儿?” “有朋友啊,我跟朋友一起庆祝,很热闹的。还有……我会去探望一下父亲。” 轮到林思琪叹息,路漫漫心地善良,就算路辉锒铛入狱,她还是叫他一声爸爸。路漫漫不敢告诉母亲她如今被司徒修远包养,或者说得更直白些,沦为他发泄怨恨的玩物,她不愿母亲伤心。 通话结束,她拿出日历数日子,快啦快啦,这学期结束,以她的成绩,到汉堡继续修读本硕连读学位的资格绝对没有问题,到那时远走高飞,她就解脱啦。 站起来,环视这处奢华而冷清的公寓,这是她的牢笼,她一定要飞出去。 田甜打电话来,约路漫漫去市区一家咖啡馆喝下午茶,她开车赶去,田甜却不是一个人,有个年轻男人坐在她身边。屋里空调开得暖和,他的外套脱下,穿一件小v领羊绒衫,露出雪白衬衫领子,眼神片刻不离田甜的脸,柔情蜜意,额头上一层薄汗。 路漫漫迟疑片刻,走过去,尽量自然地打招呼。 “漫漫,你终于来啦!要喝咖啡还是茶?” “红茶。” 田甜招手让服务生送一杯红茶来,桌上许多甜点只略动几样,路漫漫拣两块在碟子里,尝几口。她等田甜主动开口介绍,那男人却有些坐不住的样子,认真打量路漫漫几眼,欲言又止。 田甜的手摩挲他的胳膊:“怎么?见到美女就成结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闺蜜,死党,极品女神,路漫漫。” “那个……我好像见过你,假如我没认错人的话。” 红茶送上来,路漫漫先喝一口,放下,直视这个男人,轻启樱唇:“抱歉,我好像没见过你,请问贵姓?” “免贵,我叫罗敏昊,是司徒集团下属一个公司的程序员。” 路漫漫手抖一下,红茶溅出几滴在桌上,她镇定心神,试探一句:“你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罗敏昊搓搓手:“其实只是远远看过一眼,司徒少爷订婚的时候,宾客如云,公司抽调了一些年轻员工去帮忙打下手和维持秩序,我看见你和你姐姐……” 123、你的命太苦了…… 路漫漫的脸僵硬,忙打断:“先不说我啦,你和田甜怎么认识的?你们是好朋友吗?” 田甜看罗敏昊一眼,又看路漫漫一眼,她知情识趣,并不多追问,话题转入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路漫漫刻意不跟罗敏昊交流,说来说去都是些女孩子穿衣打扮和学校里的琐碎。 罗敏昊又坐一会儿便告辞,他当然看得出路漫漫并无要谈及有关司徒家的意思,何苦讨人嫌。他好面子,临走把单买了,田甜转头看见他在吧台刷卡,冲他微微一笑,摆手告别。 路漫漫松一口气,田甜把杯里冷掉的咖啡一口气喝玩,轻声说:“咱俩之间一向推心置腹,这一次,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路漫漫苦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长叹一声:“我的事说来就话长,简明扼要地交代——我姐姐曾经是司徒集团那位大少爷的未婚妻,她在婚礼前意外身亡,因此我如今和司徒家并无亲戚关系,所以不想提,免得人家说我往自己脸上贴金。” 田甜惊讶万分,朝四周看看,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说:“司徒少爷的未婚妻?就是那个电影明星露娜?她是你姐姐?亲姐姐?” 路漫漫点头,垂首看自己的双手,从前姐姐常带着她一起去做美甲,给路漫漫弄精致又简洁的法式指甲。恍若隔世……现在她的指甲只是修剪整齐,贴着嫩肉挫平,再也没有精心打扮的心思。 田甜握住路漫漫的手,温暖而有力:“漫漫,你真的太辛苦,你父亲不争气,姐姐又死了……现在你是一个人生活吗?” 路漫漫并未告诉田甜,她生活状况突然好转的缘由,不再做模特,也不去饭局,却突然有钱花、有车开。她们有那么一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可是窗户纸已然被罗敏昊意外捅破,她委婉地解释:“司徒少爷在接济我,替我把父亲欠的高利贷还清。我如今住在他的一处房子里,不过只是暂时的,你知道我大二结束就要去德国念书。” 田甜心里隐约猜到路漫漫和司徒少爷的关系不止“接济”这么简单,但她的美德就是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该缝上嘴巴的时候绝不刨根问底。 轮到路漫漫打听,田甜是个爽快人,将她如何在夜里遇险,如何被热心的罗敏昊机智搭救的情形描述了一番。 “那之后你们怎么联络上的,既然连姓名电话都没交换?” 田甜笑眯眯的,俨然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模样:“缘分来了挡不住,那之后隔几天,我去买宵夜,又遇到罗敏昊,他说他已经在那个摊子那儿等了我好几天。我很感动,之后我们就常常一起约着吃夜宵……” 路漫漫听完田甜幸福的描述,忧心忡忡:“你在家门口和别的男人见面,若是被你那位土豪撞见,岂不糟糕?” 田甜满不在乎地说:“土豪一家已经移民加拿大,他如今大半时间都不在盛京,我清闲得很。” 路漫漫忍不住还是劝一句:“田甜,你那房子虽说在三环上,可也不便宜啊,他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还是收敛一些,别太高调。” 124、人比花娇 田甜坐到路漫漫身边,凑在她耳边说:“我不傻,土豪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找我,我听说他已经有了新欢,连他的司机也不再接送我。好聚好散,这种事彼此心照不宣,我不会去找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会再过问我的行踪。那房子好比分手费,他是24k纯金土豪,一套房子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不会计较的。” 路漫漫和田甜依偎在一起,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憋出一句:“逢人且说三分话,切莫全抛一片心。虽是老话,道理是真的,你可别什么事都跟那个罗敏昊抖个一清二楚,心头上他说不在乎,天知道热情过了他会怎么对你。” 田甜捏捏路漫漫的手,低声说:“我是个不喜欢装腔作势的人,我觉得他是真心待我的,过阵子我会跟他坦白,我的出身,我的过去。他若不能容忍,那就是没缘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他若不介意,那我就死心塌地跟他在一起。漫漫,我虽然经历过一些男人,可是没有一个付出过真心,这一次,我的心跳得好厉害,我想我是真的谈恋爱了。” 路漫漫练舞回家,沐浴后蹲在地板上擦拭舞鞋,这双鞋是司徒修远送的那一双,细密镶嵌的银色水晶仍然熠熠生辉。 司徒修远上门,手里捧着一盆兰花。路漫漫忙走上前去,接过兰花,放在茶几上。青翠欲滴的叶片烘托出一支挺秀的花茎,数朵绽放的白色花朵吐露幽香。嫩黄花蕊四周散布着紫色的斑点,而花瓣的背面是紫色的,光线透过,花瓣的正面呈现出淡淡的紫晕,娇嫩无双。 “送我的?”路漫漫小心翼翼地问。 “是。这是德国的兰花,你喜欢吗?你的气质像兰花,空灵清雅。” 当然喜欢,路漫漫从前每次去德国度假,都很爱观察德国人家里养的各种兰花,林思琪也养了两盆紫色的。她不由鼻酸,司徒修远其实是个很温柔细腻的人,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温柔都被仇恨所掩盖。 “谢谢,我真开心。” 司徒修远叫她过来,坐在他身边,路漫漫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一杯柠檬气泡水给他喝。他的手指有点凉,顺着她浴袍的后颈往下滑,在她的皮肤上带出一串小火花。路漫漫打了个哆嗦,脊椎紧绷。 “我看见你在打理舞鞋,又开始练舞吗?” “没,只是在学校社团随便跳跳,聊作消遣。”路漫漫小心翼翼地回答。 司徒修远的黑眸一冷:“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暗送秋波,很开心吧。” “没有!姐夫,我只是打发时间,当做锻炼身体!”她着急撇清。 司徒修远沉默一会儿,低声说:“圣诞节我办party,在山上的别墅,你好好打扮,来陪我跳舞。” 路漫漫脱口而出:“可是我已经答应同学要去参加学校的文艺晚会,表演恰恰……” 话音未落,司徒修远突然暴怒,一脚踢翻茶几,花盆、水壶、盛着水果的水晶玻璃盘……通通摔出老远,碎片四溅,在地板上发出恐怖的巨响。 路漫漫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护住头,童年时代父亲虐打母亲和她们姐妹的情形浮上心头。司徒修远心里一痛,她在害怕什么?怕他会动手打她吗? 125、我想吃掉你…… “我说,我要你陪我,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你的时间是属于我的,自由这种奢侈品,你消费不起。”司徒修远的声音冷酷无情。 路漫漫双手掩面,眼泪却从指缝中漏出,她哽咽着说:“遵命,姐夫。” 司徒修远长叹一声,拉开她的手,她看见他的眼睛,那是冰湖一样的深沉。 “漫漫,乖乖的……”他的嗓音带着魔力,厚重而低哑,近乎呢哝,催眠般让她沉静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小巧却丰满,好似一口就能吃掉的红樱桃,他想象路漫漫是一杯sweetmartini,他会耐心地品尝那浸透酒香的红果子。 “我想吃掉你……” 他的话语消失,房间里只有喘息声。大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贴近,她的手却按在沙发上,不肯攀上他的肩膀。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志和惊人的耐性,漫长如夜深的甜梦,热烈如壁炉中的炭火。她只觉头晕眼花,惊恐万分。 云收雨散,已是凌晨时分,司徒修远从床上坐起来,路漫漫背对着他,蜷成一团,似乎想努力让自己缩小,消失。司徒修远穿衣服的时候,视线片刻不离她。如果此时她转过头来,就会看见他眼里的懊恼和怜惜。可是只是无声的叹息残留在空气里,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司徒修远沉默离去。 听见楼下的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路漫漫这才转身,司徒修远躺过的地方还留着凌乱的痕迹,她把脸埋在他的枕头里,狠狠呼吸,那是他古龙水的味道,好似刻在她心上一样,怎么都忘不了。 她疲倦地起身去洗浴,把茶几搬起来,散落的玻璃和瓷器碎片没有力气收拾,等明日章妈来的时候再说。她只把兰花小心翼翼地从碎裂的花盆里移出,找一个玻璃樽重新种植。她很爱花,却怕种花。因为花开花落,须臾之间青春凋零,实在令人感伤。幸而兰花的花期悠长,但愿可以陪伴她度过这个寒冬。 126、想触碰又抽回手 次日,下课后路漫漫主动叫住夏宇,轻声细语地道歉,说她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参加圣诞夜的舞蹈演出。 “很抱歉,害得你也不能上场,也许你还有时间找到新的舞伴。” 夏宇掩饰内心巨大的失望,微笑说:“没关系,平常跟你练舞就很开心,能不能去表演,并不重要。” 路漫漫松一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夏宇:“这是小小礼物,当做我爽约的补偿吧。” 袋子上印着圣诞气息的金色麋鹿,红色缎带扎口,夏宇打开纸袋,立刻闻到一股甜香。里面是可爱的各色口味小饼干——杏仁、葡萄干、巧克力、果酱…… 夏宇抓一块塞到嘴里,赞不绝口:“好好吃,你在哪家买的?” “我自己烤的。” 夏宇瞪大眼睛:“不会吧,路漫漫同学,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才艺?这个饼干如果拿出来卖,一定排队一整条街!” 路漫漫爽朗大笑,眉眼弯弯:“过奖啦!你觉得好吃我就开心。” 她收拾好书本,赶去开车返回住处。银色甲壳虫在校园车道上缓慢行驶,她看见夏宇和班上几个男生走在人行道上,他还在欲罢不能地捧着那个纸袋吃她送的饼干,心里暖暖的,她按下车窗,冲他们挥手告别。 一个男生用手肘捅捅夏宇:“哎,你在追求路漫漫吗?她真漂亮,举手投足都特别有气质。” 另一个男生说:“是啊,连开的车都特别配她。夏宇,你每周都跟她一起练舞,很适合培养感情啊!” 夏宇波澜不惊地说:“你们别意淫,她不是那种随便可以追到手的女孩子。” 这天晚上,叶青如约来到司徒雪霏的办公室。美亚百货大部分高层管理人员已经下班,这层楼清静得很。他穿着黑色西装,衬衫雪白,没系领带,解开两颗纽扣,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的皮肤。剪成寸头的发型特别精神,加上他一向严肃的神情和犀利的眼神,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叶青进入办公室,将手里一个银色箱子小心地在办公桌上放平,司徒雪霏正要召唤秘书送茶进来招待他,他大手一摆:“谢谢小姐,不必客气。我们尽快开始吧,做完事我还要回少爷身边待命。” 司徒雪霏莞尔一笑:“你还真是敬业,我真想从哥哥身边把你要过来,做我的保镖兼司机。” “你现在身边的人不卖力吗?” 她纤纤玉手轻轻顺着叶青的肩膀滑下,凑近说:“我的司机虽然忠厚可靠,可惜没有你这样帅气英伟。” 叶青默默往后退一步,躲开司徒雪霏的“调戏”,他想,这位大小姐闲得慌,又来逗他玩。 “小姐过奖。我带了一些基本的器材,请告诉我你想安装在哪里。” 司徒雪霏恢复专业的态度,她用内线电话对秘书说:“你下班吧,我马上也走。” 秘书忙答应,收拾桌上的文件回家。 叶青把接收装置示范给司徒雪霏看,教她如何使用。 “这些设备是不是很贵?我付钱给你。”司徒雪霏问。 “我跟老战友借的,不用给钱,达成目的之后完璧归赵就行。” 127、大小姐来当司机 装好她办公室的设备,她和叶青离开办公室,到走廊上,抄手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状似无意地观察有无闲杂人等,一个看起来像清洁工、穿着橘色制服的男人在几间办公室外面放上“清洁中”的告示牌,对司徒雪霏使个眼色。 司徒雪霏微微点个头,这才带叶青前往一间办公室,他熟练地将微型窃听器装入桌面的电话和办公桌下面,他对司徒雪霏说:“截获的通话音频会录下来,你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回放。” 司徒雪霏见他专心致志的模样,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视线片刻不离他的脸。她对叶青有好感,这种好感来得虚无,毫无缘由,又抽象又复杂。最终司徒雪霏的脑海里浮现三个字——安全感。对,就是这种感觉,叶青那有如青铜雕塑般强健的身体,以及埋头苦干的沉默,都让司徒雪霏感觉新鲜,叶青身上有她的社交圈里不曾具备的品质。 她好奇地问:“你有那种追踪器吗?电影里演的,给绑匪的赎金里面夹一个追踪器,就能找到罪犯。” 叶青笑:“大小姐电影看太多,这种东西要来做什么?” “没什么,好奇。你能帮我的钱夹装一个吗?有时候我不记得放在哪里,找老半天,烦死了。” 叶青说:“你想要我替你装,这个需要对应的追踪系统,不是说随便塞进去就可以。” 干完活儿,司徒雪霏说:“你开车来的吗?” “没有,今天是另一个司机开车载少爷回家。” “那我开车带你回去。” 叶青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小姐真会开玩笑,我来开吧。” “信不过我的车技?我就爱自己开车,不喜欢总有个司机接送。”司徒雪霏昂首挺胸,高跟鞋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面听起来分外响亮。叶青人高马大,忙赶上去,走在她前面半步,钥匙解锁,他率先去打开红色保时捷跑车的副驾驶车门,司徒雪霏却硬是把叶青推进去坐下,她自己坐到驾驶位。 车子飚出市区,朝着滨海区错落有致的别墅群驶去。 叶青很沉默,司徒雪霏没放音乐,也不开广播,他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很不习惯坐女人的车,他手脚有些不自在。 “座椅你调整一下吧,免得你的长腿没处放。”司徒雪霏开口。 叶青依言把座椅往后调整一下。司徒雪霏接着说:“我这部车从没载过男人,所以副驾驶的位置比较狭窄。” 叶青心想,难道这是暗示我是第一个坐这个位置的男人?他不想太尴尬,便找话题:“这车开着感觉怎么样?和上一部宝马比起来,更喜欢保时捷吗?” 司徒雪霏不答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却转而问:“你车技一流,可是特种兵的出身来当我哥的司机,太大材小用。” 叶青笑:“我并不觉得委屈,工作清闲,偶尔替少爷跑腿办点事情,空闲时间我还能看书学习,薪水优厚,有吃有住有玩,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差事。” 128、你是狙击手? “你有学历有军衔,退役之后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怎么会认识我哥哥的?” “司徒少爷有个死党是某首长的公子,我跟这位公子是大学时的室友,关系也很铁。他之后继续深造读博士,我是本科毕业后就到部队服役,虽说境遇不同,但友谊长存,经常见面。我退役后跟他一起聚餐,你哥哥恰好在场,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保驾护航,我正好也在找工作,就顺理成章跟着司徒少爷了。” 司徒雪霏点头,原来如此。 “你原来在部队里做什么?也是搞窃听之类的吗?” 叶青沉默,在想有没有必要交代这么多。司徒雪霏却伸出纤纤玉指,戳戳他的肩膀。叶青只好说:“我毕业后在空军服役,工作内容近似科学研究,主要是雷达方面。后来我转如特种部队,任务是反恐和营救人质等,我是个不错的狙击手。” “哇,好酷,你杀过人吗?” 叶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他过一会儿才回说:“小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幸福。” 司徒雪霏意识到她可能戳到了叶青内心深处某些黑暗的隐秘,识趣地放弃探索,小心翼翼地把话题转回来:“你既然是大学生,到部队也是干技术岗位,那你怎么会射击呢?当狙击手不是要求很高吗?没有长期的训练不可能的吧?” 叶青说:“我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军人,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还拖着鼻涕的时候就练习打靶了。可以说,在转入特种部队之前,我的射击技术比很多职业狙击手还要好。” 司徒雪霏两眼放光:“那你有空能带我去靶场射飞碟吗?我听哥哥提起,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叶青转头,认真地说:“小姐,那不是女人玩的游戏。” “看不起女人?” “不,女人是水做的,天生娇弱,就该被细心呵护,不要受一点点伤害。射击的后坐力很大,而且也容易受伤,你还是玩些女人的玩意儿吧。” 司徒雪霏撅起嘴,用力戳叶青肩膀几下:“大男子主义!” 回到家,叶青很有礼貌地道谢之后,头也不回地绕过大宅,回后花园的住处,司徒雪霏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一角,看叶青的背影消失在那栋小楼的大门口,怅然若失。 第二天吃早饭,卓雅身体欠佳,天气越来越冷,她也越来越懒怠,还在屋里睡懒觉,只有两兄妹独自面对满桌的餐点。司徒雪霏从佣人手里接过一碗薏仁粥,喝了几勺,问司徒修远:“昨天叶青帮我干活,真是麻利,他这样的人才,屈就当个司机,实在浪费,不如让他到集团下面哪个合适的子公司做事吧。” 司徒修远说:“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各有志。” “话虽如此,可是我总觉得……觉得……可惜。叶青还年轻吧,有三十吗?” 司徒修远放下碗筷,饶有兴致地看着妹妹:“你从小一直爱慕兆骏,如今他冷落你,你的目标转向叶青?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就不能在家外面去寻觅寻觅男人?” 司徒雪霏血涌上头,在桌子底下死命踩司徒修远的脚,他笑着躲避,拍拍妹妹的脸颊,声音放软:“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叶青是我高薪请来的,他答应只做几年时间,之后他另有计划。” “什么计划?” “你可以自己问他。我是个男人,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隐私。” 129、大材小用 吃过饭,司徒雪霏却不开自己的车,也不肯让司机送,三两步跑去司徒修远的劳斯莱斯旁边,西装革履的叶青正站在车门口待命,她自己拉开后车门就钻进去。叶青看着随之而来的司徒修远,投去询问的目光。 司徒修远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坐在车里,司徒雪霏对叶青兴致勃勃,问东问西。 “叶青,我哥花多少钱请你?我加两成挖墙脚,你当我的司机,可好?” 叶青微笑,从后视镜里和司徒修远交换一个眼神,淡定地说出一个数字。 “什么?你一个人的年薪至少够请五个司机!” 司徒修远插话:“叶青一个人能做的,也比五个司机加起来的都多。” 司徒雪霏耸耸肩,有些泄气地说:“好吧,原来叶青为咱们家工作是为了钱啊。” 叶青出乎意料地坦荡:“是,就是为了高薪。”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环游世界。我想去亚马逊河探险,去埃及研究金字塔,穿越撒哈拉沙漠,攀登喜马拉雅山。穷游不是我的风格,我需要足够的资金才能玩得够爽。” 司徒雪霏还要问下去,司徒修远按住她的肩膀:“妹妹,跟我说说美亚百货的运营情况吧,你这个负责人可别尸位素餐啊。” 司徒雪霏正色道:“我可不是那种挂个空头衔的大小姐!”她将近来所作所为一一向司徒修远汇报,着急证明她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不是吃素的。 过了几天,叶青言而有信,果然弄来一种微型追踪器,他手巧,把追踪器装在司徒雪霏钱夹的内层,外面一点蹊跷都看不出。 司徒雪霏兴奋极了,特地把钱包留在房间里,跟叶青一起跑到花园最远的地方,他用手机连接追踪器,位置显示得一清二楚。 “有误差吗?” “30厘米以内。” “下次钱包找不到就拜托你。” 叶青笑说:“这种高端追踪器居然派这样的用场,实在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天气说冷就冷,路漫漫在姐姐衣柜里翻出一件浅蓝色羊毛大衣穿上,雨夹雪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幸亏她有车。这天进校门,远远看见夏宇没带伞,抱着几本书,顶着冷风赶路。她轻轻按一下喇叭,在夏宇身边停下。 “上车吧,我带你一程。” 夏宇忙跺跺脚,钻进车里,看见红色的真皮座椅和干净的地毯,抱歉说:“哎呀,我鞋子脏,把你的车踩得乱七八糟。” “不要紧,车子就是拿来用的,犯不着小心翼翼伺候。” 夏宇一时找不到话说,便问:“你开车很久了?” “没多久,我年纪小,今年五月才满十八岁,驾照还是热乎乎的。” 夏宇说:“我驾照早考了,打算去德国那边也搞辆车开开。” “可以啊,德国的二手车很便宜,一万欧出头就可以买宝马一系,过过瘾。” “那敢情好。你去了那边也打算买车吗?” 路漫漫笑说:“看情况,我可能会求我继父把他的旧车借我开。” 二人聊些学校的闲事,很快就到达教学楼。 130、沉默中,我们分外亲昵 还在上课,路漫漫收到司徒修远的消息:“下课后到美术馆来,今天有巴黎奥赛博物馆专题展览。” 路漫漫忙回消息答应,一下课就开车往美术馆赶去。司徒修远并未在某处等她,她也没有站在门口等,大少爷的行踪怎会向她报告?他又没说要陪她一起看。 路漫漫双手塞在衣服口袋里取暖,巨大空旷的美术馆里面有些冷飕飕的,不知从何处钻进来的冷风让人感到背上发凉。 她站在库尔贝的《泉水》前面,屏气凝神欣赏画作。泉水叮咚,汇聚成清澈的小湖。库尔贝并未从正面描绘女子,而是展示她丰腴的背部,这是一具真实的身体,毫无矫揉造作。在路漫漫看来,这和拉斐尔画作中那种端庄的人体美不同,更倾向于鲁本斯的写实风格。阳光、岩石、树枝……这一切自然风光都为了烘托出那闪闪发光的女人,她就是风景中最美的精髓。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停留在她身边半米远的地方,她转头一看,是司徒修远。他穿着深灰细格毛料三件套西服,一条开司米围巾显得温暖舒适,大衣搭在臂上,神情恬淡。 他抬手看看时间,江诗丹顿手表反射出室内的灯光。 “四点了,再逛一圈,我们一起去吃饭。” 没有称呼,但路漫漫知道这是对她说的,她点点头。二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并未交谈。可是沉默之中有种舒适的亲昵感蔓延。如果这是在两年前,她还只是个小妹妹的,而他也真的是“姐夫”的时候,她一定会像小鸟一样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对画作评头论足。 走累了,她在一张平台式的双向长椅上坐下,司徒修远坐到她背后,两人并没背靠背,但路漫漫感觉到他的手指准确找到她的,轻轻地挠。她没有抽回手,享受着瞬间的亲密。 离开美术馆,她有点犹豫地问:“去哪儿吃饭?你自己开车来的,还是让叶青大哥来接?” “我坐你的车,上车告诉你去哪一家。” 司徒修远坐在身边,路漫漫很紧张,比驾校考试还紧张。她记起从前司徒修远亲自教她开车的情形,他是那样和善而又耐性。现在他却一脸严肃。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隐秘的西餐厅,每张桌子都以屏风和植物巧妙间隔,颇能避人耳目。路漫漫点了中规中矩的牛排和沙拉,一份焦糖舒芙蕾作为甜点。 司徒修远的脸庞在暧昧的蒂凡尼玻璃灯照映下,呈现出雕塑般深刻的轮廓,黑眸在阴影中发出宝石般的光泽。以发蜡朝后梳理的黑发有如貂皮般闪亮,引游人将手指探入其中,感受那份光滑的质地。 “喜欢今天的展览吗?”司徒修远问,他懂画,也常买画。和会画画的路漫漫在一起,绘画一直是两人共同热爱的话题。 “很不错。不过奥赛博物馆没有拿出他们最珍贵的藏品。” 司徒修远点头说:“是的,要看莫奈和梵高的画作,还得亲自去一趟巴黎。” 131、一个人的孤单 路漫漫忍不住问:“你去过奥赛博物馆参观吗?” “不止一次。那座建筑本身就是令人惊叹的艺术品,是一座1900年的老火车站改建而成,坐落在塞纳河左岸,和卢浮宫遥遥相望。” “啊……左岸……听到这个词就令人浮想联翩……”路漫漫的叉子停在半空,神思飘向远方。 “你还没去过巴黎?” 路漫漫有些腼腆地说:“还没机会,每次去德国探望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汉堡,不常有机会往别处去游玩,姐姐……”她突然打住话头,提起露娜绝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对于司徒修远而言,无异于在伤口撒盐。 司徒修远讥讽地替她说下去:“你姐姐必然是沉迷于购物烧钱。” 路漫漫把心一横,放下刀叉:“你既然觉得她浅薄而拜金,为何要和她订婚?” 司徒修远端起酒杯,啜饮一口红酒,凝视着路漫漫:“因为,买一送一。” 路漫漫不敢揣测这句话里邪恶的潜台词,转过头去,直到侍者端上甜品。她没有胃口吃,良久,低微却坚定的声音抛出一句:“无论你多么厌恶我死去的姐姐,我会以生命爱她,到我呼吸停止的那一天。正如你敬爱你的父亲一样。所谓亲人,就是无论他们犯了什么错误,都会无条件地被原谅。” 司徒修远往后靠,有些疲倦地依靠在椅背上,沉声回答:“对,我会原谅父亲,忘记他对我的伤害。可是你,我绝不原谅。” 路漫漫张口欲言,终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不认为她犯下滔天大罪,可是司徒修远看来,俨然将她视为罪大恶极的报复对象。 圣诞节到了,城市里弥漫着欢快的节日氛围,路漫漫在家梳妆打扮,面对玻璃墙外繁华的街道和高楼,以及几处广场上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不由地感慨,热闹是一群人的狂欢,而她,是一个人孤独面对锦衣华服。 她化上淡妆,天生的柳叶弯眉不必描画已经足够完美,而清澈的大眼睛只需要一点巧克力色的眼影和睫毛膏就闪闪发亮。她刷上腮红,涂一点珊瑚红的唇蜜,穿上外套。 叶青来接她,门铃一响,她抓起外套和手袋跑去开门。 “叶大哥,你知道密码的,可以直接进来。” 叶青含笑说:“我尊重女士。” 他走在前面半步,陪路漫漫下楼。在某种角度而言,他挺欣赏路漫漫这个女孩,她住在司徒家那一年,是司徒修远最放松最快乐的一年,她的笑容就是他的强心剂。旁观者清,叶青很明白路漫漫对司徒修远而言有多重要。 车子一路往山上开,和司徒家临海的大宅刚好是反方向。路漫漫知道山上有天然温泉,富豪之家的奢侈可见一斑,夏天要开游艇出去玩,冬天要有别墅泡温泉,所以理所当然地要到处买房子,狡兔不止三窟。以司徒修远去欧洲的频率,路漫漫猜测,他们可能在英国、瑞士和法国都有不动产。 132、衣锦夜行 到达玫瑰别墅,这个季节已经没有玫瑰花,但常绿灌木和松柏仍然使得花园保持绿色。而玻璃温室里面仍然有剑兰、百合、玫瑰……等各色鲜花开放。 叶青带路漫漫进入别墅,她脱下外套挂在门厅,那里已经有一些衣服,看来今晚的客人不少。她从小手袋里掏出粉饼,快速地按一按鼻翼两侧,保持妆容完美。司徒修远叫她来,她就尽职尽责地扮演好花瓶的角色。 大门推开,传来匈牙利舞曲的优美节奏,小型乐队在大厅的底部卖力演奏,钢琴和小提琴缠绵不休。大厅中间装饰着一棵三米高的圣诞树,挂满金色的星星和红色的彩灯,树底下堆着许多彩纸包装的礼物。 路漫漫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她内心莫名地抵触和司徒修远跳舞,今日穿的只是一双普通的高跟鞋,而不是能够跳舞一整夜不累的舞鞋。 司徒修远端着一杯香槟酒,远远地看她一眼,他正和几位男士聊天。他穿一身夜空蓝的丝绒西服,打着细密风琴褶的立领白衬衫以一枚黑钻胸针别在领口,玉树临风,洒脱而俊逸。 路漫漫隔着老远,微微朝他的方向鞠个躬。她把小手袋夹在腋下,去餐台那边看,她没吃晚饭,但胃里有饱胀的感觉,是因为紧张。她用碟子取了一点水果沙拉,用小银叉文雅地吃。 叶青停好车也进入大厅,他找到路漫漫的所在,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今晚他的任务是看好路漫漫,不让她有机会被别的男人搭讪。司徒修远的心态很奇怪,又不愿路漫漫这个地下情妇曝光,又总是按捺不住想时时刻刻带着她在身边的冲动。 突然,他看见一个人影,干练的酒红色短发,一边撩在耳后,露出巴洛克风格的绿宝石流苏耳坠。叶青的心跳加快,忙走到司徒修远身边耳语:“小姐来了。” 司徒修远皱眉,他不愿司徒雪霏看见路漫漫,冤家路窄,定生事端。本来司徒雪霏今天不会来的,母亲卓雅心脏时好时坏,人也恹恹的,懒怠出门,她近来几乎都在家陪伴母亲,不到外面玩乐,因此司徒修远才会让路漫漫来参加派对。 他冲叶青低语:“你去陪小姐,别让她看见漫漫。” 舞曲仍然热烈地演奏着,舞池中不少客人翩翩起舞,四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叶青穿过人墙,来到司徒雪霏身边,她正和一个女客说话,余光瞥见叶青来了,三两句将人打发走,娇笑着对叶青说:“难得看你打领结,如此盛装,简直变了个人。” 叶青今天也穿了黑色晚礼服,在珠灰色衬衫的领口扎一个双层领结,低调而华丽。他也微笑说:“是不是人模人样的?很难想象我从前是穿迷彩服在泥巴里打滚的人吧。” “你不是狙击手吗?怎会在泥巴里匍匐?” “特种兵的训练是很残酷的,我可以徒手爬几层楼,信不信?”叶青刻意顺着司徒雪霏的话头,聊得热火朝天,哄得她心花怒放。 133、家丑不要外扬 可是司徒雪霏心里还惦记着李兆骏,她打电话给李兆骏说圣诞快乐,他懒洋洋地提起今晚要到山上的玫瑰别墅来参加司徒修远的派对。本来不打算出门的司徒雪霏临时起意,套上一条小礼服裙就飙车赶来,谁知李兆骏却没现身。 “叶青,你看见李兆骏了吗?” “李家公子?我印象中他还没到,可能还在家照顾小女儿。” 司徒雪霏感到泄气,对,肯定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奶娃又绊住了他。司徒雪霏不死心,环视大厅,寻找李兆骏的身影。李兆骏没找见,她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那个女孩子背对着她,穿一条无袖一字领连身裙,瀑布般的卷曲长发以一枚珍珠发夹在脑后略做修饰,精致的刺绣蕾丝垂在膝盖上,下面是一双笔直而纤细的小腿。那个女孩子转身,手里端着一杯矿泉水,耳朵上一对雅致的镶钻珍珠耳坠在晃悠,猫一般的大眼睛映着灯光,比猫眼还要湿润灵动。 路漫漫!司徒雪霏只觉血从脚底直冲上头,低声骂一句英文脏字就朝那边冲过去,叶青一看,心中暗叫不妙,他马上朝司徒修远看,他人已经消失,许是跟那个客人去小房间里抽雪茄了。他忙跟着司徒雪霏前去,半路却被一人揽住,却是从前的战友,首长家的公子,他揽住叶青的肩膀,热络地嘘寒问暖,叶青忙应酬这位于情于理都不能忽略的客人,心里却急得冒烟。 司徒雪霏已经走到路漫漫跟前,路漫漫好似被她的眼神定住了一般,僵立在当场,一动不动,夹在腋下的手袋掉在地板上。司徒雪霏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路漫漫晃了几晃,水杯掉在地上,砸个粉碎。还没反应过来,一杯红酒泼到路漫漫脸上,血红的酒液顺着脖子淌下来,雪白的裙子染得一片狼藉。 “小贱货,居然有脸到这里来,司徒家不欢迎你这种人!” 叶青好不容易脱身,跑过来,这边的好戏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交头接耳。叶青脱下身上的西服,盖住路漫漫。压低声音对司徒雪霏说:“小姐,打狗也要看主人。路小姐是少爷请来的,还请小姐留三分薄面吧。” 司徒雪霏肩膀发抖,按捺住火气,路漫漫半边脸已经肿起来,咬着牙不吭声,转身就跑,叶青要去追,司徒雪霏却扯住他的胳膊:“你瞒着我!你早知道路漫漫和我哥在一起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要把那个贱女人留在身边。” “小姐,家事不宜张扬,注意场合。”叶青仍然轻言细语,他的大掌按住司徒雪霏的肩膀,她感到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纱裙传递过来,莫名地安静了,他好似有种力量,暴风雨都会因为他坚定的语气和注视而平静。 安抚好司徒雪霏,叶青跑出去追路漫漫,可她已经消失。 路漫漫跑出别墅大门,积压的眼泪这才喷薄而出,她一边哭一边往外跑,冷风袭来,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叶青的西服,外套和手袋都丢在别墅里了。她呆在路灯下,没有手机也没有钱,怎么办?她是坐叶青的车上山的,现在连叫计程车都没办法。她看看九曲十八弯的山道,再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别墅,天人交战,她还是决定走路下山,被人打了左脸,难道还送上门去让人再打右脸? 134、我不是坏人,上车吧 路漫漫裹紧身上叶青的西服,但裸露的膝盖仍然被冷风吹得疼。今年是个暖冬,十二月底的天气虽然还没落雪,但霜降的夜里那种透骨的湿寒仍然让路漫漫牙齿打颤。 这条山道很狭窄,只有双向两车道,她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的人行道往下走,隔十几米才有一座昏暗的路灯,夜风吹得树叶草丛沙沙响,她害怕得牙齿咯咯响。 深夜的车很好,走了许久,只有几辆车上下路过,车灯雪亮,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没有挥手求助,天知道会不会上贼车?一辆深灰色沃尔沃房车从山下快速驶上来,转过弯道就看见路漫漫正独自往山下走。车速减慢,略有些迟疑,驾驶位的人放下半幅车窗,看了路漫漫一眼,她却低着头刻意避免目光交接,那车便继续往山上开去。她知道再走两三公里就能抵达有出租车的地方,她可以打车回去,然后上楼拿钱给司机。 路漫漫感到冷和疼,穿着高跟鞋走这么远的路,实在不是好主意。身后传来一声低低喇叭声,那辆沃尔沃掉头回来了。司机放慢速度,放下车窗对路漫漫说:“小姐,这是零度的天气,你这样子走路下山不是办法,我送你到最近的地铁站吧。” 路漫漫止住脚步,她看见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眉目舒朗,气质温和。穿着三件套的花呢西服,一条丝巾巧妙地塞在领口,很雅痞而高级的打扮。她有些犹豫,那人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是坏人,上车吧。”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下去,替路漫漫打开后车门。这个贴心又刻意保持距离的举动让路漫漫放松了警惕,而打开的车门里面,她看见在司机背后的座位安着一张儿童安全座椅,他是个有孩子的男人! 路漫漫放心不少,道谢不迭,压住裙角防止走光,低头钻进车里。车子里面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芳香剂的刺鼻香气,甚至连装饰品和靠枕都没有,只在座椅背后塞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包,看起来是小孩子的东西,印着白雪公主的图案。他开着广播,低声放着流行乐,可是他明显并不在认真听,只是当背景声,或许是为了让她放松。 路漫漫偷偷观察这个男人,判断安全系数。他开车很沉稳,不疾不徐,右手腕露出一小截白衬衫,圆形银袖扣闪着温润的光泽,一支豪雅潜水表若隐若现。路漫漫推测他是左撇子,她的德国继父也是这样,左手写字,右手戴表。左撇子通常都很聪明。 那人也从后视镜里看她,有时候两个人视线交接,他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并不和她攀谈。路漫漫反而不好意思,主动说:“很感谢你,麻烦你把我送到最近的出租车站就可以。” 路漫漫刻意侧过脸,把容颜隐藏在长发里面,让人看不真切。那人从后视镜里看她,衣服毫无疑问是名牌,一对珍珠耳坠价值不菲,但没有手袋,披着一件男人的西服,一边脸颊还有些红肿,眼角有半干的泪痕……很明显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他并不多言,答应找到最近的出租车站就把她放下。渐渐进入市区,他放慢车速,留意路边有没有出租车。 135、最棒的圣诞礼物 车子靠边停下,几步之外就是等待客人的夜间出租车。路漫漫再次说声谢谢,一手搭在车把上,那个男人叫住她:“小姐,稍等。” 他抓起副驾驶座位上的东西,绕到她的车门旁,绅士风度十足地替她打开车门,把那东西挂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路漫漫心里一惊,身上一暖,那是一条酒红色的羊绒围巾,大而柔软。他的手指没有碰触到她的身体,但站得很近,路漫漫闻到一股清新的男士护肤乳的香气,来自他干净的肌肤。 “这是我的围巾,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作为圣诞礼物赠送给你。天气很冷,小心感冒。” 路漫漫眼里瞬间潮湿,忍住哭泣说:“这是我收过最棒的圣诞礼物。” “不胜荣幸!” 这个男人将她送到出租车上,不待她反对,掏出两百块递给司机:“请送这位小姐回家。” 他并未逗留,甚至没有问路漫漫叫什么,住哪儿,挥挥手,潇洒告辞,回到自己的车上。路漫漫转身从后车窗看那辆迅速消失在夜里的沃尔沃,感觉到脖颈里那条羊绒围巾的温暖,只觉这个圣诞夜不那么寒冷。她摆摆手告别,虽然那个男人已经看不见。 李兆骏到达别墅的时候,派对已经过半,狂欢的人群正在槲寄生底下交换亲吻,司徒修远的朋友圈大多都是留学或者在海外定居的人,非常西化,这个圣诞派对里人人都玩得投入而尽兴。 司徒雪霏抓住李兆骏,娇嗔一句:“都凌晨了你才到!” “没办法,宝贝女儿今天有点肚子痛,我哄了好久才睡着。” “哎,你自从有了女儿,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潇洒了。” 李兆骏耸耸肩,摊开手:“我不可能永远是青少年,能彻夜狂欢,无忧无虑。” 司徒雪霏双手抓住他的衣襟:“虽然你迟到了,还是给我一个吻吧。” 李兆骏抬头看悬挂的槲寄生,俊颜上绽放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慢慢俯身,司徒雪霏陶醉而期待地闭上眼睛,他的吻落在额上,0.1秒的温暖。 她睁开眼睛,他已经挺直腰,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和但坚决地拉开,低声说:“我去找你哥,还没祝他圣诞快乐呢。” “嘿,我的圣诞礼物呢?” 李兆骏已经拔腿走开,转身对气急败坏的司徒雪霏说:“连新年的一并送你!稍安勿躁!” 司徒修远在人群中寻找路漫漫的身影,不悦地皱眉,叶青一直在角落待命,察言观色,此刻便走来,附在司徒修远耳边低语几句。他看了站在大厅和李兆骏说笑的司徒雪霏,嘴唇翕张,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李兆骏走到司徒修远面前,张开双臂,两个男人拥抱彼此。 “merrychristmas!抱歉我迟到。” “没关系,我理解,为人父自有许多责任和牵挂。” 李兆骏和司徒修远各拿一杯香槟,两人走去窗边,在一张皮沙发上坐下聊天。 136、你敢挂我电话? “我上山来的时候,遇到一个美得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孩子,她走在路上,就像飘在夜色中的精灵。” 司徒修远挑挑眉:“哦?大半夜的,这山上都是别墅,出入都开车,哪里来的女孩子独行?你不会是撞鬼了吧!” 李兆骏爽朗地大笑起来,双手合掌抵住下巴,风趣地说:“我倒希望是宁采臣遇到聂小倩,可惜只是惊鸿一瞥。我很多年没见过那般美不胜收的女子,一双美目灿若寒星。不过,场合和时间都不对,只能当做吉光片羽的记忆,慢慢回味。” 司徒修远笑着,胳膊搭上李兆骏的肩膀:“难道今晚,我妹妹还不够美?” “她一直很美,从小到大都是。可惜不是我那杯茶。” “我记得小时候你还说长大了要娶她。” “puppylove怎能当真?修远,不要乱点鸳鸯谱,耽搁的是雪霏的青春。” 回到公寓,路漫漫迫不及待躺到浴缸里,让热水温暖已经冻得发抖的身体,她听见铃声大响,懒得伸手去拿起就在浴缸旁边墙上的听筒。她猜是叶青,还会有谁打来?司徒大少爷是不会屈尊过问她是否平安到家的。叶青做事妥帖,就算她不接电话,他自会打给公寓管理人员确认她的行踪。 她的手机和外套都丢在山上的别墅,她不想去操心,闭上眼睛,滑入热水之中,试图洗去一身的疲惫与屈辱。 之后几天,司徒修远都没来找路漫漫。 圣诞夜派对之后,司徒雪霏就连拖带拽把司徒修远弄回老宅,关上门兴师问罪。 “你怎么跟路漫漫搅在一起,她那种贱货,看见她都嫌脏了我的眼睛!” 司徒修远不吭声,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疲倦地看着妹妹,任由她发泄。等她气鼓鼓的肩膀渐渐停止抖动,他才不高不低地说一句:“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哥!” “妹妹,我从不过问你的私生活,也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这不是隐私,妈妈如果知道,肯定会再发一次心脏病!” 司徒修远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严肃地对司徒雪霏说:“那你最好不要大嘴巴!” “纸包不住火!” “那也轮不到你嚼舌根!” 司徒修远摔门而出,司徒雪霏暴跳如雷,打内线电话找叶青,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 “喂,我是叶青,有何吩咐?”他声音有点迷糊。 “叶青,你马上到我房间里来!” 叶青停顿片刻,听出这是司徒雪霏的声音,冷静地说:“小姐,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有什么话不可以天亮以后慢慢说?” “我不管,你现在就过来!”司徒雪霏大吼。 叶青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他不卑不亢地说:“小姐,我尊敬你,也请你尊敬我。我为你哥哥工作,但并不代表我是司徒家的佣人,任你呼来喝去。有什么事要跟我说,请在早晨六点之后。” 他挂断了电话。司徒雪霏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眼睛瞪大,他居然挂电话!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敢挂她电话的男人! 137、我不是你的佣人 第二天早上,司徒雪霏顶着两个粉底也盖不住的大大的黑眼圈冲到车库找叶青。他正在做行车前的例行检查,一丝不苟的测试车子的各项功能,检查车胎和油箱,他专注的样子仿佛是对待总统出行一般。 司徒雪霏叉腰,挡住门口射入的阳光。叶青抬头,摘下手套,不紧不慢地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扣好,穿上西装外套。他不说话,等司徒雪霏开口。 她终于沉不住气,这个骄傲的男人,居然连早安都不问候一声! “你真没礼貌。” 叶青脸上波澜不惊:“我已经强调过,我不是你们司徒家的佣人,我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雇佣我的是司徒少爷,我的义务白纸黑字写在合同里,其中并没有包括对司徒小姐卑躬屈膝。” 司徒雪霏脸涨得通红,她没法反驳叶青的话。他是外人,是哥哥“请”来的,可不是那种三代人都在司徒家服侍的“家仆”,也不是地位卑微的清洁工。可是她不愿输了气势。 “我问你,路漫漫什么时候成为我哥的情妇?她太不要脸!我把她赶出家门,她居然又勾搭上我哥,跟她那个骚货姐姐是一丘之貉!” 她连珠炮一样大骂一通,叶青等她说完,这才开口:“第一,我只对少爷负责,关于他的私生活,我没义务也不可能对第三个人讲,就算是小姐和太太,也不行。第二,总统的儿子不一定是总统,杀人犯的儿子不一定是杀人犯,同理,即便去世的露娜小姐的品性有什么不端,不等于路漫漫小姐也是同样的人。我不想继续和小姐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可否到此为止?” 司徒雪霏的胸口剧烈起伏,强行按捺怒气,心中百转千回,她吐出一句:“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别人跟我针锋相对,可是我好羡慕我哥,有你这么忠心耿耿又有骨气的随从!你的旅行基金如果还缺钱,欢迎你随时为我效力。” 叶青突然露出笑容,是那种绷不住了漏出来的阳光般的笑容,可是带着成熟男人的狡黠:“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小姐高薪请我,你若跟男人幽会,我当然也会替你掩饰得滴水不漏。” 司徒雪霏脸上红了又白,一甩头跑开。叶青看着她穿着四寸高跟鞋还能跑那么快,心中暗笑,这种“神技”哪怕特种兵都学不会啊。 当管家转告司徒修远,母亲卓雅请他有空去一趟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司徒雪霏是个直肠子,火爆脾气,绝对藏不住话,肯定已经在母亲面前打了小报告。他心里烦躁,没敲门就闯进母亲的套房。 卓雅正和李建明同坐一张双人沙发,二人靠得很近,李建明双手握着卓雅的手,絮絮低语。司徒修远突然闯入,两个人都惊慌失措,像触电一样抽出手,弹开。李建明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搓着手。 “修远,你今天在家啊?没去公司?” 司徒修远面色灰暗,声音克制而冷静:“今天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来陪陪母亲。” “我正好也来看你妈妈,这就走,公司还有一些合同上面的事要处理。” 138、到底谁更荒唐? 司徒修远很客气地替李建明打开门,送他出去:“谢谢李叔,公司的事仰仗您了。” 母子二人面对面坐下,气氛有些尴尬,卓雅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手有点抖。司徒修远屈身向前,替她添一杯热茶。她接过来,热热地喝下去,镇定了一点。 司徒修远决定先发制人,斟酌片刻,谨慎地开口说:“妈妈,人言可畏,你和李叔叔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卓雅脸上挂不住,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上,哐当一声响。 “你这话含沙射影,有什么弦外之音?” 司徒修远低下头,故意不直视母亲,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耐着性子说:“妈,爸爸失踪已经一年多,凶多吉少。可是一日不见他的尸首,我一日不相信他已死。法律意义上,他仍然是司徒集团的第一大股东,是我和雪霏的父亲,是你的丈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李叔叔虽然是我们家世交,堪比至亲,可毕竟……还是避嫌比较好。” 司徒修远捅破窗户纸,卓雅嘴唇发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她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正要叫你来训话,你倒是先捕风捉影,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把路漫漫养在外面?她是露娜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荒唐!” 司徒修远的平静让母亲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指责我是因为路漫漫年纪太小,我不该玩弄她。原来只是因为她是某人的妹妹。” “放肆!糊涂!你曾经是她的姐夫,如今却让她做你的秘密情妇,真是荒唐!” “我的父亲睡了我的未婚妻,如果说荒唐,最荒唐的事已经发生。” 卓雅看着儿子,他眼里有血丝,双手交叠,因为用力,指节发白。她突然感觉到他深藏在心里的痛苦,她站起来,抱住司徒修远,他那宽厚而紧绷的肩膀在母亲无言的抚摸下慢慢松弛下去。 他低语:“妈妈,我很难过,很迷茫。从小到大,你一直为我骄傲,我不论读书还是做生意,都一帆风顺,也有许多名媛美女对我投怀送抱。可是为什么,侮辱我的却是我的亲生父亲,以及我未过门的妻子?” 卓雅哭起来,泣不成声:“儿子,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的错,那到底哪里出了错?我一开始以为是路漫漫的错,可是她有什么错呢?因为她是露娜的妹妹吗?她没有勾引我,是我强留她在身边的。我以为伤害她可以得到某种补偿,可是没有,妈妈,我的心还是好痛。我想找到父亲,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家族蒙羞,为什么不留只言片语就消失?” “别说了,儿子,求你……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 “你有什么错呢……我们都没错……犯错的人不在了。”司徒修远抱住母亲,硬生生把就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修远,不要埋怨你父亲,他肯定是被露娜勾引的,他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139、死气沉沉的豪宅 隔两天,叶青将路漫漫丢在别墅的手袋和外套送回公寓,她将干洗好的西服还给他。 “路小姐,你那晚是怎么回家的?你没有开车上山,也没有手机和现金。” “我搭好心人的顺风车。”路漫漫不愿多谈。 叶青点点头,劝一句:“世风日下,陌生人的车不能随便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宁可忍一时风平浪静,也不要冒险深夜独行。别忘记,你是个相当漂亮而且十分年轻的女孩子。” 路漫漫知道叶青这话是为她好,点头答应。 临走,他转告路漫漫:“跨年夜少爷会到这里来,你准备一下吧。” 能拒绝吗?自从她沦为他的女人,司徒修远对她从来只是命令,而不是询问。 圣诞节被司徒雪霏打了一巴掌,那之后司徒修远没有只言片语,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而今天,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他却让她乖乖等着伺候他。她也可以开车跑出去狂欢,和田甜一起去泡酒吧,或者找夏宇去跳舞,可是她哪儿都没去。 她在浴室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给自己做全身护理。从前露娜在的时候,定期带她一起去做激光除毛,她们姐妹都是天生丽质,除了茂密的天然卷发,浑身上下没有太多不雅的体毛,因此路漫漫没花多少功夫就做好除毛。体毛处理好,开始洗澡,护发,修剪指甲,全身磨砂,涂乳液…… 她要延续这种自我修饰的习惯,作为对姐姐的纪念。 这座昂贵的顶层透天公寓,对路漫漫而言并没有家的味道。大师级的室内设计,复杂而细腻的灯光勾勒出简洁家具的轮廓。深深浅浅的灰,间杂一些芥末黄和橄榄绿的布艺,但优雅的色彩并不能弥补气氛的冷清。有爱的地方才是家 她给兰花浇一点营养液,看看时间,去布置客厅。客厅内的沙发是线条刚硬的黑色牛皮,一张白色单人椅子放着黑白条纹的靠枕,贵得令人不敢踩的波斯手工地毯铺在脚下。实木大餐桌是北欧的简洁风格,八张靠背椅都有软垫。这些不是不舒适的,只是没有人气。 路漫漫叹口气,她打电话请楼下的餐厅送一瓶香槟和一些水果甜点上来,有求必应,很快就有服务生推车上楼,还附送一束鲜花。 路漫漫将酒放在冰桶里,鲜花装瓶,略做调整,点燃两支香薰蜡烛。她机械化地做着这一切,如果她表现得温顺,也许司徒修远不会对她那么冷硬。 主卧室考虑到当时露娜的品味,还有些女性化的痕迹。质地精良的埃及棉床罩铺在大床上,几个云朵般柔软的羽绒大靠枕营造出舒适的感觉。床头柜的台灯是英国进口,高级骨瓷的底座,真丝灯罩上手绘着蓝色缠枝花卉。纯银麋鹿烛台是路漫漫从橱柜中找出来的,符合圣诞节的气氛。她犹豫要不要点一支蜡烛,预备司徒修远随时压倒她,在床上。 她常常待的地方并不是卧室,而是楼下的书房区,那里有舒适的大靠背椅和垂挂的白纱帘,她喜欢窝在椅子上,读书,听音乐,获得片刻宁静,舒缓身心。 140、那天晚上,疼吗? 在等待司徒修远的时候,她并未焦躁不安,他从不通知几点几分到达,因此望眼欲穿或者手忙脚乱都是不必要的。她挂上耳机听德语新闻,手里看一本德语小说。 门开了,司徒修远出现在门口。她站起来,没有朝他走去。司徒修远关上门,靠在门口打量路漫漫。他以为她至少会化妆,穿一件性感的裙子迎接他,可是她没有,她仍然穿着素日习惯的白色睡裙。天知道她去哪儿买的这种好似中世纪修女一般的白袍子当睡裙,袖长及手腕,裙子一直盖到小腿,胸口有一点刺绣蕾丝装饰,可是遮得严严实实。 她赤着脚,在司徒修远的眼里,她简直像个小天使。 路漫漫看着司徒修远,他脱下开司米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套头衫和黑色长裤,极简的款式因为昂贵的面料而显得舒适妥帖。司徒修远有着优雅如豹一般的身体,肌肉强健而不过分凸起,冷冰的黑眸使得他的俊颜看起来弥漫着危险的气质。 司徒修远一言不发的走进客厅,顺手关上了灯。他一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摩天大楼顶层的公寓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一览众山小,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此时在市中心最大的湖面上正酝酿着跨年夜的烟火。 他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繁华不夜城的美景,转身看着路漫漫。她迟疑片刻,在郁金香水晶玻璃杯里倒上两杯香槟,端上,走向司徒修远身边。 他接过一杯酒,喝了一口,随手放在身边的小茶几上,另一只手缓缓地抚摸路漫漫的脸颊,轻声问:“那天晚上,疼吗?” 路漫漫咬唇不语,她漠然地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移动的汽车在路上形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如河水一般,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她感觉到司徒修远的大手按在她的后脖颈上面,缓慢而有技巧地揉捏,她没说话,有种莫名地执拗。司徒修远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本来没想过会这样,漫漫……” 会怎样?她不敢抬头,却克制不了想看他的冲动。两个人的目光终于还是纠缠在一起。他温柔而坚决地把她的酒杯也放在一边。外面的天空笼罩着厚厚的黑云,他的眼里也是雾霭一片。 她仰头看他,等待即将落下来的吻。可是他没有吻她,而只是用手指顺着她的脊柱一点一点往上爬。即使隔着睡裙,她也觉得汗毛直竖。想逃,无处可逃。桌上的烛光摇曳,玻璃墙外的霓虹灯照进来,一片混沌的幽暗,而幽暗中又浮动着暧昧的色彩。 他的手一只往上,扣住她的头,他的唇慢条斯理地在她柔嫩的脸颊和耳畔磨蹭,冒出的胡渣带来微微的刺痛感。 司徒修远的手撩起她的睡裙,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正在此时,第一朵烟花在天空爆开,一声巨响,照亮屋里的两人。路漫漫在恍惚中被压到桌上,司徒修远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背上。 141、烟花易冷,钻石永恒 路漫漫没有抵抗,只是用手紧紧抓住桌子的边缘。天空中此起彼伏爆发出越来越多的烟花,五颜六色。他的抚摸渐渐把她推往崩溃的边缘,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在脱自己的衣服。 路漫漫随着烟火一起绽放又一起凋零,直到她的汗湿透睡裙。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哭泣还是在叫喊,在最屈辱的姿势中,她却感到异样的刺激。升到最高空之后,是可怕的空虚,以及黑暗的坠落。 她等司徒修远离开她的身体之后,才喘息着整理自己,而司徒修远只是很冷漠地在一旁看着她。他抬手,从手表上看时针滴答,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礼盒,放在桌子正中。在漆黑的桌面上,发光的礼盒就好似一簇火焰,灼伤了路漫漫的眼睛。 他穿上外套,手按上门把,说了今夜的第二句话:“新年快乐。” 很久之后路漫漫才去打开那个礼盒,里面是一枚约有巴掌大的胸针,白金底座制成凤凰飞舞的形象,以不计其数的无瑕白钻作为衬底,凤凰的眼睛是一粒玫瑰红的宝石,长尾末端镶嵌着五彩宝石,祖母绿、翠榴石、红宝石、蓝宝石、黄钻……都切割成水滴形,而凤凰腹部是一颗巨大璀璨的白钻。她认得这颗钻石,十克拉,椭圆形,火彩和净度都是一流的,这是从露娜的订婚戒指上拿下来的。十克拉的白钻加上每一颗都在一克拉以上的彩宝,这是一件巧夺天工,极尽奢华,耀眼夺目的珍贵珠宝!司徒修远居然将这粒价值不菲的钻石加上同样贵重的彩色宝石改成胸针送给她?这是一种讥讽还是一份盛情? 路漫漫走上楼去打开卧室里的保险箱,想将这枚胸针锁起来。她不想戴,至少现在不想。她发现姐姐的珠宝箱不见了,而里面放着厚厚几叠百元现钞,不用说,是给她的“零用钱”。她略一思索便明白,姐姐当初放在这里的珠宝,几乎全部都是用司徒修远的信用卡买的。而她从前的几件值钱首饰,早已变卖留作她私生子的抚养费用,秘密地交给了母亲林思琪。即使司徒修远让人把露娜所买的所有珠宝都变卖处理,也是无可厚非。 过了几日,司徒修远叫她开车去某会所陪他吃饭,她才第一次把那枚胸针拿出来佩戴,别在大衣的衣襟上。司徒修远淡淡地扫了一眼,说:“你戴着不错。露娜的品味实在可怕,艳俗而浮夸,她从前买的那些珠宝我都让人处理掉,只有这粒钻石殊为难得,是可遇不可求的无瑕美钻,想了想,还是留下。 142、越堕落越快乐 路漫漫忍不住为露娜辩白:“姐姐的品味并不差,她只是……只是刻意扮演一个花瓶而已,因为别人都把她当做胸大无脑的女人。” 司徒修远的目光炯炯,直视路漫漫:“你是说,露娜也有灵魂?” “她并不比其他任何女人卑贱。” 司徒修远沉默片刻:“对,她很聪明,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手段不敢恭维。她毁了自己,也毁了我的家庭。” 路漫漫没了胃口,她放下刀叉,转头看窗外,昨夜开始一直是雨夹雪,开车的时候心情已经很烦躁,一路都是肮脏的雪泥。她感觉到司徒修远在桌下伸出脚,缓慢地磨蹭她的脚踝。她叹息一声,不看他,低声说:“我对姐姐所做的一切,由衷地感到羞耻和抱歉。但是我隐瞒你,固然是因为替姐姐遮掩丑事,更是因为我不愿伤害你。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做任何事避免你受到伤害。” “为什么?”司徒修远的语气咄咄逼人。 “你明白的。”路漫漫无法吐出那句话,深藏在心底最柔软的那句话,绝对不能说。 司徒修远的脸上渐渐溢出一丝笑意,有些嘲讽有些落寞。 “我明白,可是,漫漫,你我阴差阳错,在不该相遇的时间相遇,注定是一场荒唐。” “你可以随时结束这种荒唐。” 他拿起红酒杯啜饮几口,以手指敲击着玻璃杯:“不,我还没荒唐够,越堕落越快乐。你欠我太多,你也明白的。” 为什么是她欠他的?路漫漫扪心自问,可是找不到答案。 司徒雪霏兴冲冲地告诉叶青,他布置的窃听设备可以拆了。 “大功告成?” “当然,我拿到了几段关键的电话录音,证明他吃回扣,中饱私囊。我已经让律师找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摊牌了。” 叶青想一想,问:“那个人会很惨吗?” “我会让律师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他吞下去的好处,都要给我加倍吐出来。” “你是要杀鸡儆猴,吓唬其他人。” 司徒雪霏笑:“你懂我。” 叶青眉头皱起来,一丝担忧浮上心头:“得饶人处且饶人。” 司徒雪霏反驳:“不,我的原则是赏罚分明,痛打落水狗。只有痛下狠手,才能警示其他蠢蠢欲动的家伙们,手脚都给我放干净些,别以为我是个女人,他们就能浑水摸鱼。” 叶青笑说:“没人敢骑到你头上,司徒大小姐。” 拆设备这一天,叶青将仪器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一分门别类收在箱子里。他问:“你应该不会再需要了吧,我这就还给朋友。” “我由衷希望不再需要,其实我很讨厌窥私和刺探他人的生活。” 叶青突然想起一部电影,脱口而出:“《daslebenderanderen》,这是一部德国电影,是我看过关于窃听的最棒的影片,曾经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你懂德语?” “不,我听路小姐推荐,看的是带中文翻译的版本,推荐你也看看。” 司徒雪霏鼻孔里冷哼一声:“路漫漫那种人喜欢的东西,我不稀罕。” 143、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叶青冷静地收拾箱子,平静地说:“撇开私人恩怨,路小姐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本性善良,多才多艺,而且非常坚强。换作别的女孩子遭遇她这短短两年时间所承受的,早就崩溃。可是她一直坚持到现在,我敬佩她,可怜她。” 司徒雪霏不知是哪里涌上来的一口闷气,叱问:“你喜欢她?那个小贱货?” 叶青用一种理解却悲悯的眼神看着司徒雪霏:“仇恨是最可怕的东西,它会蒙蔽人的双眼,颠倒黑白。小姐,看开一些,你会比较快乐。”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路漫漫?那让我哥送给你啊,也许他不介意让你玩玩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小姐,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叶青开车载司徒修远和司徒雪霏回家,一路上她都气鼓鼓的,闷闷不乐。快到家,冷飕飕的风从海上来,吹得海岸两侧的草木如海浪般起伏。司徒雪霏渐渐冷静之后,自悔失言,试图挽回局面。 “叶青,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叶青不知哪儿来的幽默感,也许是不愿暴露隐私,语气懒洋洋地回答:“小姐,你似乎应该先问我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 司徒雪霏瞪大眼睛:“开玩笑吧?你喜欢男人?” “怎么?小姐是留洋的,居然这样保守?” 司徒雪霏掩面摇头,唉声连连:“怪不得你对我哥死心塌地,我几次三番说要挖墙脚,你都不为所动,原来你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 叶青哈哈大笑起来:“我随便说说,小姐爱信不信。” 司徒雪霏脑子里咕噜噜转了几下,突然问起:“你唬我,我明明记得你的书架上有和女人的照片!” 叶青沉默几秒钟,语气轻快地说:“小姐聪明绝顶,心细如发,佩服。” 司徒雪霏不是好敷衍的,话题绕回最初:“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单身还是?” 叶青把车子驶入司徒家大宅的铁门,慢吞吞地说:“无论我的感情生活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为司徒少爷工作的状态,小姐大可放心。” 司徒雪霏被堵得哑口无言,叶青的嘴比他们家的安保措施还要严密,怎么都撬不开! 放寒假之后,春节临近,市区处处张灯结彩,主街上挂满大红灯笼,一派喜庆气氛。田甜约路漫漫一起去逛街,趁商场打折可以置办些行头。 没到一小时,田甜已经收获大包小包,还有鞋子,路漫漫建议先返回停车场,把东西放到她车上,减轻负担。看路漫漫两手空空,田甜调侃:“你最近手头紧吗?什么都不买。” 路漫漫微笑说:“我姐姐留下的旧衣服,我再穿十年都足够。” 田甜摸一摸路漫漫身上浅驼色羊绒大衣的袖扣,质感如婴儿皮肤一般光滑,她有些羡慕地说:“是啊,毕竟有个当明星的姐姐,想来漂亮衣服把衣柜都塞爆了。你这件maxmara的大衣虽然是旧款,可真的再穿十年也不落伍。你身材好,品味佳,披麻袋也是美人。这条红围巾配得真美!画龙点睛!” 路漫漫摸着脖子上那暖意融融的酒红色围巾,想起圣诞夜那个热心肠的年轻男人,嘴角弯弯,浮上浅笑,她不想说出那夜发生的事,把它当做一个温暖而甜蜜的隐私,牢牢锁在记忆深处。 144、偏偏遇上你 两个女孩在车后备箱放好血拼的战利品,手挽手信步走向美亚百货。 路漫漫问田甜:“对了,还没问你寒假怎么不回老家?” 田甜的脸一下子蒙上一层灰色:“土豪要回盛京过节,叫我——随时待命。” “那你爸妈那边怎么交代。” 田甜苦笑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觉得这两年我财源滚滚,还往家寄钱,我父母果真一点疑心都没有吗?何况大学里总有三五个老乡什么的,我在外面赚男人钱的事,我家里人应该早有耳闻,他们只是拉不下脸来问我而已,怕我承认,他们反而不知该如何对我,打我?骂我?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轮奸都不敢大声哭的小女孩,他们管不住我,也没能力再管我。” 路漫漫紧紧握住田甜的手,给予无声的理解和支持:“我们同病相怜,今年我也是独自过年,我还有半年就去德国,不舍得花钱买机票飞去汉堡过春节。要不咱俩搭伙做年夜饭吧?我想你那个土豪总不至于除夕夜叫你出去吃饭,他总要陪家人的。” “那好啊,我们俩包饺子吃。” 二人说笑着,进入挂满圣诞装饰品的美亚百货大门,一阵香风袭面,轻快的圣诞快乐歌回荡在壮观的五层楼中。美亚百货内部是环形结构,一楼正中间是高雅的咖啡座,而不像有些商场那样遍布乱七八糟的香水和化妆品小铺。无数巨大的星形装饰灯从顶层的天花板上高高低低地垂挂下来,令人惊叹。每层楼的栏杆都被金色的帷幔包裹,装饰着圣诞风格的槲寄生和彩灯。 “美亚百货是盛京最高档的商场,我当年还是个乡下土妞的时候,跟着室友第一次慕名而来,张大嘴巴,口水都快滴下来了,那副囧样,我到现在都记得。”田甜感慨不已,而作为地地道道的盛京女孩,路漫漫选择识趣地闭嘴,她家虽然算不上富裕,姐姐的排场大多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可是有个当空姐的母亲,当演员的姐姐,路漫漫自小耳濡目染,出入高级场所已是家常便饭。她不想让田甜感到一丝局促,所以顺着她的意思,陪她一件一件店铺逛。 价格当然贵得离谱,可也挡不住春节前络绎不绝的消费者。路漫漫翻看那些动辄五位数的价格牌,露娜在世的时候自不必说,当明星就得花血本包装,可是轮到她自己花钱,她却绝对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在一件外套上面。 田甜兴冲冲地试穿一双靴子,路漫漫坐在一旁一边用手机看新闻,一边等她。她脚上的绑带平底靴子已经穿了快四年,可是她并没有要添置新鞋的意思,露娜那汗牛充栋的鞋柜,足够她挖宝。 她听见一阵高跟鞋敲击黑色石质地面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印花风衣的艳丽女子,正停留在鞋店门口。路漫漫的呼吸凝滞,手心冒汗,不是冤家不聚头,居然在这里遇到司徒雪霏! 145、希望有一天不必再忍 路漫漫不敢动,田甜还在兴致勃勃地试完一双又一双,她脱不了身。司徒雪霏今日例行巡店,没想到会看见路漫漫。她冷眼打量路漫漫一下,心中冷笑,路漫漫这个小贱货,和当年露娜一样拜金,兜里揣着司徒修远的信用卡,什么东西都敢买,今天想来是到商场来血拼。她对身边的一个男人耳语两句,高傲地昂着头往下一间店铺走去。 那男人趋步来到路漫漫身边,以低到不至于让第三者听见的声音,客套地说:“这位小姐,我们总监说,请您移步到别家商场,我们美亚百货今日不对您开放。” 路漫漫只觉寒意从脚底而生,原来美亚百货是司徒家的!怪不得司徒雪霏那眼神充满鄙夷和高傲,她当然有资格下逐客令!路漫漫怀着屈辱的心情,抓起手袋站起来,拉着田甜说:“我们到别处去吧。” “为什么?我们还没逛多久呢,美亚百货的东西是最好的……”田甜还没说完,路漫漫顾不得礼貌,硬是拽着她往外走,那个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低声引导她们走最近的路线离开,皮笑肉不笑地告别,却没有说那一句“欢迎下次惠顾”。当然没有下一次,她们是被赶出来的。 走出大门,路漫漫深呼吸一口,将室外清冷的冬季空气吸入肺中,方觉好受一点。 “漫漫,怎么回事?”田甜看路漫漫好似逃离瘟疫一样的表情,心中写满问号。 路漫漫想一想,没法解释,这一解释,话就长了。她只得半真半假地说:“美亚百货的老板是司徒集团的大小姐,从前我姐姐跟司徒少爷订婚那阵子,她们相处得不好,连带着司徒小姐也讨厌我。所以刚才……” 田甜刚才没留意到司徒雪霏来过,但她眼珠子一转,已经明白事情原委,她们是不受欢迎的客人。她心胸宽广,马上拥抱路漫漫说:“原来如此,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是来消费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逛别家去!” 开车送田甜回家的路上,路漫漫问:“我是不是太软弱?任人欺负。” 田甜想一想说:“不,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候,吃亏是福。” “我希望有一天不必再忍,在任何人面前,我都可以骄傲地挺直腰杆,做我想做的,说我想说的。” 田甜拍拍她放在换挡杆上的手:“一定会的,我们会长大,会变得坚强,无所畏惧。” 田甜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换上今天新买的衣服,先打个电话给土豪,撒个娇,问个好,土豪正在陪家里人,没空搭理她,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此举正和田甜的意,她打算去找罗敏昊。离春节没多少日子了,一放假,罗敏昊便要回离盛京200多公里的老家,因而田甜简直想争分夺秒地和他在一起。 罗敏昊加班回到住处,田甜的夺命连环call已经打来五次。他前脚刚进门,田甜后脚就到了,两人的住处相隔只有一条街,但田甜从未邀请罗敏昊去找她,每次都是她来找罗敏昊,这多多少少让他心生疑窦。 146、三十平米的蜗居 田甜轻车熟路地踢掉高跟鞋,换上一双粉红色兔子拖鞋,这是她特地放在这里的,当然还有粉红色的牙刷和粉红色的剃毛器。她小时候极其渴望一切女性化的服饰,有蕾丝花边的裙子,芭比娃娃,或者哪怕最简单的,一个有蝴蝶结的发夹。可是没有,她小时候总是穿哥哥的旧衣服,用一条从窗帘上撕下来的布条扎马尾辫。她曾经哭求母亲给她买一个金头发粉红裙子的芭比娃娃——其实不是正版的芭比,只是国产的粗糙仿制品,十几块人民币而已。但母亲说那是白浪费钱,从箱子里找了一个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何人玩过的布老虎扔给她。进入青春期,她已经是手长脚长,前凸后翘的少女,可是连像样的内衣都没有一件,穿着母亲淘汰给她的花布裤子去上学。 童年的匮乏导致的是如今的加倍补偿。她和购物狂之间只差一张信用卡的距离。田甜在堕落的生活中仍然保持清醒的地方是——她没有信用卡,永远保持银行账户上有富余。挣多少,花多少。她舍得花钱打扮自己,但也懂得最大限度地节省,每隔一阵子她就会把过时的衣服送去一家二手寄卖店处理,能收回一点成本,还会淘一些别人寄售的二手鞋子和首饰。 田甜偷偷观察路漫漫的穿衣打扮,无一不是名牌货,而且她气定神闲,再贵的衣服也轻松驾驭,路漫漫这种淡然的态度,田甜不是不羡慕的。虽然两个人都被钱逼得很惨,虽然两个人都貌美如花,可是她很清楚,作为一个“外来妹”,她要再奋斗十年才能有生长于盛京的路漫漫从小就积淀的“气质”。偌大的差距只能靠名牌服饰来补救。 罗敏昊和她的出身类似,小县城的男孩子,从小就渴望靠受教育实现从底层向上爬的理想,考上不错的大学,找到不错的工作。穿上西服打上领带,拎着公司配发的一两万一台的高级笔记本电脑,有种已经“出人头地”的美好幻觉。这个幻觉在每个月底查看银行余额的时候才会被狠狠敲碎。赚得并不算少,可是身为外地人,在盛京这个遍地是高官富豪的大城市,钱,总是不经花的。 罗敏昊在三环边一个小区租了个一居室,还是大学室友家的拆迁安置房,房租给了友情价,还算负担得起,至少比那些住地下室或者三四个人分租一个公寓的境况要好得多。尤其在田甜来拜访的时候,有个独立的隐私空间,让罗敏昊更加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三十平米的蜗居。 田甜带来一瓶粉红色的洋酒,说不清是什么牌子,也搞不清该怎么个喝法,罗敏昊看了一眼,笑说:“这好像是兑鸡尾酒用的,不是直接拿来喝的。” 田甜无所谓的样子:“酒还不都是大同小异的味道,我只管挑好看的喝。” 罗敏昊便不再多嘴,他也不是精通品酒的富家少爷,打开橱柜,找了一个玻璃水杯和一个陶瓷马克杯出来,和田甜开了酒,打开她买的卤味和自己做的凉面,就这么不伦不类地吃起来。 147、你有过几个男朋友? 喝过酒,田甜脸上的笑容好似被酒精泡过一般融化开来,红彤彤的,媚眼如丝。田甜的胳膊像柳条一样软,罗敏昊的身体像铁板一样硬,两人冰凉的嘴唇贴上去,很快就暖和。在这呵气成冰的天气里,窝在暖气旁边相互抚慰,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们吃了饭,喝了酒,做了爱,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天黑。罗敏昊的被窝里有股味儿,是洗衣粉、汗味、酒精、香水和精液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田甜深呼吸一口,她不讨厌这股味道,甚至有些喜欢。她蠕动几下,朝罗敏昊的怀里钻得更深。他是个健康的年轻的男人,有着热烈的体温和激情的吻,皮肤光滑而紧绷。她把脸贴在身边,摩挲他平坦的肚皮,想起土豪那圆滚滚的啤酒肚和脖子上耷拉了几层的松弛皮肤,叹口气,青春真好啊,好似明天永远不会来一样。 他们都没伸手去开台灯,就着从窗帘射进来的外面的霓虹灯,彼此注视,眼睛晶亮,在瞳孔里看见对方,都是“唯一”。 “你有过几个男朋友?”罗敏昊却在这个足可以载入田甜人生史册的甜蜜时刻问了这个毁灭性的问题。田甜的心一下子就亮了,调皮的手指正经了起来,慢慢缩回。 “你知道我跟你的时候不是处女。” 罗敏昊听出来田甜的声音僵硬了,忙试图补救。 “我只是随口问问,我也交过女朋友,正儿八经的,高中一个,大学一个,一共两个,都是无疾而终。” “那你还低于平均数呢,一般男人被问到交过几个女友,标准答案都是三个。”田甜的口气里有些讥讽。 罗敏昊不吭声了,田甜在黑暗中翻身,躺了一会儿,伸手把台灯打开,坐起来穿衣服,背对着罗敏昊说:“我跟不少男人睡过,但没交过男朋友,你是第一个。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罗敏昊把这话咀嚼了一下,茅塞顿开。他没发火,也没多言,只是轻轻伸手,把田甜一头乱发从衣领里捞出来,以手指梳理整齐。田甜鼻头一酸,差点掉泪。一盏台灯照亮了这间狭小的卧室,和她那精品大三居的房子比起来,这只有寥寥几件家具的出租屋可谓寒酸,可是她宁可待在这里。 她起身说:“饿了,出去吃饭吧。” 罗敏昊搂住她的腰:“不,再做一次吧!” 田甜笑起来,反身去摸了一把:“哟,果然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硬得像屋檐底下的冰棍啦!” 第一次是有些漫不经心而急切的,这第二次就是缠绵悱恻,充满了许多琐碎隐秘的小动作,彼此讨好的热情,好似小提琴和钢琴的协奏,到最后,还有漫长的余韵。 做完第二次,是真的饿了。他们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紧紧依偎着走到巷子口的大排档去觅食。 天寒地冻的天气,他们叫了两碗热乎乎的牛肉面,额外加个荷包蛋。罗敏昊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田甜,不着急吃,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挟到田甜的碗里。 她笑起来:“本来就没几块肉,都给了我,你吃什么?” “你吃肉,我喝汤。”罗敏昊这话,比滚烫的面汤更暖,田甜低头喝汤,吃了一块牛肉,眼泪就掉到汤碗里。 148、只要现在,不想明天 大排档的铺子小,门永远开着,不挡风,虽然炉子热气腾腾,可屋里仍然觉得有些冷。田甜看着油腻腻的地面,没有灯罩的白炽灯,罗敏昊的旧衬衫领口有一根线头绽出来,她惦记着回头要替他剪掉。 她突然觉得她想要的就是这种亲密,两碗面一盏灯,两双手一对人。罗敏昊也在看她,田甜真漂亮,哪怕他见过路漫漫和死去的露娜那样的绝世美女,可是田甜有种过日子的美,没化妆的皮肤毛孔有些大,眼底还有一圈青色。染烫过的头发有些干枯,指甲油有一点剥落。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喜欢田甜,尤其是在床上,她真是诱人,能激发出男人最野性的欲望,腰肢比她揉的面团还有劲,手指的花样简直比他编程的语言还要变化多端。 他暂时不愿去细究田甜的过去,甚至也不愿考虑两个人的将来,当下,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在这个令人迷惘的大城市里,谁愿意去想明天的事呢。 田甜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掏出一张维达纸巾,撕成两半,递给罗敏昊。她擦嘴的动作很斯文,微笑着对罗敏昊说:“我小时候家里没钱,擦屁股和擦嘴用的都是同一种土黄色的草纸。有一次亲戚请吃饭,用的是盒装的清风抽纸,我第一次用那么高级的纸擦嘴,走的时候偷偷抽了一张揣在兜里,小心翼翼地使用,脏了一小块就折叠一下,继续用干净的地方,一直到三天后,每个角落都用过了才舍得扔。我从小就发誓,以后我要买最柔软最白净的纸擦嘴,还要角上有印花的,到现在我都有这种毛病,喜欢买各种好看的面巾纸。” 罗敏昊心里酸酸的,他家虽然不算富贵,可在那个小县城也是小康之家,有车有房。他很难体会田甜所经历的,可是他能想象。他没说什么,只是摸摸田甜的脸,拉她起来。 他们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着,并排往回走,到一个路口他们就要分开了,不约而同地走得很慢。 田甜开口问:“你几号回老家?” “小年夜,你呢?” “我不回去,跟路漫漫一起在盛京过年。” “哦,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多买些好吃的。” 站在路口一盏路灯下面,寒风凛冽,他伸手把田甜的羽绒服领子紧一紧,顺势捧住她的脸,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仿佛比春节联欢晚会还要漫长。结束的时候,两个人脸都红红的,田甜抱住他的腰说:“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你乖乖等着我回来,我给你带我妈做的香肠腊肉。” 小年夜,路漫漫买一束鲜花,带上露娜生前最爱吃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去拜祭她。她在冷清的墓前呆坐半晌,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能传达给地下那一抔骨灰得知。 临走,她摸着墓碑上姐姐微笑的黑白小照,轻声说:“我做了姐夫的女人,别怪我,姐姐,如果我能选,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149、你在监狱里,还好吗? 路漫漫离开公墓,买些日用品和食物,开车去监狱探望父亲。父女二人隔着铁栏,都有些局促,搜肠刮肚找话说。路漫漫想起了一年前的除夕之夜,她被追债的人吓得半死的情形,那种恐惧和怨恨之情还萦绕在心里。 路辉瘦了,可看起来气色不错,她问起他的身体健康,路辉很乐观地说:“每天作息规律,按时吃饭,还有劳动和散步,没烟没酒,我人生中从没有这么健康过。” 路漫漫想,是不是该笑一笑,呼应一下父亲的“幽默”,可是她笑不出来。她再问:“监狱里其他狱友对你怎么样,如果有人欺负你,你要告诉我。我会替你讨公道。” 路辉思维相当清晰:“女儿,你虽然学法,懂法,可是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法律可以解决的。我并未杀人放火,判刑也不算特别重。在里面我算是不起眼的一个,我不会惹是生非,别人也不会特别注意我的。我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路漫漫静默片刻,叹口气,叮嘱父亲要多注意身体。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监狱不许送有玻璃的相框进去,她只能把照片塑封。这跟路辉曾经向她要过的那张小照一样,是林思琪和两个女儿的合照,母女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路辉接过去,爱不释手。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小小一张照片说:“我日夜对着这张照片,看啊,摸啊,照片都快磨坏了!” 路漫漫看见那张方寸小照已经破破烂烂,边角的颜色都模糊了,还有些皱,她鼻头一酸,眼泪滚下来,对路辉说:“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电邮地址,微信,qq这些联系方式都写在照片背后了。” 路辉人在狱中,仍然头脑清晰,问起路漫漫何时去德国,答曰就在这个夏天,大二学年结束就去。 “那真的太好了,爸爸为你高兴。到了德国也是和你母亲团聚,她……” 路辉欲言又止,路漫漫主动回答:“妈妈她很好,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你不必牵挂。” 其实路辉和林思琪的婚姻打打闹闹,离婚业已多年,彼此不见面也有数年。此时谈“牵挂”二字显得十分可笑,不过路漫漫心地纯净如雪,凡事愿意朝着真善美的方向去想。 从父亲那里回来,路漫漫在住处收拾了一点衣服和洗漱用品,买了些年货和鲜花。除夕一大早就搬到田甜的住处,两个姑娘自己动手弄吃的,正忙着,路漫漫接到司徒修远的电话,她赶紧压低声音,走到阳台上去接,田甜看了她一眼,并不多问。 “你在哪儿?” “朋友家。” “什么朋友?” “大学里的。” “你怎么过年?” “跟朋友一起过。” 司徒修远沉默片刻,问:“除了路辉,你就没有别的亲人在盛京吗?” 路漫漫诧异,司徒修远居然关心起她有没有地方过节?她据实以告:“我父母离婚多年,外公外婆已经去世,我母亲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父亲那边家人倒是很多,爷爷奶奶也还健在,但他们都不住在盛京,而且因为我父母关系糟糕,我从小和父亲那边的亲戚几乎没有任何来往,连电话和具体地址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去拜年。” 若是父亲那边的亲戚靠得住,她当初也不会被高利贷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去跑饭局赚钱。 150、所谓红颜,注定薄命 司徒修远沉默一会儿,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你自己保重,节后再见。” “是,我过了大年夜就回……那边。” 她说不出“回家”两个字,那处顶层豪宅并不是她的家。 回到厨房,田甜并没问,路漫漫觉得应该交代一声:“是司徒少爷的电话。” 田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身为前姐夫,他对你倒是有情有义。” 路漫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打哈哈应一句,良久,才补一句:“严格来说,他不算我姐夫,只是叫习惯了改不了口。他们只是订婚,本来是婚礼当日去注册的,但我姐在婚礼前夕去世。法律意义上他们根本不是夫妻。” 田甜挑一挑眉毛:“漫漫,你虽然是学法的,可应该清楚,世上许多事根本没有道理可言,有的看情义,有的看权势,有的拼谁的拳头硬。像你我这样贫穷却美丽的女孩子,是幸运,更是大不幸。所谓红颜,注定薄命。” 路漫漫心中感慨万千,她差一点就要推心置腹,把姐姐中毒身亡悬案未决,父亲犯罪入狱判刑十年,自己暗恋姐夫沦为情妇……这些狗血剧情都倾诉给田甜听。话就在舌尖,还是硬憋回去了。司徒家是巨富,在盛京有头有脸,举足轻重,她不要脸,司徒家的人却是重名声的,她可不能把那些丑恶的事都抖出来。 这场年夜饭说热闹也算热闹,说冷清真够冷清。路漫漫和田甜买了许多食材,在厨房用电磁炉吃火锅,田甜动手包些饺子,预备等火锅吃完用汤底煮一煮,热乎乎地吃下去,暖胃也暖心。 电视开着,放着冗长而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她们边吃边看,一边点评哪个歌手走调了,哪个段子太老了,哪个主持人吃螺丝了,两个姑娘,一个孤苦无依,一个身在异乡,彼此陪伴,度过这个本该合家团圆的大年夜。 零点倒数,远远地能听见几处公共景点放烟火的声音,却没有鞭炮,田甜有些怅然:“在我们老家,鞭炮可以从腊月里一直放到元宵节之后,满街都是红纸片和火药味儿,从前我很讨厌,现在却很怀念那股味儿。我小时候特别期盼过年,因为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时才能穿新衣服,还能有一点压岁钱……” 路漫漫拥抱田甜,起身去自己拎来的小旅行袋里拿出一个礼袋。 “喏,送你的新年礼物。” 田甜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你怎么这样客气!咱俩搭伙过年,一起吃饭就很开心,还讲究这些做啥!” 她嘴里推辞,可笑容已经收不住,手不由自主地去打开那个礼袋。里面是一个celine的手袋,柔嫩如婴儿肌肤的裸粉色小羊皮,玫瑰金色的链条,标签还挂在上面,全新的。 “漫漫,这个太贵重,你特地为我买的?” “不是,是我姐姐从前的东西,她很爱买,也常有人送。有些吊牌都没拆,一直压在柜子里。我特地找出来送给你。” 151、不能向命运低头 田甜爱不释手地摸着,还要客气一番:“你该留着自己用。” 路漫漫淡然地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等我到德国去留学,统共就三两个箱子,四季衣服鞋子,能带多少去?我自小看姐姐堆山积海般的衣柜,倒是早早免疫。” 田甜笑着把包在身上试来试去:“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说起来这还是大明星露娜的东西,我真是颜面有光。很不好意思,我没准备礼物给你,只好打个白条——以后你若需要我帮忙,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路漫漫啐一口:“乌鸦嘴,谁要你两肋插刀!赶紧给我煮一碗饺子吧!” 夜里,两个姑娘挤一个被窝。路漫漫已有多年没和母亲或者姐姐同睡过,觉得新鲜而温馨,田甜穿着性感的裸粉色蕾丝睡裙,光着两条大长腿,路漫漫倒是一身保守纯棉睡衣睡裤。她们钻进被窝里絮絮耳语,聊些琐碎心事。 田甜诉说着她对罗敏昊无法自制的倾慕,而路漫漫则担忧东窗事发之后田甜会不会遭到土豪的报复。 “你住的房子毕竟是土豪送你的,花的是他的钱。就算你已失宠,可他没明说,你还是得小心一点。” “漫漫,我不怕,再难的时刻我都熬过来了。” 路漫漫沉默许久,想起一句话——世事明如镜,前程暗似漆。她说:“黑夜太漫长,为何我们总是生活在黑暗之中?” 田甜握住她的手:“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黑暗。漫漫,我们都不能向命运低头,乌云再厚,也有重现光明的一日。” 大年初三,司徒修远抽出空来到公寓找路漫漫,大白天的,她却不在,他也不着急打电话叫她回来,脱下外套,在屋里踱步,翻看她的私物。书本摊在书桌上,她似乎又开始画画了,画架上用布盖着一幅画,他掀开看,是尚未完成的风景画,就是从这几十层的高楼上望出去的城市夜景,而且是雨后,湿润的色彩描绘出倒影在雨中的灯光,有种凄清孤单的感觉。 他看见靠墙放着几张已经完成的画作,都是同一个角度同一个主题,全部都是从这面玻璃墙望出去的风景,有的是日出,有的是黄昏,还有是夜空,星子寥落,月亮隐没在云中。 他叹息,所有的画里都没有人。可是画画的人的心情融入其中,路漫漫一定很孤独,她有许多个日夜独自坐在这里,从日出到日落,她在等他吗? 他走到桌前,看她在读些什么,都是课本和学术刊物,还有手写的笔记。路漫漫不但油画水平不错,字也写得漂亮,和一般女孩子小而倾斜的字体不同,她的笔迹更像男人,舒朗齐整,虽谈不上力透纸背,可也是横平竖直,潇洒大方。 他看见最下面压着一个文件夹,鼓鼓囊囊的,他抽出来看,翻开,里面是路漫漫准备的出国资料!护照、机票订票网站的报价单、办理签证须知、学校的中德法学班赴德留学生出国申请表……等等不一而足。 司徒修远的手微微发抖,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路漫漫报考盛京政法大学,为的就是去德国读书!她读完大二就要走了! 152、你阻止不了我离开 司徒修远拿起路漫漫的护照,里面有好几次赴德的旅行签证和探亲签证的出入境记录,幸好,她还没拿到这一次留学的签证。 门锁咔哒一声响,路漫漫回来了。她看见他的鞋子在玄关,叫一声:“姐夫!”一边放下包,解开外套的扣子,她出去买了些水果,刚回来,带着外面雪的寒意,脸蛋红红的。 她走进书房,看见司徒修远手里举着她的护照,眼神凌冽。 路漫漫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司徒修远心思深沉,不开口,等她先说。 路漫漫用脚尖蹭着地面,低头研究地板的花纹,小心翼翼地说:“我大二结束就去汉堡了。中德法学班是23本硕连读,后面三年都在德国修学分。” 司徒修远冷笑:“你打算上飞机那一天才告诉我吗?” 路漫漫低语:“你不是很怨恨我吗?你们全家都讨厌我,我走了,你眼不见为净。何况我要去德国读书的事,从我高考填志愿时就不是秘密,我以为你记得……”她声音越说越低。 司徒修远只觉地暖不够热,为什么寒意从脚一直蔓延上来。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真的因为忙碌而忘记,还是大脑自动把这个坏消息过滤?路漫漫高考第一天,还是他亲自护送到考场门口的,她穿着白裙子跑进考场门口的影子还留在他脑海里。她本来读大学就要申请德国的学校,是露娜再三劝说才折衷继续留在盛京读两年,目的?当然是因为婚还没结,用路漫漫吊着他的胃口!路漫漫一直是露娜用来拴住他的诱饵,如今被情欲和仇恨蒙蔽了眼睛,竟然选择性失忆! “路漫漫,记性不好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女人,你再清楚不过。” 路漫漫双手抱胸,觉得冷:“是,没齿难忘。你派人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你替我父亲还了一百万。姐夫,我会报答你的,欠你的钱……” 司徒修远大吼:“你以为我等着你还钱吗?我司徒修远会稀罕一百万!” 是的,他的钱多得可以在冬天烧来取暖,怎么会在乎区区一百万,随手送给她的胸针,上面那十克拉的钻石就能换一套豪宅。 “姐夫,我很抱歉让你生气。可是德国留学是我盼望了好几年的计划,势在必行。” 司徒修远大步走过来,当着路漫漫的面把她的护照撕成碎片,她脸涨得通红,却不敢阻拦。司徒修远盯着她,狠狠地说:“我比你想象中更有势力,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的大学取消你赴德留学的名额?” 路漫漫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去,她嘴唇颤抖,司徒修远的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上,就按在她锁骨的位置,手指摩挲她跳动的脉搏。他在等她屈服,可是她绝不屈服。 “我相信,姐夫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有让阎王爷都替你推磨的钱财。可是,哪怕我被大学开除学籍,我继父是德国人,我仍然可以申请家庭团聚签证到汉堡去。你阻止不了我离开盛京。” 153、有人举报你生活作风有问题 “你是想离开盛京,还是离开我?”司徒修远大吼。 路漫漫的眼里溢满泪水,她的声音颤抖:“姐夫,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我母亲好几年前就嫁到德国,我父亲在坐牢,姐姐死了。我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在汉堡,我不过十八岁,正是求学的年纪,我为什么不能追求和家人团聚,为什么不可以读书深造?” “因为……”司徒修远语塞。他说不出口,因为他要她留在身边,陪伴他,平息他内心的痛苦! 司徒修远摔门而去,他居然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样激动!撕护照?他简直想嘲笑自己,护照撕了可以补办,路漫漫是自由身,她想走,随时可以买张机票走。去德国也好,去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也好,与他何干?他又如何阻拦?他自从遇到路漫漫,他就变得不像自己——理智全失,走火入魔。 一直到开学,司徒修远都没再来找过她。路漫漫冥冥中祈祷自此再不相见。她感激司徒修远救她于危难之中,可并不打算因此而放弃学业。她要做个独立自强的女人,不能像母亲那样,被男人家暴而无力抵抗,改嫁之后没有谋生能力,仰人鼻息过活。也不能像姐姐那般,虽然日日纸醉金迷,众星拱月,可人生最大目标就是嫁入豪门。 她发誓,她要成为一个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不依靠男人生存的女人。 开学后很快就召开了班会,辅导员亲自说明赴德留学的名额和申请事宜,给出了一份按照学院文件确定的初步人选,12名,占班级人数的百分之六十,路漫漫的成绩一向在前百分之三十,理所当然地在这份名单之内。 但是隔了一阵子,她的奖学金申请却被驳回了。她觉得很诧异,以她的专业课成绩和出色的德语水平,的拿到奖学金本来是毫无疑问,她不得不去找辅导员询问,究竟是她哪方面有缺陷? 辅导员在办公室单独和路漫漫见面,路漫漫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将来意说明。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辅导员四两拨千斤,三两句话就说明了原因:“你的硬件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我们学院办公室收到匿名举报,说你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虽然你不是党员,我们不能以党风党纪来要求你,但是作为学生,还是应该有学生的样子,你说是不是?” 路漫漫脸色发白,瞬间又涨得通红:“什么叫生活作风有问题?” 辅导员的眼睛藏在眼镜片后面,不看她,只是冷漠地好似背诵一般地说:“据举报,你和学校另一位叫田甜的女生经常出入不恰当的场合,衣着暴露。另外,你似乎牵扯到高利贷?” 路漫漫正要辩驳,突然一道灵光,她明白了,举报者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修远指示人干的,这些隐秘除了他还有谁知道?田甜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手心里全是汗,咬唇不语。辅导员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又羞又气坐在面前,心软了,声音放柔,说:“我见你上下课都开车,就你那车也值几十万人民币了,想来你不至于为留学费用发愁。奖学金名额有限,你就让给其他同学吧,好吗?” 154、爬也要爬到德国去 路漫漫是有傲骨的人,当下站起来,礼貌地告辞,走出办公室,眼泪才掉下来。是啊,她是“有钱”,司徒修远一直给她零花钱,保险箱里有目测不低于十万的现钞,车子随时可以卖掉变现。更别提那枚十克拉钻石和祖母绿宝石镶嵌的奢华胸针,岂止够她留学,买房子都足够。 可是她不想用司徒修远的钱读书,她要尊严。 路漫漫回到住处,拿出纸开始盘算,司徒修远给她的钱和从前母亲林思琪给的5000欧元,除去日常开销,交的学杂费,她努力节省下来的数额不过两万多块,买最便宜的打折机票也要六七千块,剩下的钱她还要坚持到这学期结束。德国的公立大学虽说没有学费,但宿舍房租和医疗保险是一大笔钱,吃饭和买课本也相当昂贵,每个月起码七八百欧跑不掉。 路漫漫的继父虽说收入尚可,但他仍要供自己的孩子上大学,母亲是个主妇,没有自己独立的收入,她怎么好意思去求继父接济?不仅仅是拉不下脸,实际上也是没法负担的。 她想起母亲说姐姐露娜留了20万欧给她,可那是养育小孩子的费用,她不能自私地要求母亲动用这笔钱来让她读书,万一孩子有急用钱的地方怎么办?她还不能保证毕业后马上就能把这笔费用还上呢。她发愁得很,忍不住上楼到主卧室去开保险箱,里面的现金消失了,一毛钱都没有。连送给她的那枚胸针也不见! 路漫漫只觉背后汗毛竖起来,司徒修远铁了心要断她的后路,中断给她的经济支持。她狂奔下楼到停车场,不出所料,她的银色甲壳虫不在车位上,不用问也知道,叶青有备用车钥匙,司徒修远连车子都没收,就是怕她变卖这些财物筹集留学费用。 她掏出手机打给叶青:“叶大哥,请问我的车在哪儿?” 叶青那般静默了几秒钟,然后说:“在你找不到的地方。” 路漫漫快要哭出来,但她忍着没哭:“我还有东西在车上,我跳舞的舞衣舞鞋,还有一些课本和论文资料。” 叶青早有准备:“你的物品都收拾好,你到大厦前台值班人员那里,他们会转交给你的。” 路漫漫深呼吸一口,说:“谢谢。拜托你转告我姐夫——我决定要走,哪怕我跪着爬,也要爬到汉堡去。我不会开口求他给我一分钱的。” 叶青明白这不是他能回答的话,只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在司徒修远的办公室,如实转告那句“爬也要爬到汉堡去”。 司徒修远双手十指交扣,堵住嘴,内心翻江倒海。叶青看见他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牙关咬得死紧。 “少爷,心不在,留着人有何用?不如……” “叶青,我不能放她走,我要她在我身边陪着我。我会让她读书,让她锦衣玉食,只要她跟着我,我不会亏待她。” 叶青不再劝,因为这已不是他可以干涉的范围。 路漫漫果真不肯低头,她没告诉母亲林思琪她跟司徒修远之间纠缠不清的秘事,当然也没开口跟母亲说需要筹钱留学的事。林思琪问起,她撒谎说得到了奖学金,机票钱也早就准备好,没问题。 155、到酒店来见我! 路漫漫开始整理露娜留下的服饰,当初露娜预备着婚后就搬到这里来住,所以绝大多数私物都存放在这处公寓,没被司徒雪霏母女扔掉或者送人。路漫漫收拾出几个名牌手袋、几双奢华皮鞋,还有一些华丽的礼服裙和发饰帽子之类的物品,跟田甜打听了一下,打算送到二手店去寄卖。田甜听说她要卖露娜的东西,忙拦着,说二手店的佣金要收三成,而且寄卖的时间颇长,不如让她接手。 路漫漫没了车,东西用一个大旅行箱拖着,不舍得叫出租,坐地铁到田甜家里去。她略翻看了一下路漫漫整理出来的物品,眉开眼笑,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不少还是限量绝版。鞋子尺码不对,但田甜打算留着,可以转卖给跟她一起跑饭局认识的女孩。她让路漫漫报了个价,路漫漫不好意思赚熟人的钱,打了个吐血价的折扣,田甜也很爽快,当下就用网银转账给路漫漫。 “你着急筹钱做什么?” 路漫漫如实以告,她没得到奖学金。 “真是混账!连比你成绩差的人都可以享受奖学金,凭什么不给你?” 路漫漫不愿把田甜牵扯进来,避重就轻地说:“辅导员见我开车进出校园,觉得我是白富美,不需要奖学金。我是有苦难言,不说也罢。” 田甜知道路漫漫是“寄人篱下”,和她一样,有车有房又如何?都是别人赏的。 路漫漫拥抱田甜,感谢她仗义相助。田甜颇有侠义之风,拍拍胸脯说:“占便宜的是我,你别放在心上,还有什么要卖你告诉我,我用不上的也可以帮你联系想买的人。” “差不多了,有小几万先让我熬过一学期,等站稳脚跟,找几份兼职赚生活费就行。” 田甜问:“你妈妈不是嫁到德国吗?她没办法在经济上支持你?” “我母亲现在只是个家庭主妇,没有工作。从前的一点积蓄都给我那不成器的父亲掏空,我上学时她给了我五千欧,恐怕已经是最后一滴水,她年过半百好不容易找了个可靠的老公,我已经成年,怎能自私地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路漫漫收到司徒修远的短信:“速到丽晶酒店1808号房来。” 她看看外面的天气,浓云四合,潮湿的空气好似就要滴出水来,几朵庞大的乌云压在高楼顶上,也压在人的心上。春雷阵阵,隐约从远处传来。要下雨了。 丽晶酒店就在附近两三条街的地方,她想一想,拿了一把伞,打算走路去,她想要散心,也想省一笔打车费。开惯了车突然没了四个轮子,只觉处处不便,但她不肯向司徒修远撒娇,要回她的甲壳虫。 到达酒店房间,路漫漫深呼吸几口,敲门。 应门的是司徒修远,他刚沐浴过,穿着浴袍,敞开的前襟露出精壮的胸膛。几缕黑发挂在额上,闪亮如貂皮。他的黑眸深沉难测,嘴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散发出动物般危险而欲望勃发的气息。 路漫漫低着头,不敢看他,把长柄伞靠在门边。 司徒修远看她穿一件浅驼色双排扣burberry旧风衣,是露娜的遗物。一头卷曲的长发许是沾染了潮湿空气的缘故,有点湿湿的,更显得光润如绸缎。他缓缓将手指滑入她蓬松的长发之中,手指的动作细腻,声音却冷漠无情:“脱掉衣服。” 156、她像条死鱼,不好玩 路漫漫不敢反抗,只得当着司徒修远的面解开风衣,里面是一件朴素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他从没见过能把最简单的白衬衫穿得如此楚楚动人的女孩子,纤细的锁骨上那条细细的k金oui项链发出细碎的闪光。她是念旧重情的人,一直戴着他送的礼物。 司徒修远带着她往里间走。房间里是暖黄的灯光,显得温馨而安静。她抱胸站在地毯上,赤脚。浴室里还有水声,许是他没关水龙头? 司徒修远拿过他的领带,走到她面前。她呼吸急促,特地叫她到酒店来,就为了玩这种游戏?他要当猫,玩够她这只小老鼠。 领带缠上眼睛,在脑后用力绑紧打结。她没有反抗,甚至什么都没问。她这般柔顺而乖巧,让司徒修远的心又涨又疼。 可是他很清楚路漫漫柔弱的外表下有如钢似铁的坚硬内核,那棱角如此难以驯服,静默之中的张力好似绷紧的弦,他在和她较劲,看谁先崩溃。他在她美好的身躯之上看见的却是自己堕落迷惘的灵魂。 路漫漫眼前只有黑暗,因而触觉和听觉分外敏锐。她突然察觉到有第三个人走近,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胸膛,柔若无骨,那不是司徒修远的手! 她尖叫一声要扯开眼睛上绑的领带,却被司徒修远拽住手腕。 那只手继续探索,带着亵玩的漫不经心,懒洋洋地开口:“司徒少爷,这可是纯天然的乳牛,你的品味一向是最好的。打算怎么玩?我先来?” 是个女人!她抚摸路漫漫的方式十分老练,好似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放开我!”路漫漫挣扎,那女人咯咯笑着,司徒修远松开手。路漫漫扯下领带,看见一个极其艳丽的女人歪靠在床上。 路漫漫转头,瞪着司徒修远,他抿着唇不说话,那女人开口:“你一看就是根硬骨头,让我来教教你。” 路漫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发被那女人一把抓住,力气极大,居然把她拖到地上,路漫漫膝盖重重地砸在地毯上,头皮都快被扯掉,她痛得眼泪涌出来。那女人穿着高跟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两手反扭住路漫漫的胳膊,脚踩到她背上,往前一使劲儿,她就被迫跪下,好似被揪住翅膀的一只鸽子。 路漫漫昂起头来,不肯屈服,那细高跟鞋的鞋跟往她的背上嵌入几分,一阵钻心的疼。 司徒修远站在她面前,她抬头,看见的是一张眼睛充血的疯狂的脸。她不敢再挣扎,那女人的高跟鞋就踩在她脊椎骨上,而反扭的胳膊随时可能被扯脱臼。 那女人看路漫漫不再挣扎,俯身贴在她耳边说:“这才乖,我教你怎么做。” 屈辱和委屈一起涌上来,路漫漫正要挣扎,那女人用力踩一脚,她惨叫一声。 “不想残废就乖乖的!”那女人威胁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路漫漫才被松开,她的手终于获得自由,她倒在地上,猛烈咳嗽,眼泪一片狼藉。 那女人却没有放过她,再把她拖起来,叫她四肢着地,像狗一样跪着,司徒修远转身到茶几上拿起一叠钞票,一把洒到空中,雨一般落在路漫漫身上。 他开口,嗓音沙哑,好似喝醉一般:“爬过来,捡起钞票,这些都是你的,你不是需要钱吗?” 路漫漫抬起头,眼里全是泪,她摇头。 那女人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条鞭子,啪一声响,抽在路漫漫背上,火辣辣地疼。路漫漫这一次没有叫,她只是跪在那里,不肯出声,也不肯去拣钞票。那女人的鞭子便一下下抽打她,臀上背上一条条红印子迅速肿起来。 司徒修远眼睁睁看着,路漫漫瑟瑟发抖,终于撑不住倒下去,脸朝下,手指死死抓着地毯,头发汗湿,披散在裸背上,她一动不动,好似死去。 “够了……”司徒修远低语,那女人住手。 “司徒少爷,她像条死鱼,不求饶也不惨叫,一点也不好玩。” 司徒修远哑声说:“你走吧。” 路漫漫不敢起身,她不知这句话是对谁说的。那女人踢路漫漫一脚:“叫你滚!” 她爬起来,不看司徒修远,也不看那个女人,努力抬头挺胸,走到外间去,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她镇定地系纽扣,背对着那两个人,只有自己知道手抖得有多厉害。司徒修远看见她雪白的背上和臀上横七竖八的鞭痕,痛苦地扭过头去。如果路漫漫求饶,他不会任由她受罪,她为什么不求饶? 路漫漫离开,悄无声息,她甚至没有甩门而去,而是轻轻带上。司徒修远捂住胸口倒在床上,心口好痛! 走到街上,雨哗哗下着,路漫漫才想起来雨伞忘在酒店房间,她把衣领竖起来,抬头看十八楼,那明亮的房间里游荡的是怎样腐烂而黑暗的灵魂啊。 身上的痛只是让她更清醒,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真可笑,她居然爱他。她没有伞,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她没有伸手拦出租车,沿着人行道往回走,有的地方有店铺的屋檐,有的地方毫无遮挡,她没有刻意躲雨。冰冷的雨水使得她觉得好受一点,能把刚才所受的虐待暂时遗忘。 隔日章妈来打扫,发现一向认真学习路漫漫居然没去上课,这是极稀奇的状况,章妈拎着吸尘器走近大床,看路漫漫蜷缩在被子里,脸颊通红。章妈暗叫不妙,伸手一摸,烧得滚烫,掀开被子,路漫漫和衣而卧,头发黏得满脸。她忙翻箱倒柜去找退烧药,急救箱里只有创可贴和止疼药。 章妈没辙,路漫漫发高烧,她不敢不报告,可也不敢直接打电话给司徒修远,只得通知叶青。叶青很快就出现,带来温度计和药片。 路漫漫昏睡两日,迷糊中感觉章妈替她换衣服,擦身,喂她喝水吃药,还熬鸡汤和白粥让她吃。到第二日晚上,她才缓过来。章妈一脸焦急,握着她的手说:“仗着年纪轻,怎么淋了雨就直接睡?烧得跟火炭一样,吓死人。” 路漫漫有气无力,还是努力冲着章妈微笑:“放心,死不了。” 司徒修远是第三天来看她的,她下课回来,看见他坐在客厅,愣了一下,弯腰脱鞋。把书包放下,司徒修远的视线片刻不离她身上,她却刻意回避,径直走到厨房去倒水喝。他从背后贴上来,握住她的手:“身体好些吗?” “谢谢姐夫关心,我很好。” “可是,我很不好。”他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好似没有力气一般。 她沉默不语,要她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他不动,她也不动,气氛有如爆炸之前的倒数,一触即发。 他的胳膊收紧,箍在她的腰上,低语:“烤个起司蛋糕吧,我们一起喝下午茶。” 路漫漫鼻子一酸,忙把眼泪咽下去,近乎赌气地说:“没有起司,也没有红茶。” 司徒修远顺水推舟:“那我带你出去喝咖啡。” 他果真连拖带拽把她弄上车,今日他自己开车,黑色迈巴赫的引擎一阵轰鸣,推背的瞬间让路漫漫吃一惊,忙系上安全带。车子在市区兜了几条街,却没有到咖啡店,而是停在一家艺廊门口。 司徒修远指一指橱窗,对路漫漫说:“你看!” 路漫漫看见她的画,那一系列城市风景,她从同一面玻璃墙看出去的不同时间不同心境的风景。她忍不住把车窗放下,以便看得更真切。 “为何我的画在这里?”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漫漫,这是我买下的一家艺廊,作为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你可以画画,我会让最优秀的营销团队来宣传,让你成为炙手可热的画家。” 路漫漫不吭声。司徒修远好似自言自语那般说下去:“如果你不想当画家,那就继续读书,我给你买一套小别墅,让你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心钻研学问。漫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157、不要离开我,不要伤害我 路漫漫还是不说话,司徒修远愤怒地一拍,喇叭尖锐地叫起来,惹得周围的行人侧目,路漫漫冷静地把车窗关上,对司徒修远说:“姐夫,我姐姐已死,父亲坐牢,世上唯一最亲的人就是母亲,我要和她团聚,天经地义,你为何要阻拦我?我要什么呢?我不要荣华富贵,我要的不过是自由。” 司徒修远大吼:“你没有自由!从你欺骗我那天开始你就是罪人,罪人怎敢要求自由?” 路漫漫深呼吸一口,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说出她一直不敢说的话。 “姐夫,你是个有智慧的人,为何看不透?若说欺骗,隐瞒你的又岂止是我一个?你母亲和你父亲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难道察觉不出丈夫出轨?你家佣人司机成群,没一个看出蛛丝马迹?你父亲的秘书随从就没一个知晓他的行踪有疑?你们司徒家的人绝对不止一个看出我姐姐露娜和司徒先生有染,他们通通选择闭嘴,为何你唯独怪罪我一个?因为我软弱可欺吗?” 司徒修远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路漫漫戳中他的软肋,对,他就是折磨她一个,把所有错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因为她是特别的,她和别人不一样。全世界都可以欺骗她,唯独她不可以。 他探身推开路漫漫那一侧的车门,大吼:“滚下车!” 路漫漫理一理腮边的头发,脸上波澜不惊,下车后双手抄在衣兜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她不清楚方向,可是那有什么要紧,城市虽大,可横七竖八不过是街,街两旁是大同小异的高楼,兜兜转转,总是能回到原地。 没走出去多远,迈巴赫却追上来,直接横插压上人行道,拦下路漫漫,司徒修远下车,拖住她,把她塞进车里。 “你哪儿也不许去!” 路漫漫要挣脱,司徒修远把安全带扣紧,身子压住她,嘴唇落在她耳廓上,热切的呼吸携裹着滚烫的话语:“不要离开我。” 路漫漫的手犹豫片刻,攀上他的脖子,哽咽着说:“不要伤害我。” “我本不想伤害你的。”司徒修远想要她疯狂,只为他一个。 “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里等着我,日日夜夜,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她无法回应,他仿佛带着仇恨,让她呼吸困难。 “不要再提德国,不要再激怒我。” 他贴在她耳畔说,可她无法回答,背转身子,肩膀微微战栗,司徒修远从背后抱住她,她没出声,可是司徒修远知道她在哭,眼泪一直在流,聚集在耳廓里,像一个小小的湖泊。 “漫漫,不要走,我会待你好。如果有天堂,我会把天堂放在黄金盘子里盛来送给你。” 路漫漫静默许久,低声问:“我留在你身边做什么呢?情妇?你会娶我吗?姐夫,我才十八岁,我的人生还长呢,我不想这样。” 轮到司徒修远沉默,他明白,家人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他和路漫漫结婚,不,根本不可能谈婚论嫁,连正大光明谈恋爱都不可能。 这一日,田甜在课间来找她,天气初暖,她已急不可耐地穿上v领紧身t恤,胳膊上爆出一颗颗寒栗。路漫漫调侃说:“美丽冻人?” 田甜笑道:“身为美女的义务就是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因为你不知道何时会遇到真命天子。” “罗敏昊不是你的mr.right吗?” “他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他太体贴,他从不问我的过去,也不和我谈将来。” 路漫漫明白了,罗敏昊享受和田甜在一起的时光,可是他不想为另一个人的幸福负责,或者说,他负担不起。 她转头看窗外,柳絮漫天飞舞,飘得人心烦意乱,烟雾般的黄绿色笼罩在远近高低的树枝上,春去春又来,新芽还是那样绿,而人却一年一年地老去。 “田甜,为何爱情这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却没有爱情。而爱得死去活来的对象,却不是良人。” 路漫漫补办了护照,赴德的签证由学院统一办理。她在课后从老师手里接过签证,却发现夏宇没有。 “咦,你的护照呢?” 夏宇一面收拾书本,说:“我放弃了这个名额,下学期转入行政法专业。” 路漫漫很惊讶:“你成绩很不错,为何选择留在国内?” 夏宇看看周围还有不少同学,笑而不答,二人一起走出教室,他才说:“我要去市里的书城买几本参考书,你今天开车吗?能否捎我一程?但愿没有太麻烦你。” “不要紧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夏宇是第一次坐路漫漫的车,银色甲壳虫看着娇小,内部的空间并不逼仄,反而很舒适。他留意到路漫漫的车里异常整洁,没有任何叮呤当啷的装饰品,没有毛绒玩具,只有一小瓶固定在空调通风口上的柠檬味儿空气清新剂。她甚至连车钥匙都是和其他钥匙一起随意穿在一个钥匙包上面的。 “你的车不像女孩子的。”夏宇说。 路漫漫专心注视前方,笑问:“女孩子的车应该是怎么样?” “车身贴得花花绿绿,里面有很多粉红色玩偶之类。” “啊哈,我见过。我不喜欢毛绒玩具,除了积灰尘占地方之外一无是处。” 夏宇觉得路漫漫实在有趣,忍不住问:“那你以后生了孩子,给她(他)玩什么呢?” “方便清洗的木质或者塑料玩具,总之不能是一拍就灰尘弥漫的毛绒玩具。” “洁癖!你有洁癖!所以你爱穿白色。” 路漫漫今日确实是穿白色,雪白一件松身针织衫,长及臀部,一条烟灰色直筒牛仔裤,芭蕾式羊皮平底软鞋,鞋头上装饰一枚黑缎蝴蝶结。素雅而舒适。 她在一个红灯处停下,转头看夏宇一眼:“爱穿白色的人常被视为孤僻和自命清高,以为举世皆浊我独清。其实我不过是图省事,白色衣服和什么颜色都好搭配,我并不是非白色不可,也喜欢颜色鲜艳的鞋子、丝巾和手袋。” 夏宇举起双手告饶:“我对女人穿衣打扮一窍不通,我只是觉得你整个人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就像白色一样,清洁,平静,可是又让人无法忽略。” “谢谢,这真是至高无上的评价。” 到达书店,路漫漫把车驶入地下的付费停车场,二人目不斜视,直接搭乘电梯到四楼,选到想要的书。书城名副其实,除了书籍,也贩卖玉器茶具和文具等礼品,还有dvd、电子书阅读器、电子词典之类的玩意儿。 他们略逛一圈,到咖啡屋小坐。因为路漫漫付停车费,所以夏宇坚持咖啡由他买单。 找个清静座位,夏宇主动说:“其实我很想找机会跟你谈谈的,不能去德国留学,总是有点遗憾,但我有不得已的原因。” 路漫漫斟酌一下,试探着问:“可是经济原因?我记得你不是拿到奖学金吗?基本生活开销是有保障的。” “不是钱的问题,我家里人安排我申请选调,大四毕业后就当公务员。” “咦?选调生?这倒是条捷径,你家里人背景很硬啊。” 夏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一直是想出去留学的,我爸说花钱不怕,就怕花了上百万,回国后只能干个月薪三千的小文员。眼下有门路,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更好。” 路漫漫微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父亲既然为你铺好阳关大道,那就好好奋斗吧。” 话题进入死角,二人沉默喝完咖啡,连附送的小饼干都解决干净,不走都不像样。路漫漫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夏宇眼见机会就要消失,忙说:“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路漫漫清澈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他:“但说无妨。” “不能去德国,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机会跟你……跟你……” “跟我继续跳舞?”路漫漫含笑给他一个台阶下。 158、得不到,就毁掉 夏宇挠挠头,破釜沉舟:“不是,我原本想着到了异国他乡,正是催发感情的温床,下死功夫好好追求你来着。眼见要天各一方,我的小算盘都成泡影。” 路漫漫愣住,然后爽朗地大笑起来,忙掩住嘴:“抱歉,我不是嘲笑你,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光明正大,一五一十地交代,都不带转弯的。” 夏宇也笑:“都说追女生要严密研究战略战术,穿什么吃什么说什么都要精心安排,可是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女孩,对你,开门见山就是最有效的战术。” 路漫漫以手指理一理满头青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话却绕得远了:“厚脸皮说一句,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我母亲和姐姐都很美,我很清楚男人对美人的态度是怎样的。可是物极必反,冷眼将那些手段都看够,反而变得麻木。曾经也有不少男孩子对我示好,可是都觉得我拒人于千里之外,渐渐地也就没人真的追求我。夏宇,谢谢你的盛情,真的,足够我这一天都飘飘然。” “我不信没人追求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宇夸张的语气又把路漫漫逗笑。 “真没有。男孩子一见我,大半以为我早已名花有主,那一小半想尝试的,又被我冷淡的态度给击退。” 夏宇的沮丧半真半假,有些强做潇洒的味道:“可惜,真是可惜,如果我们继续在德国同窗三载,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啦。” “是啊,说不定呢。可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天知道三年后我们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夏宇想一想说:“我们还会见面的,对吧?” 路漫漫也想一想,慎重地回答说:“我相信会再见面的,也许还会一起跳舞。” 夏宇微笑,他看着路漫漫满头卷曲的黑发在逆光中像月亮一样发光,她美得不真实,今日是仗着同学情谊,童言无忌,如果再见,他还会有勇气追求她吗? 路漫漫回到住处,跟母亲视频通话,讨论赴德的种种琐碎事项。司徒修远来了,带着一大束保加利亚长茎玫瑰,淡粉色如少女脸上的红晕。 他轻手轻脚地上楼,听见虚掩的房门里传来路漫漫母女的对话。 “你大概什么时间来?” “签证已经到手,考完试之后随时可以动身。我查过机票,越接近开学时间机票越贵,我打算订七月份的,稍微便宜些。”路漫漫说。 “那你来得及收拾行李吗?” 路漫漫轻笑:“妈,身外之物有什么可惜?我只带最要紧的行李,衣服什么的可以打包海运,运费便宜。” “衣服不要紧,到了德国再买也行。” “不用买新的我有得穿,还有姐姐的许多旧衣服。妈,你有没有什么要我从国内带的?” ……对话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司徒修远的手搭在门把上,站了一会儿,转身下楼去,一把玫瑰扔在地板上,毫不怜惜地踩过去。 既然软硬兼施都留不住,那就毁了她! 5月6日,路漫漫的十九岁生日,她没指望今年会有“生日快乐”这件事,照例跟母亲打个电话,上大学以来,她对母亲撒的谎比说的实话还要多,报喜不报忧,但凡林思琪问起,她总说一切都好,有地方住,有钱花。林思琪从两个女儿幼时开始就过着空中飞人的生活,她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些白色谎言,认为小小年纪的路漫漫能够照顾好自己。当然没问题! 路漫漫不知道,司徒修远准备了“大礼”等她。 晚上,选修课结束,她回到住处,发现屋里很暗,却四处点着香薰蜡烛,红酒在冰桶里,奶油蛋糕上面插着蜡烛。一股甜到发腻的香气弥漫,路漫漫微微皱眉,是蜡烛点得太多。 仍旧是保加利亚长茎玫瑰,但不是一束,而是铺天盖地一般陈设在偌大客厅的四处。她叫了一声:“姐夫!” 楼上有人下来,司徒修远穿着子夜蓝的真丝西服,珍珠色的西服上面一粒粒黑钻纽扣如星子般闪烁,手里漫不经心地端着一杯红酒。 他走到路漫漫跟前,嘴角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又长大一岁,真是催人老。” 路漫漫左手拧右手,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半天,开口说:“姐夫,谢谢你陪我这段日子,你给我许多帮助,我一一铭记在心,日后一定会报答。” “你这是告别感言吗?” 路漫漫歪过头去:“这学期结束我就飞去汉堡。” “机票订了吗?” “订了。” 司徒修远似乎并不生气,他的冷漠里却潜伏着让路漫漫寒毛直竖的危险气息。他走近,捏住路漫漫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他刀锋一般的眼神。 “我再问你一次,是否愿意留下来陪我?” 路漫漫缓慢,却坚决地摇头。 司徒修远苦涩地笑起来,眼睛通红,他的脸贴上她的头发,卷曲的如丝缎般的长发,黑如亘古长夜。修长手指解开她的衣服,一条白色衬衫裙,可以从头开到脚。他的指端好似带着邪恶的火焰,她的衣衫如灰烬般片片落下。 “我还记得三年前初遇你的时候,你也穿一条白裙子,双手闲闲地插在兜里,腰身笔直,同我站在街边等车来接……你身上很香,总有一股香草曲奇饼干的甜味儿……你为什么要那么美丽?你不知美丽是种罪恶吗?引诱男人至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在她耳畔喃喃低语。 路漫漫鼻头酸酸的,没有阻止他,片刻她就一丝不挂,好似婴儿那般,脆弱,无害,天真,无辜。 他的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会留下来,一直陪我,一直。” 路漫漫也看着她:“我必须走,我想过另外一种生活。” “没有我的生活,对不对?”司徒修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伤的笑容,路漫漫几乎疑心自己眼花,他的痛苦自额头的纹路弥散开来,她的心也揪起来。 司徒修远贴在她耳边说:“我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缓缓地将她转过身去,路漫漫的手被扭到身后,胸部被迫挺起。 她看见墙脚立着一个男人,他穿着银色波浪提花的衬衫,一双眼睛如狼一般,仿佛带着绿光。他抄着手,一副看好戏的神态。他是什么人?从哪里钻出来的?那人从黑暗处闲闲地走来,调笑着说:“司徒少爷,这样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好货,你真的舍得与我分享?” 路漫漫已经吓蒙,上一次是一个挥舞着鞭子的女人,这一次是?那个男人朝她逼近,好似掏出糖果一般,从身后掏出一副手铐,黑色皮质,上面有铆钉。 司徒修远在后面推她一把,嘴里说:“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路漫漫一个踉跄,便撞到那个男人的怀里,她闻到酒味和烟草味。她竭力挣扎,倒在地毯上,她的手被铐住,那个男人压上来,她在地毯上扭动,用脚踢,用牙咬,大口喘气。可是她没有哭喊也没有求饶,经过上一次的侮辱,她明白,假如她尖叫哭嚎,只会平添他们的兴奋而已。她咬着唇,如果要被强暴,她也绝不让这个男人快活。 路漫漫筋疲力尽,那男人的头顺着脖子滑下去,路漫漫撑起身体,半靠着沙发,她朝司徒修远望去。他坐在对面一张黑色皮椅上,翘起一条腿,一手还握着红酒杯,钻石袖扣在烛光照映下发出冰冷的寒光,而更冷的是他黑眸里的寒意。 路漫漫就那么盯着他,眼里的倔强和悲伤像子弹一样击中他的胸膛,他感到胸腔里尖锐的疼痛。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如被陷阱捕获的小鹿望着猎人一样凝视他,泪水如泉涌,无声地流淌。司徒修远讶异她怎么可能有那么丰沛的泪水,好似身体内部一个泉眼在喷涌。 司徒修远再也无法忍受,霍然站起来,红酒杯跌在地板上,粉碎。酒色如血,在白色羊毛地毯上晕开。 “你走吧,游戏结束!”他大吼。 那个男人很不满:“游戏才刚开始。” “我说结束就结束!” “司徒大少,开什么玩笑,你拿这样的极品来招待我,我已经硬得像条棍子,你现在喊刹车?” 司徒修远不由分说地拖开那个男人:“去楼下等我,我同你一起开车出去找乐子。” 那男人不敢得罪司徒修远,怏怏不乐的离开。司徒修远解开路漫漫的手铐,她立刻双手抱住膝盖,在地毯上把自己最大限度地蜷缩起来,她是没了壳的蜗牛,折断翅膀的鸟。 159、生不如死,不如永别 司徒修远的手抚摸上她的背,她好似触电一般抖起来,当他试图吻她的脸颊时,她失控,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嘶力竭,司徒修远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以唇堵上去,焦躁而强悍的亲吻,叫喊被硬生生闷住,路漫漫的胸膛难受得剧烈起伏,肺好似要穿孔。 她不要命地捶打他,咬他的唇,她脸上一片狼藉,泪水四溅,汗湿的头发乱糟糟地黏在额头和腮边。 “禽兽!你不是人!” 司徒修远捏住她的脖子,她的脸涨得通红,她在司徒修远的黑眸里看见血红的杀意:“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是我的人,我要对你怎样,就可以怎样。” “你要我生不如死?” “对,你敢离开我,我就毁了你!” 司徒修远一把推开她,好似扔出去一个破布娃娃,路漫漫倒在地上,剧烈咳嗽。司徒修远站起来看她,她已经支离破碎,是他亲手捏碎的。但为什么他的心这么疼?好像徒手捏碎一个玻璃杯,千万片扎进手心,血肉模糊。 她以为他会蹂躏她,给她一个毕生难忘的“生日惊喜”,可是他理一理衬衫,说:“路漫漫,我给你时间想想,明天我再来,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别忘了,你不是个真正自由的人。你父亲在监狱里,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你的好朋友田甜,可能会被某个正宫太太泼硫酸。你的好班长夏宇,他想当选调生是吗?很好,说不定他会被发配到某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当个十年八年的好支书……” 彻骨的寒意,他掌握着她的一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她死,便死。要她生不如死,她就不得超生。 司徒修远离开公寓,和朋友飙车去某会所寻欢,香槟塔无止境地喷涌,如水帘洞一般,一百年都喝不完。灯光暧昧不明,每张女人的脸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样的烈焰红唇,一样的密密麻麻的假睫毛,一样的几乎遮住眼白的美瞳……穿五颜六色裙子的女人们花蝴蝶一般穿梭往来,他和许多女人交头接耳,被许多涂着不同口红的嘴唇亲吻。 在这里,任何事都可以做,可是他什么都不想做。 彻夜的狂欢并不能使他感到满足,司徒修远只觉彻骨的孤单,那种身体里难以名状的空虚是纸醉金迷和玉体横陈都无法填补的。 天空泛起鱼肚白,疲倦而酒醉的司徒修远坐上车,叶青询问:“少爷,回家还是?” 司徒修远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嗓音沙哑:“回家。” 他心烦意乱,很想去见路漫漫,紧紧拥抱她,把她嵌入怀里,告诉她,他多么在乎她,舍不得她,心疼她……可是她不肯留下,她给他的只有眼泪。 车子堵在一个十字路口,所有车辆都停下来等待,尖利的鸣笛声迅速逼近,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叶青拧开广播,里面说在某处发生车祸,初步估计一死两伤。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司徒修远掏出手机,几乎就在同时,他的手机滴滴一声,路漫漫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她的声音听起来空灵而平静:“对不起,我爱你。” 司徒修远怔住,路漫漫从未说过她爱他,就算在他们最快乐的时候,她也没泄露过心事,悲欣交集的心情涌上来,一时怔住。待他缓过神来,拨打她的手机,无人接听,他打了一次又一次,再打座机,是无法接通的嘟嘟声。 他对叶青说:“漫漫可能出事,我心跳得好快。” 车子仍然堵得如龟速,司徒修远看一看位置,离路漫漫的住处有两条街。他推开车门,拔腿狂奔,叶青着急地按喇叭,试图在车流中找到一个缝隙让他可以移到路旁停车。 尚未天光大亮,城市人行道上没几个人,五月清晨的空气已然温暖,清洁工在往地面洒水……司徒修远往前跑。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脑海里奇异地一格一格回放他和路漫漫认识以来的各种片段,她为他烤香甜的起司蛋糕,她偷偷画下满本他的肖像,床上抵死缠绵的夜晚……刻骨铭心的记忆。 进入大厦,他狂按电梯,修建这座大厦的时候,他曾抱怨电梯速度过快,容易头晕,可今天他只恨速度太慢。他奔到公寓门口,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三次输入密码才把房门打开。 “漫漫!”他大声喊。 一楼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蜡烛全都烧完,玫瑰花却被烘烤出甜香,开得如火如荼,一室诡异的死寂。司徒修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主卧室里亮着灯,浴室的门虚掩。 “漫漫……”他低声呼唤,轻轻推开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雪白的浴缸,这是他的品味,往前走,走到尽头,他看见路漫漫。她躺在浴缸里,水是红色的,她美得近乎妖异,妆容精致,星眸紧闭,红唇如花,穿着雪白的婚纱,那本是露娜计划大婚时穿的礼服,层层叠叠的蕾丝和薄纱在水里飘起来,温柔地包围着她的身躯。乌黑长发如海藻一般飘荡,鬓边簪着一朵玫瑰花,耳朵上是他送她的珍珠坠子。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泡在血水里,鲜血仍然汩汩地从左手腕的破口里涌出,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在水里盛开,晕染,她右手抓着他的剃须刀,雪亮。 司徒修远大喊一声,扑过去,把路漫漫从水里捞起来,用力捏住她的手腕,试图止血,肝肠寸断,声声如泣:“漫漫,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他闻到血的腥甜味,感觉到浸透水的纱裙沉甸甸的重量,感到路漫漫的身体正在逐渐冰冷,她的头无力地垂落在他胸口……好多血,她的血就像她的眼泪一样,止不住,止不住…… 叶青赶来,他抽出一条浴袍的带子用力扎紧路漫漫的手臂,一手试探路漫漫的鼻息和脉搏,一面掏出手机呼叫救护车。 他拿一条毛巾,让司徒修远压住伤口:“按紧,不要松手!” 一直到上救护车,司徒修远都一直抱着她,她的血染在她的衣服上。他觉得脸上很凉很湿,对着车窗玻璃的反光一看,他看见自己满脸都是汗水和眼泪。 路漫漫被推往急救室,护士把司徒修远拦在门外,叶青扶住他,司徒修远弯下腰,很想呕吐,可只是痛苦的干呕。 等待是漫长的折磨,医生出来之后,司徒修远立刻冲上去。 “这位伤者送来时情况危急,幸而抢救及时,我们输了800毫升的血,修补了她受创的血管,缝合了创口,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 司徒修远一直在发抖,叶青还算冷静,问:“伤口有没有造成永久性伤害?是否有后遗症?” “不幸中的大幸,伤者使用的是利刃,虽然割得很深,但只有一刀,没有像某些割腕自杀的人那种反复切割的方式,因此造成严重的创伤,我们已经接驳好断裂的肌肉和神经,不会影响之后手部的功能。” 司徒修远捂住嘴,再次干呕。她用的是他的剃须刀——德国制造,锋利无比。 路漫漫苏醒之后,发现司徒修远坐在床头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他的样子憔悴而悲伤。她抬起左手,看见白色的绷带和输液的管子,知道没死成,歪过头去,闭上眼睛。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右手,她没有挣扎,过了许久才说一句:“自杀最可笑的结局是,惊动了全世界,结果没死成。” “漫漫,你这是何苦?” “在你毁灭我之前,我希望死得有尊严。既然生不如死,那生有何恋?” 护士医生来来往往,司徒修远僵坐在那里,直到黄昏。他离去时背对着路漫漫,低声说:“不要再做傻事,我放你自由。” 叶青开车载司徒修远回家,他中肯地建议:“少爷,先去换身衣服吧,若是这个样子被夫人看见了,要吓一跳的。” 司徒修远低头一看,他衬衫前襟上全是斑斑血迹。叨扰多时才回到大宅,司徒修远让叶青把车子停在院中,他看着咫尺之外灯火通明的家,对叶青说:“此事务必保密,尤其对雪霏。” “明白”。 司徒修远的手按在车门把上,迟疑不决,他问叶青:“你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在你这一生中,可曾害死过什么人?” 叶青回答:“少爷,你知道我是特种兵出身,我当然杀过人,我可以在千米之外击中一个人的心脏,抑或头颅。” “不,我是说,你爱的人,因你而死,那种感觉你经历过吗?” 叶青迟疑片刻,低下头:“有,而且老天爷并未眷顾我,我爱的人没有死里逃生。” 司徒修远沉吟,再问:“我是不是坏人?” 叶青的回答玄之又玄:“爱之深,恨之切。我没有立场评断是非,一场情事里面,是非对错,只有当事人明白。” 司徒修远没有再多问,只吩咐一句:“路漫漫出院的时候,请你去接她,那房子她想住到几时都可以。” 160、验孕棒上两条线 然而路漫漫并没有等叶青去接,他到的时候,床铺已经空了。 路漫漫回到住处,高效而快速地收拾私物。衣柜里仍有一些昂贵的皮草和两个爱马仕的手袋,她没有动。之前为了筹钱变卖姐姐衣物的时候,她已看见这些最值钱的物品,可是她清楚这是露娜订婚后拿司徒修远的钱挥霍的。出于自尊,她连摸都没摸一下。 她选出衣柜里最实穿的四季衣物打点,几本书,电脑和一些小首饰。她看着珍珠耳环和项链,犹豫许久,留在梳妆台上。要断就断个干净吧,她不要司徒修远的东西。 她想过是否要把衣柜清空,可是她没地方放,若是司徒修远不愿看见,他自会派人处理,处理得一根头发都不剩,她何必操心? 她叫一辆出租车,在司机的帮助下把行李塞进车,直接开到田甜的住处,田甜旷课在家等着她。 “谢谢你收留我。” 田甜笑说:“只要你一个电话,我就为你两肋插刀,住一阵子算什么,小事一桩。” “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哪里的话!” 路漫漫的手上还缠着绷带,却坐不住,开箱子收拾。田甜忍不住,一直瞟她手上的伤,路漫漫停下手里的活儿,一句话就将来龙去脉告诉给田甜听:“我要去德国念书,那个男人不放我走,我受不了折磨,只好求死,谁知被发现,没死成。” 她的声音冷静地好似在说别人的事,田甜给她一个拥抱,问:“疼吗?” “非常疼,我躺在水里,看见血好像云一样,一朵一朵冒出来,心想,要多久才能断气呢?可是没多久我就昏迷,究竟是十分钟还是一小时,我根本不知道。” 路漫漫在微笑,田甜的眼泪掉出来。 隔了几日去复诊,拆开绷带,路漫漫看见伤口,很丑陋,虽然仔细缝合,可是粉红色的肉翻出来,蜈蚣一般的针脚凹凸不平,伤口很长,横亘整个手腕,触目惊心。田甜惊呼一声。路漫漫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下不能跳舞,舞伴看见会吓一跳。” 田甜一直握着路漫漫的手,直到走出医院大门等出租车。 “你真傻。你这样美丽,完美无瑕,却为一个男人留下终生的伤痕。”田甜用力捏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这样好,提醒我以后再也不要为男人付出感情。” 车子一辆辆过,就是没有空车,两个漂亮的女生站在路口颇为醒目,有男人慢下来,问要不要搭便车,田甜摆手拒绝,护着路漫漫,仿佛怕她虚弱得会随时晕倒。 “还是要走?走得成吗?”田甜问。 路漫漫反过来问:“你从没问,我到底跟什么男人在一起。” 田甜微笑:“你既然不说,我就不问。但不问我也猜得出,是你姐夫吧。” “前姐夫。”路漫漫纠正。 “听闻司徒家在盛京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他若不放手,你会不会有麻烦?” 路漫漫沉吟片刻,用脚尖去碾地上的一片树叶,说:“他亲口说放我自由,我想他不会出尔反尔。” “夜长梦多,我帮你收拾行李,学校里面若有什么事情没完结,我替你办。你考完最后一门,就赶快飞走,一天都别拖拉。” “好。” 路漫漫在田甜这里住下之后,发现她和罗敏昊会面十分频繁,她委婉地劝过两次——土豪没有明说不要你,不要这样明目张胆给人戴绿帽子。 田甜“胆大包天”,说:“出来玩的男人,谁指望找个三贞九烈的圣女?他早已让我自生自灭,我何苦自立贞节牌坊?” 路漫漫就不再劝说,田甜有时候彻夜不归,她只顾蒙头大睡,考试季来临,她还要准备出国前的种种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一大早,田甜从罗敏昊的住处回来,顺路买了小笼包和黑米粥拎上去当早饭。她招呼路漫漫快起床,一起坐地铁去学校赶着上课。 路漫漫闻到肉包的味道,突然一阵恶心,胃酸涌上来,她奔去洗手间狂呕,差点连胆汁都呕出来。田甜忙给她拍背,把路漫漫的一头长发捞起来免得弄脏。 “你吃坏肚子?” “空腹呢!”路漫漫只觉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想死。 田甜暗叫不妙,忙问:“你例假是不是迟了?” 路慢慢想一下:“这个月没来。” “你作死啊,避孕药有没有按时吃?” “在我离开姐夫之前一直吃……”路漫漫突然卡住,她那次淋雨之后重感冒,昏睡三天三夜,哪里记得吃避孕药,可是她跟司徒修远发生了关系!不会这么碰巧吧,就漏了三天没吃,刚刚好就中标? 田甜看路漫漫脸色发白,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你中头彩!” “我病了几天,昏昏沉沉……”路漫漫心乱如麻,田甜倒是镇定,立刻找出“居家旅行常备”的验孕棒,逼路漫漫马上测。 “看清楚说明书,尿液滴在试纸上面,等一分钟左右,一条线你就万事大吉,两条线么,我们就要想办法了。” 路漫漫坐在马桶上,盯着验孕棒看,人生中从未经历过那么长的一分钟,她几乎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耳边盘旋的巨响。 两条线清楚地显现出来,她一阵眩晕。 田甜等了很久路漫漫才从厕所出来,她手里捏着验孕棒,已经盖好盖子,粉红色,设计可爱,但结果一点都不可爱。她看路漫漫的脸色,心里已经有数。 “怎么办?”田甜问。 “我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路漫漫这一天有如行尸走肉,不知去了哪里,不知做了什么,直到看见自己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吃完午饭,在学校的饮品摊买一杯摩卡,这是她的习惯。可是今天不能喝,她叹口气,将盖子揭开,咖啡尽数倒进路边的下水道,把杯子扔掉。 从今以后,咖啡和酒,都是禁忌。 田甜忍了好几天,看路漫漫该干嘛干嘛的样子,照常去上课,憋不住,问:“你打算如何?孩子,留还是不留?” 路漫漫迟疑许久,说:“我真的不知道,田甜,我想考完最后一门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决定。” “你不是订好机票了吗?” “我已经退票。” “那你妈妈那边怎么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说。” “你姐夫那里,你要告诉他吗?” 路漫漫沉默一会儿,缓缓地,但坚决地摇头。 考完最后一门,田甜陪路漫漫去医院检查,医生看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结伴而来,心里已经有数是什么情况,医者父母心,特别耐心细致。 超声波图像显示在电脑屏幕上,一团模糊的蠕动的黑影。 “你们看,这就是胎儿,已经8周大。” 路漫漫盯着屏幕努力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医生指着屏幕解释:“这是头,这是小身子,小手小脚都能看见了,如果你仔细观察还能看见鼻子呢,心跳也能听见了。” 路漫漫捂住嘴,努力克制不要哭。 拿到检查报告,路漫漫和田甜呆坐在走廊,两人都一言不发。 路漫漫问:“田甜,恕我冒昧,你怀过孕吗?” “嗯。” “你……怎么做的?” “做人流,得到一大笔补偿费。”田甜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手在抖。她转而问路漫漫:“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让你姐夫知道?” “我要留着这个孩子,生下来。” 田甜大吃一惊:“那怎么行,你还在读书!” “没问题,我去德国生,没人知道。” “学校的人会知道!你会抬不起头来做人。” “那又如何,田甜,这是一条生命啊!宝宝已经有心跳了,扑通扑通,它在我身体里面,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是我的孩子!” 路漫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那么悲伤,又那么美丽。田甜长叹一口气,替她抹去泪水:“你真像圣母玛利亚。” “田甜,请你为我保密!到了德国我自会想办法,大不了停学一年。我母亲在那里,我总有法子照顾小孩的。” 田甜的心情很乱,她看路漫漫如此坚决,想起她当时堕胎的那一天,她独自在医院里躺了几个小时,出了医院大门,人潮汹涌,车水马龙,她等了很久都等不到出租车,打电话给孩子的父亲,那人很不耐烦地说:“钱都给你了,你打不到车关我屁事?还指望我来接你吗?” 她只得走一条街去赶地铁,回到住处,身下全是血,痛且累,去掉半条命。 情绪不佳的时候,喝酒特别容易醉,而做爱特别疯狂。 她找到罗敏昊,他刚加班回来,夜宵都没来得及吃,心急火燎地滚到床上去。田甜是美丽的,也是热情的,紫红色的蕾丝内衣裹着丰满的身体,长发摊在枕上,整个人好似一朵怒放的花。当然对罗敏昊而言,他也见过不少美丽热情的女孩子,可是田甜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每一次做爱都像最后一次那样豁出去,覆水难收。 161、她敢带球跑路? 田甜翻个身,压在罗敏昊胸口,声音闷闷的:“等我毕业,我们结婚好不好?” 罗敏昊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反应却奇快:“我没房没车,拿什么娶你。” 田甜是真醉了,口无遮拦:“我有房,车么,十万上下的日本车还是买得起的。你担心什么?” 罗敏昊气结,当他什么,吃软饭的?他虽然是个没有根基的“京漂”,可收入还不错,老家的父母也有点积蓄,总不至于要女人倒贴。 他冷笑一声:“你真大方。” 田甜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自顾自说下去:“男人都说女人势利眼,专挑钱多话少死得早的男人嫁。其实女人最重感情,流泪流血,都一个人扛。” “你今晚好像特别多感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罗敏昊绕着她的头发玩。 “我没心事,我的好朋友出了事。” “哪个朋友?” “还有哪个?我在学校统共也没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当然是路漫漫。” 罗敏昊的耳朵竖起来,追问:“她出什么事?” 田甜打个哈欠,想睡觉。罗敏昊推推她:“别吊人胃口啊!” 田甜的嘴里都是酒味儿,咕哝一句:“她怀孕了,要瞒着那男人去德国生孩子。我叫她去堕胎,她不肯,每天吐得昏天暗地,吃什么吐什么,半死不活的。” 罗敏昊被这个秘闻刺激得心跳加速,挠田甜的胳肢窝,把她从睡意中又拉回来:“她怀的谁的孩子?为什么要躲到德国去生?” 田甜不吭声了,打起小呼噜。 罗敏昊却兴奋得睡不着,路漫漫令他一见难忘,她是那种男人瞥一眼就钉在心里的极品美女。外表清纯,居然珠胎暗结,是谁的种?这真是一个刺激的大秘密。 没过几天,罗敏昊受命到司徒集团总部去送一份资料,他知道司徒修远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可没那个胆子上门去巴结。说什么?——我是下属xx子公司的一个码农,您不认识我没关系,可是我认识路漫漫。怎么认识的?七拐八绕的关系,路漫漫是司徒修远前未婚妻的妹妹,这未婚妻已经去世。而他不过是通过田甜间接认识路漫漫,统共就喝过一次咖啡的情面。 他心里叹息一声,甩甩头,把这个想攀高枝的想法甩出去。看看时间,快下班,他不打算赶回公司去,打个电话复命,就在公司一楼的咖啡座里叫一杯饮料小坐。罗敏昊挣得虽然不算特别多,可是爱花钱享受美味的食物,高雅的环境。在这片刻时光里,他会幻想自己是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他眼光四处搜寻,寻觅有没有认识的人,抑或集团总部的大人物。他看见一个剃平头穿西装的男人,很眼熟,皮肤黝黑,剑眉星目,结实的肌肉线条在西服下面鼓出来,专心致志地用一部键盘式笔记本写什么东西,桌上放着一杯矿泉水。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想起来,这是司徒修远的随从,叫叶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罗敏昊端起自己的咖啡,走过去搭讪,掏出名片自我介绍。 叶青合上电脑,心中不悦,他只管做好司徒修远吩咐的事,并不想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哈哈,可出于礼貌还是闲聊几句。 三五句之后,罗敏昊试探着说出要紧的事:“我听说路小姐要去德国啦?想来司徒少爷有些舍不得吧。” 叶青心中警钟大响,反问:“哪位路小姐?” “路漫漫啊!司徒少爷不是她姐夫吗?虽然很不幸,露娜小姐香消玉殒,不过听说少爷一直很关照路小姐。” 叶青不动声色地问:“这都是家务事,罗先生从哪里得知?” “我女朋友跟路小姐是很好的闺蜜。” 叶青记起来,司徒修远曾仔细查过路漫漫身边来往的几个朋友,还是叶青去找人查的,他便问:“罗先生的女朋友叫田甜?” “是。” 叶青嗯了一声,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罗敏昊却意犹未尽,搜肠刮肚要把谈话继续下去,不能在司徒修远面前出头,在他的心腹跟前混个脸熟也好啊。 “对哦,路小姐怀孕了,听说害喜很厉害,好几天吃不下东西。” 叶青眼皮一跳,忙抓起水杯喝一口,掩饰他的震惊。缓过来才问:“路小姐跟田甜住在一起吧?不用说,你女朋友肯定会好好照顾她。” 罗敏昊忙堆起笑脸:“当然,她们情同姐妹。” 又东西南北扯几句,叶青找个借口摆脱罗敏昊,从专用电梯上楼,到办公室去找司徒修远。 “咦?我还没召你,你先上来等我,是太太催你接我回家吃饭吗?”司徒修远问。 叶青摇摇头,请秘书先出去,附在司徒修远耳边低语几句。司徒修远脸色灰败,又惊又怒:“消息确实?” “不确定,最好是当面问她。需要我去查吗?” 司徒修远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对叶青说:“假如路漫漫真的怀孕,孩子肯定是我的。我不可能任由她就这么带球跑路,这事儿是我跟她的私人恩怨,让我亲自处理。” 回到家中,高朋满座,灯火辉煌,今天是司徒夫人卓雅的生日,李建明一家都出息,还有一些素日亲厚的朋友。司徒修远虽然心绪烦乱,还是打起精神招呼客人。父亲不在,他等于是男主人,迎来送往的应酬都是他的事。 这些朋友都是知根知底的,席间都刻意回避提起司徒雄失踪的事,免得令卓雅伤心。人人努力找话题,都说些歌舞升平的喜事,卓雅一直有说有笑。司徒修远看母亲开心,舒坦不少。 李兆骏带着女儿一起来,两岁多的孩子,会说话,童言童语,稚气可爱。因为是混血儿的关系,眼睛大得出奇,淡棕色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像个洋娃娃,都想逗她玩一玩,抱在怀里就爱不释手,尤其是卓雅,一整夜她几乎就没把孩子放下来过。 李兆骏忍不住说:“让保姆带她去睡觉吧,时间不早。” “偶尔玩久一点,不碍事的。”卓雅还是不肯松手。李兆骏苦笑,看看父亲,李建明走过去劝:“孩子身体不好,还是别让她熬夜。” 卓雅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保姆,李兆骏抱着女儿亲两口,叮嘱保姆几句才放人。 司徒雪霏瞧着李兆骏满眼爱意都倾注在女儿身上,有些吃味地说:“没想到从前风流倜傥的李公子,如今被一个奶娃捆得死死的,出来玩,12,要捎带保姆和孩子。” 李兆骏喝一口红酒,笑眯眯地挡回去:“我以为男人带孩子约会和男人善待宠物一样,对女人而言,都是加分项。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并非庸碌之辈,若是认真为女儿找个妈,那是易如反掌。雪霏,你难道不同意我的话吗?” 司徒雪霏拿他没辙,只得闷头喝酒。 这夜碰巧是个周末,宾主尽欢,客人们在子夜时分告辞,只李兆骏一家留宿。李兆骏临睡前去看女儿,小小的脸蛋,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双手放在头两旁,不时吮吸一下大拇指。他无比怜爱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带上房门离开。 管家在外面等着,带李兆骏去他的房间,一间僻静的套房,他已经累,进屋便脱衣服沐浴,洗好出来,却见司徒雪霏笑眯眯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拖鞋挂在脚尖。 李兆骏并不十分惊讶,这是司徒家的宅子,哪间房她进不来。 “雪霏,时间不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想与你秉烛夜谈呢。” “我现在只关心两件事,一,公司的业务。二,女儿的健康。公事我与你隔行如隔山,无从说起。而女儿的身体你也清楚,不提也罢。” 司徒雪霏歪头靠在沙发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轻声说:“小时候我们躲在一个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柯南漫画,直到大人三番五次查房才肯睡。没想到如今这样生分,我究竟哪里让你讨厌?” 李兆骏看她半明半昧的侧影,司徒雪霏不可谓不美,只是,他不能爱她。 “雪霏,并不是你讨人厌,只是我们都已经长大,不再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年纪。” 司徒雪霏扶着额头,望着李兆骏,他双手插在浴袍的口袋里,靠着矮柜,离她一段距离。他的心,也和她保持距离。 “兆俊,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李兆骏微笑:“这问题你该去问你哥,他才是风流倜傥的yboy,差一点还娶个女明星。” “我只问你。” “非要我说,其实普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受多巴胺和荷尔蒙影响,不外乎是肤白眼大,埋进去可以窒息的胸脯,长得无边无际的一双腿,这双腿一张开就是天堂之门。如此而已。” 司徒雪霏被逗笑了,啐一口:“没个正经!” 司徒雪霏站起来,走到李兆骏跟前,他没动,只是懒洋洋地靠在那张柜子上。司徒雪霏特别渴望得到一个吻,不要更多,就一个吻而已。忘乎所以的天昏地暗的一个热吻,因为从未得到,所以分外渴望,渴望到身体里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然而,她只是说:“晚安。” “好梦。”李兆骏开门送她离开,然后察觉手心里全是汗,长叹一声。 162、凭什么断定是你的种?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还未大亮,李兆骏又被吵醒,揉揉眼,司徒修远坐在他床头,推他。 “shit!修远,你们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要命,晚上要秉烛夜谈,一大早又来喊魂,我再也不到你家过夜!” “我有事跟你谈。” “公司股票崩盘?车库起火?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李兆骏没好气。 司徒修远苦笑,摇摇头。 李兆骏拉起被单蒙住头:“那就等我起床再说。” 司徒修远叹口气,自说自话:“兆骏,你从美国回来时,那个女人把孩子塞给你,说是你的女儿,你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想要她吗?还是想掐死这个累赘?” 李兆骏从被窝里钻出来,打个哈欠,正色道:“我从没想过不要她,虽然她脆弱得好似寒冬里的花骨朵。不管她能活到几岁,我养她一日,就爱她一日。我绝不会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司徒修远眉头深锁,埋头不语。李兆骏用胳膊肘捅捅他:“莫名其妙来问我,难道你把哪个女人的肚子搞大了?” 司徒修远叹息道:“一言难尽。” 李兆骏沉默片刻,问:“你爱她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我非常迷恋她,迷恋到寝食难安的地步,看见她,我的心就雀跃,若见不到,就茶饭不思,像十几岁的小男孩。后来我讨厌她,憎恨她,折磨她……等她要离开我,我却发现,放不下,舍不得。” 李兆骏微笑,又打个大哈欠:“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叫爱呢?” “可是我不能爱她,也不该爱她。” 李兆骏意味深长地说:“禁果总是最诱人的,爱上不该爱的人,苦乐自当。修远,你是自由的,何妨顺着你的心去做。” 司徒修远抬起手捂住脸:“我做不到,我心乱如麻。” 李兆骏想一想说:“找对方谈谈吧。有时候,女人比我们男人聪明得多,也坚强百倍。” 司徒雪霏的心情坏透了,李兆骏明摆着对她“相敬如冰”,少年时的情谊,好似忘得一干二净,多年来她明示暗示的好感,他只装作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她站在窗前,看见叶青在后花园跟园丁闲聊,一边抓着一根横逸的树干做引体向上。只穿着白t恤和粗布裤的他看起来健壮而快乐,身上汗珠在上午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她忍不住替他计数,一,二,三,四,五……醒觉过来,暗骂自己花痴。叶青做到心满意足,跳下来,拍拍双手,白t恤的前胸后背都一片汗湿,他挥挥手和园丁告别往后院的小楼走去。他好似突然感应到后脑勺上目光的灼热,猛地转头一看,和司徒雪霏视线撞个正着,虽然隔着好远,他还是大大方方地给她一个友好的微笑,黝黑的皮肤衬得他牙齿雪白。她简直能听见空气中电火花噼啪爆裂的声音,羞得满脸通红,忙躲开,藏到窗帘后面。 隔了一会儿她才探身出去瞧,叶青已经不见。 李建明一家到午饭后才告辞,李兆骏开一辆沃尔沃房车,先把女儿妥当地安置在后面。司徒雪霏不懂安全座椅的门道,抄手看着,问:“干嘛座椅放在你背后,放副驾驶不好吗?还方便下车。” “司机背后的座位是理论上最安全的位置,而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他耐心解释。 卓雅笑说:“兆俊真是个好爸爸。” 李建明脸上却是阴晴不定,叹息道:“本是个钻石王老五,拉扯上这么个病怏怏的小孩子,哪家姑娘看得上他?” 李兆骏嬉皮笑脸:“现在不想自己生孩子的美女多呢,正好我已经有了女儿,谁嫁给我就是白捡个女儿,岂不是皆大欢喜?” 司徒雪霏目送车子离开,怅然若失。 这天,路漫漫拉田甜一起去逛母婴店,没想到小孩子的用品如此琳琅满目,又如此昂贵,像洋娃娃一样尺寸的小裙子,标价四位数,卖给什么人?她研读过育儿书籍,婴儿生长迅速,一件衣服一两个月就不能再穿,光衣物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她一边看一边和田甜嘀咕,热情的售货员已经迎上来:“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路漫漫吃不消这种热情,一时竟愣住,傻傻地回答:“还不知道。” 那售货员卖力推销:“那也好办,我们有很多中性色的产品,比如米白、淡黄、薄荷绿……”她不由分说就把一件设计成小熊猫的连身连帽衣塞到路漫漫手里,让她感受一下面料多么柔软亲肤,设计多么方便而可爱。田甜一直使眼色,路漫漫却招架不住婴儿用品带给她浓浓的温馨感,心里一软,买了一条绣小狗图案的绒毯,三件连身外套,甚至还有一个印着“ilovemam”的安抚奶嘴。还有死贵的babyphone,甚至全套奶瓶! 田甜猛翻白眼:“还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能否平安降生,你现在到先为它荷包大出血了。以后怎么办?你才十九岁,如何养活一个孩子。” 路漫漫平静地说:“对,我才十九岁,年轻且貌美,总有办法的,不是吗?我要这个孩子,哪怕为此乞讨我都不会放弃。” 田甜忍不住掐路漫漫两下:“你何苦来着?生下来,就是一辈子的事。” “田甜,你跟我都不是独生子女,你可有想过,如果父母在得知我们诞生成为一个胚胎的时刻,选择放弃,又当如何?我们连在这个世界呼吸一口的权利都没有。当初母亲虽然婚姻极其不幸,但她仍然决定生养我,因此今日我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和你成为好朋友。我腹中的胎儿,是我生命的延续,无论如何我会养育它。” 田甜无言以对,只得任由路漫漫一意孤行。 司徒修远找到田甜的住处,他让叶青在楼下等着,独自上楼去敲门。无人应答。他掏出手机,犹豫是否该打给她。正在纠结中,电梯门叮一声,门打开。路漫漫独自回住处,低头掏钥匙,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 司徒修远看她穿着宽松布裙和平底帆布鞋,手里一个大大的婴儿用品商店的纸袋,还有一袋子水果,还用问? 路漫漫抬头,看见来人,脸色煞白,东西扔在地上,转身就跑,司徒修远人高马大,三两步就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膊:“你逃到哪里去!你跟我说清楚。” 路漫漫不说话,挣脱,撞开消防门就顺着安全楼梯往下跑。司徒修远追得紧,再次堵住她在楼道上。 “你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漫漫朝他吼:“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这是我的种,你敢瞒着我?” 路漫漫铁了心要摆脱他,脱口而出:“你怎么断定是你的种?你不是说我和姐姐一样淫荡下贱吗?我千人睡万人踏,天晓得是哪个男人的野种!” 司徒修远一个巴掌,扇得路漫漫眼冒金星。 “你寻死觅活,我只好放你走,但你既然怀了我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 路漫漫含着泪,倔强地说:“这是我的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我没义务对你交代。” 司徒修远扣住她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不要跟我较劲,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路漫漫嘴角一丝讥讽而悲伤的笑容:“难道你要我替你生下来,让你堂堂正正地抱回去当宝贝疙瘩供着?只怕你同意,你们家两位贵妇也不干。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劳你操心。” 司徒修远大吼:“路漫漫,你敢怀着我的孩子去德国,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路漫漫甩手就往楼下奔,司徒修远在后面追,她一个趔趄,骨碌滚下楼梯。只听一声尖叫,司徒修远的魂魄飞了出去。他看见路漫漫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大腿缓慢地流下来,白裙子上一朵血花绽开。 叶青看见司徒修远怀里抱着路漫漫飞奔而出,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叶青飙车赶往最近的一家医院,路漫漫一路捧着小腹,呻吟:“我的宝宝,我的宝宝……” 在医院,医生请路漫漫张开双腿脱下内裤,这样才能检查,她死死紧闭膝盖,夹住双腿,哭着说:“我不要,我不要!一张开孩子就没了,我要宝宝!” 护士去掰她的腿,有些不耐烦地说:“小姐请你配合一点,你以为夹紧就保得住孩子吗?胎儿已经流掉了,我们要为你止血。”一听孩子已经没了,路漫漫疯了一般,一声又一声地尖叫,嗓子都沙哑。司徒修远只觉心碎成千万片,捂住耳朵,无力地靠在墙上。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路漫漫只觉陷入重重梦境,里面是鲜红而潮湿的甬道,她没命地狂奔,躲避身后恶魔的追赶,跌跌撞撞,浑身都是血。 她浑身汗湿地醒来,感觉有人握住她的手,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看见司徒修远坐在她身边,鼻子一酸,心中绞痛,坚决地把手往外抽,他不放,她就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抽出来,侧过身背对他,无声抽泣,眼泪淌湿枕头。 163、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司徒修远哑着嗓子说:“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得把床单一角翻来覆去地揉。 路漫漫不吭声,他就自顾说下去:“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场景,你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得笔直,身上散发出幽香。你叫我司徒先生,你说你十六岁……” 哽咽难言,他双手掩面。 好似一百年那么长,路漫漫才轻声说:“我为你流了一条河那么多的血,一辈子那么多的泪。我欠你再多,如今也还清。” “漫漫,我不想伤害你。你不要恨我。” “我不恨你。恨一个人太耗力气,我已经被掏空了。你之所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不外乎是你清楚知道我爱你的缘故。如今我打定主意不爱你了,无论你再做什么,都不会伤我分毫。” 司徒修远一言不发,只觉一把刀插进心脏,缓慢而残忍地搅动。路漫漫是打定主意不爱他了,他才发现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路漫漫在特护病房休养七日,期间田甜来照看她,两个女孩相对垂泪。田甜长吁短叹,找罗敏昊一起吃饭,诉说心中苦闷。 罗敏昊问田甜有何心事,她缄口不言,只说路漫漫身体不好,赴德行程被迫推辞。罗敏昊乖觉,隐约察觉“不是好事”,不问更好。田甜酒醉失言,对自己说过什么忘得一干二净,清醒的时候倒是守口如瓶。 司徒修远再没出现过,叶青来接路漫漫出院,将她载到大厦公寓处,她好似游魂一般,任由摆布。叶青熟门熟路地打开保险箱,取出几样物品,对路漫漫说:“少爷交代,你落下的几件首饰,还是随身带去德国吧,都是特地为你置办的。另外,少爷在德意志银行为你开了一个账户,里面有一百万欧元,供你留学开销。少爷在瑞士银行有户头,还有一位产业经理人管理在欧洲的资产,若你在经济上遇到困难,可以联络这位先生,联系方式……” 路漫漫只是安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短短时间,瘦得形销骨立,原本是个鹅蛋脸,现在下巴都尖了。叶青心中叹息,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路小姐,这是备用钥匙,你的甲壳虫还停在老地方,车子你这段时间还可以用,之后随你处置,你可以开回来停在这里,也可以卖掉。如果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走了。” 路漫漫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站起来,嘴里喃喃一句:“叶大哥,我是坏女孩吗?” “当然不是,路小姐,你很善良,也很坚强。” 路漫漫的眼神涣散:“那为什么我要承受如此惩罚呢?” 叶青突然一阵鼻酸,他看见路漫漫手腕上的伤痕,那是永远消除不了的悔恨。他冲动地将自己的腕表取下,给路漫漫戴上,那是一支表盘粗犷的皮带款男表,有些大,要扣到最紧才能套上路漫漫纤细的手腕。 路漫漫醒悟过来,推辞说:“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不值钱的,这是我在部队服役时获赠的一块纪念表,很旧,但挺结实,还能用几年。当做我对你的祝福吧,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呢,不快乐的事会被时间带走,你会长大,会变得无坚不摧。记住,千万别再做傻事,生命如此珍贵,要如同明日将死那样生活,永远不死那样求知。” 路漫漫看着宽宽的表带,明白叶青是想替她遮掩手腕上丑陋的伤疤,心中感激,右手捂着这块还带着体温的手表,目送叶青离开。 司徒修远在外夜夜笙歌,大醉三日,每天深更半夜才由叶青开车载他回家。公司的事务荒废,全靠李建明和李兆骏父子替他撑着台子。卓雅看儿子颓废憔悴,心中焦虑,暗地把叶青叫来打听。叶青的口风极紧,半个字都不肯吐露,只说:“我的工作是为少爷服务,只对他一个人忠诚,恕我无可奉告。夫人不妨直接和少爷谈谈,劝他放下心事。” 卓雅拿叶青没办法,这个年轻人虽然干着司机的活儿,司徒家上下却没人真敢拿他当佣人看待,特种兵出身的魁梧身材有如铜墙铁壁一般,宽阔的肩膀仿佛可以扛起一片天。而他的面容不怒而威,少言寡语,就连家中的“老佛爷”卓雅也不得不敬他几分。 司徒雪霏和母亲一起到司徒修远的房中去看他,屋里帘幕深垂,酒气弥漫。几瓶烈酒扔在床头柜上,都已半空,司徒修远窝在被子里蒙头大睡。 司徒雪霏气闷,用力推了几下:“哥,大中午的你却在家中睡觉,家里生意不管啦?几万人等着你这个总裁命令呢。” 司徒修远好似死去一般,一声不吭,卓雅唉声连连,司徒雪霏一把扯开被子,只见司徒修远怀里竟然抱着一双银色舞鞋! 卓雅认得这是路漫漫穿过的鞋,是司徒修远特地从美国给她订制的,怒火攻心:“太不像话!还不起床梳洗,日日赖在家中,简直像个败家子!” 司徒修远还抱着那双鞋不放,惨然说:“妈,从小到大,我都是你们的骄傲,功课、运动、待人接物……样样都拔尖。读最好的学校,开最好的车,呼风唤雨,意气风发。我要什么有什么,从不知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可是妈妈,如今我才知道,得不到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是得到了再失去。” 卓雅起身去开窗通风,司徒修远抬手遮住眼睛,好似怕阳光刺伤一般。 司徒雪霏抢过那双舞鞋扔在地上:“哥,你太颓废!你到底怎么回事?” “漫漫,她走了,她离开我了。” “那个女人值得你为她喝酒伤身吗?” “漫漫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却害她摔下楼梯,她流产了。妈妈,我是罪人,我手里沾满了血!” 卓雅母女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司徒雪霏咬唇不语,卓雅在屋中踱步,摇头低语:“造孽啊……” 路漫漫打包了两箱衣服海运寄到继父家中,坐飞机前往汉堡这一天,田甜去送她。但仍旧是路漫漫开车,边开边教,最后一次跟田甜示范如何操控这辆车。 田甜笑:“好啦,已经带着我三环路上开了好几圈,还不放心?” “是啊,你那驾照是给教练塞了好几条中华烟换来的,我怎么敢信任你的技术,你可别当马路杀手,害人害己。”路漫漫休养了一阵子,脸上又恢复了一点血色。毕竟还是鲜嫩青春的十九岁,再惨痛的打击,爬起来又是新生。 到了机场,路漫漫把车钥匙塞在田甜手里。 “你不后悔?车子真的送给我?好几十万呢!”田甜不放心地追问一句。 “后悔什么?横竖都不是我花钱买的,一点也不心疼。”路漫漫很淡然,她很清楚这部车就算她还回去,司徒修远也会让人处理掉,眼不见为净。 田甜又感动又忐忑,无功不受禄,何况还是一部价值不菲的进口车。 路漫漫在人潮汹涌的机场和田甜紧紧拥抱:“田甜,我俩也算识于微时,共过患难。这阵子你伺候我养身体,对我掏心掏肺,我真的很感激,我永远会记得在学校宿舍天台上和你一起吹风的日子,但愿有一天我们再见面,还能这样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一起说笑。”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等我毕业了当个高级白领,嫁个好男人,到欧洲度蜜月,到德国去看你。” “一言为定!” 路漫漫的机票是司徒修远已经为她预定好的头等舱,因此她没和其他同学一道走,而是提前了一些时间飞往汉堡。继父开车到机场接她,林思琪留在家中看孩子。 路漫漫对继父沃夫冈很客气,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虽然令她有些疲倦,可她最关心的是那个孩子——露娜的遗腹子,路凯。这名字是林思琪取的,kai刚好也是一个德语名。 “kai怎么样?乖不乖?”路漫漫忙向继父打听。 “他挺调皮的,两岁多的孩子正是磨人的时候,你来了更好,有空多陪他玩玩,你母亲被缠得简直什么事都做不了。” 路漫漫心中又软又惆怅,终于要见到这个孩子了,瞒天过海生下的孩子,司徒家如果得知这个不伦之恋诞下的孩子的存在,会不会掀起腥风血雨? 路漫漫到了继父家,顾不上取出行李,待继父打开门就呼唤母亲,林思琪在屋子某处高声应着,她人还没出来,一个小男孩抱着皮球先冲过来,用德语说:“爷爷,陪我玩球!” 沃夫冈弯下腰拍拍孩子的脑袋:“kai,爷爷很累,你一个人玩可以吗?” kai的嘴巴立刻挂下来,很不高兴,路漫漫蹲下来,试探着摸摸他的脸:“kai,我是小姨,认得我吗?我们在视频通话里见过啊!” kai只在照片上见过母亲,路漫漫和姐姐露娜的容貌相似,小孩子灵光一现,把球一扔,抱住路漫漫的腿大喊:“妈妈!妈妈!妈妈回家啦!” 路漫漫心里一震,这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吗?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又得到了一个! 164、你叫我妈妈,我就是妈妈 林思琪从楼上奔下来,只见路漫漫紧紧抱着kai,眼泪滚滚而下,喃喃自语:“我是妈妈,妈妈好想你!” 林思琪张罗着一家人吃饭,路漫漫听见教堂的钟声,心想,真是奇异的场面,在德式传统的老房子里,三张中国面孔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德国男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中西合璧的晚餐。父亲不是真正的父亲,母亲不是真正的母亲,人生的际遇实在奇妙。 kai乍见“母亲”,麦芽糖一样黏在路漫漫身上不松手,才两岁多,牙牙学语,童言无忌。 晚上,林思琪将沃夫冈儿子从前住的房间整理好,让路漫漫住。 她沐浴之后一边擦头发,走进房间,看见母亲坐在床头。林思琪正想好好端详一下女儿,却一眼看见她手腕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暗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一把抓过来,问:“这是怎么弄的?” 路漫漫在来的飞机上已经打过无数遍腹稿,此时深呼吸一口,说:“妈妈,你要我长话短说?还是从头说起?” 林思琪惶恐莫名,忙追问前因后果。 路漫漫想一想,如此说道:“我被赶出司徒家之后,一直住校,但春节时被爸爸找到。妈,我跟你说过。” 林思琪眉头深锁:“我就知道,遇上他准没好事。他弄伤你?” 路漫漫摇摇头,继续说:“爸爸欠了高利贷,他失踪,追债的人就纠缠我。” 林思琪大惊:“你为何不告诉我?” 路漫漫微笑,那笑容却凄楚不堪:“告诉你又怎么办呢?他欠的不是三五千的小数目,难不成让你开口向继父要钱给前夫收拾烂摊子?别说你开不了口,就算求助,继父也未必凑得出那么一大笔现金出来。” 林思琪长叹一口气,埋头不语。 “爸爸还是被抓住了,诈骗罪,判了十二年。” “漫漫!这样大的事,你瞒着我?” “妈,你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是平添烦恼。你嫁到德国,不就是为了躲着他吗?” “那你的伤究竟怎么弄的?” 路漫漫咬咬唇,一口气说完:“我被高利贷的人抓住,要我替父还债。司徒修远派人去替我赎身,付了一百万,我……我做了他的情妇。” 林思琪好似兜头被一盆冰水浇下来,浑身发抖。 路漫漫不敢直视母亲,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到德国来读书,他不放人,我一时糊涂,就割腕自杀……” 话没说完,林思琪已经泣不成声,路漫漫拥抱母亲,冷静地说:“都过去了,妈妈,是我太傻。” “傻女儿,你怎么能干这种傻事!你为何报喜不报忧,什么事都瞒着我?” “妈妈,是我不好,我以为我可以应付一切……” “是妈妈不好,没钱没势,不能照顾你……” 母女二人促膝夜谈,直至夜深。 kai啼哭起来,林思琪赶紧去他房间里,路漫漫跟着去,学着怎么换纸尿裤,将kai抱在怀里,看他含着安抚奶嘴缓缓入睡,晶莹的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 她心中被柔情充满:“他长得真像姐姐,长大了肯定是个小帅哥。” 林思琪悲欣交集,哽咽着说:“你姐姐真是命薄。” 路漫漫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一声叹息。 学校宿舍的房租水电不便宜,路漫漫虽说怀揣一百万欧巨款,却精打细算,在继父家住下,以节省开销。她会看眼色,手脚麻利,家务事都抢着做。她抽空去考了驾照,上超市买菜和送kai去看医生之类的事都抢着做。 千里迢迢来留学,沃夫冈本来预备着路漫漫可能要求他的“赞助”,谁知路漫漫从未花过继父一分钱,还贴补不少。沃夫冈对她无可挑剔,路漫漫和继父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还常常抢着付账单。 林思琪私下问女儿:“你的钱从哪里来的?” 路漫漫如实以告:“我出国前,司徒修远给的。” 林思琪想了又想,委婉地说:“不该拿他的钱。” 路漫漫想起流产时那一地的血,想起自杀那一夜的彻骨寒冷,冷静地说:“他对我的伤害刻骨铭心,再多钱都无法弥补,这笔款子我拿得心安理得。” 女儿如此说,林思琪便不再多话。可她也从不追问过司徒修远到底给了多少,当年她远嫁德国,狠心把未成年的路漫漫交给还在读电影学院的露娜照顾,当时露娜就讥讽过:“我们俩是你的拖油瓶,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有饭吃,就不会把妹妹饿死!” 林思琪自问没有本事,有何资格过问女儿的钱财? 老房子的房间狭小逼仄,但路漫漫并不嫌弃,窝在小小单人床上,只求一夜安眠。然而噩梦总是不期而至,她常常梦见一个小小人儿,坐在地板上玩小熊,她呼唤——宝宝!宝宝!那小人儿从不回头,自顾往前爬,越来越远。她在后面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一身冷汗,醒来之后灌一大杯凉水下去,才觉得好受些。 她知道那个孩子是谁,是她那无缘来到世界上的宝宝。她爬起来,偷偷去kai的房间,不敢开灯,怕惊醒他,只好靠在门框上偷偷瞧两眼。 这个周末,路漫漫主动请缨陪继父一起去超市采购,沃夫冈一路跟她絮絮叨叨,说些家长里短。路漫漫和他混熟了,已经不再用敬称,但也不愿叫他爸爸,只称他为叔叔。 “漫漫,你看纸尿裤多贵!真是离谱!kai刚出生的时候,一日喂十次,尿片换十遍,奶粉什么价钱?尿片一周用完一大包!随便一个玩具就几十欧,再多钱都不经花。” 路漫漫默默地听了许久,冷不丁问一句:“姐姐难道没有留下抚养费?kai可曾花过叔叔你一分钱?” 沃夫冈被这话噎住,哑口无言。二人各自尴尬,去货架上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路漫漫先低头:“对不起,叔叔,你对我妈妈非常体贴,对kai也照顾有加,我很感激你。” 沃夫冈挠挠头,二人站在火腿货柜前面,路漫漫手里捏着一块腌肉,听继父掏心掏肺:“照顾小孩不仅仅是花钱,而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我已经快六十岁,年老力衰,本以为和你母亲在一起,还能享受夕阳红,过几年舒坦日子。可是你姐姐把kai留在这里,我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没成家,就莫名其妙升级成爷爷,我心里也不好受。你母亲为了照顾kai,头一年就没跟我同床共寝过,更别提出门旅行……” 路漫漫听话头不对,面红耳赤,忙制止:“叔叔,我明白,我会尽力多帮忙,分担家务。等kai再大一点,就送他去幼儿园。周末我来看孩子,你们尽管开车出去玩。” 路漫漫说到做到,果真在家当起了清洁女工和保姆,她把所有课余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这个拼图一般的家。沃夫冈看路漫漫如此尽心尽力,一改德国人悭吝的本性,把车钥匙给路漫漫,说:“我的旧车给你开吧,你去上学坐地铁还要转线路,不方便。” 路漫漫笑嘻嘻地说:“我付钱跟您买吧。” 沃夫冈摆手说:“不必不必,你姐姐生前已经送了我一部奥迪q7,我很喜欢,我那部十年的高尔夫折价之后卖不出好价钱,本来是留着给你母亲买菜代步的,她很少用,你开挺好。” “那我就不客气啦。” 路漫漫在学校来去匆匆,极少参加同学之间的聚会,一下课就赶回家陪kai,帮母亲洗衣烧饭。小小庭院里衣服晾晒得如同万国旗。沃夫冈说过几次可以用烘干机,省事。路漫漫淡然地说:“太阳晒干的衣服有股香气呢,还环保!还省电!” 继女勤俭持家,当继父的无话可说,乐得清闲,看球赛喝啤酒。 快到圣诞节的时候,沃夫冈有些不好意思地找到正在园子里除草的路漫漫:“漫漫,我有话跟你说。” “叔叔,请讲。”路漫漫站起来,把手套脱下。 “恐怕你不能继续住在家里了。” 路漫漫想一想,问:“可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看不惯?” “哪里哪里!你什么都好,不是你的错。是我儿子要从不莱梅回汉堡来跟我住,他和他妈妈相处得不好。” “哦,原来如此。我会把房间还给他,住到学校宿舍去。” “我真的很抱歉。”沃夫冈歉疚地说。 路漫漫很爽快:“千万别抱歉,kai住在这里,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本来也想着搬走的。” 路漫漫说到做到,她从小跟着母亲和姐姐,颠沛流离,频繁搬家,身无长物,说走,拎起箱子就可以走。她立刻到学校去申请宿舍,房源紧张,只找到一个与人合用浴室厨房的双人套间,室友还是个男孩子,幸好是中国人,不是一煮咖喱一层楼都闻得到味道的印度朋友。 宿舍很紧张,她没办法,只得马上付租金搬进去。室友倒是很安静,不怎么吵闹。男女有别,诸多不便,路漫漫总是竖起耳朵听,等公用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时候才走出卧室去洗漱或烧饭。 165、室友是个大美女? 路漫漫的室友是个南方人,叫许愿,长得黝黑精干,读机械工程,听说隔壁住进一个女孩子,有点好奇,但不好贸然去敲门,怕惹人厌。他出入的时候,偶尔会听见游丝般的音乐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屏息站在那里听,好像是圆舞曲,真特别,这年头还有谁听古典乐吗? 又有一日,他看见门缝里透出厨房里的灯光,广播声低低的,一股难以形容的甜香弥漫,他走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厨房里有锅碗瓢盆磕碰的声音,那香气愈发往他鼻孔里钻,勾引得口水长流。 忍了又忍,许愿还是没敢拧开通往厨房的门。 次日上课时,许愿跟同住一层的室友在电梯里遇上,那个一头亚麻色卷发的美国男孩说:“嘿,你的室友是个超级大美女,你真是艳福不浅!” “啊?我还没见过,只看见贴的名牌。叫manmanlu。” “manman,这名字真美,和她的人一样。”那美国男孩还滔滔不绝地描述路漫漫的美貌,搞得许愿心痒难耐,下了课也不出去瞎混,窝在宿舍里,竖着耳朵听动静,专等路漫漫回来。听见门锁咔哒一声,他赶紧穿上拖鞋往外跑,谁知门厅里却毫无踪影,路漫漫已经离开。 他懊恼不已,去厨房倒水喝,意外地看见冰箱上面贴着一张淡粉色便条:“许同学(抑或徐同学?),你好,我叫路漫漫,很高兴和你成为室友。圣诞节到了,送上我自制的巧克力饼干,祝你节日快乐!假期后再见!” 许愿转头一看,桌上果然放着一包用玻璃纸袋装好的饼干,扎一条蝴蝶结丝带。他尝一块,比超市买的不知好吃多少倍。心中又欢喜,又惆怅。阴差阳错,不知何时能遇上呢?他实在按捺不住,打开路漫漫用的那个橱柜,看她的私物。简单几件杯盘,清一色全是白的。一支精致的银色勺子放在白瓷杯子里,柄上刻着玫瑰花图案。他拿起勺子,看一看,摸一摸,嗅一嗅,又像做贼一样赶紧放回去。 回家路上,路漫漫发微信给田甜,祝她圣诞快乐,田甜正和罗敏昊逛商场。 “漫漫,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啊!” “怎么敢!田大美女在哪儿烧钱呢?” “知我者漫漫也,在和男票抢购圣诞礼物。商场最低三折!” “三折也是钱,你省着点儿花啊!” 二人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罗敏昊看田甜埋头看手机,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等下吃饭的地方没座位怎么办?” “我叫你打电话订位了啊!” “打过几次都占线,商场地下一楼有很多小饭馆,干嘛一定要去那家寿司店?大冬天吃生鱼片你不嫌冷吗?” “电话占线那就继续打啊!我们不是早就说好去吃寿司吗?”田甜有些生气,罗敏昊最近对她不如从前那般体贴,以前是言听计从,现在么,她说往东,他偏要往西。 “什么都依你,到那种餐厅去,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吃十顿的,还要不要过日子啦?”罗敏昊是一肚子火。今天陪田甜从早八点逛到黄昏,双脚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偏偏她一点都不累,意犹未尽地走遍好几条商业街和几家大商场。 “我买单好了!我就要吃寿司!”田甜的倔强脾气也上来。 罗敏昊冷哼一声:“不稀罕花你的钱,我可不是吃软饭的。” “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要是想跟我好,那就量入为出,别拿你那些不干不净的钱来请客,我吃不下去!” 田甜气得浑身发抖,不干不净? “好啊,我的钱是脏的,就你清高!就你纯洁!咱俩各吃各的吧!” 田甜甩手就走,罗敏昊的倔强脾气上来,狠心不去拉她。田甜奔出一条街才发现包给罗敏昊背着,羽绒服口袋里除了一个手机,一毛钱都没有,连车钥匙都在包里。她气得眼泪滚下来,掏出手机,咬唇不语,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罗敏昊。 她在等,对自己说,如果十分钟之内罗敏昊不打给她,那他们就得掰。 每一秒钟都如此难捱,她在街边台阶上坐下,忍不住趴在膝盖上抽泣。忽然,一双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低声说:“地上脏兮兮的,衣服都沾上灰尘啦。” 田甜抬头一看,罗敏昊的脸就在她眼前。她不管不顾,抱住他,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衣襟上。 “你喜欢我,就得连我的缺点一起喜欢!” 罗敏昊苦笑:“是啊,你本来不必长得这样好看,所以有些缺点也是一种平衡,免得恃美行凶,天怒人怨。” 此言一出,田甜破涕为笑。 二人回到罗敏昊的住处,暖气却坏掉,在这个冷飕飕的天气里,手指都冻得发麻,实在难熬。田甜犹豫再三,还是说:“去我那儿吧。” 罗敏昊跟在田甜身后,进入这处“高尚小区”,精心维护的绿化带,假山庭院看在罗敏昊眼里,不是享受,却只是折算成高额物业管理费。 田甜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边说:“我把备用钥匙拿给你,以后你可以常来。” 推开门,敞亮的大三居,还有视野良好的露台,罗敏昊心里打翻五味瓶,说不清什么滋味。 田甜的性格豪爽,并未留意罗敏昊脸色不霁,将买来的一大堆东西都扔到沙发上,带他参观房子。名牌家电,簇新家具,落地窗帘是粉红色纱幔。田甜的卧室墙面漆成淡淡的薰衣草紫,家具全是娇气的奶油白,地毯上印着玫瑰花。 罗敏昊的语气有点古怪:“你家装修得很好。” “哪里,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傻,没要求用进口家具,图好看随便乱选,这些都是宜家的便宜货,虚有其表,用过一阵子总有些小毛病,柜门关不上啊,抽屉拉不开啊之类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听路漫漫说,在德国,只有没钱的年轻人才去宜家买东西,稍微讲究些的人家,舍得花上千欧买一张餐桌,能用三代人。” 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罗敏昊站在窗口,双手抄在裤兜里,不吭声。田甜猛然醒悟,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 罗敏昊转过身来,逆光中他的脸看不清楚,肩膀显得疲惫。 “房子是你自己买的吗?”他问。 “我……我没跟你说过吗?”田甜试图打哈哈。 “我问你,房子哪儿来的?” 田甜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别人送我的。” “我倒想请教一下,怎么样可以白得这么一套房子,我得不吃不喝二十年恐怕才买得起。” 田甜抬起头来,注视罗敏昊:“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当然付出相当的代价,才得到物质的回报。” 罗敏昊沉默许久,抛出一句:“我给不起你房子,也没有宝马车让你坐在里面哭,田甜,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田甜如坠冰窟,罗敏昊的人已经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田甜扑过去抱住他。 “我不要你给我钱给我房,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在我脆弱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我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人!” 他长长地叹息,田甜的胳膊箍得死紧,坚决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未来。” “谁要未来,我只要现在。” 罗敏昊说:“现在?现在我也不得意,赚着不尴不尬的薪水,做着不上不下的工作,一到月底就窝在租来的房子里不敢看手机,就怕有人约吃饭k歌,因为信用卡已经透支……” “日子会好的,等我毕业,找份高薪的工作,我们一起存钱,一起过日子。” “你有这套房子,这辈子都不用发愁。” “谁说的!房子又不能陪我哭陪我笑。” 罗敏昊转身面对田甜,她的手指捧住他的脸,冒出的短短胡渣刺在掌心里,痒痒的。他们终于还是拥抱在一起,用体温彼此慰藉。 他们一起在厨房做饭,田甜做她拿手的油泼面,醋溜土豆丝土豆丝,炖排骨汤,还有蛋糕房里买的蓝莓慕斯当甜品。罗敏昊不会烧饭,只好打下手,洗洗擦擦。 吃饭的时候,罗敏昊把醋溜土豆里的青椒丝都拣出来,堆在吐骨头的小碟子里。 “你不吃青椒?” “从小就不吃。” 田甜损他:“挑食是富贵病!” 罗敏昊便将碟子里的青椒丝全部倒入她的饭碗里,田甜尖叫:“讨厌!你扔掉的东西还给我!恶心!” 他大笑,田甜立志要报复,马上把蓝莓慕斯抹到他脸上。他从座位上蹦起来,田甜以食物当武器,追着他,两个人满屋子跑,像小孩子一样跌在一起,笑得牙酸。 “无聊!幼稚!”田甜喘着气说,看见罗敏昊的头发里嵌着面条,鼻子上有蛋糕,忍不住咯咯笑。 “你比我更幼稚……”罗敏昊翻身,把田甜压在身下。 166、是人还是鬼? “干什么?” “心动不如行动。”罗敏昊一口含住田甜的脸颊。 “你脸上有根土豆丝……”他好似饿极的狼看见猎物一样,一路舔下去,从丰润的唇到细腻的脖子,带出一串酥麻的火花。 田甜颤抖起来,闭上眼睛,这是甜蜜的战栗,恋人之间没什么事叫“恶心”,他做什么都好,怎么做都好。 两个人就在沙发上搂抱,翻滚。最迷醉的时刻,身体结合在一起,心似乎都靠得更近些。这一刻他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男孩,她感到骄傲,罗敏昊为她痴迷。 云收雨散,他们还紧紧抱在一起,田甜轻声说:“我们结婚吧。” 他瞬间停止不动,他慢慢地从她身上滑下来,说:“你还在上大学呢,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只要相爱,早又如何?晚又如何?趁着还有激情,在一起才会快乐。若是一日复一日柴米油盐地耗下去,终有一日,恋爱无疾而终。” 罗敏昊躺在黑暗中,田甜的房间散发出一股香水味,他突然想,是不是曾有另外一个男人,如此这般地躺在他现在的位置? 他正在寻思如何回答,田甜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忙抓过来看,是微信消息,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又开心又烦恼。 他努力克制语气中的不悦和好奇,淡淡地问:“什么事?” “没什么,朋友说新年有几场车展,叫我去站台。” “你去吗?” “有钱赚为什么不去?好一点的场子,我站一天可以赚一两千呢。” 罗敏昊翻个身,一言不发。田甜摇晃他,他只装作睡熟,她无奈,只得躺下睡觉。夜凉如水,二人都难以成眠,各怀心事。 圣诞节,司徒家在大厅布置一棵四米多高的圣诞树,以金色和红色的小灯泡装饰,长翅膀的小天使和可爱的麋鹿在树丛间若隐若现。司徒修远看见佣人搭着梯子爬上爬下,把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挂上去,此情此景,让他想起那一年路漫漫住在家里的时候,她从梯子上摔下来,他一把抱她入怀,软玉温香,刻骨铭心。 一年复一年,欢快的圣诞歌再次响起,但那人已不在,司徒修远却再也没有欢度节日的心情。 圣诞这一日下午,路漫漫开车赶回继父的家,在门口看见一双耐克球鞋,便明白继父的儿子来了。她捧着鲜花走进客厅,看见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绿色人形蹲在橱柜那里翻寻什么,脚边堆放着一些装饰圣诞树的小灯泡和天使、星星之类的挂饰。 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那人形闻声转过头来,一看是个漂亮女孩,他好似受到极大的惊吓,跳起来,一言不发跑上楼。路漫漫站在客厅里,惊魂未定,莫名其妙。 继父沃夫冈从厨房出来,有些歉意地说:“别介意,卢卡斯很内向,尤其是面对陌生人很拘谨,他一紧张就穿这种诡异的衣服遮住全身。他就是因为性格的缺陷,和他妈妈相处不好,才决定搬回来跟我住。” “哦,原来是卢卡斯,是我太失态。”路漫漫这才定下心来。 路漫漫把鲜花插到水瓶中,将精心准备好的礼物放到圣诞树下,到楼上kai的房间去,他正在睡午觉,路漫漫守着他坐了一会儿,等他醒过来,抱他去小解,换一件干净衣服,一起下楼。 小孩子最喜欢热闹,缠着问“妈妈”要礼物,路漫漫拿他没辙,只得允许他先拆自己的那份礼物,是一盒乐高积木。 林思琪笑着说:“把他宠坏啦,玩具已经几大箱子,还在买!” 路漫漫回答:“既然叫我妈妈,我就得做出当妈的样子来。” 卢卡斯直到饭菜上桌才下楼来,闷不做声地在餐桌旁坐下,仍旧穿着那诡异的绿色连体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洞,极薄极贴身,五官从紧绷的面料下面透出,好似鬼魅一般。路漫漫控制自己不去看卢卡斯,只帮忙摆刀叉和盘子,分食物,卢卡斯逆来顺受,缩在一角。 “你好,我是路漫漫,很早就听说过你,可惜一直没机会见面。现在我在汉堡上大学,你呢?在上学吗?” 卢卡斯不吭声,林思琪不好多说什么,kai埋头啃蛋糕,沃夫冈不得已,只好对儿子说:“把你的衣服解开吧,这样怎么吃东西?” 卢卡斯犹豫片刻,抬手到脑后摩挲,把隐形拉链往下拉,扯下头套,露出一头乱发。 路漫漫偷偷打量这个初次见面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和她差不多年纪,头发是金棕色,有些凌乱,使得他的模样有些稚气。皮肤苍白,在暖气的烘烤下有点病态的潮红。他的目光躲闪,使得路漫漫无法和他沟通。 卢卡斯吃得很少,只是一个劲儿地喝苹果汽水。林思琪给他倒一杯圣诞节饮品gluewein,他摇头不肯要。 这顿饭的气氛有些尴尬,直到交换圣诞礼物的时候才热络些。路漫漫诚心要讨好继父,不是为自己,是为母亲和kai。她给沃夫冈送上一年份的加油站储值卡,沃夫冈喜笑颜开,嘴里说:“怎么这样破费!” 当然破费,一升油要1.6欧,一年份的汽油可不是小数目,但路漫漫愿意花这个钱,她到了德国,这座老房子就是她的家,沃夫冈就是她的家人。 她送母亲一件开司米大衣,轻而暖,烟灰色,配一朵珍珠色绒花胸针,大方得体,林思琪感动不已,拥抱女儿。 kai高举他刚得的乐高积木,开心地喊:“妈妈买的!我爱妈妈!” 路漫漫欣慰地大笑,在kai苹果般的脸蛋上响亮地亲一口。 路漫漫当然没有忽略卢卡斯,她得知卢卡斯圣诞节要搬回来,早就准备好礼物。卢卡斯的手指裹在绿色连体衣里面,笨拙地接过礼物,不知如何是好,路漫漫干脆替他拆开,是一部最新的iphone,沃夫冈笑说:“漫漫真大方,怎么买这样贵的礼物?” “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我想数码产品男孩子都喜欢,准没错。” 她笑眯眯地看着卢卡斯,他这时才抬头看了路漫漫一眼,又很快埋下头去,低声说一句谢谢。就这一瞬间,路漫漫看见他的眼睛,是透明的宝石蓝,澄明如孩童。 卢卡斯磨磨蹭蹭地从圣诞树下拿出一个简陋的纸盒,没有包上彩纸和缎带,还贴着亚马逊的邮寄标签,他一言不发地从桌上推到路漫漫跟前。 她惊喜地问:“送我的?” 卢卡斯点点头,还是不看她。 她赶紧拆开,是一顶绒线帽和配套的围巾,并不是什么名牌,质地也一般,颜色十分醒目,鲜艳的樱桃红。她马上试戴,由衷地感谢卢卡斯,他嘴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意。 晚餐之后,沃夫冈要带家人一起去教堂参加子夜弥撒,kai兴奋不已,要去看教堂外二十米高的巨大圣诞树,路漫漫也很想去,可是卢卡斯不愿出门,只是蜷缩在沙发一角。路漫漫便自告奋勇留在家里陪伴卢卡斯。 沃夫冈和林思琪抱着kai出门去,只剩少男少女两个人。 她泡两杯红茶端出来,递一杯给卢卡斯,他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 “冷不冷?我把暖气开大一点。”她起身起张罗,拿一床毛毯给卢卡斯搭在膝盖上。 电视里在放圣诞音乐会的节目,循环往复的都是圣诞歌。 路漫漫努力找话题,问:“你穿的衣服很特别,在哪儿买的?” 卢卡斯低声说:“morphsuit。” “什么?” 卢卡斯拿出智能手机,在facebook上面打开morphsuits的主页给路慢慢看。 她浏览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是某种特效服装,不止这种荧光绿色,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图样和颜色。她指着一套圣诞老人连体衣说:“这个不错。” 卢卡斯咬咬唇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看见我的脸。” 路漫漫斟酌一下,如此回答:“那有很多别的办法,未必要穿morphsuit,我觉得好冷。” 卢卡斯忍不住笑了,有些腼腆。 167、只有你不当我是怪胎 这夜,路漫漫没有回学校宿舍,打算就在kai的房间的沙发上裹一床毯子将就睡,沙发窄且小,并不舒适。沃夫冈特地给她抱来一个羽绒枕头,说:“委屈你啦,房子不大,kai独用一个儿童房,卢卡斯一间,就没有卧室给你用。不如我买一张大点的沙发放到书房里,等你回来之后可以住。” 路漫漫忙说:“叔叔不必这样客套,我在哪儿都能睡。”想一想她又说:“我其实很想经常来住的,就怕给你们添麻烦。我倒是有个主意,地下室除了洗衣房和储藏室,还有很宽敞的空间,不如装修成卧室,加装一间浴室,我住,或者客人偶尔留宿都方便,装修费用我来出。” 沃夫冈原本也有此意,听路漫漫愿意负担开销,很是高兴,嘴里却不得不推辞几句:“怎么能让你花钱呢,你还在读书。我可以抽空自己动手来油漆和装家具,只请人来装浴室的水电就行了,不用花太多钱。” 路漫漫当然不会说她账上有一百万欧巨款,只淡淡地说姐姐生前有留一笔款子作为她留学的费用,装修的钱她能挪出来。沃夫冈便顺水推舟,把这事敲定。 节日期间,商场超市人都很多,路漫漫陪着kai在家玩耍,而卢卡斯整日关起门来不知在做什么。吃饭的时候,路漫漫总是努力找话题和卢卡斯聊天,有时候他们一起看电视,卢卡斯看bbc,她就跟他聊时政经济,看zdf,她就请教卢卡斯德国的风土人文。 这天kai睡午觉,路漫漫去敲卢卡斯的门,他老半天才来开门,仍然穿着绿色连体衣,只是把头露出来,头发乱乱的,脆弱而无辜的脸面对她。 “我们一起去超市吧,圣诞节之后巧克力和糖果都打折,我想去给kai买一些,你喜欢吃小熊qq糖吗?” 没有德国人不爱吃haribo小熊qq糖的,卢卡斯被戳中萌点,居然答应。他把连体衣的拉链拉上,整张脸遮起来。沃夫冈看儿子要这样出门,眉头深锁:“卢卡斯,你换件衣服吧,怎么能穿这样在外面走动?” 卢卡斯不吭声,路漫漫忙把自己的围巾和绒线帽给卢卡斯穿戴起来,这是卢卡斯送她的,挺暖和。她打个圆场:“戴上围巾帽子就不冷啊,红配绿,很有圣诞气氛呢。” 她拉着卢卡斯上车,发动,开到市区的大超市去。停车熄火,卢卡斯坐着不动,她拉他下来:“一起去吧。” 卢卡斯默不作声走在她身后半步,绿色连体衣的诡异装扮引来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路漫漫只假装没看见,主动拉着卢卡斯的胳膊,在超市的货架之间穿梭。 “你看得清楚吗?”她见卢卡斯行动迟缓,问他。 卢卡斯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我能看见大概。” “哦,那好,那你帮忙选小熊qq糖吧,每种口味都拿几包,我去买巧克力。” 结账的时候,本来路漫漫这样漂亮的亚洲姑娘已经引人瞩目,更何况还跟着奇装异服的一个瘦高个在身边,几个年轻人一直盯着卢卡斯看,低语调侃,一阵哄笑。 卢卡斯的背佝偻着,无法自控地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路漫漫一直拉着他,对那几个人瞪回去:“看什么看?你妈没教你什么是礼貌?” 那几个年轻人没料到路漫漫德语极好,而且脾气还这么冲,立刻噤声。她牵着卢卡斯的手,一手推购物车,走到停车场去。 卢卡斯帮她把东西装进购物袋,低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 “我在不莱梅穿morphsuit,我妈不许我出门。” 路漫漫沉默片刻,如此说:“我们都是有病的人,只是生病的地方不一样,在心里,或者在表面。我明白你的心情,有时候我也恨不得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我,也不想看见别人。” “你有什么毛病?你是完美无瑕,我一个中文字都不认得,你却会说流畅的德语和英语。” 路漫漫微笑,钻进车里之后,她解下左手腕的手表,将那被腕带遮掩住的伤口展示给卢卡斯看:“我割腕自杀过,我也是有病的人。卢卡斯,这个世界太恐怖,唯有变得坚强,才能存活。我们一起努力活得快乐些,好不好?” 卢卡斯拆开拉链,将头露出来,闷久了,呼吸不畅,使得他说话有点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他人都不理我,不跟我聊天,说我是怪胎。”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母亲和你爸爸结婚,我们俩就是兄妹,明白吗?家人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无条件爱你,接受你的人。” 卢卡斯的眼睛潮湿,嘴角下垂,一副要哭的样子,路漫漫轻轻靠过去,和他拥抱一下,低声说:“我们约定好,如果哪天我敢不遮伤疤出门去,你就不穿morphsuit跟我一起去散步,一言为定?” “好,我答应你。” 许愿这天回到宿舍,看见门厅通往路漫漫卧室的门口放着一双鞋子,平底及踝的羊皮靴子,在后跟拼接一小块蛇皮,别致时髦。他想鞋子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呢?必然身材纤瘦高挑,才敢穿这种平跟鞋,个性潇洒爽朗,因而选择中性风格的鞋子。 他鼓起勇气敲门,却无人应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在房间里。 新年期间,留学生彼此之间呼朋唤友,常常聚会,许愿这一晚应邀去一个酒吧喝两杯,聊得不甚投机,第三杯啤酒快见底,又玩骰子喝了一轮龙舌兰,胃酸翻涌,百无聊赖,他想走。 有个男生扯扯他衣袖:“别走,路漫漫在另外一摊那边喝酒。” “路漫漫?” “你室友啊!搞笑啦,你还没见过?” “我真没见过,她名字是路漫漫其修远兮那个路漫漫吗?” “对啊,就是她。名字美,人更美。” 许愿把杯中剩下的一口啤酒,转身到酒吧深处去寻找另一拨学生,确实有一堆人在一个角落高声谈笑,有印度人也有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可就是不见中国面孔。 他还没见过她,可是见过的都告诉他,路漫漫是个大美女,长发及腰,眉目如画。他看见一个化妆精致的女孩子,可他马上就知道不是路漫漫,因为她一口台湾腔。他有点晕,酒精的后劲上来了。 “有人知道路漫漫在哪儿吗?” “去洗手间了。” 他便往洗手间去,靠在走廊上等,来来往往的女人们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对他笑,可都不是路漫漫。 有男孩子叫他:“嘿,路漫漫在门口买冰淇淋呢。” 他很想走过去,可是头晕目眩,他软绵绵地顺着走廊的墙壁滑下来,没出息地醉倒。 不知是谁把他扛回去的。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已经错过一节课,太阳穴好似被人拳头猛砸一样突突地跳,痛得天昏地暗。这种宿醉之后的痛最要命,无药可解,手足绵软,形同废人。 他拖着疲倦沉重的肉体挪到厨房,看见桌上有一大杯果汁以及羊角面包。 “早安!醉酒伤身,多多保重。早饭算我请客。路漫漫。” 许愿苦笑不迭,昨夜醉态不知是否被路漫漫尽收眼底?真是丢人。 路漫漫神龙见首不见尾,上课时各去各处,下课后她常常到深夜才归,迅速洗漱睡觉,而他总不好意思到浴室门口去堵人,男女有别,还是节制些好。周末她更是影踪全无,不知去何处消遣了。 他向见过路漫漫的留学生打听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大方,一起聚餐她常常请喝饮料。” “眼睛会说话。” “她的脸好似会发光,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她。” ……许愿综合无数意见,小心翼翼地问:“她总是深夜才回来,可是有男朋友?” 有个男生歪着头想一想说:“不太像,她开一部很旧的高尔夫出入,总是一个人。若是有男朋友,自然是男生送回来。” “她买车代步?好奢侈。” “不是什么好车,据说是家人的旧车,她好似有亲戚在汉堡。” 许愿卡在嗓子眼的心往下落了几寸:“啊,那就说得通了,所以周末总不见人。” 到情人节这天,恰好是周五,大学宿舍里组织舞会,主题是怀旧爵士,要求参加的人必须打扮成《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的服装风格。许愿自问肢体严重不协调,不愿自曝其短,窝在宿舍打单机游戏,戴着耳机,压根没听见路漫漫高跟鞋的声音。 次日他才从朋友手机里看见当晚的录影,灯光昏暗,手机拍得不甚清楚。一群盛装的各国年轻人喝啤酒,跳舞,玩得不亦乐乎。许愿看见一个盘髻的修长身影,穿一件背心式白裙子,一层一层的流苏好似倒映星光的瀑布,裙子下摆坠羽毛。一圈水钻发箍是橄榄枝的形状,耳上一对珍珠随着动作摇晃,夺人心魄。 “这是谁啊,跳舞真厉害!” “这就是路漫漫啊,你不知道她原来是学国标舞的,技惊四座,昨晚大把男生抢着要跟她跳舞,她一晚上没停歇过!我个子矮,又只会乱扭,只有眼馋的份儿。” 许愿睁大眼睛把视频反复看了几遍,奈何实在看不清楚路漫漫的脸,只看见她流畅而欢快的舞步,听见鼓掌叫好的声音。那舞曲的节奏极富感染力,他不由得跟着摇头晃脑。 168、流言长着飞毛腿 到周日晚上,许愿开着门,专等路漫漫回来。终于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他一个箭步冲出去,却不是路漫漫,是个德国男孩。 “不好意思,漫漫在跟我们一起讨论小组作业,我来帮她拿一本书。” 许愿感到极其失望,看来今晚又要落空。 次日,他睡个懒觉,穿着睡觉的旧t恤,套上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裤就去厨房倒水喝,正在水槽边打开自来水龙头接水,另一侧的门打开,一个人影飘进来,好似一团光一样,整个屋子都亮起来。 许愿转头一看,目瞪口呆,只见路漫漫梳着清爽的马尾,一张素脸上眼睛闪闪发亮,雪白皮肤衬托得红唇娇艳欲滴。在白毛衣外面披着一条驼色格子羊绒披肩,不知是怎么个围法,看起来又时髦又温暖。他只觉耳畔响起华美的交响乐,bang!bang!bang!bang!,贝多芬的《命运》!是幻觉!怎么可能有人出现的时候,空气里好似自带背景音乐呢? “早上好。”路漫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许愿一时犯傻,水龙头哗哗,路漫漫伸手去关水,许愿才发现水杯早满了,水一直溅到水槽里。 路漫漫见许愿不说话,自顾从冰箱里拿出玻璃瓶装的矿泉水,用自己柜子里的白瓷杯子倒一杯给他,说:“我每周都买水,你可以喝我的,自来水虽然可以直接喝,但水质太硬,长期喝对身体不好。” 许愿回过神来,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原来这样高!” 路漫漫一愣,笑起来,许愿看呆了,“笑颜如花”四个字原来是真的,真有人笑起来好似繁花盛开,冰雪融化。 尴尬过后,二人开始聊天。许愿靠在厨房操作台上,浑然不觉自己穿得太少,胳膊上曝出颗颗寒栗,他只顾兴奋地和路漫漫交谈,互相介绍彼此。 路漫漫抬手看时间,许愿见她戴一支男士手表,表盘很大,可是和她纤细柔美的气质搭配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我要去上课啦,有空再聊吧,也许可以一起做饭吃。”路漫漫看看时间,对许愿说。 “当然当然。” 路漫漫回自己房间去,许愿这才溜回自己卧室,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一头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自言自语:“靠!真是傻逼,怎么第一句话会那样说!” 其实不是路漫漫个子高得多么离谱,而是许愿本是南方人,中等个头,一旦女生穿略高跟的靴子,就让他相形见绌。 农历新年的时候,路漫漫给父亲寄一张风景明信片,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和父亲之间的感情太复杂,总像隔一层毛玻璃一般,冷硬而模糊。可身为女儿,嘘寒问暖是推卸不了的义务。她是学法的,知道信件一定会被检查,所以只简单地写几句祝福的话,连回邮地址都没写。 寄出明信片之后,她开车到超市买东西,回到宿舍,郁郁寡欢。许愿和她在厨房遇上,兴致高昂地搭讪。她意兴阑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 “你来们这种联合培养的学生每个月奖学金多少?” “我是自费的,没有奖学金。”路漫漫回答。 “咦?我听说你成绩不错啊,怎么就你没有奖学金?”许愿感到惊讶。 路漫漫微微一笑:“一言难尽。” “那你负担不小啊,有没有在外面打工赚钱?” 路漫漫想一想说:“没打工,我经济上还可以维持,我妈妈嫁在德国,节假日我都有地方去,有些东西不必买,可以从家里拿。” “那真好,有家人在这里,像我这种孤家寡人,过年真是冷清。” 路漫漫不吭声,许愿觉得话题干巴巴的,无以为继。路漫漫低着头,一头乌黑卷发瀑布般披散在背上,她穿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烟灰色宽松马海毛开衫,直筒牛仔裤,怎么看怎么舒服。 路漫漫回母亲家过年,许愿跟一拨留学生们去中餐馆聚餐。席间遇到和路漫漫一起从政法大学来留学的几个学生,忍不住聊起来。在德国的中国留学生圈子不大,说起来彼此都认识,流言长着飞毛腿,跑得飞快。 许愿刻意打听:“路漫漫是单身吗?她的性格感觉挺成熟的。” 有个女生打趣:“你想追她?没门儿,路漫漫表面和气,骨子里很高冷的,在盛京读书的时候,我们班长跟她跳了一个学期的国标舞,跳舞时搂搂抱抱,一出舞蹈教室就敬而远之,谈恋爱?八字都没一撇。” 有个男生点评说:“在大学里,有两种女孩子很难交男朋友,特别美和特别丑的。女神男人不敢追,女屌丝男人又不愿追,结果剩下的就是这一头一尾,真正男朋友换得勤的是普通货色。” 一帮女生哄笑,酸溜溜地说:“那看来最有市场的都是七分女,我们都是普通货色。” 许愿大乐,调侃说:“对,就好像《非诚勿扰》里最受欢迎的对象都是经济适用男一样,越优秀的越难卖出去。” 一个女生从前跟路漫漫是室友,在大学里同住过一年,这时冷笑说:“你们这帮男人只会看表面,路漫漫确实漂亮,但早就是黑木耳,你们别以为她多清纯。她没拿到奖学金,听说就是被人举报说她生活作风有问题。你没见她用的都是名牌手袋,身上一件高级羊毛大衣,够我在hm买十件。她哪里来的钱?” 有人大声干咳几下,示意不要在背后嚼舌根,一桌都陷入尴尬。许愿猛喝半杯啤酒,声音不高不低,来一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相信路漫漫是好女孩,我跟她当室友这阵子,厕纸和矿泉水都是她在买,每次用完浴室和厨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会在细节上为别人着想得女孩子,绝不是坏人。” 一顿饭不欢而散,那些有关路漫漫的流言蜚语在许愿的耳朵里萦绕不去。 隔两日,路漫漫回校上课,用保鲜盒带了红烧肉,她在冰箱上贴留言条:“许愿同学,这是我妈妈做的红烧肉,与你分享一下家乡的味道。路漫漫。” 许愿把纸条收在抽屉里,已经积累了好几张。路漫漫的字体略向右倾斜,清秀飘逸,匆匆而就,有种漫不经心的潇洒态度。她用一my牌极细笔尖的墨水笔,皇家蓝墨水,在写最后一个“漫”字的时候,一捺拖得略长,往上挑,许愿已经把她的留言视为一种期待。 红烧肉很好吃,放了茴香八角,酱油很香,不是死咸的那种味道。许愿闷一锅米饭,用肉汁拌着饭,吃到打饱嗝。 路漫漫直到深夜才回来,抱着一摞书,许愿听见动静,打开门,亲自对她道谢。 “红烧肉好吃得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 路漫漫微笑:“你喜欢就好,下次我回家再请妈妈多做一点。” 路漫漫把门打开,许愿第一次瞥见她的卧室,格局一模一样,家具也是学校配的,可是路漫漫收拾得特别干净,地板上一尘不染,床上铺着雪白床单,枕头有荷叶边。 她微微一笑,便掩上门,许愿长叹一声,关上自己的门。躺在床上,深夜不成寐。 暖气烤得人口干舌燥,半夜,许愿起来倒水喝,从门缝里看见路漫漫那一侧还亮着灯,有低沉的音乐声飘出来,他细细听,是巴赫的钢琴曲。 鬼使神差地,他去敲门。 隔一阵子,路漫漫打开门,穿着白底红点睡衣裤,肩膀上搭着一件白毛衣,头发随意挽起来,堆在后颈上。 “我吵醒你了?”许愿问,手里握着水杯。 “没有,我在赶作业,周末在家一点都没做,期限快到。” “哦……抱歉打扰你用功。” 路漫漫笑着说:“不碍事,我打算睡觉了。” 许愿挠挠头,说:“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今天买到一种新牌子的综合果汁,很好喝。” 路漫漫耸耸肩:“好啊,谢谢。” 许愿忙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兑一半苏打水,递给路漫漫。他才发现自己粗枝大叶,玻璃杯没洗干净,边缘有一点污渍。路漫漫也发现了,可是她并不计较,只是略转个方向,小心翼翼地从另外一侧喝。她的样子很端庄,坐在那里,膝盖并拢,脊背挺直,并不搔首弄姿。 “味道不错,下次我也买这种。”她如此说道。许愿想,这样随和的性格,怎么会是“黑木耳”呢? 他只觉胸口有一股郁结之气,不吐不快。 “我遇到你在政法大学的旧同学,一起吃过饭。”许愿说,语气有点犹豫。 路漫漫注视他,许愿的寸头是新剪的,但后脑勺那边参差不齐,耳根还黏着几根碎发,一看就知道是自己diy的。德国理发店很贵,很多留学生为了省钱,都是自己动手,互相帮忙剪头发,女生简单,干脆就长发留到底,反而省事。 她把玻璃杯转来转去,淡然地说:“我的旧同学,自然会讲些闲话,我大概都知道。” 许愿突然脸红,大男人却如此碎嘴,该打。 169、发现路漫漫的秘密! 许愿脱口而出:“她们讲的那些,我才不信。” 路漫漫先是一愣,然后笑出声来。她抬手将腮边的几缕头发撩到耳后去,动作里暗含着浓浓的女性温婉气质。 “你信与不信,其实我都不在乎。” 许愿心里堵得慌,如此问:“她们在背后这样说你,搞得人尽皆知,你为何不解释?” “我本来就不和她们来往,有空闲便回家去陪母亲。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人嚼舌根伤不了我分毫。人生已经太多负担,若总是担心别人的眼光,那岂不是活得太累?” 许愿的手搓着膝盖,有些紧张,问:“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路漫漫侧过头去,看窗外的夜色,声音平静无波:“你若相信,我百口莫辩。你若不信,我何须自证无罪?” 许愿试图缓和气氛:“你们学法律的,出口成章,我说不过你。” 路漫漫的声音空灵而温柔:“你看过电影《罗生门》吗?其实世上没有所谓绝对的真实,每个人都只看见自己相信的的东西。你若信我是个坏女人,我便是红颜祸水。至于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说罢,她站起来,打个哈欠,许愿自悔失言,不敢挽留,路漫漫径自回房睡觉,许愿睁眼到天明。 过几天,许愿在跳蚤市场淘到一条s’oliver牌的银项链,坠子是一个泰迪熊,手脚头部都做成可以活动的样子,精致可爱。他找个礼盒装起来,放在厨房桌上,学路漫漫的风格,写张留言条:“路漫漫同学,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那是我们最纯真的内心,无论别人是否看见。许愿。” 路漫漫发现这份小礼物,露出微笑,把那小熊捏在手心里,轻轻地原谅了一切。 沃夫冈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地下室装修好,路漫漫说到做到,付清家具和水电工人的账单,她把私物安置在这里,作为周末和假期落脚的地方。卢卡斯仍旧穿着他的绿色连体衣,窝在路漫漫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教她打电脑游戏。 路漫漫不太擅长这个,可是只要能让卢卡斯开心,她就愿意花时间学,有时候kai会黏着她,她就抱他在怀里,给他一包小熊qq糖,三个人一起看动画片。 卢卡斯寡言少语,他通过网络课程自修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学位,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只有路漫漫来的时候,他才肯跟她一起去散步或者购物。路漫漫比任何人都勇敢,即使他穿着那诡异的绿色morphsuit,她仍旧会拉着他的手去咖啡馆买摩卡,在超市选水果。如果有人对卢卡斯指指点点,路漫漫就会死盯着那人,以眼还眼,直到对方尴尬走开。 在卢卡斯看来,路漫漫不止是家人,更是他的盟友,他的知己。 有一次慎重其事地对路漫漫说:“家里有你真好。你是我遇到最美好的事,不对,你比美好更好,你是完美。” 路漫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伸手抚摸卢卡斯柔软的金发。 五月快到,路漫漫将过二十岁生日,林思琪想好好为她庆祝一番,继父沃夫冈提议,在一家著名的亚洲餐厅订座,全家一起去吃顿晚餐。 她找出一条姐姐从前穿过的小礼服裙出来,素白修身剪裁,在两侧有黑色小羊皮拼接,显得腰身特别苗条。她把压箱底的胸针拿出,看了许久,别在衣襟上,心里轻声说:“姐姐,我好想你。” 林思琪看见精光灿烂的凤凰胸针,她做空姐多年,颇见过世面,看出这可不是水晶或者锆石镶嵌的装饰品,立刻警觉地问:“钻石、红碧玺、祖母绿、蓝宝石……这样贵重的物件,哪里来的?” 路漫漫没必要隐瞒母亲,如实以告:“司徒修远为我订做的,出国前和那一百万欧元一起赠与我。” “这东西价值不菲,你怎么能拿?” “因为这颗钻石是姐姐的,对我而言意义非同小可。妈,你认不出这粒石头?” 怎么会忘记?那颗十克拉钻石是露娜走向堕落之路的诱饵,万劫不复。林思琪盯着女儿,速来温婉的女人突然有钢铁般的意志:“只准你今夜戴一次,之后你卖掉也好,扔到易北河也罢,总之不要再让我看见!再贵重的珠宝也换不回我的女儿。” 路漫漫摸着那枚胸针,愁眉深锁。这是司徒修远对她的一份情谊,即使带着苦涩,仍旧深入骨髓,至死不渝。 去餐厅的路上,穿上小西服和新皮鞋的kai坐在汽车安全座椅里吃手指,路漫漫逗他牙牙学语。 “妈妈过生日,你有没有准备礼物啊!” kai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转来转去,人小鬼大:“奶奶说要藏好,否则就没有惊喜!” 卢卡斯今天破例没有穿他的morphsuit,而是穿上一件西服外套,里面是灰蓝条子纯棉衬衫配牛仔裤,不是那么正式,可也算是给路漫漫天大的面子。 进入餐厅时,她悄悄落在后面,凑在卢卡斯耳畔说:“我们约定过,我不戴手表遮伤疤,你就不穿morphsuit,我今天把手表摘下来了。” 卢卡斯偷偷捏她的手腕,她果然没戴手表,二人会心一笑。 点餐的时候,kai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路漫漫脖子上,叫唤着:“妈妈妈妈,我要吃薯条。” “没有薯条。” “那我要吃猪排!” “我们点一些特别的好不好?想吃虾吗?” “我不要吃虾,我要吃薯条,妈妈,我就爱吃薯条!” 正当kai大声叫妈妈的时候,路漫漫听见有人叫她。 “路漫漫!” 抬头一看,居然是许愿!他也穿着西服打领带,明显是来赴宴。路漫漫一颗心往下沉,脸上还勉力装出云淡风轻的微笑,kai还搂着她不放手,她只得把kai抱在肩膀上,站起来跟许愿打招呼。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是,我在网上发广告,做德语翻译赚钱。今天陪两个国内来的老板谈生意,蹭顿好的。你今天是?” “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转身用德语介绍母亲、继父和卢卡斯给许愿,唯独不提kai。kai还在大叫:“妈妈妈妈,我要吃薯条。” 许愿在震惊之余更觉尴尬,路漫漫今日精心打扮,化妆之后的她显得美艳不可方物,眼波盈盈,肌肤胜雪,卷发盘成丰盈的发髻,以一排水钻发夹固定。胸襟上一枚彩宝和钻石镶嵌的胸针在餐厅精心设置的灯光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路漫漫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掠一下耳边的头发,许愿看见她手腕上一条暗红色凸出的伤疤,他曾在一个高中朋友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疤痕——那是割腕自杀之后留下的。 他立在那里,被突如其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震得动弹不得,直到有人来催促他入席。 这顿饭吃得路漫漫如鲠在喉,心中暗自祈祷许愿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晚餐后,虽然时间很晚,她还是回到学校宿舍,第一件事是去敲许愿卧室的门。 许愿见路漫漫在小礼服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宽松针织衫,抵御五月汉堡夜间的凉风。她还没卸妆,一双笔直长腿,小尖头黑白拼色高跟鞋衬托出她精致如大理石雕刻的脚踝。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进许愿的鼻孔,是栀子花的芬芳。 路漫漫手里捧着一个纸盒,对他微笑。许愿愣了片刻,马上反应过来,将沙发上堆积如山的脏衣服抱起来塞到一个篮子里,挪出位置。 “请坐。” 路漫漫双手顺着腰侧滑下,按住裙角,双膝并拢,在沙发一角坐下。她又戴上了惯用的那支男士手表,恰到好处地遮掩手腕上的伤疤。她把纸盒放在茶几上。 她开门见山:“今晚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许愿起了疑心,便跟她打太极:“误会什么?你不是跟家人一起吃饭吗?” 路漫漫的漆黑瞳孔有如黑曜石一般,透出精光,凝视着许愿的脸,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樱唇轻启,只听她银铃般的声音如此说:“那个小男孩,长得很像我,对吧?” 许愿叹息一声:“是,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是眼睛。” “他叫我妈妈,你听见了?” “是。” “他叫kai,今年三岁,而我今天刚满二十岁。你以为如何?” 许愿斟酌一下,如此说:“少女妈妈不容易,我表示同情。” 路漫漫低下头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那笑容又含着哀愁,好似苦咖啡一般,看得许愿痴了。 路漫漫把心里编的一套说辞告诉许愿。 “kai叫我妈妈,我却并非她的母亲。他是我家一位远房表姐的儿子,表姐生下他没多久就不幸去世,孩子可怜,由我母亲和我代为照顾。他年纪还小,大人的事情他不懂,他叫我妈妈,家里人便顺水推舟,谁也不去纠正他。你想想看,十六七岁时,我正在盛京读高中,参加高考,怎么可能跑到德国生孩子呢?” 170、爱情令我病入膏肓 许愿的嘴张大,又合上,他觉得卡在嗓子眼的一块石头扑通一声落了地,情不自禁地露出喜色来:“原来如此!” “你本来以为?”路漫漫问。 许愿尴尬地挠头:“那啥……你懂的……” 路漫漫也长舒一口气,打开纸盒说:“这是我的生日蛋糕,特地带一块给你吃。我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不想把家人的隐私暴露出来。许愿,我拜托你为我保守秘密。” 许愿恢复自在,靠在电脑桌上,轻松地说:“你有秘密吗?一切都是正大光明。” 路漫漫微笑,绯红色从她雪白的肌肤上蔓延开来,脸红也会传染,许愿转过头去,掩饰脸上的滚烫。 路漫漫心想,如果许愿知道她背负着那么多黑暗秘密,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kai的身世绝不能曝光,现在周围同学没人知道她姐姐是死去的电影明星露娜,她打算隐瞒到底,连许愿这边也不能说。她如果说kai是姐姐的女儿,万一许愿有一天发现路漫漫的姐姐是谁,岂不是对kai的来历产生好奇?全世界都知道露娜曾经和司徒修远订婚一年多,然而,kai却不是司徒修远的种,这种丑闻对司徒家来说,破坏力无异于原子弹。她不愿让司徒家蒙羞,为了司徒修远,也为了她们母女平静的生活。 路漫漫离开后,许愿听见外面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他在路漫漫坐过的地方坐下,陷入绮丽的遐思。他很想打听路漫漫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敢问,也不愿问。现在这样的距离,让他觉得舒服,一日一日更靠近。他不愿破坏这份若即若离的美好。 路漫漫按照母亲的意思,生日之后就将那枚胸针送去一家专门回收珠宝名表的店家估价,店主打开盒子,眼睛一亮,戴上白手套,屏气凝神取出胸针,手指都在发抖。戴上偏光镜,仔细验货之后,他问:“主钻有十克拉,对吧?” 路漫漫点点头,林思琪双手抱胸坐在一旁,不吭声。 “各色彩宝都超过一克拉,每粒宝石都有鉴定证书吗?” 路漫漫打开礼盒底部,证书齐全,还有胸针设计师亲笔签名的保证书。 店主看过证书,面露喜色,却又十分为难。 “小姐,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奢华艺术品,可进入博物馆珍藏的珠宝。如此纯净的十克拉钻石实属罕见,更别提不计工本的瑰丽镶嵌工艺,我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很难估价。” 路漫漫轻声说出当初买这粒钻石的价格,然而配合彩色宝石镶嵌之后的胸针,其附加值已经难以估量。 店主拿着胸针,爱不释手,对路漫漫说:“小店收购不起这件物品。不如这样,我帮您联系一家在瑞士的拍卖行,让他们来鉴定、估价、宣传和拍卖,我帮您打点手续上的事情。若成功售出,我抽取百分之一的佣金,若在约定时限内没有成交,原物奉还,我分文不取,如何?” 路漫漫想一想,这件胸针是个烫手山芋,越快处理掉越好。当下签好合同,店主慎重其事地将胸针锁进保险箱。 自从路漫漫离开,司徒修远脸上再无喜色,他变得阴郁,人一日一日瘦削下去,除了疯狂工作,就是长时间地枯坐。有时他会到市中心那处摩天大楼顶层的豪宅,在那里过夜,章妈仍然每周去打扫,维持屋子的原状。 屋里每件物品都和路漫漫住在这里时的情况一模一样,连她当初用过的牙刷都没扔。司徒修远仍旧睡在那张床上,只是另一半空空如也,有如他的心。她走了,带走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有时泡在浴缸里,他不断回想当初路漫漫自杀时满缸血水的场景,自那以后,他改用电动剃须刀,他再也无法忍受雪亮刀刃滑过皮肤的感觉,手会控制不住地发抖。 卓雅忧心如焚,眼见儿子的心房闭锁,少言寡语,表面上他越来越像一个运筹帷幄,呼风唤雨的总裁,可内心千疮百孔。只有做母亲的知道儿子的苦和痛,但她无能为力。 每次司徒修远到大厦过夜,司徒雪霏总是会打电话去,请求他回家,跟家人在一起。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答录机。 五月,司徒修远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家,本是阳光灿烂的周末,泳池启用,司徒雪霏还特地请李兆骏带着他的女儿一起来戏水玩耍,但司徒修远不在家,总觉冷清。卓雅向叶青询问儿子的去处。 “少爷在何处?” “在大厦那边过夜。”叶青如实以告。 卓雅长吁短叹,心中愁苦。司徒雪霏灵光一现,对母亲耳语:“今天是路漫漫的生日……” 她转头对李兆骏说:“不如你去劝一劝。” 李兆骏在一旁抄手,事不关已的表情:“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若不肯放下,谁能强迫他忘记?他是成年人,为情所困,苦乐自担。” 卓雅欲言又止地看着李兆骏,他冷肃淡然的神情显得不怒而威,卓雅母女无可奈何。 司徒雪霏忍不住还是打电话给哥哥。 “哥,你好几天没回家,母亲寝食难安,你怎么忍心让她难过?我明白你忘不了那个女孩,可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偏偏是她?” 司徒修远躺在床上,听着答录机里面的话,一动不动。是啊,为何偏偏是她?人海茫茫,红尘十丈,阴差阳错,偏偏他就是遇上了她,是命里的劫数。 他转身,抓住一条白色软缎睡裙,揉在胸口,蒙在脸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妄求捕捉一丝残留的馨香——路漫漫肌肤的气息。 她不在,五月花开又如何?海风烈烈又怎样?喧哗热闹与他何干?良辰美景都是虚设,那人在天边。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喃喃自语:“漫漫,今天你二十岁了,生日快乐!” 数日后,李兆骏才在集团总裁办公室见到司徒修远,他先谈公事,厚厚一摞文件,一一阐述,司徒修远签了几份文件,揉着眉心,露出疲态。 李兆骏收好文件,在椅子里换个舒服的姿势,长腿翘起,手指敲击桌面。 “修远,你该去照照镜子,熊猫眼。冠盖满京华,为何斯人独憔悴?夜店里大把姑娘,胸大腰细腿长,你勾勾手指,等你临幸的女孩子可以排一条街。出去玩玩,散散心。” 司徒修远仰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低语:“我生病了。” “什么病?” “只有一个人能让我硬起来的病。” “若那人永不归来,你就一直消沉下去?”李兆骏眉毛上挑,不敢相信这是司徒修远会说的话。 “你可曾深爱过某人?如果你爱过,你会懂我。我知道,爱她令我病入膏肓,可只有她是治愈我的药。” “爱?修远,如今朱丽叶住在三十七层高楼,再也不会有夜里爬墙幽会的罗密欧。爱情?太奢侈。” 一阵冰冻般的沉默,李兆骏长叹一声,默默告辞。 司徒雪霏找李兆骏喝酒,他借口要照顾女儿,不肯在夜里出门,司徒雪霏只得自降身段,在午餐时间到李兆骏的公司去,和他就近找个地方吃一份简餐。 “兆骏,我们要救救我哥,他再这样下去,健康和事业都会完蛋。” “他没有求生的意识,你就算拉他也拉不上来。”李兆骏专心吃牛排。 “兆骏,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怎能这般无情?” “无情?”李兆骏鼻孔里嗤笑一声,“雪霏,男人有男人的尊严,我的尊严是不轻易付出感情。你哥的尊严是请别打扰他做情圣。就这么简单。” “我不甘心,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我哥为她掏心掏肺。” 李兆骏不看司徒雪霏,转头看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漂亮的姑娘们露出白花花的长腿,踩着高跟鞋招摇过市,多么美好的五月! “雪霏,男人爱女人,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想不想要。穿香奈儿的名媛,自有开玛莎拉蒂的男人来吻手指。在大排档吃烤串的打工妹,自有在工地扛砖头的小伙子来罩着。窝在床上打游戏看漫画的腐女,有大把上知乎刷推特的技术宅一见倾心。恋爱这件事,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都有一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司徒雪霏思考良久,问出她耿耿于怀的那句话:“兆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当然喜欢你。” “纠正一下,你爱我吗?” 李兆骏回避她的目光,司徒雪霏却果断地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冰凉的小手,姿态是卑微的乞求。 李兆骏缓慢却坚决地抽回手,镇定地说:“我是个拖家带口的普通男人,雪霏,以你的条件,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我不要那最好的,我只要你。有你在,其他所有人都是将就,可是我不愿将就。” 心里一阵酸软。李兆骏鼻头一酸,他清楚言语伤人,比数九寒天的冰霜还要残忍,李但还是狠心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不想要你。” 司徒雪霏脸色刷白,嘴唇颤抖,以最后一丝理智,起身,拿上手袋,优雅地离去。如果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她热情是错,冷静也是错。呼吸是错,沉默也是错。她的缺点是该死,连优点也讨人厌。司徒雪霏坐进车里,埋头哭了起来。 突然有人敲她的车窗,她抬头,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171、漂洋过海去看你 司徒修远的邮箱图标在闪动,提示有新邮件。打开看,是瑞士一家拍卖行发来的本季拍卖图录。司徒修远正百无聊赖,打开附件,鼠标下移,跳过几件不感兴趣的物品,他的目光被一件物品锁定。 怎么可能,凤凰胸针!主钻10.2克拉,伴镶红绿蓝各色宝石,名家设计……这明明是他送给路漫漫的珠宝!他将图片放大,仔细研究,绝对没错,是同一件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拍卖行?难道是路漫漫急需用钱? 他沉吟片刻,拿起电话,一个打给他在瑞士的产业代理人,嘱托他代为参加这场拍卖会,无论多少钱,要把这件胸针买到手。另一个打给叶青:“吩咐机场准备好我的飞机,我要立刻飞德国汉堡。” 管家转告卓雅,少爷紧急飞往德国,卓雅吃惊不小,叫叶青来问话。 “修远不告而别,有何急事?” 叶青斟酌一下,如此说:“少爷没说。” “什么时候回家?” “事情办完就回。” “叶青,你说实话,修远不会是去找路漫漫了吧?” “太太,我并不知情。” 卓雅素来拿叶青没辙,他的嘴比防盗锁还严实,怎么都撬不开。 司徒修远在飞机上坐立难安,他猜测路漫漫究竟是遇到什么情况要变卖他赠送的珠宝,一百万欧的现金无论如何足够她留学的费用,哪怕买车买房都没问题。难道她重病?抑或家中有重大变故? 路漫漫继父沃夫冈的住址他是有的,在最初他找人调查露娜的家底时,林思琪、沃夫冈、路辉这些人做什么、住哪里,他都一清二楚,资料依旧保存在他的手机里,从未删除。 这是初夏晴朗的日子,穿上舒适清爽的衣服,太阳晒得人骨头酥醉。城市里的树木透出新芽,那种朦胧淡雅的绿色好似少女的纱裙一般笼罩在高高低低的建筑之间。汉堡在这个季节显得庄严而温柔。 林思琪参加教堂组织的家庭亲子活动,一大早就带着kai到郊区去采摘草莓。沃夫冈跟朋友去酒吧喝啤酒看球赛,只有路漫漫和卢卡斯两个人在家。她翻出久违的画架,跟卢卡斯一起出门,到易北河的港口边去写生。 司徒修远一路十几个小时几乎没合眼,心里七上八下,下飞机后司机来接,直接开到沃夫冈家门口,正看见路漫漫把车驶出车库,卢卡斯坐上副驾驶,二人有说有笑。路漫漫根本就没发现街对面那辆漆黑奥迪里,司徒修远苍白的脸。 奥迪尾随着有些破旧的小小高尔夫,一直跟到港口。巨大的轮船在釉蓝的天空下高举着桅杆,风烈烈地吹着,白云在天空上翻滚,瞬息万变,在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路漫漫将灰蓝色的亚麻围巾在脖子上裹紧,白布罩衫下是一条旧牛仔裤,裤脚扎在绑带马靴里面。她的长发被风吹得覆盖在脸上,她从口袋里掏出发圈,牙齿咬住,三两下用手将头发拢在一处,用发圈系好。 司徒修远的车停在离路漫漫几十米的地方。他摇下车窗,注视路漫漫的一举一动。卢卡斯帮路漫漫支起画架,她在画板上调色。 卢卡斯很沉默,二人坐在石阶上,默默无语,可是静默之中传递出无言的亲密。卢卡斯打开一袋小熊qq糖,一粒一粒数着吃,偶尔用手指捻起一粒,送到路漫漫嘴边,她张口含住,继续往画布上涂抹油彩。 天鹅随着拍岸的河水飘荡,来了又去。司徒修远的心,比那河水还要荡漾。 风很大,路漫漫画了一会儿,停下来休息,卢卡斯抱着膝盖,看风景,他只穿了一件t恤,风吹着他金色的卷发蓬乱如孩童。路漫漫脱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到卢卡斯的脖子上。 “冷不冷?” 卢卡斯有些腼腆地笑一下,将头埋进围巾里。路漫漫揉揉他的金发,继续作画。 司徒修远感觉一把钝刀缓慢地捅进心脏,前后左右拉扯,痛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他以为路漫漫会和他一样憔悴,但没有,她甚至比从前丰腴了一点,脸庞和脖颈的线条更加柔润优美。 他以为路漫漫会怀念她,正如他忘不了她。可是她看起来这样快乐,鲜嫩的二十岁,身边有俊美的少年陪伴,原地踏步的是司徒修远,路漫漫已经往前走。 风在哪一个方向吹?温存也好,迷醉也罢,都已随风而逝。 司徒修远将窗户按上来,对司机说:“回机场。”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走,汽笛声响起,港口的船来来去去,路漫漫不知道那个人来过。 回程的飞机上,司徒修远喝光了一整瓶白兰地。他凝望窗外的云海翻腾,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过滤有关路漫漫的一切细节,她是他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是他的快乐,也是他的罪恶。他把她的名字和着酒精一起在舌尖含吮,甜的,酸的,也是苦的,艰难地咽下去。 落地之后打开手机,司徒修远在倦极而仍旧难以成眠的压力下,头疼欲裂,手机像炸弹一样响起来,是卓雅的来电。 司徒修远不得不接起来。 “妈,什么事?” “修远,快回来!雪霏被绑架了!”卓雅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地哭喊,司徒修远喉头一紧:“什么?怎么回事?” 卓雅还在哭,电话被另外一个人拿走。 叶青在电话那头冷静地说:“少爷,约两个小时之前,太太接到绑匪的电话,要求赎金,不许报警。” “雪霏的情况怎么样?她安全吗?” “绑匪发了个视频,她仍然活着。绑匪要求一亿赎金,但至今还没给消息如何付钱,全家都在等电话。” 司徒修远闻言,打个寒战,酒立刻醒了。沉声说:“我马上回家。” 一路飞车回到大宅,司徒修远冲进家门,就看见哭得天昏地暗的卓雅,李建明和李兆骏父子都在,管家和叶青站在屋子一角。人人脸色严峻,只有李兆骏那少不经事的小女儿无忧无虑地坐在地毯上吮手指。 “雪霏在哪儿被绑架的?” “暂时不清楚,可能是在停车场,她的车子也不见了。”叶青说。 李兆骏补充:“我跟她一起在公司附近吃的午餐,之后就失联。” “绑匪有没有再联络?” 叶青摇摇头。 李兆骏说:“先准备现金吧,钱不是问题,关键是雪霏的生命安全。” 李建明说:“一亿现金是天文数字,要联络起码十家银行才有可能提出这么一大笔钱,而无论任何一家银行收到这样大笔金额的提款要求,都不可能不起疑心,警方肯定会收到风声。” 司徒修远想一想,问母亲:“家里的珠宝和现钞能否凑出一亿?” 卓雅抹一抹眼泪说:“大部分都在银行保险箱里,要清点之后才知道确切数目,家里有几套翡翠和红宝石、钻石首饰,还有一些金条和现钞。全部加在一起,可能有六七千万。” “好,先把黄金和钻石之类的物品集中起来,李叔叔,麻烦你找相熟的银行,尽可能多提一些现金出来。等绑匪来电话,我来跟他谈判。” 叶青咳嗽一声,说:“如果确定不要报警的话,我可以跟朋友借相关的仪器,尝试追踪绑匪来电的位置,也许可以知道小姐被关在什么地方。” 卓雅看到希望,连声说:“好好好,快点办!” 叶青打了一个电话,没多久便有辆军用吉普车开到司徒家的大宅来,叶青的老战友提了一箱子工具,叶青拿出电脑和各种设备,轻车熟路装好仪器,连在卓雅的手机上。 “太太,如果绑匪打电话,尽可能拖延时间,明白吗?” 一家人提心吊胆地守着卓雅的手机,管家小心翼翼地来请示三次,大家才勉强用一些点心果腹。 悠扬的钢琴声响起,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蹦起来,卓雅手抖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叶青马上套上耳机,用手势示意卓雅接电话。屏幕上显示是司徒雪霏的号码。 “喂喂喂,是雪霏吗?你怎么样?” 绑匪的声音低沉,仿佛是蒙着口罩一样:“一亿现金准备好没有?” 司徒修远接过手机,沉稳地说:“这位先生,一亿现金有一吨重,就算用箱子装,也不是轻易可以搬运的。何况我们是正当生意人,家中没有这么多现金,短时间内怎么可能从银行拿到这么大笔的现钞?大额提款都需要预约。” “你们司徒家富可敌国,难道拿不出一亿现金?少废话,再唧唧歪歪,我就切下司徒大小姐的手指给你们快递过去!” 卓雅大哭:“不要,我们一定会付钱!” 司徒修远说:“我现在有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我尽可能想办法弄到现金,但起码需要一周时间,而且这样大的提款数额,我不敢保证不会惊动警方。第二个办法是,我们手上有价值六千万左右的珠宝金条和部分现钞,再想办法找相熟的银行调现金出来,凑八千万给你,如何?” 绑匪在电话那边沉默,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172、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绑匪终于开口:“好,那就打个折,我收钻石和黄金,八千万,给你三天时间,等我电话通知付钱。” “等等,我要听见雪霏的声音,确认她是否平安。” 电话里窸窸窣窣一阵响,欧阳雪霏的抽泣声传来,好似被绑匪推攘,她对电话哭喊:“不要给钱,他一定会撕票……”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司徒修远的心揪紧,他对着电话大声说:“妹妹,不要怕,我一定把你赎回来!” 绑匪挂断了电话。 叶青摘下耳机,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有些沮丧地摇头说:“时间太短,对方很聪明,通话结束马上就关机,没能锁定精确位置,只是大概判断出在城西,但是半径有三公里,搜索范围太大。” 全家人再度陷入慌乱之中,卓雅掩面痛哭,李建明拍着她的背安抚。 叶青站起来,走到司徒修远身边低语:“我觉得小姐最后那句话有蹊跷,她说绑匪一定会撕票,很有可能绑匪是小姐认识的人,所以她清楚无法全身而退。” 司徒修远看一眼母亲,压低声音对叶青说:“暂时不要跟太太讲,她心脏不好。” 叶青说:“现在怎么办?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小姐凶多吉少。就怕付了钱,只是收尸。就算最后付钱赎人,小姐在那些人手里,若是受辱怎么办?我曾参与过营救人质的行动,那些匪徒对待人质是没有人性的,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司徒修远转身,用力抓住窗框,痛下决心,叫叶青随他走出房间,他们进入书房,反锁房门。 “叶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件事,恐怕要拜托你,想法子把雪霏救出来。我曾耳闻不少你当特种兵时的英勇表现,营救人质对你而言不是难事。” 叶青思索片刻说:“此一时彼一时,从前我是狙击手,协助我的有后援部队,有侦查设备,还有各种武器。现在什么都没有。” 司徒修远屏退佣人,压低声音说:“我父亲收藏了一把意大利伯莱塔手枪,但是……是私运入境的,从未示人,你可以拿去防身。只要能救雪霏出来,我不惜一切代价。如果你肯找你的老战友一起来帮忙,我必有重谢。” 李建明慌忙说:“修远!那把枪不能拿出来用,万一被警方知道司徒家藏有枪械,会惹大麻烦的。” “李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顾不了那么多!叶青,答应我,把雪霏救出来!” 司徒修远把手按在叶青肩膀上,期待他的答案。 叶青双手握拳,捏紧,又放松,他想起曾经失去挚爱,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又浮上脑海。司徒雪霏正是花样的年纪,若是死于非命,他亦于心不忍。 “好,我会全力以赴。” 在司徒修远的坚持下,李建明去书房,取出保险箱里的手枪。他是司徒家最信任的老朋友,家中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清楚的。 叶青从盒中取出手枪,看明白结构,轻车熟路地打开弹匣检查。 “少了一颗子弹,这枪曾经使用过?” 司徒修远皱眉说:“奇怪,从没听父亲提过,我印象中这把枪只是收藏品,一直放在保险箱。” 叶青说:“现在没空追究,枪完好无损,我拿着以防万一。” 叶青待在书房,埋头思索,反反复复思考欧阳雪霏最后那句话。他把思绪理清楚,想到了一个方案,他找到管家,打听小姐是开哪部车出门的,说是红色保时捷。他看到希望,这部新款的车有gps系统,只要能进入系统,就能知道车子的位置。这部车价值不菲,绑匪不至于毁掉。 叶青打电话给车行,说车辆丢失,希望马上查找车辆的位置。司徒家的面子大,对方马上行动。很快就有确切消息,车子的位置被锁定,而此时已经黄昏。 位置居然离司徒家不远,就在海滩附近,叶青和司徒修远赶去查看,毫无所获,是一处露天停车场,四周并无可以藏匿人质的建筑物。 叶青说:“他们居然胆子这样大,把车抛弃在离司徒家不远的地方,可能是想玩花招,折磨你们,勒索更多赎金,小姐肯定不在这附近。” 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叶青一拍脑袋:“我居然忘记,当初小姐觉得好玩,让我给她的钱夹里面装一个微型的追踪器。如果钱夹她一直带在身边,我可以追踪她的位置。” 回到司徒家,叶青马上用电脑连接那个追踪器,很快查到位置,放大看,是在城西的一栋建筑物内。 叶青说:“我马上去侦查一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找到小姐所在,我会尝试营救。逼不得已不要报告警方,以免绑匪狗急跳墙,伤害小姐。我会跟你们保持联络。” 说走就走,叶青穿上便于隐匿的黑色衣服,背上行囊,枪藏在后腰。叶青的哥哥叶坚赶来帮忙。 “我们立刻行动,夜长梦多,小姐随时可能有危险。”叶青说。 叶坚补充说:“开我的破车去,比较隐蔽。” 卓雅、司徒修远、李建明和李兆骏目送二人开车离去,卓雅抓住儿子的胳膊:“他们能把雪霏救出来吗?万一惹火了绑匪,雪霏会不会被……” 司徒修远拥抱母亲:“不要担心,叶青的本事大着呢,他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做到。即使救不出雪霏,他为人谨慎,也绝不会打草惊蛇。” 李建明在后面扶住卓雅的肩膀,安抚说:“要相信雪霏福大命大,必然有惊无险。” 叶青和哥哥叶坚两人按照追踪器指示,到达地点。这是一栋等待拆迁的旧楼,底层一排商铺,现在都拉着卷帘门,贴着各式停业搬迁和跳楼大甩卖的标签。 叶青下车,往后退几步,朝楼上看,很多户人家看起来已经搬空,黑洞洞的,没有晾晒的衣服,甚至玻璃都破损。追踪器的位置在四楼。 还剩几户有灯光,正是晚饭时间。 叶青跟大哥商量:“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你心里着急,戾气写在脸上,看起来攻击性太强。” 叶坚从他的行囊中掏出一件某快递公司的t恤穿上,他们俩都是职业军人,擅长侦查和伪装,心中早有盘算。 叶坚从楼下往楼上走,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地址是他刚照门牌号手写上去的。走到四楼,他敲门后许久才有人应门,他能感觉到里面的人从猫眼里观察他,他做出一副焦急而无辜的表情。 “干啥的?”一个大汉将门打开一半,探出身来。 “快递,您是李大春先生吗?” “瞎搞!这里没有叫李大春的,你找错人!” “是吗?地址明明是您家啊。”叶坚假装看标签。 那大汉不耐烦地说:“走走走,我们没有买东西,没有包裹要收!” 门咣当一声关上。 叶坚返身下楼,回到停在街角的车上,对叶青低语:“基本确定是四楼那一家,大热天却拉着双层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神经紧张,眼神鬼祟。” “有几个人?几个房间?” “根据桌上的食物餐具,目测至少两个人,屋子不大,临街这一侧门是开的,所以人质应该是关在背街那一侧锁上门的房间里面。” “好,马上行动,我爬墙,你掩护。”叶青立刻做准备。 司徒雪霏在黑暗中张着眼睛,留意每个细微的动静。她所处的房间拉上了双层遮光窗帘,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她可以大概知道身处闹市,而且楼层不高,她能听见楼下的汽车喇叭声,酒吧里的低音炮声,醉酒的人大声喧哗的声音。这些声音给她希望,她还在城市里,她还活着。 绑架她的人很放心地让司徒雪霏一个人在房间里,因为她这个样子绝对没法逃跑。她被脱光,手腕拉到头顶,捆在一起,紧紧绑在床头。脚踝也没逃过。整个人像蝴蝶标本一样被钉死,她一动都不能动。而嘴里塞着布条,防止她叫喊。 她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当她发现绑匪们以淫邪的眼光盯着她上厕所之后,她无法承受那样的屈辱,拒绝喝水,拒绝进食。饥饿让她的胃抽痛,可是身上的肌肉更痛。胳膊似乎要断掉,她的手指发胀,她好怕会充血坏死。可是她不愿求饶,她不愿被那些男人看见她的身体。 六月的夜,清凉如水,她的皮肤上起了颗颗寒栗,因为冷,也因为恐惧。司徒雪霏好害怕会如蝼蚁一般死去。她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那些猥亵的眼神,那些摸她的脏手,那些侮辱的言语…… 他们还没有强奸她,可是她有预感,会很快来临的。他们现在不过是紧张,还在盘算如何榨取最多的金钱。等钱到手,他们就会肆意地玩弄她,然后杀死她。 她开始回想人生,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父母对她有求必应,哥哥不但是她信赖的亲人,也是知心好友。他们一同在瑞士的私立寄宿学校度过中学时代,毕业自常春藤名校,身边朋友来自世界各地,非富即贵。她会说流利的英语和法语,还会画画、弹钢琴。 173、别怕,我来救你! 在世人眼里,她,司徒雪霏,是白雪公主一样的人物,家世显赫,年轻貌美,她的人生完美无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还有很多遗憾,她没有被爱过——确切地说,没有被她渴望的男人真正地爱过。 她不想死。可是如果绑匪要奸污她,她决定以死抗争。她是司徒雪霏,至死都要维持尊严。 她感觉到一丝风吹来,厚厚的窗帘晃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她看见窗帘后面凸出一个黑色的形状,她的呼吸凝固,张大嘴,喉咙里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尖叫,尽管她被塞上嘴,叫不出声。 这是梦吗? 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那黑影无声而轻巧地移动,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隙,使得外面的灯光射入房间内,黑暗的密度降低几分。 司徒雪霏死死盯着那黑影,她没有尖叫,事情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也许是有人来救她,保持安静比挣扎叫喊更为明智。 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是她的幻觉。在饥饿、恐惧和寒冷的几重压迫下,她已经极度疲倦,神经紧绷。那黑影来到床边,宽厚的肩膀传递出力量,一双眼睛俯瞰她,似乎在欣赏她的躶体。 那个黑影动起来,伸手摘下脸上的黑色头套。她惊愕地认出他,这不是幻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动作灵敏,充满自信。 她喉咙里发出支吾声,那人低声在她耳边说:“小姐别慌,我来救你。” 他先掏出她嘴里的布,轻揉她的下颌。然后迅速抽出一把匕首,刀刃的亮光让司徒雪霏打了个哆嗦,轻薄的刀刃贴着她的皮肤,冰凉。轻轻一拉,她的手腕获得自由,但是她的肌肉已经僵硬,她尝试扭动,剧烈的疼痛让她眼泪飚出,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叶青忙捂住她的嘴,她把哭喊声硬生生咽下去,咬紧牙关。 锋利的刀刃一划,脚踝也获得了自由。她第一个念头是抬手遮掩身体的重要部位,她此时是一丝不挂。然而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叶青完全明白现在的状况,他见过太多因为被绑缚太久而造成的身体伤害。他以熟练的手法慢慢地将她的胳膊拉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司徒雪霏咬着唇,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觉得身体在断裂,而胃里翻江倒海。 “小姐,忍一忍,我为你按摩,否则你没办法走动。”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四肢上,带来强烈的酸痛。她的背像烤熟的虾一样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泣。 叶青不断低声安抚,同时手里不停地按摩,直到她的关节可以活动。在剧痛和羞耻中,司徒雪霏的神志渐渐模糊。 “坚持一下,保持清醒。我马上就会带你走。”叶青的话音带着镇定的魔力,她感到心安。 在司徒家的大宅,李建明陪伴卓雅,不住安抚。同时和管家一起清点家中所有的金条和珠宝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司徒修远和李兆骏彻夜守在书房,一壶黑咖啡喝到见底。他们在等待叶青的消息,约定好一旦救出雪霏,立刻会通知家中。 李兆骏试图找些别的话题来缓解生死攸关的压力。 “据说你飞了一趟德国,是生意上的事吗?” 司徒修远对李兆骏从来推心置腹,便苦笑一声,说:“何必瞒你,我是去见一个人。” 李兆骏哦一声,是去见那个女孩子。 “她有事?” “她若有事,我跑这一趟也甘愿。可是她没事,有事的是我。我放不下,她早已超脱。我本以为是去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谁知她过得云淡风轻,出入有车,脸上有笑,身边有人。” 李兆骏拍拍司徒修远的肩膀:“你真傻。” “是,飞蛾扑火。” “找个人,重新谈恋爱。”李兆骏如此劝说。 司徒修远把头歪在椅子里,声音沙哑:“在她之前,我没有真正恋爱过。在她之后,我不想再谈恋爱。身边当然有比她更漂亮、更性感、更聪明的女孩,但我只想要她。” 李兆骏沉思片刻,问:“那你后悔遇见她吗?如果没有她,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司徒修远苦笑:“兆骏,我不知道,真的,如果再选一次,我也许会选择永远不要遇见她,她带给我的痛苦和幸福同样强烈。” 过了一会,他对李兆骏说:“我感到羞耻,在家中巨变的情形下,我却沉迷于儿女情长。若母亲问起,请你替我遮掩,就说我是为了生意紧急飞去德国的。” 李兆骏说:“欺人容易,自欺最难。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荒唐。” “我已下定决心,忘记她。” 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痛楚在逐渐消退,而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灵敏。司徒雪霏的四肢开始恢复知觉。 “你能动一下腿吗?” 司徒雪霏照做。 “握紧拳头,再放松……很好,你做得很好。” 他的赞美让司徒雪霏感到陌生却又温暖。她的手脚都蜷缩起来,抱住胸,试图遮掩。眼泪滚烫,落在她冰凉的皮肤上。 叶青贴在她耳边问:“你有没有受伤?任何地方?” 司徒雪霏被他呼吸的温热烧得脸颊发烫,她努力表现得像个大小姐,她做得到! “没有,我可以走路。”她用手抬起自己的腿,在床边坐起来。 叶青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外间的动静,电视机开着,没有交谈的声音,估计已经睡着。 “你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吗?”叶青问。 “三个。” “有没有枪?” 司徒雪霏想一想说:“有棍子,还有刀。但没有手枪。” 叶青看一眼手表,用手机给哥哥叶坚发个消息。 屋里一目了然,没有任何衣物。叶青将身上的背囊卸下,她看见里面塞着一些好似武器的东西。她在恐惧中发抖。然后她看见叶青快速把身上的一件黑色衬衫脱下来,他现在只剩一件贴身的黑背心。 他没有问,直接把衬衫罩到她身上。他当她是小孩子,替她一颗颗扣好纽扣,特别小心不要碰触到她的肌肤。他用匕首割下两条床单,快速而有技巧地地缠在司徒雪霏的脚上。 “这可以防止你的脚被地面上的东西扎破,这里是四楼,你不会爬墙,太危险。等下我必须带你从前门离开。” 叶青拉司徒雪霏站起来,衬衫下摆几乎垂到她的膝盖上,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妥帖,安全。他很高,尤其在她脆弱无助的时刻,他好似铜墙铁壁一般,而他的温柔更让她泪盈眼眶。 叶青再看了一下时间,从背囊里掏出一把枪,拉开保险栓,塞在司徒雪霏手里。沉甸甸的,她吓得不轻,不敢拿。 “这是你父亲的枪,你拿在手里,万一有人攻击你,你可以举枪威胁他,但逼不得已别开枪,明白吗?” 他的大手按在她的小手上,坚定而厚实,司徒雪霏点头,双手握住手枪。叶青拉着司徒雪霏,让她跟在自己身后,外面房间突然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咒骂声响起,叶青将司徒雪霏推到门后,他猛地拉开门闯出去。 她捂住耳朵,顺着墙根蹲下去,瑟瑟发抖。她听见咆哮声,搏斗声,惨叫声…… 然后一切静止,叶青再次进入房间,拉她起来。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 她走出房间,看见外面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他们的嘴被塞住,手脚绑在一起,鼻青脸肿,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一个人的手肘弯成奇特的角度,俨然是被拧断胳膊。 叶坚将两个人踢到墙角。 “就是他们吗?”叶青问。 司徒雪霏抱住胸,说:“为首的人不在。” 叶青和哥哥交换一下眼神,他将司徒雪霏护在身后,手里拿着匕首。叶坚推开所有的房门检查,那人不在。 “我们通知警察,会抓住他的。” 叶坚说:“你先带她离开吧,我在这里善后,等待警察到来。我跟公安局的人关系铁,好说话。” 叶青问司徒雪霏:“你的衣服鞋子都在这里,要不要穿上?” 司徒雪霏别过脸:“不!脏手碰过,我再也不要穿!” 叶青拿起电话,打给司徒修远,剪短地交代几句。 他扶着司徒雪霏往下走,她看见这栋旧楼的墙上刷着大大的“拆”字,还有楼层号码,他们在四楼。四楼有十几米高,叶青是怎么从窗户进来的?他难道会飞檐走壁? 无暇多想,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步一踉跄。叶青抱起她,说:“得罪了。” 她不由自主地将脸贴在他胸口,他的身体是热乎乎的,有香皂的干净气息,混合着年轻男人特有的麝香味儿。健康、强壮、清爽。她觉得安心,他的衬衣贴在她的皮肤上,她感觉他的胳膊穿过她膝盖下面,牢牢地搂住她。 她被抱到车上,叶青小心地将副驾驶的座椅放倒,让司徒雪霏躺在上面,没忘记系好安全带。远处警笛声划破夜的宁静,叶青发动车子,说:“我现在带你回家,我不会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 司徒雪霏掩面,眼泪从指缝里渗出。 174、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车子开到海湾区的时候,司徒雪霏突然恶心起来:“停车!”叶青闻言,赶紧靠边停下。 司徒雪霏推开车门,冲到路边,捂住肚子,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是空的,她呕出来的只有酸水。叶青跑过去,不嫌弃她现在头发乱糟糟、胸口都是秽物的模样,他耐心地轻拍她的脊背,给她一瓶清凉的矿泉水漱口。她倒在他怀里,大声嚎哭,把压抑许久的痛苦和恐惧都释放出来。 “他们用乙醚把我弄晕,带到这个房间里。他们脱我的衣服,扯下我的耳环和项链。他们摸我,好多手一起掐我。他们给我灌水喝,然后围成一圈站在那里看我小便。他们捆住我,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做出猥琐的动作……” “都结束了,你安全了……”叶青抱住她,安慰她。 司徒雪霏知道,假如叶青没有及时来救她,她人生的第一次将是被强奸所毁掉。 她在慌乱中紧紧扯住叶青的背心,她在他身上磨蹭,试图抱得更紧。她抬头看叶青,他的眼睛里有疼惜,以及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最原始的东西。她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尴尬状况——浑身上下只有叶青的一件衬衫,下面不着寸缕。 她忽然察觉到他身下的异样,在紧密的拥抱中,他被唤起了。强烈的生理反应使得叶青不得不扯开司徒雪霏,背过身去,有些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转身面对司徒雪霏,扶她走回车里。 “小姐,回家吧,好好休息。明天应该还要应付警察的询问。” 一路无言,回到大宅门口,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所有人都冲出门,叶青却没让司徒雪霏下车,他做手势阻止众人围到车边来。 “稍安勿躁。” 他三两步跨上台阶,压低声音对司徒修远说:“请让人给小姐拿件长风衣来。” 司徒修远楞了一下,回过神来,立刻叫女佣去取。 叶青接过风衣,打开车门,帮司徒雪霏穿上,系好衣扣,从脖子到膝盖裹得严实,这才扶她下车。卓雅看见女儿脚上没有鞋,只是裹着布条,心里咕咚一声沉下去,手打哆嗦。司徒雪霏脸色惨白,司徒修远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妹妹,她靠在哥哥肩头,眼泪滚下来。 司徒修远和李兆骏两人一起把司徒雪霏搀扶进屋。 司徒修远回头对叶青说:“大恩不言谢。” 叶青只微微鞠躬,一言不发。 卓雅坐在女儿的房间里等待,她在浴室。 司徒雪霏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她把女佣赶出去,水温调得滚烫,努力搓洗身体每个部位,连脚趾头都洗了三遍。在哗哗的水声中,她靠在墙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卓雅觉得等得头发都白,司徒雪霏才走出浴室,看见母亲坐在她卧室里,她一点都不惊讶。 “雪霏,你怎么样?” 司徒雪霏爬上床,有气无力地说:“妈,可以先给我弄点吃的吗?” 卓雅才惊觉自己的失职,忙吩咐人送点心和热牛奶上来。她从来没有吃得如此狼吞虎咽,恐惧抽干她的力气,能活着,能呼吸,有舒适的房间和美味的食物,真好。 卓雅看见司徒雪霏的手腕和脚踝上都有被绑缚过的瘀伤,心疼得滴血。 “好女儿,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雪霏看着母亲,她一夜之间长大,不再是那个撒娇的富家女。生死无常的坎跨过之后,她不再是从前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司徒雪霏。 “妈,你最好不要知道,免得难过。我一个人做噩梦已经够糟,无谓让全家人跟着我受罪。” “什么话!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卓雅的眼睛已经哭肿,一开口就哽咽难言。 司徒雪霏拥抱母亲:“我知道,妈妈,我很好,已经没事了。” 隔了许久,卓雅轻声问:“要不要叫家庭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该做措施就尽快,以免耽搁。” 司徒雪霏有些迷惑,细想一下反应过来,贴在卓雅耳边说:“妈,我没有被强暴。” 卓雅的喉头一下子松了,丢掉的魂魄悠悠地归了位。 “老天保佑。” “跟老天爷没关系,是叶青来得及时,若不是他今夜救我出来,天知道那帮人能忍到几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短短一日内我已经受够侮辱,被轮奸是迟早的事。这次我命大,叶青是我救命恩人。” “那是,我必定重谢他。” 次日一早警察就上门,司徒修远亲自在家接待,和叶青一起把前因后果说明一番。司徒雪霏睡足之后才下楼,穿一件紫色长裙,还化上细致的裸妆掩饰两个黑眼圈。 叶青双手插在裤袋里,靠在窗边,沉默,但眼里充满关切。他的眼神和司徒雪霏的在空中交汇,她微微低头,咬住下唇。司徒修远搂住妹妹的肩膀:“我陪你,你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我们就停止。” “没关系,我可以的。” 警察不敢请这位大小姐去公安局“喝茶”,更不敢责问为何不报警。就在书房里做笔录,客客气气地说等程序上的事处理好之后,就把在现场收缴的她的贵重物品还回来。 司徒雪霏毫不在意:“身外之物无所谓,关键是那个坏蛋一定要抓到。” “据叶先生说,小姐似乎认得绑匪?” “为首的我认识,是从前被我开除的一个经理,叫张家栋。他觉得我扫了他的面子,断了他的财路,怀恨在心,因此报复我。我听见他们说拿到赎金之后就会杀我灭口。” 警察点头不迭,忙询问有关张家栋的信息,司徒雪霏打了个电话,叫美亚百货的人力资源部把有关张家栋的信息送到警局去。 警察心里暗想,不愧是名门闺秀,经过这样可怕的事件,一夜之间恢复镇定,还能对答如流,实在佩服。殊不知司徒雪霏的背上全是冷汗,她的坚强都是硬撑。 送走警察,已是半下午。司徒雪霏从窗口看见叶青朝车库走,她跑出大门,追上去。叶青正穿过紫藤花回廊,累累的花骨朵垂落下来,阳光穿过绿叶,洒下深深浅浅的光斑。司徒雪霏就站在弥漫花香的阳光下,叫他的名字。 “叶青!” 他驻足,回头,穿着一件灰条纹衬衫,笔挺的黑色裤子,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胳膊。司徒雪霏又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爽气味,皂香和男性的麝香体味。 他微微一笑,问:“你好吗?” “很好。” “手脚还疼吗?” “还有一点。” “慢慢会好的,在家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司徒雪霏看见他笑起来眼角几条温柔的纹路,莫名地红了脸。低头看脚尖,她穿着一双紫色高跟鞋,鞋面一圈黑色蕾丝,昨夜叶青在她的赤足上一圈圈缠上布条的情形,历历在目。 “谢谢你。” “不必这样客气。且不说是少爷拜托我,以我的性格,若朋友有难,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司徒雪霏抓住了他的话柄:“我们是朋友?” 叶青也低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马上又调整情绪,说:“经过昨夜,我想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了。我并无十足把握可以把你毫发无损地带出来,私自营救不可谓不冒险。现在想想,多少有些莽撞。” “我不相信警察,我相信你。警察总是在一切解决之后才出现。” “话不能这样讲,警察有警察的作用,他们会查清前因后果,并将罪犯绳之于法。那个张家栋仍然在逃,小姐,你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落单。” 司徒雪霏把前后串联在一起,懊恼地说:“当初我没有听你的劝告,对张家栋处理得太狠了些。律师逼得他走投无路,所以他对我恨之入骨。果然是冤冤相报。”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叶青说 司徒雪霏笑道:“你教训起人来真像个大叔。大叔,你昨夜究竟是怎么爬上四楼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特种兵都会飞檐走壁,还是你的独门绝技?” 叶青眼神厉害,已看见卓雅站在客厅的窗前,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他微微鞠躬,掐断话头:“小姐,我还有事要做,改日再聊吧。” 司徒雪霏目送叶青离开,他的背影今日显得特别迷人,宽阔的肩膀在腰那里收紧,形成迷人的凹陷,窄而翘的臀部,走路时潇洒有力的姿态…… 她面红耳赤地回到大屋,卓雅叫住她:“雪霏,给你炖了燕窝,趁热吃。” 司徒雪霏一边吃燕窝,一边晃神,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去。 司徒雪霏休假一周之后去上班,卓雅不许她再单独开车,嘱咐司机要将小姐送到公司门口才能离开。她穿上昂贵套装,恢复女强人的姿态。被绑架的阴影仍旧盘踞在心头,但司徒雪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用工作来冲淡伤痛。 175、身外之物不足惜 路漫漫在学校过着三点一线的平淡生活,偶尔参加留学生组织的大小聚会,但从未跟任何男生单独约会过,一到周末就消失。有传言说她和男人周末同居,只有许愿知道她是回家当保姆带孩子,他守口如瓶,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路漫漫家里的事。偶尔在早餐时和路漫漫一起在厨房喝牛奶,他们会闲聊一会儿,她喝奶之后嘴唇上一圈白色的模样十分诱人,许愿每次都看得耳朵烧红。 他们曾一起去逛跳蚤市场淘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路漫漫有一次发现一顶宽檐帽,樱桃红的毛毡,很有六七十年代贵族名媛度假的感觉,透着一股子樟脑的甜香,是老祖母的压箱宝,保存在圆形帽箱里面,慎而重之。要价二十欧,路漫漫有点犹豫,虽然比商店里的精品便宜一大截,但她仍然觉得贵。 几个学生起哄让路漫漫试戴,他们要拍照留念。恰好这日路漫漫穿一条白色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袖扣和裙边缝着宽宽的蕾丝,贝壳纽扣。配上这一顶宽檐帽,色彩明艳,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阳光灿烂,呼朋唤友,她心情好极了,倒换几个姿势,大方让同学们拍照。 拍完之后,她有些不舍地将帽子还给物主。 “小姐不买吗?” “谢谢,不用。” “嫌贵?可以便宜点,这帽子很适合你。” 路漫漫只好找借口:“尺寸有点大,不适合我的头围。” 物主也很潇洒,耸耸肩,双方客套几句,各走各路。许愿拍拍路漫漫的肩膀,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清新可人,堪比名模。 “你真该买下的,二十欧不算太离谱。”许愿说。 “能省则省,衣服包包这些身外物一旦放手买,是个无底洞。” 许愿笑道:“你真是特立独行,没有女孩子不爱打扮的。” 路漫漫嫣然一笑:“从前我姐姐最爱买衣服,许多裙子买回来标签还没剪下来,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买时没有不贵的,可真的等钱用时,这些衣服却有如破烂,卖不出几张钞票。我就此看透,不再迷恋新衣服。几条布裙子便可应付一季,一件羊毛大衣可以穿足十年……” 正聊着,有人在后面叫:“小姐,请等一等。” 路漫漫驻足,回头。只见一个扎着小辫留着络腮胡的德国男孩叫住她,穿着破洞牛仔裤,身上背着大小两个相机,像个搞艺术的大学生。他把一个圆形帽箱递上来,说:“这顶帽子我买下来了,送给你。” “啊?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那男孩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我是摄影爱好者,你刚才试戴帽子的模样太美,白裙子,黑头发,红帽子,好像一幅画,我想拍一张你戴这顶帽子的照片,可以吗?帽子送你作为报酬。” 路漫漫回过神来,掩嘴而笑:“原来我的肖像权只值二十欧。” 那男孩子耸耸肩,自嘲说:“等我成名之后,也许能付更多的报酬,可是现在,二十欧已经是我一天的饭钱。” 路漫漫闻言,答应让他拍照,跟着男孩子走到广场上,找个清爽的背景,摆几个不同的姿势,让他拍个过瘾。 他写下路漫漫的电邮地址,答应会把照片传给她。 告别时他真诚地说:“从没见过把一条白布裙子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路漫漫夸张地对他鞠躬:“谢谢大摄影师夸奖。” 转眼又到姐姐露娜的死忌,路漫漫和母亲在家点一支蜡烛,默默地隔空为露娜祭奠。回校上课,在休息室听见几个中国留学生们拿着手机闲聊,她耳里听见“露娜”两个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盛天娱乐这次主办的选秀节目——《我是大明星》,听说请到王某人当评委呢!” “真的假的?王某不是一向清高得不得了吗?” “自从被曝出他早就拿美国绿卡,还一直宣扬多爱国之后,名声就一落千丈。” “不过他拍的电影确实好看。” “是啊,露娜是他一手捧红,二十五岁就死了,真是可惜。” 路漫漫悄悄靠在水槽边,捧着一杯咖啡,不吭声。 “你看现在盛天娱乐主打就是要找和露娜相似的新人,要培养第二个露娜。” “翻版哪有原版好!露娜长得真心好看,据说她的脸是左右完全对称的,连香港那位著名的港姐都没露娜的五官长得标准。” 正聊得热火朝天,一个人瞥见路漫漫,一拍脑袋说:“何须海选明星脸,最像露娜的就是路漫漫啊,你们看,眼睛鼻子嘴巴无一不像,连一头卷发都如出一辙。” 路漫漫大惊失色,却无言以对,她不愿说出她就是露娜的亲妹妹,可却无法否认二人容貌相似的事实。她只好把没喝完的咖啡倒掉,故意冷淡地说一句:“我不稀罕长得像明星,又不靠脸吃饭。” 她旋身出去,心脏扑通扑通跳。姐姐去世三年了,她以为淡忘,然而世人没有忘记她。每一次她的音容笑貌被回顾,被提及,她就再经历一次过往的噩梦,以及心碎的感觉。她看见姐姐冰冷的尸体躺在法医解剖台上的场景,无人可诉。 继父家的地下室已经装修好,放暑假时路漫漫决定搬出学生宿舍,还是住到母亲家里,一方面是可以节省开支,另一方面是可以多一些时间陪伴kai。 搬家那日,路漫漫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许愿自告奋勇替她把行李扛下去。他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只有三四个箱子,就是全部家当。 “你东西好少。” “我从小搬过很多次家,早就习惯了不要贪恋身外之物。有些厨房用品和杂志我不需要了,都给你。你不嫌弃就留着,用不着就放到公用休息室去让人捡。” 许愿笑说:“我认识的中国留学生里,就属你最大方,偏偏你不爱出来玩,人家只当你高冷呢。” 路漫漫麻利地把行李装进汽车后备箱,放不下的就放到后座,笑答:“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卖笑的。喜欢我的人自然会欣赏我,不爱我这一款的,我也懒得去迎合。” 她返回宿舍,最后把房间打扫一遍,擦得窗明几净。许愿平常对自己的窝不上心,这会儿挣表现,抢着拖地板。 打扫完毕,许愿有一丝离别的伤感浮上心头,“同居”这段时间,路漫漫是他生活里不可多得的一抹亮色。 “嘿,路漫漫,我问个问题,你可以保证不要生气吗?” 路漫漫手叉腰:“你先问。” “你不许生气。” “不生气。” 许愿搓搓手,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说:“如果我追你,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路漫漫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大笑,一直笑弯了腰。许愿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路漫漫笑够了,却拿他当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来调侃:“也许你的个子再高十公分,我可以考虑一下。” “真的假的?什么都可以弥补,这身高可没办法啊。” 路漫漫说:“我跟你开玩笑的,和身高没关系。如果你追我,我不会答应。” 许愿做出一个中枪倒地的动作:“你拒绝得太干脆了,连好人卡都不发一张吗?” 路漫漫认真地说:“我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所有男人。我不想谈恋爱,不管任何雄性动物追求我,我都是sayno。” 许愿哭丧着脸,说:“你难道是蕾丝边?” 路漫漫笑眯眯地说:“如果这样你可以挽回一点自尊的话,你就当我是女同志吧。” 许愿想一想,说:“你被男人伤害过。” 路漫漫低头,不出声,但下意识地按住左手腕,隔着手表她也清楚知道那道伤疤,一直在那里,永不消失。 “不,许愿,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除了我自己。” 路漫漫离开之后,许愿独自在她的空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女孩子的清香体味。他走到厨房,把路漫漫留下的杯盘碗碟都细心收好,留为己用。 kai三岁多,正是黏人的时候,每天从幼儿园回家就到处找“妈妈”。路漫漫把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在kai身上,陪他画画,带他去游乐场,为他买帅气的小衣服。 卢卡斯仍旧沉默寡言,除了去大学里考试之外,其余时间都是通过网络自修学位,宅得快长蘑菇。路漫漫生拉硬拽,卢卡斯才会跟着她出门去散散心。哪怕只是去咖啡馆坐一坐,喝杯拿铁,对卢卡斯来说也是个融入社会的方法。 她跟沃夫冈讨论过。 “叔叔,卢卡斯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十几岁的时候看过一阵子,他自认为没有帮助,不肯继续。加之我和他母亲闹离婚,都疏忽了他,这一耽搁,就年复一年拖下来,如今已是积重难返,再治疗也没有意义。” 路漫漫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卢卡斯长得英俊帅气,在计算机方面极有天分,可惜性格的巨大缺陷使得他有严重的社交障碍,恐怕以后生活和工作都有问题。 176、你不知道贫穷的滋味 那枚胸针成功拍卖,路漫漫得到一大笔钱,这事只有她和母亲知道,沃夫冈毫不知情。路漫漫做主,硬是拉着母亲,找保险公司为她投了一份商业人寿保险,保证她以后能得到充足的养老金。 “没关系的,我可以共享你继父的健康保险,他的退休金也够我们两个人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继父身上。说句不吉利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没有收入,怎么生活?” 林思琪只得听从路漫漫,她说:“还是你们这一代的女孩子独立自强,凡事不靠人。” 路漫漫却是另一番心思:“太要强未必是福气,姐姐就是太张扬,终于惹祸上身。妈妈,我不会重复姐姐的道路,我会过一个平和喜悦的人生。找个妥当的男人,生两三个孩子,柴米油盐,晨钟暮鼓,平平淡淡的生活由许多琐碎的小幸福组成。” “但愿如此。” 这一年夏天,盛京酷暑难当,坐在车里都汗流浃背,满大街都是空调外机粗喘,不堪负荷地制造玻璃房子里的清凉。 田甜发微信问路漫漫:“汉堡天气如何?” “阳光灿烂,气温怡人,二十七度上下,穿棉布长裙和凉鞋散步,心旷神怡。” 田甜捶胸顿足,盛京的气温是三十七度,而正午时分甚至能达到四十度。她心血来潮,要去德国度假。说走就走,立刻去找旅行社代办旅行签证和机票。 “罗敏昊,护照交出来,我们办个申根签证去德国玩,漫漫招待我们。”田甜打电话找男朋友。 罗敏昊没好气地说:“我要上班。” “上班也有下班的时候,你休假两周不行吗?” “你当我是老板吗?我不过是个码农、程序猿。” 田甜的倔强劲儿上来,不依不饶。 “罗敏昊,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对你提出过什么要求,没让你给我买过包包,没叫你替我充过话费,我不过是叫你跟我一起去旅行,你就给我摆臭脸!” “你有病啊,去德国一趟要花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机票、吃饭、旅馆……我挣的人民币都不够你每个月买衣服鞋子的,我哪里来的欧元陪你吃喝玩乐!” “我出机票钱旅馆钱,你就陪我去玩不行吗?” “田甜,我又不是吃软饭的!你别打我脸!” 罗敏昊掐断电话,田甜火冒三丈,立刻重播。打了三四次罗敏昊都不接,田甜气得想摔手机,可一想到要跑好几场展台,站到腿抽筋,才能挣到钱买这么一部手机,又不舍得摔。贫贱夫妻百事哀,发脾气都如此瞻前顾后,田甜蹲在地上哭。 是,我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六斗就可以。尊严无价?不,只是没有得到足够高价而已。 罗敏昊当夜去找田甜。 “下来吃夜宵。” 田甜在电话里说:“我累了。” “我替你捶背。” “不稀罕。” “下来吧,我在你楼下等呢,你舍得我喂蚊子?” 田甜不信,跑到阳台上往下瞧,果然罗敏昊在那儿,冲她招手。 她想想,有台阶就下吧,撕破脸犯不着。 她涂个口红,拎上手袋蹭蹭蹭跑下楼。罗敏昊的毒舌病又犯:“就去大排档吃烤串而已,你至于吗?打扮得像要去西餐厅吃鹅肝。” “我的格言是要终身美丽,时刻注意,天知道哪个路口就会遇上真命天子。” 罗敏昊鼻孔里哼一声:“原来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算什么人?” “你连陪我旅行都不肯,不是我不当你是男朋友,是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走进小餐厅,空调的噪音嗡嗡嗡,但二人都不在意,点了几样烤肉、凉拌小菜和冰啤酒,就在颜色暧昧、摸上去黏糊糊的桌椅上安顿下来。 “田甜,请你为我想一想,我每个月工资顾了头,就顾不上尾。我每个月要定存一千五,作为买房的基金。如果现在大手大脚,吃喝玩乐,我们俩有未来吗?” 田甜撇嘴:“谁稀罕你买房?我有房!” 罗敏昊嘴角挂下来:“那是你的房吗?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我不管,田甜,我不过问你的过去,不代表我麻木不仁。你以为我真能心安理得跟你住在那房子里?” 正在这时,服务员把烤肉端上,香气连肚子里的馋虫都能勾出来,可田甜一点胃口都没有,嗓子眼里堵得慌。她两眼放空,凝聚在空中的某一点,出神地想着什么。 罗敏昊替她倒上啤酒,招呼她:“吃吧,我就是个屌丝,一两百请你吃顿饭没问题,可是花一两万飞去德国玩一趟,我还真没那个本事。” 田甜拿筷子戳着碗里的肉,低声说:“说到底你还是看不起我。是,我的钱,我的房子,来路都不正。可是自从跟你好了,我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我去当网拍模特、到车展走秀、给摄影师拍写真……都是正大光明,一站一整天,赚个三两千,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劳而获。” 罗敏昊掐住话头:“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我是想像个男人,能让你花我的吃我的,而不是处处精打细算。但现在我还没这个能力,你别逼我超前消费。” 田甜喝一杯啤酒,抬头看罗敏昊,鼻头红红的,眼睛湿湿的。 “你是不是想,我如果够清高,立刻不要那房子,跟你到出租房一起蜗居?或者还去挤大学宿舍?不,我已经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小时候我家穷,房子破烂狭小。我虽然是个女孩,却没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十几岁了还跟哥哥睡同一个屋,毫无尊严,都不敢给人知道。上中学后我住校,我特别高兴,你知道吗?因为我总算有了一点点隐私的空间,而周围都是女生,至少我不用躲在被窝里换内衣。学校还有淋浴房,花两块钱可以洗一次热水澡。我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挣到钱,不舍得买个荤菜吃,最大的享受就是去洗澡。因为我家没有淋浴,洗澡就只有一桶热水,从头到脚。” 罗敏昊看见田甜的两行泪从眼角滑下来,心里也难过,拿面纸按上去,马上就湿透。 “别说了,我明白。” “你让我说!”田甜下决心要说个痛快,“那时候洗一次澡对我而言都是奢侈,所以不敢留长头发,因为两块钱只能洗十五分钟,时间一到热水就停,如果头发长就得再花一块钱多买十分钟。我一周只能洗一次澡,另外一次得去打热水,在学校水房里用脸盆洗头,怕同学嘲笑,都是躲着藏着,专等人少的时候偷偷洗。我那时候就发誓,等我有钱之后,我要有自己的卧室,要有浴霸,要留长发,天天洗头。” “田甜,你别提小时候的事了,我难受。” “你没有穷过,所以觉得我不顾廉耻。是,为了钱,脸可以不要。我为了学费、为了名牌包包、为了房子……卖过笑,也卖过身。你如果看不起我,我们随时可以分手。如果你相信我,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我不会再去跑饭局,也不会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就跟你好。等我毕业了找份工作,咱们一起买个自己的房子,过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罗敏昊一时感动莫名,田甜的话是质朴而真诚的,她在他面前,也许有不堪的一面,可是从未撒谎。真诚,是现在这个社会最稀罕的优点。 他咬咬牙:“好吧,我把我的定期存款提前取出来,我们去德国玩。” 田甜破涕为笑,给罗敏昊夹菜:“机票钱算我的,吃喝么,蹭路漫漫的,她最大方。” “你们两个女孩子都手散,不会存钱,就会花钱!” “钱就是拿来花的,存在银行也是贬值!” 夏日炎炎,司徒雪霏寄情于工作,专注于研发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首饰和香水。她每周都要巡店,六层楼走一遍,跟着她的人都叫苦不迭,她却事必躬亲,巨细靡遗,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不妥之处,责令整改。 这天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指点一家男士服饰品牌店布置橱窗,从玻璃的反光里她看见一张脸,盯着她看。那深陷的眼窝,皱巴巴的衬衫,是她噩梦里盘旋不去的人——张家栋! 她疑心是幻觉,猛地转头,就在几米开外,在购物的人潮中,张家栋怨毒的目光盯着她,嘴唇蠕动,似乎在诅咒,又似威胁。司徒雪霏尖叫一声,随从忙来问出了何事。司徒雪霏用手指着对面:“抓住他!” 好死不死,两个店员正合力推着挂满衣服的巨型衣架,急匆匆地走过,阻碍了追人的脚步。就两三秒的耽搁,等再看时,张家栋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司徒雪霏只觉背上冷汗淋淋而下,他不会放过她,至死方休。她忘不了那一天,在停车的地方,打扮得西装革履但面容憔悴的张家栋敲她的车窗,她认出是被她开除的员工,以为他有求于她,便打开车门,问他有何贵干。 万万没料到光天化日,张家栋胆大包天,用电击枪击晕她,将车子开到一栋拆迁楼把她关起来。 177、你杀过人吗? 司徒雪霏问他为什么要绑架她,张家栋说:“你害我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我失去工作,没了收入,老婆跟我闹离婚,孩子没人管,被反锁在家里,饿极了翻阳台,活活摔死。我女儿才四岁,四岁啊!摔得脑浆溅一地,我老婆哭晕过去,拿头撞墙。都是你害的!哪个经理不吃回扣,你偏偏针对我!我说还钱你不肯,一定要找律师告我!这下你满意了,我没了老婆,没了孩子,我要你偿命!” 张家栋狰狞的面孔和血红的双眼不时出现在她的梦里,司徒雪霏明白,张家栋一日不被抓住,她必死无疑。上一次是绑架,她大难不死,天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种好运。 司徒雪霏打给叶青:“你来接我下班回家好不好?” “小姐怎么了?你的司机出什么事了吗?” “不,我只相信你,只有你能保护我,我看见张家栋了!” “那个绑架你的人?你确定吗?” “我确定!” 叶青跟司徒修远汇报,他马上说:“你去接小姐回家,我另外开一部车回去。” “少爷出入也要当心,张家栋是亡命之徒,这种人最可怕。” 叶青赶到美亚百货,司徒雪霏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叶青敲门,她打开门,眼睛红红的,俨然哭过。 叶青柔声问:“跟我说说,在哪儿看见张家栋的?” 司徒雪霏把方才所见描述了一番,叶青皱着眉头沉思,耐心听完,大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我建议向警方寻求帮助,让他们派便衣跟着你。” “我谁也不信,只信你!” “我并不是你的保镖,小姐。” “我不管,我会跟哥哥讲,我要你跟着我。” 叶青凝视着司徒雪霏,他的眼睛是琥珀的颜色,显得温柔多情,而刚毅的下巴线条却充满阳刚之气。司徒雪霏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脖子那里,他没系领带,解开了两颗纽扣,隐约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司徒雪霏想起那一夜他抱着她奔下楼的情形,他健壮的身体停留在她的记忆中,无法遗忘。她觉得手心汗湿,如坐针毡。 她试图缓和气氛:“你着急赶过来,很热吧?想喝点什么?” 她打开小冰箱,里面各种饮料齐全。 “茶?咖啡?可乐?” “矿泉水就可以。” 叶青接过一瓶水,道谢。他不用玻璃杯,直接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喝水,率性而充满男子气概。司徒雪霏的视线被那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咽下一口唾液。她强迫自己的视线转移,打量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短,贴肉。在麦色的皮肤上有一些细小的划痕,手背和手指上都有。 “那些疤痕是怎么回事?” 叶青的下意识地缩回手,平静地说:“特种兵的训练非常残酷,徒手攀爬岩壁和铁丝网是常事,还有一些在近身搏斗中造成的刀伤。” “你徒手爬铁丝网?” 叶青微笑:“大多数情况只需要爬墙就可以,比如救你的那晚。” 司徒雪霏眼睛瞪圆:“你不怕摔死吗?” “人,最大的敌人是内心的恐惧,而不是铜墙铁壁。克服了恐惧,就可以激发出内在的潜力。”叶青耐心地解释,抬手看一眼时间,该下班了。 司徒雪霏站起来收拾东西,叶青替她开门,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他立刻缩回来,那瞬间的碰触带来一股电流,司徒雪霏觉得心脏颤一下。 回家路上,叶青开车,司徒雪霏主动坐到副驾驶上。她问:“那晚一起来救我的人是你的朋友吗?我想请你们一起吃饭,当面道谢。” “不用客气,那是我哥。”叶青回答。 “啊?你哥似乎很擅长……” “打架?”叶青爽朗地笑,“我哥也是退役军人,现在在一家保安公司工作,他很擅长格斗。” “功夫高手?” “我们军人不玩花架子,在最短时间内制服敌人才是王道。” “你……杀过人吗?” 叶青的脸色一暗,语气严肃:“小姐,抱歉我不想谈这个话题,相信我,那不是愉快的经验,更不值得夸耀。” 司徒雪霏闭口不言。 过一会儿,叶青轻轻地叹一口气,说:“我杀过人,但自问杀的都是坏人,每一次都是为了执行任务。基本都是远距离狙击,我身上不会沾上血迹,也不会亲眼看见死者的抽搐,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幸运吧。” 司徒雪霏看叶青有谈下去的欲望,小心翼翼地追问:“如果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你会心安理得地杀人,对吗?” “可以这么说,但杀人之后的感觉不好受。” “你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退役?” “不,是因为一次任务失败,我不愿再继续当特种兵。” “是你的错吗?” “不完全是,指挥官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命令我和队友进攻,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的队友头部中弹,当场死亡,我马上躲避,但仍然中枪,肺被打穿,幸而没有打中致命部位,捡回一条命。那个队友是我的铁哥们儿,就死在我面前,我无法接受。那之后我拿起狙击枪,手就发抖,我不能再执行任务,自愿选择退役。” 司徒雪霏被他的故事深深打动,这是一个内心有深海的男人,还有无数波澜壮阔有待她挖掘。 到家时,天空飘起小雨。叶青先下车,就几步路的距离,他仍然拿出雨伞,撑开,扶司徒雪霏下车。他的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扶一下,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他的气息,男人的味道,让她安心,也让她悸动。 “你明天还会送我吗?” 他站在伞外,隔着半米的距离为她举着伞。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乐意效劳。” 她微笑,抬手接过雨伞,她感觉到他的手,有点粗糙,热乎乎的。 走进餐厅,看见李兆骏正在给孩子喂牛奶鸡蛋羹。卓雅和司徒修远都已落座,就等她回家开饭。 “今天赏脸来吃饭啊?”司徒雪霏打招呼。 “是啊,正好到周末,阿姨说炖了清补的汤水,盛情难却,就来蹭饭。”李兆骏说。 司徒雪霏走去,看李梦晓吃饭,她坐在高凳上,棕黄色的头发软软的,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摸摸,孩子却哇哇大哭起来。她忙缩回手,自讨没趣。 李兆骏笑着说:“别紧张,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哄哄就没事。”他轻车熟路地给孩子擦干净嘴,让保姆带她去客房哄她睡觉。 孩子离开,餐厅恢复秩序,一家人坐下来吃饭,李兆骏常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十分自在。 卓雅笑盈盈地说:“你工作忙,不如周末都把孩子带到这边来,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家里佣人多,好照顾。你也该出去玩玩,交际交际,到哪儿都拖着女儿总不是个法子。” 李兆骏埋头喝汤,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谢谢阿姨。养不教,父之过。再忙再累,我也不可能对孩子撒手不管。她是我的女儿,不是累赘。” 卓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司徒雪霏咳嗽一声,替母亲说话:“周末来玩玩挺好的,这边花园宽敞,还有游泳池。让园丁搭个秋千架子,梦晓肯定喜欢。” 李兆骏只顾吃饭,好似那是最重要的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开始只是周末,接下来就是寒暑假,再来就干脆把女儿扔到你们家,那我这个当爸的还像个爸爸吗?” 此言一出,司徒家的人都不再多嘴。保姆急匆匆跑来:“先生,宝宝哭着要爸爸讲故事才肯睡,实在哄不住。” 李兆骏立刻用餐巾擦嘴,起身说:“抱歉,失陪。” 卓雅叹息一声,司徒修远却微笑说:“兆骏做什么都特别认真,为人父也是模范,所以雪霏才死心塌地喜欢他。” 司徒雪霏在桌下狠狠踢哥哥一脚。 说到人身安全问题。司徒修远对妹妹宠爱有加,听说张家栋出现在她周围,马上告知警察,又让叶青负责保护司徒雪霏,直到张家栋被抓住为止。 过了几日,司徒雪霏坚持要请叶青到城中最著名的法国餐厅吃饭,请他哥哥也赏光出息。 “真的不必,我们都是粗人,用不惯刀叉,与其吃松露鹅肝,不如吃爆炒猪肝。”叶青推拒。 司徒雪霏噗呲一笑,问:“不管吃鹅肝还是猪肝,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地方你定吧。” 叶青没辙,只得选择一个在哥哥上班附近的火锅店。 叶青带司徒雪霏走进火锅店,店堂开阔,热气蒸腾,人声鼎沸。他订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司徒雪霏环视一圈,悄声问:“没有包厢?好吵。” “吃火锅就是这种地方才有意思,关起门来静悄悄地闷头吃多无聊?” 司徒雪霏便不做声了,捏紧手袋跟着叶青走。地板油腻腻的,她的高跟鞋滑了一下,叶青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他笑说:“你腿脚不好啊,等下点一盘蹄花给你,以形补形。” 司徒雪霏气得翻白眼,他选这种场合就是存心要她出洋相的。 178、送你一辆路虎 走到座位那里,一个和叶青同样高大魁梧的男人站起来,面带笑容。 “请坐。”叶青替司徒雪霏拉开椅子,动作不似一般惯会做低伏小的男人那般猥琐相,自然妥帖。这是一个四人方桌,叶青坐在下首,让哥哥和司徒雪霏面对面坐。 她大方地说:“我是司徒雪霏,你就是叶青的哥哥吧,敢问贵姓大名?” “司徒小姐太客气,我叫叶坚。” “好名字。” 叶坚说:“我父亲本想给我取名叫叶挺,可终究没那个胆子,跟元帅同名。” 司徒雪霏掩嘴而笑,追问:“那叶青的名字有什么说法?” 叶坚拍拍弟弟的肩膀,说:“父亲希望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真妙!”司徒雪霏赞道。 叶青但笑不语,研究菜单,随手点了些爱吃的东西,叶坚也勾勾画画。司徒雪霏看放在自己面前的表格式菜单,不知所措。 叶青教她:“你想吃什么就在后面写1、2、3。” “123是代表几份吗?” “是。” 司徒雪霏捏着圆珠笔,冥思苦想,才点了一份藕片,一份小白菜。 叶青拿过她的菜单说:“怎么,吃素?” “我不知什么好吃。” “大小姐没吃过火锅?” 司徒雪霏白他一眼:“不带这么损人的,我当然吃过,海底捞跟朋友去过好几次。” 叶青笑,替她勾几样一般女孩子爱吃的。 叶坚笑盈盈地看着这位大小姐,她发型和妆容打理得一丝不苟,穿樱花粉的真丝裹身裙,拿一个珍珠鱼皮的手袋,耳朵上一对翡翠坠子前后晃荡打秋千,映得她唇红齿白,娇艳动人。 他特别留意弟弟和司徒雪霏之间眼神和手势的交流,察觉二人之间有些微妙的互动,他心里有数,面上不点破。叶坚点两瓶啤酒兄弟俩喝,司徒雪霏点了一杯西瓜汁。 鸳鸯锅底热气腾腾,菜品陆续送上。叶坚叫了一份鳝鱼,是活杀的。司徒雪霏看见血淋淋滑溜溜的物体盘成一团,胃酸上涌,几欲作呕。叶青见状,对哥哥使了个眼色,叶坚却假装没看懂,拿筷子一拨,鳝鱼全数倒进红汤里。 叶坚热情招呼司徒雪霏:“鳝鱼要嫩嫩地吃才好,等一下就捞啊,别客气。” 司徒雪霏不便发作,只得唯唯诺诺,坚决不肯再从红汤里捞吃的。 叶青又气又笑,哥哥是存心的!他只得捡些清淡菜蔬往清汤里烫熟,替司徒雪霏服务。她很给面子,叶青给她捞什么,她吃什么。吃了几样菜,空调不给力,室内热哄哄的,她感觉脸上的粉底全融化,后背热汗黏住衣服,说声抱歉,拿起手袋去洗手间清理。 叶青瞅准这个空子捶哥哥一把:“她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跑到这种地方来跟我们吃饭已经够给面子,你何苦令她不自在。” “她如果喜欢你,就得接受你是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爷们儿,道不同不相为谋,懂吗?” 叶青分辨说:“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她心里有人。” 叶坚笑嘻嘻:“一个女孩子假如不是因为喜欢你,是不会勉强自己装出另外一副模样的。” 叶青不以为然:“不,以她的身份,在我面前不需要任何伪装。她只是有教养,不会在外面对人指手画脚。” 司徒雪霏刚巧回来,手按在叶青肩膀上:“你们在说什么?” 叶青面色如常:“谢谢你请客吃饭。” “区区一顿饭算什么!我刚去后面又点了几瓶啤酒,我跟叶大哥喝两杯吧。” 叶坚见她去洗手间把妆卸掉,头发重新梳过,一张素净的脸瞬间显出稚气来,身上喷了干爽的防汗喷雾,散发出清新的薄荷味。她整理好仪容,轻松不少,和叶坚聊些家常,问他在哪工作,家中有何人。叶坚说有个儿子,已经上小学,司徒雪霏瞥一眼叶青:“你的进度太慢啦,还不迎头赶上!回头让我哥给你介绍个好姑娘。” 叶坚心中暗赞,这位大小姐真是长袖善舞,什么话题都可以聊。 一顿饭吃过一半,叶青兄弟对营救司徒雪霏那夜的事仍旧只字不提,不居功,不多言,司徒雪霏明白,他们是真正可托付生死,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啤酒上来,司徒雪霏给叶青和叶坚倒上。 “救命之恩不敢忘,以后叶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平日都在美亚百货巡店管事,随时可以找到我。” 叶坚笑咪咪地说:“施恩不图报,是我们叶家的光荣传统。” “好,你们都是真男人,我敬你们一杯。” 叶青一口干到底,尽在不言中。 一顿饭吃完,司徒雪霏脸色绯红,有些微醺。叶青叶坚陪她下楼走到附近的停车场,叶青问:“我今天休假,到我哥家里去。有司机来接你吧?” “放心,司机一直在等着。”司徒雪霏嫣然一笑,从手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塞到叶青手里。 “送你的。” 叶青吓一跳,司徒雪霏已经按下车锁,眼前一辆路虎揽胜的灯亮起来,漆黑锃亮,霸气十足。 “喜欢吗?我问过哥哥,他说你想要路虎,我找熟人给你弄了一辆最高配置,看看合不合心意吗。” 叶坚眼睛发亮,看一眼弟弟,叶青喉头滚动一下,对司徒雪霏说:“礼物太贵重,我不能要。” 司徒雪霏有备而来,笑问:“当日绑匪要多少赎金,还记得吗?” “一亿。” “你们救了我,就是为司徒家省了一亿。我不过送你区区一辆车,连零头都不到,天下还有更划算的生意吗?” 叶青哑然失笑,还要推辞,叶坚把手按在弟弟肩膀上,轻声说:“今晚大家心情都很好,不要扫兴,有想法回头再解决。” 叶青想一想,便说:“却之不恭,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吧。” 司徒家的司机将车开到跟前,叶青目送司徒雪霏上车离去,这才和哥哥一起去看那部路虎。 叶坚指着车牌号说:“是你的生日呢,诚意十足。” 叶青打开车门,看见橙红色的真皮座椅,不由得心痒,坐上去,调整一下座椅。叶坚不请自来,坐到副驾驶位置,兄弟二人都爱车,把仪表内饰方向盘等细节研究一番,叶坚感慨地说:“很多人辛苦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一辆车,大小姐随手就送你,好像请客吃饭那样容易。富豪与百姓,天壤之别。弟弟,你虽然替司徒家做事,可别利欲熏心,泥足深陷,忘记你当初的梦想。” “从来没忘记,钱已经存得差不多,我打算做完今年就请辞,我们兄弟俩一起出发,先到拉萨,再往尼泊尔。” “本来打算开我那辆破三菱,现在有了好车,我们不如横跨欧亚大陆!” 叶青豪迈地大笑:“看嫂子批准你几个月的假期再说吧,说不定走到拉萨就催你回家。” 没过几天,叶青接到哥哥的电话,说司徒雪霏派人送一箱进口高级文具和遥控小飞机到他公司,还亲手写一张贺卡,祝他儿子暑假快乐。 叶青笑,司徒雪霏和司徒修远如出一辙,兄妹二人都懂得施小惠买人心的门道。 他淡然说:“两百多万的车子都收下,还在乎这个,随她怎样吧。” 田甜和罗敏昊从机场登机就开始闹别扭。先是数落田甜带的行李太多,累赘。上机后又嫌田甜选的位置不好,靠窗,两人外面坐着一个大胖子,出入都得麻烦他移一下尊臀,实在不便。为着打折机票,还要在莫斯科转机一次,罗敏昊十分担心因此丢失行李,絮叨许久。 再度上机,罗敏昊正撇嘴说飞机餐难吃,田甜把叉子一扔,脾气爆发:“你有完没完?要是坐火车我早把你推下去了!你要不满意,到汉堡你就买张机票回国去!” 罗敏昊不出声了,气鼓鼓地把飞机餐搅得稀烂,吃了两口就让空姐收走。 等在汉堡落地,两人都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田甜觉得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油,趁着等行李的空挡跑去洗手间洗个冷水脸,涂上粉底,梳整齐头发,方觉得再世为人。 路漫漫已经在出关的地方等着,看见田甜,兴奋地踮脚挥手,隔着围栏就来一个熊抱。 “想死我啦,一路可好?” 田甜撇嘴:“不好,罗敏昊挑三拣四,飞了八千公里,他抱怨的话就有八千公里,我耳朵都快长老茧。” 罗敏昊没好气地说:“是你粗枝大叶,还怪我挑剔。” 路漫漫忙说:“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啊!留点力气你们俩说枕边话吧。” 田甜见路漫漫开一部破旧的高尔夫,颜色是暧昧不明的炭灰,哟一声:“你把崭新的甲壳虫白送给我,自己怎么开这样老的车?” “无所谓,这车还能再开十年,质量好着呢。” 留学的日子最磨练人,连力气都变大,路漫漫抢着把行李搬上车,笑着对田甜说:“以你的脾气,最好带个空箱子来,怎么都是满的。” 田甜说:“我打算在这里买个新秀丽,装我的战利品。” 路漫漫大笑:“这才像你,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不买衣服了。” 179、你们吵够没有? 罗敏昊坐上车,懒洋洋地调侃:“让田甜不买衣服,还不如让月亮别绕着地球转。” 路漫漫从后视镜里看罗敏昊一张黑脸,闲话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天经地义。田甜爱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是长你的面子,不是吗?” 田甜抿嘴笑,罗敏昊只好收声。 车子开到路漫漫家的一家小旅馆,把二人安顿好。路漫漫看一下时间说:“这是商务旅馆,服务人员都会说英语,你们有什么需求就跟柜台讲。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我六点来接你们,请你们吃饭。” 路漫漫前脚走,罗敏昊就问:“怎么路漫漫不招待你住她家?好替我们省下住宿钱,88欧一晚,条件也一般,真不划算。” 田甜给罗敏昊一个白眼:“她是住在继父家里,怎么好意思招待我们两个?你别太得寸进尺。” 罗敏昊的嘴是真贱,想起往事来,却不敢明着问,只好旁敲侧击:“路漫漫在读书?还是就在家待着?” “她当然在读书,很用功呢,本硕连读,还有两年毕业。” 罗敏昊心里狐疑,想起路漫漫出国前仿佛怀有身孕,不知是哪个男人的,如今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腰细得有如杨柳,根本还是个是未生育的少女。看来是场乌龙,田甜喝醉酒瞎说。抑或,孩子流掉了。 路漫漫再次开车来,却多出一个人,介绍说是继父的儿子卢卡斯。田甜一看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帅哥,眼睛一亮,用英语打招呼,那男孩子只是低头,脸红红的,不说话。 田甜狐疑地问:“他不会英语?” “他听得懂英语,只是不爱讲话。今天晚上家里没人烧饭,我带他一起出来吃饭。” 路漫漫做主,去一家著名的德国传统餐厅吃饭。她帮田甜点一份海员杂烩,里面有腌熏肉,土豆,红甜菜以及特制腌鲱鱼,给罗敏昊的是烤猪手。饭后甜品是rotegrütze,急冻的新鲜覆盆子、草莓清甜可口,还加上红醋栗、香草和奶油。路漫漫和卢卡斯两个却只吃什锦蔬菜沙拉,里面有几条鸡胸肉和干面包丁。 田甜和罗敏昊都饿坏了,大快朵颐,笑道:“漫漫,你在减肥吗?学牛吃草。” 路漫漫说:“德国家庭里除非宴客,否则晚餐都得很简单,一般都是冷食,常常就是面包夹熏肉和起司生菜就是一顿,或者涂蒜蓉奶油烤一烤。” 罗敏昊说:“其实这样比较健康,中国人习惯晚餐大鱼大肉,给身体太多负担。” 田甜损他:“说一套做一套,你可是天天要吃夜宵的人,无肉不欢。” 罗敏昊被戳穿,脸上挂不住,黑云满面。 他们三人噼里啪啦中文说得密不透风,卢卡斯反正听不懂,又不爱说话只闷头吃沙拉,听罗敏昊和田甜讲话有点大声,悄悄凑在路漫漫耳边,问:“你的这对朋友在吵架吗?” 路漫漫微笑说:“谈恋爱就是这样的,打是亲骂是爱。” 卢卡斯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路漫漫了解田甜的喜好,除了几个地标性的风景名胜之外,重点是带田甜去购物。从蒙克堡大街、少女堤的高级奢侈品店,到仓库城创意百出的特色小店,以及壮观的室内购物长廊,走个遍。罗敏昊直呼腰酸背痛,田甜好似打了兴奋剂一样,能从早八点逛到晚八点。 夏日天光漫长,到九十点钟天还亮着,浪漫的紫蓝色天空是摄影和绘画的最佳背景,路漫漫尽职尽责地为这对情侣拍下许多“到此一游”的合影。 汉堡逛完,路漫漫掏心掏肺地陪田甜,提议开车带他们一路往柏林、德累斯顿一带,再到布拉格走一圈。田甜欢呼雀跃,直呼好闺蜜万岁。 罗敏昊看路漫漫脾气和耐性如此之好,在某些瞬间不由得想,如果路漫漫才是她的女朋友就太好了。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脸红 令他们觉得奇怪的是,卢卡斯好似影子一般跟在路漫漫身边,他英俊而苍白,瘦高的身材有种弱不禁风的孱弱,沉默寡言。他不会帮忙拎东西,也不会去点菜和买单,好似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一样,闷头走路,有什么需求只跟路漫漫耳语,而路漫漫时不时地还要询问他累不累,渴不渴。 罗敏昊有心要操练一下自己马马虎虎的英文,不时刻意和他搭讪。卢卡斯貌似听懂,脸上会有一丝微妙的表情来回应,可是他仍旧不说话。 有一次罗敏昊又碰钉子,便用中文问路漫漫:“你这位兄弟是聋哑人吗?还是智商有问题?二十几岁人了还不会说话。” 路漫漫当下脸就发绿,声音发颤:“他是正常人!只是不爱讲话!” 田甜猛拍罗敏昊的后脑勺:“你神经病啊!卢卡斯是路漫漫的继父的儿子,等于是她哥,你这么说她哥,有没有礼貌?” 罗敏昊也火大:“我只是想跟他聊天而已,你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吗?” 二人当街对骂,卢卡斯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反复提及,隐约觉得和他有关,跟路漫漫咬耳朵,她安抚说:“不关你事。” 她提高声音对两个人说:“你们吵够没有?” 两个人都收声,面红耳赤。路漫漫四两拨千斤:“有人爱吃米,有人爱吃面。有人话唠,有人寡言。卢卡斯不爱说话,就跟有人不爱吃鱼一样,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罗敏昊,你是田甜的男朋友,我也当你是朋友。请你尊重卢卡斯,有如尊重我,可以吗?” 罗敏昊自知理亏,按下怒火,不再和田甜争吵。 一路开车往柏林去,走高速,路漫漫和卢卡斯轮流开车,加油的时候田甜捅罗敏昊:“去付钱,不能都让漫漫掏腰包。” 这点男子气概还是有的,罗敏昊赶紧抢着去付账,路漫漫在德国待久了,习惯aa,也不跟他客套,他要付便让他付。结果罗敏昊心里还嘀咕,路漫漫有个德国继父,又花得起钱留学,却不肯付汽油钱,真是小气。 他偷偷跟田甜嘀咕,说一缸油花了他八十多欧,肉疼。田甜又把他骂个臭头:“漫漫给我们当司机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真当人家闲得慌没事做?这几天路漫漫每天请吃饭,每顿饭几十欧,都是她抢着付,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不过就加了一缸油,能念叨半天,是不是男人啊?” 罗敏昊自知理亏,不吭声。 一行四人在柏林的一家小旅馆落脚,是路漫漫在网上订好的房间,物美价廉。登记护照时,罗敏昊瞧见路漫漫和卢卡斯同宿一个房间,心想——这“兄妹俩”有奸情?路漫漫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落在他身上,好似看穿他猥琐的小心思,她坦荡荡地说:“我跟卢卡斯住一间,节省费用。” 被秋水般的美目笼罩,罗敏昊觉得自己瞬间像个小丑。 晚上在旅馆,路漫漫也是头一回和卢卡斯睡同一个房间,平日在家虽然很亲近,常常同吃同玩,但毕竟男女有别,有一点不自在。 “你先去洗澡吧。”路漫漫说。 卢卡斯点点头,闷头去洗,穿上睡衣出来坐在床上打游戏。 路漫漫接着进去,看见浴帘没有拉好,一地都是水,毛巾团得稀皱,扔在角落,跟kai一样孩子气。她叹口气,擦干净地板。洗好吹干头发出来,卢卡斯已经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已睡熟,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在闪动。 路漫漫轻手轻脚替他把电脑关闭,把毛毯给他盖在身上,打个哈欠,在另一张床上睡下。灯熄灭,在黑暗中,卢卡斯缓缓睁开眼睛,借着一点窗外的微弱月光,看路漫漫安静的睡颜。挺翘笔直的鼻子,柔润嫣红的唇瓣,睫毛如蝴蝶的羽翅,微微翕动。他屏住呼吸,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在黑夜里,分外喧嚣。 走走停停,一路到达捷克境内,换卢卡斯开车,他开车时会听广播,跟着流行音乐的节奏,手指在方向盘上打拍子。 田甜问:“卢卡斯,你还在上大学吗?学什么?” 卢卡斯低声说:“计算机。”没有更多,惜字如金。 路漫漫补充说:“卢卡斯读的是网络在线课程,在家自学,考试通过就可以拿学位。” 罗敏昊是程序员,以为找到共同语言,试图和卢卡斯攀谈,他只听,却一句不答,搞得罗敏昊自讨没趣。 田甜低声用中文跟路漫漫讲:“他害羞到这种程度啊?都不肯去大学里上课。” 路漫漫面色有些凝重:“他总归一天比一天进步,我刚来的时候他自我封闭得更加厉害,现在只要我叫他,他还是愿意跟我一起出门的。” 罗敏昊说:“他喜欢你,当然不一样。” 路漫漫正色道:“我当他是亲哥哥,不要乱讲话。” 到达布拉格,为了省钱,四人住在老城外的一家三星商务酒店,没有风景可看,房间也很普通。不过横竖有车代步,也不在乎一定要住在风景名胜旁边。 180、布拉格广场 路漫漫已经打听好各种窍门,出酒店就找正规的货币兑换点换少量捷克克朗备用,大多数餐厅和商店都收欧元,换得多了用不完,反而浪费。在布拉格,很多捷克人都会说英语或者德语,他们吃喝购物全无障碍。 罗敏昊跟路漫漫搭讪:“这次多亏你,开车,订酒店,研究游览路线,全是你在操心。我跟田甜坐享其成。” “大家是朋友,不必这么客气。” 罗敏昊偷偷打量路漫漫,她穿着一件柔软的棉麻白色罩衫,大圆领,一圈纯棉梭织蕾丝,宽松地罩在身上,看着就觉得清凉舒适。下面一条丹宁布短裤,双腿笔直修长,一粒疤痕都没有,膝盖骨精致小巧,只看这一双腿就堪称美人。田甜见她脚上一双软皮平底便鞋很有意思,刺绣着一双眼睛,栩栩如生,好似盯着人瞧。 “鞋是什么牌子的?真好看。”田甜问。 路漫漫将双脚并拢,展示一番:“好看吧?我在红十字会的慈善旧衣店淘的,才十欧。” 罗敏昊在旁边听见,怪叫一声:“你买二手鞋子穿?” 路漫漫看他一眼,耸耸肩:“有何不可,质量和款式都很好,价格很白菜,而且在慈善旧衣店买东西,等于捐款。我继父家里淘汰的旧衣服都送到那边去,看见合适的衣物也会买来穿,资源合理利用,小小善举,皆大欢喜。” 田甜感慨说:“漫漫真正是会过日子的女人,哪个男人娶了你才有福气呢。” 现实生活中的布拉格广场不像蔡依林唱的《布拉格广场》那般浪漫,地方不大,又被小酒馆和咖啡屋的阳伞桌椅瓜分得七零八落,加上卖小吃的摊子,显得乱糟糟的。不过这种混乱带着漫不经心的闲适,正适合追求浪漫的游客。 马车的铜铃轻响,马蹄达达,拉着复古的华丽马车,悠然穿过闹市,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留下几摊马粪。田甜凑热闹,一定要坐,罗敏昊反对:“马车又臭又慢又贵,哄游客的东西,有什么好玩?” 路漫漫说:“也许是一辈子就来一次的地方,哪怕幼稚点,又如何?” 路漫漫说话语气温柔,却字字不容置疑,罗敏昊不由得忌惮几分。四人一起坐上马车,田甜兴奋地一路拍照,即时上传到朋友圈。路漫漫只笑着挡住脸,躲不过就把脸贴在卢卡斯肩膀上,她说:“别拍我,你自拍就行。” “怎么?你不喜欢拍照?长这么漂亮一张脸,暴殄天物。” “不是不喜欢拍照,只是不喜欢在朋友圈秀自拍。” 田甜想起来,说:“是哦,你很少发照片更新状态,偶尔冒泡,也都不露脸。怎么啦,出国后就和老朋友拉开距离?” 路漫漫笑一笑,如此说:“我的生活很简单,读书上课,吃饭睡觉。我不爱去购物,也不交男朋友,没什么可晒的。” 罗敏昊没话找话说:“你还跟你姐夫联系吗?听说他常飞瑞士,在那边有生意。” 晴空万里,路漫漫却觉得乌云盖顶,脸上瞬间变色,语气也冲了起来:“谁是我姐夫!?” “司徒少爷不是跟你姐姐订过婚吗……” 路漫漫打断他:“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司徒少爷身份高贵,我高攀不起,可不敢再叫姐夫,更别提什么来往。” 田甜知道其中曲折,忙掐罗敏昊的大腿,叫他别多嘴。罗敏昊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不敢多问。他本想若路漫漫和司徒家还有来往,倒是一条可以巴结的人脉。谁知路漫漫矢口否认,撇得一干二净,断了他的念想,又种下许多疑窦。 坐马车溜了一圈,他们穿过著名的查理大桥,这座华丽的石桥始建于15世纪,连接老城和小城,三十座巴洛克风格的美丽雕塑分布在两侧,在蓝天白云的烘托下,显得庄严神圣。 田甜和罗敏昊正在惊叹不已,对着雕塑狂热拍照,卢卡斯冷不丁来一句:“这些雕塑都是复制品,六十年代之后,所有原始的雕塑都被转移到国家博物馆。” 田甜怪叫一声,兴趣顿失,路漫漫笑着拧一下卢卡斯的耳朵:“别打扰他们的游兴。” 桥上十分热闹,游人来往如织。街头歌手、小乐队、画家、商贩……令人目不暇接,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吸引眼球,田甜从桥头买到桥尾,买了手绘明信片、小型油画、玻璃珠串、银手镯……罗敏昊啧啧有声,不断劝阻:“别买啦,都是破烂,搞不好还是中国制造。” 路漫漫一双能看透人心的明亮眼睛闲闲地扫过去,罗敏昊一下子红了脸,说到底是不舍得花钱。 卢卡斯在一个穿着曳地拼布长裙的女手艺人摊子上驻足,她卖的都是琉璃,一对耳坠子十分趣怪,一边是猫,一边是鱼。 他翻看标价,掏钱买下,全程一声不吭。递给路漫漫,她惊喜不已,绽开笑容:“送我的?” 卢卡斯点点头,路漫漫心怀感激,马上戴起来,左右摇头,那耳坠子好似有生命一般晃动,田甜大笑:“真可爱,我也要!” 路漫漫说:“不许跟我戴一样的!” 田甜非要买,摊主却更有趣,摊开手说:“抱歉,全部手工制作,没有一模一样的。小姐请看别的。”这话不知真假,也许只是一种营销手段,明天早上摆摊,仍旧有一样的商品摆上来,但当下就给人一种“限量订做”的尊贵享受。 田甜没辙,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一条项链,坠子是吃鱼的猫,鱼只剩骨头,黑猫的一对蓝眼睛发出幽幽的光。她瞪罗敏昊一眼:“连卢卡斯这个闷葫芦都知道送礼物,你真是不开窍。” 走到城堡高处,看见一对华裔情侣在教堂门口拍婚纱照,旁边一个街头卖艺的小小四人爵士乐队义务演奏起《婚礼进行曲》来,那新娘子拿着一束红玫瑰,眉眼弯弯,嘴巴笑得合不拢,在路人的喝彩声中抱在一起旋转,跳了一支舞。 田甜在一旁围观,无限神往:“以后我结婚,就到欧洲,穿纪梵希的婚纱,戴卡地亚的珠宝,做个最美的新娘。” 路漫漫拉紧她的手,说:“到那一天,我给你做伴娘。”她明白,一个自小物质生活无限匮乏的女孩子,完全有资格做这样的美梦,有梦想就有动力,说不定哪天梦想就实现了呢! 在城楼上,一个穿着中世纪盔甲的年轻男孩过来兜售硬币,英语十分勉强,双方鸡同鸭讲。卢卡斯看他手上的几枚铜币的图案,低声对路漫漫说:“这是玛雅日历。” 路漫漫好奇地说:“宣扬世界末日的那个玛雅日历。” 那捷克男孩子听见二人说德语,如释重负,立刻用流利的德语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 “我的硬币全是手工制作,独一无二,只售五欧元一枚。” 他当场用一部机械演示如何压出一枚硬币来,图案是海盗船。路漫漫心想,既然有模具,就可以批量制作,何来独一无二?但见到这男孩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顶着烈日在这里兜售自己的手工艺品,许是为了赚学费,心里一软,便买挑一枚“玛雅日历”的硬币,上面有个小环,可以当项链坠子戴起来。她并不相信“世界末日”,不过贪图那图案神秘而精致。 田甜也选了两枚,罗敏昊嫌贵,说:“五欧元买一枚硬币?我给你在一欧元硬币上面打个孔,照样当项链戴,何苦花冤枉钱。” 路漫漫对罗敏昊已经忍无可忍,抛出一句:“又不是花你的钱,你何苦在这里嚼舌根?大好心情,被你破坏得一干二净。” 罗敏昊下不了台,转头就走,田甜忙扔下硬币追上前去。路漫漫气得手抖,自掏腰包买了四枚硬币,跟卢卡斯一起追过去。 卢卡斯心里雪亮,他们虽然讲中文,可是语气表情他看得懂,他说:“那个男孩子真讨厌,他不该出门旅行,最好待在家里。” 卢卡斯惜言如金,难得开口讥讽他人,路漫漫笑出声来,一点火气全消下去了。追到田甜和罗敏昊,路漫漫当然不肯道歉,只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走吧,去找饭吃,停车费每小时一欧,早点开走去别的景点。” 吃饭时,路漫漫把硬币拿出来,一人一个,皆大欢喜。 罗敏昊不甘心自己落得个“小气鬼”的坏形象,吃饭时便抢着为所有人买单。捷克的消费比德国便宜,四个人只吃了三十多欧。可他还是把账单看了又看,深怕算错。 账单上写32.5欧,他递出35欧纸币,等着找钱,侍者捏着钞票,看罗敏昊的脸色,犹豫了一秒钟,路漫漫立刻微笑,用德语说:“stimmtso.” 侍者点头道谢,收盘子走人。罗敏昊莫名其妙,路漫漫说:“stimmtso就是keepthechange。在餐厅吃饭照例要给一点小费的。” 罗敏昊嘴角挂下来,路漫漫偏不让他好过,接着说:“在德国和欧洲大部分国家,惯例是给百分之十左右的小费,在布拉格这种旅游城市更是少不了这个规矩,我们只不过凑个整数而已,一点毛毛雨的小钱,不要计较。” 罗敏昊说:“我不是计较两块五,只是觉得这个规矩不合理,在中国就不作兴给小费。” 路漫漫的脚翘起来,慢吞吞喝苏打水,只四个字就堵住罗敏昊的嘴:“入乡随俗。” 181、美!行!买! 晚上在旅馆休息,罗敏昊数落路漫漫:“她真会装大方,倒显得我抠门。” “你就是抠门,还不承认。” 罗敏昊正在洗脸,把毛巾一摔:“我就是抠门怎么啦?哪像你跟路漫漫,傍大款,随便花!你有土豪送房子,路漫漫有德国老爹!” 田甜气得发抖,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摔过去,罗敏昊忙侧身躲开,幸而杯子是塑胶的,在镜子上猛弹一下,摔在地上,没碎。 罗敏昊大吼:“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摔门出去,然而没有车,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在酒店附近胡乱转几圈,仍旧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路漫漫此时正在田甜房间里,田甜肩膀一抽一抽的,在哭,路漫漫劝:“一起旅行,最容易暴露彼此的缺点,吵架未尝不是好事,让你把这个男人看得清楚些。他若有骨气,就在布拉格买张机票飞回国好了,我才懒得理他,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把鸡毛蒜皮都看得比天还大的男人。眼高手低,又好高骛远,总给我一种浮夸的感觉,你真打算跟他天长地久下去?” 田甜哭着说:“我这种女人,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吗?他好歹一表人才,有体面职业。我既然上了岸,就不愿再回头去钓凯子了。” 路漫漫叹息一声,各有各的难处,尤其是男女二人相处,外人插嘴,总是里外不是人,她又能说什么呢? 罗敏昊没骨气地回来,看见路漫漫在屋里,脸上阴晴不定,只站在门口不吭声。路漫漫好似没事人一般,说:“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往回走,再去德累斯顿和不莱梅逛一逛。” 罗敏昊在外面走了一大圈,气消了不少,他何苦跟路漫漫过不去呢?路漫漫陪吃陪玩当免费司机,是冲着田甜,又不是卖他的面子。他得罪路漫漫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罗敏昊在床边坐下,抬起田甜的脸,看她哭得睫毛膏都融化,黑色的泪淌下来,可怜又可怕。他拉着田甜的手到浴室,让她把脸洗干净。 “据说男女吵架之后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疯狂地做爱,不开心的事就忘到九霄云外。如何?我们试试看?”罗敏昊试图缓和气氛。 田甜卸妆洗脸,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他。素颜的田甜瞬间回复小女孩的模样,那些层层叠叠的脂粉下面,仍旧是那个西北小山村里的穷苦小女孩,唱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田甜的鼻头红红的,往脸上拍爽肤水和乳液。毕竟青春逼人,只是最简单的保养品,皮肤仍然水嫩光滑。 罗敏昊靠在水池边看她,田甜的脸慢慢变红,娇嗔:“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在看,究竟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再吵架,再生气,还是跑回来守着你。” 田甜心里得意,动作便妖娆起来,扭动着脱掉身上的裙子,只穿着内衣。 她故意说:“出去,我要洗澡。” 罗敏昊好似黏在地板上,愣是不挪一步。他在明亮的灯光下看田甜,她的身体语言是坦荡的,可并未冲淡她身材的美好。她的皮肤并不像路漫漫那般白皙,是蜜糖色,紧绷而富有弹性,另有一番风味。田甜不是小公主一样的女孩子,但她的优点在于,她并不伪装是白富美,只是张扬地做她自己。 罗敏昊终究还是被推出浴室。田甜再次出来,已经换上一条桃红色薄纱睡衣,为了这次旅行特地买的。她走向罗敏昊,他正坐在床边刷微信。 她夺过罗敏昊的手机扔到一边,头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胳膊搂住他的腰。他的心瞬间柔软起来。 “我们别吵架,好不好?”她幽幽的话语飘进他心里。 “我不想跟你吵架,只是觉得累。” “为什么累?” 罗敏昊声音有些低哑:“我害怕,怕不能满足你,让你过理想的生活。你享受过好东西,就无法过普通日子。” “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对你动了心,喜欢上你,不管你有钱没钱,我都会一直喜欢下去。明白吗?我可以自己挣钱,你只要对我好就行了。” 罗敏昊捧住田甜的脸,深深地凝视她:“我会对你好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凑向前,双唇互相吸引,好似花瓣吸引蝴蝶。他的手扣住她的头,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交叠,缠绕,热烈而缠绵。 次日早上,罗敏昊到餐厅,只看见路漫漫一个人。 “卢卡斯呢?” “还在沐浴,田甜呢?” “在化妆。”二人相视一笑,有种冰释前嫌的味道。 罗敏昊打量路漫漫,她今日还是穿白,轻烟一般的乔其纱衬衫,扎在灰色水洗铅笔裤里面,仍旧是那双旧平底鞋,鞋面上一对眼睛俏皮地盯着他看。 他注意到路漫漫戴一支男士手表,刚硬的配件和她十足女性柔媚的外表搭配在一起,有种奇妙的趣味,不觉突兀,可见那句话是真理——长得美,披块麻布也是女神。 路漫漫灌下一杯咖啡,心情和精神都重启,宛如新生,她在沙发椅上拉过一个靠枕,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趁田甜还没下楼,她对罗敏昊说:“其实我很理解你阻止田甜买东买西的心态,我也曾劝过她。不过我回头想想,这并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毛病。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关系恶劣,各有各忙,常常忽略我,虽不至于三餐不继,但很多需求无法得到及时的回应。那时候有个同桌,她有一串很漂亮的水晶手链,是粉红色,窗外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斑斓的光,我深深为那串水晶着迷。但出于自尊,我连摸都没有摸一下。我十分渴望拥有一串那样的水晶,跟父母明示暗示过许多次,不知他们是忘记,还是觉得不该宠孩子,从未买给我,于是耿耿于怀,成为心病。后来我上中学,姐姐演电影成名,零花钱充裕起来,幼时被压抑的欲望大爆发,我疯狂买水晶,抽屉里塞满几十串。母亲嫁到德国后,还不断给我寄施华洛世奇。然而当我拥有的太多时,我却失去了兴趣。囤积的水晶全部送人,你看我现在,双手空空,再也不戴那闪闪发光的玩意儿。” 罗敏昊想一想说:“田甜的购物癖,在我看来,已经到该求助心理医生的程度。” 路漫漫双手捧着咖啡杯,笑问:“她可有伸手像你要钱花?抑或透支信用卡?” “不,她一向现金结账。” 路漫漫耸耸肩:“那不就得啦?田甜的习惯我是知道的,量入为出。你纵容她一点又何妨?她打扮得漂亮,还不是长你的面子?你喜欢她,就得连同她的缺点一起喜欢。” 罗敏昊双手搓脸,哀嚎:“女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不,女人再简单不过,你只要每天对她说三个字就行。” “我爱你?” “美!行!买!” 罗敏昊愕然,然后大笑起来,笑出眼泪。 回到汉堡,还有两天时间逗留,罗敏昊偷偷跟田甜咬耳朵,她眼睛瞪大,然后捂住嘴吃吃笑,在罗敏昊推攘之下,她硬着头皮悄声问路漫漫:“罗敏昊想去看红灯区。” “什么?”路漫漫大声叫。 罗敏昊脸红红地背过身去。路漫漫哭笑不得,瞥一眼卢卡斯,他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何况还是个天主教徒,总不至于让卢卡斯带罗敏昊去。 她便说:“那你和他两个人去逛好了,我开车把你们送到那一带。” “我们不会说德语,怕出洋相。” “你要跟他一起去逛,已经够豪放了,还怕出洋相?我是绝对不会去那儿的。” 两个女生嘀咕半天,路漫漫还是拿出手机来替他们想办法。 “喂,许愿,你在忙吗?” 许愿看见路漫漫的来电,欢天喜地接起来:“再忙,你找我,我也是有空的。” 路漫漫笑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啦,有事拜托你帮忙。” “什么事?” “我有一对朋友从国内来玩,想见识一下汉堡的红灯区。” 许愿怪叫:“那找我干嘛?我又不是皮条客。” “想请你带个路,当个翻译。” “那你也可以去啊,你还有车呢。” “我是女生……”路漫漫压低声音,听起来有说不出的娇憨,许愿就吃这一套。 182、到红灯区,看脱衣舞 “哎,我虽然是男生,可圣保利那一区也不是我家后花园啊,不熟。”许愿辩解。 路漫漫声音俏皮起来:“少骗人,我听见你们几个男生在厨房吹牛皮了,不是说一起相约去看过脱衣舞吗?” 许愿被戳穿,面红耳赤,跺脚撇清:“我是被他们拉下水的,只看跳舞,单纯的跳舞。” 路漫漫哈哈大笑:“圣保利的舞娘还有单纯的跳舞吗?那我这种跳国标的算什么?” 许愿嘿嘿笑,无话可说。 路漫漫从未开口请许愿帮忙,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约在圣保利区的一个影院门口见面,许愿从地铁口跑过来,田甜看见他剃平头,戴黑框眼镜,穿着学生气的涂鸦t恤和牛仔裤,帆布鞋,心里先放心不少。 许愿和路漫漫说了几句话,只见路漫漫偷偷塞几张钞票给许愿,他忙推拒。 “收着,他们是我的朋友,本该我来招待,现在麻烦你。圣保利这边消费很贵,不敢劳你破费,都算在我账上。” 许愿看一下几张大钞,说:“那也用不完这么多,哪怕单点一个脱衣舞女为他跳,也不过百欧而已。慢着,你朋友不会想那啥吧?那恐怕就不够。” “他敢!女朋友在身边呢,就是雾里看花,开开眼界而已。钱你拿着,真没用完就当做是你的辛苦费。” 许愿接下这个苦差事,带着二人往街区深处走去,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已经在朝他们眨着诱惑的眼睛。 许愿说:“漫漫要回家,晚上她不会来接你们,我陪你们坐地铁回旅馆。” 田甜很客气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罗敏昊此时正被一个靠着门抽烟的金发辣妹吸引住,看得傻眼,那腿长得好似无边无际,黑色漆皮马甲里波涛汹涌,呼之欲出。 许愿瞥一眼,笑说:“你倒是大方,居然愿意陪男朋友来逛红灯区。” “那怎么办?难道让他一个人来?岂不是更糟糕。” “哟,你真是……挺特别的……”许愿找不到台词。 田甜替他说:“我这是以退为进,我若拦着,他难道不会自己偷偷摸摸想办法?” “你男朋友真有福气,有你这样开通的女朋友。” 正说着,许愿瞥见罗敏昊在掏手机,忙一个箭步扑上去:“大哥,千万别拍照。” “难得来一次。”罗敏昊说。 “别,这里拍照是禁忌,看见这些蜘蛛网一样的暗巷没有?你闪光灯一亮,随时会有两个彪形大汉把你架到小巷子里,跟你好好谈谈,等谈完,你的手机也没了,说不定还会断两三根手指。” 罗敏昊背上一寒,赶紧把手机塞回兜里。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许愿还算镇定,不是第一次来瞎逛了,那一对却仍旧战战兢兢,想看又不敢多看,也不敢停留。 田甜低声问:“这些站街女怎么不来招呼我们?” 许愿笑说:“我们这打扮和气质,一看就是穷留学生的样子,赚不到钱,更何况还有你这个女孩子在,那就更没戏。” 罗敏昊说:“看来是田甜碍事啦。” 田甜翻白眼:“你还想动真格啊!” 三人走到一间情趣用品商店门口,巨大的玻璃橱窗布置得令人瞠目结舌,里面的商品千奇百怪,许愿背过身去,那二人壮着胆子,面红耳赤地瞅了一会儿。 田甜问许愿:“你常来吗?” 许愿忙撇清:“哪有,是路漫漫求我,我不得已才来的,其实我就跟同学来逛过一两次,瞎走走。看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你有女朋友吗?” 夜色撩人,忽明忽暗的灯光笼罩下,似乎什么禁忌的话题都可以摊开讲。许愿便半开玩笑地说:“我跟路漫漫合租过一年学生宿舍,猛追她来着,不过她看不上我。” 田甜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太弱啦!合住一年都没戏,可见你没下真功夫。” “不,是条件太差,如果我个子再高点儿,兴许有戏。” 田甜看许愿,确实不算高大,但也算长得帅气,打扮打扮很像样子。 她说:“漫漫是我的好朋友。男生看她长得漂亮,总觉得她很难接近,其实她个性很好相处。” “确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觉得你也挺开朗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把罗敏昊凉在一边,他忙着东张西望,倒不觉得受冷落。 突然,他脚步黏在一家夜店门口挪不动了。只见墙上绘着女人的丝袜长腿,双腿大开,在敏感部位开着黑洞洞的门,在召唤男人快点钻进去。罗敏昊咽下一口唾沫。 许愿问:“想去看看?” 罗敏昊问:“贵不贵?” “丰俭由人,你若不要特殊服务,一般十欧一杯酒,还是消费得起的。” 三人便一起推开门往里面走,一个穿西装的高大光头男闪出来,打量他们一下,板着脸用英语说:“本店不招待女宾,入场费十五欧,酒水另计。” 田甜气结,三人只得转身出来。许愿想一想说:“我知道有一家正规的脱衣舞店,酒水不算太贵,女生可以进,我们几个留学生曾经一起去看过。当然也没什么特别刺激的游戏,就是钢管舞。我带你们去吧。” 到了地方,只觉音乐撩拨得人心痒难耐,而灯光闪烁得人发昏。 没什么好位置,他们每人只要了一杯啤酒,坐在一个角落,看舞台上两个丰满的女人在钢管上滑来滑去。 罗敏昊盯着看了一会儿,啧啧有声:“左边那个起码四十岁了……右边那个好僵硬,好似才学会跳舞……” 一个女郎走到他们这边,用德语问:“要不要tabledance?” 许愿和她交谈几句,便对罗敏昊说:“单独为你跳,60欧。你可以买一些道具增加花样,5欧一个。呃……她说,可以脱光……” 那女郎十分年轻,红唇似火,金发上簪一朵绢花,胸大腰细,腿上涂满亮粉,穿及膝绑带的高跟鞋,前后扭动,丁字裤只一小片蕾丝。罗敏昊颇有点心动的模样,但顾忌田甜,只等着瞧她的脸色。 田甜说:“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吧,我出去透透气。” “你们留下来一起看吧。” “不是说只为你一个人跳舞吗?我在这里看多膈应。” 田甜拿起皮包就往外走,许愿忙说:“那我出去陪你女朋友走走,我们半个小时之后回来,门口等。对了,千万别拍照!” 许愿追出来,田甜站在门口,有点落寞的样子。 “我陪你去港口吹吹风。” 田甜点头,二人便沿着街道一路往前,目不斜视。她不说话,许愿也不多嘴。一直走到岸边,灯火通明,餐厅和酒吧鳞次栉比,游人如织。田甜靠着栏杆吹风,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忧郁,可五官是艳丽的,因为忧愁反而显得更加迷人。许愿怕冷场,没话找话。 “美女的朋友也是美女,真理啊。你们都长这么高,真让男人自卑。” 田甜穿着高跟鞋,几乎跟许愿一般高。 田甜忍不住笑了:“原来你就是这么追路漫漫的,油嘴滑舌。” 许愿看她笑了,心情放轻松了一点,问:“你在读大学吗?还是在工作?”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读什么?” “国际经贸。” “哦,有什么打算?考研还是找工作?” “不知道呢,没想法,我成绩不太好,现在还有两门挂科,先求顺利毕业再说吧。” “美女总是不愁前途的。” “不一定,有时候长得太漂亮,反而是种负担。” “形象也是资本,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男人不需要好皮相,心里美最重要。” 许愿说:“感觉你比同龄的女孩子思想成熟。” “何以见得?” “别的女孩肯定不会让男朋友一个人去看脱衣舞。” 田甜叹息说:“我纵容他,可能因为我自卑吧,怕他生气,总想讨好他。” “为什么呢?以你的条件,太容易找男朋友了,根本没必要讨好男人。” 田甜歪着头,眼角含春,盯住许愿:“你这话有意思,那你会追我吗?” 许愿没想到田甜如此“直接”,挠挠头说:“我不干挖墙角的事。” 田甜叹口气,话中有话:“男人都不喜欢二手货。” 许愿不知该怎么接下去,田甜不再多言,看着水面上的游船,远处教堂的尖顶在夜色中显得诡异而冷清。 海鸥低飞,风越来越冷,许愿看看手表说:“我们回去吧,你男朋友出来找不到路会着急的。” 他们一起往回走,田甜掏出手机说:“我们互加微信吧,以后你回国有机会到盛京来玩,我招待你。” “好啊,我微信号就是我名字加666。” “666?六六大顺?” “不,三个六在德国表示魔鬼的符号。” 田甜大笑起来,调侃说:“我以为你是天使来着。” 回到酒吧门口,罗敏昊已经等在那儿,无聊,正抽烟。 “你们去哪儿了?” 田甜回答:“散步。你玩得开心吗?” “一般,才跳了二十几分钟就结束,还哄我给她买了一杯酒,额外花掉20欧。真贵!” 田甜问:“身材好吗?舞跳得如何?” 罗敏昊略犹豫,但还是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意犹未尽地说:“不错,真心不错。” 183、再见,珍重! 许愿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田甜再三道谢,这才分道扬镳。回到酒店,罗敏昊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看,合照!” 田甜惊讶:“不是说不许拍照吗?” “我给她买了一杯酒,问她可否合照,她就同意啦。她长得真是好看,脸才巴掌大,眼睛是蓝色的。” 一看照片,只是一张二人贴面的大头照,脖子以下都看不见,田甜有点失望,罗敏昊却沾沾自喜,忙着发到朋友圈炫耀。 他专注盯着手机,一边跟田甜眉飞色舞地说:“光看跳舞已经这么刺激,更别提真刀真枪的,还不知有多少花样呢。你说国内某些名演员大导演傻不傻?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嫖,不如买张机票到德国来玩,合法生意,人家还纳税光荣呢。” 他贴在田甜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下面居然一根毛都没有,光溜溜的,粉红色……你说那是怎么弄的?” 田甜没力气跟他瞎侃,关上浴室门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皱纹,可又有什么用呢?男朋友还是对着别的女人流口水。 次日,许愿发消息给路漫漫,如此说:“你的闺蜜是个好姑娘,不过她男朋友真心不咋地,属于有机会就变坏的那种人,你让她防着点儿。” 路漫漫苦笑,回说:“说闺蜜的男朋友坏话,是最蠢的事。他俩掰了,说是我拆散的。若继续好,一起骂我多管闲事。里外不是人。” 许愿笑:“你们女人的友谊真复杂,步步惊心,瞻前顾后,搞不懂。” “我恨不得当男人。” “对了,钱没用完,我还给你。” “留着当辛苦费。” “哟,你这么大方?有这种陪游的生意多介绍给我啊!” 许愿只是嘴上开玩笑,仍旧把钱放进一个白信封,塞到她的信箱里去。 路漫漫开车把田甜和罗敏昊送到机场,拿出她准备好的离别礼物送上。 田甜打开纸袋一看,是vivienenwestwood的chanceryheart皮包,明艳的玫瑰紫,心形,压鳄鱼皮纹理。 “呀!你居然买了这个包给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对啊,看你在橱窗外面盯着看了好久,又没下手,就买给你啦。”路漫漫微笑说。 “你太破费,我们这次来玩,你已经请了不少顿饭,还开车带我们到处去玩,我真是过意不去。” “还好啦,这个包不算太贵。你喜欢就好。好朋友两肋插刀,咱俩之间不必太客气。” 田甜马上拆掉标签,将手上旧包里的私人物品塞进新包里,背上身,欢喜地转了个圈,说:“我下次外拍就带这个包去当配件。” 罗敏昊见路漫漫如此大方,名牌包随便送,猜想她的继父也许是个有钱人,方能如此挥霍。 田甜买了不少贵重物品,要办退税,排队的人龙拐了好几个弯,有得等。罗敏昊发挥绅士风度,让两位女士先去喝咖啡,他来排队。 玩过两周,到此时路漫漫难得找到一次和田甜单独说话的机会。 “田甜,你这次买的战利品够你穿戴好一阵子,该控制一下啦。” “当然,我买的都是和国内价位差距太大的东西,其实是省钱。” 路漫漫掐她一把:“别给自己找借口啊!你现在荷包很充裕吗?” “过得去,我一直在赚钱。” 路漫漫犹豫再三,不得不问:“你还在跑饭局吗?” 田甜摇头:“跟罗敏昊在一起之后就没再去过,只是还在当模特。何况我也老了,跑不动了。” 路漫漫笑:“你才二十一岁,老?” 田甜拨一下头发,有点风尘味:“你不知道现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不化妆,涂个口红往那儿一站,就觉得青春逼人。我现在跑车展都是资深老模啦。” 路漫漫推她一把:“你啊!人不老,心先老。” “不服老不行,小姑娘们叫一声田甜姐,一个姐字就捅一刀,我都被叫得麻木。” 路漫漫拉住田甜的手,发自肺腑地说:“你少买些衣服,赚钱不容易,多存点儿傍身。我看那个罗敏昊,不像个靠得住的人。” 田甜脸上露出一丝心酸的笑容:“他未必是暖男,可他不嫌弃我。” “他凭什么嫌弃你?” “你知道的,我做过土豪的小三儿,房子就是这么赚来的。我不是处女。” 路漫漫说:“谁没有过去?谁没有秘密?你不是处女,难道他是处男?田甜,如果他现在看不起你,以后照样鄙视你,你一辈子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何苦来着?你要么找个完全不知道你过去的男人,要么找个心胸宽厚,包容你爱护你的好男人。罗敏昊绝对不是最佳人选!” 田甜低头,咬唇不语,半晌,强颜欢笑:“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不是我选择那最好的,是那最好的选择我。听天由命吧!” 路漫漫沉默,轮到田甜问:“你跟卢卡斯是不是一对?” “搞笑!他是我哥!” “又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俩结婚,生个混血,保准是最漂亮的宝宝。” “瞎说!”路漫漫戳她额头 “那许愿呢?他说他想追你来着。不考虑?”田甜还不死心。 路漫漫哑然失笑:“不,我跟他们俩都没那心思,我根本就不想谈恋爱。” 田甜想一想,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是忘不了你姐夫?” 路漫漫侧过头去,怕眼里的潮湿泄露她的心事:“不,我只是想和过去告别,做一个全新的人。死过一次,再不愿走回头路。” 田甜双眼放空,陷入回忆:“我还记得你流产住院时,我去看你,在医院走廊上撞见过他一回。从没见过那样英俊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王者般的高傲气息,连眉头深锁的时候都那么迷人,我看一眼就惊呆。他眼里的痛苦不是假的,他对你有真感情。” “那又如何?我跟他已经彻底割裂,再无半点瓜葛。” 二人正低声絮语,罗敏昊找到她们,对田甜说:“时间差不多,我们赶紧去安检吧。” 她跟着罗敏昊去安检,背着vivienenwestwood的包包,一步一回头,对路漫漫挥手告别。 路漫漫眼角润湿,这一别,不知何才能再见面。 盛夏之夜,月亮是清冷的蓝色,好似一颗巨大的泪珠挂在树梢。司徒雪霏窝在云朵般柔软的蕾丝床罩里,渐渐入睡。 仿佛是梦,又仿佛旧地重游。她被粗糙的麻绳绑起来,无数双手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又掐又拧,她想尖叫,嘴却被破布塞得死死的。有人趴在她身上,冰凉的舌头舔来舔去,湿漉漉的,好像蛇的信子,她只想死去,立刻! 她尖叫着醒来,一身冷汗。她喘息着挪去浴室,在花洒下把自己淋个痛快。洗干净,洗干净!把那些肮脏的回忆都洗干净! 她裹上浴袍,拉开衣柜想拿件干净衣服穿上,一眼看见叶青的那件黑衬衫挂在里面。救她出来那一夜,他借这件衣服给她蔽体。之后女佣洗净熨好,便一直收在司徒雪霏的衣柜里面。 她轻轻拉起衣襟,贴在脸上,是穿得半旧的熨帖,柔软得有如第二层皮肤。衣服散发出得是洗涤剂的清香,然而她怀念的是当时这件衣服上浓郁的男性气息,带着微微的汗意。 夜已深,叶青开着《discovery》节目,顺便做伏地挺身锻炼身体,刚想去洗澡,有人敲门。 “小姐,你怎么来了?” 司徒雪霏站在门口,身边是她的贴身女佣。女佣对叶青点点头,便进屋把银托盘放下,里面是酒和小吃。 “我带来了极品的鱼子酱,和champagnearmanddebrignac一起享用,绝配。” 叶青看见水晶盘中晶莹如黑珍珠的鱼子酱,两个郁金香形酒杯。酒刚打开,在冰桶里冒着凉气。 他抬手看一眼时间:“现在喝酒,似乎太晚了。” 司徒雪霏笑说:“我在自己家,管它几点。” 叶青看大小姐,含蓄地说:“不仅是时间,连地点也不对。” 司徒雪霏靠着墙,有些疲倦地说:“孤男寡女?你想多了,我只是睡不着,来找你聊聊,顺便把你的衣服还给你。” 她把那件黑衬衫还给他,叠得一丝不苟,棉纸包好,放在纸袋中。 “谢谢。”叶青接过来。 “该我说谢谢。” 尴尬的冷场,叶青只穿着贴身白背心和运动短裤,运动后已经有点汗湿。司徒雪霏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不知为何,看惯哥哥司徒修远那种俊美优雅的男人,对比之下,叶青略嫌粗犷的容貌对她而言另有一种魅力。 他的鼻梁挺直,嘴唇饱满而棱角分明。她曾被他抱在怀里,知道他很高大,肩膀宽阔,手臂结实,背心下面是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小腹平坦……散发出纯粹男性的阳刚魅力。 司徒雪霏的脸颊发烫,叶青也不自在。 “抱歉,我先去换件衣服。” 184、香槟爱上鱼子酱 叶青到浴室,以当初在部队的速度,冲干净身上的汗水,穿上衬衫和长裤。 他走出浴室,看见司徒雪霏盯着他放在书架上的照片瞧。 “你女朋友?” 他点点头,不愿解释。 叶青想一想,深更半夜,和大小姐在他的房间里对饮,实在不成体统。大小姐可以无所顾忌,但他不能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 “小姐,我们去花园里喝酒吧,外面更凉快,屋里反而闷热。” 叶青端上托盘,二人走出佣人住的小楼,到花园的凉亭中坐下。大宅里灯光幽暗,卓雅和司徒修远都已沉入梦乡,偌大宅院里无人走动,静寂之中能听见虫鸣啾啾,夜飞的蛾子在几盏路灯下盘旋。 “我爱鱼子酱,希望你也喜欢。” 司徒雪霏从不伺候别人,先开动。叶青也不客气,自斟自饮。 香槟清凉透心,贝母制作的小勺专门用来品尝鱼子酱,若是金属的,便会影响口感。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噼里啪啦,鱼子仿佛在舌尖上跳舞。跟着啜饮一口香槟,美酒绵密的气泡和鱼子巧妙融合,甜、咸、酸、苦、鲜……难以形容的丰富层次,百种滋味融合成世间至味,齿颊留香。 “怎么样?”司徒雪霏满怀期待地看着叶青。 他用餐巾抹一抹嘴角,说:“我们吃这一小碟鱼子酱,够普通老百姓家一个月的伙食费。实在……忐忑不安。” 司徒雪霏微笑说:“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有得享受的时候,千万别顾虑。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无法入眠?” 叶青猜得到:“还是不能忘记被绑架的经历?” “是,恐怕终身都有阴影。本来我最爱独自驾驶跑车兜风,现在出入都有人接送,母亲每天打无数次电话问我行程,一点自由和隐私都没有。人生中我热爱的事物本就不多,这一次之后,损耗大半。想想,真是无趣且无奈。” “你已经比很多人幸福,知足常乐。”叶青开导她。 司徒雪霏摇摇头,她并非不快乐,只是,她为何不能更快乐?她闷头品尝鱼子酱,脂肪含量太高?怕什么,人随时都可能呜呼哀哉,癌症、车祸、绑架……今日且尽情享乐吧。 叶青专心喝酒,目不斜视,她却在偷偷看叶青。他不算最英俊的男人,却令人感到舒服,简洁的黑色t恤,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绑带便鞋有长久穿着磨损的痕迹。可是他那么自信而阳刚,坐在石凳上,好似拥有全世界。 “照片上看,你的女朋友挺清秀的,怎么从来没见她来找过你?”司徒雪霏问。 “她已经去世。”叶青淡淡地说。 司徒雪霏一惊,勺子掉到地上,忙说:“对不起。” 叶青握着酒杯,视线穿透金黄的酒液,落在某个遥远的时空。 “没关系,事过境迁,心里的伤痛渐渐平复,我已经可以和别人平静地谈起她。” “允许我问一下吗?她是怎么死的?” 叶青再给自己倒一杯酒,缓缓地说:“你可记得某年轰动全国的s市火车站恐怖袭击事件?” “当然,恐怖分子杀死了十几个无辜的平民,还有许多重伤的,连小孩子都不放过。那时人人自危,盛京的火车站地铁站和飞机场里都是巡警。有三个罪犯被执行死刑,但罪魁祸首至今未被抓捕。” “我女朋友当时就在那个火车站里面,她被刺中颈动脉,没有坚持到救护车到达就死了。” “啊?!”司徒雪霏惊讶不已,看见叶青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酒精的催发作用让人敞开心扉,话匣子打开,叶青陷入回忆之中。 “她本来不必死的,那是五一长假,我在部队服役,她特地赶来盛京探望我。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遇到一群疯子,死于非命。那年,她才二十三岁,刚开始读硕士……” 叶青的声音哽咽,无以为继。 “叶青,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安慰的话实在太苍白,生命已逝,无法挽回。但我想,她在天上有知,一定希望你快乐。” 叶青抬手抹去就要涌出的泪水,语气轻松地说:“当然,我一直努力活得充实而快乐,连同她的份一起活。我跟她青梅竹马,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因此我没有按照父亲的期望去读军校,也不像我哥哥那样十八岁就参军,而是考国防生,就是为了和她在同一所大学读书,朝夕相处。” “真好,如此浪漫的爱情,你们一定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曾经是。以为可以永远幸福下去,可惜老天爷吝啬,太早把她带走。” 司徒雪霏喝下一杯香槟,感慨万千:“不,生命不要长,只要好。她被你那样深情地爱过,又被你如此绵长地怀念,即使红颜早逝,也死而无憾。” 叶青说:“但我无法原谅那些疯狂的凶手,她的死实在无辜,她柔弱、善良、美丽,死的不该是她。” 司徒雪霏突然顿悟:“因为这样,你才加入特种部队的吗?” 叶青犹豫片刻,说出实话:“对,起初我是怀着复仇的心,我憎恨那些以杀害无辜者来宣扬他们所谓的伟大政治理想的恐怖分子。我参加了好几次特别行动,亲手狙击过几个疯子。但是,那个杀死我女朋友的凶手,好似消失在世界上一般,我从未遇到过他。” “你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是,火车站的监控很清楚地拍到了他的脸,他仍然在通缉名单上。” 司徒雪霏问:“你耿耿于怀?” “永志不忘。直到退役,这都是我的遗憾,只求此生还有机会,让我手刃这个暴徒。他杀掉了十个人,其中六个是女人和孩子。”叶青沉声说,字字铿锵有力。 司徒雪霏轻声问:“可是,你不再是军人,没有武器,也没有豁免的资格,你不能随意再杀人。” “假如有机会复仇,我不会考虑这些。为了保护我爱的人,我不惜一切代价。” 隔了一会儿,司徒雪霏盯着叶青的脸,问出那个盘旋在她脑海里的问题:“那晚,如果你救我时,我命悬一线,你会为了我而杀人吗?” 叶青想一想:“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救你的话,我会。” 司徒雪霏只觉心脏狂跳,耳中轰鸣,月亮爆出白光,星子旋转。血液在奔流,一定是香槟酒喝得太多,她想。 这顿酒喝到月上中天才散,次日一早,叶青驾车在大门口等着送司徒雪霏去公司,两个人客气地互问早安,好似昨夜的把酒长谈只是月夜的一场幻梦。 下班之后,叶青准时接到司徒雪霏,陪她从办公室门口一直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车子旁边。穿过大门时,她的手袋被门把挂住,一时不慎,扯翻,包里的物品哗啦啦掉出来。一个沉重的物品发出咣当的声音。 叶青一眼看见,是那把手枪。 司徒雪霏慌忙去捡。 “小姐,我来。” 叶青蹲下去,快速把枪塞到包里,然后把散落一地的口红钥匙手机都拾起。 坐上车,叶青才对司徒雪霏说:“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带枪的?” 司徒雪霏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不关你事。” 叶青却没有选择识相地闭嘴,语重心长地说:“这把枪是私运入境,不能曝光,你这样塞在包里,难免不被人看见,引来麻烦。就算没人知道,万一手枪走火,伤人伤己,非常危险。” 车子平稳地往前行驶,司徒雪霏板着脸,开窗吹风,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害怕。” 叶青在心里叹息,任哪个人,经历过可怕的绑架事件,都会心有余悸,他完全能理解司徒雪霏的心情。 “小姐,我明白。” “我常常做噩梦,睡不着。” “正因为如此,更不该带枪在身上,你精神紧张的时候,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张家栋随时可能来找我,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青说:“我会保护你。放心,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张家栋。” “你说话要算数,一定要在我身边,直到我脱离危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请你不要把枪带在身上,交给我。” 司徒雪霏犹豫再三,还是把枪交给叶青,他把枪藏进座椅底下的暗格之中。 夏日悠长,司徒家早将从前的游艇处理掉,露娜赤身露体死在船上,不仅晦气,更让司徒家的人觉得恶心。新买的游艇比从前的更奢华,更庞大。 几个要好的朋友耳闻司徒雪霏被绑架的事,特地来陪她玩耍散心,约好一起出海。司徒雪霏叫管家去请叶青,管家回来说:“今天叶青休假,他一大早就出门。” 司徒雪霏很是失望,她本想介绍叶青给朋友们认识,他是英雄救美的那个“英雄”。 船开到海上,碧波万顷,海天一色,海面上有几艘游艇,靠近海岸的地方还有一些人玩冲浪。司徒雪霏在比基尼外面披一件丝袍,垂坠的流苏有一尺长,尾端的水晶珠子闪烁诱人。她新剪一个清爽的短发,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看海,闷闷不乐。 185、无福消受美人恩 “雪霏,来喝酒,我刚搞来的加拿大冰酒,甘甜可口。”一个穿花衬衫的年轻公子揽住司徒雪霏的肩膀。 “没兴致。”她懒得搭理。 “只要能让你有兴致,要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那你从船上跳下去!”司徒雪霏瞧他怎么办。 这男人犹豫片刻,马上说:“如果我跳了,你让我亲一下。” “好啊,一言为定!” 大家见赌局如此之大,围成一圈起哄:“youjump,ijump!跳啊!” 男人骑虎难下,只得脱下花衬衫,穿着泳裤,站在甲板上,有点打哆嗦,但想到能讨司徒雪霏欢心,咬牙,闭眼,扑通一声跳下去。 大家一窝蜂冲到栏杆边,拍手大笑。 那男人从水里冒出来,抹干净脸上的水,一边得意地笑:“雪霏,你得献上香吻啦!” 在水里畅游一会儿,众人调侃够了,才准他爬梯子上船。 他水淋淋的,顾不上擦干,就去拥抱司徒雪霏,唇凑上去,司徒雪霏把脸一歪,这个吻只落在脸颊上。看司徒雪霏皱眉不悦的模样,那人也不敢造次,只得顺势再亲另外一边脸颊,响亮的两下,聊以慰藉。 这时,一个女人正用望远镜朝海岸那边眺望,兴奋地叫:“快看,有个冲浪的帅哥,身材好得我想喷鼻血。” “是吗?在哪?”几个女人抢过望远镜轮番瞻仰。 “太诱人了!如果他是救生员,我愿意溺水让他给我人工呼吸!” “哇塞,极品!天菜!好想摸一下那子弹肌,粒粒分明。” 司徒雪霏笑问:“只听说过肱二头肌和叉腰肌,什么是子弹肌?” 一个男生抬起胳膊指出位置,说:“就是胸部下面,肋骨之上的前锯肌啦,人鱼线早就out,现在最流行的是鲨鱼线,这个超级难练出来的,得十年如一日的运动健身才行啦。” 司徒雪霏被勾起好奇心,拿过望远镜端详,镜头里出现一个背影,只穿着宽松的海滩裤,v字形身段,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油光锃亮,他踩一块白色冲浪板,在碧蓝的海水中忽隐忽现,雪白浪花拍打在身上,毫无惧色。 那男人顺着波浪一个漂亮的翻腾,面容转过来,司徒雪霏惊呼:“是他!” “谁啊?谁啊?”七嘴八舌问。 “叶青,他是我哥哥的……”司徒雪霏本想说“司机”,顿一顿,改口说:“他为我哥哥工作。” 一听这位帅哥是豪门大少爷司徒修远身边的人,一帮女人更加花痴,摇着司徒雪霏的胳膊说:“请他上船来玩吧!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司徒雪霏拗不过,只得派人开快艇去把叶青接过来。她一直从望远镜里观察,看叶青把上岸和朋友说几句话,把冲浪板托付给朋友,便上了快艇往大船这边驶来。 “叶青,谢谢你来,打扰你和朋友玩冲浪。”司徒雪霏面对叶青,一改骄横的脾性,轻言细语。 叶青爬上甲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姐有请,岂敢不来。” 他肩上挎一个防水帆布背囊,还赤着脚,几个女孩子已经围上去,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男人们有些吃味,魁梧结实的叶青一出现,就把他们松垮苍白的身材比下去。 “你跟司徒少爷很熟吗?” 叶青微笑说:“我是他的助理,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近替司徒小姐开车。” 提问的女孩子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来,原来只是个跑腿的。 司徒雪霏不多说话,只斜靠在栏杆上观察叶青。他身上的水珠还没干透,在阳光下发光,整个人好似一具青铜雕像。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骨骼匀称,肌肉分明,女人见了她就像见了奶油蛋糕一样猛吞口水。 有个男生突然问:“你当过兵?” “是。” “什么兵种?我看你身上有枪伤。”那人指着叶青肋下说。 叶青有些不自在,抱胸遮掩,答曰:“是几年前的旧伤,不值一提。” 女人们聒噪:“秀出来看看啊!还没见过枪伤是什么样子呢。” 司徒雪霏过来解围:“我先带叶青去换件干爽衣服吧,你们继续喝酒。” 叶青跟着司徒雪霏走进舱内,瞬间清净不少,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抱歉,我的朋友们话很多。” “哪里!被一群穿比基尼的美女围绕,感觉不错。”叶青开玩笑。 叶青到内室换上背囊里的一件灰色棉t恤,深蓝棉布裤,帆布鞋。他暗中打量这架游艇。船舱布置得有如高级公寓。以米白和咖啡色为主色系装潢,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有如云朵。不锈钢的旋转楼梯通向上一层。 客厅区域摆放着三面环绕的真皮沙发。四周布置着几件高雅的瓷雕、纯银烛台。茶几上摆放着一块巨大的紫水晶原矿,据说是聚财之物。 叶青走出船舱,司徒雪霏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戴大墨镜,似笑非笑,也不知她是闭眼睡觉,还是在晒太阳。 叶青的衣着质朴简单,除了一块防水运动手表,别无任何饰物。可身处珠光宝气的人群之中,他的气质无可挑剔,好似他才是主人。 司徒雪霏招呼他:“请坐,有各种酒水。自便。” 叶青拿一瓶pirrier矿泉水,不用杯子,举起来便灌下大半瓶。 司徒雪霏听见身边女朋友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他喝水的样子好性感啊,好想捏一捏他的肌肉。” 有个女人跟他搭讪:“你姓叶,是不是叶将军的后裔?” 叶青大笑:“天大的误会,我不是高干子弟,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伍老兵,没钱没势。” 他一直被女人们围住,问他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好脾气地一一回答。司徒雪霏一直透过墨镜观察他,他并不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但应对得体,游刃有余,谁也不敢小瞧他。 这一次玩到天色向晚,人才散去。几个女人意犹未尽地拉着叶青,一人还大胆地将手按在他胸口揩油:“帅哥,下次教我们冲浪,可好?” 叶青往后退一步,躲开花痴的狼爪,谦虚地说:“是我的荣幸,随传随到。” 只剩司徒雪霏和叶青两人,家里的司机来接,叶青刚拉开副驾的门,司徒雪霏按住,说:“跟我一起坐后面,聊一聊。” 叶青并未拒绝,先扶司徒雪霏上车,他坐在外侧。 “今天玩得可好?” 叶青摊摊手:“说实话,累得够呛,平生最怕应酬,尤其是应酬女人,觉得自己像牛郎,被上下其手。” 司徒雪霏笑得浑身打颤:“哎哟,你也太老实啦!看你在船上如鱼得水的模样,原来心里苦不堪言啊。” 叶青说:“无福消受美人恩。” 司徒雪霏眨眨眼:“我那拨闺蜜非富即贵,长得都算花容月貌,随便娶一个,你就可以少奋斗十年,你没一个看中的?” 叶青按住心脏的位置:“我心里已经有人,容不下一点杂质。” 司徒雪霏转过脸去,感慨万千,如果一生能被一个像叶青这样真正的男人全心全意地爱一次,便是死了又如何! 李兆骏接到司徒修远电话的时候,正在浏览他常去的一个摄影论坛。 “修远,什么事?” “出来跟我打高尔夫。” “没兴趣。” “那去西山骑马,有个朋友在那边有个私人牧场,几匹纯种马相当漂亮。” 李兆骏想一想说:“不要,一来一回耗时太长,今天我答应要陪女儿看动画片。” 司徒修远气结:“你真成宅男奶爸了!懒得理你,你一个人在家里窝着发霉吧!” 李兆骏挂断电话,鼠标继续移动,目光被一张人像摄影吸引,背景好像在欧洲城市,一个黑发女孩,白裙红帽,身段修长婀娜,笑容好似夏日艳阳一般,耀眼夺目。 他将图片放大,仔细看这张脸,那星子般的黑眸似曾相识,苦苦在记忆中搜索,突然茅塞顿开,这不是那年圣诞他当活雷锋送下山的那个姑娘?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无名无姓,黑夜中连面容都未曾看得真切,却对那一头丝缎般的黑色卷发和深邃的黑眸印象深刻。 他看照片描述,只是简单地点评照片的色彩和构图。他见发帖人在线,便私信询问:“请问照片在何处拍摄?模特叫什么名字?”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消息:“很抱歉,这张照片是转载的,在我电脑里已经有一阵子,当时只觉得很惊艳就保存下来,已经忘记原本是在哪个网站看到的。” 李兆骏十分失望,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这张照片留存,当做一个奇妙的缘分。有一有二,一定会有三,说不定哪天他还会和这个神秘的女孩重遇。 结果这一日,司徒修远既没打高尔夫,也没骑马,他只觉疲倦,从内到外的厌烦,什么事都不想做,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然而他也不想回家,母亲近来总是絮叨,要介绍些名媛给他认识,甚至有一两次,还邀请“朋友的女儿”到家里喝茶,硬要他当陪客,一坐一下午,脸都笑僵。 186、白衣飘飘的女孩 司徒修远想一想,看现在车正好在附近,便吩咐司机开车去盛天娱乐,自从几年前买下这公司,他还没真正用心关注过,只交给手下人打理。 司机用车载电话联络盛天娱乐,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 路况极好,十分钟不到就抵达。司机为司徒修远打开门,陪他往公司内走。 司徒修远突然到来,盛天娱乐的人慌作一团,措手不及。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子慌慌张张地从大门口跑进来,竟然撞到司徒修远,司机斥责:“走路不长眼睛啊!” 那女孩忙道歉:“对不起,赶时间!”她的道歉非常敷衍,都没看司徒修远一眼,加速度奔到电梯处:“等等我!” 她一脚卡进就要关闭的电梯门,硬挤进去,被电梯内的人狠狠瞪几眼。 司机看司徒修远神色奇怪,愣愣地望着那女孩的背影,心念一动,低声问:“要不要打听一下她是谁?” 司徒修远镇定下来,冷淡地说:“没必要。” 盛天娱乐的总经理带着几个人满头大汗从楼梯跑下来,在大厅迎接司徒修远:“司徒少爷,真该死,没想到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司徒修远抬手阻止他们点头哈腰:“少废话,我来看你们的工作成果。目前在忙什么?” “《我是大明星》的海选,今天来了几个女的,都是模仿露娜的,您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司徒修远只觉吞下一只苍蝇,说不出的恶心。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露娜的脸,但他表面不动声色,毕竟露娜是当初盛天娱乐第一个签下的大明星,人虽死了,但名气尚存,盛天娱乐还在继续消费她的形象和作品。司徒修远从不让私人感情影响到事业,赚钱的人需要绝对冷静客观,因此,他对盛天娱乐此举并无异议。 经理带领司徒修远到一个小摄影棚里,看“明星脸”的海选。 几个像露娜的被排在一起,“批量处理”。 司徒修远隐在一个角落,默默地看这些女孩子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或唱歌,或跳舞,或朗诵电影台词,拼尽浑身解数。 “司徒少爷,您觉得哪个好?那个17号怎么样?都说有七分像露娜。” “都是庸脂俗粉。” 他转身便想走,正在此时,看见靠墙一个女孩子专心致志提着摄像机,背对着他。她穿一条白裙子,帆布鞋,一头黑色卷发用一根橡皮筋随意扎个圈,蓬松地堆在后脖颈上。这不就是刚才撞到他身上得那个女孩? 那女孩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转过头来,正对上司徒修远的目光。昏暗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魁伟的男人,眼神冰冷而犀利。她不安地低下头,继续专心摄影。 司徒修远勾勾手,经理忙凑过来。 “那个穿白裙的女孩是谁?” “哦,那是一个实习摄影师,叫什么来着……”身边人忙提醒经理。 “她叫时笑语。” 司徒修远转身便走,扔下一句话:“晚上七点会有人来接她。” 时笑语在盛天娱乐工作已经快一年,经理从没正眼瞧过她,今天却好似吃错药,对她嘘寒问暖,叫她不要加班,七点有人要见她。 “谁要见我?” 经理却神神秘秘:“你见面便知,是大人物。” 她结束工作后,连脸都没空洗一把,就被拖到公司门口。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已经等在那里。这是梦吗?不是,穿着制服的司机毕恭毕敬地请她上车。她手足无措,深怕在奶油般的真皮座椅上留下黑指印。 天下起雨来,水雾模糊车窗,她伸手抹干一小块,看雨水中倒映的霓虹灯,好似融化的调色盘。车子在水泥森林里穿行,不知往何处去。 劳斯莱斯一直开到海边一处高级住宅区的深处。司机默默引路,掏出一张磁卡,插入电梯的卡槽中,电梯飞速上升,不知是几楼,一打开门,便踏上柔软的地毯,是华丽的玄关。 一个剃平头,剑眉星目的男人招呼她:“时小姐请跟我来。” 时笑语被安置在一个会客室,桌上有橘子汁、汽水、绿茶和矿泉水,盛在玻璃托盘中,任她取用。她虽然渴得嗓子眼冒烟,却不敢轻举妄动,巨大的沙发里面好似会吞没她一般,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角。屋子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喧嚣,明明有人,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那接待他的男人终于再次出现,引她进入另一间房,推开门,只见整面落地玻璃墙,城市灿烂的灯火好似电影画面一样出现在面前。 “请稍等。” 她像着了魔一般,走去墙那边,玻璃墙使人如临悬崖峭壁,胆战心惊。她尝试把手放在墙上,往下瞧。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她慌忙回头,背贴在玻璃墙上,成为这万家灯火幕布上的一个人偶。 “你是?” “你不知今夜来见谁?”一个男人不知从何处进来,缓缓走到她面前。 时笑语平生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人,乌黑的头发朝后梳理,露出饱满的额,挺直的鼻梁下是弧度完美的薄唇。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好似能看穿她的心。他穿着白衬衫,双层黑丝领结,衬衫前襟打着细致的风琴褶,看不见一粒纽扣。时笑语想,这样考究的衣服,清洗和熨烫不知要多费神,一条褶就得熨个十分钟吧。 她正在走神,那男人再问她:“你的卷发是天然的吗?” “什么?”她很意外,下意识地去摸头发,在闷热的摄影棚工作一整天,已经冒出头油来,自己都闻得到一股汗味儿。 那男人微笑,时笑语恨自己这般蠢笨,不知该如何应答,便急急说道:“不是,我花钱烫的,很贵,说是最自然的卷度,不过不仔细打理就像疯婆子,乱糟糟的,我后悔去烫了……” 自觉啰嗦无聊,时笑语的声音越说越低。 那男人眼底似乎有一丝失望的神情略过,在沙发上坐下,对她说:“你也坐。” 房间四周点着几盏香薰蜡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时笑语和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之间隔着一张沙漏造型的玻璃小几,里面装着细白砂砾,如果有力气翻过来的话,那沙一定会会慢慢漏下去,她觉得好奇,盯着看。 “喜欢这个茶几?”他问。 时笑语问:“计时多长?” “60分钟,不过,我从没真的看它漏完过。”那男人嘴角上翘。 他笑起来会发光啊,时笑语想,这男人好看得令女人自卑。 “说说你的事吧。”他要求。 “什么事?” “随便什么都可以,去过什么地方,读过什么地方,喜欢吃什么食物,有什么嗜好。” “你是谁?为何要知道这些?”时笑语突然警惕起来。 那男人黑眸深不可测,一直看到她眼里去,看得时笑语浑身发毛,他突然叹息一声,好似疲倦得想要睡觉一般,挥挥手:“算了,你走吧。” 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时笑语再次坐电梯下去时,暴雨倾盆,那辆黑色劳斯莱斯仍旧等在门口,司机一路上一个字都不说,把她送回家。 到家她才想起——司机怎么知道她住哪儿的?一切都诡异得不像真实事件。 在那间豪宅之中,两个男人对话。 “叶青,你觉得这位时小姐如何?”司徒修远面对玻璃墙,看人间灯火的辉煌如何吞没了星空的微光。 叶青想一想,说:“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乍一看很相似,尤其是穿白裙的样子,那头卷发和当初我初次见到漫漫的时候,一模一样。”司徒修远说。 “五官打扮有些类似,但韵味和气质都差得远,谈吐也小家子气。” 司徒修远露出一丝哀伤的笑容:“没人比得上漫漫,她是无可取代。” 第二天,时笑语一早去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经理,问昨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你不认得他?” “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秘。” “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少爷!”经理不敢直呼司徒修远的名字。 “你是说盛京的首富,司徒集团的那位总裁?” “对啊,你昨天见到他,有没有说为何找你?” 时笑语在震惊之下,语无伦次:“天啊,居然是司徒修远,他本人比我们公司任何一个男明星都英俊!” “别花痴,我问你,司徒少爷找你有何事?” “奇怪得很,没有任何事,只是请我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有的没的。我可能是不太会说话,他突然就失去兴致,叫我走。” 经理摸着下巴思索一会儿,语气十分遗憾:“你真笨,可能错过一个改变命运的极好机会。” 时笑语更加迷惑,那经理却再不肯多言,叫她出去好好干活儿。 经理是见过露娜本人的,也知道她跟司徒修远曾经订婚,若不是她死得太早,现在就是司徒夫人。时笑语虽然不修边幅,平时不引人注目,但细看之下,五官和露娜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一头乌黑的长卷发。若是认真打扮一番,还是很相似的。只可惜太懵懂,不开窍,又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艺,所以这次《我是大明星》找长得像露娜的女孩,压根儿都没考虑她。司徒修远应该是觉得时笑语很像露娜刚出道还有些学生气的样子,所以叫她去见面。谁知……她完全不会把握机会。 187、人间自是有情痴 时笑语是个榆木脑袋,她想不通司徒修远特地见她这件事,无论如何放不下,千方百计打听有关司徒修远的信息,跟女朋友和男闺蜜讨论,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不少人觉得大少爷看中和露娜长得相似的时笑语,要包养她。 然而司徒修远是豪门公子,高高在上,和她有如云泥之别,听来的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更加云山雾罩。时笑语把心一横,每天下班之后去那豪宅门口蹲守,大门和电梯都是持卡方能使用,她不知如何可以进入,只得在门外徘徊,直至深夜才走,警卫盘查,她老实说:“我来找司徒少爷。”警卫瞪大眼睛,不相信,也不方便赶她走。 这样过去十几天,风声终于传到司徒修远耳朵里,他让叶青去瞧一瞧。 叶青把司徒雪霏接回家之后再赶去大厦那边,老远就看见一个娇小的人影,垂头丧气地坐在大门口花园的长凳上,已是深秋,她穿一件颜色浑浊不明的牛仔夹克,一副可怜相。 “时小姐,有何贵干?”叶青很客气地问。 时笑语忙站起来:“我想见司徒少爷。” “少爷很忙。” 时笑语却莽撞地说:“假如他想见我,总会有时间的。” 叶青失笑,年轻真好,天不怕地不怕。 “你暂且回家去吧,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司徒少爷,他如果有空,自会找人去接你。” 时笑语咬一下指甲,说:“那你就跟他说,如果他喜欢我的发型,我就一直留着。” 司徒修远在书房里看财务报表,听叶青的转达,哑然失笑,想得出神,良久,轻轻说一句:“傻姑娘。” 等待的日子度日如年,完全没有希望,反而可以平淡过日子,最可怕是看到一线生机,以为可以鱼跃龙门,一夜成名,被虚妄的幻想啃噬心灵,难熬得有如油煎。 终于某天收到通知,今夜司徒修远要见她。下班后仍旧是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来接她,时笑语跟公司里一个相熟的小歌手借一条裙子穿,急匆匆地钻进车里。司徒修远并不在车上,她抓紧时间对着小镜子补妆。 到达地点,发现是一家有名的西餐厅,穿白西装的外国侍者引她入内,为她脱下外套。她走进大厅,愣住。所有桌子都被移到最边上,空出来的正中摆放着一张桌子,现场乐队在演奏舞曲。水晶灯照得室内如梦似幻,没有第二桌客人,司徒修远就在那唯一的餐桌旁等她。 浆洗得洁白笔挺的亚麻桌布铺在小圆桌上,水晶玻璃盅里燃着香薰蜡烛,细长花瓶里一支土耳其玫瑰吐露芬芳。 “坐。”司徒修远说,他并没有站起来。他一眼看见时笑语穿一条桃红纱裙,已经大失所望。 侍者拉开椅子,伺候时笑语坐下,她受宠若惊,膝盖差点撞到桌腿上。 “时小姐想吃什么?”他问。 “我什么都可以吃。”她面对手中中英法三种语言的菜单,一筹莫展。 司徒修远意兴阑珊,招手叫侍者,用法语吩咐几句,侍者便恭敬地收起菜单,下去准备。 香气馥郁的红酒倒上,司徒修远专心啜饮,好似时笑语不存在一样。 不能再错失机会,时笑语想,她鼓起勇气说:“听说你很痴情。” 司徒修远看着这张年轻而莽撞的脸,笑问:“何以见得?” “坊间是这样传说。” “坊间是哪间?”司徒修远不喜欢听这一套。 时笑语脸涨得通红,急于解释:“公司里都说办《我是大明星》这个选秀节目,根本目的是要寻找和露娜相似的女孩子,打造露娜第二。斥巨资捧新人,是因为你忘不了露娜的缘故。” 司徒修远心里冷笑,面上却温暖:“你认为呢?” “我很感动,太痴情了,露娜已经去世,你却念念不忘,一直寻找和她相似的人。其实我身边也有朋友说,我长得有点像露娜,侧脸四十五度特别像。” 时笑语侧过头去,给司徒修远展示那最好看的一个角度。 司徒修远认真看,确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像露娜,而是像路漫漫。露娜是张扬的美艳,而路漫漫更清秀而灵动。年轻的时笑语稚气未脱,唤醒司徒修远最初遇到路漫漫时的感觉。 精致的食物送上,骨瓷盘子里,摆放得有如艺术品一般,色彩和味道无比诱人。餐后甜点是香草舒芙蕾。 “你会烘焙吗?” “什么?” 司徒修远觉得跟这个女孩聊天,好累,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说:“比如烤蛋糕,或者饼干。” “啊?不会。但我会做包子,尤其是鲜菜肉包,特别好吃,我一口气能吃四个。” 司徒修远摇摇头,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笑,那笑看起来有些悲伤。 时笑语偷偷观察司徒修远,他真的太英俊,身为摄影师的她找不到这个男人的死角,不需要特别打光和桥角度,他是360°帅哥。 可是司徒修远看起来有点憔悴,眼底一圈黑影,时时露出倦意,那种疲倦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好似金钱、美色、享乐……通通不能让他展颜。 “你好像很累?”时笑语说。 “是吗?那么明显?” “是,你好像头顶着乌云,四周晴空万里,唯独你的世界一直在下雨。” 司徒修远闻言,心中震动,十指交扣:“在某方面,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常常觉得自己很笨,凡事都慢别人半拍。” “有时候做事慢一点未必不好,太急躁,得不偿失。” 时笑语说:“出名要趁早啊,现在女孩子一过二十岁就贬值。” “这是你非见我不可的原因吗?因为想借我一步登天?” 问得如此直白,时笑语噎住,不敢说话。 司徒修远喝完杯中酒,拉时笑语起来:“我们来跳舞。” “我不会!” 司徒修远不说话,乐队奏起欢快的圆舞曲,灯光闪烁,这是一个清凉的秋夜,正适合情人依偎,喁喁细语。 他带她旋转,她笨拙如提线木偶,大惊小怪地叫唤,第三次踩到司徒修远的脚时,他终于停下来,算了,各有各的频率,无论如何都不对。 “我累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吧。”他靠在座位上,眼睫耷拉下来。 “抱歉我不会跳舞,但是我会去学的!” 司徒修远看着她:“若是为我,大可不必,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做你自己就好。” 时笑语突然明白,到此为止,还没开始就已结束。她环顾四周,白西服的侍者仍旧毕恭毕敬地在角落候命,整间餐厅清空,只为和她吃一顿饭,跳一支舞,然而,她搞砸了。 她站在门口,不甘心地回头,问:“为什么?” 司徒修远不说话,只给她一个迷人而倦怠的微笑,缄默如夜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因为你不是路漫漫,没人比她更好。” 时笑语下车时,司机送上一个信封,说:“司徒少爷吩咐,这是给时小姐的车马费。您见过少爷的事,请勿宣扬。” 时笑语收下信封,厚厚的,她知道是钱,要她闭嘴。 次日,时笑语小心翼翼地打听那家餐厅,才知道那是司徒集团名下的生意。 “因为司徒大少爷是在欧洲留学的,很洋派,嫌盛京没有地道的法国餐厅,特地从法国请来大厨,说是做生意,基本上等于为他一人服务,常客都是司徒家的亲友。只要他招待亲朋,那一日就闭门谢客。奇怪的是这么一家玩票性质的餐厅,生意好到爆,订位要提前三个月!” 原来如此。时笑语想:“我曾享受过一夜公主般的待遇,也算无憾。” 可是那求而不得的遗憾,已经在心上刻下痕迹,她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她。 这天,叶青接司徒雪霏回家,在路上,他说:“小姐这几天有空的话,我带两个朋友来面试。” “面试什么?” “取代我的人。” “你要走?”司徒雪霏大惊。 “是,我已经向少爷请辞,做到年底就走。” 司徒雪霏一听,那岂不是迫在眉睫! “做得好好的为何不干了?是不是嫌薪水不够多?我给你加薪。” 叶青笑道:“当然不是,我对薪水一直非常满意,这几年我已经存够钱了,打算休息一阵子。” “什么叫够?哪有人跟钱过不去的!”司徒雪霏气闷。 “钱不在多,够用就行,赚得再多,没有私生活,生活又有何意义?何况我有人生的计划,期待已久。” “什么计划?” 叶青沉默片刻,说:“我曾将女朋友的一部分骨灰做成一粒小小钻石,当做她灵魂的寄托,我曾在她坟前许诺,要带着她环游世界。” 司徒雪霏无话可说,她能说什么呢?这个男人要履行对死去恋人的誓言,要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谁稀罕在这四个轮子的铁盒子里,做她一个人的司机兼保镖? 一路无言,直到家中,司徒雪霏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叶青直到她不高兴,可是他没必要屈服。他不是司徒家的家奴,他是自由的,想走便走,谁留得住他? 188、骨灰钻石 隔了好些天,司徒雪霏想通,她对叶青说:“你那钻石呢?可否让我瞧一瞧?我听说过骨灰钻石,但从没见过实物。” 叶青慎重地从钱夹深处取出一个折叠的棉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粒淡蓝色的钻石,约有20分重。 “颜色真美,做这样一粒钻石,花费不菲吧?”司徒雪霏问。 “是,米粒大,已经花掉我在部队服役一整年的存款,可是我心甘情愿。她的家人也支持我,我很感激他们允许我这样做。” 司徒雪霏仔细端详钻石,轻声说:“她一定是个善良而美丽的女孩子,因此她的灵魂如此璀璨而纯净。” “她是我今生挚爱,至死不渝。” 司徒雪霏叹息,为何没人这样爱她? 她对叶青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设计一枚吊坠或者戒指,将这枚钻石镶嵌起来佩戴在身上,以免丢失。我曾在大学里进修过珠宝设计课程,为朋友设计过婚戒。虽然是玩票性质,但还是拿得出手的。”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司徒雪霏笑说:“你是我救命恩人,怎么报答都不过分。” 叶青其实一直有把钻石拿去镶嵌的想法,钻石太小,害怕遗失,他想做成戒指戴在手上,也是一种宣誓,他今生不会娶第二个女人。 “那就拜托小姐。我想做成一枚男士佩戴的戒指,式样简洁大方即可。” 司徒雪霏言出必行,当夜便画几幅草图,概念清晰之后就打开电脑开始绘制设计图,不知为何,灵感如泉涌,没几日已经绘出三四个不同款式,提供给叶青选择。 她拿给叶青看,他深为感动,每一个设计下面都有详细介绍,看得出用尽心思。 他选择其中一个最简单的款式:“这枚不错,不张扬。” 司徒雪霏最偏爱的也是这个,她介绍说:“戒面较宽而略有弧度,适合身材高大的男士。戒面中间一圈磨成哑光,钻石用槽嵌,可避免钻石刮伤。材质用铂金,铂金稀有而坚固,代表永恒。” “太好了,谢谢你,我愿付你设计费。” 司徒雪霏大笑:“说好是义务帮忙,别提钱,伤感情。” 她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不同尺寸的戒圈,专门用来量指围的。她主动替叶青试戴,他有点尴尬,在肌肤相触的瞬间,有如电流经过。奇怪,不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司徒雪霏全身赤裸的时刻他都见过,为何只是手指轻轻滑过,就让他心跳加速? 叶青定定心神,慎重地将钻石交给司徒雪霏,由她联系熟悉的珠宝行去按设计图镶嵌起来。 取到戒指这一日,已近圣诞节,美亚百货顾客盈门,司徒雪霏这个总监一直忙到九点才能脱身。叶青寸步不离地等着她。 “抱歉让你久等。”她说。 “哪里的话!是我分内之事。” 司徒雪霏坐进车里,对叶青说:“今天我拿到了戒指,等到家就取出来给你看!” “这么快?”叶青欢喜不已,终于,他可以把“女朋友”随身佩戴,日夜摩挲。 “当然,那枚钻石对你而言意义重大,我天天催工,终于在圣诞之前赶出来,你只做到年底就走,这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吧。” “镶嵌花费多少?我……” 司徒雪霏打断他:“算在我账上,别跟我算那么清楚,我会生气!” 二人正在热火朝天地争执镶嵌费用该谁来付款,叶青突然觉得不妙。 “刹车有问题。” “什么?”司徒雪霏不敢相信,这部白色捷豹是年初新买的,状况极好,定期保养,早上来时一切正常,怎么会出问题?” 叶青又试了几次手刹,额角冒汗:“刹车确实失灵,我们现在无法减速。” 司徒雪霏脸色煞白,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叶青还能保持镇定,安抚司徒雪霏说:“不要着急,现在我们车速不算太快,方向盘还可以用。我们找柔软平坦的上坡做缓冲,强迫车子停下来。” 叶青在一瞬间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做好最坏的打算。车子无法停止,他们连闯了好几个红灯,不断鸣笛,逼前面的车让行,吓得司徒雪霏花容失色。车子驶入海湾区,鳞次栉比的别墅映入眼帘,地势也渐渐开阔。叶青一面小心控制刹车失灵的车辆,一面寻找可以强行停下车子的上坡。 他们都没注意后面有一辆车一路尾随,如跗骨之蛆。 “别紧张,冷静,我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叶青安抚司徒雪霏。 她当然相信他,叶青身上有种天塌下来也会为她挡住的气势。 终于看到路边一处草坡,叶青一打方向盘,将车子往草坡上开,同时强行挂低档,收油。车子往坡上冲去,渐渐慢下来。司徒雪霏正要庆幸车子将停止,他们可以脱险,却见后面一辆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朝他们的车尾撞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乓!剧烈的撞击,安全气囊爆出,司徒雪霏瞬间头晕眼花,被呛得咳嗽。两辆车都冒着白烟,在草坡上停下。 叶青剧烈咳嗽,神志却清明,心知来者不善,马上伸手到座椅下面的暗格,掏出一物。他从后视镜里面看见后面的车里钻出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把枪。 叶青把司徒雪霏的头往下按:“不要抬头,压低声音,打电话报警。” 他打开门,镇定地走下去,拉开保险栓,双手持枪,瞄准来人。 “张家栋,放下枪。” 那人正是张家栋,双眼都是血丝,嘴角一抽一抽,哑声说:“走开!不关你事,我要的是司徒雪霏的命,她必须死,她要为我的女儿偿命!” 叶青冷静地说:“司徒小姐并未害死你的女儿,她是意外身亡。真要怪,得怪你自己。你若不贪污,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司徒小姐只是公事公办。” “胡说八道!她仗着有钱有势,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求她给我一条活路,她却要赶尽杀绝!她若不找律师起诉我,我绝不会家破人亡!” 叶青看出此人已走火入魔,难以劝服,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张家栋,你别执迷不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若伤害司徒小姐,我绝不会放过你。” “来啊,开枪啊,我跟你们同归于尽。”张家栋举着枪,双臂在空中挥舞,又猛力拍胸脯。 叶青朗声说:“你既然为司徒集团工作,应该认得我。我曾是特种部队狙击手,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看我们俩谁的枪法更准。在你开枪之前,我就会让你一命呜呼。” 张家栋的手在发抖,他知道叶青所言非虚,要杀司徒雪霏,先得解决他。 尖利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传来,张家栋见情势不妙,枪对着叶青,往后退,一直退到汽车旁边,叶青没有往前逼近,只是一直瞄准他,防他开枪。 张家栋钻进车,仓皇而去,叶青这才长舒一口气,赶紧去看司徒雪霏,她弯腰蜷缩在座椅前面的狭窄空间里,肩膀颤抖。叶青按住她的肩膀:“没事了,别害怕。” 她抬起头来,一脸仓皇,泪流满面,此时她不再是张扬跋扈的千金小姐,只是个吓破胆的小女孩。警车到达,叶青把枪放回暗格中,低声对司徒雪霏耳语:“不要提我们有枪的事,以免节外生枝。” 叶青下车,与警察交涉,详细描述张家栋的所作所为以及车牌号。 “你们一定要尽快抓到张家栋,他持有枪支,是个危险人物,随时会威胁到司徒小姐的生命安全。” 警察护送司徒雪霏和叶青回家,撞烂的捷豹被拖走检查,证实刹车线被剪断。 此番受惊,非同小可,好似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司徒雪霏自被绑架以来强撑的意志力终于崩溃,医生叮嘱她卧床休息,原本就睡不好的她,更加受失眠的困扰,人消瘦苍白,眼底一圈青色。她窝在卧室里不肯出门一步。司徒修远大发雷霆,把美亚百货停车场的管理员骂个狗血淋头,让他们立刻把所有角落都装上闭路电视,司徒雪霏的专用车位必须24小时派人看守。 叶青有些自责:“是我失职,每天早上开车出去都会例行检查,但忽略了开车回家时再检查一遍。” 司徒修远说:“怎么能怪你呢,刹车线是被故意剪断的!你已经尽力,若不是你,雪霏凶多吉少。” 叶青破例主动走进大宅,向卓雅请示,想看望司徒雪霏。走进房间,看见她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脸,瘦得下巴尖尖。 叶青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司徒雪霏没有睁开眼睛,他便不说话,在这静谧的时刻,他第一次认真把司徒雪霏看清楚,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渴望被爱,被妥当保护。 司徒雪霏悠悠醒转,她看见叶青,并不惊讶,有气无力地说:“你来看我?真抱歉,我这副模样太丢脸,没化妆,没更衣。” 叶青温和地说:“健康第一,不必拘泥。何况你仍然很漂亮。” 189、你要以身相许吗? “是吗?”司徒雪霏抬手理一理腮边的头发,脸上泛起红晕。 “你身体怎么样?” “死不了,活不旺。张家栋一日在逃,我一日不会痊愈。这是心病。” 叶青问:“你有没有怪我,那天没有开枪杀掉他,永绝后患。” 司徒雪霏笑:“哪有!我们活在现实社会,又不是演电影。杀人要偿命,你怎能随意开枪?假如警察知道我们持有枪械,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叶青微笑,司徒雪霏虽然惊恐,却神志清明,不愧是大家闺秀,骨子里的冷静自持没有丢。二人突然都沉默,各自在心中酝酿许多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话。 司徒雪霏咳嗽一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是你的戒指,一直没机会给你。” 叶青接过来,打开,细看,镶工精湛,光泽温润而不张扬,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理想的手艺了,他珍而重之地将戒指戴上左手无名指,大小刚好。 “谢谢。” “不要说太多谢谢,我耳朵都长老茧。”司徒雪霏心里很温暖,能让别人快乐,原来自己会更加快乐。 李兆骏敲门,他特地来看望司徒雪霏,带上一盒她平常最爱吃的提拉米苏。叶青告辞出去,李兆骏调侃道:“听说叶青又救了你一次,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你欠他两条命了,怎么报答?难道要以身相许?” 司徒雪霏抓起靠枕扔到李兆骏脸上,他笑嘻嘻地接住靠枕,拍拍松软,扶司徒雪霏坐起来,靠在床头,靠枕垫在脑后。他把提拉米苏盛到白瓷描金碟子里,取一支精致银匙,端到床头给她。 “要配咖啡还是茶?”他服务周到。 “医生叫我不要喝刺激性饮料。” “我特地给你买了脱咖啡因的咖啡粉。” 李兆骏打内线电话吩咐厨房煮一杯无咖啡因的卡布奇诺送上来。 司徒雪霏笑:“我难得生病,才知道你对病人这样体贴,无微不至。” 李兆骏握住她的手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你是亲妹妹一样,你笑,我跟你一起笑。你若哭,我就陪你一起哭。” 司徒雪霏调侃说:“那是不够的,像叶青那种男人才叫酷,我笑,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若什么人让我哭,他会拿枪将那人爆头!” 李兆骏大笑起来:“从来只闻新人笑,谁人听得旧人哭。原来我已失宠!” 二人有说有笑,司徒修远从公司回来,西服都来不及换下,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妹妹。 “哟,兆骏在这里,你家宝贝女儿呢?”司徒修远问。 “保姆带着,卓雅阿姨陪她玩呢。” “我就知道,你到哪儿都不会让你家李梦晓一个人。雪霏,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还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李兆骏对司徒修远说:“我正想跟你商量,不如让雪霏到瑞士去住一阵子,避避风头。警察实在无能,那个张家栋到现在都没抓到。总不能让雪霏一直窝在家里,可是她每次出门都让人心惊胆战,防不胜防。” 司徒修远想一想说:“你这个注意很好,张家栋已被通缉,出不了海关,他就算知道雪霏出国,量他也没法子跟去。只是,雪霏一个人去我怎能放心?” 司徒雪霏说:“兆骏的主意很好,不如你陪我到苏黎世小住?” 李兆骏摇头说:“我得工作啊,我拍拍屁股走人,扔下烂摊子谁来负责?而且我也不放心梦晓,她心脏不好,不敢带她坐长途飞机。” 司徒雪霏很失望,司徒修远在屋内踱步,说:“苏黎世的庄园安保系统很完善,有佣人和司机,再请两个保镖,应该没事。” 司徒雪霏摇摇头说:“我还是害怕,信不过陌生人,不如……” 司徒修远猜出妹妹心里想什么,说:“你想叫叶青陪你?” “嗯,只怕他不肯,他不是要辞职吗?” “是,原本只做到年底,这都新年了,他还没走,正是为着你这次遇险的缘故。罢了,我来跟他谈一谈,他这人面冷心热,好说话。” 叶青听司徒修远提出要求,左右为难:“少爷,我已和家里人讲要辞职的事,这几年我两周才休一次假,很少时间探望他们,已经很内疚。若是陪小姐去瑞士,此去不知何时能回国,对家里难以交代。不如我另外推荐几个朋友,本事不输给我。” “我明白,叶青,是我要求太过分。但雪霏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除了你,信不过任何人。她看着坚强,其实脆弱得很,我很怕她这样下去会一病不起。先让她避居国外,等张家栋抓到,你们就可以回来。” 叶青还在犹豫,司徒修远像老朋友那样勾住他的肩膀,继续吹耳边风:“你为我工作这几年,说实话,我当你是知己好友,妹妹托付给你我心里最踏实。你不是一直说想环游世界?你就当这次去瑞士是第一站吧。到了那边,陪雪霏四处游玩散心,何乐而不为?报酬方面,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在外面一切开销都由我负担,薪水加倍……” “少爷,这真的不是钱的事,你让我想想。” 这夜,叶青难以入眠,他不断摩挲着手上的戒指,那粒小小的蓝色钻石是他最爱的女朋友,答应过要带她走遍天涯海角,如今却在豪门世家的破事里越陷越深,无法全身而退,如何是好? 暖气烧得热烘烘,他推开窗户透气,远远看见司徒雪霏房间里还亮着灯,抬起胳膊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她一定辗转难眠。叶青想到司徒雪霏对他的情谊,真要一走了之,实在于心不忍。 叶青终于答应陪司徒雪霏避居瑞士,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周之内,叶青的护照和签证都办好,他可以在申根区居留三年。 司徒雪霏很高兴,对叶青说:“现在去瑞士正好滑雪,等春天的时候我们就到希腊去潜水。” 说走便走,司徒雪霏花一周时间指挥佣人打点行李,美亚百货的工作都交代给下面的人代劳。出发那天,未免引人注目,卓雅和司徒修远都未送行,而是由叶青亲自开车,带司徒雪霏在黎明时分悄悄地开去机场,坐司徒家的私人飞机直飞苏黎世,而司徒雪霏浩浩荡荡的行李则提前送到机场安置。 叶坚到机场送别弟弟。兄弟二人拥抱告别,两人都是军人出身,忠贞不二是深入骨血的品质,叶坚叮嘱说:“你既然答应要好人做到底,那就尽心尽力,家里凡事有我,不必牵肠挂肚。就当去旅行散心吧!” “好,我会常打电话给爸妈,你跟嫂子和侄儿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司徒家经常有私人飞机往返两地,可托他们带回来。” “家里不缺啥,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司徒小姐就行。” 叶青陪司徒雪霏到达瑞士,在飞机上就看见一片林海雪原,阿尔卑斯山脉绵延起伏,壮观的风景让第一次到欧洲的叶青新潮澎湃。 一下飞机,呼吸到清冷干燥的空气,司徒雪霏捂住脸开心地说:“我好似又活过来!” 司机和管家早已守候多时,从机场到大宅的路上,司徒雪霏滔滔不绝,告诉叶青她从前和哥哥在瑞士读书的种种趣事。 “瑞士人的语言很乱,讲英语、法语和德语,有的人还会意大利语。有一次我跟哥哥坐观光火车出去玩,同车一个德国人悄悄跟我们抱怨,说瑞士人讲的德语他都听不懂。” 叶青只是微笑,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最爱吃瑞士的酸奶,每天一早一晚一大杯,尤其是蓝莓味儿的。还有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别提多香浓了!最好吃是羊奶做的奶酪,切成骰子一样大小,配干邑,我一次能吃一大盘!” 叶青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想,能暂时忘却那些黑暗邪恶的经历,来这一趟就值得。 春暖花开的时候,路漫漫遇到新的烦恼,而这事的起因,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学校举行建校周年庆,举行盛大的午餐会,全校留学生都受邀。路漫漫从带来的露娜旧衣中找出一件小黑裙,是纪梵希的设计,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裙子的设计复古而简洁,吸引眼球的重点是在后背镂空,以丝缎蝴蝶结扎起来,露出一片雪肤。小黑裙搭配的功力全靠配件。路漫漫买一双新款的红色高跟鞋搭配,拿一个dolcegabbana的红色鳄鱼皮手袋,是露娜曾送给林思琪的礼物,此时路漫漫向母亲借用,戴上她最爱的也是唯一贵重的首饰——mikimoto的珍珠耳环,一头秀发请母亲帮忙编起来,盘成一个娇媚而丰盈的发髻。化一点裸妆,刷上睫毛膏,涂一点腮红,唇色是樱花般的粉嫩,青春的面庞已经够吸引人,不需浓妆艳抹来粉饰。犹豫一阵,没用香水,以免太过隆重。 190、撞衫撞到枪口上 路漫漫走入会场,有几个女生看见她,脸上错愕,很快掩嘴而笑,交头接耳。路漫漫下意识地想是不是眼睫毛糊了,可她几分钟之前下车时才检查过仪表妆容,万无一失。 她看见同学,便朝他们走去,同学们张大嘴巴,脸上惊讶不已,人潮在她面前奇异地分开。一个人站在她对面,是系里的一位女教授,姓舒马赫,撞邪!她们几乎穿得一模一样,同款的小黑裙,都盘起头发,戴珍珠耳环,不同之处只在于路漫漫配红色高跟鞋和鳄鱼皮手袋,而舒马赫教授的比较保守,以黑色丝袜和黑色素面高跟鞋搭配,挎在手臂上的手袋是黑色丝缎,全身黑压压。 路漫漫只觉头顶一片乌云压顶,撞衫这种尴尬的事被她遇上了!舒马赫教授嘴角抽搐,法令纹愈发深如海沟。路漫漫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鞠躬问好,舒马赫教授干咳几声,敷衍几句便走开去。教授一走,同学们就围上来碎嘴。 “你作死啊!刚才教授还得意洋洋地跟我们说她的裙子是纪梵希的高级成衣,是她最爱的一条。你居然穿同款!明摆着让她下不了台!你还用鳄鱼皮手袋!” 路漫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怎么知道她有这条裙子?我这是姐姐的旧衣服,包包是跟我妈借的!” “你死定了路漫漫,你的耳环看起来比教授的贵得多,鞋子手袋都配得比她亮眼,这撞衫撞倒的是你自己就算啦,偏偏害惨舒马赫教授!” “你穿这条裙子比她好看啊,你皮肤细腻白皙,头发又茂盛。她的发型太死板,而胳膊上都是雀斑和皱纹!” 一晚上路漫漫都恨不得藏起来,别被舒马赫教授看见,偏偏系上要拍大合照,她无可避免地和教授在同一个画面中出镜,被白目的摄影师指挥开玩笑地说:“那对双胞胎请站一起!” 原本没注意她们撞衫的人现在齐刷刷看向两个人,路漫漫被好事者推到教授身边。舒马赫教授在镜头前面很亲昵地拦过路漫漫的肩膀,一起合影。照片冲印出来贴上学校橱窗,路漫漫才发现教授的笑容比铁板还僵硬。 起初路漫漫已经淡忘撞衫事件,殊不知女人记仇可以如此长久。舒马赫教授四十出头,尚未结婚,平常极重视外表,自诩品味极佳,自从撞衫之后,发现路漫漫的衣服鞋子无一不是名牌货,而且很多还是大牌限量品。虽然看起来是旧款,可小姑娘青春无敌,裙子随便一套,穿双帆布鞋,也比她精心打扮之后的效果来得惊艳。而几个同事每次路过橱窗,都要对照片品头论足一番,说:“你跟这个中国姑娘穿同款小礼服,一样漂亮啊!” 什么叫“一样漂亮?”,女人在时尚战场上,不赢就是输!舒马赫教授将这个路漫漫视为眼中钉! 路漫漫一开始发现苗头不对是课堂讨论,舒马赫教授不给她发言机会,同组几个人都被问到,轮到她就好似不存在一般,忽略而过。 她忍。 作业交上去,小组同学抄袭她的观点,换汤不换药,给1.5的高分,她的作业才得3.2分! 她再忍。 最后结课的论文她用尽心思,废寝忘食,在图书馆泡了两周。结果才给一个3.3分!太不公平! 路漫漫向母亲诉苦,林思琪怀里抱着打盹儿的kai,坐在花园里,静静听女儿把事情始末说一遍,叹口气说:“都说红颜祸水,是妈妈不好,把你生得太漂亮,你姐姐又影响你,爱打扮,也会打扮,树大招风。” 林思琪性格软弱,这番话说了等于白说,路漫漫哭笑不得,思前想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跟卢卡斯诉苦,下学期还有这位教授的两门课,还不知会惨到什么境地。 他立刻说:“如果你认为你的论文不止得那么一点分,为何不投诉这位教授?” “啊?不好吧,我已经得罪她一次,难道还要再得罪一次?” “只要你有理有据,为何要怕她?你一味忍让,她得寸进尺,让你挂科怎么办?你可以去找院长,说明事情原委,请他为你主持公道。” 路漫漫犹豫再三,还是不能接受3.3分这样差的成绩。她本来底子挺不错,德语流畅,留学期间一向拿到2分以上,从未受到这样的打击。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路漫漫下定决心。 院长办公室的门轻轻响起三下,里面人说:“请进。” 路漫漫进入房间,鞠躬问好。她已发电邮跟院长预约了面谈时间,有备而来。她穿一件中性风格的素简白衬衫,牛仔裤,长发扎成清爽马尾,不施脂粉,拎一个从卢卡斯那里搜刮来的复古手提邮差包,四角都磨出痕迹,十足是个把图书馆地板坐穿的好学生模样。 “请坐,喝什么?”院长坐在靠背椅上,面前一个托盘里放着矿泉水和果汁。 路漫漫却端出两杯热腾腾的外卖咖啡,说:“我注意到您每天到学校来时都拿着一杯这家咖啡馆的咖啡,尝了一次,确实美味,今天刚好路过,顺便买两杯带来跟您一起喝。” 院长感到惊喜,这个娟秀文静的女孩子心思真正细腻。 喝着最爱的咖啡,寒暄几句闲话,院长问:“你来找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路漫漫了解德国人的脾性,欣赏直率,讨厌花花肠子。因此她开门见山,从书包里抽出她的论文:“院长,我入学已经快两年,平均成绩1.6,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自问不差。舒马赫教授这门课,我非常用功,无论是小组作业还是课堂小测验,无不用心对待。这篇论文我认为不止3.3分的水平,我不明白舒马赫教授为何给我这样低分,想请您替我看一看,指出不足的地方。” 姜是老的辣,院长先不去翻看路漫漫的论文,而是问:“你有没有先和舒马赫教授约谈?” “我发过两次电邮提出异议,第一封舒马赫教授没有回复,第二封她回复说成绩已纪录在案,不可更改。可是,我还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说法,让我心服口服。如果院长也认为我的论文只能得3.3分,那我再无二话。” 院长拿过路漫漫的论文,含笑看她一眼,拿过论文,快速浏览完第一页,又翻到最末尾看她注解做得是否规范,引用了哪些著作,他没挑出一个语法错误或者行文的差池,赞道:“你的德语水平很好,看的参考书也很丰富。” “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学德语。我母亲嫁给一位德国人,我和继父之间一直用德语交流。对于这篇论文我是下了功夫的,在图书馆泡了两周。” 院长点点头说:“论文先放在我这里,我有时间就会看,然后跟舒马赫教授讨论,一周之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路漫漫识趣得很,立刻起身告辞,她站在门口,笑着说:“我记得院长每周二一早有例会,允许我带一杯咖啡给您吗?” “哦,当然。”美丽的少女如此殷勤,岂有拒绝的道理。 她粲然一笑,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皮肤晶莹如玉,由内而外地发光。院长一时看得痴了。 路漫漫离开后,院长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仔细端详两鬓的白发,挺胸收腹,把微微凸出的小腹收紧,心想,虽然已过半百,还是宝刀未老,颇有魅力。 三天之后,路漫漫果然收到院长亲自写的电邮,说论文评分不公,已经请舒马赫教授改分,他个人建议至少可以给2分。路漫漫提心吊胆,直到收到学院秘书的书面通知,舒马赫教授已将她的论文成绩改为1.8分,她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松下来。 路漫漫知恩图报,之后每周二开车来上课时,都带一杯香浓的咖啡给院长。她总是大大方方地走到办公室,问候早安,闲谈几句,放下咖啡便离开。要说暧昧,有那么点儿意思。要说逾矩,光天化日之下,敞开门说话,谁也抓不着把柄。就这么似有若无的,院长那中年男人骚动的心渐渐被撩拨得有如春日漫天的柳絮,痒得人无处躲藏。 路漫漫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从改分数以后,她远远看见舒马赫教授就绕道走,实在避不开就低头鞠躬,避免目光接触。舒马赫教授抬着下巴,鼻孔里哼一声就算打招呼,只当没看见路漫漫这个人。 舒马赫教授没想到,真正致命的打击还没到来。没过多久她收到通知——合约期满,不再续聘。 五雷轰顶,舒马赫教授一向高傲,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羞辱。解聘是学校董事会集体决议的,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泄露,等她收到通知,木已成舟,再无回旋余地。据说不再续聘她的原因是——道德瑕疵。 系里办的送别会上,来了几个留学生,路漫漫也出现,恭敬有礼,除去凑份子和同学一起送一套瓷器,还自掏腰包买一束花献上。舒马赫教授接过花束,那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191、童话城堡 过一阵子,渐渐有些流言传出,说院长是为了替路漫漫出气,才开除舒马赫教授。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好似人在现场一般。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愿虽然不同系,也听说一二,趁着聚餐时遇到路漫漫的机会,偷偷问她。 “这种话你相信吗?”路漫漫笑问。 许愿对路漫漫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应对态度一向没辙,只得挠头说:“我觉得太夸张,就为一条裙子,教授就恨你。又为了每周一杯咖啡,院长就开除你的仇人?简直比小说还离谱!” 路漫漫一本正经地回答:“是,很离谱。清者自清,我自问成绩毫无水份,经得起任何人检视。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我只要我应得的正义。” 许愿笑:“你的性格像水。” “水?怎么说?” “水这种物质,看起来最柔弱,实际上是最厉害的东西,水滴石穿。老子曾说,水,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你就是这种女人。” 路漫漫大笑起来,那笑容仿佛能让全世界的冰淇淋融化。 “谢谢你的赞美!我愿做水,因为水是自由的,我想如云雾那般逍遥,如大江大河那样奔放,想去何处便去何处,那才是精彩的生命。” 独自一人时,路漫漫不是不心虚的。原来女人稍微发挥一点女性魅力,便可轻而易举实现目的。怪不得有那么多长得漂亮的女子想走捷径,这种歪门邪道走多了,怎么甘心老老实实吃苦? 路漫漫言而有信,虽然论文分数已经改过来,她仍然每周二带一杯咖啡去院长办公室,风雨不改。大部分时候,这位严肃的院长只是说声谢谢,以免瓜田李下,引人腹诽。但有空时,院长也会跟路漫漫多聊一会儿,开着门。 “你为什么选择法学这个专业?” 路漫漫一五一十地交代:“其实报考这个专业时,并未深思熟虑,只是看中这个项目有到德国留学的机会。” “那你学了这几年,感受如何?热爱法学吗?” “一开始觉得很枯燥,只想交功课而已。慢慢地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我们研究比较法得,视野更广阔,思考的问题和涉及的边缘学科都很丰富,我受益匪浅。” 院长点头赞许,再问:“你毕业后想从事什么工作?下一个学年就要开始实习了。” 路漫漫苦笑说:“还没想法呢。我们是做纯理论研究的,要想当律师,最好得选择一个部门法好好钻研,还要去考执业资格。若是从事研究和教学工作,我得继续深造,还在考虑之中。” 院长说:“其实我觉得你适合当律师,因为你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而且,你说话很有说服力。” “是吗?”路漫漫嫣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男人看了骨头都酥。 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有件事一直在我心中,念念不忘,院长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请说。” “我亲生姐姐在中国死于氰化物中毒,当时我年纪小,母亲个性懦弱,竟然任由警察稀里糊涂结案,遗体也火化。可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没有结论。我近来常常想,亏我还是学法的,号称追求正义,我连为姐姐主持公道都没做到,问心有愧。” 院长想一想,问:“你觉得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只要查清真相,不管多迟,我都会觉得欣慰。” “那就去追求这份正义,尽你最大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你尝试过。” 路漫漫似有所悟,鞠躬告辞。 瑞士的冬季静谧而庄严,雪峰如降临人间的神祗,高高矗立在天地之间,不时在云朵中浮现出神圣的面容。 叶青第一次来到苏黎世,被迷人的风景深深吸引,车子离开机场后往前开去,冬季白昼短暂,很快暮色掩上,灯光勾勒出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叶青察觉他们一直在往高处走。 “住处在山上?” “是的,高处风景才好啊!”司徒雪霏微笑说。 汽车从大路转往一条私人小道,在黑暗中看不分明。穿过一扇自动打开的雕花大铁门,叶青想,就是这里,一栋米黄色的三层楼房。然而不是,车子顺着松柏护卫的车道转个弯,在月光幽微的光线下,他看见一栋巨大的建筑,不,是一座城堡!巧妙的灯光使得它的轮廓看起来伟岸而神秘。 叶青知道司徒家在盛京是巨富,没想到在瑞士拥有这样壮观的宅院!可见传闻并非虚言,有钱人都懂得往海外转移财富。 汽车一直开到城堡大门口的台阶之前。管家和司机下车,为司徒雪霏和叶青打开车门。司徒雪霏对管家交代些什么,说的是法语,叶青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像聋子。 司徒雪霏并未忽略叶青的不自在,马上对他解释说:“这位管家偏好说法语,英语会讲,但轻易不肯开口说。但其他佣人和司机都会讲英文,你跟他们沟通没问题吧?” 叶青实话实说:“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哑巴英语,读写水平极好,也能听懂,就是不能开口讲。住在这里对我而言也是锻炼的机会,只求小姐不要嘲笑我的口音。” 司徒雪霏教养极好,微笑说:“人非生而知之者,何况是一门外语。” 管家引领他们进入大厅,打开门叶青就愣住了,几米高的墙上是巨幅油画,并非宗教故事或者城堡里常见的神话、狩猎的场景,而是司徒家四人的“全家福”。司徒雄坐在正中,旁边稍侧身的是夫人卓雅,坐在扶手上依偎着母亲的是司徒雪霏,而司徒修远则站在沙发背后,靠近父亲。油画中司徒兄妹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是很年轻时的画像。因为尺寸巨大,给人一种压迫感,好似画中人物都是神话里的巨人一般。 司徒雪霏有些羞赧地说:“这幅油画是庆祝父亲五十岁生日时请一位肖像画家绘制的,当时这处城堡装修完毕,首次入住,这幅油画就在当日悬挂上墙。父亲很喜欢,我跟哥哥都觉得太夸张。” 叶青忍住笑意,勉强说:“很……壮观!画得很传神!” 司徒雪霏红着脸说:“你不必敷衍我,我提过好几次要把这幅画取下来,父亲却不肯。”她忽地有些黯然:“如今便是要抱怨,也不知父亲在何处,是生是死,真是触景伤情。” 叶青把手按在司徒雪霏肩膀上:“小姐不要太过感伤,保重身体。” 叶青本以为会像其他佣人一样,住在单独的小楼里面,谁知司徒雪霏将他视为贵宾,安排在和她同一楼层的客房起居。管家带他到住处,推开门只见一个开阔明亮的套房,一道拱门隔开卧室和起居室,复古家具,几件装饰品,三两幅画。没一件东西摆放得不是地方,多一件少一件都不对味。桌面窗户擦拭得一尘不染,床上铺着宝石蓝提花缎面床罩。浴室的洗面池以整块大理石掏空而成。叶青想,这样的“客房”得消耗多少人力财力方能维持? 二人休息几日,倒过时差,便由叶青陪同在庄园里活动。连着几日都是下雪,树木的枝桠上覆满白雪,走在林荫道上,不时听见咔嚓一声,是细枝撑不住积雪的重量而断裂。 叶青在司徒雪霏不在的时候,尝试用英文和佣人们聊天,渐渐了解清楚城堡的安保措施,日常起居和各种设施。人在特定的环境里会激发出潜能,他雪藏许久的英语底子全部调动起来,进步神速,一日千里。 城堡地下室附有健身房,冬日户外运动受限,叶青就每天到健身房锻炼身体,渐渐和两个德国保镖混熟,称兄道弟。 这天早晨,司徒雪霏醒来,拉开窗帘,隐约听见下面铲雪电动车嗡嗡嗡的声音,定睛一看,驾驶的人正是叶青,而园丁在一旁用英语指挥。 司徒雪霏披上一件雪貂皮裘,跑到园子里。 “叶青,你干嘛当清道夫啊!” “很好玩啊,你要不要来试试看?”叶青正玩得不亦乐乎。 司徒雪霏打了个哆嗦:“才不要呢,无聊。这两日放晴,我们明天开车到附近去滑雪!” 当天管家便送上全套滑雪服到叶青房间,帽子鞋袜手套和贴身内衣一应俱全。 “小姐请叶先生共进晚餐。” 叶青道谢,洗把脸,换件干净毛衣。他自觉身份尴尬,并非主人,亦非仆人,要说保镖,城堡中这次为司徒雪霏额外聘请两个壮硕的德国男人担当警卫,他只好自嘲是个职业“伴游”。 走入餐厅,这是一间古老的大厅,墙壁上贴着缠枝花卉描金壁纸。三盏巨大的水晶灯自高高的天花板垂挂而下,投下璀璨的虹光。屋子正中是一张巨大沉重的实木餐桌,桌脚雕刻成狮爪。雪白的抽纱刺绣桌布铺得一丝不苟,红色桌旗上装饰槲寄生和松果,四座巴洛克风格的古董银烛台一字排开,蜡烛暖洋洋的光线使得房间显得温馨。 长桌一共有十六把椅子,叶青本以为他们会各据一头,相隔遥远,主客分明,谁知餐具却摆放在桌子中央,他们面对面而坐。 192、常伴你身边 叶青先到,站在窗前等待司徒雪霏。 她很快也到来,穿一件粗针大毛衣,一直垂到膝盖上,因为开着地暖,她脚下只穿着羊毛连裤袜,松松地在脚踝上套着马海毛袜套,显得双腿纤细,步伐轻盈,像个小女孩。 “坐啊,别客气。”司徒雪霏招呼叶青。 仆人上前来引二人入座,司徒雪霏的背后是壁炉,高且深,上面放着几件瓷器和青铜的装饰品。叶青目测,这壁炉的宽广程度足够足够停放一辆小小日本车进去。木柴在炉子里熊熊燃烧,噼啪作响。 仅仅是为了两个人吃饭,餐厅也布置得十分考究,四个仆人各自站在一角待命。这种日子不可谓不惬意。 仆人推上小车,拿出一瓶红酒请示司徒雪霏:“小姐,喝这一瓶可好?” 司徒雪霏瞟一眼,点个头。殷红的酒液倒入水晶玻璃高脚杯中,开胃的橄榄和什锦沙拉送上。司徒雪霏展开餐巾,叶青察言观色,亦步亦趋。他注意到纯银刀叉的柄上刻着花体字母s,餐巾一角也有同样的刺绣,看来是特地为司徒家订制的。对生活的奢华讲究渗入到每个细节之中。 仆人鞠躬说:“祝二位好胃口。” 司徒雪霏说声谢谢,对叶青举起酒杯:“尝尝看是否喜欢,这是哥哥买下的法国酒庄里自产的干邑,1998年份。” 叶青喝了一口,确实甘美,他笑说:“其实我不懂品酒,也不怎么喝。我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你放轻松,多喝几杯也不要紧的。” 第一道菜送上,是野蘑菇配紫甘蓝,酱汁极其鲜美。 边吃边聊,司徒雪霏问:“你是否曾好奇,为何我们家在瑞士拥有这样的产业。” 叶青回答:“我之所以能为你哥哥工作这么久,就因为我不该说的不说,不能问的不问。” 司徒雪霏笑:“沉默这种宝贵的品质,现在很难得啦。” 叶青其实并不想知道司徒家的发家史,有钱人的故事都是类似的,一开始有原始资本,然后钱生钱,利滚利,左右逢源,雪球效应,不必太操心,已够几辈子吃用。 “叶青,说说你的故事吧,比如大学里的事,和当兵的经历。” “乏善可陈,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听!” 第二道菜送上,是红酒烩北极虾。摆盘精美,但只够叶青吃两口。 叶青说:“大学里作为国防生,我们跟普通学生一起上课,但课外还要参加军事训练,大学各个院系的所有国防生集中起来单独住一栋楼,不和普通同学一起。而且都是和尚班,一个女生都没有。” “啊?这么悲惨?那……一群血气方刚的男生在一起,一个女生都没有,会不会心理变态?”司徒雪霏睁大眼睛。 叶青笑道:“班级里没女生,不代表不能向外发展啊。我们每天早上集体去上课时,都是齐刷刷的高个儿,英姿飒爽,在校园里还是颇引人瞩目的。有写女生还特别跑来看我们上军事训练的课程。” “可以看吗?” “学校就那么大地方,想看总是有办法的。” 司徒雪霏追问:“那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健身?” 第三道菜送上,是碳烤羊排配土豆,叶青想,总算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他一口气吃掉一整块,再加一块面包,十分饱足。 等甜品盛在水晶盏里送上时,叶青胃里剩下那一点空间在召唤,把诱人的草莓奶冻吃下去。 晚餐聊天十分愉快,司徒雪霏约叶青次日一起去滑雪。司徒雪霏发现叶青是个高手,不仅很快就适应滑道,还能指点她一二。 “没想到你这样厉害,你会冲浪,还会滑雪,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司徒雪霏不服气。 “让我想想,基本上常规的运动我都会。还没挑战的是一些极限运动,但我很谨慎。” “为何?我以为你是那种追求刺激的男人。” 叶青微笑:“我不会刻意去冒险,拿生命开玩笑。我女朋友死得太早,我要连同她的份儿一起活下去。” 司徒雪霏感受到他眼中的一片深情,可惜,对象不是她。她加快速度往山坡下划去,叶青跟在后面。他看见一块大石头,大声提醒:“小心!” 还是晚了一点,司徒雪霏在石头上挂了一下,翻滚两圈,摔倒在雪地里,脸朝下,一动不动。叶青忙滑到她身边,把她翻过来,捧起她的头颅,情急之下唤她名字:“雪霏!雪霏!你听得到吗?” 司徒雪霏摘下墨镜,睁开眼睛,调皮地笑:“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呢。” 叶青尴尬地松开手,其实两人都戴着护具和头盔,这样摔一下不打紧。司徒雪霏拉他一把:“躺下来,感受一下蓝天。” 叶青平躺到司徒雪霏身边。天空蓝得不真实,好似电脑ps出来的一般,一点杂质都没有,只有往地平线上由浅至深平滑的过渡。灿烂的阳光洒在白雪上,反射出洁白的光芒。 司徒雪霏说:“我喜欢这样的天空,高远浩淼,大美无言,能令人忘却一切烦恼。” 叶青想,司徒雪霏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浅薄的娇小姐,懂得欣赏大自然的美,必然有着丰富而澄净的内心世界。 冬日漫长,除了滑雪、散步,可做的有限。在大得可怕的城堡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吃。 司徒雪霏常常请叶青一起享受各种瑞士高热量的美食,奶酪火锅,巧克力火锅。叶青不爱甜食,不过为了陪伴司徒雪霏,也不得不改变口味。 这日,司徒雪霏让仆人在一处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偏厅里点燃壁炉,只有她跟叶青两个人,围坐在小圆桌前。 陶瓷的小火炉地下点着酒精灯,巧克力和奶油慢慢融化。猕猴桃、草莓、苹果等十几种水果以白瓷小盅盛着,还有杏仁榛子等干果。司徒雪霏教叶青用叉子将水果放进火锅里,蘸上浓浓的巧克力酱,入口甜蜜丝滑,加上水果的清脆,口感层次丰富,让人欲罢不能。 最妙的是把冰淇淋放进去,不但不会融化,反而是巧克力会凝固成脆皮附着在冰淇淋上面,咬一口,两种不同的味道在舌尖上跳舞,冰与火的碰撞,极致的美味。 “好吃吗?”司徒雪霏笑问。 叶青由衷地说:“比我想象中好吃,不腻。” “这是最顶级的巧克力和鲜奶油,不会死甜。” “你这么爱甜食,怎么不发胖?”叶青看司徒雪霏撑着头,将一块猕猴桃在锅里蘸。 “哎,心宽体胖,幸福的人才会有幸福肥。” “你难道不幸福吗?你现在享受的一切,是很多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可是,我仍旧寂寞。我宁可不做千金小姐,只要有人宠爱我。” 叶青说:“爱情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说得真好,而且不是花钱就买得到。” “小姐,其实你身边应该不乏追求者。” 司徒雪霏享受着香甜的巧克力,自信满满地说:“真要算起来,想追我的男人可以排一条街。不过全世界都知道,我只爱一个男人。” 叶青不说话,他当然清楚,司徒家的大小姐只喜欢李家那位公子。 司徒雪霏黯然垂下眼睫,在壁炉暖黄的火光里,她的面容显得凄清而孤独:“只可惜,他不爱我。” 春暖花开的时候,司徒雪霏的身体渐渐好转,夜里能睡得安稳。只是出入仍旧小心谨慎,两个德国保镖如影随形,不声不响地缀在附近。叶青常陪她出去游玩,抑或见朋友,他谨守本分,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和司徒雪霏之间保持客套的距离。 这日,天清气朗,漫山遍野的黄水仙盛放,司徒雪霏到城里跟老朋友吃饭,散局之后,叶青陪她逛街。走到一家钟表行,司徒雪霏兴致勃勃地走进去浏览,让店员取出几款她喜欢的手表试戴。 这时她留意到叶青手上戴一支卡西欧运动表,很朴素的款式,表带已经有些磨损,心念一动。对叶青说:“你有没有喜欢的手表?叫他们拿给你看看。” 叶青悟出司徒雪霏又要送他礼物,忙摇头:“不用,我的手表还没坏。” “又不是非要坏了才买新的,换着戴挺好的。” 司徒雪霏充耳不闻,自作主张:“你试试看这款豪雅的潜水表,对了,那款欧米茄也不错,可以配西服。还有朗格的铂金表很赞,德国表精工细作,和瑞士表不相伯仲……” 她滔滔不绝,叶青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如此说:“我的卡西欧虽然又旧又破,但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不是公子爷,何必戴金表显摆?” 此言一出,司徒雪霏的脸马上挂下来,她气冲冲地走出钟表行,叶青默然地跟在后面,二人冷口冷面,直到回到家里,仍在冷战。吃饭时两人都不肯下楼,就在各自房间用餐。 隔了几天,还是司徒雪霏先破冰,她让管家去找叶青。 193、爱,可以做,却不能说? 管家把一个礼盒小心地放在桌上,用不熟练的英语对叶青说:“小姐叮嘱,这是送给叶先生的礼物。” 叶青不看都知道是手表,马上说:“请送还给小姐,说好意我心领。” 管家没辙,只得原物奉还。 没隔几分钟,叶青的门就被大力推开,管家跟在后面,司徒雪霏手中捏着礼盒,气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叶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司徒雪霏从没对男人低声下气过!你算老几,给我脸色看?” “小姐,我受之有愧,你不必三番四次送我贵重礼物。” 司徒雪霏不再多话,推开窗户,用力将那盒子扔下楼,叶青惊呼一声,忙趴到窗口看。幸而没落在石子路上,那盒子在花园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打几个滚,弹开,倒扣在草丛中。 司徒雪霏掩面抽泣,管家嘴里咕哝连串法语,不住劝解。叶青只得狂奔下楼,跑去草坪上捡起那盒子,幸而木盒结实,里面的手表又固定得妥当,毫无损伤。 叶青跑回房间,司徒雪霏坐在他起居室的沙发上,脸上的泪还没干。叶青使个眼色让管家出去,他靠着司徒雪霏坐下,举起胳膊给她看。 “手表我戴上了,很漂亮,谢谢你。” 司徒雪霏用力掐他胳膊,铁板一样硬邦邦,他只是不吭声,任由她发泄。 她哭够了,也气饱了,问:“我真的很讨人厌吗?” “不,司徒大小姐,你好得无以复加。以后我有了儿子,这块表我会传给他,告诉他有关一位美丽慷慨的富家小姐的传说。” 叶青难得说恭维话,司徒雪霏破涕为笑。 司徒雪霏买的手表是叶青不认识的牌子,他便偷偷问那两个德国保镖,司徒雪霏送的手表是什么档次,心想若还负担得起,兴许可以买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回赠。这是一款18k金的全自动三圈机械表,蓝宝石表面,开一处天窗可以欣赏到内部的陀飞轮,背面透明,黑色鳄鱼皮表带。两个德国人一看手表上iwc的标记,他们睁大眼睛,对叶青说一个大概的售价。他一听,苦笑,这块表的价值是七位数人民币,足够他在盛京帮哥哥换一处宽敞些的住房了。 天气渐暖,司徒雪霏外出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城堡周围的庄园已经足够大,她已嫌腻烦,拉着叶青开车陪她往四周的小村落去散心,有时候就在家庭小旅馆里吃自制的食物,吃好喝足,顺着山坡走一段路,用望远镜欣赏远处的成群的野马和可爱的小鹿,不亦乐乎。真是岁月静好,叶青觉得世上最轻松惬意的工作不过如此。 快放暑假的时候,路漫漫偶然听见课间几个中国留学生说话。 “许愿在卖家当,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不要跟他讲价钱。” “是啊,肯定是走投无路,他平常很大方,常请喝啤酒,现在一本杂志都要拿出来卖钱。” 路漫漫凑过去,问:“许愿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父亲病重,他等论文答辩一结束就马上回国,之后学位证书邮寄回国给他,等不及参加毕业典礼。” “真的假的?我记得他说要留在德国找工作啊,他学机械的,毕业后很好就业,前途一片光明。” “千真万确。他可能是缺钱,在宿舍贴出广告,锅碗瓢盆都在卖。我才花二十欧跟他买了个旧电磁炉,当赞助他机票钱。” 路漫漫赶去学生宿舍,按门铃,他的房间无人应答,打电话也关机。她只好再按铃找同楼层的一个中国同学,聊了一会儿,中国人彼此之间不讲究什么“隐私”,都是添油加醋地传播,把许愿的经济情况形容得三餐不继,捉襟见肘。 路漫漫告辞之后左思右想,去银行,先取出2000欧现金,想一想,返身再去提款,一共5000欧,用个信封装起来,塞到许愿的信箱里。 许愿到天黑才回宿舍,他打开信箱,从一大叠广告报纸中发现那个白信封。上面写着:许愿亲启,路漫漫。 里面是十张崭新500欧元大钞,一张淡蓝色的便条纸:“人生有如过山车,起起落落,重要的是一直在变化中,当你身处低谷,请不要绝望。” 许愿鼻子一酸,眼泪涌出。5000欧对任何一个留学生而言都不是小数目,足够付一整年的房租和保险。路漫漫慷慨解囊,雪中送炭,实在够义气。 他答辩结束那日,走在天桥上,正想去法学院找路漫漫。正巧看见她在天桥下,他大声挥手叫她名字,路漫漫驻足,仰面朝他微笑,脸上撒满树桠间筛落的金色阳光。她穿着素日最爱的白衬衫,衣领尖角上嵌几粒铆钉,小小的时髦细节。卡其布裤子挽起一点裤脚,平底牛津鞋,露出白嫩精致的脚踝。还是拎那个旧旧的邮差包,鼓鼓囊囊塞着书本。许愿想,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瞬间路漫漫灿烂的笑容。 许愿狂奔下去,站在她面前,一时语塞,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路漫漫先开口:“你几号走?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机场?行李多吗?” 许愿说:“明天一早就走,两个朋友说好一起送我,有人开车,不麻烦你特地跑一趟了。我行李也不多,半卖半送,屋里都空了。” “那就好,那……我祝你一路平安。” 话题卡住,无以为继。许愿从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路漫漫手里。 她低头看,轻而软,是一条丝巾,子夜蓝的底子上是千姿百态的马匹和马鞍、蹄铁的图案,非常童趣。展开有一米见方,很漂亮。 “买给我的?太破费了,这是真丝的,图案很大牌,绝对不便宜。” 许愿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很早就买下了,是跳蚤市场淘的,一杯咖啡的价钱,很白菜。我当时觉得很适合你才买,可是又觉得旧东西送不出手,直到今天才拿出来。” 路漫漫立刻将丝巾对折成三角,在脖子上系个牛仔结。 “很好看啊,我很喜欢,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站着聊了一会儿,心照不宣,谁都没提那5000欧的事。他们拥抱一下告别。路漫漫赶去上课,而许愿即将踏上未知的前程。此去八千里路云和月,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下一次相逢又在何时何地呢? 许愿相信,他们一定会重逢的。 叶青和司徒雪霏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他们有时候一起去远足,走很久很长的路,他会拉着她的手跨过溪涧,会在她不敢从高处跃下的时候张开双臂抱住她,他甚至蹲在地上为她穿过鞋。看似平常的身体接触,却有暧昧的情愫在萌生。夜深人静时,叶青抚摸着手上的戒指,那粒小小蓝色钻石是他死去女友的化身。他轻声问自己:“我还有资格再去爱别人吗?” 这天,司徒雪霏提议去骑马。她跟司徒修远寄养了一匹马在附近的牧场。管家给叶青送上全套骑马装备,包括头盔、马鞭和马靴。叶青看,尺寸都刚刚好。他想,有钱人的管家好像《哆啦a梦》里的小叮当,口袋里可以随时掏出任何主人需要的东西。 到达牧场,司徒雪霏奔去看她的马,她穿着骑装,紧身夹克,白色马裤,马靴漆黑锃亮,头发梳成辫子在脑后,英姿飒爽。叶青跟在后面,看她搂着马的脖子亲昵抚摸细语的模样,娇俏而天真。 “叶青,你挑一匹马,我们去跑两圈。” 司徒雪霏那边已经牵出马匹,正在上马鞍。 叶青说:“我只跟司徒少爷去骑过几次马,不是很熟练。” 司徒雪霏笑:“终于有你不擅长的运动!我让他们挑一匹温顺的母马给你。” 准备妥当,二人跨上马背,慢慢地跑向开阔地,沿路开满五颜六色的野花,绿草坪柔软而芬芳。司徒雪霏兴致来了,策马奔驰,叶青不得不勉力在后追赶。看见司徒雪霏一拉马缰,漂亮地跨越一道矮篱笆,叶青在手心捏把冷汗。 司徒雪霏在马上活力四射,存心要炫耀给叶青看,没多久便汗流浃背,后继无力。反而是叶青稳扎稳打,虽然花活儿不如常骑马的司徒雪霏,但掌握节奏之后反而比她跑得快,跑得稳。 二人绕了几个大圈子,在一处树丛边下马,把缰绳系在大树下,躺在草坡上休息。白云大朵大朵地从空中掠过,和风赛跑。 “叶青,我问你,你这样热衷于运动和健身,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运动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 司徒雪霏转头,盯着叶青:“骗人。据说男人疯狂运动,是为了消耗过剩的肾上腺素。你是不是很久没性生活了?” 叶青瞪大眼睛:“大小姐,你也太……口无遮拦啦,怎么能和男人讨论这个问题!” 司徒雪霏满不在乎地说:“中国人的坏毛病就是假正经,私下里一肚子花花肠子,表面却装得道貌岸然。爱,可以做,却不能说?什么道理?” 194、低到尘埃也开不出花 叶青涨红脸,不吭声。司徒雪霏拿脚踢他小腿:“快说实话!你真的很久没做了?” 叶青往一边让,司徒雪霏得寸进尺,手脚并用,又踢又拧,还拔草叶挠叶青的耳朵:“快说快说!否则我对你严刑逼供!” 叶青哭笑不得,只得豁出去,眼疾手快,抓住司徒雪霏的手腕,按在她脑袋两侧,不许她再胡闹。 “你的好奇心太旺盛!我就是很久没做了,怎样!?” 司徒雪霏笑意盈盈:“很久是多久?半年?一年?” 叶青紧闭嘴唇不说话,脸上却越来越红,他从没和女人直白地讨论过这种问题,和男人都很少。 司徒雪霏怪叫一声:“你不会是从女朋友去世之后就没xxoo了吧?” 叶青松开司徒雪霏的手腕,坐起来,用手搓脸,一条腿支起,眺望远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是,她去世之后,我没和任何女人谈过恋爱。” “连一夜情都没有?ohmygod,你真是情圣!” 叶青恢复镇定,如此说:“我并非圣人。做爱这种事,如果不是和喜欢的人做,那和动物交配有什么两样?男人并不都是受下半身支配的。” 司徒雪霏将手遮住眼睛,浑身无力地躺在草坡上,喃喃自语:“男人真复杂,我搞不懂。你可以守身如玉,有的人却来者不拒。到底怎样才是正确?” 直到黄昏,二人才牵上马回到马厩,刚好接到管家的电话。 “小姐,李兆骏先生来访。” 司徒雪霏惊喜万分,尖叫一声,连忙吩咐叶青开车赶回家。 她简直是狂奔,撞进城堡会客厅的大门,看见李兆骏穿一件深蓝ralpuren棉衬衫,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英文书。 她大叫:“兆骏!” 李兆骏放下书,刚想站起身。司徒雪霏飞奔过去,扑倒。李兆骏揉揉她毛躁的辫子,说:“一头臭汗,去骑马了?” “嗯。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要是知道你今天来,哪儿都不去。” “提前通知就没有惊喜啦。” 李兆骏想要推开她,司徒雪霏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几个月不见,真想你,你这回来,多陪陪我吧!我想去意大利吃海鲜!” 李兆骏刮一下她的鼻子:“大小姐,我是为了公司的生意要去慕尼黑开会,特地绕道来看看你,没时间跟你疯玩。” 二人喁喁细语,旁若无人,这一幕都落在叶青眼里,他原本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司徒雪霏的马鞭和头盔。见二人窝在沙发上谈笑风生,默默地带上房门离开。 这晚,司徒雪霏没有吩咐人请叶青一起吃饭,他独自在套房的起居室用餐。食物仍旧丰盛,以银托盘盛上,另有红酒、矿泉水、果汁、现烤面包和甜点。一朵娇艳的紫色郁金香插在水晶花瓶里。 叶青盯着那朵花,慢慢把牛排切开,送入口中。楼下餐厅传来游丝般缠绵的音乐声,还有司徒雪霏的笑声,他觉得味同嚼蜡,再也吃不下,将托盘送回厨房,在那里和几个佣人、保镖一起喝了一杯黑啤酒。 回房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胳膊看时间,司徒雪霏送的金表熠熠生辉,时针指向十点半,楼下依旧热闹,灯光深夜未熄。他拉起被单盖住头,原来,是他多心了,他并非自以为的那般无可取代。 半夜他被惊醒,当兵时练就的敏锐听觉使得他对夜里的动静分外敏感。他赤脚踩过地毯,拉开房门,听见走廊另一侧的客房里仿佛传来争吵声,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那是李兆骏的卧室。 叶青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锁上门,蒙头继续睡。有些事,不该由他插手。 司徒雪霏正在李兆骏房里,她喝了好几杯香槟,有些醉。她坐在李兆骏大腿上,胳膊缠着他的脖子,李兆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扯开,推到地毯上。 “兆骏!我送上门来你都不要我?” 李兆骏烦躁地抓头发:“我已经说过一千次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当你是妹妹!” “妹妹!?小时候你抱我,亲我,叫我快点长大你就娶我。这么多年我都忘不了,你却把承诺忘得一干二净!” “雪霏,童言无忌,年少无知说的玩笑话,你居然当真?” “是啊,我傻,我笨,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我在你眼里却一文不值!我恨你,恨你,恨死你!” 司徒雪霏摔门而去,在夜深人静的城堡中,轰一声巨响,不知惊醒多少尴尬的旁观者。 第二天,日上中天,司徒雪霏都没现身,李兆骏原本计划住三天,却立刻收拾行李动身飞往德国慕尼黑。司机在门口守候,李兆骏站在大厅中央等消息,管家几次到卧室敲门,司徒雪霏都闭门不出。 “算了,时间紧迫,我必须去机场。请转告小姐,我有空再来看望她。” 叶青送李兆骏上车,在他耳边低声说:“好男人不该让女人掉眼泪。” 李兆骏错愕,看见叶青眼里情绪复杂,有些淡淡的愁绪,以及对他的责备。 他恍悟,苦笑,对叶青说:“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司徒雪霏一整日不吃不喝,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到傍晚,叶青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管家愁眉苦脸来找他。 “叶先生,小姐一整天都没开门,送的食物原封不动放在门口。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您能想想办法吗?” 叶青从跑步机上下来,抹干净汗水,问:“备用钥匙在哪?” “在厨房的壁橱里。” 叶青说:“好,交给我。我先去冲个澡,麻烦您准备一点清淡的食物。” 叶青端着托盘,在司徒雪霏的套房门口敲门。 “别烦我!走开!” “小姐,是我,叶青。” 里面顿一顿,吼道:“你也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叶青掏出钥匙,拧开门锁。 穿过起居室,叶青看见司徒雪霏窝在床铺底下,靠枕堆得如小山,她就把脸埋在里面。 “小姐,我进来了。”叶青把食物放在床头小桌子上。 司徒雪霏居然没骂他,叶青走近,看见她肩膀一抽一抽,是在哭。 他果断地掀开被褥,看见她一条真丝睡裙揉得皱巴巴,披头散发,面朝下埋在枕头里。他强行把她整个人翻过来,只见眼泪鼻涕一塌糊涂,眼睛肿得像核桃,脸颊上都是靠枕压出来的红印子,一块一块的。 他叹口气说:“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把自己搞成丑八怪,值得吗?” “你敢说我丑?” 叶青不怕她:“你敢不敢去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他温暖的手掌扣住她的头,手指顺着滑下去,很悲催地在头发里卡住。 “还不收拾一下自己?头发都打结了,你想臭烘烘地饿死在床上吗?”叶青的口气很像司徒修远,司徒雪霏被这份温情脉脉打动。 她终于下床,胡乱抓过一件袍子罩在身上,用手指把头发理一理。 叶青拉她在小桌子旁坐下,不容置喙地命令:“先吃东西,然后洗澡。睡一觉,又是一条好汉。” “不,又是一个美女!”司徒雪霏咬牙切齿地抓起一片蒜蓉烤面包,狠狠咬一口。 叶青看她这副模样,放心不少,调侃她说:“能吃是福,恨一个人需要很多很多能量,你不能先倒下。” 司徒雪霏招呼叶青:“你也吃啊!拿这么多上来,当我是猪啊!” 叶青也不客气,二人就挤在小桌子上,膝盖碰着膝盖,一起分食一大碗热乎乎的清鸡汤,把一篮子面包吃得一干二净,司徒雪霏还不尽兴,打电话让厨房送一大碗冰淇淋上来。 她盘腿坐到床上,大勺大勺舀冰淇淋吃,吃得撑住,打了个很响的嗝儿,突然扔下冰淇淋碗,用力擦干净嘴,眼泪涌出:“我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叶青靠在她的宝蓝织锦缎贵妃榻上,说:“你觉悟就好。为一个男人糟蹋自己,不值得。” “你不是我,不会明白。” “我当然明白,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李公子不喜欢你,你就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也开不出幸福的花来。恋爱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单恋的人永远伤痕累累。你没有做错什么,唯一的错就是太爱他,所以你在他面前卑微而软弱,他不会珍惜你,因为他不爱你。你应该忘记他,往前走,你值得更好的人。” 司徒雪霏看着叶青:“你认为我会遇到更好的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 司徒雪霏反问:“那你为何不往前走?还活在往事里?叶青,谁劝我都有道理,唯独你没说服力,你的心都死了。” 叶青想一想,如此回答:“你批评得很对,我确实忘不了前女友,因为她死了,所以升华为完美无瑕,没有任何女人可以超越。但不代表我不会再谈恋爱,这是这几年,我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对象。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我会再次交出真心,我的心还在跳动,没有死。” 195、原来男人那东西长这样…… 司徒雪霏仿佛第一次看到叶青一般,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他。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那纽扣她认得,就是他飞檐走壁去救她那一晚,脱下来给她蔽体的那件衣服,那温暖柔软的触感还萦绕在她心头,刻骨铭心。 在这一刻,叶青是她的依靠,全身心的。 她缓缓地说:“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爱着兆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转悠。我们在同一所国际学校念书,他比我高几届,并不同班,但一下课我就往他的教室跑。我们同吃同玩,甚至同睡一张床过。我什么小秘密都对兆骏讲,他在我心目中比哥哥还要聪明,还要能干,还要温柔。还记得十一岁那年,我月经初潮,毫无防备,就在上课的时候发生。我傻呆呆地看见鲜血在蓝色的水手裙上面晕开,白色木椅子上一片红。我不敢吭声,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校服外套遮在腿上,偷偷用手机发短信给兆骏求助。下课铃神刚响,他就来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全新的校服,他用自己的长外套把我裹住,让一个学姐陪我去厕所清理,教我用卫生棉,换上干净裙子。他在同学们讶异的目光下,亲手把那把沾满血的白色椅子刷洗干净。那天他翘课陪我回家,把我交给母亲。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很温柔。问我痛不痛,告诉我不要怕,从此我就是大姑娘,不是小女孩了……” 司徒雪霏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暮色渐浓,叶青背光坐着,只有一双眼睛出奇地亮,星子一般,他用心倾听,保持缄默。 时钟滴答,不知跑了几圈,叶青伸长胳膊,把一盏落地灯拉亮。他的脸在灯光勾勒下显出清晰的轮廓,剑眉星目,阳刚的下颌骨显示出坚韧的个性。 司徒雪霏沉迷于往事,灯突然亮起,下意识地揪住丝袍的领口,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实在狼狈。 她站起身:“你别走,在这儿陪陪我,我去洗澡。” 叶青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意翻看,都是司徒雪霏喜欢的,服装设计、珠宝名表、观光旅游。还有一本速写簿。 他犹豫一下,侧耳细听,浴室水声哗哗,司徒雪霏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他翻开速写簿,是一些随手画的设计图,有香水瓶、项链、手镯。最近的几页是她为叶青设计戒指的草图。 每一幅下面都有她随手写的字,叶青没想到自小接受西式教育的司徒雪霏仍然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 第一枚戒指下,她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二枚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三张草图上写一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突然被触动,眼眶潮湿。 司徒雪霏从头到脚洗个痛快,对着镜子吹干头发,她眼睛还红红的,有些刺痛。被李兆骏拒绝的伤害在心里,隐隐作痛。因为张家栋的缘故,她两次遇险,两次死里逃生,深深感受到人生苦短,恨不得彻夜狂欢,趁着青春正好。 可是,他不要她。司徒雪霏想,我难道不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难道不值得被疼惜,被爱? 司徒雪霏走出浴室,叶青没让她失望,他仍旧坐在那张贵妃榻上,手里捧着她的速写簿。她轻轻咳嗽一声,叶青抬起头来,眼角一行泪还没干。 叶青的手按在那张草图上,上面写的,是她的感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是,没有回响。叶青的女朋友死了,人死如灯灭,悄无声息。她苦恋李兆骏多少年?他没有给她一丝希望。她在这一瞬间,悲欣交集。悲的是过往不可追,喜的是,眼前还有个男人,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房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微弱的光线下,他们的面容模糊,而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她凝视他,他的视线没有回避。 “叶青,跟我做爱。”她说。 “小姐!”叶青惊愕。 “你曾叫我雪霏,在你情急之下。” 叶青坐直身体,双拳握紧,太阳穴的青筋凸显。 司徒雪霏款款走到他面前,说:“当我被绑架,被那些禽兽脱光了绑在床上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多么可笑,我是高贵的名媛,男人们想碰我的手指头一下都得费尽心思。可是,这些人肆无忌惮地以淫秽的眼神打量我,肮脏的双手揉捏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无法逃避。” 叶青咬紧牙关,转头不看司徒雪霏。 她接着说:“昨晚我精心打扮,去勾引兆骏,他推开我,斥责我,我把自己像妓女一样送到他面前,他都不要我!叶青,你也讨厌我吗?”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俯身,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么,跟我做爱,不要让我恳求你,给我保留一丝尊严。” 叶青哑声问:“你确定要这样吗?” “是。” “我没有保险套。” “我在安全期。我知道你很干净,我也是。” 叶青内心天人交战,终于,他做出决定。他以最温暖的声音说:“如你所愿。”他站起来,优雅而敏捷,魁梧的身躯反衬出司徒雪霏的娇弱。他沉默地走向床铺,在上面躺下来。他看着她,眼神洞悉一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他没说话,可是司徒雪霏知道,叶青把自己交给她处置了。让她弥补内心的伤痛,抚平被侮辱,被拒绝的伤痕。 她缓缓走向床铺,叶青看清楚那件丝袍,雪青色,下摆是累累刺绣的天蓝绣球花。司徒雪霏解开丝袍的束带,她里面只穿着一件吊带裙。 她坐到床沿,就在他身旁,叶青没有动。现在,她是占主动权的那一个。 她缓缓地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微光掩映下,他那赤裸的古铜色肌肤在召唤她,年轻的健康的纯然男性的身体。她的手指发抖,从他的锁骨一直滑到胸膛,继续往下,一条毛发从他的肚脐眼往下延伸。她咽下口水。 她小心翼翼地以手掌抚摸他肋下,传说中的“鲨鱼线”、“子弹肌”,她感觉到那肌肉的凸起,以及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他像马,温顺、美丽、奔跑起来又那样强健有力的动物。 司徒雪霏瞥见叶青的脸,她专注解开他衣服的同时,他一直在注视她。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热度。她大胆地和他对视,在他的眼神里,她没有看见浓烈的情欲,更多的是深沉的悲悯。 叶青叹口气,主动去解开裤子,司徒雪霏却按住他的手:“让我来。” 她想要全部的控制权,这件事,是她开始的,她要独自完成。她解开他牛仔裤的的腰带时,在想,叶青是什么类型?会不会穿ck的那种白色三角裤?抑或闷骚的紫色花纹? 牛仔裤褪下的时候,她有些意外,只是很平常的灰色四角棉内裤,像运动员穿的那种,朴实无华。她看见那凸起,有些紧张。于是她伸手关上灯,一瞬间屋里全黑,她悄无声息地脱下睡裙。 窗外的月光清冷,一扇窗户半开着,白纱窗帘微微起伏。 196、我是你身下的一匹马 他们筋疲力尽,瘫软如泥,叶青缓缓地倒在床上,双臂一直搂着司徒雪霏,把她安置在胸膛上,任由她啜泣。 叶青听见司徒雪霏在哭,眼泪抹在他胸膛上。他轻轻拍她的背:“还疼吗?” “很疼。我没想到会那么痛,像死了一回。” “对不起。” “与你何关?是我想要的。” “如果……如果我准备得充分一些,会让你感觉更好。” 司徒雪霏在他胸口叹息:“不可能更好。原来可以如此简单纯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出于本能。” 叶青感动又迷惘,他和司徒雪霏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他担心司徒雪霏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从低迷的情绪中寻求解脱。而更糟糕的是,她并不当他是一个有灵魂的男人,而只是一具肉身。 “你会不会后悔?”他问。 司徒雪霏没有回答,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如雷鸣,在胸腔里蹦。 她答非所问:“抱紧我,别说话。” 第二天,当朝阳的脚顺着窗帘爬上白床单时,叶青溜回自己的房间,司徒雪霏坐在床上穿上丝袜,看见床单上一抹淡红的血渍,很奇怪,她居然并不为失身而感到懊恼,因为那个人是叶青吗?可以不顾一切爬上四楼来救她的男人,他是好人。 这一天,司徒雪霏刻意回避叶青,躲在图书室。叶青并未去打扰她,他不是那种得意便猖狂的男人。晚餐的时候,管家来请。 这一次共进晚餐,他们却各自占据长桌的一头,中间隔着四座银烛台,好似牛郎织女隔着银河那般。他们几乎没有交谈,房间四角站着仆人,他们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司徒雪霏想起一句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在摇曳的烛光中望向叶青,生理反应比心理反应更快,她就想靠近他,拥抱他,探索他每一块肌肉的轮廓。 这一晚,叶青在等待司徒雪霏的召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可是,她没有来叫他。 叶青闷闷地打开电脑,放bbc新闻,在那单调的背景声音中,做了一百个伏地挺身。 司徒雪霏在台灯底下,摊开速写簿,她在画一副耳环的草图,随手勾勒出一对叶子,青翠欲滴,舒卷娇嫩的模样。她想一想,在下面写上“叶青”二字。她突然觉得,叶青的名字写出来是如此美丽,她写满整整一张纸。 柳叶青青,悠悠我心。 第三天,司徒雪霏仍旧没有和叶青见面,她带了另外一个保镖进城去。叶青百无聊赖,和德国佬在花园的草坪上玩摔角,几个回合两人都在互相试探,互有输赢。出了汗,热,脱下衬衫,穿着背心,露出肌肉贲张的胳臂。 197、多么幸运遇见你 叶青看见司徒雪霏的车从林荫道转弯,朝大宅驶来,一股蛮力上来,攥紧对手的腰带,啪!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德国佬哇哇怪叫。 司徒雪霏摇下车窗,对他微笑。他叉腰站在阳光底下,汗水在发光。 夜里,时钟滴答,走过了十二点,叶青躺在床上,度秒如年。他掏出手机,写一条微信给司徒雪霏,虽然,她就在走廊的尽头。 司徒雪霏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很长的消息。 “你问我,和你在一起是什么感觉。我起初不知如何描述,今晚突然想起大学里做的一个光衍射实验。奇妙而震撼的场景是,两束光重叠在一起,好似情人拥抱,缠绵,战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场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一束光,而我多么幸运,遇到了你。” 司徒雪霏鼻尖一酸,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敲门声响起,几乎在同时,叶青拉开了门。司徒雪霏闪进来,她仍旧穿着那件丝袍,蓝色绣球花的花瓣洒满衣襟。 玉指纤纤,她解开束带,叶青的呼吸停止——丝袍下面什么都没穿。她妩媚地笑起来,跳到叶青身上,双腿挂在他腰间。 他大笑,马上托住她,抱着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她的丝袍滑落,香肩如雪般细白,粉红足趾蜷缩起来。 早晨来得那么快,司徒雪霏打个哈欠,在叶青怀里醒来。原来快乐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仍旧维持着入睡时的姿势,从背后严丝合缝地抱紧她,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他搂着她的腰。他的体温如火炉一般,以至于她把被子都踢到床下去。 司徒雪霏在叶青手臂上轻轻磨蹭两下,两人都不想起床。她有些事情想问,不问,也许比较好,可她不是那种稀里糊涂过一辈子的人。 “叶青,你会忘记你的前女友吗?”司徒雪霏按住他的手,找到指缝,手指嵌进去,那枚戒指硌在她手心里。 叶青一瞬间有些僵硬,很快反应过来,手指弯曲,和司徒雪霏十指紧扣,微微用力。 “不,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她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漫长而深刻的回忆。如果我否定她的存在,就是否定自己。一个背弃过往的男人,不算男人。” 司徒雪霏微笑,她喜欢这个回答。她翻身,和他面对面,胳膊缠住他的脖子。 她的声音愉快而娇憨:“那你从今往后,要连我的喜怒哀乐一起背负。你要任我差遣,哪怕我撒娇耍赖,你也要容忍我。我说要天上的月亮,你就要马上去找梯子。” “任性!”叶青捏捏她的鼻子,指腹的茧磨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带来美妙的触感。 叶青仿佛洞悉她在想什么,双唇贴在她耳边说:“我想让你忘记那些恐惧和悲伤。忘记那些非人的羞辱,忘记被拒绝的伤痛。我要你快乐,如果做这件事可以令你愉悦,就让我做到死。” 岂止愉悦,超越愉悦。那种感受有如宇宙大爆炸,不断膨胀、膨胀、新生、新生,创造出一个崭新世界。 “是的,我忘记了黑夜,你是我的光明。” 她捧住他的脸,吻他的唇。笨拙,急切,但,滋味妙不可言。 当司徒雪霏以为这样如梦似幻的美好生活会永久持续下去时,司徒修远的电话打来。 “妹妹,回家吧,你安全了。” “什么?” “张家栋昨天深夜闯进你在美亚百货的办公室,想安装一个炸弹。触动警报,他开枪打伤一个保安,警察赶到,他持枪拘捕,当场被击毙。” 司徒雪霏沉默,叶青正坐在她身旁,此时,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在电话里说:“以美亚百货的名义,送一笔抚恤金给他的家人吧。” 司徒修远在那一头愣住,这是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吗? “嘿,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这样说。” 司徒雪霏长吁一口气:“张家栋也曾是别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他也曾意气风发过,对生活有许多美好的愿景。他做过很糟糕的事,但,罪不至死。也许,我真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间接导致他的悲剧。我愿意补偿他的家人。” 司徒修远笑道:“我的小妹妹长大了。放心,我会替你办妥。” 挂上电话,司徒雪霏把头靠在叶青的肩膀上,他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你做得很对。” 司徒雪霏娇笑:“因为我想恕罪上天堂。” “上天堂有什么好?” “你在那里啊!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大小姐,你说情话真是肉麻又老套。” 司徒雪霏用力掐叶青的大腿,他只是笑,不还手。 本以为美好的时光永不结束,可时间的脚步匆匆又匆匆,一拖再拖,百般借口,司徒雪霏还是赶在司徒修远生日前夕回到盛京。 家里司机来接,叶青自然而然地拉开车门,把司徒雪霏扶到劳斯莱斯的后座。他关上车门,坐到前排。车内间隔把前后隔开,司徒雪霏看不见,也听不见叶青。她满怀惆怅,从迷你酒吧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两指深在水晶酒杯里,热辣辣的,一口气咽下。 瑞士城堡里的二人绮梦结束,他们从云端重新踏入现实世界。 李兆骏在慕尼黑一待就是两周,日夜牵挂女儿李梦晓,每天和她视频通话。 “你在卓奶奶家里开心吗?” 李梦晓正在专心致志地舔棒棒糖,无暇回答,卓雅抱她放在膝盖上。 “兆骏,你放心,家里佣人都把她当小公主供着,每天陪她玩耍,她高兴得不得了。”卓雅对李兆骏说。 李梦晓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镜头咧嘴笑:“爸爸,花园里有滑滑梯,还有沙坑,还有跷跷板!都是我的!” “这么多好玩的啊?那你有没有谢谢卓奶奶?” 李梦晓马上搂住卓雅的脖子,献上黏糊糊的香吻一个。 聊了一会儿孩子,卓雅关心李兆骏:“听说那边天气还是挺凉的,你要注意别感冒。” 李兆骏说:“我是大人了,放心。我得工作,有空再连线吧。” 他三言两语结束通话,卓雅看着黑掉的视频,叹口气。李兆骏终究对她还是冷淡,为着司徒雪霏的缘故。 这天,他在酒店楼下的餐厅吃早饭,享受香浓的咖啡和熏肉三明治。突然看见对街站着一对年轻人。女孩背着半旧帆布包,破牛仔短裤,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即使穿平底鞋,也有窈窕的线条。 她旁边站着一个瘦削的德国男孩,一头金发好似被阳光亲吻过,侧头看她,眼里满满的是信任和喜爱。他们在讨论橱窗里的一副抽象派油画。 李兆骏觉得那女孩的背影有些奇妙的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那一头乌黑的卷发真担得起“秀发如云”四个字,不知是出自哪位高明的发型师,能做出这样光滑又丰盈,自然又活泼的卷发,覆满整个背部。 那女孩转头对男孩说什么,眼睛含笑,亮晶晶的。李兆骏如被雷击中,目瞪口呆,这不是那个无名少女吗?他在黑夜里载过她一程,又在别人的摄影作品中见过她的倩影。她居然会出现在慕尼黑的街头! 他慌忙起身,打翻了咖啡,顾不得许多,抓起手机便往外跑。餐厅的旋转玻璃门真让人头疼,等他撞出门去,黄色电车隔绝他的视线,也阻隔他的路线,李兆骏眼睁睁看见他们走进车厢中,电车开走,李兆骏还被红灯卡在马路这一边。 前后就差十秒钟,李兆骏捶胸顿足,对着远去的电车哀叹,缘分多么奇妙,又多么遗憾,还是缘悭一面。 在电车上,路漫漫和卢卡斯并排坐在墨绿色的皮椅上,电车有些旧,黑人白人黄种人,各式各样的人在电车里默默无语,或盯着手机,或翻书看。只有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讨论最新的变形金刚电影。 路漫漫轻声说:“逛完慕尼黑,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继续南下,到博登湖。” “好,你开心我们就多玩几天。” 不久前,卢卡斯论文答辩通过,顺利拿到学位,路漫漫对继父建议,她正好也没课,开车陪卢卡斯外出自驾游,当做庆祝。她一直坚持认为,卢卡斯的“病”只要多接触外面的世界,自会不药而愈。云游四方,吃喝玩乐,比看心理医生有效得多。别问她为什么这样自信,一个自杀过,流产过,仍旧能微笑面对世界的女孩,绝对有资格自助,且助人。 她很快乐,很平静。一切都很好,好得她几乎都忘记司徒修远了。 几乎忘记。当六月一号来临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自言自语:“姐夫,生日快乐。” 198、仲夏夜之梦 生日这天,开homeparty。朋友们高声谈笑,香槟酒和鱼子酱一波一波地端上来,无限量供应,泳池边放眼皆是曼妙女子的身躯。低音炮轰轰响,有人喝醉,踩到桌子上大声唱歌,白桌布上都是黑鞋印。谁也不在乎弄得脏兮兮,只是嫌他唱得难听,合力把他抬起来,扔到泳池里去,溅起一地水花,女人们拍手尖叫。 生日派对热闹非凡,唯独少了主人——司徒修远。 他借口多喝了几杯,尿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拉开衣柜,从角落里拎出一幅油画,那是他的肖像,当年路漫漫亲手所绘,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 她离开后,这幅画便被他藏起来,否则早被司徒雪霏拿刀划破,正如她遗落在司徒家的其他画作那般可怜的命运。 千万人对他说生日快乐,他都不稀罕。他只想听一个人的声音,可是那人,永不再见。他凝视这幅画许久,叹息,拂去上面的浮尘,仍旧塞回衣柜。司徒修远走出房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在四处张望。 “你好,需要帮助吗?”他问,带着几分警惕。今夜开派对,是妹妹司徒雪霏的意思,母亲卓雅怕吵闹,已经到山上的别墅小住,回避。 大宅内人来人往,难免有鱼目混珠蹭吃蹭喝的客人,比如眼前这位可能就是。司徒修远不认识这个女人,她的脸庞清丽,穿一袭珍珠灰旗袍,斜襟上是凤头盘扣,工笔重彩的牡丹花绘制得栩栩如生,好似散发香气,手上佩戴着一支名贵百达翡丽钻表,这是唯一的饰物。 那女子柔声回答,不卑不亢:“打扰了,我在寻找洗手间。” “泳池旁边就有。” “人满为患。” 司徒修远一向绅士,便引领她到楼下一间客用的洗手间,她对他点头致谢,推门进去。她剪着有些复古的齐耳短发,司徒修远看见她后颈上凸出的脊椎骨,心想,这真是瘦得病态,好似衣服的重量都会把她压垮一般。 司徒修远认识的朋友,大半也都是司徒雪霏的熟人。今夜她穿一件黑色紧身绷带裙,无数布条巧妙地包裹、暴露,身段凹凸有致。高跟鞋上两条x形细带,一条绑住脚背,一条勒紧脚踝,性感入骨。她手上一枚祖母绿戒指耀眼夺目,配同样宝石镶嵌的黄金手镯,做成一条蛇的形象首尾相扣,绿眼睛幽幽发光。司徒雪霏在人群中谈笑风生,手里一杯酒还没喝完立刻有男士殷勤送上新的。 可是她的眼神一直飘到角落里去,在那儿,叶青抄手靠墙站着,脸庞一半隐没在阴影中,高挺的鼻梁像雕刻一般。泳池派对气氛轻松,他今天也穿便装。v领白t恤,旧迷彩裤的裤腿随性塞进靴子里。他只是那样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不说话,可司徒雪霏已经觉得嗓子眼儿发干。 他们之间隔着鲜花与香槟,隔着俊男美女,但眼里只看见对方,用眼神无声交谈,缠绵如丝。按捺不住,叶青从派对上消失,没隔多久,司徒雪霏也找个借口回大屋。 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轻快地跑上楼梯,朝自己的房间而去。刚到门口,黑影一闪,两只强壮的胳膊从后面包抄,将她揽入怀中。司徒雪霏看见那麦色胳膊上的iwc腕表,认得它的主人,咯咯笑:“胆大包天!仔细被人瞧见!” 叶青不说话,只是拧开房门,二人闪身进去,反锁。 叶青的手捧住她的脸,她仰头凝视他,他低声问:“你这一身绷带,从哪里开始解?” “考考你,大兵叶青!” “纠正你,我好歹是个上尉……” 她娇笑,转圈展示这一身名师设计的绷带装,把叶青的胃口吊得高高的,最后才拉起他的手,教他寻找那隐秘的拉链。 他的手剥开碍事的布料,抱紧她,好似要和她融为一体。 凌晨三点,客人才陆续散去,几个醉到无法开车的人,就在司徒家的客厅里横七竖八卧倒,还有人干脆一条毛巾搭在脸上,就在泳池边的躺椅上睡着了。 司徒修远也不多管,在花园里吹了一会儿风,走到图书室,过了睡点儿还没上床,此刻又清醒得毫无睡意。 他推开门,看见李兆骏和一个女子一起趴在玻璃柜上,在欣赏他收藏的一副古董地图。那女子抬起头来,就是借厕所用的那位小姐。她不主动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温婉清丽。 “修远,你还没休息?” 司徒修远笑说:“是,我来抓贼。你居然没回家陪女儿?” “梦晓今天跟着你妈妈到山上别墅去了,说是玫瑰花开,特别美,带她去住两天。” “那很好,你也能脱身出来玩一玩。” 李兆骏轻咳一声,把那位沉默的小姐介绍给司徒修远。 “这位是我带来的朋友,刚从美国回来,是著名国学大师夏维钧先生的千金,夏梦小姐。她在盛京没几个熟人,我怕她无聊,所以带她来这里玩。夏梦,这位就是今晚派对的寿星,司徒修远,我的死党。” “夏梦?幸会!多美的名字。令堂是学术泰斗,久仰久仰,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夏小姐。”司徒修远主动伸出手。 夏梦站起来,缓缓抬起玉臂,有些懒洋洋的姿态。司徒修远改变主意,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指节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夏梦心中一荡,这种老派英国绅士的吻手礼,司徒修远做得行云流水,恭敬而不做作。 “司徒少爷可是在英国读书?” “青少年时代在瑞士,大学是在剑桥。” “原来如此,很少有中国男人能会把温莎结打得这么地道而优雅。我喜欢你的领带。” 司徒修远微笑,这条领带的花色是他自己选的,宝石蓝的底子上是星空图案,大大小小圆点是闪烁的星星,深深浅浅的线条是星轨。远看很素雅,近看十分趣致。 李兆骏干咳一声:“今夜时间已晚,我先送夏小姐回酒店,改日再约,一起吃饭。” 司徒修远问:“夏小姐住哪家酒店?” “希尔顿。” “我让家里司机送你去,兆骏不顺路。” 司徒修远亲自把夏梦扶上车,挥手告别。李兆骏的车随后开出车库,他一手搭着车窗,半开玩笑地问:“修远,你若对夏小姐有意,我不介意做媒人。” 司徒修远耸耸肩:“我已经够冷淡,再找个比我更冷淡的女人,难道我家要变成冰箱?” 时隔几天,夏梦托李兆骏送一份礼物到司徒家,说是补送生日贺礼,她当时临时起意跟李兆骏一起来参加派对,并不知是为司徒修远庆生。 司徒修远看见一个圆筒状的画轴,以为是国画,取出展开,原来是一幅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路漫漫!为何总是在他下定决心要遗忘的时候,不停有蛛丝马迹钻出来,提醒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个一碰就痛的名字? 李兆骏并未注意到司徒修远脸色凝重,一言不发。他赞道:“字写得相当漂亮,夏梦在美国华裔圈子里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她特地为你写这幅字,嵌上你的名字,可谓用心良苦。” 司徒修远嘴角抽动,强自打起精神,说:“确实,代我谢谢她。” 他将字重新卷起来,收入画轴之中,让佣人拿去书房放好。他并不提夏梦,顾左右而言他,只跟李兆骏说些生意上的事情。 临走,李兆骏说:“夏梦这次回国,是为了继承姑姑的遗产,过阵子可能就回美国,你若想进一步认识她,可要抓紧时间。” 司徒修远但笑不语,李兆骏摇头,他懂,男人为一个女人动心时,哪怕万水千山,赴汤蹈火,爬也要爬到跟前去,拜倒在石榴裙下。若是不感兴趣,人人都是柳下惠。 司徒修远本来将这个小插曲搁下,没想到夏梦却主动约他。 “有一场小型演唱会,主办者是我的朋友,在私人别墅举行,只邀请一百人,你有没有兴趣?” “谁的演唱会?” “你应该喜欢,李宗盛。” “哈,他?” “是啊,难得这样私密,可以安静听吉他,比几万人的体育场不知好到哪里去。你若有赏脸,我让朋友留座位。” 司徒修远思索片刻,问:“兆骏一起吗?” “他说也许,你知道,奶爸难做,女儿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如临大敌,很难约他出门。” “好吧,我去。” 199、鬼迷了心窍 那一晚,他独自开车去希尔顿接夏梦,再一起到别墅去。夏梦仍旧穿旗袍,今天是香云纱削肩短旗袍,以水墨画一支清莲,亭亭玉立,耳朵上一对翡翠叶子晃悠,显得她下巴尖尖,清丽绝伦。在现代化大都市里穿旗袍,本是格格不入,但夏梦气定神闲,反而让人觉得她就该是这样。 别墅的主人是华侨,听过司徒修远的大名,但并无瓜葛,礼貌寒暄几句,并不刻意逢迎。司徒修远反而喜欢这种氛围,他常被三教九流的人拍马屁奉承,还是像夏梦这样的华侨相处起来更自在。他们出身良好,薄有资产,见过世面,不卑不亢。 司徒修远他们的桌子不远不近,位置刚刚好,小桌上有几样酒水,坚果小吃等物。司徒修远拿一杯鸡尾酒,专心欣赏。他被歌声深深打动,只有男人的歌能唱出男人的心事。 李宗盛的歌娓娓道来,一个爱情故事。 ……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 夏梦沉浸在歌声里,跟着轻哼,身边司徒修远一言不发,她转头一看,惊觉他泪流满面。 “嘿,你居然感动得哭?” 司徒修远手一摸,凉凉的,全是眼泪。他察觉自己失态,忙掏出手绢盖在眼睛上。 曲终人散,他们走出别墅,走去车旁。夏梦轻声问:“可是触动了你的心事?” 司徒修远笑答:“我也老大不小了,多少有些故事,不足为外人道。” “不妨说给我听。” 司徒修远替她打开车门,请她上车。他坐下,才对夏梦说:“没什么好说,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是类似的。” “可是那个人一定很特别,是不是?事过境迁,仍然让你流泪。” “夏梦小姐,你的好奇心很旺盛。” 车子飚出去,在深夜的山道上,凉风吹来,十分惬意。 “修远,我可以叫你修远吗?我并不是好打听别人隐私,只是喜欢听爱情故事。” “喜欢爱情故事,你可以看《乱世佳人》,或者《红楼梦》。” 夏梦娇笑:“现实生活永远比电影和小说精彩。我自己就是一个故事。在十几岁的时候,爱上我的书法老师,他年过花甲,风雅蕴藉,身上永远带着油墨香气。他叫我写米芾和王羲之,我觉得他本人真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偷偷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一页又一页,怕人瞧见,写完就烧掉,弄得卧室乌烟瘴气。” “哇,爷孙恋,你真前卫!” “是,他的年纪几乎可以做我爷爷。我暗恋他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在没有课的时间偷偷跑去看他。佣人没空招呼我,我自己乱跑,看见他在花园的藤椅上打盹,张大嘴流口水,一直滴到衣服前襟上,他扯着鼻鼾,丝毫不觉。我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哆嗦,他真真是一个老人啊!皮肤一层一层松弛地挂下来,手背上都是老人斑。我清醒过来,拔腿就逃。” 司徒修远忍不住大笑起来,觉得夏梦这个女子实在是个聊天的好对象。 夏梦接着说:“到上大学时,心理和生理都成熟,熟透了,胸口涨涨的,总像有一团火。我父亲是个严肃的老学究,家中食色性也这类话题属于禁忌。青春少女,欲望压抑得太厉害,物极必反。某天,我在运动场看见了一个橄榄球四分卫,他有着米开朗琪罗的雕塑那般完美的身体,和汤姆克鲁斯一般的俊脸。那时我正在慢跑,一直扭头看他,一直看一直看,他也看见我,对我笑,露出白牙。我一激动,绊倒,当场摔个五体投地,两个膝盖磨得鲜血淋漓。他跑过来把我拉起来,我顾不得痛,第一要务是结结巴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电话几号。” 司徒修远饶有兴致地问:“后来呢?” 夏梦斜眼看着他,笑说:“你是男人,你懂的,一切爱情故事的开头都类似。热情、狂躁、浪漫、紧张。只是这一次,结局太龌蹉。那是一个暴雨夜,那天我从巴黎旅行回来,突袭他的公寓,想给他一个惊喜,他钥匙一向藏在门口地垫下面,我偷偷开门进屋,听见动静,以为他和女人偷情,冲进去一看,却是一个男人压在他身上,二人正在颠鸳倒凤,大汗淋漓,浪叫得快把天花板掀翻。原来他是个gay,跟我出双入对不过是个幌子。我当场吓傻,回过神来,把买的礼物砸在他身上,骂完平生所有会的脏话,哭着跑回家。” 司徒修远想笑又不敢笑,说:“至少你在一段时间内满足了虚荣心,大学里能跟橄榄球队四分卫谈恋爱的女生,可以把下巴翘到天上,横着走路。” “那时候我太年轻,不知道命运赠给我的一切礼物,暗中早已经标好价格,凡事都有代价,心碎就是最常见的一种。” “夏小姐,看来你情史十分丰富,颇有心得,请教一下,什么是爱情?” 夏梦想一想说:“爱情就是,你爱上那个人,突然有了软肋,又好似有了铠甲。” “非常脆弱,又非常坚强?”司徒行健问。 “是。那个人成为你致命弱点,她一哭,你就肝肠寸断。为了她,你变成超人,风里雨里都去得,可以赤脚从刀锋上走过。” 司徒修远想一想,如此说:“我也曾爱过,深入骨髓的爱。假如真有天堂,我会把天堂盛在金盘子里,双手奉送给她。”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夏梦替他说下去:“可是她不稀罕,你痛不欲生。” “是,如果我不曾遇到她,我本来也可以很快乐,娶个门当户对的太太,生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热闹繁华地过着一辈子。” 夏梦再接着替他补充:“可是造化弄人,那人偏偏在你生命中出现了,于是其余所有人都变成将就,可是,你不愿意将就,非她不可。” “她不是非我不可,我……恨她。” 夏梦微笑,许久之后,她才轻声说:“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忘记。你仍然恨她,只因为她还在你心里。” 这一夜,他们聊得十分投机,当车子在希尔顿酒店门口停下时,司徒修远居然觉得意犹未尽。 又隔几日,夏梦派人送第二幅字到司徒家,这一次,司徒修远有些迫不及待地展开书轴。写的是一句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突然觉得,夏梦是他的知己,她懂得他为谁憔悴,为谁辗转难眠。他怔怔地落下泪,忙擦去,怕眼泪滴到宣纸上,晕染了墨迹。 卓雅看见字幅,心中有数,提议说:“听兆骏讲,夏梦小姐人才出众,书香门第,她在盛京已没有亲戚,一直住酒店多冷清!兆骏的朋友就是你的的朋友,不如请夏小姐到我们家小住,我也想认识一下她。” 司徒修远笑说:“妈妈,我还没滞销到要送货上门去推销的程度,你别动歪脑筋。” 卓雅在儿子头上敲一下:“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该正经找个女朋友了!我最烦人见面,虚情假意地说,你家修远多么痴情啊,露娜死了这么几年,他一直独身!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辈子诅咒露娜那个娼妇!” 司徒修远不作声,但仍旧请兆骏出面,把夏梦请到家里来做客。只要母亲开心,有何不可? 一叶知秋,司徒修远放弃开敞篷车。一个清凉的夜,叶青来找他。 “少爷,我正式向你辞职。” “还是不想待在司徒家?” “你待我不薄,小姐对我……也十分和善。只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司徒小姐已经脱离威胁,我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司徒修远捏捏眉心:“你推荐来的新助理,还不错,基本上挺满意的。不过叶青,这些年下来,我当你是好朋友。你若离开,我不习惯。” 叶青微笑说:“盛京虽大,可要见面,总是能见的,我暂时不会离开。” “那就好,雪霏那边,你还是去道个别吧。” “当然。” 司徒修远不知道,叶青早已和司徒雪霏“深入交谈”过。他们不愿在家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叶青爽快,他决定离开司徒家,两人在外面见面。 叶青开车离开那日,司徒雪霏趴在窗口朝他挥手,她知道,他俩的事儿,还长着呢。 许愿到盛京找工作,把微信里的朋友仔细研究了一番,联系了几个人,也包括田甜。这世道,出国留学几年,便觉得人情如纸薄,平日发个状态互相点赞,真要说见面吃个饭谈个事儿,都说没时间。 现在海归等于海待,刻薄的人嚼舌根,说在国外混不下去的,才灰溜溜回国来。许愿撞了几个软钉子,咬咬牙,找田甜。 200、你在家留男人过夜? “田甜,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愿,我们在汉堡见过的。”他直接打电话给田甜,号码存了一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田甜先是回忆了一下,马上惊喜地说:“啊,是你!太意外啦,你在哪里?” “我回国已经一阵子,在找工作。在盛京有几个面试。” 田甜立刻说:“太好啦太好啦,我请你吃饭,几号到?” 许愿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便说出时间地点。 到达那日,田甜早早等在火车站,许愿拎着箱子,老远就看见穿一条红裙子的田甜冲他热情挥手。 “谢谢你来接我,等很久了吗?火车站里面维修,绕了好大一圈才能出站。” “没关系,人到了就好,我们先去吃饭。” 田甜抢着去拎许愿的箱子,他受宠若惊,忙说:“我来我来!让女人拎包,要天打雷劈的。” 二人有说有笑,走到停车场,许愿看见田甜开一辆银白色甲壳虫,哟一声:“整车进口的?白富美啊!” 田甜马上解释:“这是路漫漫出国前送给我的车。她用不着。” “哇,路漫漫太豪爽了吧,这车在国内可不便宜。她家那么有钱?” 田甜让许愿上车,回答他:“说来话长,既然她没跟你说过家里的事,我怎能在背后讲小话。总之,她家里的事挺复杂的,说出来都是泪。” 许愿说:“我无意刺探她的隐私,路漫漫是个好女孩,谁要说她的是非,我头一个抢着打他一个大嘴巴。” 田甜笑:“是,了解漫漫的人就会明白,她是绝无仅有的好人。” 田甜带许愿去一家口碑一流的湘菜馆吃家常菜,点的菜堆满桌子,二人吃得红光满面。 “许愿,你在盛京打算待几天?” “说不准,有几个面试,如果一面过了还有二面,拖到几号不知道。” “你住哪儿?” “还在考虑,也许找个便宜的快捷酒店。” “咦?你在这里没有同学朋友蹭一下沙发?” 许愿苦笑一声,说:“我本科就在德国读的,读完硕士已经差不多七年,夫妻尚且有七年之痒,何况老同学?这么些年没见,很多朋友都生疏了。我又是南方人,在盛京工作的朋友没几个,不太好意思去借住。” 田甜想一想,说:“那你住我家吧。” “啊?不太好吧,你是女孩子,而且,你有男朋友啊。” 田甜笑:“我不怕,你怕什么?罗敏昊跟我不住一起。” 许愿哦一声,心里起疑,却不多问,专心吃饭。饭后他抢着要付账,差点和田甜打起来,最后还是他赢了。田甜开车往家去,路上调侃说:“男人如果存心抢付账,一定能成功,不成功的都是小气鬼。” 许愿哈哈大笑起来:“我虽然不是高富帅,这点绅士风度还是有的。哪能一顿饭就吃破产啦!” 田甜心想,那是你没去过真正奢华的地方吃过一顿五位数的饭,开一瓶六位数的红酒。可是,那种饭吃着也没意思。吃饭这件事,美味与否,关键是看跟什么人吃。她不再跑饭局陪吃赚钱之后,并不怀念那种挥金如土的饭局,在家炒个饭,泡碗面,路边小店买根鸭脖子,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地方,许愿惊讶地张大嘴巴:“田甜,你一个人住这里,好奢侈!” 放眼望去,敞亮的大三居,阳台看出去能看见公园的绿意盎然,景观很不错。看样子已经住过几年,家居布置十分温馨,典型女孩子的地方,窗帘边上缀着蕾丝边。 “嗯,我一个人住。” “租金很贵吧?” “不,这是我的房子。” “啊?”许愿更加吃惊,可是田甜没有说下去,他就不问。 正聊着,罗敏昊打电话来,田甜走去卧室,讲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看见许愿站在客厅,看她放在书架上的书和杂志,忙说:“抱歉,我男朋友的电话,没招呼你。快收拾一下行李,早点洗澡休息吧。” 田甜把许愿带到客房,对他说:“这间浴室你一个人用,东西随便放,不用回避我。我主卧室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厨房里有各种食物,你夜里饿了可以煮面吃。” 她招呼许愿跟她一起,掀开床罩,拿出崭新床单被套换上。床单是男女皆宜的蓝白格子,散发出苹果味的清香。客房也很敞亮,落地窗通向露台。 许愿说:“这简直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待遇,我原本期待有沙发睡就不错啦,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田甜说:“朋友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如果关键时刻不能搭把手,那就不叫朋友。” “你跟路漫漫都很讲义气,男人都比不过你们。” “哟,谢谢夸奖啦,我跟漫漫都是美女,可别拿我们比作女汉子!” 夜深的时候,田甜拿上钥匙出门,对许愿说:“我跟罗敏昊去吃夜宵。你自便,可以看看电视或者玩电脑,家里wifi密码是654321。” “好的,谢谢,我准备一下面试的资料。” 田甜仍旧在街口的大排档等罗敏昊。他加班回来,一脸倦意。等上菜时,田甜有些心疼地捏捏他的肩膀:“这么苦,值得吗?算加班费吗?” “不加班又能如何呢?这份工作我不干,自有大把人抢着干。你以为像你挣钱那么容易?” 罗敏昊气鼓鼓的,只顾喝酒,田甜木着一张脸,不说话。一顿饭食不知味,吃完,罗敏昊说:“明天星期六,可以睡个懒觉,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你那儿吧。” 罗敏昊想起来说:“我这周懒,没打扫,乱七八糟的,去你家吧。” “那个,不太方便,我家有人借住。” “谁?”罗敏昊警觉地问。 “许愿,路漫漫在德国的朋友,你见过的。” 罗敏昊一下想起来,那个瘦瘦的戴黑框眼镜的男孩子。 “哦……路漫漫跟你打招呼收留他?” 田甜不想罗敏昊疑神疑鬼,便支吾过去,假托是路漫漫拜托她帮忙。 罗敏昊叹口气:“你真是不注意形象,在家里留宿年轻男生,像什么话!幸好是我也认识的人,不怀疑你。换作别的男人,早一巴掌扇死你。” 田甜心里憋屈,可不愿得罪男朋友,只好闷头吃饭,二人无话可说,意兴阑珊地分手。 她回到家中,看许愿还在电脑前面忙碌,问:“你饿不饿?我带了一份干切牛肉给你,撒点辣椒面儿,很好吃。” 许愿忙把一次性餐盒接过来,连声道谢。 田甜洗过澡,穿上睡裙,走到客厅看电视。许愿正就着一瓶冰冻矿泉水吃牛肉,二人闲聊起来。 “你怎么回国啦?好多人出国留学之后,都千方百计留在外面。”田甜问。 “我爸病重去世,家里没个男人不行。我不打算再回德国,赶快找个工作挣钱养家是首要任务。我妈年纪大了,三病五灾的,不能让她过苦日子。” “啊?原来是这样,你很辛苦吧这阵子?”田甜同情地说。 “还行,我是男人嘛,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呢,咬咬牙挺住。何况还有一些朋友雪中送炭,你不就收留我嘛,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哎哟,举手之劳,你千万别感恩戴德,我听着肉麻。” 许愿说:“这次我还不知要在你家滞留多久,我会帮忙打扫,烧饭也会,当做我付你房租吧。” “那敢情好,你会做什么菜?” 许愿说:“苦逼留学生都会几个拿手菜——番茄炒蛋,番茄蛋汤,青椒土豆丝,面拖大排之类。” 田甜拍掌大笑:“太好啦,以后就让你当大厨。” 许愿问:“你呢?应该已经工作了吧?毕业有一阵子了,在哪儿高就?” 田甜坦荡荡地说:“已经出社会了。我成绩不好,补考了两科才拿到学位,比别的同学晚毕业,找不到好单位,就在一个民营的小外贸公司上班,做销售。” 许愿会说话,马上转弯:“你英语说得挺好,长得又如花似玉,做销售最适合你。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好好干总有出头之日。” “我也是这么想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幸好我不用负担房租,生活压力比较小。” “那是,房租是大头!” 二人聊得投机,讨论年轻人在大城市求生存的种种艰辛,直到凌晨才各自睡觉。 第二日,田甜睡到自然醒,走到客厅看见许愿已经衣衫齐整,坐在客厅里用电脑。 “你这么早?”田甜问。 “习惯成自然,留学时每天早上7点准时起床。” “真是好习惯,我就不行,总睡不够。” 许愿煮了两个鸡蛋,面包涂上果酱,跟田甜一起坐在厨房小桌子边,有吃有聊。这种氛围,很像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年轻情侣。 中午两人叫了个披萨在家吃,许愿又抢着付钱。吃好饭田甜洗个澡,认真上妆,拎上一个包,准备出门。 许愿乍一见田甜化极浓的妆,梳一个花式复杂的盘头,穿一条撒花大摆裙,吓一大跳。 201、千金难买一知己 田甜笑问:“怎么,好像看见女鬼,我的妆容有那么吓人吗?” 许愿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上妆以后特别艳丽,跟你平常判若两人,我一时没认出来。你要去约会?” “约会化这么浓的妆还不吓死人?我今天傍晚有外拍的活动。” “什么叫外拍?” “就是当模特,让一群摄影师搞创作。” “啊!原来你兼职做模特啊,真有意思。” 田甜斜眼看许愿,戴黑框眼镜穿短袖格子衬衫的他,很像个宅男。她心血来潮,便说:“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吧,就当到郊外散散心。” 许愿兴致勃勃地当跟班,田甜开车,车子一直开到郊区一个废弃的火车货运站,那边已经有五六个扛着单反和三脚架的摄影师等候。 田甜跳下车打招呼,说:“抱歉,路上有点堵,我们马上开始吧。” 许愿本以为拍照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那样辛苦,田甜换了三套衣服,没有更衣室,只能躲在车里摆弄。头发一会儿让放下,一会儿让盘起,都是她自己动手。 摄影师让她坐就得坐,让躺下去就得躺,哪怕地上有狗屎和垃圾,照样得做出销魂的姿势。 这次总共拍了三个多小时,田甜来来回回走了两公里的铁路,总算让大家都满意。一路她都穿着高跟的靴子,脚疼得一瘸一拐,在烂铁轨上走得步步惊心。摄影师各自都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自顾不暇,哪有人扶她。许愿心一软,蹲下来:“我背你回停车的地方。” 田甜欢呼一声,跳上许愿的背,他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靠,你真沉!” “是你不够壮!”田甜捶许愿的背。 虽然很吃力,许愿还是咬紧牙关硬撑,愣是把田甜背到平地上才放下。田甜看见许愿额角的汗淌下来,感动莫名。 回到停车场,田甜去跟领头的人拿酬劳,两千块现金。收了钱,田甜回到车里,把纸钞一张张抹平,全部正面朝上,再清点一遍,仔细地放进长钱夹里压好。田甜数钱时那种专注而细致的神情,让许愿深受震动。这是个吃过苦,懂生活的女孩子。一箪食一瓢饮,当思来之不易。 收好钱,田甜用湿纸巾擦擦手,拿出包里的矿泉水和饼干,跟许愿分食。她饿了,吃得很快很多。 许愿问:“你每周都外拍吗?” “不一定,我没什么名气,这种工作不是常常有,得拼人品看运气。现在漂亮的女孩子太多啦,混外拍的女孩子抓抓一大把,一个月能有一两回这种好事,我已经很满足。” “每次拍照都是这么辛苦吗?我看你累得眼皮直打架。” “棚拍稍微好一点,至少不用日晒雨淋。外拍比较累,他们尽找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有时候是废弃的工厂,有时候是待拆迁的危楼或者干枯的鱼塘之类。” “你不害怕吗?”许愿觉得这事儿风险挺大。 “怕什么?比如被轮奸?”田甜笑问。 许愿一尴尬就挠头,这会又挠头。 “是啊,有可能的,现在坏人多,你得小心。” 田甜点头说:“是的,这种事情听说过,所以我很谨慎,一直在正规的网站上和记录良好的摄影师合作,先看他以前的记录才决定接不接活儿,如果是莫名其妙来搭讪的一概回绝。想挣钱嘛,没办法,风险和利益并存。” 许愿想想说:“你应该叫男朋友陪你。” “他?他很反对我接活儿,觉得是不务正业,我一般都瞒着他。” 许愿叹口气说:“谁跟钱过不去呢?何况又不是干见不得人的事。以后如果你有这种外拍的活动,你叫我陪你吧。” “好啊,我请你吃饭。” 许愿在田甜家一住就是两周,他拿着备用钥匙,帮忙买菜烧饭拖地,俨然是半个主人。中秋节罗敏昊上门来,正看见许愿在帮忙晾衣服,用力一抖,田甜的一条大摆裙在空中开成一朵花。他对田甜酸溜溜地说:“你俩关系匪浅啊!” 田甜看他一眼,判断他是真吃醋还是开玩笑。许愿不卑不亢地说:“我在这儿白吃白住,不干活说不过去。岂止晾衣服,我还天天抹地板呢。” 罗敏昊觉得太小气也不好,便打个哈哈:“那多好,你不如常住,田甜就有个免费的钟点工了。” 三人各显神通,做自己的拿手菜,摆了满满一桌,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倒也热闹。罗敏昊和田甜把公司发的月饼拿出来,切小块分享,一边吃一边比较,结论是还是田甜公司的双黄莲蓉好吃,虽然只有很小气的一盒,小小四个,三两口就吃光。罗敏昊那边的一大盒各种口味,但都普普通通,吃两口就腻味。 说说笑笑吃到十点多,田甜去洗碗,两个男人坐在客厅喝可乐。 许愿说:“找工作真不容易,我面了几家公司,谈到薪酬就觉得实在不够花,交完房租剩下的钱就紧巴巴的。” 罗敏昊感慨说:“是啊,我工作几年到现在,还是没存下多少钱。” “你怎么不搬来和田甜一起住?这样房租可以节省好大一笔。” 罗敏昊脸色的笑容讳莫如深,扭头看田甜,厨房半掩着门,她在里面用ipad放歌,水龙头哗哗响,还在洗碗。 “许愿,有些事你不懂,田甜这房子我是打死也不会来住的。” “为什么?” 罗敏昊凑近许愿的耳边,说:“跟我好之前,田甜做过一个土豪的情妇,这房子是人家送她的。我虽然既往不咎,但还不至于毫无自尊,跑来蹭房子住。那成了什么?吃软饭的?戴绿帽的?” 许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罗敏昊再瞥一眼厨房门:“田甜本质是不坏的,过去的事她也没瞒我,但是我有我的自尊和原则,我没有看不起她,只要她别再自甘堕落。她跟路漫漫这样的女孩,天生丽质,男人一见骨头就软,因此能捞到不少好处,你懂的吧?” 许愿惊讶,他不懂的是,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坐在女朋友家的沙发上,却以轻蔑的口气对外人奚落她?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许愿选择闭嘴沉默。 罗敏昊有点酒意上头,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滔滔不绝:“田甜以前是个野模,跑车展游戏展什么的,穿迷你裙让人拍内裤赚钱。常去参加一些富豪聚会,陪吃陪玩,说难听点,有人叫她们是外围女。她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不再跑饭局,毕竟她曾经有眼光,跟对一个土豪,弄到这么好一套房子,还图什么呢?她现在的工资用来买衣服就可以,不用考虑房租。” 许愿背上冷汗淋漓,却闭紧嘴巴,不发一语。 田甜洗好碗,收拾干净厨房,手脚麻利,切一大盘水果端到客厅。她亲昵地塞一块西瓜到罗敏昊嘴里:“少喝点酒,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c。” 罗敏昊张大嘴巴,就着田甜的手吃西瓜,还把西瓜子吐到她手心里,安然享受,刚才的鄙夷嘴脸荡然无存。许愿心想,世上居然有这种男人,骨子里看不起自己的女人,却心安理得尝甜头。这才是最下贱。 罗敏昊跟田甜一起离开,到他的住处去。许愿独自留在房子里,看见田甜用心生活的点滴。冰箱上贴的备忘便条,玄关柜子上搜集的超市打折券,精心呵护的盆栽,还有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孩子,她不应该被男朋友如此轻贱。 第二天晚上,他去面试回来,特地在餐厅买两个菜外带,跟田甜一起吃。他拐弯抹角地问起:“你跟罗敏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谈婚论嫁?” 田甜脸上泛起红晕:“还早呢。他说得等他买得起房子的时候再说。” “你有房子,何必靠他?” 田甜是聪明人,平静地说:“我的房子来路不正,他看不起。” 许愿轻声说:“没什么正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任何决定背后都有原因,每个人都有他的不得已。男人打一份工,对老板点头哈腰,做牛做马,挣一点可怜巴巴的工资,省吃俭用买房子,难道就不贱?我不认为他有资格看不起你。” 这话点到为止,可田甜深受感动,她放下筷子,深深地凝视许愿。这个瘦弱斯文的眼镜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 “许愿,你是好人,真的,我嘴笨,不知道该说啥。来,我们喝一杯!” 田甜开了一瓶红酒,跟许愿二人对饮,掏心掏肺地把心事都对许愿倾诉。他是个最佳的倾听者,并不随意插话,也不妄下判断。各自人生的酸甜苦辣,家庭的坎坷机遇,求学的辛苦,掰开了揉碎了,和着一杯红酒,娓娓道来,时而拍案大笑,时而眼角润湿,直到月上中天,二人还意犹未尽。 末了,田甜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居然有两个,路漫漫不在身边,幸好有你。我真是感谢老天爷厚爱。” 202、遇见了,爱上了 在李兆骏劝说之下,夏梦搬到司徒家的大宅客居。佣人带她到三楼选一间客房,她从走廊东边走到西边,一间间套房打开参观。每一间的装修都自成一格,各有千秋,有维多利亚范儿,极简主义,美式乡村风,意大利时尚……她走到最后,这一间门却是锁着的。问佣人,佣人支支吾吾,只说这一间司徒少爷吩咐不给客人用。 夏梦是客人,当然不会不识好歹,非要看这一间不可。只是一扇紧锁的房门,似乎暗示着许多秘闻,引人遐想。 夏梦对司徒修远的事略有耳闻,她私下问李兆骏。 “司徒修远好似心事重重,他是不是怀念死去的未婚妻?据说是个美若天仙的名演员,叫露娜。” 李兆骏不想讲好友的是非,隐晦地说:“修远外表冷酷,内心敏感多情。他陷入一段感情就很难自拔,多给他一些时间。” 夏梦在司徒家的大宅暗自留心,没有发现任何有关露娜的照片或者生活的痕迹,佣人们也绝口不提这位差一点就成为女主人的美女的任何事,那种态度十分诡异,好似当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夏梦某次看见佣人在走廊里用吸尘器,心念一转,走去,状若漫不经心地问:“这间上锁的套房,是在装修吗?” 那女佣答说:“不是,已经上锁至少两三年了。” “哦?为什么?” 女佣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夏梦便轻轻塞两张钞票在她手心。 拿人手短,女佣说:“这间套房以前住过一位路小姐。是露娜的妹妹,在露娜和少爷订婚期间,她也跟着住在大宅里。后来这个路小姐被赶出去,这间房少爷吩咐不许给任何人住,就一直锁起来。” “因为什么事?” 女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只是打扫卫生的下人,具体为什么不知道。” 夏梦只得作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但贸然去打听司徒家的秘密,可不是明智之举。 卓雅非常喜欢夏梦,觉得她就是理想的好媳妇——端庄、娴雅、出身名门,举手投足都符合名媛的身份。夏梦虽是客居,但从小浸淫在名流社交圈中,并不觉得拘束,反而如鱼得水,在司徒家组织不少有趣的活动——茶道,插花,赏月…… 这一日的活动是品香,司徒雪霏和司徒修远都慕名参加,卓雅更是兴致勃勃。夏梦的旗袍变化多端,今日穿一袭紫色织锦缎三镶三滚旗袍,上面密密麻麻的图案是孔雀羽,熠熠生辉。手腕上一支春带彩翡翠镯子有如一泓秋水,莹润灵动。 夏梦小心翼翼地从匣中取出珍藏的越南沉香,她说:“我不喜欢马来和印尼的沉香,味道有些邪气,不够雅正。海南和越南的沉香,味道清凉而甘甜,沁人心脾,方为上品。只是如今商人们炒得厉害,一块上好的香料千金难求。” 只见夏梦在香几上慢慢摆放品香的各种器物,井然有序,有金银和象牙各色奇巧用具。她用一个北宋钧窑天青釉三足小香炉,尚未焚香,里面的香灰已经散发出幽香。 “这一炉沉香灰起码二十年了,跟着这个炉子,由父亲传给我。” 夏梦的手势优雅纯熟,将香炭点燃,烧透。以银香匙将香灰捣松、压平,打开炭孔,將火红的香炭用香箸夹入炭孔,再用香灰慢慢盖上,轻轻抺平,插入檀香棒形成气孔。 进行到此时,司徒修远已经闻到檀香的沉静香气。而真正的主角——沉香这时才登场。夏梦从沉香块上近乎吝啬地切下细小碎屑。这块沉香如今市价可达数万元一克,身价百倍于黄金,而且有价无市,用一点少一点,殊为难得。 夏梦将云母片用香箸放在气孔上,再用香匙将切下的沉香放在云母片上,用羽尘将香炉周围,沾有香灰的地方轻轻掸干净。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低声讲解。她示范如何闻香,左手持炉底,香炉一脚朝外,右手半掩炉面,双臂展平,低头将鼻靠近香炉,缓缓吸气,体会那难以言喻的幽香。 “司徒少爷,请闻香。若要换气,请转头,以免呼吸吐到香炉之上。” 司徒修远深吸一口,只觉通体舒畅,忘却烦忧,方知世上有如此风雅舒爽之事。 品香之夜令卓雅对夏梦这位娇客更加青眼有加,常和夏梦一起喝茶,散步,甚至跟她学习书法。司徒雪霏一向喜欢结交有身份有才情的名媛,这一次却出乎司徒修远的意料,她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直到半夜才回家,问她去向,只说工作忙碌。 司徒修远叫来美亚百货的人询问,答说小姐虽然每日开会、巡店,但并未到废寝忘食的程度。再问司机,事情愈发蹊跷,说常常把司机打发走,自驾车出行。 他在家中问过妹妹一次,司徒雪霏眼珠滴溜溜转,如此说道:“从前我迷恋兆骏,你总劝我天涯何处无芳草,出去多结交些朋友,认识些男人。我果真跟朋友们去玩,你又来问东问西,真是无趣。” 司徒修远赶紧举手投降:“我的好妹妹,原来如此,是我多管闲事。不过绑架那件事让我很紧张你的安危,你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 司徒雪霏打开手袋:“看,这都是叶青帮我准备的,胡椒喷雾,电击枪,哨子,钥匙扣钱包手机化妆镜这些东西里面都藏了微型追踪芯片,一应俱全。” 司徒修远反问:“他何时帮你做这些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司徒雪霏咬舌头,怨自己说漏嘴,含糊过去:“就在他辞职前不久。” 司徒修远说:“他真是心思缜密,做得万无一失。早知如此,在他离职的时候应该我多付他一笔感谢费。” “你若给他钱,他不会要的啦。何况我已送他一部车,一只手表,他说事不过三。” 司徒修远说:“叶青是个真男人,心胸宽厚,本事又大,我真舍不得他辞职。” 司徒雪霏将头靠在沙发上,嘴角一丝甜蜜的笑容。 夏梦继承遗产的事处理妥当,该卖的卖,该捐的捐,最后一件送拍卖行的古董处理好,按说差不多该启程回美国,可她没有动身的意思。李兆骏含蓄地问:“在盛京,是不是有遇到放不下的人。” 夏梦莞尔一笑:“我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 “那正好,该定下来了。” “你都没动静,好意思催我?” 李兆骏说不过夏梦,转而对死党司徒修远明示加暗示。 “夏小姐似乎想在盛京长居,你有何想法?” “她是我家的贵客,想住多久都可以。” “日子长了,总是尴尬。非妻非妾,无亲无故,她怎么在你家天长日久地住下去?” 司徒修远反将一军:“你不如请夏小姐住你家去,她可是你的朋友。” 李兆骏啐一口:“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你错过夏小姐,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 司徒修远低头说:“我不是在寻找完美的女人,我只想要那个我喜欢的女人,仅此而已。” 李兆骏叹息:“我真遗憾,自始至终,我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只是从你口中听见她的点滴。我见过她姐姐露娜,美则美矣,眼里看不见灵魂,那个妹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让你身边其他女人都黯然失色?” “遇见了,然后就爱上,火山爆发,冰山融化,雪崩,海啸……就是那样爱上,我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仍然忘不了?” 司徒修远的目光落在遥远的空虚之中:“我以为我可以。但做不到。初见她时,她穿一条棉布白裙。从此以后,在街角看见任何一个穿白裙的女孩,我都不由自主地盯着看。我见过千千万万的人,有的头发像她,有的背影像她,有的笑起来的样子像她,但,通通都不是她……” 李兆骏只觉鼻酸,再无话可说。 到年底,夏梦终于决定搬出去,她找到一处酒店式公寓,就在市中心,很方便。卓雅三番五次劝说,留不住客人。 司徒修远真诚地说:“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为何这样见外?家里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舒服的,尽管提要求。” “不,谢谢这阵子以来你们的盛情招待,我想做点事,不能继续赋闲在家,坐吃山空。” “你想做什么?” “还在找机会,我大学修读英国文学,最淑雅也最最无用的学科,虽然会写几个字,但盛京卧虎藏龙,我那雕虫小技不敢献丑。思前想后,我自诩鉴赏力还不错,也有些人脉,想做艺术品经纪人。” 司徒修远一拍脑袋:“真巧,我和你一样是热爱艺术的人,前两年买下一家艺廊,想把兴趣变成事业,但一直无暇打理,生意不温不火。不如请你来主持,重新整顿一番,也许大有作为。” 夏梦被说得心动,择日不如撞日,当天就去看艺廊。 203、地下情人 艺廊本身就像艺术品,千余平方米,极简主义风格的玻璃与不锈钢装修,圆形拱顶把钢筋骨架完全暴露,内部毫无隔断,只有活动展示墙,随时可以变幻不同的格局。 艺廊内有油画、摄影作品以及雕塑。皆有主题,或按某类题材,或按艺术家的风格,或按特定年代。 “此地很好,开阔舒朗,精挑细选。我最怕国内有些艺廊,堆山积海,良莠不齐,一面墙像杂货铺一样挂得满当当。” 司徒修远微微点头:“夏小姐赞赏,真令我受宠若惊。” 夏梦笑道:“你对我何必这样客气,显得疏远。” “我敬重你,夏小姐,由衷的。” “我想参与艺廊的运营,司徒少爷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当然,我愿高薪聘请你为艺廊的ceo。” “不,我想做合伙人。” 司徒修远有些意外:“哦?艺廊的投资额不低,而且风险也挺高,你确定?” 夏梦说:“我从姑姑那里继承的遗产,本就是意外之财,我用来尝试创业,即使失败,也没有遗憾,就当是人生宝贵经验。而且我当老板,才有底气提意见做决定,为钱打工屈居人下,不是我的个性。” 司徒修远便说:“君子成人之美,我让艺廊现在的负责人与你联络。” 二人讨论起合作的细节,边聊边逛,走到一面白墙前,只见挂着八幅同一题材的油画,其中一幅看起来尚未完成,底稿上的描线仍在。和其他展品不同,这八幅画旁边没有附任何说明,也没有画家的名字。只在画作最右下角,有不甚明显的三个字母——lmm。 司徒修远凝视画作,脸上浮现出忧郁的神情。 夏梦端详画作,满腹疑团:“这八幅都是从同一个角度画的城市夜景,似乎从某个高处俯瞰下去。水平过得去,但谈不上高明,像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习作。可取之处是情感表达细致入微,季节的变迁,色彩和光影的微妙区别,甚至心情的转换,都能从画面中感受出来。应该是出自女性之手。”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说:“夏小姐,你真是个七窍玲珑心,这批画确实是一个女孩子的作品。她不是画家,也不是专业学美术的。” 夏梦心中略一转圜,试探着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因此这批画也具有非凡的意义?” “是的。实不相瞒,当初我买下艺廊,是为了她。我想留住她在我身边,只要她愿意,这世上一切东西我都会为她弄到手……” 司徒修远没说下去,夏梦替他说:“你真是长情,睹物思人,自我折磨。” 司徒修远不愿深谈,轻轻扶一把夏梦的腰:“我们去喝咖啡吧,我知道一家很雅致的小咖啡馆,他们有全市最好的蓝山咖啡。” 说干就干,春节之后,夏梦正式注资,对艺廊内部的陈设做一番改天换地的调整,和法国一家中型博物馆联系,办一场印象派画作的主题展览兼拍卖会。司徒雪霏对夏梦很有好感,主动请缨做帮手,她把美亚百货负责橱窗布置的专业人员请来一起商议,夏梦每次都请客吃各色美味甜点和香浓咖啡,人人称赞这位夏小姐慷慨。 只是一点,夏梦再热情也显得隔了一层玻璃一样,有种自视甚高、孤芳自赏,而不得不俯就普通人的姿态,敏感的人仍旧能察觉出来。私下议论都说夏梦和司徒修远是金童玉女,家世才情皆是绝配。周围的舆论火热,当事的两个人却淡淡的,见面只谈公事,抑或文学艺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避而不谈。 司徒雪霏觉得夏梦简直是完美的嫂子人选,书香世家,品味卓绝,为人又大方自然,二人都是富家女,脾性和爱好相近,一来二去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闺蜜。 这日司徒雪霏风风火火地赶到艺廊,告诉夏梦,她想用来装饰展览会场的一种罕见的白茶花终于找到,她拿着一朵花卉公司提供样品,来给夏梦看。 夏梦看她一头汗,忙拉她坐下:“大小姐,真难为你亲自跑一趟,叫下面人来就是了。” 司徒雪霏笑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这花是不是你理想的样子。” 二人正聊得密不透风,夏梦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男子走进来,逆光看不清脸,灯光自背后打过来,他整个人好似镶金边一般。夏梦一时被震住,樱唇半张,说不出话。 “雪霏,你让我好找!问过你的司机,才知你在这里。” “咦?叶青,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是你说要吃这家老字号的鸡汁云吞,我排了一个小时队才买到,趁热才好吃,凉了再热就烂成浆糊。” 司徒雪霏耳朵烧红,几乎透明,忙招呼叶青坐。她介绍说:“夏梦,这是叶青,他以前是哥哥的助手。” 夏梦见司徒雪霏的神情,已经猜到七八分。笑盈盈地说:“真是爱心外卖,敢问叶先生的订餐热线是几号,我肚子饿的时候能否召唤你替我送一碗鸡汁云吞?” 叶青不擅长和伶牙俐齿的大小姐们打哈哈,呵呵一声算作回答,打开棉布便当袋,里面是一个不锈钢保温桶,盖子拧开,那云吞还热乎乎的,香飘四溢,勾出人胃里的馋虫来。除了保温桶,另备有两只小瓷碗和银汤匙。这些并非一次性餐具,可见司徒雪霏使唤叶青买食物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将云吞分别盛在小碗里,一碗先递给司徒雪霏,一碗给夏梦。 司徒雪霏不客气地开始吃,夏梦还客套一句:“怎么好意思!这一晚云吞可是包含爱意,我不敢夺人之美。” 叶青微笑说:“这是专门给女士们的小点心。我这样的大个子,一碗云吞只够塞牙缝的,狼吞虎咽,浪费美食。” 夏梦看清楚叶青的面容,心中暗赞,这男人的身材看着粗犷,没想到五官如此俊雅,眼角眉梢都满是柔情蜜意。 司徒雪霏吃一两个云吞,尝几口汤,放下汤匙,瘪嘴说:“不过如此,不知为何炒得那样火爆,说什么鲜美得吞舌头,我怎么觉得有味精作祟?还不如我家厨子的手艺。” 夏梦倒觉得云吞很好吃,也许是因为送食物的人长得好看的缘故。 司徒雪霏把碗推到叶青跟前:“我不吃了。” 叶青居然好脾气地接过碗,就着司徒雪霏的汤匙,三两下把她吃剩下的连汤水一起吃干净,完了擦擦嘴,说:“挺香的,是你嘴刁。” 夏梦见叶青这样豪迈又亲密的举止,心脏砰砰跳,自觉脸上如火烧,赶紧埋头吃云吞,聊做遮掩。那二人凑近,额头抵着额头,说起悄悄话来,旁若无人。夏梦以余光偷窥,叶青穿一件海军蓝粗针套头毛衣,半旧黑色粗布裤,军靴式高帮皮鞋,十分潇洒舒适。他一双手大而结实,古铜色皮肤上有几处细小淡白色旧疤痕,指甲修剪得贴肉,干干净净。手腕上戴一块名贵iwc陀飞轮金表,品味上佳。 叶青身上散发出男人微汗之后特有的体味,健康蓬勃。夏梦忍不住深呼吸几口,多久没闻到这样自然而性感的气息?身边富豪公子们散发出的都是古龙水的香气,日子久了,她都能立刻分辨出是哪个牌子。 此时叶青双手捧着司徒雪霏的脸,用湿纸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净嘴角,眼神热烈得能使寒冰消融。 司徒雪霏娇嗔:“仔细别把我的粉底蹭掉!” 夏梦不得不转过身去,心里又酸,又软。 云吞吃完,叶青麻利地收拾干净,问:“你跟夏小姐还有安排,还是跟我走?” 司徒雪霏看看叶青,又看看夏梦,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夏梦马上站起来,说:“我想起来有个约会,已经迟到了。我先走,你们自便。” 她逃也似的抓起手袋便离开艺廊,走到大街上,春寒料峭,而行道树上已经笼罩一层鹅黄轻烟,沉寂一冬的植物迎来春天,而夏梦觉得她仍旧在冷硬的冬季里。有男人的臂膀依靠的女人,才是生活在永恒的春天里。 夏梦随便找一家餐厅,推门进入,独自用餐。她回想起叶青捧住司徒雪霏小脸的动作,那轻薄贴身毛衣下显示出的强健臂膀,平坦的小腹,宽肩细腰的倒三角体型……那才是真正令女人浑身发烫的真男人啊! 次日司徒雪霏再来到艺廊,夏梦瞥见她耳畔一块可疑的红斑,好似一个爱心的形状,心有所悟,压低声音跟司徒雪霏咬耳朵:“叶青是你男朋友?” 司徒雪霏不敢否认,攥紧夏梦的胳膊:“求求你替我保守秘密。” “为何?我看叶青相貌堂堂,举止大方,人才出众,为何要搞地下情?” 司徒雪霏看左右没人,才悄声对夏梦耳语:“叶青以前是我哥的司机,他家……没什么背景,普通老百姓,我怕母亲和哥哥知道了不高兴。” 204、风花雪月与柴米油盐 夏梦皱眉,转念一想,马上明白司徒雪霏的难处。富家子弟尚可找小家碧玉当女朋友,别人顶多说年少风流贪恋美色,一笑置之。但像她们这种名媛小姐,非得门当户对不可。若是哪家的千金下嫁一个司机或者蓝领,那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来。 二人一时都尴尬,许久没说话。夏梦不愿冷场,便主动破冰:“虽然只见了一面,但我觉得叶青这个男人很好。我词穷,不知如何描述。他就像不掺水的伏特加,纯之又纯,百分百的男人。换做我是你,也会为他倾倒。” 司徒雪霏嫣然一笑,那笑容只有沉浸在热恋中的女人才会拥有。 “是,他当过特种兵,曾经两次救过我的命。” 司徒雪霏把过去的事讲给夏梦听,她连连惊呼,掩住嘴,惊心动魄,好比好莱坞电影。 她追问:“他无声无息,徒手爬上四楼,钻到黑房间里把你救出?” “是。他后来告诉我,那些人的脏手碰过我,他就折断他们的胳膊,以示惩戒。” “哇!” “那逃脱的绑匪切断我的刹车线,开车撞我们,我以为必死无疑,叶青临危不乱,面对枪口都不怕,那绑匪听过他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落荒而逃。” 夏梦直说:“太厉害了,怪不得你以身相许!” 司徒雪霏压抑的情感找到倾诉的对象,当下滔滔不绝,将叶青描述成一个十全十美,绝无仅有的好男人,可为她赴汤蹈火,不惜性命。 到最后,夏梦已是面颊酡红,心神荡漾,有如酒醉微醺,话题大胆了起来:“你跟叶青……有没有发生关系?” 司徒雪霏掐她一把:“亏你是个淑女,这样的问题怎么说得出口?”但她的语气里已经是浓得化不开的幸福,不言而喻。 夏梦大笑,说:“我早已想通,红颜易老,不如趁还娇嫩的时候好好享受恋爱,跟真心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被宠溺,被照顾,不枉此生。我真心羡慕你,能有这样呵护你的男朋友!” 司徒雪霏被恭维,心满意足,过一会儿,低声说:“叶青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温柔似水。每次他拥抱我,大掌抚摸我的肩背,都轻得好似羽毛,他说,他手掌粗糙,怕刮伤我的皮肤……” 夏梦捂住脸:“啊……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听,否则晚上一定做春梦!” 司徒雪霏调皮起来,偏偏搂住夏梦的脖子,贴在她耳朵边说:“你猜他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夏梦大笑,推开司徒雪霏:“嘿,哪儿学来的满口黄段子!小心我向你母亲和哥哥告密,打断你的腿!” 富人的烦恼是风花雪月,凡人的烦恼是茶米油盐。 面对现实,深刻体会到找一份体面的职业原来这样难,许愿这个海归高不成低不就,东奔西走,三四天就面试一次,还跑了好几次大型招聘会。他常常和田甜讨论,给他offer的某家公司怎么样?田甜一问公司的名气、待遇。总是说:“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这样委屈自己,以你的条件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三番四次,许愿便笑:“你找工作的时候不挑剔,怎么轮到我身上,眼高于顶?比丈母娘挑女婿还要精明?我现在只要有份工作养活自己就很满意。” “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好高骛远。但我觉得你能找到好工作。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与其勉强找个糊口的饭碗过渡,不如再坚持一下,一步到位。小单位混久了,人的意志都消沉,你千万别轻言放弃。” 许愿受她鼓励,便下定决心要继续跑招聘会,知道找到满意的工作为止。 春节之后,许愿终于在一家德资公司找到不错的工作,从事风电设备和大型采矿机械的研发,他在德国留学的背景和流利的德语是他的最大优势。 “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关照,我这两天就搬到公司宿舍去住。”许愿向田甜告辞。 “咦?这么快,你在我这儿住挺好的啊,我都习惯有个室友啦,怎么,嫌我烦啦?”田甜发自内心地挽留。 “怎么会呢?我太感激你收留我了,光房租就帮我省下不知多少钱。公司在工业园区,离这儿挺远的,而且他们提供单身宿舍给我作为福利,我住宿舍方便些。” “这样啊,那好吧,我送你去!” 田甜性格爽朗,并不强留,帮许愿把行李收拾妥当,亲自开车把他送到公司宿舍。 “你周末来找我玩啊!”田甜说。 “一定,如果你去外拍,我陪你,给你当保镖。” 田甜大笑,推许愿一把:“凭你?你得再长得壮实些才够格。” 临走,许愿张开双臂,大大方方地说:“来,拥抱一下吧,庆祝咱们的同居生活圆满结束。” “去你的!油嘴滑舌!”田甜娇嗔,但还是和许愿来个友谊万岁的拥抱。许愿在她背上轻拍两下,低声耳语:“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是个好女孩,罗敏昊……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田甜愣住,许愿已经松开手,后退几步,朝她挥手告别。 开车回去的路上,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和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个催着人往前狂奔的城市,慢一步就会被淘汰。田甜莫名地哭起来,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她在想——好日子什么时候来呢?有房子,有男友,可为什么她仍然觉得孤单无助?也许正像许愿说的,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给她幸福,但如果,那人永不会来? 许愿一个单身男孩,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就是全部家当。他在宿舍打开行李箱,看见一个布罩子,打开一看,是一套名牌西服,连衬衫领带都搭配好了。另有一个纸盒,里面是一双新皮鞋,是他的尺码。田甜写了一张便条放在盒子里——“许愿,和你同住的这几个月真的很开心,虽然你做的番茄炒蛋老是不去皮,每次都吃得我怨念。但每天回家看见你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厨房里有饭菜香气,就把上班的疲倦忘到九霄云外。一个房子再漂亮也不叫家,有欢声笑语才叫家。这套衣服是一点小小心意,谢谢你给了我家的感觉,欢迎你随时回家!” 许愿抱着鞋盒子,坐在床头,落下眼泪,心头酸热的感觉和那时候看见信封里路漫漫塞给他的5000欧大钞一样。何德何能,他总是能遇到无私帮助他的好女孩? 春节,夏梦飞回美国陪父亲,元宵节后便返回盛京,带来不少礼物送给司徒家。她给司徒修远买一件珠灰色ralpuren羊绒毛衣,打开盒子,拎着毛衣在他身上比划大小。 卓雅和司徒雪霏坐在一旁看这一幕,低声耳语:“夏梦和你哥真是般配,如此恩爱甜蜜。” “是啊,可是他们俩都不承认是一对。” “你哥最近在外面有女人吗?” 司徒雪霏说:“我不清楚,把他的司机抓来拷问便知。” 卓雅失笑:“你哥是大人啦,我才不干这种查岗的事。倒是你最近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是不是玩得太疯了些?假如是认识了男朋友,带回来给我看,不许在外面厮混。” 司徒雪霏心扑通扑通跳,忙腻在母亲身上撒娇,把话题扯开去。 李兆骏来访,怀里抱着女儿,他把李梦晓放下地,卓雅便疾步走过去,蹲下,摸摸孩子的小脸,看她头上梳两个朝天小辫子,用粉红发圈,上面缀蝴蝶结,问:“谁给扎的这种小辫儿?梦晓是混血小美女,怎么给打扮得像乡下野孩子,丑死。” 保姆怯生生地说:“是我,梦晓看见幼儿园里其他女孩有人梳小辫儿,闹着要弄一样的。” 卓雅脸上不悦,李兆骏说:“没什么大不了,孩子高兴就好。” 他蹲下,亲吻女儿双颊,说:“梦晓是爸爸的宝贝,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公主!” 卓雅带李梦晓去玩,李兆骏跟夏梦打过招呼之后,跟司徒修远到书房说话。 “修远,我想辞职。” “怎么?集团总经理的位置不满意?” “不,我是觉得不能胜任。” “你的能力毋庸置疑。” 李兆骏说:“不是能力欠佳,而是我的时间太紧张。司徒集团的事务太多太杂,应酬极多。但梦晓渐渐长大,我想多花一些时间陪她做功课,她身体本就孱弱,上幼儿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不上进度怎么办呢?我怕她以后上学太吃力。很多靠脑力的事不是请个保姆能代劳的,我不想因为忙于事业而忽略为人父的职责。再说,经过我这两年的努力,集团的事务已经回到正轨,我现在的副手能力很强,你可以提拔他当总经理,并不是非我不可。” 司徒修远能理解李兆骏的难处,叹口气,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买下一家进出口公司,自立门户,叫致胜贸易。前任老板是我一个朋友,他打算结业移民,公司盈利不错,制度成熟。” 205、恋爱的季节 司徒修远问:“盘下一家公司耗资不少,你怎么筹集资金的?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你为何不跟我商量?” 李兆骏说:“我母亲留给我的债券和股票,我卖掉一部分套现,父亲也赞助了一点。而且我在你那边工作期间,年薪优渥,颇有积蓄。”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问:“你自己当老板岂不是更忙?” 李兆骏说:“那不一样,我当老板,时间弹性很大,甚至可以在家办公。公司虽然规模小,只有几十个员工,但业务专精,主要是做欧洲机械设备在国内的代理销售,驾驭起来游刃有余。” 司徒修远心想,李兆骏来跟他辞职,退路早已安排妥当,去意已决,留不住。 司徒修远说:“好吧,我真的不忍心放弃你这个左膀右臂,兆骏,你为何不找个太太?家里有个女人帮你料理家事,照顾孩子,你就可以全心全意打拼事业。” 李兆骏耸耸肩:“找老婆又不是去超市挑西瓜,拣个大的就行。得看缘分。” “缘分二字害死人!你不为自己,也为梦晓考虑一下啊。” “那你介绍个贤妻良母给我?” 司徒修远笑道:“我看夏梦就很好,受过良好教育,性格又温柔大方,你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不如顺水推舟?” 李兆骏也笑:“你让我顺水推舟,我还想说你近水楼台呢。你跟夏梦现在到底什么关系?” “我跟她还没发生关系。”司徒修远故作轻佻。 李兆骏推他一把:“夏梦这样理想的对象你不把握,以后可别后悔!” 难得偷懒一日,李兆骏把女儿托付给卓雅,保姆留下帮手。司徒兄妹,夏梦和李兆骏一起去西餐厅享受一顿美餐。餐厅一早收到消息,闭门谢客,单独招待这桌贵宾。 夏梦调侃司徒修远:“你就为了有个吃饭的地方,买下一家餐厅?真是个纨绔子弟!” 司徒修远笑而不语。 李兆骏说:“司徒家的钱可以垒长城,不这么花该怎么花?人生在世,不外乎饮食男女,趁还吃得下三成熟牛排,抓紧时间享受。” 司徒雪霏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偷偷在桌下看手机,司徒修远掐她的脸:“你的龙虾汤都冷透了!吃饭不许看手机,最讨厌这种恶习。” 他作势要去抢司徒雪霏的手机,她赶紧往包里塞。李兆骏深深看她一眼,这个女孩子,明显在热恋中。当局者迷,当哥哥的司徒修远却没发觉。 天气渐暖,太阳晒得骨头都酥,初夏,这是属于恋人们的季节。 这个周末,司徒雪霏找借口溜出家门,去找叶青。他放弃了环游世界的计划,和从前大学的导师联系,到他开的一家小型通信设备技术公司去上班,重拾老本行。 他在公司附近租一间小公寓,还没有他以前在司徒家工作时住的佣人房宽敞,浴室小得转身都觉得局促。但尽管如此,他仍然很满足,至少有个地方是属于他和司徒雪霏两个人的。 叶青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就看见一双酒红色高跟鞋扔在地板上,司徒雪霏窝在他的沙发里,脸上盖着一本杂志,已经酣睡。 他惊喜不已,把冲浪板轻轻靠墙放好,走过去,掀起杂志,看见她樱唇娇艳欲滴,眼睫毛翕动,粉颊上几缕碎发。她新剪了一个俏皮的中分垂肩中长发,发梢朝内卷曲,显得下巴尖尖,妩媚动人。 外面街道上的嘈杂之声成为背景,在这个午后阳光温暖的小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男人和女人。叶青情不自禁地吻司徒雪霏的脸颊,双唇。他察觉到她因为愉悦而颤动,她已经醒来,双手摸他的头发。 “今天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去冲浪,能和你多待一会儿。”叶青轻声说。 她伸长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使得他倒下来,他翻个身,两人面对面,侧躺在沙发上。 “我怕压坏你。”叶青说。 司徒雪霏微笑,手指摸他下巴上的胡渣。他身上有海风的气息,咸味的汗水,运动后蓬勃的荷尔蒙。 她的手不规矩,掀开他的t恤去摸索。 “嘿,我得去洗个澡,一身的汗渍。” “别走,就这样!” 他心甘情愿地躺下来,爱抚她,温柔地取悦她。他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她的身体,仅仅看着她就让他觉得快乐。司徒雪霏是柔嫩娇小的,与他的高大强健形成强烈的对比。她闭上眼睛,感受叶青的手指带来的陶醉。他们没有说话,以身体来达成最美好的沟通。 “雪霏,我想你。” “我就在你怀里。” “我们面对面睡觉,我仍然想念你,我想我是疯了。”叶青喃喃,倾诉他的爱意。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沙发上缠绵,尽情享受感官的愉悦,直到二人都精疲力尽。 时光如细沙流逝,暮色渐浓。叶青爬起来,也把司徒雪霏抱起放到餐桌旁。 “我给你煮碗面。”他坚持要司徒雪霏吃点东西,她那样娇弱,必须补充体力。 司徒雪霏身上套着他的大衬衫,光着两条腿,叶青只穿一条四角裤,在厨房忙活,一居室空间狭小,司徒雪霏能毫无阻碍地欣赏到叶青强壮的身体在面前晃悠。 司徒雪霏舍不得走,可母亲已经来电话催她回家吃饭。他们在门口拥吻,恨不得黏在一起。司徒雪霏离开的第一分钟,叶青就开始想念她。想念她的坚强,想念她的美丽,还有热情。 他难以忘怀在瑞士的那段日子。司徒雪霏把处子之身献给了他,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也没预料到会那么痛那么难,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向他敞开最纯洁最甜蜜的身体。 那奇特的第一次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改变,叶青才发现,原来他对她的感觉已经累积得那样深厚,一发不可收拾。司徒雪霏是个骄傲美丽的名媛,在别人眼里高不可攀。可跟叶青在一起,她只是一个女孩子,渴望爱与被爱,仅此而已。 天啊,叶青真想念她。 李兆骏打电话给司徒修远:“我要出差到德国去一趟,梦晓我已让保姆带她到你家去小住,但愿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当然不会,你知道我妈妈很喜欢你,更喜欢梦晓,巴不得她在我家长住。你去德国做什么?你的公司有新业务?” “是的,之前一直合作的一家德国公司要求提价百分之二十,对我们在国内的销售影响很大,他们提供的设备是公司利润的主要来源之一。我想亲自去和他们谈一谈,顺便参加一场政府组织的科技展会,了解一下行业的动向,寻找新的供货商。” “那祝你谈判顺利,若有新的商机,回来我们俩探讨一下。” 李兆骏在六月抵达德国,带两个业务员。和那家德国企业的谈判异常艰难,对方提出原料和人工都在涨价,他们为致胜贸易提供的设备三年未曾调价,上涨百分之二十是合理要求。李兆骏认为如果能把涨价幅度压到百分之十二,各让一步,则仍在可控范围内,不至于导致国内的客户转而寻求其他报价更低廉的代理商。假如谈判失败,他只有两条路,要么牺牲一部分国内销售的利润,要么另寻合作方。如果更换供货方,那么国内的销售渠道还得重新调整,加上宣传和市场拓展的人力财力,投入巨大。 他在汉诺威滞留了两日,谈判陷入胶着状态,他转而北上参加在汉堡举行的一场科技博览会,寻找潜在的合作商。 李兆骏穿一身铁灰色窄身西装,素黑领带,和两个同事低调入场。展会共有两层,一千余个摊位,他边走边看,对感兴趣的公司,停下来和对方交谈,了解一些信息。没走多远,两个同事手上已经拿满各种资料。 突然,他眼前一亮,看见前面一行中国人,一个穿白色及膝连衣裙的高挑女孩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一双腿修长笔直,黑白拼色小尖头半跟鞋,站姿笔挺,乌黑长发在脑后盘成芭蕾舞演员式的圆髻,但仍有些许毛茸茸的碎发在耳侧,显得稚拙可爱。 最吸引李兆骏的是她粉嫩耳垂上挂一对晶光灿烂的镶钻珍珠坠子,似曾相识。那女孩一直背对李兆骏三人,他似被磁石吸引,快步走上前去。贴近了,听见那女孩以流利德语和一家德国公司的人交谈,她代中国商人表达意见,并翻译德方的话给这边听。 她全神贯注,全然不觉有人在看她。而且,注视她的不止一个,好些男人路过,都身不由己被她吸引,脚步凝滞,在通道这里形成淤塞。 206、Hi,你还记得我吗? 终于,交谈结束,那几个商人往下一摊去,和李兆骏一行人打个照面。他终于看见女孩的脸,低呼一声,是她!李兆骏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那女孩见一个男人凝视着她,双目炯炯,有些尴尬,可也觉得此人十分面善,在哪儿见过? 有工作任务在身,路漫漫脚下不敢稍停,一直往前走,和李兆骏擦肩而过。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钻进他鼻孔里,啊,栀子花的香味,是她的香水。 李兆骏把两个随从打发走,说要分头行动,让他们先往展厅第二层去。他保持几米距离,缀在那女孩身后,那几个商人看什么,他便也驻足看什么。每当那女孩以银铃般的声音说话时,他竖起耳朵听,很专注的模样。 那几个中国商人发现有人跟着他们的队伍,误解他是来蹭德语口译服务的,颇为不悦,立定脚步,瞪他。李兆骏马上明白产生误会,机不可失,他走上前去,主动自我介绍:“抱歉打扰你们,可否耽搁几分钟,容我跟这位口译小姐说两句。” 那女孩一脸迷茫,李兆骏绅士十足,轻轻以手掌在她腰后扶住,带她走到一处角落。 他微笑着说:“恕我冒昧,我想,我们在某处见过。” 那女孩咬唇,冥思苦想,这个动作让李兆骏小腹一紧。她真是甜美! 李兆骏提醒说:“四年前的圣诞节,在盛京的一条山道上,我载过你一程。虽然当时没看清楚你的脸,但这对珍珠耳环给了我提示。这样名贵的mikimoto珍珠,是特别订制,独一无二,我想,我没有认错。” 那女孩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是你!那个好心人。” 李兆骏爽朗地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他伸出手:“缘分真是奇妙,对不对?时隔数年,我们居然在地球的另一端重逢。容我正式介绍自己,我叫李兆骏。” 那女孩忙跟他握手,热情摇晃,不愿松开:“我叫路漫漫,真高兴见到你。” 二人都想多说几句,可是路漫漫余光瞟见她的雇主已经不耐烦,只好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有工作在身,午饭时间能脱身,到时候联系你,可以吗?” 李兆骏忙掏出自己的名片,把他在德国的临时手机号写在上面。 “请一定打电话给我,路小姐。” “一言为定。”路漫漫双手接过名片,夹入笔记本内封,她快速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号码,撕下递给李兆骏,甜甜一笑:“这下就不会失联啦。” 午饭时间,李兆骏吩咐手下自便,他要独自赴约。等到一点时,李兆骏终于接到路漫漫的来电,他在第一秒就接起来。 “李先生,我们在哪儿见面方便?” “我在展厅南入口等你,可好?” “我五分钟到。” 路漫漫一路小跑赶到地点,李兆骏含笑看她的模样,皮肤白里透粉,身材窈窕,真是青春无敌。他乡遇故知,二人十分欢喜,决定去餐厅共进午餐。 “你开车吗李先生?” “我们在酒店租了一辆带司机的车,不过跟他约的是下午展会结束后才来接。” “没关系,我有车。” 走到停车场,路漫漫打开车门,笑说:“车子比较旧,别嫌弃。” 李兆骏谦虚道:“怎么会,有美女司机,坐驴车也开心。” 坐进副驾驶,李兆骏暗自打量一下,虽然是旧车,但内部十分整洁,没有乱七八糟的装饰物,脚踏垫很干净,仪表板一尘不染,在空调通风口上卡着一个小型空气清新剂,车子发动,便有隐约的柠檬味散发出来。 这是个井井有条的女孩,李兆骏看她模样,顶多二十出头,但车技可谓行云流水,不慌不忙。 “你车子开得很好。”李兆骏称赞。 “在德国基本每天都开车,练出来啦。你是第一次到汉堡吗?” “是的,之前去过一次慕尼黑。一直很想在德国玩一玩,这次有机会出差,便抓紧时间到处走一走。” “汉堡很美,你有兴趣我陪你逛。” “你不用工作吗?” “我快毕业,没什么特别的事。当口译只是兼职,赚点外快,也锻炼一下德语水平。今天这份工作是同学介绍的,那几位老板英语不太灵光,德语一句不会,没有翻译不行。” “你学什么专业?” “比较法。” “咦?” “就是法学,不过是纯理论研究,没什么实践意义。学一行恨一行,毕业发现很难找工作,我已经后悔啦。”路漫漫笑着说。 李兆骏看她侧脸柔美的线条,真是毫无死角的天然美女。 路漫漫带李兆骏到汉堡市中心一家著名的餐厅吃饭,人头攒动,幸好她提前打电话预约,他们幸运地得到一个在露台上的上佳座位,直面湖景。 李兆骏看见一汪碧蓝的湖水,喷泉在阳光下耀出彩虹,几只雪白天鹅在水面浮游。远近的建筑物清晰地呈现,单看美景已经足够。 侍者送上菜单,德英双语,李兆骏看得懂,但还是向路漫漫请教。她替他点一份洋葱汤和海鲜杂烩,她吃蔬菜沙拉和香煎猪排。 顾客盈门,食物迟迟不上来,幸好大杯黑啤酒和清凉矿泉水早早送达,二人边喝边聊。 “路小姐,你还记得那一晚吗?” 路漫漫说:“别叫我路小姐,怪别扭的。叫我漫漫吧。” “那你也别叫我李先生。” “可你比我年长,我叫你兆骏大哥吧。” 李兆骏做出伤心的表情:“我看起来很老吗?其实我还未到合法饮酒年龄。” 路漫漫拍掌大笑,识趣地改口,称呼他为兆骏。 “那一晚的情形,历历在目,我很感激你救了我。” “没有那样伟大,我只是载你一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我其实很后怕,三更半夜,天寒地冻,我一个人,衣衫单薄,身无分文,孤身走在山路上,实在冒险。若不是遇见你送我下山,还给我车资让我坐计程车回家,我可能会有很恐怖的遭遇,甚至死于非命,横尸郊野。” 李兆骏微笑,这个女孩子懂得感恩。 “那之后我很后悔,没有问你的名字,也不记得你的车牌号。印象中是一辆沃尔沃,后座有婴儿安全座椅。可盛京的沃尔沃车很多,不知如何寻起。” “漫漫,我很感动,你记得每个细节。” “当然,我还留着你送我御寒的那条羊绒围巾呢。” “真的吗?” 此时食物送上,香气扑鼻,路漫漫招呼他:“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天塌下来都先吃再说。” 路漫漫不客气地手执刀叉,享用盘中美食。李兆骏没想到路漫漫这样纤瘦的模样,吃起饭来胃口极好。一大块猪排,她竟然全部解决掉,蔬菜沙拉吃个底朝天,连一粒玉米都没剩下。看她毫不扭捏作态,李兆骏很是欣赏。他最怕某些淑女,还没开吃已经皱眉瘪嘴,直说闻到油腻就反胃,筷子数米粒一样扒两口。牛肉有筋不吃,鸡腿有皮不吃,螃蟹有壳不吃……和她们吃饭真是倒胃口。见路漫漫吃得这样香喷喷,让他觉得与她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饭后侍者送上两杯纯咖啡,糖奶让客人自便。 路漫漫俏皮地说:“让我猜猜你的口味。” 她拿起奶壶,倒入1/4杯,两颗方糖。李兆骏微笑,说:“全中!” 她得意地笑,对自己的那一杯如法炮制:“其实我瞎蒙的,因为我喝咖啡也是这样,一点糖,一点奶,恰到好处。” “我喜欢中庸,没有只喝黑咖啡那种清高做派,也不喜欢卡布奇诺那种甜腻。” “看得出来,你整个人透着一种潇洒自在又温文尔雅的气质。” “谢谢你的夸奖,但愿我有你说得那么好。” 看时间差不多,李兆骏招手示意侍者买单,路漫漫忙说:“我已经买过单。” “啊?什么时候?” “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顺便就付过账。” 李兆骏瞪大眼睛:“嘿,我平生还从未试过跟女士吃饭由对方买单,难道这是德国规矩?” 路漫漫爽朗地笑:“应该是我请客,一来是报答你当年搭救之恩,二来我算地头蛇,该尽地主之谊。” “漫漫,我说不过你,下一顿请不要再付账,伤害我的男性尊严。” “哦?我有答应下一顿饭吗?”路漫漫歪头一笑,娇媚如花,李兆骏看在眼里,心跳漏了一拍。 饭后,路漫漫提议顺着湖边散步一会儿再开车回展会。 “你不赶回去做翻译吗?” “嗯,我的雇主们中午要吃大餐,起码两三个小时,我还有充足时间。” “冒昧问一下你收费多少?我也想请你帮忙。用德语和对方谈生意,更占优势。” 路漫漫很大方,马上说:“公定价格口译是五十欧一小时,但我愿意免费替你服务。” 李兆骏眉毛一挑:“哦?有这种好事,那我不客气啦。” 二人回到展厅,各自分头行动,在各家公司的摊位前穿梭。空间就那么大,李兆骏和路漫漫又遇见过两次,彼此含笑交换眼神,虽不交谈,却另有一番令人心神荡漾的感觉。 207、胸太大的烦恼 到傍晚展会结束,路漫漫收取酬劳,告别雇主,这次是李兆骏等他,两个业务员跟在身边。 路漫漫大方和他们握手,李兆骏邀请路漫漫和他们一起回下榻的酒店吃晚餐。 李兆骏雇的司机来接,路漫漫仍旧驾驶她的车子跟在后面。 五星大酒店的食物水平一流,虽然有别人在场,但路漫漫并不装斯文,吃得津津有味。李兆骏觉得,看她吃东西时眼睛发亮的可爱模样,觉得人生实在美好。 “你可有时间,后天陪我们去一趟汉诺威,我要跟一家公司谈价码。” 路漫漫问:“去几天?” “三天左右。” “好,我没问题。不过我需要资料提前做功课,你们公司和对方企业的相关信息,你想要购买的设备的资料我也需要。” 李兆骏点头,像路漫漫这样是足够专业的态度,口译人员不仅仅是做传声筒,要熟悉背景知识,知己知彼,才能更准确地促成双方的沟通。 吃过饭,李兆骏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两个业务员识趣,把相关资料递给路漫漫就闪人。他们在电梯里耳语:“那个翻译长得真是美若天仙,老板的眼神黏在她身上撕不下来。” “是啊,打扮得也与众不同。穿素白裙子都那么艳光四射,胳膊纤细,却戴一块男士手表。” “老板是单身吧?” 另一个人窃笑:“怎么,你觉得老板要顺便来点艳遇。” “嘿,这可是你说的,别拉我下水!” 李兆骏与路漫漫换到小酒吧去,再喝一杯。 “我要开车回家,不能喝酒精饮料。”路漫漫很守规矩,喝无酒精的啤酒。 李兆骏点一杯马天尼,他从手机里翻出那张街拍照片。 “看,这是你没错吧?我之前偶然在摄影论坛上发现,还打听过你是谁,可惜没有找到摄影师。” 路漫漫认出那张戴红色帽子的照片,笑说:“我也不认识那个摄影师,偶然遇到的,他送我这顶帽子,我便答应让他拍两张照片。真是奇妙,居然被你看见。” “是,可见这是命运的安排,不管相隔多远,终于还是再见面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你想知道什么?” 李兆骏往沙发上靠,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聆听。 “有关你的一切。你喜欢什么颜色,爱吃哪个牌子的巧克力,闲来无事如何打发时间,去哪家店买鞋子。” 路漫漫微笑,这个男人是在调情吗?那真是高明的手段,丝毫不会让女性觉得不愉快,迂回而文雅。其实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路漫漫并不傻,她懂。 她一支手撑住下巴,眼睫垂下,缓缓地说:“我在盛京长大,因为母亲改嫁到德国,我便到汉堡来留学。我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到学校,就是待在家里,不爱社交,有空闲的时候会背上画板去易北河港口写生。” “哦?你会画画?真好,说明你有一双会发现美的眼睛。我不会画画,但我喜欢摄影。” “是吗?给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我使用古董胶片相机,仍然用传统的暗房负片冲印方法。现在手头没有扫描件,下次有机会给你看。” “哇!用胶片?太酷了,我从没用过胶片相机,会不会很难?”路漫漫觉得很有趣。 “当然比数码相机复杂啦,对焦快门光圈都靠手动调整。不过胶片摄影的乐趣在于延迟满足,你拍完一张照片,不能马上看见成果,得等一个胶卷拍完,一张一张冲印出来才能知道。现在,数码摄影更像是记录,而胶片摄影则是一种艺术创作。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 路漫漫说:“有机会你一定要教我怎么用胶片相机。” “当然,随时可以示范给你看。” 他们坐得很近,路漫漫脸上只有一点薄薄的粉底和唇蜜。李兆骏凝视她的脸,真真眉目如画,皮肤细腻无暇,睫毛卷翘如洋娃娃,那双晶亮的大眼睛会说话,看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喝完一杯酒,路漫漫便告辞,回家点灯夜读,把李兆骏公司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 第三天,路漫漫到酒店和他们会和,李兆骏一行人眼前一亮。只见路漫漫穿白衬衫和藏青色铅笔裙,衬衫修身,裙子设计复古,腰身略高,系一条细细黑皮带,把双腿拉长,整个s形的身材比例有如名模。她的丝袜薄得好似没穿,可又闪烁宝石般的光泽。 配饰还是那对珍珠耳坠,别无其他碍眼的零碎。她上妆之后的脸庞艳若桃李,用樱桃色唇彩,显得比她实际年龄成熟一些,眼妆干净利落。长发巧妙地盘一个法式髻,一根发夹都看不见,但丝毫不乱。她肩上背一个方正挺括的牛皮包,把资料通通放在里面,颇有职业精英的架势。 两个业务员下巴掉在地上,这副打扮和昨天还有点学生气的路漫漫判若两人。李兆骏也受震动,但很快回过神来,迎上前去。 “路小姐……” “请叫我漫漫。否则我继续叫你李先生。” 李兆骏举手投降。 “ok,漫漫,早上好。我们现在出发吧,我让酒店安排司机送我们到汉诺威。” “不必,我开车来的,我陪你们去,省一笔费用。” “那真是麻烦你,当翻译还要兼司机。” 路漫漫笑说:“我想报答你,当然要竭尽所能。” 李兆骏见不是昨日那辆旧车,而是一辆漆黑锃亮的奥迪a8。路漫漫打开车,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她说:“我一大早去租车行租的,我们去谈判,门面功夫还得到家。” 李兆骏笑说:“漫漫想得周到。” 三人把行李安顿好,李兆骏主动选择坐副驾驶,两个业务员反而像老板一样坐在后面,怪不好意思的。 从汉堡到汉诺威,全程高速,不过一个半小时车程。路漫漫在市区里开车极其谨慎,上匝道进入高速之后,立刻提速到140公里。李兆骏在美国开车习惯了这种速度,两个业务员却有些紧张,看路漫漫行云流水一般超车,手心里捏一把汗。 路漫漫从后视镜看两个男人脸色发白,微微一笑:“我开太快了是吗?” 她从快车道换回到主车道去,身边陆续几辆跑车呼啸而过,她说:“我们现在时速120,在德国的高速公路上属于平均水平,刚才过去那辆保时捷应该开到200了。既然到了德国,就好好享受一下不限速的驾驶乐趣。” 李兆骏不插嘴,听路漫漫和两个业务员天南海北地聊,津津有味。这女孩好似一个宝库,有许多惊喜待他发掘。 “对了,兆骏,我有个主意,等下你就当我是你的小秘书,我假装不会德语,让我暗地里观察一下他们的想法。” “这倒是个妙计,兵不厌诈。” 到达对方公司,路漫漫把车停稳,着急下车,动作幅度大了点,啪一声,胸口一粒纽扣飞掉,衣襟崩开,春光乍泄,呼之欲出,路漫漫惊呼一声,三个男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赶紧转头,假装没看见那令人血涌上头的香艳场面。 李兆骏十分尴尬,不知该如何帮忙。路漫漫倒是临危不乱,马上从化妆包里拿出一枚安全别针,将扣子飞脱的地方扣紧。再从皮包内袋抽出一条真丝印花大方巾,这还是许愿回国前送她的,一直带在身边,此时派上用场。 只见路漫漫将大方巾对折成三角,略卷一卷,打一个松松的牛仔结,利用漂亮的三角形刚好挡住胸前。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李兆骏的幽默感作祟,走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你真是熟练,可见这样的意外已经习以为常?” 路漫漫耸耸肩,笑说:“嗯,凡事过犹不及,不是越大越好。” 李兆骏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孩子真是大方,换做其他人,有这样丰满到纽扣爆开的好身材,不是遮遮掩掩,就是拼命炫耀,路漫漫却以自嘲的方式轻松化解尴尬。 漂亮的女孩很多,但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实在太少。 德方公司的人出来迎接,引他们进入会议厅,见到美女,每个男人的眼睛都忍不住在她身上流连。寒暄之后,李兆骏开门见山,询问对方经过几天的考虑,对他们的议价请求有何回应。 对方仍然表示,涨价百分之二十的决定很难更改,李兆骏微微皱眉,但仍旧耐着性子解释这样大幅度的提价对销售额的打击。他带来的两个业务员也说明提价之后可能造成的客户流失,希望双方能各让一步,但德国人的倔强使得场面异常胶着。 路漫漫一直默默无语坐在一旁,此时附在李兆骏耳边:“允许我说话吗?” “当然。” 路漫漫轻咳一声,声音甜美清脆,以流畅的英语说:“对于贵公司的决定,我方完全能理解您的处境。我们中国人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原料和人力资源成本上扬,不仅仅是在德国和欧盟境内,在亚洲也是如此。我方当然愿意接受一定范围内的调价,但凡事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突然提价百分之二十这样高的幅度,我方难以承受。过去几年,贵公司和我方一直合作愉快,如果就此中断合作,双方都损失惨重,是非所愿。我们希望能有一个双赢的局面。” 208、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路漫漫说到这里,转头看李兆骏,他微微点头鼓励,她便继续下去,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文档,李兆骏瞥见她用德语手写了一份类似提纲的东西。 “我们致胜贸易刚刚在汉堡参加了一场博览会,会上我们结识了不少和贵公司经营范围相似的企业,也咨询了一些报价。比如……”路漫漫详细列举了几家公司的报价,李兆骏的耳朵竖起来,路漫漫的功夫居然做得这样细致! “您看,其实市场上我们仍有许多可供选择的供应商,而他们的报价具有相当的竞争力。我们之所以仍然诚意十足地和您商讨,是鉴于多年精诚合作的良好基础,和彼此之间的信任。我们中国人常说,生意不成仁义在,我方已经做出让步,您是否考虑一下,给我们一个较为优惠的报价?” 德国方的人脸上神情复杂,有佩服,有惊诧,有欣赏。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德语说得密不透风。路漫漫竖起耳朵细听,心里有数,他们的态度已经松动。 她笑眯眯地补充:“刚才我忘了提,其实贵公司提供的同类型设备,在意大利和法国也有供应商向我们抛出橄榄枝,如果贵公司不愿让价,我们今日就出发前往法国考察新的合作者。” 李兆骏憋笑,路漫漫还真会唬人,说得有模有样,他何曾提过要去意大利和法国? 德方的人嘴角抽动,和身边的人耳语几句,对李兆骏这边的人说:“容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很快给您答复。” 德方的一个负责人离开,剩下的人继续开会,李兆骏示意业务员们再加把劲。路漫漫趁其他人在对话,跟李兆骏耳语:“你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我希望他们最多加价百分之十二,我在国内售价加百分之十,略有损失,但仍可保证盈利。如果超过百分之十二,那就作罢。” “好,还有得谈,刚才德国人说其实他们可以让到百分之十四,你再强硬一点,肯定能谈到百分之十二,哪怕百分之十三,也是可以接受的。” 德方负责人回来了,李兆骏听他语气略为和缓,猜到上面的老板已经愿意让步,于是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把价格压到百分之十二,大有谈不拢就拉倒的架势。 最后,终于,德方同意只提价百分之十二,李兆骏为表诚意,表示下一年度会多订购十套设备。一套设备五六十万欧元,这个承诺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德方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到德方宴请午餐时,路漫漫小小的狐狸尾巴才露出来。她以流利德语点餐,要一种只有地道德国人才懂得的特殊酱汁烹调的野蘑菇。 德方怪叫:“你德语说得这样好!为何全程说英文?” 路漫漫调皮地眨眨眼睛:“讲英文对双方都公平啊,你们又不跟我们用中文交谈!” 两拨人都哄堂大笑。 任务圆满结束,李兆骏让两个业务员留下在德方工厂参观,了解设备的安装使用情况。李兆骏这个老板十分大方,视察工厂只需半天时间,但他支付额外三天两夜的酒店费用,让他们可以顺便在此轻松玩乐一下,仍从汉诺威坐飞机回盛京。 路漫漫问:“你打算在汉诺威过周末?” 李兆骏说:“不,我想多一些时间了解你,去哪,做什么,都不要紧。我的机票随时可以改签。” 路漫漫脸上烧红,低声说:“我是女孩子,不便在外留宿。” “要跟家长请示?” “是的。” “我可以代你解释,付你薪水。” “不是钱的问题。”路漫漫潜意识里仍然对男人保持戒备之心。 李兆骏并不追问,他不是那种猴急的人。 “先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吧,大半天时间神经都紧绷。”他提议。 在咖啡的香气中,二人都渐渐放松下来,李兆骏问:“你真是大胆,居然说我们随时可以找意大利或者法国的供货商取代他们,这种威胁的招数万一他们不吃这一套,岂不弄巧成拙?” 路漫漫嫣然一笑:“我可不是胡诌的,事先做过功课。我继父是知名德企的资深工程师,对这个行业内的情形了如指掌。我平日常听他聊起这方面的知识,这一次我有特别请教过他,这类设备的合理报价大概是多少,有哪些可靠的供货商可以选择。我有一张颇长的备用名单呢,若是今天不幸谈崩,我还有b计划c计划d计划!” 李兆骏大笑:“你真是我的福将!说吧,你立了大功,我该如何报答你?” 路漫漫眼珠子一转:“为我拍一张照片吧,用你的胶片相机。” 二人离开咖啡馆,李兆骏从行李中取出相机,是一部佳能a-1,沉甸甸的金属机身,拍摄之前要用手指拨一个金属杆儿,才会挂上一张底片,取景框小小的,镜头好似一只巨人的眼睛,黑洞洞的。路漫漫觉得稀奇,拿在手里细看,连连称赞说:“真酷,玩这个才有范儿,现在都用手机拍来拍去,太潦草。端着这种相机在手上,像摄影大师,像艺术家!” 李兆骏说:“嗯,其实我就是个摄影大师,来吧,名模,秀出你最厉害的pose!” 路漫漫心情极好,阳光灿烂,天空瓦蓝,白云好似棉花糖一般蓬松,一朵一朵飘在天上。她就在街角随性一站,歪着头,笑颜如花。景美,人更美,李兆骏将这如画般的一幕定格在胶片上。 有街头艺人在谈着吉他高声歌唱,李兆骏听不懂德语,可突然觉得世上所有情歌,无论什么语言,他都听懂了那歌词的意义。当路漫漫在身边,他只想时间放慢一些,靠近她,倾听她……甚至触碰她……他想,也许,他恋爱了。 在李兆骏请求下,路漫漫开车带他去游览柏林,路途较远,他们中途在magdeburg过夜。她打电话跟母亲林思琪解释,不愿让李兆骏听见,压低声音讲德语,kai在那边锐声叫——妈妈!妈妈!我想你。 路漫漫的心暖洋洋的,哄他:“妈妈过两天就回家,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李兆骏凝视路漫漫讲电话时脸上的柔情,目不转睛。 抵达magdeburg已是夜晚,浓云四合,落日熔金。日落之处那辉煌的蓝紫色天空美如油画,李兆骏忍不住拍了好几张照片。还让路漫漫当模特,拍她逆光中精致的侧脸轮廓。从下巴到脖子的曲线好似油画大师一气呵成的流畅线条,而娇俏的鼻尖让人想捏一捏,更别提那微微嘟起的饱满的唇瓣…… 遇见了这样美丽的女子,再也不想错过。 他们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下榻,李兆骏一向的原则是宁可钱包出血,不能让肉身遭罪。他要订两间最好的套房,路漫漫连忙阻止:“何苦破费!” “这是我的诚意,请不要推辞。” 路漫漫笑说:“那不如折算成现金送给我!普通的房间已经很好,我们只住一夜而已。” 李兆骏尊重女性,便按路漫漫的意思办。 共进晚餐的时光分外愉快,他们聊得十分投机。 “兆骏大哥,我听你讲英文有明显的美式口音,你是在美国留学过吗?” “我是美籍华人,在纽约出生,后来在盛京长大,中学时代回到美国读书,待了很多年。” “原来如此,我还没去过美国,很向往在西部的公路上飙车,开一辆福特野马。” 李兆骏大笑:“你骨子里挺野的,跟你乖乖女的外型一点儿都不符合。” 路漫漫摊开手说:“你懂的,有留学经验的人性格里都有强硬的一面,被环境逼出来的,不得不要强。” 李兆骏补充说:“而且一般都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特别随遇而安。” 轮到路漫漫大笑:“正确,我还学会做饭呢!” 第二天他们在城市里游览,看见一家专卖儿童用品的商店,李兆骏被吸引,路漫漫想起一事,忙问:“你是不是有孩子?想买礼物?” “是,我有一个女儿,五岁。” 路漫漫说:“走吧,我帮你选!” 满架子可爱的童衣,缀满蕾丝,珠片,绣着小天使,小兔子,小狐狸,小花小草……李兆骏爱不释手,不一会儿就拿了满手。路漫漫走去挑挑拣拣:“这个不好,不是有机棉的。这个刺绣太硬,里面的线头会硌着孩子娇嫩的皮肤。这件裙子的松紧带太细,洗几次就会变形。嗯……这一件还可以,但领口有点小,穿脱不方便……” 被她这么挑剔一番,李兆骏选好的衣服去掉一半。 他忍不住笑:“你好像对儿童用品很在行?” 路漫漫想一想,这样回答:“我继父家也有个小孩子,我有空就帮忙照顾孩子,熟能生巧。” “那正好,帮我选玩具吧。” 路漫漫义不容辞,选了好几样原木玩具,色彩鲜艳,造型别致。 “这些……是不是太……简单了?毛绒玩偶是不是更可爱?”李兆骏疑惑。 209、好时光容易过 路漫漫坚持说:“简单的玩具才让孩子有发挥想象力的空间。毛绒玩具有什么好?积灰尘,养细菌。德国的原木玩具设计精巧,有利智力开发。而且安全结实,不怕水,不怕摔,随便扔,不时消毒清洁一下,干干净净的。” 李兆骏哑然失笑,没想到路漫漫的想法别具一格。可是李梦晓偏偏喜欢小女孩粉嫩的东西,最后他还是选一匹粉红色的小马和一个穿白纱裙的洋娃娃,还有些叮叮当当的琉璃珠手链和天使造型银项链之类的小首饰,路漫漫直摇头,说宠坏孩子。 李兆骏在心里说——不怕宠坏她,只怕上天不给我足够的时间宠她。 到达柏林之后,李兆骏再买几个胶卷,拍摄这座充满沧桑感的历史名城,他们沿着柏林墙旧址散步,在勃兰登堡门下留影。李兆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愉快过,尤其是身边有路漫漫。 路漫漫年轻如初放的娇花。她的美并不像牡丹那种冶艳张扬,而是如清莲一般秀雅娴静。最令人难忘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有如星光灿烂的黑夜,看一眼就被深深吸引,忘却空间和时间。 从没见过穿白色那样好看的东方女子,只有肤色白皙干净的人才能穿出白衣的特色,路漫漫的皮肤白中透粉,他记得英文里形容这种淡淡的粉色为angel''''sbreath——天使的呼吸。她的衣服都简单至极,可精良的剪裁凸显身材的优点。她的腰肢纤细,而该丰满的地方一点儿都不含糊,走路姿态轻盈,充满活力。 今天她穿一件素白t恤,干净得连logo都没有,千鸟格短裤露出长腿,尽情享受夏日灿烂的阳光。头发仍旧盘起来,耳朵上戴一对别致的琉璃耳坠,左耳是一条鱼,右耳是一只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荡,妙趣横生。 在游览过程中,路漫漫为李兆骏讲解德国的历史,柏林墙如何分割东西德,又如何被自由的浪潮摧垮。李兆骏听得津津有味,看见商铺招牌和明信片上写的字,会请教路漫漫那些德语的意思,谦虚而好学。 有街头艺人在演奏萨克斯风,欢快的节奏让人每个细胞都跳动起来。路漫漫忍不住,当街舞动身姿,和那位白胡子的音乐家互动,她的长发飞舞,腰身柔韧有力,仿佛每个关节都可以自由活动。 不少人围观,都跟着节奏打拍子,李兆骏用力拍掌,大声叫好。一曲结束,她身上一层薄汗,脸色绯红,有些微微喘气。 “跳得真棒!我给你拍了一张照片!” “哎……疏于练习,仅仅是这个样子我就吃不消,惭愧。” “你学过舞蹈?” “练过几年国标。” 李兆骏哇一声:“怪不得你有一双美腿!” 路漫漫调皮地做个舞者谢幕的动作:“谢谢夸奖。” 他们继续沿着老街散步,李兆骏说:“我去年在慕尼黑出差,见过你一次。我想没有认错,你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在一起,背一个帆布袋。我隔着餐厅的玻璃看见,本想追出去叫住你,可是隔着一条街,我眼见你们上了电车,真是遗憾。” “啊?是哦,去年我是到过慕尼黑。真是奇妙,我根本不知道你见过我们。” 李兆骏轻咳一声,问:“你是跟男朋友去玩?” 路漫漫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咪咪地说:“你很八卦。” 李兆骏以手指往后爬梳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轻松:“那个男孩子跟你不搭,他的气质太孱弱,好像是你在照顾他。” “你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笑着往前走,嘴里哼着歌,心情好似盛夏的冰淇淋那般甜蜜融化。 回到酒店,路漫漫刚沐浴出来,就听见敲门声,李兆骏住在她隔壁,应该是她。 她把浴袍裹紧,袖子放长,遮住左手腕的伤痕,才去开门。 李兆骏看见她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是卷曲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餐。” “当然,是我的荣幸,能给我半小时换衣服吗?” “好的,我在楼下餐厅等你。”他优雅地微微欠身,眼神炙热,告辞。 路漫漫到餐厅时,一眼看见李兆骏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旁等待她,桌上已有一瓶矿泉水和两个杯子。 她朝他走去,他站起来,微笑迎接她。 路漫漫不得不承认,李兆骏长得很英俊,个子挺拔,深棕色的眼睛显得温柔而善良。鼻梁高挺,下巴方正,嘴角时时含笑。他的雅痞气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穿一件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挽起袖子,露出右手腕上一块豪雅潜水表。路漫漫已发现他是左撇子。他身上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和无懈可击的风度。 李兆骏替她拉开座椅,斟上清凉的水。他说话时注视着她的双眸,声音低沉而自信,眼神时时流露出对她的浓厚兴趣。在异国他乡遇到这样一位英俊多金的男子,任何一个女人都应该双膝发软,意乱情迷,但路漫漫没有。 饭后,天空是迷人的深蓝色,好似最纯净的海水那般,远近高低的古老建筑亮起灯,呈现出童话般的色彩,教堂高高的尖顶上挂着一弯新月。 李兆骏提议散步,他们顺着街道走到一处广场,在巍峨的老房子的青石阶梯上,一个爵士乐团正在演奏,下面或坐或站,聚集着许多人。音乐的感染力让人们翩翩起舞,母亲和孩子,白发苍苍的老夫妻,还有风华正茂的年轻情侣。 李兆骏温暖的大掌扶在她的背上:“可否赏脸与我跳一支舞。” 路漫漫有点犹豫,跳舞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彼此之间有火花的男女之间,将成为强烈的催化剂,那是,跳舞就不仅仅是跳舞,而是令人心跳加速的调情。 她看到李兆骏诚恳的脸,说:“你可跟得上我的节奏?” 李兆骏自信爽朗的笑声响起,唇角上扬:“我想,我不会踩脏你漂亮的鞋子。” 路漫漫只好答应,乐队换一支抒情的慢歌,她从容不迫地将手搭在李兆骏的肩膀上。她今晚穿一条雪纺纱及膝连衣裙,裙摆是由雪白到灰蓝的渐变染色。身上除了一支手表,没有任何饰物,卷曲长发吹干以后用一枚透明水晶方形发夹束起一半,披散在肩膀之上。 “我喜欢你的裙子,喜欢你素面朝天的模样,也喜欢你身上的栀子花香味。”他凑近她鬓角,深呼吸一口。跟随音乐的节奏,他搂住她的腰,翩然起舞,不疾不徐,并不刻意抱紧她,但路漫漫仍旧能感觉到一个健康强壮的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热乎乎的体温。 “你的舞跳得很好。” “在美国读书时特地学的。” “为了追女生?” 李兆骏笑:“不,陪我母亲跳舞。她和父亲离婚后独居,很是寂寞。我便学跳舞,周末常常陪她外出,吃一顿美食,跳几支舞,让她开心。” “你真孝顺,你们母子感情很深厚吧?” “是,可惜她已经去世。” “啊?真可惜……” “没关系,生死有命。我唯一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受太多折磨,她死于脑溢血,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抢救无效,医生说她几乎没有经历痛苦。” “不幸中的大幸。” 他们一支接一支地跳下去,仿佛永不疲倦。 “漫漫,我明天要启程回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李兆骏的声音里有淡淡愁绪。 “祝你生意兴隆。” “嘿,别这么干巴巴的,说场面话。” 路漫漫笑:“你希望听到什么?” “我想,你懂的。欢乐的时光啊,总是分外短暂。”他低头看她,眼睛里写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依依不舍。 李兆骏的手贴在她背后,他的手指轻轻掠过后颈上一小片白腻的肌肤。 “我想,忙于事业的男人,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她说。 “事业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挣再多钱,也不过是吃三顿饭,睡一张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的物质享受有极限,但快乐可以无边无际。” “你不快乐吗?”路漫漫问。 李兆骏反问:“你快乐吗?” 她嘴唇轻颤,欲言又止,眼神复杂。他凑在她耳畔,低喃:“对不起,是我交浅言深。” 路漫漫转移话题:“明天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几点的飞机?” 李兆骏不说话,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脸。他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经历过许多事,不会轻率行事。 他的手扶在路漫漫的腰上,悄悄试探,如此纤细的腰实在罕见,他张开虎口,双手合握,只差一点点就能扣拢,真的是“杨柳小蛮腰”,胸大腿长的女性还不算难得,但腰细必须得身材高挑而骨骼纤细的人才能具有,说万里挑一不为过。 音乐终于停止,他们的舞步停下。恨不得音乐永不停歇,一直一直跳下去,到黎明。 李兆骏和路漫漫并肩往回走,在月光下,城市的街道变得柔软而神秘,他在一盏路灯下停住脚步,慎而重之,用英语问她:“漫漫,你目前有没有约会什么人?” 210、考虑一下,做我的私人助理 有约会什么人吗?典型的美式问法。 路漫漫微笑说:“不,我没有和任何男性交往。你看见过的那个金发男孩,是我继父的儿子,我们确实很亲密,我当他是亲哥哥。” 李兆骏长舒一口气,路漫漫忍不住掩嘴而笑。 他耸耸肩说:“到我这个年纪,已经不想再玩捉迷藏的游戏,爱憎分明,喜欢什么,愿意坦率说出口。因为时间太少,想做的事太多,不想错过。” 他说得并不算直白,可是路漫漫听懂弦外之音。她低头看脚尖,柔声说:“我目前只想好好找一份工作,每一天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其他的,没有想法。” 她很含蓄,可李兆骏明白了,这是委婉的拒绝。可他并没有放弃,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又有什么乐趣呢?他不介意花心思来一番热烈的追求。 这一晚,两个人都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第二天吃早餐时,李兆骏说:“我的飞机是下午三点起飞。” 路漫漫不动声色地说:“好,我送你。” “为你拍的照片,等我冲印出来寄给你,请写地址给我。” “这么复古?可否扫描成电子版?” 李兆骏笑道:“那就没意思,胶片的乐趣就在于手工制作的过程。” 路漫漫沉吟片刻,大方将地址写给李兆骏。 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李兆骏在城里选购一些纪念品,分送朋友和同事,路漫漫替他参谋。他看见橱窗里展示的一套德国名牌折叠式剃须刀,一支毛刷就五百多欧,绝对的奢侈品。 路漫漫心惊肉跳,眼神不敢多做停留,她下意识地捏住左手腕,那早已愈合的伤口仿佛又在发痒,提醒她——当年,她就是用同样的剃须刀,割开手腕,血流成河。 李兆骏并未察觉路漫漫的异样,走进商店,选一套剃须用品礼盒,请店员包起来。 “这是送给我最好的朋友的礼物,他很矫情,电动剃须刀简单方便,他偏偏喜欢用最老式的剃须刀。” 路漫漫笑而不语,是啊,她想起了司徒修远刮胡子时性感的模样。 “其实最大的奢侈不是那把剃须刀无比昂贵,而是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剃一次搞半小时,慢条斯理,享受整个过程。”路漫漫有感而发。 李兆骏微笑点头,路漫漫很会说话,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子。 走到另一家商店,出售德国和瑞士名表。李兆骏说:“允许我买一支手表送你吗?作为对你的感谢,这次谈生意多亏你帮忙,还义务当我的导游,令我不虚此行。” 路漫漫忙摇手:“我是真心诚意地想要为你做一点事,感谢你当年对我的帮助。请不要送我任何礼物。何况我已经有手表,不需要新的。” 李兆骏看一眼她左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男士手表,说:“你的手表已经很旧,而且……并不符合你的气质。你看那块omega贝母表盘镶钻的女士金表如何?很优雅,款式简洁大方,很配你。” 路漫漫坚决推辞,眉头皱起来,李兆骏看气氛尴尬,忙说:“好好好,当我没说。”一阵尴尬的沉默,二人闷头往前走。 过一会儿,路漫漫低声说:“这块手表确实很普通,但是一位朋友所赠,意义重大,我不愿丢弃。” “明白,恕我冒昧。” 路漫漫送李兆骏去机场,他们在机场的咖啡馆用简餐。李兆骏问:“你毕业后有何打算?是否考虑回国发展?” “看机会吧,我确实考虑过回盛京找工作。” 李兆骏眼睛一亮,看到希望。 “哦?可有联系什么单位?” “投了几家公司。不过我学比较法这个专业很鸡肋,想有所造诣就得继续深造,读到博士都成灭绝师太啦,觉得读完硕士,我的热情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但是做实务当律师呢,我还得专修一个部门法,实习几年考执照。总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李兆骏笑道:“其实你很适合当秘书,胆大心细,外语流利,外形靓丽,懂法律,会开车,真是一专多能,不可多得的人才。” 路漫漫大笑:“谢谢你指一条明路,我会认真考虑,调整一下求职的方向。” 时间不多,李兆骏突然冲动地握住路漫漫的手,认真地说:“我offer你一份工作,做我的秘书,这家公司我买下不久,百废待兴,迫切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我会给你丰厚的薪水。” 路漫漫轻轻把手抽出来:“秘书?” “严格地说,是我的私人助理。” “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一切我需要帮忙的事,可能是陪我谈生意,帮我拟定合同,开车接送,翻译文件,甚至替我看小孩。” 路漫漫摇头说:“你要找的不是一个助理,而是保姆司机律师小蜜翻译业务员全加在一起,你要找一个超人?” “是,就是这种全能的助理。怎么,你觉得做不到?我以为像你这样出色的留学生,对待这种有挑战性的工作是游刃有余,原来还是高不成低不就。”李兆骏做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路漫漫燃起斗志,反问:“要求高,报酬也水涨船高。你能开多少薪水?” 李兆骏见路漫漫上钩,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一个六位数。 路漫漫有些心动,不过还不至于要立刻答应的程度。 李兆骏深谙谈判的艺术,一点一点加码:“这是基本工资,我每年给你涨薪百分之二十。我的业务大部分是跟德国的企业合作,你精通德语,了解德国的法律制度,正是我需要的人才,如果你帮我谈成大笔合同,合同标的百分之一作为你的奖金。比如,如果谈成500万人民币的合同,你就有5万元的佣金可拿。像你这次帮我谈成的这笔生意,总标的高达一百万欧元,算算看,你原本可以赚一笔不少的佣金呢!” 路漫漫心里的小算盘一打,嘿,如果不是义务帮忙,她原本真的可以赚1万欧元呢!天下没有这等好事,她笑问:“合同标的是一回事,利润是另外一回事,扣除各种成本开支,你公司的年纯盈利可有百分之十?你居然肯在年薪之外,每笔单子额外给我抽百分之一的佣金,这……不合理。” 李兆骏摸摸下巴,盯着路漫漫:“你非常非常非常聪明,这确实是超出市场行情的报酬,因为对象是你,只给你一人这样丰厚的条件。” “为何?你未必找不到更好的人。” “不,你就是最好的。有你这样的长相,本不必有你这样的才能和学历。美貌和智慧并存的人才,我愿意花重金网络你。” 这时,广播响起,登机时间快到。路漫漫拿起皮包说:“我送你去安检。” 李兆骏站在安检门口,依依不舍地说:“漫漫,我会再联络你,后会有期。” 路漫漫把租来的奥迪车还掉,买一张火车票回汉堡,在车上,她倦极而眠。恍惚中梦见她和一个男人在星空下跳舞,脚下踩着湖水,每一步都荡起一圈涟漪。星光倒映在水面,一池碎金。旋舞飞扬,她幸福到眩晕。她想,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李兆骏吧,那么结实的手臂,温热的体温…… 可当她抬头看清楚,那人是司徒修远,他一双黑夜般深邃的眼睛痛苦地凝视着她!她猛地惊醒,火车正在靠站,一阵喧嚣。她背上一层冷汗。 李兆骏回国后,把女儿从司徒家接回来,新合同吩咐手下执行,马不停蹄地把在德国拍摄的四个胶卷冲印出来,里面除了风景照,大部分都是路漫漫的倩影,有的是在她配合之下拍摄,有的是他出其不意的偷拍。 在暗房里,看见路漫漫曼妙的身姿,如花似玉的脸庞缓缓浮现在相纸上,李兆骏的心充斥着一股激动的暖流,他迫不及待想要跟最好的朋友司徒修远分享。 “嘿,有空吗?一起吃饭吧,我这次到德国谈生意,有奇遇,你一定会感兴趣……”李兆骏的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兆骏,我现在心乱如麻,家里一团糟。” “怎么回事?” “雪霏她……” “她又遇到麻烦吗?” “倒不是麻烦,不过母亲和我都焦头烂额,她谈恋爱了。” 李兆骏哑然失笑:“那岂不是好事?她也老大不小,交男朋友很正常。” “对,但她男朋友是叶青。” 李兆骏一拍脑袋:“不会是以前跟在你身边那个叶青吧?是个退役的特种兵?” “就是他……哎……真是令我惊讶,怎么都没想到会跟他在一起!” “雪霏现在不会被关小黑屋了吧?”李兆骏能猜到卓雅的反应有多激烈。 “嗯,母亲很生气,不许她出门,她被锁在屋里,一直哭,不肯吃饭。” 李兆骏想想说:“我来看看她。” 李兆骏赶到司徒家,佣人引他进入客厅,只见卓雅脸色铁青,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司徒修远抄手靠窗站着,愁眉深锁。 211、不恋爱,毋宁死! 李兆骏走到卓雅身边坐下,声音愉快地说:“听说雪霏正在热恋中,我真替她高兴,特地来看看她。” 卓雅满腹怨愤无处发泄,马上抓住李兆骏大吐苦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叶青从前从绑匪手里把雪霏救出来,我们全家对他感激不尽。雪霏买这买那送他,我们都很支持。可一码事归一码,他终究是个下人,我们家雪霏怎能对一个司机投怀送抱?说出去还不笑死人。” 李兆骏沉声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恕我直言。这事在我看来,可喜可贺。首先,叶青并不是家里的下人,当初是修远重金聘请他当助手的,叶青不止是个司机,也为修远处理各种私事,我常听修远夸他做事极为妥当。其次,撇开家世不说,叶青一表人才,忠厚可靠,跟他出双入对,有什么丢人的?难道雪霏一定要嫁给总统的儿子,欧洲的王子,才算颜面有光?阿姨,您一向开明,怎么突然这样封建,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 卓雅抓紧李兆骏的手:“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后梦晓长大了,找了个厨子或者修车工人当男朋友,你难道不会气得跳脚?我就这么个女儿,不求她嫁得多风光,至少不能比咱们家差吧!” 提起宝贝女儿,李兆骏被戳到痛处,可此时却打肿脸充胖子,说:“我的女儿,当然可以自由恋爱,她现在喜欢幼儿园的小伙伴我都不干涉,以后她长大了,要嫁给什么人,都由她选,我挣的钱都是她的嫁妆。我绝对不会棒打鸳鸯。阿姨,年轻人谈恋爱这种事,你越是干涉,他们越起劲。你放手不管,说不定过阵子就淡下去。” 卓雅苦笑不得,气得捶李兆骏几下,口气放软:“罢了,容我再想想吧。你去看看雪霏。” 李兆骏到司徒雪霏卧室去,发现门是反锁的。管家替他开门,低声说:“李公子,我就在门口候着,有事您叫我。” 李兆骏苦笑,这看守得真是苍蝇都飞不进。 他走进屋里,看见司徒雪霏面朝下,趴在沙发上,好似在睡觉。他戳她一下,司徒雪霏哼哼一声,纹丝不动。他用力把她往里面推,挪出一点空间。他靠着司徒雪霏坐下,说:“这样趴着睡,小心把鼻子压扁。” 司徒雪霏有气无力地说:“你懂什么,有的女明星怕长皱纹,就是趴着睡的。” “胡说八道!你看你脸上现在就压出印子啦,丑死,还不快起来!” 李兆骏硬是把司徒雪霏拖起来,她脸上被沙发的纹路压出一片红印子,眼睛有些肿,显然是哭过。 他把一盒巧克力打开,塞一块给她吃:“我特地从德国买回来给你的,是你最爱的牌子和最爱的口味。多吃点,巧克力会让人心情愉快。” “然后变成大胖子,我才不要。” 抱怨归抱怨,司徒雪霏还是狠狠吃下几块巧克力,哭丧着脸说:“你帮我求求妈妈,让她放我出门,我都二十几岁人了,还被禁足,真丢脸。下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呢。” “雪霏,你是成年人,做任何事都要独立承担后果,但同时,你也只需要对自己负责,你谈恋爱,关别人何事?” 司徒雪霏自知理亏,不吭声。 李兆骏问:“说说看,你的地下情怎么曝光的?” “我跟叶青去一家新开业的日本餐厅吃饭,碰巧妈妈也跟朋友一起去,撞个正着。我妈看见叶青搂着我,当场脸就绿了。” 李兆骏问:“你们……在瑞士的时候,擦出爱的火花?” 司徒雪霏看李兆骏一眼,他眼里平静无波,好似把在瑞士那晚她投怀送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的自尊心作祟,撒个小谎:“不,在他冒死去救我那天,我就对他产生爱意,他是个能让女人依靠的好男人,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随传随到,有求必应。” 李兆骏微微一笑:“我替你高兴,雪霏,如果你真的爱他,只要坚持下去,卓阿姨一定会让步。” 司徒雪霏眨眨眼睛:“当然,我最了解妈妈,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今日是我绝食第二天,只喝了果汁,估计挨到晚上她就会投降,给我开门,喂我吃饭。到时候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妈肯定会批准我跟叶青继续交往。” 李兆骏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你真是被宠坏的小恶魔!” 李兆骏告辞时,司徒修远一脸疲倦,好似大梦初醒般,问:“对了,你电话里说,在德国有奇遇,是什么?” 李兆骏本想滔滔不绝讲述他和路漫漫的浪漫邂逅,转念一想,几家欢喜几家愁,现在不是炫耀自己乐事的好时机,他便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乡遇故知,分外惊喜。有空再聊吧,你多劝解一下雪霏和卓雅阿姨,别棒打鸳鸯,小心物极必反。” “哎,我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叶青,我个人是很欣赏他,但当朋友可以,当妹婿,我也得好好想想。” “是,给大家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兆骏拿出在德国买的剃须刀礼盒送给司徒修远,他一向是用这个牌子,此时看见,却唤起血腥的回忆。他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对好朋友道谢。 李兆骏不知,司徒修远已经三年多没用这种剃刀,一拿起刀,眼前就浮现出路漫漫的躺在血水中的模样,手抖得根本拿不稳剃刀。 司徒雪霏没想到,母亲吃了秤砣铁了心,愣是不放她出门,禁足第三日,送到房间的食物原封不动,她只喝一些水和果汁,饿得奄奄一息。卓雅来看她,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你饿坏身体怎么办?非让母亲伤心不可?” “妈妈,我是大人了,跟什么人交往,一定要管我吗?”司徒雪霏把母亲的手贴在脸上,轻轻磨蹭撒娇。 “谈恋爱可以,你就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 “门当户对的兆骏哥哥不要我,叶青对我好,保护我,溺爱我,妈妈,我只想开心,如此而已。” “兆骏……你跟他不可能。但是妈妈认识很多不错的年轻人,家世财富都是……” 司徒雪霏打断母亲:“妈!谈恋爱又不是做生意,一项一项条件拉出来比较,你怎么这样古板!” 她抓住枕头盖住脑袋,不肯再和母亲说话。卓雅没辙,长吁短叹,只得离开房间。 到半夜,又累又饿,睡不踏实,翻来覆去,肚子饿得咕咕叫,司徒雪霏的意志力开始动摇,心想,堂堂大小姐,不会真的就这么饿死吧? 忽然,她感觉一阵凉风吹来,窗帘晃动,她拧开台灯,看见一人笑盈盈站在窗边,不是叶青是谁? “啊!”她尖叫一声。 叶青忙扑过来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别叫,我是偷溜进来的,被发现就糟糕,搞不好会被当贼。” 司徒雪霏猛眨眼,用力点头,叶青松开手,转而捧起她的脸,心疼地问:“听说你绝食抗议?” 司徒雪霏眼泪滚出来,抱住叶青的腰,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衣服上:“还不都是为你!妈妈不许我出门,怕我去找你。” 叶青拍着她的背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相信我!” 司徒雪霏不住抽泣,叶青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大纸袋,炸鸡的味道扑面而来。 司徒雪霏猛咽口水。 “快吃吧,有汉堡,玉米,鸡翅和可乐。平常你是不吃这些垃圾食品的,现在必须吃点高热量的,管饱。” 司徒雪霏在叶青面前毫无顾忌,拿起汉堡大嚼,吃得满嘴都是,还被可乐呛到。叶青当她小孩子一样,给她擦嘴,拍背。 “你怎么进到我房间的?家里安装了红外监控,大门有密码。” 叶青微笑说:“我自然有办法,别忘记我是特种兵,何况我还在这院子里住过几年。” 司徒雪霏一脸崇拜地看着叶青,想象他是可以飞檐走壁的超人,哪怕她被金刚抓走,他也能飞跃摩天大楼来救她。 吃饱喝足,司徒雪霏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叶青身上不松手。他抱着她去浴室,给她洗脸,洗澡。 “你这样折磨自己,我会心疼的,看,瘦得锁骨都凸出来。” 司徒雪霏有了力气就有心情开玩笑,抓住叶青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摸摸看,罩杯有没有缩水?” 叶青面红耳赤,心扑通扑通跳,低声说:“你怎样都好看,只是……我们不能在这里幽会,我现在已经不为你们家工作……” “我不管,陪我!我一个人睡不着!” 叶青没辙,只得和衣而卧,躺进司徒雪霏云朵般松软宽大的四柱大床上,淡紫色帐幔垂下,香薰蜡烛散发出薰衣草的香气,一室旖旎。 司徒雪霏钻进叶青怀里,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男性的阳刚气息,感到心安。 “雪霏,我会亲自去见夫人,请求她允许我们在一起,我是男人,一切交给我,好吗?你答应我,不许闹绝食,吃饱喝好,否则我会担心的。” 司徒雪霏在叶青冒出胡渣的下巴轻咬一口:“好,我相信你。” 212、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叶青抱着司徒雪霏,直到她沉入梦想,他一直睁眼到凌晨四点。 他起身,整理衣服,在司徒雪霏额头上印下怜爱的一吻,悄悄打开窗户,消失在黎明中。 第二天,司徒雪霏睡到自然醒,翻个身,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消失,枕头上残留他睡过的凹痕。她趴到那枕头上,埋头在里面,甜蜜地回味昨夜被拥抱的美好。然后,用内线电话打给厨房,叫佣人送早餐上来,越丰盛越好。 在德国,路漫漫收到一封厚厚的航空信,里面是她的照片,印成杂志封面大小。她发现胶片冲印出的照片有种特殊的质感,难以言喻,那种色彩好似油画般厚重浓烈,几乎能看见颗粒。李兆骏的摄影技术不用提,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擅长发现美的眼睛。路漫漫在他的镜头里,一颦一笑都那么鲜活生动,呼之欲出。 她把照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选一张出来装在相框里。她把照片拿给母亲看,林思琪也喜欢,问:“谁替你拍的?” “就是上次我说过的,帮他去汉诺威谈生意的那个中国人。” “哦,多大年纪,性格如何?长得帅吗?” “妈!你怎么这么八卦,像选女婿。” 林思琪微笑说:“妈是过来人,他为你拍这些照片,满满都是爱意啊。” 路漫漫害羞,旋身走出房间,逃避这个话题。 李兆骏的的微信消息不时来催,请路漫漫认真考虑加入她的公司。 “不用面试吗?” “我已经面试过你。” “太草率……”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是不是经常有机会到德国出差?” “当然,你出差的话可以顺带看望家人,每次我给你额外的几天假期。” 这么好?路漫漫想一想,跟他开玩笑,这样问:“有没有住房补贴?公司配车吗?独立办公桌?三十天带薪年假?” 李兆骏认真回复:“国内情况不能和德国等同,三十天年假恕我无法承诺,打个对折,十五天,如何?至于住处和车子,我私人可以提供给你。” 路漫漫先是吃惊,继而笑出声来,李兆骏为了让她去就职,真可谓慷慨大方。她和母亲林思琪长谈一次,关于这份工作的邀约。 林思琪忧心忡忡地说:“之前把你一个人留在盛京,结果让你遭了那么多罪,我后悔莫及。这回,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孤身回国,就留在德国找工作。” 路漫漫说:“妈,我学这个专业,真的很难就业。当初一时冲动,想着23,可以顺理成章留学德国,所以才报考。现在落得个不尴不尬的局面,你看我做的论文选题——《计算机软件知识产权保护的比较法研究》,多亏卢卡斯在计算机知识方面对我的协助,我才能完成这个艰深的题目。但是洋洋洒洒写十几万字又如何呢?我仍然不能在德国当律师,都是纸上谈兵。如今欧盟的经济在紧锁,就业市场萎靡,我不能一日一日坐在家中,游手好闲。” “漫漫,你不急着找工作挣钱啊!” “确实,出国前……姐夫……司徒修远给的一笔款子,加上卖胸针的钱,我若不是太挥霍,这辈子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但我才二十二岁,人生还很长,我也有理想抱负,想做一个自尊自强的女人,有事业,有朋友。妈妈,你让我试一试,好吗?” 林思琪说:“这个李兆骏提供给你的工作,报酬也太优厚啦,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那公司你有没有调查一下?是正当生意吗?” 路漫漫笑说:“就算是有别的想法,那我也谢谢人家看得起我。我帮他谈生意的时候,已经看过他公司的资料,没有问题。网上也查了一下,这家公司有七年历史,虽然规模不大,但信誉挺好。” “小公司有没有前途啊?”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妈,这道理你不明白?我若去一家万人超级企业,带个名牌,做成老姑娘也未必能熬出头,老板永远不会认得我。” 林思琪还是很犹豫:“偏偏在盛京……我总有点心惊肉跳,觉得不吉利。” 路漫漫的指甲抠进掌心:“确实不吉利。姐姐葬在那里,爸爸还在坐牢。盛京不是我的福地,可是,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我生在盛京,长在盛京,总不能当鸵鸟自欺欺人,一辈子不回去。再说……我也该去姐姐扫一下墓。” 林思琪想起女儿露娜,落下泪来。 不过,最艰难的不是说服母亲,而是跟kai解释,路漫漫一想到这个会黏在她身上,用肉乎乎的小手捧住她的脸,亲她一脸口水的宝贝,心就好似被揪住,不想离开他。 “kai,妈妈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儿?跟卢卡斯去旅行吗?” “嗯,不是,妈妈一个人走。” “什么时候回来?” “要过一段时间呢,那个地方很远,那边太阳升起的时候,你还在睡觉。” kai正在吃酸奶,突然抬起头来,问:“是中国吗?” 路漫漫惊喜不已:“你怎么知道?” “幼儿园老师教我们看地球仪,她说我是中国宝宝,我的家乡在东方,那边的小朋友每天比我们先看见太阳公公。” 路漫漫捏他胖嘟嘟的脸蛋:“kai真聪明!你喜欢上幼儿园吗?” “喜欢啊,我最喜欢julia,每天我们都一起画画玩儿。” 路漫漫笑着问:“julia是谁啊?我见过吗?” “就是那个金发,耳朵上戴一对小象耳钉的小美女,她妈妈是法国人,她教我用法语说兔子,小马和狗。” “哦~~那个漂亮的julia啊~~妈妈也觉得她长得很可爱。” 路漫漫抱着kai在怀里,看他吃完酸奶,给他讲了一会儿故事,他有些昏昏沉沉,到睡觉时间了。路漫漫给他换上睡衣,亲他的小手小脚。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问:“妈妈离开你一阵子,你不会哭吧?你是男子汉,你还有小伙伴和喜欢的女孩儿。妈妈不在,你也不会孤单,是不是?” “妈妈,你会回来跟我玩的吧?” “当然,只要有时间,妈妈就会来看你,好不好?” kai用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路漫漫,说:“好吧,其实奶奶已经跟我说过悄悄话,让我不要哭着缠住妈妈,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每天回家陪我。但是每个人都应该上学,工作。我长大也一样,也要告别妈妈和奶奶,还有爷爷和卢卡斯叔叔。所以,妈妈,你放心去吧,我会乖乖等你。” 路漫漫没想到kai这样懂事,抱着他,热泪盈眶。 田甜得知路漫漫要回盛京工作的消息,开心得尖叫,一连用微信发了十几个爱心。 “我太想你啦,快回来,我们俩一起住!” 路漫漫笑答:“住哪儿,到时候再说,先拟一张单子来,告诉我你要什么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我抓紧时间给你置办。” 田甜用语音消息猛亲路漫漫几口:“你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闺蜜,我爱死你!香水可以带多少?是不是液体限制在1000毫升以内?” 路漫漫差点晕倒,1000毫升香水?田甜是要拿来喝吗?真是拿她没辙,看来购物癖终身难愈。 “好啦,你尽管开单子啦,我买得到的都给你买。” 路漫漫考虑到之后还会在中国和德国之间往返,所以并不打算带很多东西回国,只收拾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人靠衣装,她去hugoboss和escada店里,选购几套上班适合的西服和连衣裙,一打不同款式的白衬衫,以不变应万变,一件质地精良的西服,可以应付起码三个季节,虽然贵,却是值得投资的单品。鞋子她一向选择百搭款式,旧有的鞋子还能继续穿,只添购了两双适合上班的素面半跟鞋。 想起应该给李兆骏送点什么,他是个生意人,收入应该很丰厚,不必买什么贵重物品,思来想去,她跑到一家摄影器材店,询问可有古董相机出售,店员带她去看,哇,一整面的玻璃柜,各式各样的老相机,最老的是1912年生产!她对相机不懂行,请教店员,要买来送一位摄影发烧友。 “我这位朋友很喜欢胶片相机,他已经有一部佳能a1。” 店员想一想,推荐一部银色包黑色皮面的迷你小相机,迷你如玩具。 “这是德国老牌,rollei35,一代名机,全世界最小的胶片旁轴相机,是收藏家们追捧的经典,镜头是蔡司出品,1966年制造,你的朋友一定会喜欢。” “这么小?还能用吗?” 店员打开背盖给她看:“里面很干净,机器状况良好,我们店收购老相机都仔细检查过,能使用的才出售,请放心。” 路漫漫询价,没想到并不贵,售价240欧,还送胶卷和原装皮套,她马上付款,请店员包起来。 “要空运,请包得结实些。” 店员经验丰富,用泡沫裹了好几层,再用纸盒把相机装妥当。 213、士可杀不可辱 叶青找个“黄道吉日”,沐浴剃须,穿上新买的西服,带上以前司徒修远常买的一家名店的精致糕点,去司徒家拜访司徒夫人卓雅。司徒雪霏得知消息,激动得像第一次上学。 司徒雪霏很想知道叶青和母亲谈些什么,脱掉鞋子,赤脚走到书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司徒修远看见妹妹鬼鬼祟祟,从后面一把捏住她的耳朵:“调皮!还不快回房间去梳头化妆。等母亲和叶青谈妥,自会叫你出来见面。” 司徒雪霏像个小女孩那样害羞,低声说:“叶青这算是上门提亲吧,哥,你对他知根知底,别为难他。” “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叶青在书房里,卓雅坐在从前司徒雄常坐的高背大皮椅,神情严肃。 司徒修远走到角落,默默坐在一边。 卓雅如同审问犯人一样,问:“你什么时候跟雪霏在一起的?” “在瑞士的时候。”叶青如实说。 卓雅冷哼一声:“早知道就不该让你陪着去,孤男寡女,天高皇帝远,雪霏太单纯……” 司徒修远咳嗽几声,暗示母亲不要太过分。 卓雅叹口气,事已至此,不如有一说一。 “说说看,你有什么打算?” 叶青想一想,说:“我是真心喜欢雪霏,我读过大学,当过兵,在盛京有许多老战友,在社会上算吃得开,现在也有一份正当工作,虽然不富有,但养一个三口之家没有问题。” 卓雅冷笑:“雪霏十二岁时就拥有tiffany钻石项链,十八岁时得到一艘以她名字命名的游艇,度假乘坐私人飞机。你挣那点薪水,都不够她一年买衣服的开销!” 叶青攥紧拳头,对,这些全是实话,他都明白。 “太太,我不能承诺能让雪霏继续过这样奢华的生活,但我保证会一心一意对她好……” 卓雅打断他:“空有一颗心有何用?真心可以当饭吃吗?贫贱夫妻百事哀!雪霏以后跟你出去玩,朋友们问起你身价几何,你该如何回答?” 叶青刚想反驳,司徒修远发声:“叶青,太太已有打算,你且把话听完。” 只听卓雅如此说:“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工作,都辞掉。修远会在集团里给你安插一个位置,过两年如果你们的感情没有变质,届时让你们结婚。你也不许住在那些犄角旮旯的旧房子里面,司徒家名下的地产,你挑一套方便出入的单独住,房子送给你,就当礼物。但雪霏必须住在家里,你们要见面,必须是你上门来,雪霏不得跟你在外面同居。” 卓雅见叶青不吭声,继续喋喋不休:“假如你们日后结婚,我会分派一些股份给你……” 叶青抬起头来,声音低哑,语气古怪:“如果我们生孩子,是不是姓司徒?” 卓雅和司徒修远都愣住,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遥远。 卓雅不疑有他,说:“我当然希望多子多孙多福气,你们最少养两个孩子,一个跟你姓,一个姓司徒,就放在这里养,佣人多,好照顾。” 叶青沉默片刻,如此说:“我家三代从军,虽然不是显赫人家,可骨气二字不敢忘。我绝不入赘!太太既然觉得我配不上大小姐,我即刻告辞,永不再来。” 叶青说完,微微欠身告辞,卓雅想发作,可要发火的对象已经拉开门往外走,司徒修远反应过来,追出去,一把攥住叶青的胳膊,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你怎么耳根子这样硬,妈妈虽然恼火,可并未拆散你和雪霏,她说话确实不太客气,但事事都为你们考虑,给你工作、房子、甚至股份,你有什么不满意?” 叶青只扔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离开。 “士可杀不可辱。” 司徒雪霏听说这场会谈不欢而散,先是呆住,然后掩面而泣。司徒修远抱紧妹妹:“没关系没关系,叶青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凡事都有交代,他一定会跟你说清楚,事情定有转圜余地。” 司徒雪霏哭着说:“我只想好好谈恋爱,爱人,也被爱,为何这么难?” 卓雅怒气未消,一直数落叶青太骄傲,居然不给她这个长辈面子。司徒修远不住劝慰,身心俱疲。 当夜,司徒雪霏一夜不眠,蜷缩在沙发上,抱膝沉思。她在等叶青,她知道他不会不辞而别。 凌晨时分,叶青果然从窗外潜入,悄无声息,像敏捷的猎豹,黑衣黑裤,轻轻走到司徒雪霏跟前。她一双美丽的杏眼望着他,欲语还休。叶青捧住她的脸,吻她的额,鼻尖和唇瓣,缠绵之意,难以言表。 “雪霏,跟我走。” “去哪?” “天大地大,想去哪都可以。” 司徒雪霏苦笑:“我有家人,你也有,我们一走了之,家人该如何伤心?何况我在盛京是司徒家大小姐,人人敬我三分。我跟你私奔出去,从此沦落,珍珠变成死鱼眼,你还会喜欢我吗?” 叶青说:“我有手有脚,绝不会让你吃苦。” “我不懂洗衣做饭,没有佣人,我连泡面都不会煮。” “家务我来做。” “我每季要买百套新衣服,每双鞋子都是五位数,一个手袋六位数,三两年换一部新款跑车,喜欢祖母绿和蓝宝石,度假要坐私人飞机往返,你可负担得起我的开销?” 叶青不作声。 司徒雪霏抓住他的手:“叶青,我生来含着金汤匙,天生富有。我虽然没有被宠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可我实在过不了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果我跟你走,起初还觉得新鲜有趣,日子长了,柴米油盐都要精打细算,我大小姐的本质暴露出来,事事嫌弃埋怨,我们的感情必然会破裂。你是聪明人,由奢入俭难的道理,不会不知。” 叶青低声说:“是,我明白。我以为你会为我尝试改变生活方式。” “那你为何不愿为我牺牲?由俭入奢易,你在司徒家待过几年,母亲和哥哥都器重你。你到我们家的公司上班去,以你的本事,过几年就提拔你升职,到时候没人敢看不起你。” “雪霏,但是,我会看不起我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靠妻子的裙带关系发财致富?” 司徒雪霏松开叶青的手,掩住脸,靠在沙发上,好似疲倦得连头都撑不起来。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愿不愿意为我留下?” 叶青说:“我也问你,跟不跟我走?” 司徒雪霏肩膀抖动,抽泣,她哽咽说:“爸爸失踪至今已经五年,这五年里妈妈再没笑过。如果我也离开……我……我真的做不到。” 叶青明白,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他起身,走向窗户。司徒雪霏大喊:“你爱我吗?” 叶青不看她,一脚已经踩上窗沿。 “你明知,我可以为你挡子弹。” “可是你仍旧放不下你的自尊心……” 叶青跳出窗户,欧阳雪霏冲到窗口,好似一个梦一般,叶青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司徒雪霏在家颓废数日,清晨爬起来,看见镜子中头发蓬乱,眼睛红肿的女人,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失恋的女人,果然是世上最丑陋的生物。她去美容院从头到脚保养一次,再度容光焕发,再到美亚百货巡店,结束工作之后,她去艺廊找夏梦。 夏梦招待她喝茶。 司徒雪霏卸下紧绷一日的面具,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原来恋爱这样伤筋动骨,心口一个大洞,血淋淋的。” “你会复原。” “如果不好呢?”司徒雪霏问? 夏梦想一想,说:“那就带着伤痕活下去。” 司徒雪霏不说话,只是捧着一杯茶,像没有骨头一样软倒在桌上,呆呆看窗外的暮色渐浓,一寸一寸爬上来,下弦月细细如钩,一颗星子遥遥相望。他们相伴一万年,却不能贴面交谈,会否寂寞? 夏梦叹息说:“叶青是个男人,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差很远,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家世财富。如果叶青是个高干子弟,事情简单得多。”司徒雪霏感慨。 夏梦问:“你跟叶青在一起,快乐过,对不对?” “当然,我一生中从没那样快乐过。有时候我们在被窝里缠绵,直到天亮,都不知疲倦。我快乐到神志恍惚,忘记今夕何夕,只知道他一直做,一直做……” 夏梦听得耳朵烧红。司徒雪霏将脸贴在桌上,眼泪顺着桌沿往下滴。 她哽咽:“我留不住他。他爱我,可是更爱自由。” 夏梦看着窗外,呵,天黑了,该亮灯了,可人心角落里的黑暗,可有明灯? “雪霏,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从你家搬出来吗?” “不喜欢我家的房子?” “是,我不喜欢,太像城堡,也太像牢笼。佣人们轻手轻脚地进出,我虽是客人,他们也当我是少奶奶伺候,使得我时刻绷紧弦,深怕落人口实。我想要能够畅快呼吸的地方,所以必须搬出你家。” 214、相思令人老 司徒雪霏的头还埋在臂弯里,闷声问:“你喜欢我哥吗?” 夏梦失笑,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场面话?” “当然是真话。” 夏梦思索片刻,委婉地说:“我跟你哥之间,也许永远不会有你和叶青在一起的那种激情——那种如胶似漆,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口吃下去,融化在血液里的爱恋。但是,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往往是另一回事。你可能和某人轰轰烈烈爱过,但选择另一种人经营婚姻。我跟你哥,未必相爱,但很适合做夫妻。” 司徒雪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半天,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夏梦脸上浮现出讳莫如深的微笑:“爱情是一场赌博,先说爱的那个人,必定是输家。我跟你哥正在暗自较劲呢,都想争夺主动权。” 司徒雪霏摇头叹息:“看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尔虞我诈地谈恋爱,真累。” 夏梦只是微笑,慢慢喝完一杯茶。有些话,她不想挑明。她坚持要入股做艺廊的老板,和李兆骏坚持要离开司徒集团自立门户,道理都是一样的——为着自尊心。和普罗大众相比,她,李兆骏,都算有钱人,略有资产,衣食丰足,住得起大房,开得起好车。但和位于金字塔最顶端的大财阀司徒家比较,真是小巫见大巫。可他们不愿依附司徒家赚钱,只有这样,说话才有底气,做事才能享有一点自由。 夏梦知道,她和司徒修远在地位上还差着一截,但出来独立做事业,最起码谈恋爱的时候,还有一点进退自如的余地。叶青不愿答应卓雅的“入赘”条件,说到底,也是争一口气。司徒雪霏肯定明白这富有与平凡之间填不平的鸿沟,因而,更加无可奈何。 这时,有人走进来,夏梦抬起头,脸上绽出笑容,二人在沉默中以眼神交谈。一只大手揉乱司徒雪霏的头发,醇厚的嗓音含着怜爱:“妹妹,回家去吃饭,妈妈很惦记你。今天有上好的大闸蟹。” 司徒雪霏听见是哥哥来了,头都懒得抬起来,挥手赶人:“你们俩去吧,让我在这里静一静。”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好,那我跟夏梦回家吃饭,司机在门口等你,不要乱跑。” 卓雅精神萎靡,略动了几筷子,尝了半只螃蟹便离席,这顿饭吃得冷冷清清。饭后,夏梦和司徒修远二人喝咖啡,在灯下,一人占据沙发一头,夏梦捧一本书看,司徒修远在看公司的企划书。 夏梦放下书卷,轻声问:“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何事?” “你家三楼有一间上锁的套房,就在你卧室正上方,是何用处?” 司徒修远心里咯噔一下,尘封的心房被叩响。 夏梦见司徒修远脸色突变,后悔冒失,忙说:“抱歉,当我没说过。” 司徒修远苦笑,沉声说:“无妨,我不当你是外人。那房间也没什么秘密,我带你去看。” 司徒修远真的拉着夏梦的手,从厨房的柜子里取下钥匙,打开门,给夏梦看。 屋里空荡荡的,家具上面有一层浮灰,白窗帘死气沉沉。 夏梦站在屋子中央,说:“当初有人住的时候,应该很漂亮。” 司徒修远轻轻说出隐秘的心事:“我喜欢的女孩子,曾在这里住过,她常穿白衣,脚步轻盈,像一只粉蝶在屋里飘荡。” “呵,是露娜?你那个不幸去世的未婚妻?” 司徒修远不想多说,但笑不语。夏梦心中许多疑惑,却不便再追问下去。她想起有一次和司徒修远两人在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小桌子旁放着一些旧杂志供人消遣。她随手抽出一本,封面正是露娜本人,在她去世前一年拍摄。当时夏梦笑出声来:“时尚杂志过期好几年,还算时尚吗?你前未婚妻真是天生尤物,毫无死角,我这个女人看见都心神荡漾。” 司徒修远当时对那本杂志却视若无睹,顾左右而言他。夏梦心中的疑惑越积越深。 司徒修远把路漫漫的房间门再次锁上,扶着夏梦的腰下楼去。她在楼梯口驻足,双手按在司徒修远的衣襟上,声音低微柔媚:“修远,你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我的心思。我留在盛京不走,是为着谁,你可明白?” 司徒修远沉声说:“我怕让你失望,万一你发现我是个没有心的人,会令你伤心。” 夏梦的手按在他胸膛,玉指纤纤,涂深紫色指甲油。 “我分明感觉到你蓬勃的心跳,修远,你为何不愿敞开心胸,往前走?” “……感情令我身心俱疲,我没有力气再恋爱。” “你不相信我可以令你快乐?全世界都说我俩般配,只有你无动于衷。是我不够好?” 司徒修远说:“不是你不好,只是……夏梦,给我一点时间。” 夏梦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他,柔声说:“我等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司徒修远在这一瞬间有些感动,他搂住夏梦的肩膀,单薄得好似一捏就碎,他想吻她,凑近了,闻到她身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是她爱焚的沉香味道。 他闭上眼睛,在她唇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夏梦脸色绯红,转身奔下楼,他靠在墙上,呼出长长一口气。这不是爱情,他心如止水,一点涟漪也无。他要的女人,必须能让他血液奔流、心跳出胸腔。 路漫漫收到李兆骏电邮给他的订票信息,一看是头等舱,回复李兆骏说:“太奢侈,我坐经济舱即可。” “那怎么行?是我盛情邀请你回国工作,不能委屈你。” 路漫漫坚持:“我既然已经答应加入致胜贸易,就得为老板省钱。” 李兆骏和路漫漫一来二去,僵持半天,终于妥协,改为商务舱,各让一步。 “我来接机。” “不必麻烦,有朋友来接我,我暂住朋友家,休整一天就去公司报道。” 得知路漫漫即将回国工作,卢卡斯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来,陷入沉默,他刻意回避路漫漫,从公司回家之后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路漫漫住地下室,二人竟然好几天没碰头。 路漫漫跑去敲门,卢卡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开门。 “你躲着我?” 卢卡斯低声说:“没有。” “有!” 卢卡斯紧紧抿嘴,靠在墙上,眼睛红红的。 路漫漫靠过去,轻轻把头搭在他肩上,卢卡斯身体僵硬,过了一会儿,才搂住她的肩膀。高个儿的他,反而把头埋到路漫漫的颈窝里饮泣。 “你走得那么远,以后谁陪我说话……” 路漫漫感伤不已,柔声说:“你可以跟同事们聊天。” “我才上班一个月,没人跟我说话,我只跟电脑倾诉心事。” 路漫漫鼻子一酸。卢卡斯这份工作是靠父亲沃夫冈托关系才安插进去,在一家私企里当软件工程师,工作内容由他独立完成,只要他不跟别人沟通,确实可以一整日不说一个字。 “卢卡斯,答应我,要开心一点好吗?写电邮给我,发照片给我,告诉我你每天的生活,好不好?” 卢卡斯点头,抱着路漫漫哭泣,不发一言。路漫漫想,一辈子她都会记得这个羞赧的金发男孩对她恋恋不舍。 出发那日,继父沃夫冈开车送她。卢卡斯怕伤心,躲在家里。林思琪带上kai,跟着一起去机场。 办好行李托运和登记手续,路漫漫不舍得进安检门,和母亲絮语,拖延到广播催促。她一直把kai抱在怀中舍不得放手,他用湿湿软软的小嘴亲她脸颊,藕节般胖乎乎的小手抓她的头发。 “妈妈,我会想你的!” “我也想你,妈妈一有时间就飞回来。” kai把一包小熊qq糖塞给路漫漫:“妈妈,这是我最爱的糖果,送给你,你想我的时候,就吃一颗。” 路漫漫泣不成声,最后一次拥抱这个可爱的小宝贝。 路漫漫抵达盛京国际机场,排长队出关,海关处贴着大幅标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微笑,真亲切啊! 田甜早在出口守候多时,路漫漫的身影一出现,她就蹦起来用力挥手。 “漫漫!漫漫!我在这里!” 路漫漫推着行李车快步走过去,两个姑娘紧紧拥抱。 “好久不见,你越来越美,快让我摸摸!” 田甜两手捏住路漫漫的脸颊,把她的嘴拉成一字。 “疼疼疼!干嘛啊!” “你这脸上还是饱满的胶原蛋白啊,你吃什么啦,素颜的皮肤比从前还白嫩!你看我,毛孔越来越粗!” 路漫漫大笑:“你少化浓妆,皮肤自然就好。” 走到停车场,路漫漫看田甜还开着那辆银白色甲壳虫,问:“车子状况如何?开着还好吧?” “挺好的,而且停车也方便。” 两个姑娘正费劲儿把箱子往后备箱里面抬,两个男人主动过来帮忙,轻而易举就把大箱子塞进去,另一个小箱子和登机的小旅行袋放到车子后座。 215、哪里掉下来的天仙 “就你们俩姑娘啊?刚旅行回来?留个微信呗,有空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那两个男人说。 路漫漫但笑不语,闷头坐进车里系安全带,田甜眨眨眼睛说:“咱俩赶着去结婚,谢谢好意啊!” 小小甲壳虫飞一样开出停车场,路漫漫调侃说:“你经常被搭讪?” 田甜娇笑说:“现在年轻,还有这种待遇,抛锚了有人帮忙推车,排队买汉堡有人给你让位,连找车位人家都不好意思跟你抢。有得享受就享受呗,过几年人老珠黄,走街上都没人正眼瞧。” “你的危机意识还真够重的。” “必须啊,漫漫,你是天才少女,读书早,功课好,22岁已经拿到硕士学位。我已经23啦,还能美几年?” 路漫漫把话题岔开,问:“你跟罗敏昊怎么样?” “我俩啊?还是老样子,见面如果只是吃饭逛街做爱,那就欢天喜地,比春晚还和谐。但一谈及买房结婚拼事业这些话题,气氛比冰箱还冷。” 路漫漫想一想,说:“那也不能回避谈人生大事啊!田甜,我真替你担心,一年一年这么蹉跎下去。” 田甜拍拍路漫漫的手,说:“我精明着呢,别替我担忧。” 路漫漫想,再聪明的女人,面对感情,都是大傻瓜。 回到田甜的住处,路漫漫发现迎接他的还有许愿。 “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工业园区一家德资企业上班吗?”路漫漫惊喜地问。 “我周末常来改善伙食啊,知道你今天回国,特地来跟你们聚一聚。你累不累?先吃饭还是先睡觉?我从外面餐厅叫了萝卜炖牛腩和水煮鱼,田甜早把鸡汤小火炖着,我再炒两个家常菜,咱们三人好好吃一顿。” 一个是好闺蜜,一个是老朋友,路漫漫不客气地说:“我先去洗个澡,你们赶紧弄吃的,我讨厌飞机餐,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有什么大鱼大肉尽管摆出来!” 路漫漫用田甜的浴室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把头发洗净吹干,换件舒服的家常衣服出来,只见田甜正在厨房,教许愿怎么用棉线把松花皮蛋切成八瓣。田甜得意洋洋地示范,许愿瞪大眼睛,直叹神乎其技。 看二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路漫漫心念一转——这俩人更像一对啊! 三人围在餐桌上,边吃边聊。 许愿问:“你成绩挺好的,你妈又嫁在德国,你怎么不留在汉堡找工作?” “文科生哪像你们读机电的好卖?我们那一班,大半都回国了,还有些人四处奔走,如果签证到期还没有找到工作,都得打道回府,或者继续申请读博士。比较法这个专业只适合搞理论研究,毕业不好就业。” 田甜问:“你找的什么工作?” “致胜贸易听说过吗?许愿可能知道,专门做欧洲机械加工设备代理的私企,规模不大,但盈利一直很好。” “是盛京的公司?” “是啊。” 田甜好奇:“你在网上投简历应聘的?” 路漫漫笑说:“不,我运气好,在汉堡偶遇他们老板,说来真是奇闻,那老板四年前在盛京和我有一面之缘,我毛遂自荐陪同他去谈了一笔生意,旗开得胜。老板可能觉得我办事还比较牢靠吧,加上他们代理的机械大部分都是从德国公司订货,我会德语,懂法律法规,他觉得我很适合给他当助理,就聘请我回国工作。薪水很不错,我就答应了。” 许愿忙问:“开多少工资?” 路漫漫犹豫一下,不知这个六位数的年薪会不会对许愿造成冲击,但还是说实话。 “年薪xx万,另外配公司车,补贴房租。” 田甜尖叫一声,许愿扔下筷子大叫:“靠!我找工作时怎么没遇到这种老板?你年薪差一点就是我两倍啊!” 路漫漫含蓄地说:“你是专业人员,必然会涨薪的。我还是做文职,搞不好做个十年八年都不加一毛钱。何况我还不确定这份工作是否长久。” 田甜抓住路漫漫的胳膊说:“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薪水都比一般人高。你好好混,到时候带我跳槽过去,一起发财。” 许愿忙说:“带上我带上我,苟富贵勿相忘!” 路漫漫笑眯眯地说:“那当然,祝我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吧!” 晚上,路漫漫开箱子,把替田甜带的各种杂七杂八之类拿出来,她的行李里面,田甜的东西就占了三分之一。 田甜怪不好意思的:“唉……太麻烦你了,是我贪心,占你行李空间。你衣服带得这么少?够不够穿?” “我买了一打白衬衫和几套西服,互相倒换,不变应万变,放心。实在没得穿,就跟你借。” 田甜抱紧路漫漫:“你这么讲义气,好人一定有好报。” 路漫漫拍拍她的背:“托你吉言啦!” 两个闺蜜洗完澡之后,一起窝在沙发上说体己话。 “漫漫,你这次回来,万一遇到你姐夫怎么办?” “你说司徒大少爷?”路漫漫已有心理准备。 “对啊,那时候他推你滚下楼梯流产,你们闹得那样惨烈,如果再见面,恐怕会很尴尬吧。” “他早已不是我姐夫。我跟他已有三年多没见面,也未通音讯。贵人事忙,他应该已经忘记我,甚至已经有了一打女伴。” 田甜说:“你确定不会遇见他?” 路漫漫微笑:“两千万人口的盛京,六环的城区,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多么渺茫?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顶级富豪,坐私人飞机,开劳斯莱斯,吃饭去五星大酒店。我现在是小白领一个,我老板的公司只有几十个员工。我不会去司徒修远会出没的地方走动,工作上也不可能和司徒集团有什么瓜葛,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他。” “但愿如此。我总觉得,你跟着他,总没好事。” “可见有钱人不一定是好人,对不对?” 二人相视而笑。 到致胜贸易上班这一日,路漫漫把可能用到的一切物品准备齐全,田甜一大早就起床,错开早高峰,开车送她去公司。到地方,时间还有半小时,路漫漫从容地在星巴克喝一杯咖啡吃一块面包,补过口红,踩着点儿到写字楼去按铃。 九点整,前台小姐一见路漫漫就呆在当场,好似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哪里来的天仙美女! 路漫漫鞠躬问好,说:“你好,我叫路漫漫,来见你们李总。” 办公室已有好奇的人站起来张望,其中有一个搞销售的经理在德国见过路漫漫,忙跑过来迎接:“路小姐这么早!我们刚开始工作。李总在办公室,请随我来。” “谢谢周先生,麻烦您带路。”路漫漫记忆力奇佳,见过一面就牢记对方姓名。 周某人听路漫漫银铃般的声音叫出他的名字,心花怒放。 路漫漫留心打量办公室的布置,大堂格出一排排格子间,每个位子上都有一台电脑,各司其职,另一侧有几间隔出来的房间,应该是会议室和独立办公室。不少人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路漫漫。 只见她穿灰色窄身单粒扣西服,强调腰身的纤细,配套的直筒西裤剪裁突出她挺翘的臀部和笔直长腿,下面隐约露出素面半跟鞋的鞋面。白衬衫的纽扣全部做成隐形,十分简洁。手上拎一个酒红色方正皮包,和鞋子的颜色互相呼应,这一抹红色调和西服的沉闷,显得干练而不失女性气质。 有女职员低声嘀咕:“这西服真漂亮,肯定是名牌!” “那个包是celine的,真有钱。” 有个男职员看得张大嘴巴,说:“这身材是ps出来的吧?有人腿真的那么长吗?” 另一个跟着李兆骏去汉诺威出差的张某人马上暧昧地笑,回味当时路漫漫不小心绷脱衬衫纽扣的一幕。这位大美女岂止腿长,胸更是惊人。 周某人敲门,李兆骏在里面应声,打开门,他抬头一看是路漫漫,惊喜不已:“你今天就来上班?我以为你还要多休息一天。” 路漫漫俏皮地眨眨眼睛:“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还是早点上班挣钱要紧!” 李兆骏完全措手不及,此时的形象显得不那么像个“老板”。他脱去西装外套,灰蓝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额角有汗珠,眼睛有些红血丝。 但他一双眼睛有如琥珀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肩膀宽阔,高大强壮。路慢慢想,李兆骏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李兆骏忙招呼路漫漫坐在会客的沙发上,他推开门,叫秘书送咖啡进来。 路漫漫忙说:“不必,我喝水就行,咖啡已经在楼下星巴克喝过。” 李兆骏打量路漫漫,她化过妆,显得比她实际年龄成熟一些,低调的西服套装掩盖不了她的雪白肌肤和曼妙身材,一头长发在脑后盘髻,用一枚蝴蝶形水钻发夹固定发梢。她今日全身上下除了手表,没戴任何首饰,她明艳脸容上的光芒却胜过任何珠宝。 216、私人助理干些啥? 路漫漫拿出学位复印件和个人简历、身份证,递给李兆骏:“虽说不面试,但程序还是要走的,我想人事部门需要我的资料,合同什么时候签?” 李兆骏笑答:“怕我不兑现承诺?” 路漫漫顺水推舟地说:“是,怕你后悔给我开那么高的薪水,所以要看见白纸黑字,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说,你的雇佣合同已经准备好。” 他叫秘书把合同送进来。 “别忘记那个给路小姐的礼盒。” 合同和礼盒一起放到路漫漫面前。她看见爱马仕礼盒,心里已经有数,打开看,果然,一条爱马仕经典橙红色大丝巾,印花是五彩斑斓的花朵与蝴蝶。丝巾上还有一条玫瑰金项链,路漫漫看见六角形镶一粒钻的坠子,认得是万宝龙。 她正想推辞,李兆骏动作比她快,拎起丝巾一角,抖开,那些绚烂的花与蝶仿佛朝她飞来。 “我路过橱窗,偶然看见,觉得很适合你,因此买下作为见面礼,欢迎你入职。” 路漫漫不由自主地把丝巾握在手里,无与伦比的质感。想起从前露娜也有几条爱马仕的丝巾,被司徒家赶出来之后,丝巾不知散落何处。 她笑问:“那钻石项链又是什么意思?我无功不受禄。”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你替我谈妥那笔订单,帮了大忙,还免费陪我游览柏林,当我报答你吧。” 路漫漫知道李兆骏收入丰厚,这两件礼物还不至于让他肉痛,便大大方方收下,说:“那就谢谢老板啦,我会用工作表现来证明,我值得你的慷慨。” 路漫漫仔细看过合同,一式两份,签好名字,即刻上岗。她的办公室是一间大套房的外间,和他旧有的秘书共用,和内侧李兆骏的办公室之间只有一道玻璃墙隔开,里面挂百叶帘。那秘书也是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叫杨丽娟,见路漫漫年轻靓丽,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客套几句,指示东西放置的地方。 作为私人助理,公司配发给她一部新的笔记本电脑,路漫漫先打开电脑,把她惯用的几个软件安装妥当。 路漫漫主动打招呼:“杨姐,我初来乍到,又是新手,凡事都是现学现做,若有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多指教。” “不敢,老板夸你很能干,已经祝福我配合你。” 路漫漫微笑说:“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请问老板有些什么规矩和忌讳?” 杨丽娟说:“其实李总是新老板,才上任几个月而已,我们跟他也在磨合期,他的脾性你只能自己摸索。” “好,我明白了。公司里的同事麻烦你为我引荐一下,可以吗?” 杨丽娟带路漫漫到大堂跟员工打招呼,路漫漫不厌其烦,一一握手,男同事们见到她,好似蜜蜂见了花朵,围成一圈,问这问那,路漫漫笑眯眯地,有问必答。等把同事认完,她抬手一看时间,已快到中午,忙问杨丽娟:“李总中午吃什么?” “他一般都是跟我们一起订盒饭,有的同事是自带便当,我们有个小茶水间可以吃东西。” 路漫漫详细地问:“什么样的盒饭?” “他不讲究,有什么吃什么。排骨饭、鸡腿饭、青椒肉丝之类都可以。你留小票记账,月底跟会计算钱。” 路漫漫想一想说:“好的,那从今天起我来张罗。” 她背上包下楼,先去最近的超市买一个不锈钢密封分层保温便当盒,然后走到隔壁街一家老字号的台式便当菜,给李兆骏点一份三杯鸡和清炒菜心,当日例汤是山芋炖排骨,她请店家把保温盒洗干净,装在里面。 “麻烦你们用开水烫一烫,炒菜心少油,不要放味精。我在这附近上班,以后会经常来买便当的。”路漫漫笑得甜美,大厨见是漂亮姑娘,手里大方,菜心里的香菇额外放得多些。 等餐的时候她要一份炒米粉,三下五除二吃完,拎上保鲜盒回到办公室。她敲门进入李兆骏的办公室,他放下电话,说:“正想打电话叫你一起吃饭。” “我已经吃过,带了便当给你。” 李兆骏看是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香气扑鼻,米饭还热气腾腾,心中欢喜。 “你特地去买的?打电话叫快餐店送,很方便。” “没关系,中午下楼走一走就当散步,老待在房间里怪闷的。” 李兆骏饿极,打开便当开吃。 “唔~~很赞,你在哪家买的?比我这几个月来吃的快餐盒饭好太多啦。” “我以前在这附近念中学,知道有一家很小的台湾便当菜,很不起眼,但非常好吃,今天上班时路过,发现店还在,就特地去光顾。你喜欢以后我帮你买,快餐店的盒饭做得不好,而且太油腻。” 李兆骏笑说:“那我就有口福了。” 路漫漫利用午休的时间,把致胜贸易的相关资料再过一遍,牢记在脑海里。她能听见隔壁办公室里李兆骏一直在忙。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响,电话不间断。这个老板还真是不容易。 到三点的时候,李兆骏推开门,叫路漫漫进屋。她立刻拿上笔记本跟进去。 “晚上你有没有事?” “暂时没有安排。” “太好了,陪我去吃饭,谈一笔生意。” 路漫漫不二话,说:“没问题,请把相关资料给我看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这样干脆,李兆骏反而有些惊讶:“你居然不反感跟我去应酬?” 路漫漫这样回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拿六位数的年薪,不可能就坐在电脑前面逛淘宝网混日子吧,我对高强度的工作已经做好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准备。” 李兆骏大笑,问:“我相信你爱岗敬业的觉悟已经很高,不过什么物质准备?” 路漫漫一本正经地说:“止泻药,护肝药,醒酒药,哦,还有创可贴,高跟鞋穿久脚后跟会磨破,创可贴是必备良药。” 李兆骏捧腹大笑,墙面的隔音并不是那么好,大堂里每个员工都竖起耳朵听,这个新来的路漫漫还真会讨老板欢心啊! 说笑归说笑,路漫漫从李兆骏房间出来之后马上做功课。杨丽娟偷眼瞧她,只见路漫漫极其专注,而且阅读速度快于常人,一目十行,边看边做笔记。路漫漫看到某个地方,抬起头来问杨丽娟。 “杨姐,给a公司的文件,里面德文资料是哪位同事做的翻译?” 杨丽娟打开门,指给路漫漫看。是一个年轻男生小林,戴黑框眼镜,额头上爆青春痘。她拿着文件悄悄走过去,手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一下。 “嘿,打扰啦,有个翻译的地方跟你讨论一下……” 其他同事偷瞄,只见路漫漫半蹲在桌前,声音压得极低,保证只有两个人听得见。小林先是皱眉,意欲辩解,然后全神贯注地听,最后不住点头,五体投地。 路漫漫把文件留在他桌上,悄声说:“你尽快改一下,重新打印了拿给我,谢谢。” 路漫漫回到办公室,几个人立马凑上来:“嘿,那个美女跟你说什么?” 小林扶一扶眼镜,不好意思地说:“有个德语的专业词汇翻译不准确,引起歧义,她告诉我德方文件的真正意思。” “不会吧?她那么厉害?你不是外国语大学正儿八经的德语系毕业吗?” 小林挠挠头:“她在德国留学过啦,我觉得她德文水平可能比我好。”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个路漫漫还真是深藏不露。 有个人戳戳他:“嘿,她化妆浓不浓?戴美瞳和假睫毛了吗?” “你神经病啊?凑这么近,我哪里敢看,只觉得她香水味很好闻……” 一阵捂住嘴的猥琐笑声响起。 路漫漫花了十五分钟到洗手间打理仪表,走出来时,同事们觉得整个办公室的灯都亮了几度。 只见路漫漫把发髻松开,一头微卷长发梳得蓬松轻盈,垂在肩膀上,用李兆骏今日送的丝巾打一个漂亮的领带结在白衬衫外面。脸上的妆补过,浆果红的唇彩画龙点睛,显得分外妩媚。她目不斜视,直奔总裁办公室,假装没有看见男同事们张大嘴巴的丑态。 她敲门:“李总,我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出发。” 李兆骏一边穿西服一边拉开门,看见路漫漫的模样,也愣了一秒钟,真是艳光四射,她补了几滴香水,靠近的时候,幽幽钻进鼻腔,沁人心脾。 他微笑说:“丝巾很配你。” “多谢你的礼物,恰好派上用场。” 同去的还有一个销售人员小周,她主动坐到副驾驶位置,让李兆骏和小周坐后面。 司机开车将三人送到饭店,李兆骏抬手看表:“很好,我们还有一刻钟时间准备。”他们在包厢的沙发上,再把今天的资料需要的资料过目一遍。 对方公司的人到了,一个老板带着两个男下属。 李兆骏一行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那老板张某人看见路漫漫,眼神就黏在她身上撕不下来。路漫漫个子高挑,虽然只穿着四厘米的半跟鞋,也险些比那男人高,她微微屈膝,和对方握手,那人握足十几秒不松手,连连问:“李总何时有个这么漂亮的助理?” 217、卖艺兼卖笑 路漫漫一直微笑,不多说半句话,全让李兆骏代为介绍她的来历。待入座时,路漫漫却主动坐到这位老板身边,殷勤替他端茶倒水。李兆骏心想,路漫漫行事真是出其不意,不落俗套。 席间,路漫漫陪着喝了两三杯酒,连消带打,绝不吃亏,但仍然给对方面子。 这个张老板的公司是致胜贸易最大的客户,所以由李兆骏亲自出马招待,这一顿饭是为着德国那边的公司加价,张老板抱怨价格飙升。 路漫漫轻启朱唇:“张总,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这家德国企业是我陪李总亲自去视察过的,加价实在无可奈何,我们的利润也缩水一大截。但成本上涨是客观因素,并非我们致胜贸易贪心想多赚,还请张总谅解。何况不止我们一家在涨,通行都在涨价,百分之二十起跳,张总您是老客户,所以我们特别给您优惠,只加百分之十五,真正是友情价。” “路小姐啊,我们跟你们致胜贸易订购一台设备就是两百多万人民币,加价百分之十五,你算算,我们的压力多大啊!” 路漫漫胸有成竹,一笔一笔跟他算,德国那边的最低工资上调了百分之二十不止,欧元疲软,通货紧缩,技术工人急缺,原料昂贵,税负增加……她这一二三四五说下来,照她这意思,致胜贸易把加价幅度控制在百分之十五,已是捡了个大便宜,张总举手投降:“哎哟,说不过说不过,小姑娘嘴皮子实在利索,你学什么专业啊?” 路漫漫笑眯眯的:“学法律,就靠一张嘴吃饭。” 张总哈哈大笑,连说:“李总,你找了一员猛将,她一个女人顶三个大男人。” 一顿饭吃下来,生意基本谈妥,就等过两天派人送合同上门。等送走客人,李兆骏额头也是一层汗,他掏出手绢擦一擦,长舒一口气:“漫漫,今晚辛苦你。” 路漫漫灌下一杯水,说:“我不能辜负李总开的高薪啊。” 司机先把路漫漫送回住处,再转头送李兆骏,车上,小周对李兆骏说:“路漫漫第一天上班就非同凡响,我真佩服老板用人的眼光。” 李兆骏但笑不语。当老板,下属恭维,照单全收,但没必要把心事对他们掏心掏肺。 路漫漫回到田甜家,用她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田甜还没睡,脸上贴着面膜,在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给脚趾头涂指甲油。 路漫漫哈欠连天,打过招呼,赶紧去卸妆洗澡。倒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田甜去客房,戳她脸,路漫漫哼哼一声:“上班真累,卖艺还要卖笑。” 田甜叹口气说:“国内环境就是这样啦,你后悔啦?不如待在德国。” 路漫漫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资本家都是吸血鬼。你以为在德国的工作环境就很好?当然,福利高,薪水优厚,可凡事讲规矩,升迁都靠苦熬。我继父工作三十多年了,也没升到顶,仍旧是大机器上一颗小螺丝钉。德国像我继父那种,在同一家公司做到老死的员工,比比皆是。想想真无趣。趁着年轻,到处闯一闯,什么都试一试,也是难得的经验。” 田甜倒在床上,拨开路漫漫脸上的碎发,看她毫无瑕疵的白腻肌肤,忍不住捏两把。 “我记得你出国前,你姐夫……前姐夫,司徒少爷,给过你一笔钱,用完了?所以你才这么拼命工作赚钱?” 路漫漫轻声说:“怎么会?那笔钱,我只要不花天酒地,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但是,田甜,我四肢健全,受过教育,年轻力壮,不工作难道懒在家里吗?” 田甜叹口气说:“漫漫,你比我聪明,也比我清醒……我自从得到这套房子,就没有打拼的动力了,觉得混日子也无所谓,横竖有房子傍身。” 路漫漫说:“千万别放任自己懒散,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别放弃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我么……我想跟爱人一起,住在泉水叮咚鸟语花香的房子里,生两三个孩子,每天欢声笑语,相守到老。我爱的人也深深爱我,我可以对他撒娇,跟他分享眼泪和欢笑。” 田甜微笑:“嘿,好诗意——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是……做一个幸福的人,这就是我的梦想。” 路漫漫在致胜贸易迅速展露头角,李兆骏本就对她青眼有加,自从路漫漫帮他谈妥生意,更加欣赏,常常隔着玻璃墙的百叶窗偷偷看她,看她喝咖啡,看她对着电脑打字,看她翻阅文件,看她夹着听筒打电话的样子。 路漫漫的模样时常让他想起古典小说里描写的仕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她全神贯注工作的神态尤为迷人,常常一手托腮,专注思考。脸颊上压出一片红印,过一会儿才会消失。他常常有种冲动,替她按摩那一小块红。 李兆骏把他自己的一部七成新宝马一系给路漫漫用,她私下问,这是否符合公司规定。 “是我私人借你用的,我可能随时差遣你办事,比如替我送孩子去看医生之类,你没有车子代步不方便。本想让你用公司那部新的本田,但我想你还是习惯开德国车。” 路漫漫想一想,工作八小时之外还要紧急待命,用他的车也在情理之中,她便坦然受之,还开玩笑说:“汽油费报销吗?” 李兆骏笑答:“车子的保养保险汽油,都算在我账上。” 路漫漫在地下停车场找到那部罩着布套的银灰色宝马,状况很好,轮胎新换过,内部一尘不染,车身全部打蜡,显然是为了要给她用而去做过一次全套的保养检修,这个老板真正大方。 合同签妥,张老板派人送一个大礼袋上来,指明给路漫漫。她打开看,见是一个lv的皮包,杨丽娟看见,惊呼一声:“好大方!” 路漫漫笑问:“这算回扣还是贿赂?我是该退换,还是向公司报备?” 杨丽娟笑说:“客户给销售人员送礼请吃饭是常有的事,你不必看得很严重。我也收过礼物,只是没有这么贵重。” lv这种印满logo的包包,路漫漫不喜欢,田甜也不用lv,嫌老气,她最爱香奈儿,这包她便顺手塞到储物柜里,余光瞥见杨丽娟一脸羡慕的表情。 路漫漫时常跟秘书杨丽娟请教,有关公司的各种事项,杨丽娟做事沉稳大方,路漫漫细心学习,受益良多。有一天,她问出盘旋在心头的疑问:“杨姐,我一直没想通,既然公司已经有你这样能干的秘书,还聘请我做什么?” 杨丽娟笑答:“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二十岁出头,刚到公司上班时,也嫩得能掐出水来。李总嫌我人老珠黄,上不得台面,不好带出门应酬啦。” 路漫漫脸上烧红,忙说:“杨姐开玩笑!李总不是每次都带我啊,难得一两回。” 杨丽娟看路漫漫很尴尬,忙说:“我跟你开玩笑的啦!过来,我告诉你……” 她贴在路漫漫耳边说几句,路漫漫睁大眼睛,原来如此,她忙压低声音问:“几个月啦?” 杨丽娟摸着肚子说:“快五个月,我羊水少,肚子小,不明显。” 路漫漫仔细看看,还真是不明显,秋天了,杨丽娟总穿宽松大衬衫或长毛衣,路漫漫以为杨丽娟是腰身略粗,没想到是有身孕。 路漫漫由衷地说:“真好,要做妈妈啦。” “是啊……我年纪也不小,跟老公努力了好几年,终于怀上,所以特别小心谨慎,还没公布消息。我打算等七个月的时候辞职,专心安胎,然后至少在家做一年的全职妈妈。” “李总知道吗?” “我发现怀孕的时候就跟他汇报了,本想早点辞职,但刚好公司新旧老板交接,李总留我再做几个月。现在你来了,我的事情都移交给你,你有得忙,不过这间办公室以后就归你一个人用啦。” 这日,路漫漫开车回到田甜处,犹豫许久,还是问田甜:“那个……我出国前买了一些婴儿用品,你还留着吗?还是扔掉啦?” 田甜正在做手部磨砂,猛地抬起头来:“你要那个做什么?你怀孕啦?” 路漫漫扶额:“我有这么滥情吗?回国一个月不到就怀孩子?是有个同事怀孕啦,我想起来,那时候脑筋发热,颇花了些钱买这买那……” 田甜回想起三年前,路漫漫流产住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她去洗干净手,从衣柜深处拖出一个ikea的印花收纳盒,端给路漫漫:“都在这里,太可爱,不舍得扔,一直留着。” 路漫漫屏住呼吸,打开盒盖,当时买下的小衣服小鞋子小毯子都在,一部很贵的babyphone,名牌奶瓶…… 她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捂住嘴,硬生生忍住。 田甜从后面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背上,低声问:“宁可保住那个孩子,也不要那一百万欧元吧。” “是,我有时候做梦仍然会梦见那个孩子,真可笑,那不幸流掉的胎儿还没成形呢,我居然在梦里抱着一个健康漂亮的宝宝,眉开眼笑。” 218、不遭人妒是庸才 路漫漫长叹一声,突然很想念kai,那是她的“儿子”。 正感伤,手机响。 “喂,李总,有什么事?” “漫漫,不好意思,下班还找你,我紧急需要看一份文档,锁在秘书办公室柜子中,能否找你拿钥匙?杨姐有孕在身,不好意思去打扰她。” “啊?你没有备用钥匙啊,我马上来。” “我已经在你住处楼下。” 路漫漫披上大衣就跑下楼,田甜跑到露台上往下张望,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辆沃尔沃房车旁边,路灯昏暗,虽然脸看不清楚,但挺拔魁梧的身材仍然醒目。 只见路漫漫跑到他身边,说了几句话,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 “你这么晚还工作?”她柔声问。 李兆骏觉得这声音里满满都是关切,喉咙一时发紧。 “下班就是下班,你身为老板,怎么还超负荷工作,有些事派给下面人做就行。” “要紧事,还是我亲自过目才放心。当老板赚大头,当然要对自家的生意负责。” 路漫漫笑说:“有你这么勤奋的老板,真是逼死下属。要不要我陪你回公司去加班?” 李兆骏想一想,抬头,嘴角含笑:“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路漫漫拍拍包包:“我有德国制造防狼喷雾,电击枪和警笛,我不怕你。” 李兆骏大笑起来,拉开车门请路漫漫上车,路漫漫好似后脑勺长了眼睛,转身朝楼上看,果然,田甜一张脸挂在阳台外面,一直在看好戏呢。路漫漫了然于心,拿起手机,用微信发个语音消息:“我跟老板回公司去加班,你别等我,早点睡。” 回公司路上,路漫漫让李兆骏在路边停下,买了两份鱼片粥和生煎包外卖。 “加班辛苦,不吃东西不行。” 有人帮手,当老板的就轻松一些,路漫漫陪李兆骏挑灯夜战,二人直到十二点才算完工,粥和生煎包吃得一干二净。路漫漫听见李兆骏用手机打电话,声音温柔而低沉。 “怎么还不睡觉?爸爸马上回家……嗯?已经睡过一觉又醒啦?……那继续睡……不行,晚上不能吃巧克力……好吧,允许你吃一颗,但是要再刷一次牙……” 路漫漫听见李兆骏声音里满溢的父爱,深受感动。 李兆骏偷偷看伏案工作的路漫漫,她下班后已经立刻卸妆,脸庞干净,睫毛根根分明,发髻拆掉,梳一个最简单的马尾,整个人清丽脱俗,还像个学生一般。他喜欢的就是路漫漫身上那种纯真气息。 李兆骏很绅士,坚持把路漫漫送回家,他再返回。 “漫漫,明天多睡一会儿,休息好了再来上班,我应该也会晚开工的。” “好,明天见。” 路漫漫回到屋里,轻手轻脚洗澡刷牙,田甜还是醒了,穿着hellokitty猫粉红睡衣,靠在门边,问:“那是你老板?你没说是大帅哥。” “你真是火眼金睛,八楼看下去,你都能认得是帅哥。” “个子高已经有六十分啦,穿西服再加十分,看他穿衣打扮,我相信他颜值也很高。你已算高挑美女,但站一起只到他耳根,身材魁梧的男人,抱起来感觉比较爽。” 路漫漫戳戳田甜的胸口:“花痴,快去睡美容觉吧。” “嘿,真的,有空介绍你老板给我认识。” “他有女儿,你有男朋友,你打什么歪主意?” 田甜大笑:“找备胎呗。” 路漫漫也笑:“李总不适合你,除非你想当人后妈。你不如培养一下许愿当你的暖男,相对比较靠谱。” 这下轮到田甜大笑:“许愿?他如果能长高十公分,我会考虑的。” 路漫漫上班还没多久,已经流言四起,她在卫生间格子里偶然听见女同事在议论她。 “她用名牌包包,西服是hugoboss的,真奢侈!” “你不知道老板给她开多少薪水?底薪十几万一年呢,还不算分红和奖金!私人助理……听这名号就暧昧得很。” “欸,我听小周他们说,老板曾经和她两个人单独去柏林玩了几天,天知道,这份工作是不是她睡出来的……” “人家是海归,有文凭!” “嘿,有本事的海归就不会回流,早嫁洋人移民啦。她是不是给洋人玩残了才回国混?” 一阵窃笑。路漫漫心中一股怒火冒起,整理好衣服,按下冲水按钮,大大方方走出去洗手,吓得那两个嚼舌根的女同事一溜烟逃走。 路漫漫本想发作,但从洗手间到办公室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改变主意。何苦计较呢,有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嘴碎,和她以前在大学里那些室友是同一种人。大好青春,不用来奋斗事业,都浪费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把办公室当自己家,二十几岁就和菜市场的三姑六婆一样,一抓住机会就大聊各种八卦秘闻,无所事事,以最恶毒的心态去揣测她们根本不了解的人。 她才没时间和这些人过招,生命这样短暂,浪费不起。路漫漫埋头到文件的海洋里,完成李兆骏安排给她的任务。 下午,李兆骏从里间推门出来,整理脖子上的领带,对杨丽娟和路漫漫说:“我带几个经理出去谈业务,有电话进来你们代我处理。” “好的,没问题。”杨丽娟清脆地说。 路漫漫忙问:“要不要我一起去?” 李兆骏说:“不,你是女人,不必去冲锋陷阵,苦活累活儿让男人干。” 等李兆骏离开,路漫漫笑着对杨丽娟说:“我们李总真是百分百的男人,如今这年头,真汉子太少,女人都被逼成女汉子。” 杨丽娟笑说:“那是,李总刚上任时,办公室好几个姑娘对他流口水,虎视眈眈。他既英俊又豪爽,这种男子气概,已经很难得了。有的老板手里有点钱,却抠门得很。李总一来,茶水间就买新冰箱、微波炉和咖啡机,连扫地阿姨都加工资。他还办一张公司名义的信用卡,让我拿着,同事们庆祝签合同之类的事,都是他最后买单。” “这都是小恩小惠,说到底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愿意顾及细节的老板,才能收服人心,有热情干活儿。”路漫漫由衷同意。 二人站在一处,正说话,突然电话响,杨丽娟转身去拿听筒,一不留神,肚子撞在桌角上,捂住腹部,弯腰缩成一团。 “哎哟……肚子好疼……” 路漫漫吓得三魂去了其二,杨丽娟身孕已经六个月,难不成是流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她忙打开门大叫:“快来人帮忙,杨姐动了胎气!” 同事们其实大部分都看出来杨丽娟有身孕,这一下都吓得手忙脚乱,忙跑来,扶的扶,抬的抬。蹊跷的是,这日李兆骏带人出门,司机不在,几个有车的男同事不是在外面跑业务,就是跟着老板走了。 幸好路漫漫有车,赶紧把杨丽娟放在后座,一个女同事跟着一起,十万火急赶到医院去。杨丽娟神志还清醒,可心已经慌了,打电话跟老公哭:“快来医院,我肚子好痛……宝宝在踢我!” 路漫漫满头大汗,过往惨痛的记忆浮上心头,她曾经历过流产的痛苦,生不如死,她下意识地自言自语:“老天爷保佑别出事,别出事……” 医生接手,把杨丽娟推进病房,路漫漫整个人好似从水里爬出来一样,衬衫全部汗湿。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垂头丧气。 没一会儿,杨丽娟的老公赶到,医生走出来,说:“幸好及时送来,打了安胎针,现在已经没事,注意休养就行。” 路漫漫的魂魄这才归位。前脚回到公司,后脚李兆骏就到。 “杨姐情况怎么样?”他已经收到消息。 “有惊无险。” 李兆骏松口气,疲倦地在办公室坐下来,路漫漫听见他肚子咕噜几声响,忍住笑,问:“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到下班时间。” 他们一起下楼,商量几句,就到公司附近一家回转寿司店解决晚餐。 路漫漫拿一份味增汤,小口小口地慢慢喝,李兆骏侧头看她,白皙的鹅蛋脸,鼻子挺翘秀气,秀发浓密,额头有毛茸茸的碎发。 路漫漫主动拿一碟刺身递给李兆骏,十指纤纤,玉葱一般,指甲修得干净漂亮,涂一层淡淡贝壳色指甲油。李兆骏在想,这双小手握在掌心会是什么感觉。 “工作快满一个月,感觉如何?”李兆骏问。 “很好。” 李兆骏说:“公司里有些针对你的闲话,我都知道。” 路漫漫只是微笑,不置可否。李兆骏是何等聪明的人物,难保不是在试探她,她才不要自取其辱,把那些流言再复述一遍。 李兆骏接着说下去:“如果你受到留言困扰,尽管跟我说。” 路漫漫放下筷子,用面纸擦一擦嘴角,低声说:“换做几年前的我,少不更事,受了这种委屈,不外乎两个反应,躲在厕所里哭,或者在你面前抱怨。但我已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小女孩,所以我假装没听见,不往心里去。我姐姐以前常教导我许多待人接物的道理,当时不懂,现在都明白了。” “说来听听。” 219、司徒少爷,别来无恙? 路漫漫说:“姐姐常说一句话——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若做得不够好,就被踩到泥里。若做得极其出色,就被恶语中伤。大多数人为了避免这两种情况,不得不八面玲珑,唯唯诺诺。但真正优秀的人,不会管别人说什么,人生这么短,成功那么难,如果一举一动都要顾忌别人怎么想,那活得也太累。” 李兆骏笑说:“你比我想象得更坚强,更智慧。” “谢谢,我还嫩,来日方长。” 吃到一半,李兆骏想喝一杯清酒,点一壶,二人执杯对饮,悄悄谈天。寿司店里人很多,可李兆骏眼里只看见路漫漫一个,只听见她的轻柔的说话声。 “李总,说说你的事吧?” “你想知道什么?” 路漫漫笑,学当初在德国,他打听她的事那样的口气,半开玩笑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食物?空闲时做什么消遣?常去哪里旅行?家里有血什么人?” 没想到李兆骏像小学生被老师盘问一样,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喜欢白色,和你一样。爱吃汉堡和热狗。闲来无事喜欢摆弄老相机,玩拼图游戏,慢跑,露营。我是美籍华人,因此最常去旅行的地方是美国。母亲几年前因病去世,家中还有父亲,和一个五岁的女儿。” 路漫漫愣了片刻,抓住一个疑点,小心翼翼地问:“太太不跟你一起生活?” 姜是老的辣,李兆骏直勾勾地看入路漫漫的眼里,温柔地说:“我从未结婚,正在为我的女儿找一个有爱心的妈妈。” 路漫漫的心扑通扑通跳,外面突然下起雨,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好似珍珠帘一般。她轻轻转过头去,李兆骏不再多言。 二人吃完,下楼,都没有伞,雨有些大,路漫漫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挡住冷风。李兆骏却脱下他的burberry风衣,罩在路漫漫头上。 “我们跑回公司取车。” 不由分说,他在背后推了一把,路漫漫只得跟着跑,人行道上有积水,他们踩到水坑,雨水溅到身上,路漫漫大笑,开心得好像小孩子。 走到停车场,李兆骏抖一抖风衣上的水珠,两个人的鞋子和裤子都在滴水,路漫漫的头发上有些濡湿。 李兆骏突然说:“你头发放下来的时候很妩媚,为何总是盘起?” 路漫漫不敢看他,低下头:“在办公室,还是整洁干练一些比较适合。” 呵,这样吝啬展示美貌,李兆骏想。 二人若无其事地告辞,各自开车离开。 路漫漫回到家,在浴室镜子前拆开发髻,用一把宽齿梳子把长发梳通,如云般披散在身上,她端详自己,脸上泛起红晕。 杨丽娟请假在家休养,假期结束却没有复工,申请停薪留职。李兆骏很理解一个高龄孕妇的心情,钱可以不赚,但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来。他带头出份子,办公室同事人人参与,买了一辆好几千的高级童车作为礼物。 路漫漫受命,和一个女同事一起送礼物去杨丽娟家中。 同事把公司额外给的三个月工资和童车送上。杨丽娟喜笑颜开:“哎哟,李总真是客气。这童车真好看,让同事们破费啦。” 寒暄许久,路漫漫拿出她私人准备的礼物送给杨丽娟。 杨丽娟眼睛睁大:“哎,你把这个lv包送给我?” “是啊,这个包很适合你,谢谢你对我无私的指导和帮助,教会我很多。” 杨丽娟客气地说:“哪里哪里,是你聪明又好学。” 这还不止,路漫漫把那一箱子婴儿用品送上,杨丽娟看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全是名牌,加起来有好几千块的价值,推辞说:“太多啦,漫漫,你才工作不久,怎么花这么多钱买东西给我!” 路漫漫撒个小谎:“这原本是为我一个亲戚准备的,但后来她……孩子没保住。这些都是好东西,扔了怪可惜的。你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杨丽娟抓着路漫漫的手,由衷地说:“漫漫,你心地善良,前途一定一片光明。” “托你吉言啦!” 女同事回公司便告诉同事们,路漫漫出手相当豪爽,这一次,她又成为话题中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不觉就到深秋。其间,路漫漫利用周末,已经开车去监狱探访过父亲两次。中秋节,父女第三次见面,路漫漫带月饼来给路辉,气氛仍然尴尬,谈话干巴巴的。路漫漫觉得这是一种义务,而路辉心里感动,却羞于表达出来。 “漫漫,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刚开始很忙,现在已上正轨。” “你该留在德国的,国内公司环境复杂,办公室政治让人焦头烂额,你一个女孩子,容易吃亏。” “女人在哪儿都可能吃亏,爸爸,你别担心,我不傻,懂得保护自己。” 路辉沉默一会儿,轻声说:“你姐姐要是还在世就好了,你有个伴,不至于一个人,有什么事都没个人帮你出主意。” 路漫漫说:“我这次决定回国,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想重新查姐姐的案子。” “什么?你怎么查?” “找警察,调阅案卷。” “可以吗?” “爸,我姐的案子是个悬案,杀人案二十年内都可以追诉,我为何不能追究?她是畏罪自杀也好,被人谋杀也罢,我要的是真相。” 路辉想一想,说:“还是算了吧,司徒家的人得罪不起。你知不知道,司徒夫人的背景多厉害?她是某某人的女儿!她家好几个兄弟现在都做着大官,罩着司徒家呢,谁也不敢动他们。司徒家有钱有势,碰不得!” 路漫漫讥笑一声:“爸,你都坐牢了,还胆小如鼠?” 话不投机,路漫漫站起来就走,路辉只能摇头叹气。 路漫漫是认真的,适应新工作之后,她就打算开始调查姐姐的命案。她不管司徒家的人会不会干涉,她就是要一个说法。 这天,司徒修远闲来无事,去艺廊找夏梦喝茶。她正在对一个客人推销一副现代油画,瞥见司徒修远出现,心思就不在生意上。三言两语结束,忙着招呼司徒修远坐下。 “什么风把你吹来?” “西伯利亚南下的寒风。”司徒修远俊逸的脸上挂着令人心醉的笑容。 夏梦莞尔一笑,摆开茶具,亲手为他泡制功夫茶。 “艺廊生意如何?” “你也是老板,却来问我?”夏梦的声音十分娇憨,司徒修远听着很是受用。 “我只管出钱,你出钱也出力。” “那我吃亏可大了。” “我请你吃饭!” 夏梦说:“这还差不多!” 喝过一杯茶,司徒修远起身,四处转一转,看夏梦最近在艺廊展销的作品,走到摄影区,他看见几幅风景照片。 夏梦说:“前几天我去看望兆骏,他展示了一批在德国拍摄的照片,我觉得很漂亮,挑了几幅在这里展出。” “我忙着应付雪霏,有阵子没跟兆骏见面,他怎么样?” “春风得意,他在德国遇到一个很能干的女孩子,高薪请回来做他的私人助理,他给我看过照片,像雪堆出来的洋娃娃一样,唇红齿白,可爱至极。” 司徒修远莞尔:“兆骏聘请这个姑娘,是看中人家的美貌,还是才华?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夏梦笑道:“我看他提起这个女孩就眉飞色舞的样子,估计有点别样的心思。他说其实四年前他就见过这个女孩一面,没想到事隔这么久,居然在德国重逢,缘分真是妙不可言。那女孩有个很别致的名字,叫路漫漫。” “路漫漫”?这三个字好像钉子一样敲进司徒修远的耳朵里,尖锐的痛。 他厉声问:“再说一次,那女孩叫什么?” 夏梦一愣,为何司徒修远的脸色看起来这么吓人? “兆骏说,那女孩叫路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那个路漫漫……” 司徒修远抑制不住手的颤抖,扔下夏梦,夺门而出。他跳上车,打开车载电话,打给李兆骏,他手机一直不通。他转而打给李建明:“李叔,兆骏的公司地址是?” 李建明听司徒修远语气分外焦急,不废话,马上告诉他。 司徒修远一路狂飙,往致胜贸易奔去。 李兆骏带着路漫漫和下属一起去海关接收德国发来的货,她是学法律出身,工作以来又下苦功恶补合同法和税法等,处理通关文件得心应手。 车子开回公司地下停车场,李兆骏很绅士,绕到另一侧为路漫漫打开车门,扶她一把。货物运到,可以履行合同,这笔大单子赚得盆满钵满,佣金丰厚,几个男同事们兴高采烈。 李兆骏只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白色奥迪r8冲到跟前,司徒修远从车里面钻出来,路漫漫转头一看,整个人凝固,呼吸停止。 “修远?你怎么在这里?”李兆骏满脸疑惑。 司徒修远三两步跨到路漫漫跟前,四目交接,二人对望,空气变得稀薄,一根无形的弦绷紧。路漫漫耳上还戴着那对珍珠坠子,一晃一晃。 是路漫漫先回过神,她垂下头,把手塞进大衣兜里,攥紧拳头,声音颤抖:“司徒少爷,别来无恙?” 220、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 这是魂牵梦萦的声音!司徒修远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扯过路漫漫,用力抱紧,仿佛要揉碎她的身体那般,喃喃道:“漫漫,漫漫……真的是你?” 李兆骏被眼前这一幕弄得一头雾水,那几个男同事更是张大嘴巴。他紧皱眉头,挥挥手说:“你们先上楼去工作。” 男同事们识趣地消失,只剩这二男一女在阴暗的停车场。 路漫漫从司徒修远的怀里挣脱出来,用手指理一理头发,对李兆骏说:“我回办公室。” 司徒修远却不放手,拉住她的手腕,捏得生疼。李兆骏走过去,温柔却坚决地掰开司徒修远的手,沉声说:“公共场合,不要拉拉扯扯。有话我们另找地方单独说,漫漫,你上楼去。” 路漫漫逃也似的跑开。 司徒修远捂住胸口,好似喘不过气来,李兆骏扶住他:“告诉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路漫漫?” 司徒修远满脸疑惑,抬头盯着李兆骏:“我倒是要问你,你居然不知道路漫漫和我的关系?她就是……露娜的亲妹妹!她曾叫我姐夫。” 晴天霹雳!李兆骏脑子里嗡嗡响,捂住嘴,原地踱步,连声说:“疯了疯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女孩。你们从不提她的名字,也没让我见过她。没想到她就是……就是……” 司徒修远替他说:“是,路漫漫就是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女人,兆骏,是你请她回国?” 李兆骏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得不靠在车上才能稳住身体。司徒修远说:“这是命中注定吧,我已决定要忘记她,你却把她带回我身边。” 李兆骏只觉头疼欲裂,正在此时,手机狂震,他接起来,那边保姆说:“李先生,梦晓觉得胸口疼,您看怎么办?要不要送医院?” “马上给她穿衣服准备出门,我立刻赶回家。” 李兆骏顾不得其他,挂断保姆的电话就打给相熟的医生,跳上车就如箭一般射出去,丢下司徒修远一个人。他坐电梯到达致胜贸易,前台小姐一看他的打扮和气势,根本不敢阻拦。 “路漫漫小姐的办公室在哪里?” 前台指给他看,司徒修远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径直闯入,路漫漫正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她本就心慌意乱,看见司徒修远,吓得整叠文件夹掉在地上。 “跟我走。”司徒修远不由分说,把路漫漫往外拖。 “不行,我在上班……”路漫漫挣脱不开,竟然被他拖到大堂,她在慌乱中抓住自己的包,一路撞到椅子和文件柜,发出巨大的噪音。大堂的同事们都不知发生何事,有男同事过来阻拦。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好商量,您这样带走路小姐,我们没法跟李总交代……” 司徒修远一把推开挡住他的人,吼道:“谁敢拦我?告诉你们李总,路漫漫跟他姐夫叙旧去了。” 路漫漫一路被拖到地下停车场,她拼命挣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乳白衬衫和驼色铅笔裙,瑟瑟发抖。司徒修远松开她的胳膊,抱紧她,贴在她耳边说:“逃什么?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看看你。” 路漫漫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用力抵住司徒修远的胸膛,推开他。 “司徒少爷,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我在盛京是致胜贸易的员工,我有职责在身,恕不奉陪。” 司徒修远拉住她:“漫漫,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你知不知道这三年多我过着什么样痛苦的日子?” 路漫漫哽咽道:“我不是为你回国,也没想再和你见面。放手吧。” “你不想见我?” “不想……”路漫漫悄悄地伸手往包里掏,摸到防狼喷雾。她掏出喷雾,对准司徒修远。他不敢置信,路漫漫居然想用这种东西对付他?当他是什么人? 司徒修远愣在当场,路漫漫一直拿喷雾对准他,往后退,退到她的车旁边,钻进去,一溜烟开走。司徒修远望着那辆消失的宝马,在心里说:“我本想彻底忘记你,谁知你偏偏又出现在我身边,这一次,你休想再逃走!” 李兆骏把女儿送到医院急诊,折腾到深夜才算稳定下来,他把孩子带回家,让保姆悉心照顾,再次开车到田甜的住处去找路漫漫。 “漫漫,我在你楼下,方便下来说句话吗?” 路漫漫正在和田甜述说今日撞见司徒修远的事,接到这个电话,左右为难,她捂住听筒,对田甜说:“我老板想跟我见面,你说……” “请他上来,外面很冷。” “啊?” “躲什么?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田甜坚持请李兆骏上楼来。 门打开,李兆骏看见一个外形高挑艳丽的年轻女孩,他微微欠身问候:“你好,我是李兆骏,漫漫公司的老板,有些事想跟她聊一聊。” “漫漫在她房里,我带你去。” 田甜推开房门,路漫漫坐在床上,眼睛红红,俨然哭过。田甜很识趣,说:“我出去买宵夜,你们慢慢聊。” 李兆骏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路漫漫对面。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知不知道我和司徒修远是什么关系?” 路漫漫摇头,说:“我如果早知道,绝对不会答应你回盛京来工作。” “我明白。我跟修远是发小,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没有秘密。你跟他的事,其实……修远从未瞒我。” 路漫漫咬唇不语。 李兆骏问:“既然他已知晓你的行踪,你……会不会和他见面?” 路漫漫挽起袖口,解下手表,把胳膊伸到李兆骏面前,他看清,那是一条长长的疤痕,淡白色,隐约还有针脚的痕迹。他恍然大悟,这是割腕自杀的疤痕,因此路漫漫一直戴那支表带很宽的男式手表,是为了遮掩。 路漫漫说:“当初我要离开他,去德国读书,他不允许,我们之间有许多争执,我以死抗争,换得自由。往事历历在目,你说,我会不会重蹈覆辙?” 李兆骏身体前倾,抓住她的手,做了一个令路漫漫心跳停止的动作,他把她的手腕贴在脸上,轻轻磨蹭,问:“疼吗?” 路漫漫转过头,忍住眼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修远,他曾折磨你?让你痛苦?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路漫漫保持缄默。 李兆骏把她冰凉的小手贴在脸上,低声说:“男女分手这件事,本身已经难过,如果事后再数落对方的不是,落井下石,伤口撒盐,只有更加不堪。你很高尚,漫漫,沉默是金。” 路漫漫叹息一声,说:“鉴于你和司徒少爷的交情,也许我选择辞职比较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李兆骏一直没有松开路漫漫的手,他把这只带伤的手捂在他的大掌里,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姓李,他姓司徒。他是大富豪,我也有自己的小生意。我跟他是好朋友,你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两个我都不会放弃。但私生活和事业是两码事,你管你上班,别的事,我会出面摆平。” 路漫漫看着李兆骏额头几条细细的纹,他的体温顺着手心传递,令她感到温暖。这是一个肩膀可以为女人扛起半边天的男子汉。 李兆骏起身告辞,对路漫漫说:“今天已经是周四,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到公司来。整理一下心情,我们星期一见!” 田甜到罗敏昊那里消磨了两个小时才回住处,一看,屋里黑灯瞎火,路漫漫已经大被蒙头,睡得香甜。她笑,真是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有天大的事,先睡饱再说。 第二天,路漫漫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田甜在上班,她主动把屋子大扫除一遍,洗尘抹地,忙出一身汗,洗头洗澡,只觉身轻如燕,无比畅快。心情烦躁的时候,纯粹的体力劳动是排解的好方法。比暴饮暴食或者疯狂血拼还来得健康。 门铃响,路漫漫拿起对讲机问:“哪位?” “我是司徒少爷派来的。” 路漫漫立刻挂断。真是神通广大,一天之内,已经查清她在何处落脚。 门铃锲而不舍地继续响,路漫漫忍无可忍,拎起来吼:“我不认识司徒少爷!” 那人十分冷静,说:“我奉命送一件东西给路小姐,我们做下人的,办事不力,定会受罚,还请路小姐给个面子,不要为难我。” 路漫漫叹息一声,按下按钮,打开楼下的安全门,放人上楼来。 电梯叮咚一声,走出来一个年轻健壮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礼盒,打扮和气质都和当初的叶青类似,路漫漫靠在门上,忍不住问:“叶青大哥呢?” 男人微笑说:“路小姐好记性,叶青已经辞职,我是接替他的人。” “先生贵姓?”路漫漫很客气。 “免贵,路小姐叫我马三就行。” “马……马先生,我不知你送什么给我,总之我不要!” 马三不动声色,仍旧把大礼盒端到路漫漫跟前。 “路小姐,司徒少爷的脾气,您肯定很清楚,您就当帮我一个忙吧,先收下,然后随您处置。” 路漫漫只得把盒子接过来,马三鞠躬告辞。 221、有时喜欢某人,只为她像你 淡蓝扎白色丝缎蝴蝶结的盒子放在桌上,好似定时炸弹,路漫漫倒一杯冰水,一口一口喝,盯着那盒子,内心翻江倒海。看?还是不看? 终于,她还是去打开礼盒,这是潘多拉的盒子,会不会钻出魔鬼? 没有魔鬼,里面是一条白纱钉水钻的小礼服裙,一双银色舞鞋,这是那年司徒修远25岁生日带她去跳舞的装扮,舞鞋是专门为她定制的生日礼物,路漫漫鼻酸,他居然还留着! 礼服上压着一个丝绒礼盒,路漫漫打开,居然是那枚凤凰胸针!上面那一粒十克拉的钻石她一眼就认得!路漫漫背上冷汗淋漓,这枚胸针她明明委托给瑞士的拍卖行卖掉,怎么会回到司徒修远手中? 胸针下面压着一张乳白烫金邀请卡,是司徒修远的手写字迹。 “今夜七时,莫奈餐厅,不见不散。” 她抓住纱裙,把脸埋在里面,就这样死去吧,一了百了,没有烦恼。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一切,席卷而来,有如惊涛拍岸,快要淹没她。 时针滴答,黄昏的霞光穿透窗帘,把房间染成暖橘色。路漫漫下定决心,她脱下手表,将一头乌黑的卷发梳得蓬松发亮,盘成一个法式髻,穿上那条白纱裙和舞鞋。她仔细描眉画目,抹几滴香水,把胸针别在发髻上,作为头饰,那凤凰熠熠生辉,好似要展翅飞去。 她从田甜的衣柜里拿出一个晚装手袋,装上几件随身物品,下楼去。 不出所料,马三在楼下等,一见路漫漫下楼,立刻下车,拉开车门。路漫漫一言不发,坐进车里。仍然是劳斯莱斯,和六年之前如出一辙,不过这一辆是新车,内饰是酒红色,散发出真皮和檀木的清香。 到达莫奈餐厅,灯火璀璨,穿白色礼服的侍者排列成两行,迎接她。路漫漫低头踏上台阶,地板是松木拼花,打过蜡,光泽温润,墙面贴烫金缠枝玫瑰壁纸,巨大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弧形天花板垂下,她恍惚是回到德国,身处某间古堡里。 管弦乐队在大厅深处演奏,大厅正中有一张餐桌,浆烫得笔挺的白色桌布,银烛台,水晶花瓶里白色山茶花静静吐露芬芳。 司徒修远已经守候在那,他站起来,一如既往地穿着精致的手工缝制意大利西装,衬衫领口别一枚蓝宝石扣针。灯影幢幢下,他俊魅的脸显得有些憔悴而阴郁。 “你今天很美,我一直想看你佩戴这枚胸针的样子,它在头发上,好似凤凰栖息在树梢。”他的声音有如最醇厚的红酒,娓娓道来。 侍者拉开椅子,路漫漫僵硬地坐下,她的嗓子眼发干:“我是来归还这枚胸针。” 侍者为他们倒上红酒,默默退下。 司徒修远说:“胸针本就是你的物品,为何要归还给我?” 路漫漫凝视着司徒修远:“它是如何到你手中的?” “应该是我问你,为何要卖掉它?不中意?还是你急需现金而不得不变卖?” 路漫漫低下头:“不,它很美,只是……我不想保留你的礼物。” 司徒修远嘴角一丝苦涩的笑:“漫漫,当我发现这枚胸针被拍卖时,你知道我多么着急吗?我担心你有事,我叫人买下胸针,连夜飞到汉堡,亲自去找你……” 路漫漫睁大眼睛:“我没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看见我,因为你沉浸在你的小世界中,无忧无虑,身边有英俊的金发男孩陪伴。你在海风中悠然作画,丝毫没有察觉我在痴痴地望着你。” 路漫漫无法承受司徒修远炽热的目光,转过头去,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 侍者送上汤,司徒修远沉默片刻,说:“你我之间的情债,算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呢?” 精美的菜肴一道一道呈上,路漫漫食不知味,每一道只略尝几口便撤下。司徒修远也一样,心思全不在食物上。最后甜品端到面前,香甜的松茸巧克力,造型做成花盆状,上面覆盖着以假乱真的绿色苔藓,还有色彩鲜艳的蘑菇。 路漫漫吃掉这有如艺术品般的甜品,觉得有了点能量。 乐队的曲子如泣如诉,红酒在胃里灼烧,血液奔流,司徒修远拉路漫漫起身。 “让我们跳舞,和从前一样。” 她没有拒绝,她脚下穿着他送的舞鞋,过往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的胸膛那样宽厚,健臂环绕,她被紧紧拥在怀中。司徒修远敏锐的嗅觉准确捕捉到路漫漫身上的香气,有如空谷幽兰。他的脸紧贴她的额角,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她的嘴唇娇嫩欲滴,有如月夜下带露的花瓣。他有种不顾一切狂吻她的冲动。 “不要……”路漫漫似乎察觉到他的蠢动,将手抵在他胸口,试图推开他。 司徒修远的胳膊却圈得更紧,他一手往下滑,扶在她腰后,大掌施压,路漫漫天生就是属于他的,司徒修远想,他们如此契合,她的秀发扫在他的下巴上,燃起他血液里的火焰。 “你有没有思念过我?在这一千个日夜中?”他问。 路漫漫咬唇,摇头。 撒谎,司徒修远能察觉到她说谎时紧绷的背部,她咬唇的动作令他抓狂。 “我没有哪一天不想你。我曾经在这里邀请一个女孩跳舞,她某些角度有些像你,可是,她不是你。这三年多以来,我有时候根本不想看女人,因为她们不是你。有时我喜欢某个人,只因为她的头发或者眼睛像你。没有任何人像你那样令我神魂颠倒。” 路漫漫仍旧沉默,可是眼泪已经在聚集一场悲伤的潮涌。司徒修远低头,凝视她清丽绝伦的脸庞。 “别这样……” “我想你,无时不刻不想你……” 他迅速攫取她的樱唇,舞步乱套,路漫漫挣扎,司徒修远却不松开,铁臂越缠越紧,她往后退,脚步踉跄,背后抵住墙,她双手乱挥,撞到一副油画,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乐队的舞曲悄然停止,乐师和侍者们都好似灰老鼠一般静悄悄退出大厅,只剩一对纠缠的身影。 体温飙升,司徒修远闻到她身上有秋日落叶、奶油、栀子花和白床单的味道……这是幸福的味道,甘甜而妥帖。 回忆浮上心头,路漫漫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亲吻,那感觉重现。一切声光电影都消退,万籁俱寂,只听见彼此的呼吸。 路漫漫无力地瘫在司徒修远怀里,他紧紧拥抱她,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融入骨髓。 “你是疯子!”路漫漫低嚷,避开他的吻。 “是的,漫漫,你让我失去理智,你为何要离开我?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 他的黑眸里积聚着情欲的风暴,而路漫漫已经清醒,她踢他的小腿,推开他,飞也似的逃出餐厅。 司徒修远追到门口,看见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周末,夏梦找到李兆骏,问他“路漫漫”这个名字为何会令司徒修远那样激动。 李兆骏说:“你知道修远订过一次婚?” “是,跟女明星露娜,后来她意外身亡。” 李兆骏得鼓起勇气才能说出这个事实:“夏梦,我看出你对修远有爱慕之情,但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这件事我不能瞒你。事实上,修远真正喜欢的女孩,不是露娜,而是路漫漫,她是露娜的亲妹妹。当年她住到司徒家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他们曾经一度在一起,这是修远的秘密,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222、我要告她故意伤害罪! 一切豁然开朗,夏梦恍然大悟,司徒家那间上锁的白色房间,就是路漫漫曾经的香闺。她站起来,抓住桌沿,稳住身体,声音颤抖:“我原本以为我要战胜的是一个死去的露娜,原来,占据修远心灵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孩,她既然已经离开,为何要回来?” 李兆骏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是我带她回来的。” “你知情?” “不,我遇到路漫漫时,对她的身世来历一无所知。” “荒谬,你跟修远情同手足,怎么会不知道路漫漫的存在?” “就是这样荒谬。夏梦,其间有许多隐秘之事,涉及司徒家的颜面,我不能告诉你。事实就是,我虽然一直知道修远爱着一个女孩,却从未见过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甚至不知道露娜的真名。”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夏梦前脚离开,李建明后脚就到。他气急败坏地质问儿子:“兆骏,你怎么会跟路漫漫在一起?” “爸,注意你的措辞,我没有跟她在一起,我只是聘请她在我公司上班。” “糊涂!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李兆骏看着面红耳赤的父亲:“爸爸,你是著名大律师,居然为了一个小女孩激动成这样?” “她曾经勾引修远,怀过他的孩子……” 电光火石之间,李兆骏猛地想起当年,司徒修远曾经私下问他——有没有后悔养育李梦晓。原来,他跟路漫漫曾有过孩子! “那孩子呢?”李兆骏反问。 李建明冷笑说:“那样的孩子,怎么会容许生下来?修远给了她一百万欧元,送她去德国读书,这笔账是我替他处理,清楚得很。” 李兆骏太阳穴青筋暴起:“私生子的命运就是一百万打发?对吗?一切都可以用钱解决?” 李建明意识到说错话,突然噤声。 李兆骏用力搓脸,哑声说:“我很欣赏路漫漫的工作能力,不管她跟修远有什么瓜葛,都不影响我聘用她的决策。” “兆骏,你和路漫漫纠缠不清,会让修远难过的,给她一些补偿,让她回德国去……” 李兆骏冷笑:“爸爸,我是你儿子,还是修远是你儿子?我姓李,他姓司徒,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凭什么一举一动要顾及他的感受?他就是国王,全世界都要围着他转?你为司徒家做牛做马三十几年还不够,还要让我卑躬屈膝,做家生奴才?” 李建明忙说:“兆骏,我不是这个意思!” “爸,到此为止!路漫漫的去留,只有她自己可以决定,她不是你们可以呼来喝去的小女孩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独立意志的成年人!” 父子二人不欢而散。而路漫漫出现在盛京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夏梦知道了,司徒雪霏和卓雅也收到风声。偏偏那么巧,路漫漫在李兆骏的公司上班,卓雅、李建明忧心忡忡,担心这个狐媚子会掀起新的风波。 星期一,路漫漫打起精神,对着镜子深呼吸,去上班。她穿一件象牙白开司米针织开衫两件套,配铅笔裙,适合深秋办公室的温度。她感激李兆骏维护她,特意戴上他送的万宝龙项链,小小一颗镶钻坠子,大方得体。 她到达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兆骏。 “这件东西,拜托李总抽空替我还给司徒少爷,贵重物品,不便邮寄。” 李兆骏一摸,是用泡沫牛皮纸袋装着一个盒子,他心里有数,必然是珠宝。他不问来龙去脉,一口答应,起身打开保险箱,把东西放进去锁好。 路漫漫看他如此爽快,反而不自在:“你不问我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 李兆骏微笑看着路漫漫:“你信任我,才委托给我来办。何况,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那就是有难言之隐,我不是那种好打听的无聊闲人。” “谢谢李总,大恩不言谢!” “举手之劳,你去做事吧。” 周一总是特别忙,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午休时间,路漫漫照例到附近餐厅给李兆骏买便当,他是工作狂,连中午的一点时间都在看各种文件。她自己吃一份简餐,等李兆骏的饭菜齐备,用保温桶拎回公司。外面冷飕飕,许多同事都没出去觅食,在办公室吃便当,路漫漫打个招呼就往李兆骏办公室去。 她听见办公室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犹豫片刻,怕饭菜凉了不好吃,还是敲门。 “李总,你的便当。”她推开门,只见李兆骏站在办公桌后,对面坐着一个女人,时髦的发型,昂贵珊瑚粉小羊皮大衣,雪白貂皮绕在脖颈。她一眼看见路漫漫,蹭一下站起来,极细高跟鞋使得她气势迫人,正是大小姐司徒雪霏! 她抢前一步,怒目圆睁,用手指着路漫漫:“你这个贱货,居然跑回盛京,当年勾引我哥,现在勾引兆骏,你真是最下贱的妖孽!” 路漫漫血涌上头,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侮辱?没待她反应过来,司徒雪霏抄起桌上的茶杯朝路漫漫扔去。路漫漫忙低头躲闪,那玻璃杯砸在墙上,碎成无数片,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李兆骏大叫一声,冲上去想保护路漫漫,已经来不及,一块玻璃碎片反弹,刮过路漫漫的额角,痛!路漫漫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伤口,保温桶掉在地上,咣当一声。 李兆骏看见鲜血顺着路漫漫的指缝往下淌,眼眶上全是血,她睁不开眼睛。他立刻拉开门朝外面的员工大吼:“叫救护车!” 司徒雪霏见路漫漫脸上的血汩汩而下,一时呆住,她没想到会如此惨烈。那鲜血顺着路漫漫雪白小脸流下,一直滴落在白毛衣上晕开,触目惊心。李兆骏抓起他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干净白衬衫,用力压在路漫漫的伤口上。 “恐怕伤到眼睛,你千万别动,压紧。” 司徒雪霏已经吓傻,愣在当场,李兆骏朝她吼:“你还不快走,等着同事报警抓你吗?” 救护车到达,救护人员马上做止血,李兆骏拎上路漫漫的大衣和包,随车跟去。送到医院,冲洗伤口的时候,路漫漫痛得叫妈妈,李兆骏抓住她的手,不住安抚。 急诊室医生看过伤口,说:“玻璃划破眉骨,幸好没伤到眼睛,伤口不算太深,我替你缝两针……” 正在这时,司徒修远赶到,推开门,说:“慢着,找最好的整形医生来缝,伤在脸上,非同小可。” 路漫漫脸上还有血迹,衣服上殷红一片,看起来惨烈如战场伤兵,她看见司徒修远,转过头去。 司徒修远身边的马三跟医生低声絮语,医生不住点头,很快通知整形医生来看伤口。诊室里两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围在路漫漫身边,她只是闭上眼睛,任凭打麻醉,缝针,一言不发。医生想,这个女孩打扮不俗,虽然半边脸都染血,还是不损她令人惊艳的美貌,怪不得男朋友对她如此紧张,怕她破相,只是小小伤口,却要劳动整形医生来仔细缝合。 可哪一个才是正牌男友? 缝完针,贴好胶布,医生叮嘱一些注意事项便告辞。路漫漫从床上坐起来,低声对李兆骏说:“谢谢李总送我就医,我可否回家休息?” “当然,我送你。” 司徒修远忙说:“我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我送你回去。” 路漫漫冷静地说:“不敢劳烦司徒少爷,李总,我自己叫出租车回家,你回公司忙吧,今天还有重要会议。请二位转告司徒小姐,我会找律师起诉她,告她故意伤害。” 这一下,两个男人都震惊。 路漫漫独自回到住处,伤口一跳一跳,还在疼。她用力洗干净脸上和脖子上干涸的血迹,把染血的毛衣装进垃圾袋扔掉,换上干净衣服。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偏偏不放过她,劈头盖脸骂她下贱,到底是谁下贱? 田甜晚上回来,看见她额角贴着纱布,吓一跳。 “怎么回事?谁打伤你?” 路漫漫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田甜。田甜气得浑身发抖:“千金小姐怎么啦?就不把别人当人看?告她!叫她赔偿!” 田甜熬一锅鸡汤给路漫漫补身体,她一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吃了一粒止疼药和一粒安眠药,这才勉强睡着几个小时。 第二天下楼,田甜打算,刚下楼,田甜看见楼道口站着一人:“咦,漫漫,这不是你老板吗?” 路漫漫忙走去:“李总怎么在这里?” “你车子还在公司,我顺路来接你上班。” “等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按铃。” 李兆骏但笑不语。 田甜顺水推舟,把路漫漫交给李兆骏,自己开着小甲壳虫上班去。 李兆骏替路漫漫打开车门,她坐上去,李兆骏没有马上发动,而是伸手拂开路漫漫脸颊边的头发:“头发放下来,可以稍微挡一挡。”他的手指并未碰到她的脸,可路漫漫已经面红耳赤。 “不碍事的,小伤口。” “我很抱歉,真的,雪霏的脾气一向火爆,我,还有修远,都得让着她几分。” 路漫漫说:“所以宠坏她,无法无天。” 223、花钱也摆不平的事 李兆骏难得看见路漫漫气鼓鼓的模样,别有一番风情,他脱口而出:“如果你破相,没人要,我娶你吧!” 路漫漫一愣,然后大笑:“谢谢你的好意!我若破相倒好,免得别人说我是狐狸精。” 到达公司,几个同事问候她。 “伤口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伤口过阵子就会愈合。” 她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却看见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李兆骏正想开口说什么,那人却已经站起来,不理他,只朝路漫漫伸出手,路漫漫只得和他握手。 “路小姐你好,我叫李建明,是司徒雪霏小姐的代表律师,关于司徒小姐昨天误伤你一事,和你讨论一下赔偿事宜。” 路漫漫明白过来,心中冷笑,嘴上客气:“李先生请坐,您行动真神速,我还没找律师,您先来找我。” 李兆骏面露难色,一直想说话,但被李建明制止。 李建明说:“路小姐,我知道您曾在盛京政法大学大学读书,有中德两所大学共同认证的法学硕士学位。但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外一回事,以您的伤势,恐怕连轻伤认定都算不上,根本构不成故意伤害罪。” 路漫漫很冷静:“是,我并不期望一定告得成,但我希望借此让司徒小姐认识到,她不能随意侮辱伤害他人,吸取教训,以后行为收敛些。” 李建明看路漫漫意志坚决,暗叫不妙,当律师的最怕遇到不要钱就争口气的苦主,他们是最难应付的一种人。 “路小姐,司徒小姐愿意赔偿,不如息事宁人。” “哦?是司徒少爷的意思吧,我想,司徒小姐绝不会这样好商量。” 李建明说:“不管是哪位付钱,都是一样的心意,希望路小姐既往不咎。” “是啊,比起钱,司徒小姐的名誉更加珍贵。” 李兆骏见气氛僵硬,急得一头汗,凑在李建明耳边说:“爸,这件事是在我这里发生的,因我而起,交给我来调解,好吗?” “你懂什么!”李建明斥责,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张现金支票,双手递给路漫漫。 “这是我方愿意支付的医药费和营养费,希望路小姐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伤了和气。” 路漫漫轻笑一声:“司徒小姐从未将我当朋友,她本就恨我入骨,哪里来的和气?” 李建明见路漫漫不接支票,便放在桌面上,推到路漫漫跟前。 路漫漫淡淡地扫一眼,看见数字后面一长串零。她用手指拈起来,没几下,就折成一架迷你纸飞机,像小孩一样,哈一口气,嗖!把飞机掷出去,纸飞机在房间里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不偏不倚,绕个圈,落在李建明脚下。 她笑着说:“原来巨额支票折飞机,也并不比a4纸折的飞得远些。” 李建明瞠目结舌,好个路漫漫,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兆骏看父亲肩膀发抖,动了真气。他忙打圆场,走到路漫漫跟前,双手按在她肩上,声音放柔:“漫漫,请你给我个面子,好吗?司徒雪霏是我的好朋友,看她吃官司,我也难过。另外,这位李律师,是我父亲……” 路漫漫眼睛睁大,看李兆骏一脸恳切,咬咬牙,终于,长叹一口气,低声说:“既然如此,那就作罢,我不会起诉司徒小姐。李律师,您请回吧,我说话算话,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路小姐,那医药费……” “不必多虑,所费无几。”她拒绝再谈。 李建明胸口大石落下,将那支票收起,告辞离开。 李兆骏对路漫漫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漫漫,谢谢你。” “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但愿司徒小姐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烦。” “雪霏她……哎……一言难尽,她的性格就是如此,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 路漫漫轻声说:“四年前,你遇到我的那个圣诞夜,我为何深夜在山道上独行,就是被她当众打耳光泼红酒,无地自容,逃出玫瑰别墅。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小女孩,她再对我动手,我绝不会忍气吞声。” 李兆骏张大嘴,原来如此!路漫漫心中压抑着多少痛苦?他真想抚平她眉心的愁结。 李建明到司徒家,交代“谈判”始末,卓雅、司徒雪霏坐在沙发上,司徒修远靠窗站着。李建明掏出那个纸飞机,还给司徒修远。 “路漫漫不要赔偿,她答应不会状告雪霏故意伤人。” 卓雅半信半疑:“她这么好说话?” “不,她原本是坚持一定要起诉雪霏,是兆骏说了几句软话,路漫漫卖他一个面子。” 司徒修远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冒起。路漫漫几时和李兆骏这样亲密?对他言听计从。 司徒雪霏讥笑道:“路漫漫这个贱货,就会卖弄风骚,唯恐天下不乱,她说要告我,还不是做戏想让我哥和兆骏替我着急,不收支票其实是装清高……” “够了!”司徒修远大吼。 哥哥从未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司徒雪霏吓得不敢动弹。 “雪霏,请你自我反省,这次幸好只是小伤,你若砸伤她眼睛,造成重伤,你以为真能这么简单了结吗?你一向刁蛮任性,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要大发雷霆。这次是伤人,下次是不是要杀人?被绑架的事你忘得一干二净?那个张家栋为何对你恨之入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有过分的行为?家人容忍你,朋友包容你,你还得寸进尺!我都不知道叶青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连兆骏都忍受不了你的坏脾气……” 司徒雪霏跳起来,大吼:“你为了路漫漫那个婊子,骂我?我是你亲妹妹!” 她摔门而去,高跟鞋一路咣咣响。卓雅急得追出去,哪里追的上,保时捷跑车一溜烟就消失。 “修远!你怎么对妹妹发这么大的火。” “妈!雪霏就是被你惯坏的,骄奢任性,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她这个性子不改,将来会闯大祸,你还护着她?能护一辈子吗?她不是三岁小孩!” 李建明忙把母子二人劝开,司徒修远只觉头昏脑涨,太多事发生,他一团乱麻,手里捏着那架纸飞机,用力揉成一团。钱算什么呢?他在支票上写个天文数字,路漫漫也不会多看一眼,她现在只听李兆骏的。 司徒雪霏飙车出门,一直冲到城里,才发现什么都没带,没有手机,没有钱包。她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乱串,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突然,她看见一辆黑色路虎,车牌号她一眼就认得,是她送给叶青的车!这是个两千万人口的超大城市,差不多有瑞士整个国土面积那么大。自从分手之后,她再没见过叶青。城市浩如烟海,一个人要消失太容易,好比一滴水融入大海。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扑到叶青怀里,哭个痛快。只有他对她百般纵容,不管她多么任性,他都无条件地爱他。 司徒雪霏猛按喇叭,试图唤起叶青的注意。果然没多久,前面的车察觉,打个双跳,靠路边停下。 司徒雪霏跟着停车,跳下车,前面车上下来的司机却不是叶青,而是他大哥叶坚。 “司徒小姐,好久不见,一切可好?”叶坚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司徒雪霏掩饰不了满怀失望,劈头就问:“我以为是叶青开车,他在哪儿?” 叶坚对司徒雪霏和弟弟的罗曼史略知一二,犹豫一下,如此回答:“叶青不在盛京。” 司徒雪霏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去什么地方了?” 叶坚只得实话实说:“叶青当背包客环游世界,我们一起去了一趟拉萨,之后他和其他探险者翻越喜马拉雅山,进入尼泊尔。最近一次联络时,他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看足球赛,说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打算一起去亚马逊河流域探险。但这两周我都没有他的消息,不知他的确切行踪。” 司徒雪霏一阵鼻酸,她是真的失去叶青。那个男人并没有为她牵肠挂肚,而是实践长久以来的梦想,用脚步丈量世界。 她恍恍惚惚,在冬天的冷风里拉紧风衣的领子。 叶坚看她眼里的失落,不忍心,说:“小姐有事找叶青?我可以代为转告……” “不必!我很好,一切都很好,替我问候他。” 司徒雪霏钻进车子,一溜烟开走,不知奔出几条街,感到脸上凉凉的,一摸,泪流满面。 回家后,司徒雪霏溜去哥哥的房间,司徒修远正躺在沙发上,看公司报表。 司徒雪霏走去,在地毯上坐下,把头搁在哥哥的膝盖上。司徒修远仍在看文件,但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摩挲妹妹的头发。 “一声不响跑出去,妈妈气得晚饭都没吃。” 司徒雪霏眼睛一红,把眼泪蹭在哥哥裤子上。 “雪霏,爸爸已经不在,家里统共就我们三个人,屋子这么大,要是存心避开,可以一整天不碰面。冷冷清清,像什么样子?你不要动不动就往外跑,多陪陪母亲。坏脾气也要改一改,兆骏不理你,就是因为你那千金小姐的骄横模样。” “是我不好,我太幼稚……” 224、靠脸吃饭,兴风作浪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放下文件,坐起身,捏捏司徒雪霏的耳朵:“吃饭没有?” “还没……我半路看见叶青的路虎,以为是他,追上去发现是他大哥。” “叶青在南美。” “你知道?” 司徒修远说:“你们俩不欢而散,可不代表我跟他断绝关系。我仍然欣赏他,和他保持联络。” 司徒雪霏说:“当初,他叫我跟他走,一起浪迹天涯。” “你不会跟他走的,你吃不了一丁点苦,离不开这个富豪之家。你就像古时候不知人间疾苦的帝王,听说老百姓闹饥荒没饭吃,你会天真地问——何不食肉糜?” 司徒雪霏掐司徒修远一把:“你跟我半斤八两,在烧钱和感情生活方面荒唐的程度,我望尘莫及。” 司徒修远不吭声,司徒雪霏仿佛自言自语:“我们生在大富之家,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一日一日,不过是坐在钱堆里耗日子。哥,我开始有点理解你的痛苦。爱上什么人,并不是由理智决定的。叶青之于我,路漫漫之于你,都不是合适的对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可就是死心塌地,想要那个人,那人是唯一,其他再好的,也入不了眼。” 司徒修远俊美的脸上浮现凄楚的笑容:“可惜,我们都失去了。” 司徒雪霏问:“这三年,你不近女色,只专注工作。我遇到许多坎坷,喜欢的男人又跑掉。妈妈现在心灰意冷,不大管我们的私生活。其实,你要再把路漫漫弄到身边当情妇,也不是不可以,妈妈一定睁只眼闭只眼。” “雪霏,我在克制那种痛苦,求而不得的煎熬。但愿我可以放下。路漫漫如今……恐怕是和兆骏走到一起了。” 司徒雪霏反问:“你甘心吗?” “不甘心,可是……那人是兆骏,我不能伤害我的好朋友。” “他却心安理得伤害你!他起初不知情就罢了,如今知道,还把路漫漫留在身边。” “路漫漫就是那样的女孩,一见钟情,从此忘不了,放不开。” 兄妹二人在房中喁喁细语,一直聊到夜深。 夏梦对路漫漫充满好奇,想法子要见一面。她找李兆骏,他只推说公司事务繁忙,没有功夫喝茶。 他不来,夏梦打算上门去,正好有个理由。她买了几样贵价水果和新鲜出炉的葡式蛋挞,拎着上李兆骏公司去,前台小姐通报,李兆骏正在开会,她也不慌不忙,坐在会客室等。 路漫漫陪李兆骏开会,做会议记录,结束之后,前台说有客人,夏小姐。李兆骏忙去招呼,路漫漫不知夏梦的来历,主动做两杯咖啡送去。 走进会客室,只见一位好像从电影里直接走出来的女人,齐耳短发如同五四时期的女诗人,一丝不苟,清汤挂面。脸上一点淡妆,端庄精致。最奇异是深秋时节,在大衣里面穿一身长款竹节棉旗袍,上面是手工刺绣的菊花,李兆骏正伺候她脱下大衣。 夏梦抬头,一眼看见路漫漫,真人和照片上的感觉完全不同。照片美则美矣,触动不深,但动态的路漫漫给她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她那双眼睛好似秋水一般,深邃而灵动,什么叫“远山眉,双瞳水”,路漫漫就是。她的美是鲜活灵动的,少女时代轮廓已经出色,经过几年时光的雕琢和沉淀,如今花开正好,艳丽无双,不论男女,见了她都移不开眼睛。 夏梦心中震撼,脸上不动声色,接过路漫漫递上的咖啡,柔声道谢,微笑说:“你就是路漫漫小姐吧,我跟兆骏是好朋友,也常听修远提起你。” 路漫漫一愣,这位是何方神圣?李兆骏不得不解释一句:“夏小姐是美籍华侨,客居盛京,现在跟修远合伙经营一家艺廊。她顺路经过,上来看看我。” 夏梦气定神闲的模样,把手搁在李兆骏肩膀上,说:“我不是顺路,是特地来看你,你在艺廊展出的摄影作品,有顾客喜欢订下,遣我来问你,可否冲印一个超大尺寸,装饰一面四米高的墙。” 李兆骏说:“我在家冲洗有难度,我会找专业的店家来做。” “那好,你冲印好告诉我日子,我约顾客来拿。价格方面……” “摄影纯属兴趣,贵贱无所谓,有人欣赏我就很高兴。” 路漫漫见夏梦只顾和李兆骏聊天,她在这里纯属多余,便默默告辞,谁知夏梦却叫住她:“路小姐,稍等。” 路漫漫站在那里等,听她有何话说。夏梦却不着急说话,端起咖啡杯,慢吞吞地喝两口,眼睛却把路漫漫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这刻意让人等候的几秒钟,就是一种高人一等的派头。 路漫漫毕竟还年轻,沉不住气,问:“夏小姐有何吩咐?” “哦,抱歉,我话到嘴边,突然又忘记要说什么,等想起来告诉你。” 明摆着耍人,路漫漫一口浊气堵在喉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是李兆骏的客人,她也不便说什么,微微欠身,退出会客室。 李兆骏轻声责备:“你特地来一趟,就为消遣路漫漫?”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来看看让修远魂不守舍的女孩是什么样,可有三头六臂。果然是个美人,倾国倾城的好相貌,足以令你们二人反目成仇。” 李兆骏哭笑不得,辩解说:“我跟修远多年交情,友谊固若金汤,你想太多。”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俩会为路漫漫抢破头。” 夏梦来去匆匆,略坐一会儿便告辞。 李兆骏对路漫漫说:“我很抱歉。” 她淡然一笑:“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她不再多话,走去洗手间,在格子里,又听到外面女同事的风凉话。 “那个路漫漫来了没多久,真是出风头,话题不断。先是被男人从办公室拖走,然后被一个女人摔杯子划破脸。接下来律师上门来找,今天又上来一个贵气十足的女人,指明问路漫漫在不在。你说她到底什么来历?” “就是长得漂亮呗,靠脸吃饭,兴风作浪。你说她一个秘书,刚工作就拿六位数的薪水,真让人跌破眼镜,凭什么啊?” 另一个女同事吃吃笑:“凭什么,凭一张嘴呗。” “她好像不大讲话,开会只管记录,轻易不插嘴。” 有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笨啊!一张嘴除了说话,还有许多别的功用。她把李总伺候舒服,自然有好处……” 一阵低低的嗤笑声。路漫漫整理好衣服,用力推开门板,她一现身。挤在洗手间水池前补妆说闲话的几个女生一时呆住,都不说话。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以为洗手间是安全地带,不知道“隔墙有耳”吗?路漫漫想,她们倒也不是笨,是人善被人欺,谅她不敢还嘴。 路漫漫到水池边洗手,那几个女同事收拾眉笔口红,打算溜走。她说:“慢着,我听了半天你们的高论,你们何不听听我的点评?” 那几个女人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路漫漫突然发飙,都钉在当场,动弹不得。 只听路漫漫说:“对,我确实领六位数年薪,这是李总承诺我的报酬,否则我不会从德国回来。你们不知道的是,我岂止拿这么多工资,我帮李总谈成生意,还另外抽百分之一的佣金呢。羡慕?如果你们像我一样,能帮老板应酬客户、能做德语英语翻译、懂法律法规、谈得成订单……你们都能拿六位数年薪。如果你们做不到我能做的,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说句难听的,假如我真的如你们所说,跟老板有一腿,那我吹个枕边风,你们都得卷铺盖走人。我不喜欢搞办公室政治,但我也不是那种任人践踏的软柿子。各位好自为之,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些下三滥的闲话。” 路漫漫延长而去,一帮大嘴巴的女人面面相觑,背上冷汗湿透。 李兆骏再次受邀去司徒家吃饭时,他带上了路漫漫托他转交的物品。有夏梦在,话题总是不断,一顿饭丰盛热闹,直到深夜,李梦晓早在保姆怀里沉沉睡去。李兆骏找个空隙,把那个牛皮纸袋塞给司徒修远。 “路漫漫让我送还给你。” 司徒修远一捏便知,是那枚胸针的盒子。胸口一阵刺痛,路漫漫终究还是不肯收他的礼物。 “她好吗?” 李兆骏反问:“她有什么理由不好?” 司徒修远沉默许久,没头没脑地来一句:“兆骏,请你不要爱上她。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跟她有牵扯,我都可以冷静处理,唯独是你,我受不了,我不想跟好兄弟反目成仇。” 李兆骏思索片刻:“我不能做这个承诺。” “为什么?你很清楚路漫漫和我的前因后果!她不是随便哪个女人,我能一笑置之,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法放下,她对我太重要!” 李兆骏凝视司徒修远的眼睛:“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你,恐怕,我已经爱上她。” 225、你是爹地的接吻朋友吗? 司徒修远大吼:“你才认识她多久?我从她十六岁就爱她,永不能忘!” “你呢?修远,当初你爱上她,用了多长时间?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是心来决定,不是理智可以判断。” “即使你知道路漫漫是我的女人……” 李兆骏打断司徒修远:“她是自由身。从前是从前,我只看当下。修远,不要和过去的事过不去。” 正在这时,卓雅和司徒雪霏、夏梦一起出现,招呼二人去吃甜品,两个男人只得中断谈话。 光阴如箭,转眼圣诞节又快到。李兆骏在寻思,送什么礼物给路漫漫,逛了几次商场,一无所获。钱能买到东西,都觉得太普通。突然,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圣诞节,作风西化的司徒家照例在别墅举行派对,请柬递到李兆骏处,他却打电话拒绝。 “你有事?” “在家陪女儿。” “你有保姆!” “修远,我真的不想出门。抱歉,有空再聚。” 李兆骏挂断电话,转头便对路漫漫说:“圣诞节请到我家小聚,我想为女儿办一个小派对,请一些朋友家的小孩来玩。” 路漫漫笑问:“我是一个未婚单身年轻女孩,你怎么会认为我在圣诞节会有空档?” 李兆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抄手,眉毛一挑:“哦?你若约了人,不妨一起带到我家来玩。” “李总真是厉害,你这样说,让人无法拒绝,恭敬不如从命。我需要带些什么来?饮料、食物或者给你女儿的小礼物?” “我找公关公司负责食品饮料,你人到就行。” 李兆骏话虽这样说,路漫漫可不敢怠慢。 平安夜那天,是个周六,全城都在狂欢,商场开放至凌晨。路漫漫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忙活。田甜睡到自然醒,化妆打扮,出门和罗敏昊约会。临走看路漫漫忙得一头汗,笑说:“你是打算拍老板马屁呢?” “必须的,衣食父母啊,我还指望明年加薪呢。” “今年不是给你抽过一次佣金吗?赚得不少,还不满足?”田甜打趣道。 “你会嫌钱多吗?如今这世道,女人自己会赚钱养家才有安全感,男人都靠不住。”路漫漫严肃地说,手下一刻不停,左右开弓。 “好,那你加油,我去约会啦。” “对了,许愿呢?” “他?单身狗,只能加班来自欺欺人啦。哈哈。” 因为是孩子们的派对,所以安排在下午。路漫漫在三点钟准时到达李兆骏家,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但看到地址就知道,是房价昂贵的地段,李兆骏的家底很深厚。 李兆骏的房子是一栋11层楼的最顶一层,电梯门打开,路漫漫看见只有一户,暗想这房子还真宽敞。路漫漫在楼下按铃时,李兆骏已经打开大门等候。 路漫漫微笑问好,已经听见屋里有小孩子的笑闹声。 她手里拎着巨大的藤编野餐篮,盖一块布,胳膊肘上挂着礼品袋。 “你把家搬来了吗?大包小包的!”李兆骏笑着接过她身上的东西。 路漫漫说:“礼多人不怪!” 李兆骏看见路漫漫今天戴着他当年赠送的酒红色羊绒围巾,心中一暖,她在这些小地方上实在贴心,好几年过去,仍然保留这条旧围巾。 她走进屋里,看见一个女佣在客厅来回穿梭,餐厅和开放式厨房连为一体,原木餐桌可容纳十二个人用餐,此时铺着碎花纯棉桌布,花瓶里插满圣诞风格的花束。一棵真正的圣诞树放在客厅中,彩色小灯泡闪闪发光,树梢上挂着麋鹿、小天使和星星,树下堆满礼品盒子。 “好漂亮!” 李兆骏说:“不是我的功劳,都是公关公司布置的。” 此时房间里有五六个小孩嬉笑打闹,路漫漫看不出哪个是李兆骏的女儿。他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低声对她说:“梦晓在换衣服,我带你去看她。” 他引路漫漫往里屋走,一边说:“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她的健康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比较宠她,因为……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路漫漫深感震惊,第一次来做客,李兆骏就把家庭的隐私告诉她! 李梦晓的小香闺比一般人家的客厅还要大,是一间套房,外间有一张单人床和衣柜、桌椅,看起来像保姆休息的地方。 掀开一道拱门的水晶帘,路漫漫看见的是一间更宽敞的睡房。路漫漫留意到所有家具都是成套的,娇贵的乳白色,所有棱角都处理得圆润,以免孩子磕碰受伤。地毯雪白,绘着彩虹,四处可见玩具、图画书和芭比娃娃,还有小盆仙人掌之类可爱的多肉植物。墙面仔细看,是一种浅得若有似无的粉紫色,墙面彩绘是《一千零一夜》神话故事,小床是雕花四柱铁床,天花板垂下白色刺绣蕾丝花边帐幔,整个房间非常公主范儿。 “爹地!” 银铃般的声音,纯净而稚气。路漫漫张大嘴巴,看见的保姆正在替一个小女孩梳头。白色欧式织锦缎靠背椅上坐着一个芭比娃娃一般的可爱小女孩,穿一件可爱的鹅黄色羊毛裙和格子长袜,柔软的红棕色头发上面扎着蓝色蝴蝶结,圆圆的大眼睛是浅褐色,皮肤白得能看见蓝色血管。 她对李兆骏说:“爹地,我今天用了一点唇蜜,是樱桃味儿的!” 李兆骏蹲下去:“来,让爹地亲一口,让我尝尝是不是甜的。” 他作势要去亲,用下巴上的胡渣磨蹭她的脸,李梦晓咯咯笑,左右躲闪。看见这温馨一幕,路漫漫却觉得鼻酸,因为那小女孩明显身体很虚弱,她非常纤瘦,胳膊细得让人不敢碰,怕折断。矮小的身材看起来根本不像一般五六岁的孩子,可是她笑起来像小天使。 “漫漫,这是我的宝贝小公主,李梦晓。宝贝,这是爸爸公司的同事,路漫漫阿姨。” 李梦晓好奇地看着路漫漫,问:“你是爹地的接吻朋友吗?” 李兆骏哀嚎一声,马上捂住女儿的嘴。 路漫漫大笑:“童言无忌!什么叫接吻朋友?” 李梦晓掰开爹地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爹地有很多朋友,有的可以接吻,有的不能接吻。爹地说,他如果找到接吻朋友,就会介绍给我认识。” 路漫漫闻言,血色一寸寸涌到脸上,转过头去。李兆骏尴尬得无地自容,捧住女儿的脸,捏成猪嘴巴,咬牙切齿地说:“梦晓不许瞎说,路阿姨第一次来做客,你要当好小主人,好不好?” 李梦晓可怜兮兮地点头,李兆骏这才松开手。 路漫漫缓过来,蹲下来,伸出手:“梦晓,我们握手好吗?我不是爸爸的接吻朋友,我是他的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是什么意思?” “就是……随叫随到,平常在公司给他煮咖啡,买便当,今天就是叫我来陪你玩。” 李梦晓却有些失望:“哦……原来不是接吻朋友啊,好可惜,你长得真好看。” 李兆骏大声咳嗽,让保姆把李梦晓带出去,跟她的小朋友们玩。 路漫漫说:“你女儿非常非常可爱,而且很聪明。” “她身体虚弱,很少有机会出去玩,所以最大爱好就是阅读,书看得多了,就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别介意。” “她看起来像混血。” “是,她生母是美国人。” 路漫漫没继续追问这个话题,李兆骏想,她就是这点性格讨喜,懂分寸,知进退。 她转而问:“梦晓有什么病?可以治好吗?” “很难,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看过不少医生,都说情况不容乐观,随着她年龄增加,发病的概率会越来越高,而一旦发病,就是致命的。” “可否考虑移植心脏?” “那是最佳解决方案,但她的身体状况只能接受儿童的心脏,我已轮候五年,至今没有消息,实在稀少。” 路漫漫无话可说,她能帮什么忙呢?说些敷衍的客套话又显得虚伪。 李兆骏叹口气说:“无论如何,只要她在我身边一日,我就竭尽所能使她开心,满足她一切需求。” “宠坏也在所不惜?”路漫漫微笑。 “是的,每一天都当是世界末日那样爱她。” 他们一边聊,一边回到客厅,女佣已经把公关公司送来的精美点心和各种果汁饮料端上桌子,还有圣诞帽,红色麋鹿头箍之类的小玩意儿。 路漫漫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去帮忙。桌子摆好,路漫漫掀开她带来的大藤篮,拍拍手,提高声音说:“我是圣诞老爷爷派来的,准备了好多可爱的礼物哦,谁想要?” 每个小朋友都举起手。路漫漫从篮子里变戏法一样掏出许多红色毛毡布做的圣诞袜,还有精美的小礼盒。孩子们一拥而上,抢掠一空,打开看,里面是造型和口味各异的小饼干,孩子们欢呼一声,抓起来就吃。 路漫漫递一块给李兆骏:“赏脸尝一尝,我自己烤的,绝对不含防腐剂和过多的糖,香草也是货真价实现剥出来的香草籽,而不是用香精代替。” 李兆骏吃了一块,赞不绝口:“真美味!” 226、每天都像世界末日那样爱她 路漫漫被夸奖,脸上绽出笑容。她从礼袋里拿出一副羽毛做的小小天使翅膀,走到李梦晓身边,柔声说:“你是最可爱的小天使,这是你的翅膀。” 李梦晓兴奋极了,立刻在路漫漫的帮助下,把那副翅膀背起来,在屋里绕圈跑,气喘吁吁,李兆骏心惊肉跳,怕她心脏不能负荷,把她抱在怀里:“小心,别剧烈运动好不好?做个文静的小天使,去谢谢路阿姨。” 李梦晓走到路漫漫跟前,路漫漫弯腰,李梦晓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一口:“thankyouverymuch!” 路漫漫故意用手沾一点脸上蹭到的唇蜜,尝一尝,认真地说:“你的唇蜜果然是樱桃口味,好好吃哦,借给阿姨涂一涂,好不好?” 李梦晓想一想,很大方地从羊毛裙的小口袋里掏出唇蜜,递给路漫漫。 路漫漫抹一点唇蜜涂在自己的唇上,用舌尖舔一下,这个动作难以言喻的诱惑,天真而性感,李兆骏只觉小腹一紧,耳朵已然烧红。 李梦晓跑去跟小朋友们玩,李兆骏偷空对路漫漫说:“我有礼物送你。” 路漫漫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副半旧酒红色绒线手套,和当年他围在她脖子上那条围巾是一套的。 路漫漫先是一愣,然后开心地笑起来:“这下终于凑齐啦!”她立刻拿起手套,戴在手上,有点大,指尖还有一点磨损的毛球,可是她觉得这是全世界最暖和的礼物。 李兆骏见她如此欢喜,心中更是难以言喻的满足。路漫漫不是个贪恋物质的女孩,更难得的是——念旧情。 路漫漫说:“我也有圣诞礼物给你。” 她双手奉上,包装纸拆开,里面还有好几层,终于打开,一部小小古董相机露出,李兆骏惊喜地叫一声,立刻掏出来把玩,表面没有任何刮痕,镜头干净,打开背盖,看见里面一尘不染,至少九成新。 “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你从哪里搞来的?” “我在德国买的,藏着好几个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送给你。” “这部rollei35是胶片玩家的典藏精品,市面上偶尔有流通,但品相好的很难得。” “你喜欢就好。” 李兆骏深深地看着路漫漫:“和你在一起,觉得每分钟都充满意义。” 她低下头去,喝果汁,一言不发。 李梦晓跑过来,背上的羽毛翅膀不停扇动,可爱至极。 “路阿姨,你烤的饼干好好吃!还有吗?” “下次我教你做好不好?” “真的吗?说话算话哦!”李梦晓给路漫漫一个熊抱,把饼干渣和黏糊糊的奶油、果汁蹭在她的雪白毛衣上,路漫漫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生气。 李梦晓跑走,李兆骏说:“抱歉弄脏你的衣服。” “不要紧啦,只要小孩子开心,一件衣服算什么呢?” “你很喜欢小孩?” 路漫漫捧着一杯果汁,看向窗外的夜色,轻声说:“也许你知道,我为司徒少爷怀过一个孩子,不幸流产。那之后我消沉了很久,常常做梦,梦见那个和我无缘的小宝宝。我特别爱小孩,如果以后有可能,起码生两三个,有男有女,出门浩浩荡荡塞一辆大车,看他们打滚笑闹……”她声音越来越低。 李兆骏忍不住问:“孩子怎么没的?” 路漫漫说:“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我没有福气。” “漫漫,你有种罕见的美德,就是不会说前任的坏话。” 路漫漫微笑:“感情的事,不会有某一方全错。而且,当一个人指着骂别人的时候,四根手指是对着自己的。” “那……你现在还惦记修远吗?”李兆骏紧张得手心冒汗,期待答案。 路漫漫低下头,思索片刻,如此说:“我爱过他,仅此而已。” 李兆骏会意,过去式已经埋葬,她已决心往前走。 小朋友们玩到吃晚饭的时间才散,保姆给李梦晓准备营养晚餐,李兆骏留路漫漫吃晚饭,他亲自下厨,做牛肉酱意面给路漫漫吃。 “美国人的吃法吧?热量好高,分量好大。”路漫漫笑。 “嗯……好吧,我是美国大老粗,下次你来露一手。” 路漫漫连忙摆手:“我是德国灰老鼠,晚餐就是黑面包夹火腿和奶酪,一杯果汁。” “相当健康,向你学习。”李兆骏一边和她聊天,一边麻利地做意面。 “哈哈,千万别,回国以后晚上倒是吃得比从前丰盛,至少有肉有汤,有时候我的室友会做很美味的面条。” “希望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找机会啊,我请客。” 司徒修远身处热闹的宴会中,司徒雪霏臭着一张脸,闷头喝酒,夏梦仍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拿着一杯香槟站在窗口。他百无聊赖,他拿出手机,用视频通话联系缺席的李兆骏。 “喂喂喂,谁找我爹地?”李梦晓抓起手机。 司徒修远看见李梦晓调皮地用一双大眼睛对着镜头,笑着问:“小宝贝,圣诞快乐!你的爹地在哪儿呢?” “爹地和路阿姨在一起。大人玩大人的,小朋友玩小朋友的。” “谁是路阿姨?”司徒修远忙问。 李梦晓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厨房,李兆骏和路漫漫正坐在吧台那边喁喁细语,开了一瓶红酒,一边吃意面一边聊天,他们凑得很近,几乎脸贴脸。 司徒修远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痛得呼吸都困难。原来如此,李兆骏落单,是为了和路漫漫一起过圣诞,他俩如此亲密,已经登堂入室! 挂断电话,司徒修远扔下一句“头痛”,离开会场。 他命令司机朝李兆骏家的方向开,此时正是城中灯火辉煌的时刻,年轻时髦的情侣们走在街上,拥抱,亲吻,互送礼物。空气里都是恋爱的味道,司徒修远只觉分外孤独。 城中车,近一个小时之后,司徒修远才到达李兆骏家,车子刚停稳,就看见路漫漫和李兆骏走出楼道。 “谢谢你今晚让梦晓这么快乐,你是最漂亮的圣诞老人。” 路漫漫笑着举起双手,她戴上了李兆骏送她的旧手套,有点大,显得稚气。 “该我说谢谢,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我会一直戴的。” 李兆骏心中甜蜜,伸手替她把围巾在脖子上绕几圈。他们嘴里呼出白气,四目交接。司徒修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们会接吻吗? 就差一公分的距离,路漫漫轻轻转过脸去,低声说:“时间不早,我走啦,你该去给梦晓讲睡前故事了吧?” 李兆骏苦笑,还是功亏一篑啊。他温柔揽她入怀,给她一个像老朋友般的拥抱,在她耳边说:“我所爱的事包括,一间有风景的房子,正宗的蓝山咖啡,下班后有笑声的家,以及,此时此刻和你拥抱的感觉。” 路漫漫没想到平日沉稳大方的李兆骏,会说这样缠绵的情话,耳朵烧红,几乎透明。 二人眼里都只看见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就在十米开外,司徒修远的黑色劳斯莱斯如暗影般窥探着他们。 路漫漫开车往田甜的住处走,车开到半路就发现不对劲,放慢车速从后视镜里一看,心里有数,那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在盛京,拥有的人并不多,何况她还坐过一次。 她打双跳,靠路边停下。深呼吸,冷静地下车。司徒修远从后面下来。这是繁华闹市,车水马龙,路漫漫一点都不害怕。 谁知司徒修远健步如飞,三两步奔过来,用力抱住路漫漫,咬牙切齿地说:“你跟兆骏睡了吗?你让他吻你了吗?” 他的胳膊箍得那么紧,她的腰都快断掉。 “你神经病啊!” “说啊,你敢做不敢说?” 路漫漫用脚踢他,他只是不松手,反而把她推到车门上,死死抵住。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路漫漫羞愧欲死,没命挣扎。 司徒修远粗暴地碾上她的唇,路漫漫用手捶打他的胸膛,试图从窒息的深吻中获得一丝氧气。 有路过的车在按喇叭,还有人吹口哨,以为这是一对情不自禁而当街热吻的情侣。 长吻的间隙,路漫漫恢复神志,使尽力气推开司徒修远,她举起手,想给他一个耳光,看见他眼里满是红血丝,鼻头一酸,胳膊软绵绵地放下去。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想在一个小角落,做一个普通人。我不来招惹你,你为何要招惹我?” “是你偏偏要来招惹我!我已下定决心忘记你,把你和回忆一起扔在天涯海角,谁让你回来,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227、只有深爱,才会痛恨 路漫漫掩住脸,回忆排山倒海,又是一次轮回,她不想继续,他偏要坚持。然后,争吵,伤害,遍体鳞伤。 “司徒少爷,我们之间有过快乐的回忆,我愿意记住那最美好的部分,只要让过去就那样过去。” “我过不去。” 路漫漫不再说话,跳上车,逃一般地开走。 司徒修远站在十字路口,四顾茫然,他只觉浑身发抖,好似赤身露体被车子在石子路上拖行,血肉模糊。司机马三下车,扶住他:“少爷,可是心绞痛?” 岂止心痛,浑身每根神经都在痛。 他问:“马三,你可认识狱警?” 马三和叶青的性格相似,绝不追根究底,有一说一。他想想,说:“有间接的关系,可以认识。” “好,你替我办一件事……” 路漫漫当夜回家便订一张机票,春节时回德国去。她需要暂时逃离令她窒息的男人。她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 而这一夜,对情侣来说,是无比甜蜜。 田甜和罗敏昊窝在他那简陋的蜗居中,厚厚的棉被下是翻滚的波浪,他们不管外面有多寒冷,互相取暖,往情欲的漩涡里沉沦。他们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阳光穿透窗帘,投射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赤裸的肩膀上。罗敏昊觉得这一刻,他爱她,毋庸置疑。 他跳下床,昂首挺胸去刷牙洗脸。他们手拉手去楼下小吃店吃豆浆油条,罗敏昊问:“过年你回家吗?” “机票太贵,火车票不好买,我跟我妈打了个电话,把机票钱折算成红包给她寄回去,我就在盛京过年。” 罗敏昊想一想,说:“你跟我回我家过年吧。” 田甜啊一声,筷子掉在地上。 “怎么,不想去?” 田甜忙说:“不不不,太意外了……我……我该穿什么衣服见你爸妈?” 罗敏昊笑,捏捏她的鼻子:“你怎么穿都好看。” 春节临近,李兆骏给每个员工都额外发个红包,众人欢呼,说新老板慷慨大方。路漫漫心中赞许,其实所费并不算多,但赚得人心,有利长远,是个干大事业的人。 “漫漫,你几号的飞机去汉堡?” “后天就走。” “早点回来开工啊,公司没你不行。” 路漫漫连忙鞠躬:“李总这么说,真让我受宠若惊,一定按时回国,为你做牛做马。” 李兆骏笑,不忘吩咐:“你回国时,帮忙带些德国的巧克力、泰迪熊……还有……” 路漫漫拍胸脯保证:“都是给宝贝女儿的礼物,放心,包在我身上。” 临走,路漫漫去监狱看望父亲。路辉一出现,她吓一跳,整个人瘦得脱形,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他伸出手,十指好像鸡爪,还在瑟瑟发抖。 路漫漫忙抓住父亲的手:“爸,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我被关了一星期小黑屋。” “你闹事?打架?偷藏违禁物品?” 路辉似乎有些神志恍惚,眼神涣散,他心有余悸地说:“本以为坐牢是最可怕的,原来关禁闭更可怕。没有光,没有声音,黑暗好像怪兽,有牙齿,会咬人。我差点疯掉,放我出来看见光的那一天,我倒地痛哭……” 路漫漫哭着说:“爸爸,爸爸,不要这样,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可以不可以向狱警求情,或者,可以申请你保外就医吗?” 路辉露出一个有些凄惨而古怪的笑容,身体前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漫漫,我的好女儿,只有你能救我。” “你说!” “不要得罪你姐夫,他要你做什么,你乖乖的照做,好不好,乖乖的。” 恍然大悟,好似一盆冷水在数九寒天兜头浇下,司徒修远神通广大,他甚至能买通狱警,折磨路辉! 路漫漫离开监狱,抓起手机,打给司徒修远,可笑,隔了这么久,在德国待了三年多,换了两次手机号码,但他的号码好似烙印一般,立刻浮现在脑海。她准确无误地按出他的号码。 响铃七下,在路漫漫的心脏蹦到嗓子眼的时候,电话接通,司徒修远的声音听起来醇厚而慵懒:“漫漫,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改号码,就是怕你找不到我。” 路漫漫忍住哭泣,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司徒修远停顿几秒钟,居然笑了,嚣张而轻狂:“见到你那个不成器的生父啦?他是天下最懦弱无用的父亲。” 路漫漫在电话里吼:“他是我亲爸爸,我不理你,你就找人搞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是,我有病,我只对一个女人硬得起来,那就是你。” 路漫漫明白他要什么,抹去眼泪,咬得牙齿吱吱作响:“我要亲自跟你算账!” “漫漫,我亲爱的小女孩,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我。” 司徒修远挂断电话,路漫漫站在尘土漫天的街头,回头看监狱高高的灰色墙壁,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开车到风云大厦,这是她曾经被司徒修远金屋藏娇的地方。她双手理一理头发,眼睛红红的,可她无心化妆打扮。她抬头,深呼吸,鼓起勇气走进大厦,前台的人不知是有火眼金睛,还是有人打过招呼,站起来朝她鞠躬,微笑,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她走到电梯处,按下顶楼的按键,电梯飞速上升。 走到那熟悉而陌生的豪宅门口,她看着密码键盘,双手发抖。那六位数密码在脑袋里跳舞,原来,以为忘记的,从来没有消失。她键入密码,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布置,地板一尘不染,四处放着鲜花和水果,散发甜香。黄昏的火烧云从玻璃墙投射在房里,染成金红。从大厅一直沿着楼梯往上摆放着无数盏水晶玻璃烛台,烛火摇曳多姿,好似在指引她的方向。 路漫漫脱掉鞋子,把大衣和包留在玄关,上楼。音乐声如泣如诉,像丝一般缠绕在空气中。她打开主卧室的门,不出所料,司徒修远半靠在床上,穿真丝睡袍,露出一片麦色精壮胸膛,手里一杯红酒,含笑看着她。 “来,跟我喝一杯。” 路漫漫走过去,拎起冰桶里的红酒,拔出塞子,直接对着嘴灌下去,喝得急,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沾得象牙白的羊毛裹身裙上一大片印子,好似鲜血。 她扔下酒瓶,呛到,猛咳几声。 路漫漫掩面痛哭,司徒修远放下酒杯,起身,抱住她,轻声说:“我想要你,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你恨我吗?太好了,我宁愿你恨我。只有深爱,才会仇恨。” 他扛起她,把她扔进浴缸,开热水冲洗,把她身上黏糊糊的酒液洗净。 路漫漫不停哭泣,衬裙湿透,贴在身上,好似薄膜。 “对不起……”司徒修远深邃的黑眸凝视她,捧起她的脸,嗓音低沉。 “你这个自私狂妄的疯子!” “漫漫,我是为你而发疯!” 路漫漫坐在浴缸里,把头埋进膝盖,呜咽。 司徒修远拥抱她,两个人身上都是水,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她踢他,咬他,他不放手。 “你到底要怎样!我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我已忘记过去的一切,你为何不放过我?” 228、她是毒药,他戒不掉 他的大掌用力扣紧她的下巴:“你是我的,你既然敢再出现,就要做好死在我身边的准备,我不会放过你,直到呼吸停止。” 他们赤裸着倒在床上,如困兽缠斗。她是美酒,毒药,尝过之后便上瘾,无法自拔。 为什么这样愤怒,因为太在乎,介意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像个十几岁的小毛孩一样暴躁。何时情根深种? “有时我真想杀掉你,那我就解脱了。” “杀掉我吧!”路漫漫哭喊。 “可大多数时候,我只想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到死!” 第二天早上,当路漫漫醒过来的时候,仍在他的怀里。司徒修远望着她,眼里充满爱慕与渴望。他想在她的身体里碎裂成千万片,一次又一次,永远不要停。 到中午时,她终于能从床上挣扎着起来,挪去浴室洗漱。 司徒修远抱着床单,疲倦地躺在那里,半梦半醒。她蹑手蹑脚从衣柜里随便找一件从前的露娜的旧衣服穿上,准备溜走。 “你去哪?” “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往汉堡。”路漫漫低头,不敢看司徒修远。 静默的片刻,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她忍不住抬头,遇上他凝视的目光,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悲伤又脆弱,路漫漫别过脸去。 “你听着,路漫漫,你要是敢逃跑不回来,我向你保证,你在盛京的家人朋友都会不得安宁。”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身子吗?你已经得到了!” “我想要更多。” “没有更多!” 司徒修远冷冷地说:“我要,你就得给。觉悟吧,你注定是我的人。” 路漫漫回田甜那里拿上行李,叫一辆出租车赶去机场,差点没搭上飞机。在机上,她才发现手表进水,指针不走了。她怅然若失,叶青送她的这块旧手表曾伴随她度过最艰难的日子,终于也有报废的一日。她摘下手表,小心用一张柔软的面纸包起来塞到包里。她买的是经济舱,座位逼仄,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瞥见她手腕上的伤疤,一直盯着看。路漫漫已经不在乎,她把衣袖拉拉长,倒头就睡。 在机场出关,路漫漫见到来接她的母亲、kai和卢卡斯,他看起来开朗一点,金发的颜色在变深。德国男人最漂亮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蓝眼睛好似玻璃珠,金发熠熠生辉。路漫漫拥抱她深爱的家人,暂时忘却一切痛苦。 路漫漫打起精神,有说有笑,在这段时间里,对她重遇司徒修远的事,只字不提。从小林思琪就是“空中飞人”,努力赚钱养家,露娜和路漫漫都学会报喜不报忧,有天大的事都自己扛,不愿让母亲担忧。 反而是林思琪主动问:“你在盛京没遇到司徒修远吧?” 路漫漫巧妙地回答:“遇见也无所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老板对你如何?” “他人很和蔼大方,有个和kai差不多大的女儿,十分可爱。” 林思琪微笑说:“你可别喜欢上老板啊,后妈不好当。” 路漫漫答:“妈妈,你这个继母很合格啊,卢卡斯总说你对他特别好,怎么,对女儿没信心?” 林思琪又气又笑,掐女儿一把:“我是当后妈的命,可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你难道想学我不成?” 路漫漫只是笑,不说话,她对李兆骏有一点朦胧的好感,可远远没到那个程度呢。 林思琪看见路漫漫没戴手表,抓起她的手腕,仔细看那一条伤疤,轻声说:“其实可以找整形医生给你处理一下,据说现在医生技术高明,这种伤疤可以磨平,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路漫漫抽回手:“不必了,自欺欺人。即使表面的伤口痊愈,但我心里的伤口永远不会消失。” 林思琪叹息一声:“人活在这世上,有哪颗心不是千疮百孔?” 她把手上那支天梭精钢表取下来给路漫漫戴上,这是露娜死时所佩戴的物品,对她们而已,具有非同一般的重大意义。 田甜在罗敏昊家过年,谨言慎行,察言观色,不敢轻易多行一步路,多说半句话,用尽心思讨罗敏昊父母的欢心。 上门第一天,她送上几大包精心准备的礼物,保健品、保暖内衣、好烟好酒,还特别买了一块玉佩孝敬罗敏昊的母亲,她这番大手笔,比对她自己的亲妈还要慷慨。 罗敏昊的妈妈却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客套几句,收下礼物,说声破费,再无其他。田甜撞了个软钉子,也不好说什么。 她看看屋里的装修,夸他们家布置得漂亮,其实她心里想,老人家爱面子,房子不算宽敞,但所有家具都一味追求大,结果挤得屋里满当当的。这种装修就是专门去家具店挑成套的,气派的,但根本不考虑适不适合家中的格局。 吃饭时,罗妈妈一个劲给儿子夹菜,他皱眉抱怨,碗里都堆不下,但还是努力吃。 罗爸爸少言寡语,问田甜饭菜合不合胃口?田甜当然说好吃得堪比大厨水准。饭后她主动帮忙洗碗,罗敏昊跑出跑进,跟父母说几句话,又来看田甜做事的进度。他从小就不会干家务,属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型。 田甜说:“你别守着我,去跟爸妈聊聊天。” “我家饭菜好吃吗?” 田甜想一想,压低声音,说实话:“有点太咸,味精也放得多,你劝劝你爸妈,少吃盐,对身体不好,而且吃完特别口渴。” 她想着男女朋友之间无话不说,谁知罗敏昊马上挂下脸:“我吃了二十几年,也没觉得咸!我妈做饭这么辛苦,你就不能夸夸吗?” 田甜愣住,这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到晚上安排睡觉的时候,田甜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只看他们怎么安排。这是一百平的普通公寓,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放着大办公桌、大转椅、大书柜,转身都困难,没有床。这个格局一看,她只能跟罗敏昊住一间,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睡客厅吧。 谁知戏剧化的事发生,到晚上罗妈妈居然让儿子跟自己一起睡他们老两口的大床,罗爸爸睡沙发,她独自睡罗敏昊的卧室。 这……晕死! 229、我姐姐是被谋杀,不是自杀 田甜惊讶不已,却不敢抱怨,晚上偷偷发微信给路漫漫。路漫漫下巴差点掉下来。 “什么?罗敏昊都二十几岁,还跟妈睡一床?这……这……有点变态吧?” “我看他样子挺自在的,穿个棉毛裤走进走出,估计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估计母子俩夜里说悄悄话吧。” “我觉得寒毛直竖,怪不舒服的。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能还跟妈挤一个被窝?真是奇葩!” 田甜叹口气:“我只能说,他们母子感情深厚。” 春节期间,三姑六婆来来往往,见罗敏昊带女朋友回家,七嘴八舌打听:“什么时候结婚啊,在哪儿安家啊?对象在哪上班啊?” 田甜有问必答,像个乖乖女模样,罗敏昊很满意。 到一家三口和田甜关起门来说话时,话题就更细节。罗家父母是一般工薪阶层,虽然有些积蓄,但顶多能算小康,谈不上富裕。他们这处房子是五年前按揭买的改善房,还有十五年房贷背着。 罗妈妈说:“我们有一些存款和股票,大概能凑个十几万吧,给你们付首期够不够?” 田甜心想,在县城买房是够的,可在盛京?岂不是要跑到六环外?罗敏昊说:“我工作几年也存下几万,可以买个小户型,三四十平米的。之后房贷我跟田甜可以用公积金还款,我们是初次购房,利息不会太高。” 罗家父母一听,愁眉苦脸。 田甜很想说,我有房,你们别愁。罗敏昊却暗地里掐她手心,不许她说话。 终于趁上街逛庙会的机会,田甜问罗敏昊:“你爸妈也不是一下子掏得出几十万的人,我既然有房,为什么非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另外贷款买房?我那房子在三环地铁线上,好得很。” 罗敏昊说:“请你别再提你的房子啦,那真是你的房子吗?我愿意花自己的钱,哪怕买个蜗居,那也是干干净净的。” 田甜没想到男朋友刀刀见血,说话都戳在她痛处,当下就不吭声。她的苦楚,只有向路漫漫倾诉。 路漫漫冷笑,回说:“你的房子不管是怎么挣的,横竖是靠你自己的本事。他伸手拿父母的棺材本买房,啃老,难道就光荣?看不起他!” 这个年过得真是凄风苦雨,两个女孩都藏着满肚子的委屈和心事,假期结束,她和罗敏昊从老家返回盛京,路漫漫也从汉堡飞回,二人见面,一起叹息。 许愿趁一个周末来找路漫漫吃饭,也叫上田甜。趁田甜去洗手间,他递上一个信封,路漫漫摸一下便知道是钱,厚厚一叠。 “这是两万整,我工作时间不长,存下来只有这么多,先还你这些。” “你几时借过我的钱?”路漫漫笑问。 许愿忙说:“你是真忘记还是装蒜?我那时候着急回国,你在信箱里放了五千欧给我。” 路漫漫笑眯眯的:“哦?那可能是我手抖塞错了吧。” “哪有,你有写一张便笺给我,说……” 路漫漫按住许愿的手,细白嫩软的手指凉凉的,许愿只觉触电一般,一时语塞。 “谈钱多俗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何况只是一笔小钱而已。” “美女,五千欧无论如何不是小钱啦!我不能不还。” 路漫漫闲闲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等钱用,你千万别勒紧裤腰带省钱还我。这两万我先收下,其余的,等你手头宽裕的时候再说,好不好?” 正说着,田甜回来了,看见信封,问:“什么东西?” 路漫漫看一眼许愿,随口说:“许愿在公司混得不错,这是奖金,他大方得很,贡献出来作为我们三个人吃喝玩乐的基金。” 田甜哇一声,抓起信封看一眼:“嘿,许愿,你也太豪爽了吧!我们可以吃一年的火锅!” 路漫漫顺手塞给田甜:“是啊,你保管着吧,以后我们三个人吃饭,你就用这钱买单。” 许愿苦笑,路漫漫才是真豪爽。 命途多舛,司徒修远好似在路漫漫头上悬了一把利剑,拿住路辉在牢里这个把柄,可以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回来后,又被迫陪了他两次,她不得不再次开始服用避孕药。司徒修远占有她的方式是愤怒而急躁的,她并不乐在其中。 路漫漫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再难,也要好好活着,她没有忘记回盛京来的重要理由——查出露娜死亡的真相。 发生太多事,这个愿望一拖再拖,终于在春天的时候,她开始行动。她摊开笔记本,在纸上写下她的分析,可能的凶手。 第一嫌疑人,司徒雄,失踪。 第二嫌疑人,司徒夫人卓雅。 第三嫌疑人,司徒修远。 第四嫌疑人,司徒雪霏。 他们都有动机和能力,那游艇是司徒家的,要确定的就是他们在露娜死亡时有无不在场证明。路漫漫努力回忆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司徒家每个人的行踪。房子太大,说实话,如果有人中途出去一两个小时再回来,她根本就不会知道。 路漫漫盯着司徒修远的名字,她不愿怀疑他,无论司徒修远如何折磨她,可她明白,他们之间有无法否认的热情。他眼里对她的迷恋是真实的,每当他拥吻她时,电流就蔓延全身。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对无忧无虑的恋人,会不会幸福得心跳停止,日夜颠倒,天空下起太阳雨? 路漫漫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官,姓林。 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才约到一个见面的时间。 她准时到达公安局,来到当年负责此案的警官林佑威的办公室。林佑威曾见过路漫漫一次,当时她是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小女孩,不甚起眼,今日一看,穿着合身的灰色西服套装,白衬衫熨得笔挺,戴一副珍珠耳环,头发盘成干练的发髻,脸上以淡妆精心修饰过。他一下子呆住,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女人?无可挑剔的五官,一双大眼睛好似会说话,而那饱满的玫瑰色樱唇微微上翘,像是在呼唤男人亲吻。 他猛咽一下口水,请路漫漫坐下,用纸杯倒一杯水给她。路漫漫道谢,抿一口,林佑威看见纸杯边缘一个淡红色口红唇印,只觉房间的温度飙升。 “林佑威,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是死者露娜的亲妹妹,当年姐姐去世,我只有十七岁,少不更事,只知道哭泣。如今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才算懂事。姐姐死得不明不白,这件事五年多来一直压在我胸口,令我寝食难安。我想申请调阅当年的案卷,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佑威已经有所准备,说:“路小姐,你姐姐的案卷当然可以查阅,但你应该委托律师来按程序办理。” “我自己是学法的,政法大学硕士生。虽然我没有律师资格证,但一般的法律法规有所了解,我不需要请律师帮忙。” 林佑威一听,无话可说,只好让路漫漫按规矩打报告,填表格,他才能让她查阅和复印案卷。为这件事,路漫漫前后跑了好几趟公安局。每一次她都打扮得端庄得体,身姿曼妙,引得来往的警察们忍不住多看几眼,还有人问:“小林,那是你女朋友?” “瞎讲!是死者家属,那个女明星露娜的妹妹。” “啊?妹妹比姐姐还要好看啊,年轻!” “去你的,怎么能假公济私!”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不追,我追了啊!” 路漫漫拿到卷宗,每个细节都跟林佑威抠,有时耗足一两个小时,还意犹未尽,路漫漫也觉得不好意思,便约林佑威到外面吃饭,为了方便说话,挑中高档餐厅的清净包厢。林佑威开玩笑说:“可别满桌子鲍参翅肚,免得人家举报我受贿。” 路漫漫嫣然一笑:“鱼翅有什么好吃?还不如吃酸辣粉丝,我也不爱大鱼大肉,你点平常爱吃的就行。” 林佑威见她如花笑颜,一时竟看得痴了,说不出话来。 吃饭事小,路漫漫的重点还是在姐姐的案子上。 “林警官,事发的游艇上,是不是所有指纹都查过?” “那是游艇啊,美女!富豪之家,常常出海游玩,我们采集到的指纹有六十几组,怎么能一一确认?” “那如何找到嫌疑人?” 林佑威说:“路小姐,你是聪明人,又懂法,你肯定知道,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失踪的司徒雄。” 路漫漫抓住他话里的玄机:“也就是说,你也认为我姐姐是被谋杀,而不是自杀?” 林佑威一时失言,只得硬着头皮说:“根据常理推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如果服毒自杀,至少应该衣着整齐,以免……遗体有碍观瞻。可是……” 路漫漫平静地接下去,说:“可是我姐姐的尸体被发现时,一丝不挂。她是个知名演员,公众人物,没有理由这样狼狈不堪地自杀。而且,我姐姐没有自杀的合理动机,她当时马上就要和我……前姐夫举行婚礼,正式嫁入豪门。” 230、你怕我查出真相? 林佑威突然感触良多,说一句:“福兮祸之所伏,你姐姐真是红颜薄命。” 路漫漫坦荡荡地注视林佑威:“你知道我姐姐死前和司徒雄先生有性行为吧。” 林佑威想,这姑娘年纪轻轻,如此冷静自若,真是不可小觑。 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么……只是根据检测报告,显示是如此,但是,你姐姐未必是自愿的。” 路漫漫微笑,这个老好人,还是给她一点面子。现在法医技术高明,强奸和自愿,还是分得出来的。 她转而问:“司徒家那艘游艇我坐过,有附一艘小型快艇,这份报告里没有提及那艘快艇的下落,警方有没有搜寻过?” “有,当时怀疑司徒雄先生可能驾驶快艇离开,水警沿海岸线搜索过几处码头,没有发现。” 路漫漫想一想说:“包括所有私家码头吗?” “那就不方便查了。你知道盛京富豪云集,我们的罪不起。而且,快艇体积小,如果随地抛弃,很容易就被人顺手牵羊开走,无从查起。” “司徒家的司机你们都盘问过吗?佣人呢?” 林佑威叹息说:“路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太钻牛角尖了?你要相信,在当时,我们警方尽了最大努力,查过所有可能的线索,如果有结论,早就结案了。” 路漫漫一双美目清澈如明镜,看着林佑威:“不,你们并未尽力,司徒雄先生的下落,至今不明。他是本案的关键,找到他,一切水落石出。” 林佑威灌下一杯啤酒,抹抹嘴说:“路小姐,不瞒你说,我们警察不是万能的,我上面还有长官,家里还有老母亲要供养,有些人我得罪不起,只能点到即止。你知道司徒家的势力有多大吗?前年曾经出过一桩绑架案,受害人是司徒家的大小姐,索要赎金一亿,司徒家没有报警,居然自己找人把大小姐救出来,把两个绑匪打得半死,从被绑到救人,前后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事后才叫警察去善后,我的同僚们唯唯诺诺,什么都不敢问,上面有人打招呼,说不许深究。” 路漫漫讶异,此事她完全不知情,但可以推测,是叶青去救人,他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本事大,当初她落在高利贷那帮人的手里,也是他带着一百万把她赎出去的。 她叹息一声,说:“谢谢你,林佑威,各有各的难处,谢谢你没嫌我烦,一次又一次帮我一起研究案卷。” “其实我也很想结案,你姐姐生前演的电影,我还看过呢,那么漂亮的女人,居然下场如此凄惨……警察也是人,也有感情的。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希望有一天能有个交代,对她,也是对我自己。” 路漫漫握住林佑威的手:“我相信你,如果我有什么线索,允许我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 这顿饭吃了好几个小时,林佑威和路漫漫在饭店门口分手,看她开车离去,他摸摸头,意犹未尽,鼻端好似还能闻到路漫漫身上若有似无的芬芳体味。 李建明收到风声,路漫漫在查露娜中毒身亡一案的卷宗,他坐立不安,找到司徒修远,告诉他这件事。 司徒修远洗耳恭听,抄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良久,才说:“李叔的意思是,找人警告她,不许她多管闲事?” “难道不是吗?都五年了,尘埃落定,她偏要兴风作浪。” “李叔,什么叫尘埃落定?露娜虽然横死,但最起码已经入土为安。我父亲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我心里,这件事从未画上句号。路漫漫要查,就让她去查好了!” 李建明着急地说:“万一查出来,露娜是你父亲杀的呢?” 司徒修远警惕地说:“李叔,你这么反感,是不是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李建明马上否认:“当然不是。只是你父亲失踪的事,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下打点,才一直把消息瞒下去,媒体封口,没让公众知道和露娜的死有关,若是路漫漫寻根究底,难保不掀起波浪,影响公司的声誉和股价。” 司徒修远眉头深锁:“我理解她的行为,她不过是要求一个真相。其实我也想要个答案,哪怕答案告诉我,父亲是杀人凶手,畏罪潜逃。五年了,李叔,我没有哪天真正睡好过,一闭上眼就想起父亲,想要当面质问他,为何要抛妻弃子,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 他越说越激动,李建明不得不劝他看开些,以集团事务为重。 司徒修远没有要干涉的意思,李建明只得自己出面去找路漫漫,他在致胜贸易的停车场截住她。她认出是李大律师,因为是李兆骏的父亲,所以她既往不咎,礼貌地问候。 李建明寒暄几句,说出来意,希望她不要继续追查露娜的案子。 路漫漫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水亮的大眼睛望着这位大律师。 “李先生,您在害怕什么?” 李建明只觉背上寒毛直竖,路漫漫那双明眸好似能看穿他的心! “我怕什么?我当然是怕你影响司徒家的声誉,你姐姐以前做过什么事你最清楚。她既然已经死了,既往不咎,但司徒家是盛京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不能牵涉到这些丑闻里。” 路漫漫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只是平静如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想要一个真相。也许,您知道些什么?不如告诉我,让这一切有个了结。”她朝李建明走去。 李建明往后退了半步,这个美丽而高挑的年轻女孩,竟然会有一种令人无法忽略的强大气场! “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漫漫微笑:“不,您在恐惧着什么,眼睛不会撒谎。” 李建明转头就走,开车疾驰而去,背上冷汗淋漓。 李兆骏约路漫漫到他家,教李梦晓烤蛋糕和小饼干。 “漫漫,拜托你。梦晓身体虚弱,能参与的活动实在有限,我真是想不出什么新花样带她玩。这个周末保姆又请假,我真是焦头烂额。”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周末,路漫漫用一个箱子把烘焙工具装车,带去李兆骏家,她脱下小西服,里面是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可丰胸细腰长腿的身材,怎么穿都像名模。 路漫漫套上围裙,居然还买了一条给小孩子的围裙,粉红色,缀荷叶边。李兆骏笑问:“哪里弄来的?” “万能的淘宝啊。” “我能一起学吗?” 路漫漫笑说:“你去休息吧,带孩子这件事是体力活儿,24小时无休,趁我陪她,你去干点儿私事,睡觉也行,待会儿烤好了叫你来享用。” “你真贴心,我去眯一下。” 李梦晓兴奋不已,踩着小凳子,跟路漫漫一起打鸡蛋,融化黄油,搅拌,入烤箱,还学着裱奶油花。她最喜欢的是用模具压出各种形状的饼干,玩得不亦乐乎。路漫漫教她在饼干上用巧克力液画笑脸。 李梦晓眼睛滴溜溜一转:“我要写字母!” “真是好主意!” 没多久,奶油和香草的甜香弥漫整个厨房,李梦晓看见一盘杯子蛋糕和一盘花色巧克力新鲜出炉,欢呼雀跃,跑去李兆骏卧室,爬到他身上:“爹地快起来吃蛋糕!” 李兆骏揉揉眼睛,打个哈欠,能补一觉,真是满足。他洗把脸走到厨房,深深呼吸一口:“太诱人了,我的肚子咕咕叫!” 路漫漫正在摆桌子,只见杯子蛋糕上裱着雪白奶油,还撒上五彩糖粒。可爱的小饼干放在垫着白色棉布的竹篮里。她在厨房里如鱼得水,不等主人动手,已经做好两杯咖啡给自己和李兆骏,给李梦晓一杯果汁。 李兆骏亲吻李梦晓的脸颊:“告诉爹地,这么多漂亮的蛋糕,哪个是你做的?” “都是我和路阿姨一起做的,我有帮忙打鸡蛋,还有……把葡萄干和巧克力块塞进去。” “哇,你这么厉害啊,那你挑一个给爹地尝尝。” 李梦晓拿了一个奶油花裱得歪歪斜斜的放在李兆骏盘子里。 “这是加了mm巧克力豆的,爹地尝尝看。” 李兆骏咬一口,赞道:“好手艺!以后每周都给爹地烤这个蛋糕,好不好?” “那你让路阿姨每周都来啊!” 李兆骏看着路漫漫,期待她的答案,她笑眯眯地说:“梦晓喜欢,我就常来。我还会跳舞和画画,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太好啦!我要学画画!” 李兆骏吃完第一个蛋糕,李梦晓说:“爹地,我变个戏法给你看,你先闭上眼睛。” “这么神秘?” “嗯,不许偷看哦!” 李兆骏闭上眼睛,却忍不住偷看李梦晓在做什么,她的小手在摆弄一堆饼干,发现李兆骏微微睁开眼睛,大叫:“赖皮!眼睛闭上!” 路漫漫大笑,走过去,捂住李兆骏的双眼,李兆骏只觉这双手柔弱无骨,还带着奶油的香气,心跳加速,真想抓住这双手,放在唇上轻吻。 231、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绮丽的片刻太短暂,路漫漫的手松开,李兆骏看见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排小饼干,每块饼干上都有一个字母,是白巧克力和黑巧克力液画出来,拼成一句——iloveyou。 李梦晓搂住李兆骏的脖子,撒娇地说:“爹地,我爱你!喜欢我送你的惊喜吗?” 李兆骏眼眶泛红,紧紧抱住女儿,吻她柔软的黄发:“你真是爹地的小天使,爹地也爱你!” 这一天过得幸福而满足,路漫漫功成身退,准备告辞,李兆骏在玄关送别。 “谢谢你,漫漫,梦晓很开心,以后常来吧。” 路漫漫眼波流转,樱唇含笑:“周末来上工,这属于加班吧?算两倍薪酬哦!” 李兆骏大笑:“没问题,十倍都行!” 她低头穿鞋,头发挽成发髻,李兆骏突然看见她后颈上几块可疑的红斑,他曾是风流浪子,马上就猜到那是什么,一颗心沉下去…… 下一周上班,李兆骏特别留意路漫漫,发现她的脖子上又有新的红斑,明显是一个嘴唇吮吸出来的形状,她虽然用丝巾遮掩,可行动中还是不小心会露出来。 到午休时,路漫漫敲门进来,问他是否要便当,他说:“稍等,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他拿上西服,二人到公司附近一家咖啡馆吃简餐。 等待的时候,李兆骏单刀直入,问:“修远最近是不是又在纠缠你?” 路漫漫一惊,手指发抖,水杯都拿不稳,干脆放下。在李兆骏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是,我……摆脱不了他。” “你可以拒绝,他没有权利强迫你。” 路漫漫露出苦涩的笑容:“李总,你迟早会知道,不妨告诉你。我父亲因为诈骗罪坐牢,如今在狱中,放心不下他,是我决定回国工作的原因之一。这是我的软肋,司徒少爷略施手段,让我父亲的日子难过,我就只能任他宰割……”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兆骏手里把一张餐巾捏得稀皱:“修远怎么能这样无耻!” 路漫漫看向窗外,眼神里的悲伤浓得化不开。 “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我鄙视的是修远!漫漫,我会为你出头。” “千万不要!我跟他之间……哎,一言难尽,有恩,也有怨。可能真的是前世的冤孽吧。” 一顿饭吃得李兆骏心神不宁,脑海里都是司徒修远强占路漫漫的影像,是他的幻想,无法驱逐。咖啡馆里正在放歌,陈奕迅在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李兆骏想,不能这样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 李兆骏找到司徒修远时,他正在艺廊看新展出的几幅画。夏梦擅长捧画家,策划案做得精妙,近来接二连三高价售出几幅现代画作,又打算包装新人。 李兆骏黑着一张脸走进艺廊,拉着司徒修远,二人走到角落说话。夏梦心生疑惑,便悄悄绕到那面墙背后,屏息,听他们说什么。 “你是吃错药吗?居然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强迫路漫漫跟你……” “怎样?不关你事!” “我看不下去,修远,你是个高尚的人,怎么可以做这样下流的事!” 一阵身体的撞击,仿佛是把谁推到了墙上。 “听着,我是路漫漫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唯一一个!我跟她之间容不下你插手!” “你神经病!她根本不是自愿的!” “哦?她是这样跟你哭诉的吗?” 一声闷响,司徒修远痛叫一声,是李兆骏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鼻血直淌。 “你是疯子!”李兆骏甩头而去,司徒修远靠在墙上喘气,是的,他已经疯了,为了路漫漫而疯狂。 夏梦沉默许久,从墙后面绕出来,拿一条手绢,捂住司徒修远的鼻子。 “痛不痛?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一洗吧” 司徒修远不吭声。 “为了一个小女孩,两个死党反目成仇,像什么话?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司徒修远还有力气开玩笑:“断手断脚无所谓,可赤身露体却不敢在街上走。可见衣服比手足重要。” 夏梦气得翻白眼。 司徒修远走后,夏梦在空旷的艺廊中游荡,她又看见那面墙上挂着的八幅组画,角落不起眼的签名lmm映入眼帘。如今她终于明白,这些画工平常却一直被珍藏的油画是出自路漫漫之手。她的嘴角挂下来,眼里聚集起冷酷和厌恶。她从办公室拿来一把美工刀,毫不犹豫地在画上割出一道道印子,越划越起劲,到最后,一副画简直被割成破布一般。 她筋疲力尽,扔下刀,衣服已经被汗湿透,突然,她听见惊呼声,一个还没离开的员工碰巧撞见这一幕,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目瞪口呆。此刻的夏梦不是一贯高贵冷艳的淑女,而是一个头发蓬乱,眼睛冒火的疯婆子。 她站起来,尖声说:“看什么看?这种垃圾油画就该烧掉!我是在捍卫艺术!” 那员工吓得直往后退:“是是是,不过,这批画是司徒少爷吩咐妥善保存的,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我也是老板,你给我闭嘴,今晚你什么都没看见,也不知道画的下落,明白吗?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我立刻炒了你!” 员工吓得一溜烟跑走。夏梦把八幅画垒起来,一股脑全扔到后门的垃圾箱里,胸口一股火气才算消下去。 路漫漫一直没有放弃调查露娜的案子,司徒修远心中有数,即使一起过夜的时候,他也不追问,假装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乎路漫漫想做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路漫漫约林佑威一起,去海边走一走。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当初我姐姐就是从这个码头登船的,但是,她归航时,已经是尸首。” 她忧伤地看着海浪拍打岸边,带来细碎的白色贝壳。 “你还这么年轻,看开点,往前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你姐姐在天有灵,才会安息。” “林佑威,如果是你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你能高枕无忧吗?” 林佑威叹息说:“你真是伶牙俐齿,说不过你。” 她举目四望,天气见暖,已经有不少游艇出航游玩,蓝天碧水,点点白船,美景如画。她看向海滩的堤岸,发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里。 “林佑威,那辆车已经停在那里很久了。” “有什么奇怪吗?” “嗯……在路上开车时我就发现一辆黑色的车在我后面,似乎是同一辆。” “可能是巧合,你认得出车牌号吗?” “没特意记。” “你下次发现有车跟着你,把车牌号拍下来发给我,我帮你查。” 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停车那处走去,那黑色轿车突然发动,转眼便消失。 “算了,可能是你多心。” “但愿是吧,我眼皮跳得厉害。” 路漫漫叹口气,无精打采地开车回家。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看见一家老牌著名西餐厅门口还有停车位,便把车停好,打算吃一份高热量的牛排,提供一些热量。 她刚点好菜,就听见那熟悉的低沉嗓音,转身一瞥,居然是司徒修远,还有李兆骏和夏梦!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忙竖起菜单遮住自己,然而,司徒修远的黑眸已经锁定她。 路漫漫抓起手袋,打算溜走,但不能从前门走,他们一定会看见她。她不想和他们打招呼,她讨厌夏梦那种倨傲的态度,而同时面对司徒修远和李兆骏两个男人?一个跟她上床,一个对她有掩饰不住的好感,她夹在中间,如何自处? 她扫视餐厅里面,决定先到洗手间躲一躲,然后打听有没有后门。 她溜进女厕,靠在墙上,松一口气,按住胸口,心跳很快。 门突然被推开,她忙闪避。居然是司徒修远!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整个门,黑眸冰冷,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路漫漫往后退,空间狭小,她抵在了洗手池边沿。 司徒修远反手锁上门,路漫漫低呼:“这里是女士洗手间!” 司徒修远踢开两个隔间的门,都是空的。 “没人在,无所谓。” “随时有人进来。” “我锁住门了。” “你来干什么?” “因为你在躲我。” “我不想……见到你。” “哦?”司徒修远眉毛挑起,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们前几天才见过面,你何必装模作样。” 他以双手将她禁锢,牢牢锁在他的身体和洗手池之间。 “你想做什么?” “做我们在一起时,一定会做的事……“ 他靠得很近,散发出带着檀木清香的男性气息,喷在她脸颊上,让她烧得耳朵通红。 他低语:“你喜欢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对不对?” 路漫漫咬唇不语,脊背紧绷。司徒修远享受地看着她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只为他而惊慌失措。 “我才没有!”路漫漫抗议。 232、抚慰我,用你的方式 司徒修远的手摩挲她的双臂,感觉她的战栗,他的目光流连,在她圆领白衫的领口处流连。 他在她耳朵边吹气:“漫漫,不要撒谎,你的身体很诚实。” 她的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要!” “你没有资格说不,忘记了吗?” 他吻她的耳垂,咬她的脖子,路漫漫无助地蜷缩起来,试图抵抗。 有人在敲门:“谁锁门啦?让不让人用啦?” 司徒修远吃吃笑,路漫漫面红耳赤,高声说:“马上就好!” 她不敢回忆是如何当着两个女人的面从厕所出去的,司徒修远走得像个名模,趾高气扬,而她恨不得拿手袋遮住脸。 司徒修远轻车熟路,带她从另一个侧门出去,送她到停车的地方。他眷恋的手指停在她耳畔,低声说:“乖乖的,去我们的地方等着。” 路漫漫不敢回嘴,低头在包里掏车钥匙,司徒修远看她耳朵烧得透明,心中泛起无限柔情,把她搂进怀里,吻她蓬松的卷发,过一会儿才松开。 这一幕都被夏梦看在眼里,她就站在门后,本来是打算出来抽支烟,却撞见这一幕。她掐灭烟蒂,不动声色地回到餐厅。 司徒修远跟着也落座,李兆骏还是木着一张脸。 夏梦说:“你们俩的脸一张比一张臭,不是口口声声跟我是至交好友吗?一点考验都经不起!大男人还像小孩一样闹别扭,快给我恢复正常,不许闹笑话。” 李兆骏瞪司徒修远一眼:“喝一杯?” “岂止一杯。” 他招手示意侍者过来:“给我一瓶krugclosdumesnil,要98年的。” 侍者眼睛一亮,毕恭毕敬地说:“我去替您看一看,这个年份的罕见,不一定有,2000年份的您是否愿意尝一尝?” 夏梦笑说:“修远,你太讲究,为难人。实在没有钻石香槟,开一瓶krugrosé就很好。” 侍者领命而去,取了一瓶2000年份的krugclosdumesnil,美酒一开,三人痛饮,畅所欲言,把一点小口角都抛在脑后。 喝至夜深,三人都有些微醺,李兆骏叫出租车回家,司徒修远有司机来接,夏梦挽住司徒修远的胳臂:“去我那儿可好?我新得到一块极好得沉香,邀你品一品。” 司徒修远眼角含春,嘴边带笑:“夏小姐的香闺,怎能随便上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有亵渎女神的嫌疑。改日我沐浴更衣,登门拜访,请你焚一炉香,我们品茶谈心。” 夏梦无奈,只得自行离去,这个司徒修远,表面风流不羁,实际上是铁板一块,滴水不进。他心里只惦记着一个女人——路漫漫。 路漫漫什么都没吃,饥肠辘辘,到风云大厦去等司徒修远,她不敢忤逆他的意愿,以免招来报复,她可以忍受虐待,却害怕他伤害在狱中的父亲。 饿得实在没辙,她打电话请餐厅送一份简餐上来,大厦的管理员得到过指示,务必伺候好路小姐,当下不敢怠慢,食物送上,是丰盛的三菜一汤,花旗参炖鸡汤装在汤煲里,冒着热气。路漫漫给了一笔小费,独自用餐。 吃些食物,有些力气,正在喝汤,司徒修远出现。 “你才吃晚饭?” “嗯。” “在餐厅为何要跑?” “没什么,不想打扰你和朋友聚餐。” 司徒修远冷笑一声:“你跟兆骏之间搞办公室暧昧,在公开场合却装作陌生?” 路漫漫抬头说:“我不是避开他,是想躲开你。” 司徒修远喝了一点酒,气得太阳穴青筋突突跳,扯住她的胳膊,用力摇晃她,路漫漫手里正端着汤碗,惊呼,来不及,一碗滚烫的汤全泼在身上。天气暖和,她只穿着一条白色衬衫裙,热汤打湿衣服,从胸口一直流到大腿上,她被烫得跳起来,惊呼好痛。 司徒修远懊恼不已:“我干了些什么啊!” 他一把抱起路漫漫,赶紧冲进最近的一间浴室。 “很痛是不是?”司徒修远马上扯开她的裙子,丝袜也撕破,脱下来,她站在浴缸里面,从小腹到大腿都有大片烫红的痕迹。 他打开花洒,用冷水淋她烫伤的地方,路漫漫咬紧牙关,直打哆嗦。司徒修远扶她坐在浴缸边上,他打开冰箱,把所有冰块倒在水槽里,拿一条干净的大毛巾在冰水里浸湿,轻柔地敷在路漫漫身上,她牙齿嘶嘶抽气,被冰冷的毛巾刺激得浑身爆出寒栗。 “还痛吗?”司徒修远问。 路漫漫看见他黑眸里的关切,心里有些感动:“还行,不是很严重。” 司徒修远移开毛巾看,还好,没有起水泡。路漫漫在他的注视下,脸上泛起红潮,空气仿佛瞬间升温,无论有多少怨恨,她和司徒修远之间原始的吸引力,总是蠢蠢欲动,无法掩饰。 她很想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做一个可以任性撒娇的小女孩,就好像最初相识那样,他抱着她跳舞,彻夜不停,宠爱她如宠爱小公主。 但如今,她只能沉默。 他的手指潜入她的秀发,发丝的清香让他血液沸腾。他们靠得很近,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四目相对,好似被无形的网锁在一起。他是危险的猎人,她是惊慌的猎物。 司徒修远的手慢慢爬上她的膝盖,手指陷入那柔软的肌肤,他注视着路漫漫,她呼吸急促,睫毛忽闪忽闪,胸脯起伏。 他想要她,忘记一切,天地之间,只有她和他。 “为什么你只想对我做那件事?”路漫漫有些迷茫,问道。 “不,我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很多,一起看花,听风。一起飙车,游泳。一起跳舞至天明,一起入睡,一起起床。” “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藏在你的影子里面。我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司徒修远悲伤地抚摸她的脸:“我也不想这样,如果我能戒掉你就好了。可惜我做不到,你是最厉害的美酒,喝一杯,终身难忘。如果我不曾遇见你,我也不是不快乐的,娶一个名媛淑女,过歌舞升平的日子。一生并不长,吃吃喝喝,很容易打发。谁叫我遇见你呢?你是我的宿命,我的劫难。” “你应该走一个富豪子弟该走的路,比如,跟夏梦小姐结婚,生两个孩子,送去瑞士读书……” 他突然哈哈大笑:“你吃醋?” “不,我没有!” “不承认?” 他抱起她,重重地吻她。她头晕耳鸣,只听见两个人得心跳如擂鼓。他的抚摸出奇温柔,许是因为他有些醉的缘故,近乎膜拜,嘴里说着令人脸红的情话。 在那瞬间,路漫漫相信,他是爱她的。 上班时,路漫漫按李兆骏的吩咐,和德国的几家企业联系询价,她会德语,可以通过网络实时通话和对方交谈,比让其他员工用英语写电邮去问来得直接有效。 因为时差的关系,这天她一直忙到晚上八点,电话还没打完,李兆骏本想留下跟她一起,路漫漫却说不必,让他回家陪女儿。 “大厦有保安,应该没问题。” “当然不会有问题,我坐电梯直接到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家,路上不会停留。” “好,你一个女孩子,注意安全。 233、泼硫酸,弄死她! 路漫漫再次发现那辆黑色车子隔一段距离缀着她的时候,是加班后深夜回家。天色昏暗,在三环线上,她很难看清楚车牌号和驾驶人,她试图减速,待车距接近时看清楚,谁知那车却十分狡猾,一见她减速,就换车道或者躲到别的车子后面,她这样强行减速,几次有追尾的危险,被后面的车狂按喇叭,路漫漫一身冷汗,不敢再冒险。 下了三环线,她留意那车有没有继续跟踪,因而靠边暂停,那车并未减速,而是在她身后转入另外一条街,消失。 她觉得事情蹊跷,第二天上班时间抽个空档打电话给林佑威:“我有件私人的事情拜托你。” “你说,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可否请你玩一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辆黑色车子又在跟踪我。” “你看见车牌号了吗?” “是夜里,那车没开牌照灯,它又常换车道,我实在看不清。” “好,下次你尽量试试看记住车牌号,如果看不清又甩不开,你就打电话给我,然后原地绕圈等着我来。” “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寻常,可能跟你最近在查露娜的案子有关系,说不定给我一些新的线索。” 李兆骏走近她的房间,路漫漫马上放下手机:“李总,有何吩咐?” “你在忙别的?” “没有,私事。” “好,你陪我出去一趟,见个客户。” 他们到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去,下车时,李兆骏绅士风度,他手放在路漫漫后腰扶着,和她一起走进酒店。 在这一瞬间,他们看见司徒修远,他身边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随从,看起来像在谈生意。他神情严肃,并未止步,李兆骏只微微点个头致意,脚下毫不迟疑,轻轻一推,把有些发呆的路漫漫往前带。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各自进出,穿过玻璃旋转门,近在咫尺,擦肩而过。 在电梯里,李兆骏问:“看见他,还是不自在?” 路漫漫脸红,低声说:“没有。” 李兆骏心里叹息,路漫漫和司徒修远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只能旁观,无能为力。 再一次发现那辆黑车时,还是夜晚,有如鬼魅一般跟着她。路漫漫加班后回家,孤身一人。她马上打电话给林佑威。 “你在何处?”他问。 “世纪广场。” “好,我马上到,你绕圈,告诉我你开什么车,车牌号,我会留心跟着你。” 路漫漫开始绕圈,到第五圈时,那辆黑车不见了,看见林佑威的车跟上来,路漫漫开到附近一处停车场。 路漫漫忙问:“如何?” “黑车很警惕,发现我之后马上消失。我让交警朋友替我查一下车牌。” 林佑威拿起手机打给朋友:“帮我个忙,查辆车,黑色卡宴,车牌号898911,本地的。” 很快就有回复:“车子注册在阳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名下,无可疑记录,有两次超速罚款。” “好,谢谢。” 挂断电话,林佑威问:“阳光文化传媒你听说过吗?” 路漫漫摇头,她掏出手机,百度一下,皱眉说:“这是一家美资公司,我从没和这家公司打过交道。” “工作内容中有交叉吗?” “没有,这家公司跟我们的行业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也许是有人借用的,通常外资公司的车子,我们警察不好管。你不要太担心,出门之前多留意一下,繁华闹市,不至于有人身危险。” 路漫漫对林佑威道谢,想请他吃宵夜,林佑威笑说:“时间太晚,我明天还有事,改天再约吧。” “一定要给面子,找家高级饭馆,把我吃穷。” 林佑威笑:“你是白富美,一顿饭恐怕吃不垮你。多吃几顿吧!” 接下来几天,路漫漫再没发现那辆黑车,心里放心不少。这天中午,她奉命替李兆骏送一份合同到客户那里,原本这种事办公室有小助理当跑腿,但这个张老板一直对路漫漫垂涎,有事没事都要打个电话嘘寒问暖,只要路漫漫出马,一切好说话。所以由她亲自送合同上门,免得节外生枝。 她补个妆,抹两滴香水,戴上耳环,准备出门,临走去跟李兆骏交代一声,笑说:“李总,我替你出卖色相去啦。” 李兆骏打趣说:“不要让张老板轻易尝到甜头哦!这笔单子赚得不多,还不值得牺牲我能干的助理。” 路漫漫瞪他一眼,李兆骏笑着目送她出门。 路漫漫送完合同,让张老板握着手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她到洗手间仔仔细细把手洗上三遍,才下楼。做个生意真是不容易,幸好这个张老板还不至于太猥琐,在她端庄矜持的态度下,顶多就是摸摸小手而已。 她没直接去停车场,而是抽空去买杯咖啡喝。张老板公司提供的绿茶难喝得有如洗碗水,她需要一杯咖啡因强劲的香浓摩卡来提神。 中午的市中心,人潮汹涌,她被行色匆匆的人撞得左右躲闪,突然,第六感让她察觉到不妥,有一个全身黑衣,戴棒球帽的人朝她走来,她闻到一股异样的刺鼻气味,说时迟那时快,她下意识地举起手袋挡住脸,不明的液体泼在她身上,手背溅上几滴,是硫酸。她吃痛大叫,身边的行人也尖叫躲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她回过神来看,只有她一人蹲在地上,周围人怕遭殃,避之唯恐不及,泼硫酸的人早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李兆骏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林佑威已经在和医生说话,他今天穿着便服,但叉腰的时候隐隐露出手枪,一眼就看得出是个便衣警察。 “漫漫,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路漫漫伸手给他看,手背上有几滴灼伤。 医生说:“这位小姐动作敏捷,用包抵挡,躲开绝大部分的硫酸,万幸没有伤到脸。手背的伤痕比较浅,能治好,我们有特效药膏,不会留疤痕。” 李兆骏一看,果然,路漫漫的手袋被硫酸侵蚀得面目全非,一件西服外套泡汤。可见当时情况多么凶险。 “谁干的?”李兆骏问。 林佑威说:“路小姐最近一直被人跟踪,我怀疑是同一人所做。” “是男是女看清楚了吗?” 路漫漫说:“没有,那人一直低头,穿黑衣戴棒球帽,看不清楚,印象中个头中等,非常瘦。” 林佑威说:“线索太少,事发处在市中心人行道上,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录像,下手的人很聪明。” “光天化日,如此胆大!”李兆骏愤愤不平。 林佑威说:“吃一堑长一智,路小姐,以后务必小心谨慎。我有事先走,这件事我会尽力帮你查,你自己也想想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通常泼硫酸都是私人恩怨,要毁人容貌,这种事很多都是女人所为。” 路漫漫说:“好的,麻烦你跑一趟,我想到什么联系你。” 李兆骏送路漫漫回家,她靠在副驾座位上,疲倦得昏昏欲睡,李兆骏脱下自己的西服,盖在她身上。 到地方,李兆骏说:“你休息两天再来上班吧,公司的事别担心。” 路漫漫还有力气开玩笑:“上班日子不长,好像工伤挺多上,上次被玻璃划破眉骨,这次被泼硫酸。李总,为什么当你的助理这么倒霉?你干的是不是走私啊?” 李兆骏笑:“我如果是走私军火的,就派人24小时荷枪实弹保护你,谁敢动你一根毫毛?” 话虽如此,李兆骏还是忧心忡忡,不知能为路漫漫做些什么? 路漫漫休息了一天就继续上班,手上缠着纱布,同事问起,她只说是不小心在厨房炒菜时烫伤的。 李兆骏派人帮忙,买一个和路漫漫损毁的包一模一样的给她,作为补偿,路漫漫打趣道:“其实我那件报废的西服比包还贵。” 李兆骏摊开手:“嘿,我是正人君子好吗?总不好意思去翻你的衣服看你的尺码。” 路漫漫说:“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谢谢你买包给我。其实你不必内疚,其实我被泼硫酸一事,八九成是因为……” “因为什么?” “哎……算了,说来话长,总之和你无关,和我的工作也无关。我们还是专心处理这一季的销售吧。” 林佑威约路漫漫见面,周末,她到他的警察宿舍去。她不怕,他虽是个单身男人,但是个警察,不会对她心存歹念。路漫漫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想教你防身术。” “咦?你觉得我像是会打架的样子?” 林佑威笑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性命攸关的时候。” “那你不早说,我今天穿裙子啊!不方便……” “歹徒袭击你的时候,有机会让你穿上方便反抗的衣服吗?” 路漫漫想想,这话有道理,人家要泼她硫酸时,才不管她会不会被高跟鞋绊倒,衣服是不是暴露,目的就是要弄死她。 幸而今天她穿的是平底鞋,她脱下外套,便跟着林佑威学。 234、美女,我教你两招防身 林佑威教她:“记住,利用你手边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作为武器。比如一支笔可以用它戳瞎对方的眼睛,钥匙可以划破脖子,高跟鞋可以踩穿对方的脚背。” “我包里有防狼喷雾和电击枪。” “很好,放在随时够得着的地方,别掏半天掏不出来,在地下停车场之类隐蔽的地方,或者电梯这种封闭空间,把这些东西提前捏在手里。” 林佑威教她如何在对方抓住她的时候挣脱。 “对,可以用牙咬,踩脚,踢蛋蛋……” 路漫漫忍不住大笑:“我还以为你要教我擒拿手和如来神掌呢。” 林佑威叉着腰说:“你要练真功夫?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我们只能搞点速成的,保住你的小命。” 他演示,从后面抱住路漫漫,看她怎么挣脱,她用手肘猛击,用牙咬。 “用点力!” 路漫漫发狠咬一口,林佑威牙缝里抽气,高声赞美:“很好,够痛!一般歹徒这时候就会松手了,你可以用你的电击枪或者喷雾对付他。” 林佑威教她,注意所在环境里的各种物品,椅子,酒瓶,餐刀这些都可以当做防身武器。 路漫漫正在用心听的时候,林佑威突然毫无预兆地扑上去,把她压倒在地毯上,他们跌成一团,路漫漫吓得不轻,小宇宙爆发,用头去撞林佑威的鼻子,抬起膝盖用力顶撞下面。林佑威眼疾手快,虽然躲闪,但还是不免中招,他惨叫一声。 路漫漫又想笑又抱歉。 “痛不痛?”她问? 林佑威鼻子流血,捂住下面,喘着气说:“还可以,没想到你很有点劲,腿相当有力气。” “我以前练国标舞的。” “很好,我低估你了。再来!” 路漫漫来了劲儿,和林佑威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对抗起来。林佑威拿出真本事,路漫漫很难近身,反而被他逮住好几次,把她在地毯上拖行,扯她的头发。路漫漫在尖叫慌乱中,渐渐抓到窍门,她的反击越来越快,越来越有效。当林佑威第三次被踢到蛋蛋的时候,大喊暂停。 路漫漫得意地笑,躺在地上喘气,一边问:“我踢得重吗?会不会让你断子绝孙?” 林佑威坐在地毯上,笑说:“你以为我傻啊?早做好防护工作,否则还不痛得满地打滚。” 路漫漫笑得直揉胸口,林佑威看这个美丽的女孩这样爽朗地大笑,一时看呆。 “我说你怎么那么硬呢……好像踢到铁板。” 这下轮到林佑威脸红。 他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路漫漫还躺在地毯上,亮晶晶的一双美目含笑看着他,轻启朱唇:“这属于刺探隐私吧,林警官?” 林佑威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漫漫跟他斗嘴:“我又没说你是哪个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个意思?” 越着急嘴越笨,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林佑威举手投降,路漫漫在地上笑得打滚。 “好啦好啦,我不闹了,认真回答你,我现在没有交男朋友。” 林佑威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绷起脸说:“路小姐,我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是严肃地跟你说我的猜想,根据警察办案的经验,泼硫酸这种事,十有八九都是感情纠纷,而且大多都是女人干的。你认真想想,最近你有没有牵涉到什么桃色事件里?比如……跟你老板之间?我看他很紧张你。” 路漫漫赶紧说:“我跟老板纯粹是上司下属关系,当然,也有私交,但是绝对没有男女之事,而且他是单身未婚,不存在我介入他人感情。” “那就奇怪……我觉得你被跟踪和泼硫酸,似乎和你调查露娜之死没有什么关系。露娜的死,我们警方九成把握,认定是司徒雄所为,但他失踪,导致这件事成为悬案。如果说有人怕你查出什么而想阻止你,那泼硫酸这种手段也太轻微,应该直接杀掉你比较快。” 路漫漫背上寒毛直竖,第一次感到害怕。林佑威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司徒雄失踪已经快六年,我觉得他可能已经死亡,一个人很难完全抹杀他存在于世上的一切痕迹,尤其是一个有家室有事业的大富豪。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早就死了,只是找不到尸首。” 路漫漫垂下头去,叹息说:“有时候我觉得很累,很想放弃,这是一条死胡同。” “哎,谁说不是呢。可是,做警察的已经百毒不侵,不会特别狂喜,也不会特别沮丧,尽人事,听天命。你也不要太急于求成,有些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慢慢来吧。” 路漫漫躺在地毯上,抬手遮住眼睛,林佑威看见她眼角有泪滑下,知道她在哭,不去打扰,只坐在地上看她。 路漫漫静静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翻身坐起,好像没事人一样。 “林警官,谢谢你宝贵的时间。今天我们都累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好,你每天跑跑步,加强体力,有空就来找我练几招,防患于未然。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很容易遇到坏人的。”林佑威絮絮叨叨叮嘱,路漫漫点头如捣蒜,感激他的好意。 路漫漫周一去上班,趁喝咖啡的间隙,问李兆骏:“有部车牌号为898911的黑色卡宴,你有没有印象?” 李兆骏想一想说:“没在公司附近见过,怎么?” “这部车曾经跟踪我好几次,林警官怀疑跟踪和我被泼硫酸那件事,是同一个人干的。” “林警官没查到车主吗?” “车子属于一家叫阳光文化传媒的美资公司,可我和这家公司毫无瓜葛。” 路漫漫看见李兆骏的脸色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但他马上转头掩饰过去,咳嗽两声说:“确实奇怪,你出入都要小心,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路漫漫捕捉到了那一丝惊讶,牢记在心。林佑威的话让她开窍,她被跟踪可能根本和查案毫无瓜葛,只是私人恩怨而已,她有什么原因招人恨,不外乎是因为男女之情,所以,要么是司徒修远身边的人做的,要么就是和李兆骏有关。她不傻,当然知道李兆骏对她有好感。 下午五点,李兆骏破天荒准时下班,走得很急,路漫漫马上拎起包,抓起外套就跟下去。李兆骏的车尾灯消失在出口,路漫漫忙加速跟上。他那辆银灰色沃尔沃车型大,比较显眼,路漫漫小心翼翼地保持车距。下班时间有些拥堵,她不怕跟丢。 开了半个多小时,李兆骏的车在一家艺廊门口停下,路漫漫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猛然想起,这不是当年司徒修远说为她买下的艺廊吗?要捧她做画家? 她把车停在街对面,从车里往对面观察。她看见李兆骏下车后就在停车场东张西望,然后,他朝一辆车走去,路漫漫看清了,那是一辆黑色卡宴。她心跳加快,真的应验林佑威的话——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耐心等候,李兆骏进去时间不长就出来,开车离去。她这才把车绕到前面路口掉个头,停到艺廊门口。她推开艺廊的门,看见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内堂,各式各样的艺术品琳琅满目。工作人员正在接待其他客人,对她微笑致意,她并不着急,闲闲地在油画区转一圈,她没找到当年挂在这里的那些油画——司徒修远曾把她的作品陈列在艺廊的橱窗,说,这是我为你而打造的。 当然,路漫漫并没有那么自负,认为自己的画值得被常年陈列在显眼处推介。她并不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画家,纯属业余爱好。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前来招呼她。 “这位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我想见一见你们老板,有事请教。”路漫漫很有礼貌地说。 工作人员很爽快,马上说:“我为您通报,请问您贵姓?是否有预约?” “我没有预约,我姓路,叫路漫漫。” 路漫漫等了两分钟,工作人员已经出来,客气地引她进入办公室。站起来迎接她的,是那位高傲的名媛小姐,夏梦。这个永远梳着齐耳短发,一年四季穿旗袍的女人,见一次就印象深刻,绝不会忘记。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路漫漫恍然大悟,找对了人。 夏梦脸上波澜不惊,请路漫漫上座,让秘书送上香茗。她暗自打量路漫漫,她穿着白衫黑裤,红色平底芭蕾式软底鞋,拎一个简洁到没有任何装饰的红色羊皮包。路漫漫的品味一向不错,加上年轻貌美,随便穿什么都令人赞叹。 235、你是名媛,请自重! “路小姐今天有兴致来赏画?”夏梦问。 路漫漫心里有底,不是吃素的,如此说:“六年前,我有一批油画放在这里,今天特地来瞧一瞧,是否还在。” 夏梦心里一惊,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女孩子,行事居然如此厉害,一针见血。 “抱歉,我接手画廊时,并未看见你的画。” “你都不问是什么样子的画,就否认?”路漫漫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夏梦不动声色地说:“我是老板,我说没见过,就是没有。” 路漫漫笑道:“咦?我记得六年前,司徒少爷亲口说,这艺廊是送给我的。谁知他言而无信,倒是给了你。” “路小姐,我有百分之三十股份,是名副其实的老板。你今天来,就是来说这些闲话的吗?” “当然不是,我想问问夏小姐,你跟踪我,所为何事?” 夏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刘海都没动一下。 “呵呵,刚才兆骏来过,劈头就问我是不是开黑色卡宴,车牌号898911。我正莫名其妙,原来是为了你。” “是,确实是为我,这辆车跟踪过我好几次,前不久,还有人在市中心泼我硫酸。” 夏梦好似很惊奇:“哦?有这种事?那你有没有受伤?” “我福大命大,没毁容。” 夏梦微笑说:“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这等猖狂的暴徒,路小姐可要当心。” 路漫漫看夏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逼问:“夏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什么跟踪我?” “可笑,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第一,车子虽然是我在开,但车子是跟朋友借来暂用的,钥匙也不止一把,有时别人也开一开。第二,也许你确实曾见过我的车在你附近出现,但那也许只是巧合吧。我并不是闲得发慌之人,和你也只有一面之缘,跟踪你做什么?” 路漫漫盯着她看,眼神犀利,夏梦真沉得住气,专心致志地品手中的一杯茶。 路漫漫再问:“好吧,我只问你,你对我有敌意,是为李兆骏,还是为司徒少爷?你似乎和他们二位都很要好。” 夏梦淡淡一笑:“我做任何事,都只为自己,不为其他人。路小姐,我还有一些非做不可的工作,今日恐怕不能陪你促膝长谈,要不,我们改日再约?” 这是下逐客令,路漫漫并不多言,起身告辞。夏梦送路漫漫门口,她站定,说一句:“听闻夏小姐是书香世家,名媛淑女,请自重身份。跟踪一事,警局已有备案,我若出事,恐怕夏小姐脱不了干系。” 夏梦脸色如常:“我当然希望路小姐平安无事,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吗?” 路漫漫微笑告辞。 她离开,夏梦长长地吁一口气,旗袍背上已经汗湿。她恨路漫漫,原本,她跟司徒修远已经有进展,他甚至吻过她。司徒家所有人都欣赏她,尊重她,连李兆骏都认为她和司徒修远是完美一对。谁知路漫漫一出现,天翻地覆,她现在连见司徒修远一面都难! 她懊悔,还是太急躁了,沉不住气,弄巧成拙。庆幸的是,路漫漫根本没有证据!谁敢指控她这位有头有脸的名媛? 周末,路漫漫言而有信,陪李梦晓去公园画画写生,她已许久没有动笔,不过陪小朋友涂鸦几笔的功力,还是绰绰有余。 路漫漫打点一下李梦晓的绘画工具,开车带她去文具店再去添购几样,水彩、蜡笔都配齐全。 李兆骏看见,说:“她只会画小鸡啄米,你搞这么多专业画具干嘛?” “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要对宝贝女儿有信心啊!” 天气暖和,郊外公园里游人如织,大多都是带孩子来玩的小家庭。路漫漫选个视野良好的角度,教李梦晓画小桥流水的场景。 李兆骏看路漫漫专注的神情,心里暖洋洋的。他打开佣人准备好的野餐篮子,铺好毯子,把食物、水果和饮料都摆出来。 李梦晓以蜡笔画好一副风景,欢天喜地拿给爸爸看,李兆骏吻她苹果般的脸颊,赞她是天才小画家。他带着路漫漫送的那部rollei35胶片相机,给她们两个拍了一整个胶卷。 路漫漫躺在草地上,全心全意沉浸在这阳光和煦的四月天里,想忘却一切烦恼。 手机滴滴一声,路漫漫打开看,是司徒修远发来的消息:“今晚我要你。” 她眼神一暗,关上手机。 李兆骏问:“晚上有事?我想请你一起吃晚饭呢。” 路漫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今晚没空,改天吧。” “你有心事?不妨对我说。” 路漫漫在草地上躺平,抬手遮住眼睛。 “如果你有机会可以改变过去发生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愿望,使得你的人生更符合理想?” 李兆骏想一想,说:“有的,如果真的可以,我希望梦晓在出生时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有一颗健壮的心脏,能和别的小孩一样疯狂跑跳,坐过山车,玩荡秋千。但是现在,她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像个脆弱的瓷娃娃。你呢?你想改变什么事?” “我想回到六年前的一天,当司徒少爷邀请我一起晚餐时,我说不。他失望而去,不再搭理我们姐妹俩。姐姐也许会沮丧,失去嫁入豪门的机会,但最起码,她会活下来,我们两姐妹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路漫漫声音越来越低,李梦晓跑过来,呀一声:“路阿姨,你的手指缝里在冒水!” 路漫漫赶紧抹干眼泪坐起来,笑着说:“阿姨眼睛进了沙子。” “我替你吹一吹!”李梦晓撅起嘴巴吹气,路漫漫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 晚上,路漫漫到达风云大厦时,公寓的一个管理人员迎上来,说:“司徒少爷吩咐过,已为路小姐准备好晚餐,他有事耽搁,稍晚到达。” 路漫漫点头,她在房里稍事休息,片刻便有人推着餐车上来,送上美味的松露鹅肝和香槟酒。 她独自用餐,放一张cd欣赏莫扎特的钢琴曲。房间整洁而华丽,四处装饰着鲜花,餐桌上大束金黄郁金香开得正艳。 司徒修远到了,他进屋便解领带,脸上有疲倦的神情。 路漫漫只是站起身,并未前去迎接。司徒修远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酒杯,偏偏转到有她唇印的那一边含住,把她喝剩的半杯残酒一口饮尽。 路漫漫脸红,转过头去。 司徒修远说:“我这阵子很忙,今天刚从瑞士回来,跟公司的几个经理吃过饭才赶来。” “你不必这样奔波,不是非见面不可。” 司徒修远抓住路漫漫的手,放在唇上轻轻吻着:“我想见你。” 他从西服里掏出一件亮晶晶的东西,解开她左手的腕表,把那东西戴上,路漫漫看见,是一只钻石手镯,完美的白钻镶嵌成花瓣环绕腕上,唤起千百种生动的影像,璀璨无比。 “这是我在日内瓦给你买的,vancleefarpels的snowke。钻石品质一流,款式又不夸张,平常佩戴也可。” “我不需要这么多身外之物。”路漫漫不领情,想解下手镯,司徒修远按住她的手,钻石的火彩在她皮肤上投射下瑰丽的虹光。他叹息,忧郁地说:“戴着吧,哪怕就一晚。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沉默。司徒修远抓着她的左手,手镯往下滑,他的嘴唇贴上,磨蹭她割腕留下的伤疤。 司徒修远泡个澡,恢复精力,路漫漫坐在卧室的一张沙发上等他。他擦干身上的水,走进房间,关上门。 司徒修远欣赏着路漫漫,肌肤胜雪,曲线曼妙,“你美得不真实。”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灼热。 “这件事,如果你情我愿,才会快乐。” “漫漫,我不会再伤害你。”司徒修远的嗓音沙哑,他坐在床边,伸手,把她拉到跟前,他手指的动作是那样轻柔,好似羽毛一般轻触。 236、越完美,越幻灭 第二天早上,司徒修远满足地醒来,翻个身,枕头是空的,路漫漫已经悄悄溜走了。他把头埋在她睡过的地方,努力嗅那残留的芬芳,她的味道。 他洗脸时,看见路漫漫把钻石手镯挂在他的牙刷上,还给他,心隐隐作痛,路漫漫再也不会要他的礼物。这样一只华丽璀璨的手镯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珠宝,可她弃若敝履。他要怎样才能走进她的心扉? 司徒修远正在和几个经理开会,秘书来耳语:“总裁,有一位林警官求见,很急的样子。” “嗯?所为何事?” “他说,关于一位姓路的小姐。” 司徒修远沉吟片刻,挥挥手,让办公室里的人离去。 秘书引林佑威进入套间,他看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一扇巨大的门内鱼贯而出,毕恭毕敬地鞠躬告辞。这间办公室他来过一次,当年侦办司徒雄失踪一案时,他到这里查看过司徒雄的私物。 推开这道门,迎面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面可以看见繁华闹市的摩天大楼如同积木一样高高低低垒在一起。这是33楼,顶层,整栋楼便是司徒集团总部。 司徒修远坐在办公桌后面,态度倨傲,并未起身迎接,只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致意。 “林警官请坐。” 林佑威道谢,在司徒修远对面坐下,秘书送上香茶。 “林警官拨冗前来,有何贵干?” 林佑威不废话,掏出一叠照片,递给司徒修远。 “最近路小姐遇到一些事,我想,为了她的人身安全考虑,应该和司徒少爷您谈一谈。” 司徒修远浏览照片,一时看不出所以然。 林佑威给他解释:“这辆黑色卡宴曾连续几次跟踪路漫漫,意图不明。经我查实,这辆车注册在一家美资公司名下,但使用者是一位叫夏梦的美国华侨。” 司徒修远看见一张照片清楚显示,卡宴停在艺廊门口,夏梦从驾驶位下来。另几张照片是夜间拍摄,有点模糊,但很明显的,卡宴在跟着前面一辆宝马,连续几个转弯都咬住不放。他认得,那辆李兆骏的旧宝马是路漫漫现在使用的车。 接下来是在医院拍摄的照片。 “这是路漫漫小姐被人在闹市泼硫酸后进医院急诊的照片,手背灼伤,皮包和西服外套损毁。” 司徒修远的手发抖:“漫漫没跟我说!” 林佑威冷静地说:“这就是我决定来找您谈一谈的原因。路小姐个性坚毅,轻易不愿求助于人。但我身为警察,不愿看见失态升级,希望她不要继续遇到这种危险。” 司徒修远定定心神,问:“那你为何不去找夏梦?” “她矢口否认,只说这辆卡宴不止她一人使用,而且,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泼硫酸的嫌疑人。” 司徒修远想一想,问:“林警官认为我可以做什么?” 林佑威低声说:“保护路小姐不受伤害。据我调查,夏梦小姐和您关系匪浅。” 司徒修远哼笑一声:“林警官对我的私生活似乎了解得很透彻。” “警察总是知道得多一点。” “林警官似乎特别关心漫漫。硫酸灼伤手背这种案子,居然劳烦一位高级便衣警探亲自出马,是否有点矫枉过正?” 林佑威欠身一笑:“并非如此,这件事纯属我私人行为,我跟路小姐是朋友。” 司徒修远眉毛一抬:“哦?我怎么没听说漫漫有个警察朋友?” “路小姐在重新调查露娜之死,这是个悬案,我和她常见面,讨论案情。司徒少爷贵人多健忘,当年我查案的时候,曾和您见过好几次。” 司徒修远捏住眉心,有些冷漠地说:“原来如此,是我眼拙,没认出来。谢谢林警官特地前来告知我有关漫漫的事,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但愿如此。” 林佑威前脚走,司徒修远马上吩咐秘书:“取消今天上午所有安排,我有事外出。” 司徒修远赶到艺廊,径直走进夏梦的办公室,她正在放一张古琴cd,焚香品尝。司徒修远反手锁上门,端起桌上的茶壶,往袅袅飘烟的香炉上浇下去。夏梦大叫一声,已然来不及挽救。 “你疯啦?这炉香灰已有二十年历史,千金难买!你毁了我的炉!” 司徒修远冷笑一声:“夏梦,我一向尊重你,你是阳春白雪一般的风雅之人,言必称孔孟,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是,表面越是完美,越容易让人幻灭。” 夏梦脸色刷白:“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于公,我感谢你把艺廊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已是盛京炙手可热的沙龙,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做生意,你是最好的合伙人。但于私,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们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夏梦冰雪聪明,反应过来,质问:“是不是路漫漫跟你吹了什么枕边风?” “不,她什么都没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 “你难道相信我会做那种事?他们根本没有证据,却一个个跑来质疑我!修远,连你也……我太失望了。” 夏梦掩住脸,肩膀发抖。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点怀疑,就足以摧毁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你我之间,还是相敬如宾吧。” 司徒修远来去匆匆,留下弱不禁风的夏梦靠在墙上,独自神伤。 次日,夏梦遣人送一幅字给司徒修远,写——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司徒修远冷笑,这是劝他难得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他对有些事可以无所谓,但和路漫漫有关的一切,都是头等大事。 他将字随手卷一卷,让秘书处理掉。他叫马三进来。 “安排一两个人,这阵子轮流盯着路漫漫出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要汇报她的行踪吗?” “不必。别让她察觉。 路漫漫这天中午抽空去盛京政法大学拜访以前大学的教授,带上水果和保健品。言谈甚欢,聊了两个多小时才告辞,她往外倒车,一辆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路漫漫本以为那车会暂停,让她先倒出来,谁知那司机好像瞎眼了一样,笔直往前开,路漫漫赶紧急刹车,惊出一身汗,她开车几年还没出过任何事故呢! 她下车一看,好惊险,她的后车灯和那人的保险杠就差两厘米撞上!她想发火,那辆白色奔驰里钻出一个人,先朝她喊:“路漫漫!” 定睛一看,这人脸圆圆,西服裹在身上有些紧,像个粽子。 “你是?” “你不认得我啦?我是你的老班长和舞伴,夏宇啊!” 路漫漫捂住嘴,不敢相信,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小伙子和眼前这个发福一圈,发际线后退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吗? 有人按喇叭,夏宇和路漫漫都忙把车停好,走到路边说话。 “你怎么回国也不跟老同学打招呼啊?都没人知道。” “我当年在班上本来也不是左右逢源那种人,人缘一般,不好意思广而告之。” “谁说的,到现在同学聚会,还常常说起你呢。” 237、让我当你的备胎吧! 路漫漫笑说:“是男同学吧?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女生就不待见我。” 夏宇嘿嘿笑,说起自己的近况:“我大四毕业后通过选调生渠道,先在地方干了半年,现在调到司法部当个小喽啰,打算考研,在职读个硕士。” “哇,这么厉害?这下,我也可以说——咱上面有人啦。” “哪有,还不就是混呗,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知何年何月熬出头。” “你呢?在哪儿高就?还是只是回国度假?” “我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上班,待遇还不错,暂时打算留在盛京,毕竟这是我老家。” “那敢情好,有空一起吃饭吗?” “今天不行,我还得回公司上班,然后晚上也约了人。” 夏宇觉得有些遗憾,忙跟路漫漫交换名片,加微信,约好有空一起吃饭,叙叙旧情。 路漫漫没骗夏宇,她晚上确实约了人。林佑威叫她去喝酒,特别提醒别开车。 “酒驾是对自己和他人生命不负责,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路漫漫在电话里笑:“好啦,人民公仆!这点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打车到达这家有名的湘菜馆,林佑威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没订包厢,就在大堂找了张桌子。 林佑威问:“能吃辣吗?” “一般般。” 他像所有警察一样,都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叫服务员过来,做主点了几个菜,半打啤酒。 “半打?” “你三瓶我三瓶,男女平等。” “我是女的,你得让着我。” “笑话,你可是从德国回来的,还怕喝中国啤酒?” 不由分说,林佑威打开酒,给路漫漫倒上。 “今天叫我吃饭有事吗?” “没事不能跟你吃饭吗?何况你总说要请我吃饭,我给你创造个机会。” 路漫漫笑道:“那你怎么不选个高级餐厅,吃鹅肝,开拉菲,把我吃穷?” “人民警察不干那种缺德事儿,何况贵的不一定好吃,好吃不贵才是王道。” 菜端上来,清一色红彤彤。路漫漫直喊辣,菜没吃多少,啤酒已经喝掉两瓶。酒过三巡,二人聊得起劲。 “我去找过司徒大少爷了。” “啥?你找他干嘛?” “让他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不能24小时护着你啊,我得保卫盛京人民的幸福安康啊,不找他找谁?” “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以为那个夏梦是为什么恨你?你是女的,不可能没感觉吧?她喜欢司徒大少爷,大少爷喜欢你,她就对你恨之入骨。多少杀人案,都是这种模式,因爱生恨。” 路漫漫放下筷子:“你……什么都知道?” “不多,但足够我做出正确判断。”林佑威注视着路漫漫脸上每一个微妙的表情。 “我……我不是司徒修远的女朋友。” “我知道。夏梦也不是他的女朋友。但名分是给人看的,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路漫漫莞尔:“你好像深夜电台的两性问题专家。” “差不多了吧,干我这一行,悲欢离合看得太多,对人性的认识,不敢说深刻,至少算熟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司徒大少爷喜欢你,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的老板李兆骏,对你也有意思。” 路漫漫觉得脸上滚烫,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店里太热,饭菜太辣。 林佑威继续说下去:“在我看来,司徒大少爷绝对不是个好对象,一入豪门深似海,那种人不能嫁。但凡嫁入豪门的,除非女方本来就是豪门,否则十个有九个都是悲剧收场,你姐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路漫漫苦笑:“我姐姐……她确实……太贪心,想要的太多。” “死者为大,我们不说你姐姐,就说你的事儿。李兆骏倒是个不错的对象,出身良好,家境富裕,为人正直,留美的博士,美中不足是有个女儿,你得当后妈。” 路漫漫笑:“你好像把我身边的人都查个底朝天?” “不用查,李兆骏的背景还挺硬的,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他父亲李建明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大律师,他的律师楼里面有十几个名律师,徒子徒孙多呢。而且司徒集团的法律顾问就是这位李律师,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管,可以说是司徒集团的大管家。李兆骏的母亲已经去世,是美籍华人,在二十年前是风靡一时的女作家,写过很多畅销书。李兆骏本人在美国出生,拿美国护照。” “李总本人很低调,他和司徒集团没有瓜葛。” “怎么没有呢?他跟司徒修远从小就是铁哥们儿,他在自己开公司之前,当过几年司徒集团的总经理呢,很厉害的人才。他这种人最适合你,熟男,有点钱,但不至于太多。” “你这么喜欢他,你去追吧。” 林佑威拿筷子敲路漫漫的头:“去你的,我是直男!直得硬邦邦!”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掰不弯。我很欣赏李总,但……和老板谈恋爱,总觉得怪怪的,兔子不吃窝边草。” 林佑威呵呵笑:“你自己说的啊,敢不敢发誓,你不会跟李兆骏好上?” “神经啊,谁发这种誓?天知道明天地球还转不转?太阳会不会熄灭?路漫漫会不会喜欢李兆骏?” 林佑威借酒装疯:“嘿,被我说中了吧!我看人特别准!你肯定会跟李兆骏好上!” 路漫漫气得夹起一块鸡,堵住他的嘴。 酒足饭饱,路漫漫招手叫结账,却发现林佑威已经趁上洗手间的空挡买过单。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给机会?” “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人买单呢?传出去还不丢死人!” “沙文猪!”路漫漫损他。 “啥?听不懂,说人话!”林佑威呵呵笑。 路漫漫一脚踩过去,高跟鞋碾得他嗷嗷叫:“你还真是学以致用啊。” 他们走出饭店,站在路边拦出租车。林佑威拦下一辆空车,让路漫漫上车。 “你先走。” “我们一起走吧,就稍微绕一绕路而已。” “不用啦,我坐公交,省钱。” 路漫漫哑然失笑,醉了还坐公交,不怕迷路啊?她硬是把林佑威摁进车里,先送他回家。路上凉风一吹,林佑威打了个酒嗝儿,路漫漫掩嘴而笑。 他不知醉了几分,居然对路漫漫说:“其实你有没有考虑一下我?我虽然不像你身边那两位高富帅条件那么好,但我绝对有一副可靠的肩膀,单身未婚无孩,长得还不赖啊。” 路漫漫大笑:“好吧,你先排队,等他们俩出局,就轮到你。”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哈,不许给别的男人插队,我排第三号。” 路漫漫打开窗户,让他醒醒酒,不知明天醒来,林佑威还记不记得今晚的豪言壮语。到下车,他还抓着路漫漫的手不放:“我是认真的,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姑娘,千万要给我个机会。”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脱身,路漫漫松一口气,司机大叔调侃说:“小姑娘,不喜欢人家就别让人当备胎,男人的青春也是很宝贵的!” 路漫漫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转眼就是路漫漫的生日,林思琪托以前航空公司的同事从德国捎了一套护肤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礼轻情意重。 身边每个人都在问——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路漫漫受宠若惊,总是说:“平平淡淡,无惊无险地度过,就谢天谢地。” 李兆骏提议要订一家餐厅,请路漫漫吃饭,邀请她的朋友们一起来。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 路漫漫压低声音说:“恐怕那一天,司徒少爷会有安排……” 李兆骏噤声,过一会,他满含忧虑的眼神注视着路漫漫:“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吧?” 路漫漫埋头在文件里,低声说:“我从来就没有主动和他在一起。但是,欠他钱,欠他恩情。如今,什么都不欠,但他不放过我。我是个浑身都有把柄的人,有个坐牢的父亲,还有一些我必须保护的朋友。司徒修远这个人,你比我更了解,这是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他太有钱,所以无所不能,他捏着我的小辫子,要我跪着死,我不敢站着。” “漫漫,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想。” 路漫漫微笑:“你怎么帮我?李总,我知道你也是个富豪,但恐怕不能和司徒家抗衡。” “当然不是比财富,那是螳臂当车。但我跟修远是发小,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绝不会对我不利,如果你做我的……”李兆骏没说下去,路漫漫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她做李兆骏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戏,司徒修远就没辙。 但她坚决地摇头:“我不能利用你,那太卑鄙。” 李兆骏心里喊——来吧,尽情利用我! 可是他有男人的面子,他选择沉默。 中午,司徒修远派司机接路漫漫去一起吃午餐。她坐下,喝一杯水,司徒修远姗姗来迟。他边走,边扯下领带,解开一粒纽扣。这个日理万机的总裁,永远西装革履。 238、谁打死了我父亲? “公司事情多,耽搁了一会儿。你点餐没有?”司徒修远问。 “没有,你决定吧。” 司徒修远打个响指,侍者忙小跑过来听命。 “酥皮海皇汤,焗蜗牛,奶油蘑菇汤,牛肋骨,两杯雪莉酒。” “甜品呢?” “一份樱桃奶冻,一杯什锦鲜果冰淇淋。” 路漫漫全程不发一言,细心把餐巾铺在膝盖上,侍者离开她才开口说:“这么丰盛,吃到几点?我要回去上班,下午有会。” 司徒修远说:“兆骏不会为难你,怕什么?” “我是认真上班,不是闹着玩。” “你不如到我那里去,兆骏那小公司就几十个人,有什么前途?” 路漫漫平静地说:“司徒集团有几万员工,我在里面不过是一个号码,泯然众人。我喜欢跟兆骏一起共事,他是个出色的领导者,公司虽小,但每年利润丰厚,大家都有得赚,干劲十足。” 司徒修远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叫他兆骏?” “在公司里我当然叫他李总。” 司徒修远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你跟他睡过吗?他表现怎么样?厉害吗?” 路漫漫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调整情绪,嫣然一笑:“谢谢提醒,我会找机会试一试,然后告诉你,是不是比你强。” 司徒修远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侍者前来倒酒,送上汤。 路漫漫不动声色地拿起勺子,享受香浓的蘑菇汤。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把冰凉的手指贴在他滚烫的唇上。 “漫漫,不要跟兆骏好,那样我会心碎。” “是吗?我以为你没有心。” 二人各怀心事,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甜品上来时,司徒修远说:“你生日我带你去法国,我的酒庄景色优美,在一处山坡上。我们骑马到原野上散步,品尝红酒。每天早上你可以漫步在玫瑰花圃中,带露的花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路漫漫安静地等待他说完,然后拒绝:“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时间。” “请假!我的私人飞机时刻准备好,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我不去,要陪兆骏谈一笔大单子,关系到今年公司的效益。” 二人目光交接,无声交锋。 司徒修远的声音低哑而落寞:“他比我好?哪一点?他甚至还有个病怏怏的女儿!你要去给她当后妈?” 路漫漫反唇相讥:“我也奇怪,你身边美女如云,为何偏偏不放过我?我姐姐下贱,我是她妹妹,一样下贱,不是吗?我是进不了你们司徒家门的贱女人,你不如早点和我撇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日子都好过。” 司徒修远盯着路漫漫:“我绝不放手,你走了又回来,送到我跟前,这是你自找的。” 生日,李兆骏送本地著名蛋糕房的礼券给路漫漫,还让花店送上大束香水百合到办公室。路漫漫赚足眼球和面子。 但这个生日,路漫漫不打算和李兆骏或者司徒修远一起过,她选择和田甜、许愿一起庆祝,原本田甜想叫上罗敏昊,路漫漫委婉地拒绝:“跟他不熟。” 田甜看出路漫漫不喜欢她男朋友,也不勉强。三个人中午去吃火锅,订个小包厢,叫上满桌子菜,生日蛋糕请店家帮忙切好。打算吃完饭去唱ktv,晚上去听演唱会,票都买好了。 正吃得欢,路漫漫的手机响起,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她怕是公司的事,忙接起来。 “喂,是路辉的家属路漫漫吗?” “是,您是?” “我这里是xx监狱管理处,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父亲路辉今天早上被发现倒在房间里,经抢救无效死亡。你是登记表上唯一的近亲属,请你来一趟……” 路漫漫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倒在地上。许愿和田甜忙把她拖起来,掐她人中。 田甜开车,赶到监狱,路漫漫不让他们跟着进去。 “让我自己来,你们如果看见这样的场景,会做噩梦。” 冰冷铁床上,一张,路漫漫冲上去,抓住狱警的手:“我父亲怎么死的?你们虐待他?有人打他?我要告你们!” 狱警很冷静,把她按在椅子上,严肃地说:“路小姐,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你父亲最近和一个新狱友同住,这个服刑者比较年轻,个性急躁,他们因小事爆发冲突,互相斗殴,两人都挂彩,被狱警制止,当时你父亲的头不小心撞在墙上,他没有大碍,神志仍然清醒,直到入睡时间,一切正常。但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你父亲昏迷,已经没有心跳,经医生检查,认定是颅内出血。” “医生当时为什么没有发现异常?你们玩忽职守!” 医生过来,解释说:“路小姐,颅内出血可能持续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很不幸当时是夜晚,没人知道你父亲昏迷,以为只是睡得沉。当我们发现异常时,已经尽力抢救……” 路漫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抓住路辉露在白布外面的手不放。狱警们拖她起来,不住劝慰。 她问:“跟他打架的那个人叫什么?” 狱警为难地说:“路小姐,这是意外,你父亲也打伤了那个人,眼角膜挫伤。” “我要知道名字!”她美丽的脸上是可怖的表情,狱警只得说:“赵小平。” “我要见他。” “这不符合规定。” “规定?拿给我看?第几章第几条?你们不准,我就一层一层打报告,每天来,直到你们允许为止!不让我弄个明白,我就申请尸检,咱们法庭上见!” 狱警终于还是让路漫漫跟赵小平见面,为安全起见,隔着铁栏。赵小平眼角贴着纱布,眼窝都是淤血,嘴角破裂,可见路辉下手也不轻。赵小平眼神闪烁,对着路漫漫,想看又不敢看。 路漫漫问:“我问你,为什么跟我父亲打架?” “我……你要告我吗?你父亲也打我啊!我又不是故意要打死他的,我只是推了他几下!” “我没说要告你,我只问你,为什么打架?” “为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他一直压在枕头底下,上面是三个大美女,其中一个还是女明星露娜,我想抢过来看,他不给,说是他老婆和女儿的照片,我嘲笑他做白日梦,吹牛皮。他生气,就跟我打起来。我真的是不小心把他推到撞到头的,他当时爬起来破口大骂,什么事都没有,谁知道过了一晚他会死。我现在看见你,才发现他说的是实话……” 路漫漫悲从中来,居然只是为了一张照片而丢了性命!她掩面,眼泪汩汩而下。她努力止住哭泣,再问:“你认不认识司徒修远?” “啥?” 路漫漫试图判断他脸上的茫然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被悲伤侵袭,泪光闪烁,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她抽泣,再问:“你真没听说过司徒修远这个人?” “美女,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路漫漫还想问,一个狱警走来说:“路小姐,时间到了。” 赵小平被带走,他紧张地说:“真是意外,你不会告我吧?我只犯了盗窃罪,我家里还有老娘呢,我不想把牢底坐穿……”他还在啰嗦,狱警已经把他拖走。 路漫漫麻木地跟着狱警往外走,她突然止步,问身边这个看起来正气凛然的狱警:“你认识司徒修远吗?” 那狱警愣了片刻,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然后猛摇头:“当然不认识,他是大人物,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大富豪。” 路漫漫心里有了判断。 田甜和许愿看路漫漫出来,脸色苍白,眼睛通红,迎上去问:“怎么说。” “说是意外事故,他们会代为处理我父亲的遗体,然后通知我领骨灰和遗物。” “意外?” 路漫漫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是啊,人生中太多意外。” 她接到林佑威的电话。 “路小姐,我听说你父亲出事。” “消息传得真快。” “我关心你啊!” “他们说是意外,你相信吗?” 林佑威在电话那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除非你父亲的死会对某些人有利,否则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故意害死他。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当年你父亲诈骗的那家公司要报复,也不会等现在才动手吧。” 路漫漫轻声说:“也许真的是他倒霉吧……我很累,谢谢你关心。” 林佑威说:“我会关照朋友,妥善处理你父亲的后事,你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好,感激不尽!” 车子开到市中心一个路口,路漫漫突然叫停车。她推开门就走,田甜急得大叫:“你去哪里?” “不用等我,你们先回去。”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田甜只得开走,许愿憋了很久,这会儿才轻声说:“没想到路漫漫的父亲……是犯人。她看起来那么坚强,开朗。” “每张笑脸背后,也许都有眼泪。”田甜的声音苦涩,感怀身世。 许愿挠头:“他父亲犯的什么事?” 239、怀疑可以摧毁一切 田甜说:“商业诈骗罪。已经是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漫漫刚上大学没多久,她爸不是好东西,抱歉,死者为大,但我还是得这么说,都说不孝子女坑爹,他却是坑女儿的爹。欠高利贷不还,把漫漫拖下水,经常有人来学校缠着她要钱,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田甜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时候为钱所迫,路漫漫曾经做过多么不堪的事,又被逼成为别人的情妇。 “啊……那她真是不容易,从不诉苦。” “说得出口的苦,不是真正的苦。” 许愿想起在德国撞见路漫漫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的情形,这个看起来天真美丽的女子,内心到底压抑着多少痛苦和秘密呢? 路漫漫疾步穿过一条街和一间商场,走到司徒集团总部大楼。这栋楼她从没来过,但她知道是这里。抬头望,33层楼的流线型大楼壮观地伫立在天空下,此时已接近黄昏,铅灰色的云朵随着风瞬息万变,在玻璃幕墙上投射出幻影。 她走进大厅,径直往电梯处去,被工作人员拦下:“小姐,我们快下班。如果没有预约,恕不接待。” “我找司徒修远。” 工作人员吓一跳,谁敢对大少爷直呼其名? 路漫漫再重复一次:“告诉司徒修远,路漫漫找她。” 工作人员看她如此年轻美丽,而言辞如此犀利,不敢怠慢,忙打电话通知顶楼秘书。低语几句,带她走司徒修远的专用电梯,插入磁卡,电梯直接升上顶层。 电梯门打开,看见前台,司徒修远的秘书亲自走出来迎接:“路小姐,总裁请你稍等……” 路漫漫打断她:“带我去,马上。” 秘书为难:“总裁正在忙。” 路漫漫往前冲,根据常理判断,最豪华的那一间就是最重要的人使用,果然,她用力推开大门,看见一间大得可以打高尔夫的房间,铺着华丽的波斯手工地毯,在房间的最深处,一个人站在玻璃墙前面打电话,正是司徒修远。 他转身过来,秘书委屈地说:“总裁,路小姐她……” 他挥手示意秘书退下,对着电话那头说:“我这边有点事,我们明天继续谈,好吗?” 路漫漫这时已经冲到他办公桌前,她牢记着林佑威教她的,利用身边的各种物品,武器无处不在,她眼睛一扫,抄起桌上一把银柄钢刃拆信刀,司徒修远愣住。 电光火石之间,路漫漫已经来到他面前,拆信刀抵住他咽喉底部的凹陷处,这刀并不太锋利,刀尖也是圆形,但狭长的刀刃薄而窄,足有十厘米,一旦插进脖子,足以致命。 “漫漫,有话好好说。” “我爸爸死了,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 司徒修远脸上惊讶不已:“什么时候发生的?” “少装蒜,是你找人打他的,对不对?赵小平这个名字耳熟吗?他把我父亲打得颅内出血而死!” 司徒修远往后退,路漫漫往前逼,拆信刀一直不松手。 “漫漫,我真的毫不知情。” “撒谎,你之前让狱警折磨我父亲,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是,我是曾让狱警小小地教训他一下,但只是关禁闭而已,绝对没有造成身体伤害。我怎么会想他死呢?我跟他无冤无仇。” 路漫漫眼睛通红,濒临疯狂的边缘:“你是不恨他,但你恨我,对不对?我不乖,不肯跟你去法国,我让你颜面扫地,你就给我点颜色瞧瞧。” “漫漫,你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 路漫漫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有人接近,突然她的脖子被勒住,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掰,疼,拆信刀落在地上。 司徒修远大叫:“马三,不要弄伤她。” 马三控制住路漫漫,她没命地挣扎,马三扭住她的双手,把她压在沙发上。司徒修远冲过去,抱住她的头,她嚎啕大哭:“我恨你,恨死你。你父亲杀死我姐姐,你害死我爸爸!我要杀了你!” 这番动静不小,门口已经围上一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马三捂住路漫漫的嘴,不让她乱吼乱叫。司徒修远吻她的额头:“不是这样的,漫漫,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我没有害死你父亲。” 她的呜咽声都被马三的手捂住,发出痛苦的哀嚎。司徒修远让马三放开她,他抱住路漫漫,用身体压住她在沙发上,任由她又踢又咬,不住安抚,直到她筋疲力尽,渐渐安静下来。路漫漫浑身汗湿,头发都黏在脸上。司徒修远伸手去理她的乱发,她一掌拍开。 路漫漫挣扎着站起来,双手将长发往后抹,盯着司徒修远说:“你我之间,从此再无一丝瓜葛。我爸爸死了,你再也不能威胁我。” 她转身就走。司徒修远在身后喊:“我发誓……” 路漫漫打断他,大吼:“我不相信你!混蛋!” 司徒修远眼前一黑,摇晃一下,想起自己曾对夏梦说过的话——感情的事,不需要证据,只要一丝怀疑就可以摧毁一切。 路漫漫坐出租车回到住处,田甜和许愿都没心情吃晚饭,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漫漫,你去哪儿了?怎么样?” 她脸上露出有些恍惚的笑容:“我去散心,放心,我没事。” 她钻进浴室,打开花洒,衣服都没脱,滑坐在地上,任由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在水声掩饰下,放声痛哭。 门口,许愿和田甜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许愿低声说:“我去熬一锅白粥。” “好,我来做个凉拌黄瓜,她没胃口也得吃一点,否则身体会垮。” 第二天,李兆骏看见路漫漫八点就出现在办公室,吓一跳,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休息一下?我昨晚打过好几次电话给你,你都没接。” 路漫漫问:“你知道了?” 李兆骏点点头:“修远告诉我的,叫我照顾你。” 路漫漫脸色如寒冰:“不用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兆骏柔声说:“需要帮助的话,别一个人硬撑,我是你老板,也是你朋友。” “好,我这周五需要一天假期,为我父亲处理后事。” “没问题。” 李兆骏不放心路漫漫,打开他办公室和秘书室的间隔门,不时走到这边来看一眼。路漫漫察觉他的关心,微笑着说:“放心,我化悲愤为力量,用工作来麻木自己。” “就是这样才让人不放心,憋出内伤来。” “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其实,我缓过来之后,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从今往后,司徒修远再没办法威胁我。我在盛京,是真正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你还有我。”李兆骏真诚地说。 “谢谢你。” 路漫漫感到温暖,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她回到住处,田甜和许愿都等着他。 “许愿,大老远的你怎么来了?” “不远不远,坐地铁一个多小时就到。” 路漫漫笑,说:“那吃过饭我开车送你回去。” 田甜下厨,做牛肉面,三个人坐一桌,路漫漫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努力吃,越是悲伤的时候,越要坚强,不能垮下去。 三人都刻意地没提起丧礼的事,路漫漫已经决定要独自解决。吃完面,三个人一起用液晶大电视连电上脑,看了一部热门的喜剧片。路漫漫坚持要开车送许愿,他不肯。路漫漫说:“你就当陪我开车兜风吧。” 在车上,路漫漫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复杂的人?手上有割腕自杀的伤疤,在德国有个叫我妈妈的小男孩,在盛京有个坐牢的父亲。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我姐姐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明星露娜。” 许愿斟酌一下,如此说:“谁都有秘密,你没有义务对别人一五一十地汇报。” 路漫漫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哥们儿,现在这世道,能守口如瓶的朋友太稀罕,千金难买。” 许愿看她如此平静,有点担心:“你不要强装坚强,想哭就哭。” “让我哭的事情太多,我已经越来越麻木。” “你跟你爸感情很好吧?看你那天哭得好惨。” “不,其实我对他恨之入骨。他是个近乎地痞流氓一样的人,满嘴跑火车,尽搞些旁门左道,四处欠债。从小他就虐待我妈,也打我和姐姐,喝醉酒就拿我们当出气筒。小时候一看见他醉醺醺地踢开家门,我姐就牵着我的手溜出去,晃荡好几个小时才敢回去。我妈性格特别懦弱,就这么一个小混混,我妈居然跟他结了两次婚。第二次是因为怀了我,不得不复婚。” “可你还是为他的死而伤心。” “我有时候恨不得他死。但他真的死了,我又记起他的好处来。我很小的时候,如果他没喝酒,而且兜里有钱,他对我是极好的,带我去游乐场玩,给我买糖果和粉红裙子,还烧得一手好菜……”路漫漫说着说着,眼泪掉在方向盘上。 许愿忙递上纸巾,她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定定心神,专心开车。 240、生活还是要继续 许愿想转移话题,脑筋一转,说:“据说,小时候缺乏父爱的女孩子,长大后会有恋父情结,容易爱上比自己年长许多的男人。” 路漫漫笑:“为什么?” “寻找安全感。年长的男人,在物质基础和内心强大的程度上,都超过年轻男孩。所以现在萝莉都爱大叔。” 一语惊醒梦中人,路漫漫心里咯噔一下,豁然开朗,怪不得她会被司徒修远和李兆骏那样的男人吸引,他们都是成熟男人,风度翩翩,身家丰厚,言行举止自信而潇洒,充满智慧。 路辉去世的事,路漫漫犹豫再三,还是用微信通知了母亲,林思琪隔好几个小时才回复一条消息。 “一切都是命。漫漫,不要太伤心,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 夫妻情分早已耗尽,林思琪还能说什么呢? 路漫漫想起多年没有联络过的爷爷奶奶。他们住在离盛京三百公里开外的一个二线城市,因为父母关系恶劣,路漫漫绝大部分时间是跟着母亲,她在很小的时候去探访过,之后就再无联系,这一次还是靠林佑威帮忙才查到他们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喂?” “我是路漫漫,路辉的女儿。”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哦,有事吗?” “你是?” “我是你小叔。” “啊!”路漫漫依稀有点印象。 “你爸又惹事?” 路漫漫苦笑,不,他再也不会惹事了,她尽量平静地把路辉的死讯告知。小叔说:“他坐牢的事,家里人都瞒着老人不让他们知道,谁知有人多嘴,被你爷爷听见了,气得中风,现在偏瘫,我们不敢再刺激他老人家。” “那……后事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我们都当家里没这个人。” 谈话进入死角,路漫漫发一会儿呆,轻轻挂断电话。 路漫漫买了一块墓地,路辉下葬那日,只有林佑威来陪她。 “你不必来的,当年我姐姐入土为安那日,也只有我一个。我已经习惯。” “当然要陪你,你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 “这种事晦气,我特地不让朋友们陪我的。” “我是警察,什么事没见过?才不管晦气不晦气。” 林佑威帮着打点,一切顺遂。结束后,他们顺着公墓长长的阶梯往下走,路漫漫穿一件素简的纯黑裙子,黑发盘起,露出雪白颈子,除了一块手表,什么首饰都没戴,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稳,瘦得锁骨凸出。 在停车场,她看见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窗摇下,司机马三说:“路小姐,节哀。” 路漫漫明白那漆黑的后座里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她不动声色,微微欠身致意:“多谢关怀。” 林佑威打开车门,让路漫漫坐进去,毫不犹豫地开走。 路漫漫问:“你不知那劳斯莱斯里坐的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 “你不怕?他看见你跟我在一起,指不定会对付你哦。” “他有钱,我有枪,谁怕谁?” 路漫漫心头一暖,低声说:“谢谢。” 天气渐热,办公室的空调卖力运转,提供一丝凉气。路漫漫已经掌握了李兆骏的作息习惯和各种讲究。他的西服和衬衫全从zegna订货,送到指定店家干洗熨烫,作为他的私人助理,要保证他的办公室里常年都备一套干净西服和衬衫作为换洗。半下午的时候,李兆骏要要吃个三明治补充能量,这也是助理的任务之一。她很欣赏一个干劲十足的老板,有赚钱的魄力,又不失生活情趣。 夏天时,田甜告诉路漫漫,她准备和罗敏昊结婚。 路漫漫问:“你考虑清楚了?” “是,也谈了好几年恋爱,再不结婚,就只有分手,不外乎这两条路。” 路漫漫低头思考一下,问:“是否需要我搬出去?” 田甜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看了好几个楼盘,看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实在太差。我让罗敏昊骗他爸妈,就说这房子是我们贷款买的,重新装修一下,作为新房。” “田甜,你可千万别糊涂,罗敏昊不过是个程序员,他得不吃不喝多少年才买得起你现在住得这种房子?” “房产证还写我的名字,不会改。” “他同意?” “不然呢?他还是很要面子的,我提议就住这套房子,他那张臭脸就跟我侮辱了他似的。可盛京的房价,是我们现在的工资能负担的吗?” 路漫漫笑说:“如果我没误解的话,你的工资和当模特的外快加在一起,月收入比罗敏昊高。” 田甜泄气地说:“是啊,所以现在一提结婚的事,他比我烦躁,比我敏感。” “当然,你人长得漂亮,有车有房有存款,还有一份不错的职业。” “算啦,我那小公司不提也罢。” “老板不是每年都给你加薪吗?不管公司大小,有钱途就是王道。” 婚期定在国庆节,路漫漫很爽快,马上开始找房准备搬家,让田甜。她跟同事打听一下行情,按市价把近一年来的房租算一算,装在一个大信封里拿给田甜。 “哎哟,你搞笑,谁要收你租?” “有人跟钱过不去吗?我本来想着满一年再结算的,既然打算搬走,那现在就给你。” 田甜叉着腰:“你要跟我算清楚,那甲壳虫我是不是该还给你?漫漫,别提钱,提钱就俗气啦。” 路漫漫笑说:“结婚是大事,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单说一项,你老家和罗敏昊家隔十万八千里,你必然要把你老家的父母亲戚请来,他那么抠门,你指望他为机票旅馆买单?还不是要你掏腰包。别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给你房租你就收下,我姐姐当年准备婚礼的阵势我是见过的,那钞票真的像水一样淌出去。你放心,我不缺钱,老板每个月还给我租房补贴呢。” 她坚决把房租塞给田甜,她拗不过,收下房租,抱着路漫漫,眼睛红红的。 “你当我伴娘好不好?” 路漫漫跟她打趣说:“你吃错药啦?找个比你漂亮的伴娘?自找碾压!” 田甜哑然失笑,在路漫漫腰上掐一把。 李兆骏发现路漫漫在午休时间看租房网站的广告,问:“你在找房?” “是啊,我的好姐妹要结婚,她那边我不方便继续住下去,打算找个小房子搬出来。找个合适的出租房还真不容易呢。” 李兆骏心念一动,说:“不用发愁,我有房,带你去看看。” “咦?原来你炒房?” 李兆骏笑说:“我不干那种事儿,我住的房子是司徒地产几年前开发的精品楼盘,当年房价还没有现在这么疯狂,那时候修远建议我多买两套,自住兼投资,他给我打了个很好的折扣,我就买了一大一小两套。大的就是我现在的家,小的一直空着,断断续续给我的朋友们暂住。我有不少来往于美国和盛京的朋友们,有的就工作几个月,不好租房,都是住我那儿。现在正好空出来,你有兴趣就去看看。” 路漫漫高兴地说:“太好啦!下班就去,可以吗?” “好,我打电话让佣人烧饭,今晚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下班后,李兆骏和路漫漫前后脚离开办公室,带她去看房。 李兆骏今天只穿着衬衫和黑色西裤,天气热,衬衫背后有一点汗印子,剪裁精良,显示出健壮的身段。他个子高,骨骼舒展,但没有肌肉男的压迫感。 路漫漫走在他背后,能看见他背部肌肉的起伏和结实的胳膊。靠近的时候,她能闻到李兆骏身上的汗水和清淡古龙水混合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按照他步伐的频率往前走。 房子在十八楼,跟李兆骏的住处不在一起,但是相邻的一栋,景观略逊色一点。 李兆骏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伸手开灯。路漫漫差点惊呼一声,这房子是紧凑型三房两厅,低调而大气的美式装潢,用亲切的大地色系统一整个屋子的色调,原木家具敦实简洁,一张巨大的咖啡色软皮沙发让人想躺上去打个盹儿。一面墙上挂着几幅摄影作品,路漫漫猜测是李兆骏拍摄的。 路漫漫四处参观,李兆骏走去厨房翻寻,冰箱是空的,但还有几瓶酒保存在酒柜里面。 他拿出开瓶器,打开一瓶冰酒,倒在两个郁金香形酒杯里。 路漫漫走过来说:“房子很好,就是租金恐怕我付不起。” 李兆骏微笑说:“先来喝杯酒,慢慢谈。” 路漫漫并未拒绝,端起酒杯,啜饮一口。 李兆骏教她:“这瓶酒不错,是加拿大的i iskillinwines。你可以尝试把酒液含在口中,直到它和体温接近,缓缓咽下去……” 他朝她靠近,路漫漫看见他冒出胡渣的青色下巴,以及敞开一粒纽扣的脖子,有些局促,她的身体朝后退了半步。 李兆骏并未逾越,适可而止。他很有耐性,像个老练的猎人。路漫漫不喜欢闪电恋爱,他就跟她来个持久攻坚战。 241、给车给房,想泡你吧? “怎么样,喜欢我这房子吗?” “月租多少?” 李兆骏想一想说:“如果你打算住这里,我让会计取消你的租房补贴,这样就扯平。” “啊?那你太吃亏啦,以你这套房子的地段和装修,租金很贵啊!”路漫漫说。 “当做员工福利好啦,拿人手短,你得了我的好处,必须为我做牛做马卖命工作。另外当我家的兼职保姆,忙起来的时候叫你帮我照顾女儿,作为报答,如何?”李兆骏促狭地说。 路漫漫大笑:“果然,资本家都是吸血鬼,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李兆骏给她讲解一下厨房各种设施如何使用,路漫漫调侃说,这么高级而设备齐全的厨房,可以拍美食节目,空置在这里,真浪费。 路漫漫抬手看一眼时间,说:“我们去吃饭吧,时间不早。” 李兆骏说:“等一等,再喝一杯酒吧。” 他的手按在她的胳膊上,路漫漫轻声说:“一杯已经足够,我稍晚还要开车回家。” 李兆骏并未强迫,洗干净酒杯,带路漫漫离开,到他家去吃饭。 李梦晓看见路漫漫特别开心,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给路漫漫展示她最近画的作品,路漫漫每一张都仔细看,认真听李梦晓的讲评。 “云为什么是红色的啊?月亮有耳朵?房子上面长了蘑菇啊?你真是天才,毕加索!”她的赞美和好奇都是由衷的,好似她自己也是个小孩子一样。李兆骏含笑看着路漫漫,她……似乎很喜欢他的女儿,抑或,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所有儿童? 路漫漫决定搬到李兆骏提供的公寓里住,谁不爱宽敞明亮的高级公寓?比那些千疮百孔的出租房好得多。她把私人物品收拾干净,两三个箱子就解决,十分洒脱。 田甜舍不得:“以后晚上谁跟我说悄悄话啊。” “你有男人,还需要我吗?”路漫漫做个鬼脸。 “那不一样啊。” 路漫漫对田甜说:“筹备婚礼,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叫我。反正我也有车,跑腿什么的很方便。” “你老板对你真是没话说,给你车用,给你房住,他是想泡你吧?” 路漫漫手按在胸口,笑说:“那真是我的荣幸,可惜,我不会考虑他。” “为什么?” “他……是司徒修远的好朋友,两家是世交。” “啊?你怎么……这么倒霉,兜兜转转还是跟他撇不清关系。”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我真心欣赏李兆骏这个人,我早辞职了。” 田甜眉头深锁:“我总觉得,你还会遇到麻烦的。” “这就是人生,我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公司其中一个特点就是,没有隐私可言。没过多久,同事们就知道路漫漫搬家,和老板同个小区,邻居。渐渐地,同事们对路漫漫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觉得她极有可能从“私人助理”升级为老板娘。 搞销售的几个“元老”不服气,觉得路漫漫的薪水也太高了,他们在外面拼死拼活,路漫漫不过是在办公室做些鸡毛蒜皮的时,偶尔把头发放下来,涂个口红,卖弄美色,陪老板去跟客户吃顿饭而已,凭什么? 在一次会议上,路漫漫奉命出门办事,趁她不在,有人按捺不住,提出质疑。 “路漫漫入职不到一年,起薪就是六位数,这次加薪,还要给她加百分之十,这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是啊,还给她抽过两次佣金,加起来有十万呢,我们办公室都说她靠脸吃饭。” 李兆骏好脾气地听他们抱怨,七嘴八舌说完,他淡淡地问一句:“这公司谁是老板?” 不怒而威,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李兆骏慢吞吞地喝两口咖啡,说:“路漫漫能拿高薪,是我综合考量的结果。第一,形象也是一种竞争力,谁能否认?你们啃不动的硬骨头,路漫漫谈笑之间便能搞定合同,你们不服气?我是老板,谁能为我赚钱,我就请谁。比她漂亮的没她能干,比她能干的没她漂亮,那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员工,我有什么理由不用?第二,谁说路漫漫靠脸吃饭?她有中德两所名牌大学联合颁发的硕士文凭,德语英语流利,懂两国法律法规,做事胆大心细,待人彬彬有礼。我说句难听的,路漫漫一个顶你们三个,我若狠狠心,可以把翻译小林都解雇,让她做就行,小林每次交上来的文件,路漫漫总是要改好几处才能往德国发,她在替你们擦屁股,你们还说她闲话?销售部门人浮于事,不如也裁员吧,让路漫漫去谈合同,马到功成。总之,你们能做的,她都能做。她能做的,你们未必能胜任。我言尽于此,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李兆骏一向脾气温和,今日一番话,敲山震虎,一室寂静,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正在此时,路漫漫回来了敲敲门,见气氛冷峻,有些奇怪,她莞尔一笑:“李总发脾气呢?” 李兆骏捏捏眉心,说:“没事,有点累。” “合同已经签好,我跟那边张总说,他们订单金额增加,但还款期还是90天,使得我们现金流的压力太大,希望改成70天,这样我们风险小一点,他同意了。” 李兆骏欣慰地笑:“你又立大功!” 哎,女神出马,所向披靡,这是羡慕不来的。 转眼就到九月,路漫漫在办公室听同事们耳语,说李兆骏生日在这个月,大家要不要凑份子送份礼物,她想一想,出主意,给李兆骏买一张新的办公椅,原来的椅子还是前任老板留下的,也该更新换代。寓意也好——第一把交椅。 大家欣然同意,派一个同事抽时间去家居商城看货。路漫漫带头出份子,拿一千,她笑说:“我是单身,工资高,没有家用负担,多出一点是应该的。”她大方,其他人也都不好意思抠门,七七八八凑一起,也有五六千,足够买一把不错的办公椅。 路漫漫私下单独为李兆骏准备礼物,待那一日再送上,给他一个惊喜。 李兆骏请路漫漫在他生日当晚和他一起去一家餐厅欣赏爵士音乐会,路漫漫大方同意,还调侃说:“你现在不仅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房东,岂敢不从?” 她翻检衣柜,搭配出一身适合晚宴的礼服,上身是黑色真丝紧身衣,前面遮得严实,背后挖深v,露出大片美背。下面配白色长裙,层层欧根纱营造出云雾般的效果,裙长至脚踝,配高跟凉鞋非常漂亮。她将长发放下,用毛刷梳得蓬松,喷上保湿喷雾,她天然的卷发不需任何造型产品,自然蓬松。她特意戴上李兆骏送她的万宝龙项链,纤细精致,显得高雅而低调。 今夜注定不醉不归,李兆骏让公司的司机接送他俩。路漫漫拿上手袋,袅袅婷婷走下楼,车子已经在等候,李兆骏站在车旁,双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他的身姿矫健,气质超然,晚礼服在他身上看起来既优雅又洒脱。 “你今晚美艳不可方物,令人无法直视。”李兆骏赞美她。 路漫漫低头,轻声道谢。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被人称赞她的美貌。 到达莫奈餐厅门口,路漫漫犹豫片刻,对李兆骏说:“这家餐厅,我来过一次。” “是修远带你来的吧?这是他的餐厅。” 路漫漫抓紧手袋,神情紧张:“会不会遇见他?” “不会,他通常来用餐,当日餐厅就闭门谢客,只招待他一人,享受国王般的待遇。这两周有一支老牌爵士乐队从法国来,每晚都有演出,公告已经贴出,我想,他不会来的。我很喜欢这家餐厅,他们的环境和食物都是顶级。” “他不喜欢听爵士乐?” “不是,但他会安排乐队只为他一人演奏。”李兆骏笑着解释,让路漫漫不要担心。 餐厅内人声鼎沸,领班认得李兆骏,引他到预定好的桌子,位置靠近舞台,十分理想,李兆骏亲自为路漫漫拉开椅子,帮她入座。 舞台上音乐悠扬,一位黑人女歌手正在唱《lookingforanewlove》,节奏欢快,路漫漫体内的舞蹈细胞骚动,她忍不住跟着打拍子,身体摇摆。 “等会儿我们一起跳舞,好吗?” “当然,今天是你的生日,寿星最大,我有求必应。” 食物送上,精美如艺术品,天花板上水晶灯垂下朦胧而斑驳的光线,笼罩着这一张小小方桌,他们凑近说话,有如热恋中的情侣。 路漫漫一张脸晶莹如玉,眼睛如寒星般明亮,李兆骏看她那柔嫩丰满的樱唇啜饮红酒,已觉是人世间至大享受。 主菜吃过之后,李兆骏起身,扣上礼服纽扣,邀请路漫漫共舞一曲。 她将手交给他,走入舞池。 “我想起在德国的广场和你跳舞的场景。” “啊,时间过得真快,都一年了。你今年贵庚?说起来都不知道你年纪多大” 李兆骏笑着说:“过了而立之年后,我再也不计算年纪。别问我是不是大叔,我们现在是一对逃学来跳舞的少男少女,忘记时间……” 242、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音乐缠绵如丝,在空气中结成无形的茧,把他们紧紧缠绕。李兆骏的手掌贴在她背上,那一片雪白的肌肤有如细瓷般光滑,又好似丝绒般柔软温暖。李兆骏的心跳渐渐加快,他忍不住接着一个旋转的力道将路漫漫抱在怀里,低头嗅闻她头发的芬芳。她很温顺,没有推开他。 他们沉浸在这片刻的亲密之中,一切声音和光线都虚化,他们是五光十色中唯一清晰的,只感受到彼此的脉搏和低语。 谁都没发现,一双痛苦的黑眸从暗处凝视着他们。司徒修远得知李兆骏预定了今夜的双人餐桌,推掉所有朋友提议庆祝的邀约,他就猜到是这样。 在脑海中的想象已经够折磨人,亲眼看见他们紧拥在一起翩翩起舞,真如一双手扼住咽喉,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像撕裂般疼痛。 音乐仿佛永不停止,他们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跳下去,她带笑的眼睛望着他,专注听他说的每句话。司徒修远明白,他已失去这份快乐,他转身离开。 李兆骏和路漫漫跳舞到深夜,蛋糕上的奶油都融化,他们吃掉一大块蛋糕,乐队已经谢幕,他们依依不舍地回家去。 司机告辞,他们站在庭院之中,四周的高楼耸立,悄悄窥探这一双璧人。 “我有生日礼物给你。” “陪我跳舞,已是最佳礼物。” “礼多人不怪,跟我来。” 李兆骏温柔一笑:“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路漫漫握拳在他胸膛轻捶一下:“别胡思乱想,礼物有点大,不能随身携带。” 他们并肩而行,到路漫漫所住的公寓去。房子里有种女性化的气息,是香薰蜡烛,鲜花和食物混合的想起。她只打开玄关的灯,柔和的黄色光线从纸灯笼里面洒下来,笼罩着两个人。 路漫漫拿起靠在墙边的礼物,双手递给李兆骏,一米见方,沉甸甸的,不用说,是一幅画。李兆骏拆开包装纸,看见一幅油画,画着他高高举起女儿李梦晓,她大笑着挥舞双手,而他眼里充满慈爱的一瞬间。 他眼眶一热:“谢谢你,真的是很特别、很感人的礼物。” “你总是为别人拍照,却很少父女合照的机会,所以我想……也许,你会喜欢有这样一个场景被记录下来。” 李兆骏小心翼翼地把油画放下来,面对路漫漫。在黯淡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分外高大。 “漫漫,有些话我想对你说。”他停顿片刻,深呼吸,接着说:“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我想更进一步,比朋友更多。” “你知道我是司徒修远的女人……” “曾经!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他再也不能强迫你做什么。” 路漫漫靠在墙上,心潮澎湃,激动,迷惑,以及兴奋。 李兆骏靠近她,双手抵在墙上,她被锁在他的臂弯里。 “漫漫,我是一个熟男,我明白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在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就令我惊为天人。之后在德国重逢,我就千方百计地想要和你亲近,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跳加速,大脑缺氧,你对我的吸引力比之前任何一个女人的诱惑都要强大。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喜欢你,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最原始最纯粹的关系。” 路漫漫身体一僵,她不知如何回应这番告白,若说她一点都没感觉到,那是假的。可她的心,还无法对一个男人敞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李兆骏已吻住她的唇,她慌忙推他,他贴在她唇边,以英文低语,说着缠绵情话。 “漫漫,我想要你,我不愿伪装我是个绅士,也不懂甜言蜜语。我只想要你知道,不管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不管你曾经和多少男人好过,我要你的现在和未来,都只有我一个。我想留你在我身边,上班时你在我身边,下班时,你仍旧伴我左右。我会珍惜你,我会是个好情人,漫漫,漫漫……”!” 他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突然之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人会死死抱紧她,大声喘息,高呼她的名字。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李兆骏:“不,我做不到,我不能……” 她抓紧衣服领口,试图把混乱的局面理清。 “是我太着急了吗?我想,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不是吗?你的心为我而悸动,我能察觉到。” 路漫漫感到无助而悲伤,她轻声说:“我只有过司徒修远一个男人,而……那些经验,并不愉快。我没法跟你……” 李兆骏站直身体,深呼吸,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轻柔地帮路漫漫整理好衣服,他的声音里是疼惜与呵护,他明白路漫漫眼里的惊恐是真实的,没有任何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孩会无缘无故割腕自杀,她必然是遭受过残忍的虐待,才会那样绝望。 “对不起,是我太急躁,我们给彼此多一点时间,好吗?” 路漫漫沉默片刻,点头。李兆骏吻她额角,给她一个柔情脉脉的晚安吻,告辞离开。 第二天上班,两个人都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忙碌,只是当路漫漫送咖啡进来的时候,李兆骏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轻轻磨蹭,在她手心亲吻。她抽回手,羞红脸。 午休时,李兆骏打开隔间的门,问路漫漫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正看见她在网上专心致志研究新娘礼物,吓一跳。他笑问:“我们进展有这么快吗?结了婚才能上床?” 路漫漫大喊一声,脸上涨红:“哪有,我是帮好姐妹看啦,她国庆节结婚。”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决定礼服?” “一生一次的大事,当然要精挑细选。” “买成衣吗?时间仓促,订做肯定是来不及。” “是,买成衣,考虑到只穿一次,所以预算也不多,四位数。” 李兆骏微笑说:“在美国,一件昂贵的婚纱可以留着给女儿穿。如果你穿婚纱,我陪你去美国,找verawang订做。你适合最简洁的抹胸大摆裙,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戴钻石王冠……” 路漫漫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她突然站起来,收拾手袋。李兆骏看她神色异常,扶住她的手臂问:“怎么,我说错话?” 路漫漫咬唇,低声说:“当年我自杀时,就是穿我姐姐的婚纱,泡在浴缸里,我想死得漂亮,都说新娘是最美的。如果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穿白纱的机会,那我已经浪费了……” 李兆骏觉得心痛不已:“来,让我抱抱你。” 他揽她入怀,轻轻摩挲她的背,吻她的头发。 “忘记过去,人生不长,没有时间来悲伤。” 路漫漫一心一意帮田甜张罗婚礼,按照罗敏昊的意思,两边亲戚都不是盛京的人,但他们邀请了不少老同学和同事,最后还是决定安排在盛京。都不是有钱人,量入为出,订了一家还不错的四星级酒店,位于四环线上,地点是偏僻了些,但也没有太多预算预订更好的。 房子重新布置过,换上新窗帘,买了新的床和沙发,地板重新打蜡,买一些鲜花装饰,路漫漫亲手画一幅油画,主题是《粉红的爱》,深深浅浅的玫瑰粉,以抽象的笔法描绘一对亲吻的恋人,田甜很喜欢,挂在客厅里。 万事俱备,就等日子到。一有空路漫漫就去田甜家帮着张罗,婚礼这种事,要想省钱就得自己动手,写请柬,包喜糖,排座位……能把人烦死。 罗敏昊跟田甜经常爆发口角,为一些琐事。 “婚纱照为什么这么贵?8888?抢劫啊?” “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选好的。” 罗敏昊崩溃:“死要面子,我们俩一个月工资加起来才多少?” “你知道我做模特有外快,我来付。” “这不是谁买单的问题,我们结婚以后就要精打细算,你不能再想干嘛就干嘛!” 243、好大一顶绿帽子 两个人还在吵,路漫漫听不下去,把手里的喜糖包一摔,走到他们跟前,拉开,对罗敏昊说:“8888至于让你破产吗?你一个大男人,结个婚,没让你买车买房,连彩礼都贴补在买家具里面,田甜的项链手镯都是自置的,你还想怎样?” 罗敏昊说:“酒席是我家付钱啊!我还买了戒指!” 路漫漫冷笑:“米粒大的钻石就不要拿出来炫耀。如果你连这点小钱都要斤斤计较,还结婚干吗?钱不是省出来的,是赚出来的。田甜一向现金结账,从不刷信用卡,你怕她欠债连累你?她说要拍8888的婚纱照,那就是她拍得起,你扭扭捏捏的,是不是男人?你要是心疼钱,我来付,就当我送你们结婚礼物!” 罗敏昊一时气急,口不择言:“你们俩是好姐妹,一个鼻孔出气!路漫漫你别嚣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跟司徒少爷勾搭,如今又缠上一个有钱老板,男人肯为你花钱还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撒钞票玩你呢!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潇洒过日子,是不是拿了分手费堕胎?” 路漫漫定在当场,浑身发抖,田甜扑上去,劈头盖脸打罗敏昊:“神经病!垃圾!混蛋!你给我滚!” 罗敏昊跑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路漫漫黑着脸告辞,田甜急得眼睛通红。 路漫漫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筹备婚礼压力都很大,脾气暴躁,我理解,睡一觉我就忘了。” “哎……他最近脾气特别暴躁,从前他不是这样的。” “从前?多久之前?恋爱一开始都是如梦似幻,日子久了,各自都露出黑暗面和坏习惯,互相讨厌,相对无言。假如到一定时刻不结婚,就只能分手。” 田甜感慨说:“是啊,仔细想想,其实罗敏昊并不是那么理想的对象,缺点多多。小气,嘴贱,不大会做家务。事业么,谈不上事业,工作不温不火,前途渺茫。” “幸好你已经有房有车,你俩不要太浪费,工资加一起,还是能过上舒舒服服的小日子。” 田甜趴在桌上,闷闷的。 路漫漫戳戳她:“你要是悔婚,还来得及。” “后悔啥?上个月我俩好不容易请半天假,一起去把结婚证领了,就等办酒席,生米早已煮成熟饭。” “你看中罗敏昊哪一点?说实话,我看他不顺眼,他配不上你。” 田甜想想,说:“他不嫌弃我。” 路漫漫想吐血:“你就这点儿追求?” “还能怎样?他知道我过去当外围女,跟不少男人睡过,他也没说啥,还是对我嘘寒问暖。一起吃面,他总把里面的肉挑给我。我给他买衣服,他总说别买贵的,钱省着自己花。他不是高富帅,但……是过日子的男人。” “你要求真低……” “你呢?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 路漫漫思索一会儿,回答说:“我爱他,他刚好也爱我,这就够了。” “这么简单?” “不,田甜,这是千载难逢的缘分,茫茫人海,你爱上那个人的时候,他刚好也爱着你。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完整彼此的生命,那种圆满融合的感觉,无可替代。” “你真是无可救药的幻想家!” 被罗敏昊出言重伤,路漫漫一夜难眠,早上起来洗冷水脸,看着镜子里一张精致无暇的脸蛋,青春无敌,即使眼底有圈黑影,也不过是增添一些忧郁的美感。为什么男人可以玩弄女人而不受谴责,但女人若是有“前科”,就一辈子抬不起头?这是个不公平的社会。 隔几天,几个人见面,路漫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埋头整理喜糖喜烟,罗敏昊却很尴尬,他平常并不是个那么刻薄的人,只是压力太大,说话就不过脑子。路漫漫心胸豁达,只字不提,也没让他道歉什么的。 还是罗敏昊忍不住,低声问:“那个……迎亲的时候,红包该给多少?” 路漫漫淡淡地说:“象征意义而已,你随便包个三两百吧。” “那真是拿不出手,要不,六百?” 路漫漫心里冷笑,嘴上客气:“行,就六百。” 田甜的房子是新房,因此迎亲这个仪式要挪到别的地方去。路漫漫跟李兆骏打了招呼,让田甜头一晚临时住到她那边,房子漂亮,拍照摄像显得有面子,比酒店房间更好。路漫漫大方,提议让田甜的父母、兄嫂以及侄儿都住在她的地方,主卧让给长辈,客房让田甜兄嫂带孩子一起睡,她跟田甜两个把书房的一张沙发放平挤一挤。客厅布置得喜气洋洋,预备迎亲时使用。 “漫漫,谢谢你鼎力相助,给我长脸。” “哎,跟我不要见外,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何况房子也不是我的,借花献佛。” “你老板对你真够意思,我都不知道他给你住的房子这么豪华,这些家具一看就比我那些宜家的便宜货高好几个档次,沙发的皮软得像婴儿皮肤。” 路漫漫只微笑,不多说。 田甜反复告诫家人,这用来“出门”的房子是借用的,务必小心,别刮花人家的地板或烫坏地毯。 婚礼头一天,婚庆公司安排他们去彩排,路漫漫作为伴娘也跟着去过一遍程序。罗敏昊找了一个大学同学当伴郎,那个额头上长暗疮的男孩子一见路漫漫,两眼就发直,差点摔个狗吃屎。 路漫漫只装作没看见,全神贯注记住每个细节,力求婚礼当日不要出错。 谁都没想到,一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田甜看见手机里那个号码闪烁时,吓得脸色刷白,土豪回来了!他不是在加拿大定居了吗? 田甜赶紧躲到洗手间去接电话。 “喂?” “你结婚怎么不发帖子给我啊?怎么,喜新厌旧?” 田甜的背上冷汗淋漓,抖抖索索地说:“我以为你在加拿大,贵人事忙,不敢打扰。” “你知不知道我很没面子,居然是别人告诉我你结婚的事,打个电话交代一声这么难吗?” “不是……我……” “当面聊聊吧,你在xx饭店是不是?我二十分钟左右到,在门口等着我。” 田甜急得哭,不敢不去,更怕被罗敏昊知道,她只得跟路漫漫咬耳朵,她也吓一跳,马上镇定下来:“你赶紧去,带上手机钱包,能脱身就赶紧叫出租车回我家。罗敏昊这边我会帮你拖着他。” 田甜手忙脚乱,收拾好包包就跑到酒店门口。 几乎在同时,一辆林肯在她面前刹车,后车门打开,土豪在里面朝她招手,她硬着头皮坐进去。 “开车。”土豪吩咐司机。 田甜双手发抖,不知土豪要带她到哪里去。他那双有些粗糙而厚实的手摸她的脸,这是一双农民的手,手掌宽大,指头粗短,指腹上有老茧。当初田甜常常拿这双手贴在胸口,故作心疼:“你年轻时肯定吃过不少苦头吧?” 今天,同样一双手摸来摸去,只是让她毛骨悚然。 “你结婚以后住哪?还是我送你那套房子吗?” 田甜点头。土豪狂笑:“你老公知道房子的来历吗?” 田甜咬唇,脸涨得通红,小声说:“他知道是别人送的,我哪里买得起。” 土豪讥讽地说:“你混了这么久,居然就找个这种男人?他没房没车吗?居然要住到你的房子里去?这王八当得心安理得啊。” 田甜说:“他……还年轻……” 土豪有些不耐烦了,手指插到田甜的长发里面,把她的头往他胯下按。 田甜吓得魂飞魄散,这可是在四环上,而且,前面还有司机。她忙撑住,不肯就范。 土豪见田甜梗着脖子不配合,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别以为嫁了人就洗白了,当初你巴结我的时候什么都肯做,装什么圣女?老子回来谈生意就听到这种消息,一肚子火,还不让我泻泻火?你以前口活儿一流,现在不操练,生疏啦?” 土豪骂骂咧咧,田甜眼泪涌出,只得把长发撩起来,趴下去…… 司机见惯不惊,镇定地在四环线上悠然自得地开着,土豪在后面闭着眼睛享受,舒服得直哼哼。过了许久,土豪抖一抖,伸伸腰,把田甜推开,抽两张纸擦干净。田甜捂着嘴,肩膀抽动,哭得满脸泪。 土豪揉揉她的头发:“哭什么?明天眼睛肿成包子怎么出门?别说我亏欠你,你那房子现在市价涨了一倍知道吗?我当初大笔一挥,房产证写你的名字,房价就够我睡你一辈子,对你够意思吧?我好几年没回来,到今天才来找你叙旧情,你哭什么哭?” 田甜无话可说,抹干眼泪,强颜欢笑:“谢谢你对我那么好,我一辈子烧香拜佛,祝你财源广进,长命百岁。” 这话还算受用,土豪叫司机下闸道靠边停,他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拿去,我人不到,礼到,我这人讲究有始有终,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你好好过日子,生俩胖儿子。” 田甜不敢不接,不住道谢。土豪叫她下车,她忙推开车门,土豪有些留恋,拉住她裙子的后腰松紧带,用力弹一下。 244、极品婆婆难伺候 车子驶走,田甜站在车水马龙的陌生街头,惶恐不安,手里捏着红包,打开看,厚厚一叠百元大钞,至少一万。她心中百感交集,蹲在马路牙子上,嚎啕大哭。 田甜去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家,路漫漫已经等得焦心,又不敢打电话,她家里人都在,怕隔墙有耳。见她平安回来,一把抱住。 “怎么哭成这样,眼睛肿得像桃子。” 这时,田甜父母兄嫂都围上来,田甜只得撒谎说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人家给个红包就赶着坐飞机出国,她感动得哭了一场。 他们信以为真。 路漫漫拉着田甜去浴室,反锁上门,问:“他侮辱你?” 田甜先是摇头,然后又慢慢点头,蹲下抱着马桶干呕。路漫漫捞起她的长发,用发圈绑起来,拍她的背。 “他花一万,最后一次……” 路漫漫心如刀绞,把田甜抱在身上,任由她哭个痛快。 田甜轻声说:“我的生活就是一个谎言,上大学后假装自己家有钱。傍上土豪,假装我是真心爱他。交了男朋友,我决定诚实,他却三番四次嘲讽我的过去。好不容易谈婚论嫁,对父母公婆都不敢说房子怎么来的……我活得太窝囊。” 路漫漫无能为力,不知该怎么劝,只好不停地说:“好日子会来的,会来的……” 婚礼这日,许愿穿过大半个城来参加婚礼,送上一个诚意十足的大红包,路漫漫捏一捏,眨眨眼睛,塞进红色皮包里,罗敏昊、田甜和他握手道谢。 “你今天美翻了!”许愿赞美,和新郎新娘合影留念。 田甜的妆容完美,婚纱有如棉花糖一般烘托出她高挑的好身材。她一直笑着,不管过去,不想未来,今天她是最幸福的人。 合影之后,许愿跟路漫漫说话:“你今天好抢眼!” “真的假的?我已经非常非常低调了……” 路漫漫的妆容淡得可以忽略不计,发型也很普通,只是用水钻发夹梳一个双层公主头而已。裙子是保守的宝蓝色,好似背景一般,怕抢新娘风头。 许愿嬉皮笑脸地说:“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啊,情人眼里出西施。” 路漫漫翻白眼,暗自踩他一脚:“油嘴滑舌!快进场吧。” 田甜家里条件很一般,现在虽然经济情况稍微好一点,但穷苦生活已经在他们身上刻下深深的烙印,因此她父母和兄嫂的一举一动都局促得很,凡事都听司仪和婚庆公司的人安排,不敢轻举妄动。田甜的母亲穿着崭新的李子红套装,不停去抹裙摆,理袖子,很不习惯,这是田甜花钱给她买的,被母亲念叨许久,一千多的衣服对这个老实巴交的西北农妇而言,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奢侈。 仪式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新娘长得美艳,罗敏昊西装革履,也显得精神抖擞。司仪特别热情,反复不断地挑起有关郎才女貌的老梗,场内掌声不断。交换戒指的时候,田甜的父母老泪纵横,路漫漫别过身去抹去眼角的泪珠。 一场婚礼热热闹闹,直到深夜才散席,闹洞房的年轻人们差点把房顶掀掉,终于尘埃落定,送走客人,罗敏昊的父母拿着礼金走出来,他们已经在屋里清点过礼金,一半一半。 “这个路漫漫是你伴娘吧?她最大方,本来伴娘照规矩不用给红包的,她一个人还包了一万。”罗敏昊的母亲说。 田甜应了一声。只见他们把红包都一一登记,以便以后还礼。 罗妈妈说:“这房子是我们家付的首付,你们俩以后自己还贷,酒席也是我们付钱,所以礼金交给我们,没意见吧?差不多刚好能扯平酒席的开销。” 田甜心里不舒服,说:“这里面一半是我的亲朋好友给的红包,全交给你们不合理吧?何况我们为婚礼的开销也不小。” 罗敏昊扯扯田甜的袖子,示意她别多话。两个人关起房门后,罗敏昊压低声音说:“礼金爸妈要拿走,你就让他们拿吧。他们把全部积蓄都给我们买房,拿走礼金也无可厚非。” 田甜冷笑:“我们一起撒的弥天大谎,你还自欺欺人啦?你爸妈给你那笔钱,好端端在你账户里,这房子百分百是我一个人的。” 罗敏昊耐着性子说:“那笔钱我一半存了定期,一半买了基金,以后还不是我们俩花?你别计较了。” “我才不计较,你爸妈给的五万彩礼,我原封不动贴在装修里面,一分钱没往自己身上花,你还想怎样?” 罗敏昊做低伏小,给田甜捏肩膀:“好啦好啦,别生气行不行?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夫妻了。” 田甜叹口气,不知这段婚姻会不会幸福。 田甜本来想着十一长假,再请几天婚假,可以跟罗敏昊去度个小蜜月,但罗敏昊爸妈打算在盛京住一周才回家,她的希望落空。这几天罗妈妈老实不客气地指使她干着干那,婚礼之后筋疲力尽她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却不得不端茶递水,烧饭洗碗。她心里不是不埋怨的,她的父母兄嫂怕给他添麻烦,婚礼结束第二天就坐火车回老家了,公婆却不识趣,连度蜜月的机会都不给。 罗敏昊父母真心以为这房子是他们给的钱当首付买的,把自己当主人。还抱怨说买的二手房,前任的装修不够好之类,田甜心想,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碗饭,罗家就给了二十万,当真以为可以买到这种档次的房子?那厨房当初装修花了土豪好几万呢,还嫌弃不好? 罗妈妈十指不沾阳春水,借口说不习惯她的厨房,只坐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罗爸爸每天抽两包烟,不肯去阳台,就在客厅吞云吐雾,烟灰缸就放在茶几上,塞得满溢,整间屋子都是烟味,田甜让罗敏昊去说一说,他只让田甜忍让。罗妈妈自己不动手,偏偏喜欢监督田甜干活儿。田甜换床单被套,她抄手看着,说:“你得先用吸尘器把床垫吸一遍才换,床垫最脏。” 田甜去刷马桶,她说:“哎哟,你这顺序不对……要用力刷才干净。” 田甜洗衣服,她说:“你衬衫领子有没有先手搓一下?” 田甜耐着性子解释:“这种衣领净涂上去就可以,不必搓。” “哎,你们年轻人不会做事啊,还是粗糙。” 田甜真想发火——你行你来啊! 田甜跟罗敏昊诉苦,他说:“你忍忍哈,你上班了就不用干活儿。” 田甜婚后第一天上班,自然是喜气洋洋,给没参加婚礼的同事都送了喜糖。她下班回家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她最喜欢的乳白色真皮沙发被罩上又丑又土的布套,花样是俗不可耐的洋红洒金。罗妈妈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我量了尺寸,特地去布料城让人做的,沙发要保护好才用得久。” 田甜忍着没发火,留心一看,公婆二人把她家里所有能包裹的东西都用塑料纸和报纸裹了起来,从遥控器到行李箱。罗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灰尘无孔不入,你必须得防范。” 田甜还是不吭声,钻到厨房里做面条吃,打开橱柜一看,六个一套的描金大瓷盘只剩四个,还有个杯子摔断把手,扔在水槽里。她问怎么回事?罗爸爸淡淡地说:“用不惯你的厨房,不小心打破。” 田甜气得发抖,这是她特地拜托路漫漫从德国不远万里给她背回来的一套rosenthal精品骨瓷,价格不菲,她平常都是小心翼翼地使用,才一天时间就残破不全,她关上厨房门,蹲在地上哭。罗敏昊回来看见,劝道:“不就盘子杯子嘛,破了就破了。” “你爸妈根本不尊重我,不爱惜我的东西!这一个rosenthal的盘子值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我平常都不舍得用,破了就不齐全,以后招待客人用什么?路漫漫自己的行李都没舍得多带,那么远给我从汉堡把瓷器背回来……” 罗敏昊拍她的背,劝:“好啦好啦,别生气好吗?我跟爸妈说,叫他们小心别动家里的玻璃和瓷器。” 田甜上班时打电话跟路漫漫诉苦,把她受的委屈一一吐露。她耐心听完,劝道:“算啦,钱财身外物,瓷器我下次回德国再重新给你买一套更漂亮的。可惜我不知道你公婆独吞礼金,否则我的红包就私下给你,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呢。你公婆真极品,你的朋友给的礼金,以后人情还是要你去还啊。” “人不讲道理,我怎么说都没用啊,哎,不计较了,结婚以后都是一家人,钱还是在一起用。” “你最好别每分钱都掏出来,还是给自己留一份吧,这家大半都是你贡献,不能让罗敏昊那么轻松享福,男人不出去打拼天下还是男人吗?” 田甜只是叹息,不再多说。路漫漫挂断电话,心中烦忧,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245、你居然打我耳光? 李兆骏对她说:“下个月有空吗?陪我去出差。” “去哪?” “到德国慕尼黑。” 路漫漫一听可以去德国,高兴地蹦起来。 “我们几个人去?” “就我跟你,你会说德语,是我的秘书兼翻译。” “一般大公司都会讲英文啦。” “那不一样,你会说对方的母语,谈生意事半功倍。” “好,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稍后我写张单子给你。” 李兆骏转身要回办公室,又止住脚步,手放在路漫漫的肩膀上,说:“其实你晚上可以到我家吃饭,住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我的佣人每天会来几个小时,打扫和煮晚餐,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而已。” 路漫漫笑答:“先是多一双筷子,然后多一把牙刷,之后你就得腾一个抽屉给我,最后,我的东西大肆侵占你的衣柜……” 李兆骏脸上笑容满溢:“我巴不得呢……” 路漫漫脸红,咳嗽一声:“好,如果我晚上没安排,就去你家吃饭。快去干正经事儿吧!别偷懒说闲话!” 李兆骏在路漫漫脸上捏一把,嗔道:“我是老板,居然被你这个秘书数落?你胆子真大!” 这天,田甜出门办事回家,刚进门就看见地上团着一块抹布一样的东西,罗敏昊妈妈手上也捏着一块一样的,从厨房里走出来说:“你买的抹布都太小块,不好使,我看你衣柜里放着一块旧土布,吸水厚实,就剪成几块,每个地方我都给你放了一块哈,你以后打扫擦地板就用这个哈。” 田甜惨叫一声,夺过那抹布抖开一看,已经污渍斑斑,她疯了一样哭喊:“你怎么能剪我的布!” 罗敏昊在卧室里听见,忙跑出来:“怎么回事?” 田甜大吼:“你妈把我的布剪了,凭什么动我东西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布?这是我妈和我嫂子辛辛苦苦奋战一个月,赶在我婚礼之前给我亲手织的土棉布床单!每根线都是她们的心血啊!我都不舍得用,特地在衣柜里放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翻我东西?凭什么?” 田甜急火攻心,满屋子跑,把剪碎的几块布都找出来,大半都被用得脏兮兮了,厨房、厕所、阳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试图拼起来。 罗敏昊很难堪,去劝:“别哭了,我妈又不知道这东西珍贵。” 罗敏昊妈妈在一旁,脸上讪讪的,可长辈的架子端着就放不下,嘴里咕哝:“不就一块土布嘛,又不是什么黄金白银,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手工做的?灰不拉几的,放在那里就像废布一样,我才拿来用。你懂不懂礼貌?结了婚你就是罗家的人,你要尊重我们长辈……” 田甜再也无法忍受,站起来大吼:“给我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罗敏昊的爸妈都炸起来:“你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我就是敢,这是我家,一针一线都是我花钱买的,我叫你们滚就得滚!” 罗敏昊妈妈气得发抖,捂住胸口哎哟哎哟地叫。罗敏昊甩手一个巴掌,打得田甜跌倒在沙发上:“你发什么疯,这是我爸妈!” 田甜嘴角渗血,恨恨地说:“又不是我爸妈!” 罗敏昊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田甜听不下去,抓起包就狂奔下楼,她坐进车里,泪流满面,那是她家,她无处可去。 哭了一会儿,镇定下来,她打电话给路漫漫。 “去你那过夜,行吗?” 路漫漫什么都没问,马上说:“你来,我去弄点吃的。” 田甜到了地方,路漫漫刚去李兆骏家,要了两菜一汤,李兆骏笑着说:“我让你到我家吃饭,可没说能外带。” 李梦晓抱着芭比娃娃,满怀期待地看着路漫漫,她蹲下去,亲亲李梦晓的脸蛋:“下次再陪你一起吃饭,教你画画,好不好?今天阿姨有个朋友要来。” “叫你朋友一起来嘛……” “嗯……我朋友很害羞,下一次好不好?” 李兆骏目送路漫漫离开,刮一下女儿的鼻子:“还要再努力啊,下次抱住路阿姨的腿不放,哭给她看。” 李梦晓瘪嘴:“爹地,你利用我!” 李兆骏大笑:“是啊,你也喜欢路阿姨,不是吗?” 路漫漫赶回家,前脚到,田甜后脚就敲门。她放下饭菜,打开门,只见田甜眼睛红肿,头发蓬乱,半边脸肿起来,鲜明五个手指印。 “罗敏昊打你?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你?”路漫漫忙把田甜拉进屋,想给她冰敷,转念一想,忙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留作证据。 “怎么回事,跟我说。” 田甜拿冰袋捂住脸,抽泣着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路漫漫一语不发,听完,说:“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罗敏昊真是不像话,他家里人也蛮不讲理。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们才结婚一周就闹成这样。” 路漫漫打电话给许愿,虽然已经是晚上,他又住得远,可还是马上叫一辆出租车赶来。 田甜还在哭,许愿气喘吁吁地跑来,坐到田甜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背。 路漫漫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转告许愿,他听完,气得拍桌子:“跟他离婚!马上离!” 两个女生都吓一跳:“这才结婚一周啊?” 许愿义正词严地说:“我早就看罗敏昊不顺眼,从在汉堡开始,就觉得他两眼冒贼光,自私,小气,属于没本事的时候满腹抱怨,有本事的时候迫不及待变坏那种人。” 田甜抽泣着说:“才结婚一周就闹离婚,别人怎么说我?” “你才二十几岁,日子长着呢,你想跟那种男人过一辈子吗?我跟你说,他敢打你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他骨子里看不起你,所以不尊重你。这样的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 路漫漫站起来,抱胸来回走,权衡利弊,下定决心,对田甜说:“离吧,趁他还没真对你家暴之前。他一心维护他父母,不管他们有没有道理,你在他心里根本没有地位。他那种愚孝会害惨你,你做什么都不对。漂亮是错,勤快是错,有事业心是错,爱打扮是错,迟早连呼吸都是错。” 田甜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如果罗敏昊今晚不来找我,我明天就跟他离婚。” 这一夜,田甜几乎一夜没合眼,她跟路漫漫挤一床睡,眼睛一直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隔壁客房的许愿也没睡好,决心要为田甜打抱不平。 第二天早上,路漫漫和许愿都要上班,一大早就起床,她开车把许愿送到地铁站。 “让田甜一个人没问题吧。” “放心,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凡事她自有主张。” 路漫漫在公司附近的面包房买了早餐上楼,李兆骏已经开始工作。他一向勤勉,深信“早起的鸟儿捉虫多”。 李兆骏见路漫漫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她是不是有烦恼。 “不是我,是我的闺蜜。她新婚才一周就吵架,被她老公打了一巴掌,她跑出来到我家过夜,她老公居然也不来道歉找人。” “为什么打她?” “她跟公婆相处不太融洽,但一直忍让,但她婆婆得寸进尺,擅自翻她的东西,还把她妈妈和嫂子亲手织的一匹布剪破了当抹布。她气得直哭,婆婆不肯道歉,她老公不但不安慰调解,还打她。” 路漫漫说着,把手机拿出来,给李兆骏看。田甜脸上的指印清晰可见,半边脸红肿,那一巴掌着实打得不轻。 李兆骏说:“这怎么能容忍!你的朋友为什么要忍气吞声?是经济上依赖男方吗?” “不,她有房有车,有工作,不用靠男人生活。” “那为什么要跟那种打老婆的男人在一起?还不如单身潇洒自在。” 路漫漫叹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愿和李兆骏都觉得不如分手。她中午的时候打电话给田甜。 “罗敏昊有没有找你?” “上午打过一次电话,问我在哪。” “你怎么说?” “我说在你这儿。” “他什么想法?来给你赔礼道歉?” “不,他让我回去跟他父母赔礼道歉,说为了一块布,不值得闹得一家人不愉快。” 路漫漫拍案而起:“胡说八道!那不仅仅是一块布,是你家人对你的爱,他们不尊重你和你的家人,如何能忍?跟他离!” “真的吗?” “田甜,你怎么这样软弱?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怕……我再也遇不到更好的人。我本就不是好女孩,好不容易找个正经男人,还闹离婚,以后谁敢要我?” “不许你自轻自贱,你有胸有脑,有房有车,他罗敏昊有什么?哪来的胆子作践你!” 路漫漫决定这一次要挺田甜到底,闺蜜软弱,那这个坏人就让她来做。 恢复上班之后,罗敏昊心情沉重,没精打采。同事们照例来恭喜两句,说他的老婆漂亮,房子豪华,真是好福气。罗敏昊有苦难言,唯唯诺诺。 246、离婚比结婚容易 罗敏昊从小就是“乖宝宝”,凡事都听父母的,他没敢告诉田甜的是,两任女朋友都是因为母亲干涉而告吹。高中偷偷摸摸的早恋,被父母强行拆散,怕影响他高考。大学那个更离谱,就因为毕业体检时查出小三阳,他妈妈就当人家得了绝症一样,硬是要分手。 罗敏昊母亲对田甜本来就不是太满意,觉得她出身农村,配不上他们家“城里人”,但鉴于田甜长得漂亮,会打扮,能说会道,有一份收入不错的职业,就“勉强接受”。谁知田甜的个性却不是“逆来顺受”,居然敢跟她顶撞,因此这个一向当自己是家中女皇的婆婆气得发抖,不肯回老家,非要田甜给她下跪道歉不可,否则不让她回家。罗敏昊心里苦笑,这是田甜的房子,凭什么不让她回来? 他指望田甜过几天消了气,俩人还像从前一样,床头吵架床尾和,把父母劝回家,就他们小夫妻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罗敏昊没等来田甜的道歉,却在上班时等来了路漫漫。 路漫漫包里放着一封律师函,这是李兆骏帮忙弄来的,找的是父亲李建明律师楼里一个专门搞婚姻继承法的律师拟定,她还请来林佑威助阵,“以防万一”。 她向前台说明来找罗敏昊,前台看是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女,没多想,直接放行。路漫漫走到公司大堂,此时正是上午十点,人人专心工作。她看准罗敏昊的座位,走过去,敲敲他的桌子,罗敏昊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被吓一跳。 路漫漫懒得跟他装模作样地寒暄,掏出律师函,对罗敏昊说:“我代表田甜转交律师函给你,要求离婚。她提出三点要求,第一,本月27号之前联系她协议离婚,否则将通过法律手段解决。第二,她归还你方所付彩礼5万元及戒指。你需退还田甜亲友所付礼金10万元。第三,现住公寓为田甜个人所有,限你和你父母三日内搬出,不得带走任何田甜的个人物品和她为婚礼所购置的家具和家电,不得损毁任何物品。” 罗敏昊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他所听见的。路漫漫并未大喊大叫,但办公室哪里来的隐私,只有好打听的耳朵。同事们已经围成一个小圈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罗敏昊回过神来,喊:“为什么要离婚啊,我们只是吵架而已,哪对夫妻不吵架?” 路漫漫有备而来,拿出手机:“这是你打田甜耳光的证据。” 好多人凑上去看,罗敏昊羞窘难当,气急败坏:“路漫漫你多管闲事,撺掇田甜离婚,你拆散我们你有什么好处?你不得好死!” 他作势要去推攘路漫漫,林佑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手撩起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枪套。 “罗先生,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是公安局刑警大队重案组的,你敢对女人动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办公室的人一听是刑警,还带枪,都吓得不轻,围起来的小圈子哗一下后退三步,这番动静把公司的老板都惊动了,罗敏昊无地自容,语无伦次:“我不离婚!我不搬家!我们谈了四五年恋爱,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路漫漫冷笑说:“有胆子家暴,没胆子离婚?收好律师函,你若耍赖,我们法庭见。” 林佑威狠狠瞪着罗敏昊,他不敢动弹,路漫漫把律师函收好,放在他桌上,转身离去。同事们被这大新闻刺激得个个满面红光,结成小圈子兴奋地讨论,罗敏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望地说:“我没对老婆家暴,我真没有!” 谁都不理他,他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还有个厚脸皮的同事过来拍拍他肩膀:“那啥……虽然要离婚,可我们随的份子钱,以后你还是得还人情哈。” 罗敏昊抓起手机再打给田甜,她接起来,只有一句话:“你定好去协议离婚的日期时间,短信发给我。到时候见。” 啪一声挂断,再打,再也不接。 他精神萎靡地回到家,白天被同事们冷嘲热讽看热闹,还被老板暗示——不要把私事带到公司来,到晚上,他已是身心俱疲。 “妈,爸,收拾行李,你们回老家去吧。” “你媳妇儿呢?我叫她回来道歉,她死到哪里去了?脾气这么大,以后还指望你们孝敬老人?” 罗敏昊硬着头皮说:“她住在朋友家,不回来。她要求离婚,我们都得走。” 罗敏昊妈妈懵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罗敏昊爸爸喝问:“反了反了!她敢叫我们老人搬走?” “这房子……是田甜的……她婚前早就住在这里,房产证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啊?”老夫妻两人一起叫出声来。 罗敏昊颓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都怪你们,对她大呼小叫,还弄坏她的东西,她跟路漫漫都骄傲得很,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田甜已经发律师函给我,非离婚不可!” 罗敏昊妈妈扑过去打儿子,嚎啕大哭:“你个没出息的,我们为你花了这么多钱,你连个老婆都留不住,你……” 罗敏昊大吼:“怪我?就你们这样颐指气使,我再娶十个老婆都留不住!你以为我是高富帅呢,女人抢着嫁我?该哭的是我!” 三天后,田甜回家,看见屋里空旷干净,好似她单身时一样。她走去卧室,打开衣柜,罗敏昊的衣服都不见了,她坐在床头,怅然若失。罗敏昊把家门钥匙放在床头柜上还给她,写着:“30号,9点见。” 原来离婚比结婚,容易得多。 这天,李兆骏正和路漫漫准备去德国出差所需的材料,他接到电话,听几句,马上跳起来抓起西服穿上。 “怎么啦?” “梦晓心脏病发,送医院抢救。” 他们赶到医院,李梦晓正在手术室,幼儿园老师和保姆都在外面等着。 “怎么回事?”李兆骏问。 老师说:“李先生,您知道,我们一向是特别关注梦晓的,她身体不好,幼儿园的老师们都分外照顾她。今天纯属意外,就五分钟时间没看好她,她跟几个小朋友去玩荡秋千,可能是太兴奋,晕倒……我们一发现就马上叫救护车,送到您指定的医生这里。” 李兆骏难掩怒气:“我千叮咛万嘱咐,她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你们承诺会照顾好她,我每年额外付的赞助费都打水漂了吗?我要告你们玩忽职守!” 路漫漫从没见过他发火,忙拉住李兆骏的胳膊,让他消消气。 “生气也于事无补,我们等医生出来吧,相信梦晓吉人自有天相。” 等待的时间分外难熬,终于,医生出来,李梦晓随后也被推出,小小一个人儿躺在白床单下面,瘦弱得好似一个洋娃娃。 李兆骏扑上去,医生说:“我们用了药,她暂时不会苏醒,先送去病房观察,李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路漫漫没有跟着进去,只在房门外守候。保姆在病房里看着孩子。 过了很久李兆骏才出来,眼睛红红的。他一言不发,走进单人特护病房,李梦晓鼻孔里插着管子,胳膊上吊着点滴。他把女儿纤细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心如刀割。 良久,他吩咐保姆:“你回家去炖个鸡汤吧。” 保姆走了,他坐在床边,肩膀垮下来。路漫漫轻轻走过去,双手放在他肩上,柔声说:“不要太难过,你要坚强,才能一直陪伴梦晓。” 李兆骏把手按在她的小手上,低声说:“这种折磨,不是第一次,但随时可能是最后一次。对心脏病人而已,每一次都是在鬼门关走一趟。医生说梦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她的心脏不能负荷她的成长发育所需要的活动……” “没有办法解决吗?” “心脏移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但是……没有合适的供体。就算有,我也不是长长的等候名单上的第一位。儿童捐献心脏的案例太少太少。” 路漫漫不知该如何安慰,任何客套话都显得虚假,她只好说:“你休息一下吧。” 李兆骏走到双人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一脸倦容。路漫漫坐在他身边。 没一会儿,他的头往一边滑,扑通,靠在路漫漫的肩膀上。她僵硬地支撑着,不敢动。李兆骏似乎困得不行了,朝她挨近,把头在她肩膀上磨蹭,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路漫漫叹息一声,干脆把他的头安置在她的大腿上,温暖,柔软。李兆骏不客气地躺下,路漫漫看见他眼角挂着一滴眼泪。再强悍的男人,面对亲人的病痛,也无法强撑。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希望能让李兆骏睡一会儿。 他似乎真的睡熟,还翻个身朝里,胳膊抱住她的腰。她没推开他,而是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有人敲门两下,她还没应声,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四目相对,各自一惊。是司徒修远。 247、时光是条单行道 司徒修远一看李兆骏躺在路漫漫的腿上,不知真睡假睡,还抱得那么紧。路漫漫反应快,马上一手捂住李兆骏的耳朵,另一手在唇上做个噤声的手势,让司徒修远不要吵醒他。她的目光很快移开,只看着李兆骏的耳朵,当司徒修远是透明人。 司徒修远手抓着门把,雕塑一般凝固在那里,他看见的,是一对恋人,守候他们共同深爱的孩子。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几分钟,和悄悄带上门离开,这个小小的病房,容不下旁人。 这时,路漫漫感到衬衫上一片冰凉,知道那是眼泪。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感动。衬衫湿了又干,李兆骏好似醒过来,翻过身,仰面躺在路漫漫腿上,她低头看他,眼里写满关切和同情。 “睡一下,有没有好一点?” “谢谢你,是我失态了。” “那你还不起来?” 李兆骏微笑说:“人肉枕头太舒服,不舍得。” 路漫漫掐他胳膊一把,李兆骏叹口气,撑起来,整理一下衬衫,以手指爬梳弄乱的头发。路漫漫低声说:“司徒修远刚才来过。” “哦。可能是保姆通知了司徒家的管家,我们两家关系极好,保姆常带孩子去司徒家玩。梦晓有事,保姆都会跟那边说一声。” “那我先走吧,可能马上你父亲和司徒家的人陆续都会赶来看望。他们不一定乐意看见我。” 李兆骏沉吟片刻说:“好吧,无谓硬碰硬,自找不快。你回家休息吧,明天如果我没来上班,你跟几个经理打个招呼,有什么要紧事我们电话联系。” 李兆骏交代了几件工作,路漫漫一一记下,告辞离开。临走,她依依不舍地摸摸李梦晓的脸颊。 “梦晓如果醒来,发给消息给我吧,免得我牵挂。” “一定。” 路漫漫走到停车场,按下钥匙开锁,她坐进车里,正在扣安全带,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人钻进来,她下意识地去掏放在车门的一罐防狼喷雾,却发现是司徒修远。 “你干嘛?” 司徒修远关上车门,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跟兆骏在一起了?” “关你何事?” “你是我的女人!” “我跟你已经一刀两断,我爱跟谁好,都不用对你交代!” 司徒修远一把将路漫漫拉过来,沉重的吻用力覆上她的唇瓣,双臂绞得死紧。路漫漫捶打他的胸膛,扯他的头发,司徒修远只是报复性地狂吻,不管她是不是快要窒息,不管她得粉拳乱捶。 因为相思如狂,因为缠爱入骨,所以被她的疏离逼至疯狂的境地。 “离开兆骏,回到我身边来!” “绝不!” “你见识过我的手段,我司徒修远想要的东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去啊,去跟你最好的朋友谈判,去搞垮他的公司,折磨他的女儿,让他不要喜欢我!你除了用这些卑鄙手段之外,你还会做什么?” 司徒修远怔住,是啊,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男人,他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把路漫漫抢过来,但李兆骏?他要如何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 “漫漫,你跟兆骏在一起是为了报复我吗?” 路漫漫冷冷地说:“司徒少爷,你真可悲,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你是宇宙中心,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我想和谁在一起,也无需考虑你的感受。” “漫漫!你怎么能忘记我们在一起的……” 路漫漫打断他:“是,我已经忘记,一干二净!” 司徒修远盯着她,眼睛通红:“兆骏他哪点比我好?财富?外表?才华?你要什么我给不起?” 路漫漫把心一横,说:“他让我快乐。” “难道我不曾使你快乐?” 路漫漫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她咬咬牙,说:“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快乐过,只有痛苦和羞耻。” 司徒修远看着路漫漫,这个神情冷漠的女人,不是在他怀里婉转承欢的娇羞小女孩,她穿着干练潇洒的白衬衫,而不是清纯无害的棉布白裙。她变了。 无声对峙,路漫漫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劳斯莱斯飞快地驶入停车场,她认得那车。 “你家人来了,请下车吧。” 司徒修远下车,路漫漫头也不回地开走,假装没看见从车里出来的司徒夫人卓雅和司徒雪霏。 她挤入滚滚车流,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捂住嘴,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她撒谎,曾经司徒修远对她的无边宠爱,仍然历历在目,午夜梦回时,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檀木清香。连她开车都是他手把手教会的,如何能忘? 可是,她必须遗忘,往前走。时光是条单行道,谁也不能掉头往回走。 李梦晓几天之后出院静养。卓雅和司徒雪霏再到李兆骏家中探望。卓雅建议让李梦晓住到司徒家去,那边佣人多,可以全天候24小时看护她,别再送幼儿园,再贵的幼儿园也不能做到一对一的照顾。 李兆骏不同意:“虽说幼儿园不能保证每分每秒都看住她,但梦晓需要和同龄的孩子在一起玩耍,需要在团体中生活。她不能孤立地长大,否则,就算身体上的病痛可以减缓,心智却不能成熟。” “再出这种事怎么办?你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惊吓?” “我经不起,但是,我是父亲,我要自己来照顾女儿。” 卓雅还在劝,李兆骏突然来一句:“你们姓司徒,我姓李,请不要干涉我家的私事,可以吗?” 李建明在旁边听着,此时吼一声:“兆骏,不得无礼!” 李兆骏不再多言,站起来说:“阿姨,雪霏,你们请回吧,我和梦晓都需要休息。”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卓雅母女脸上挂不住,立刻起身告辞。李建明左右为难,还是决定送卓雅离开,他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对李兆骏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大家都是关心你。” 李兆骏说:“关心太过,反而是负担。爸,不要忘记你姓什么,可别把别人家当你自己家。你为司徒家当牛做马就算了,别拉上我。我没有义务听他们的。” “你!”李建明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摔门而去。 李梦晓情况稳定下来,恢复上幼儿园。李兆骏叮嘱保姆务必妥当照顾女儿,还是和路漫漫到德国去出差。 路漫漫跟李兆骏商量:“这次到德国出差,我可否去趟汉堡看望母亲?” 李兆骏很爽快:“没问题,我们周一早上到达慕尼黑,待到周五我飞回盛京。那之后你就没事,周末你可以去汉堡探亲,周一再飞回盛京。机票酒店反正都是你订,德方公司也是你在联系,都由你来安排。” 致胜贸易是小公司,不讲究排场,他们订商务舱的机票前往慕尼黑,在德国的落地时间是周一上午。 飞机上,路漫漫问:“听说你曾经是司徒集团的总经理。” “嗯,做了几年。” “为何不继续下去?高薪要职,人人羡慕。自己做老板操碎心,挣得也许还不如你在那边的年薪高。” 李兆骏说:“当初是临危受命,一来司徒叔叔失踪,集团里人心惶惶,必须有人主持大局。二来是出于我跟修远的友谊,替他打理生意。我尽力而为,然后功成身退。为别人打工不是我的理想,我一直想创业。也许一开始赚得并不多,但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业。” 路漫漫由衷钦佩李兆骏。 下飞机后,有人来接,一位棕色头发的德国男人举牌写着二人名字的拼音。 路漫漫走上前去和他握手,以流利的德语问好。 那男人很惊讶,忙自我介绍:“我叫马可,路小姐的德语说得很好。” “我在德国留学过。” “原来如此,我们通常和外国公司打交道都说英文,德语实在太难。” “我深表同意!”寒暄几句拉近距离,路漫漫改说标准英文,以便让李兆骏也参与谈话。马可主动帮忙拿行李,走到停车场。他开一辆宝马suv,车型大,空间宽敞。路漫漫坐到副驾驶上,和马可攀谈。 “二位先到酒店休息一下,中午我来接你们,和我们公司总经理一起用午餐。” “谢谢您的安排。” 马可见路漫漫年轻貌美,有意套近乎,用德语笑说:“我们两个说德语时不用敬称,可以吗?” 路漫漫不动声色地以英文挡回去:“我们中国人讲究礼多人不怪。” 到达酒店,李兆骏在电梯里,状似无意地说:“马可对你有意思,完全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哦?你指的是什么意思?”路漫漫装无辜。 李兆骏失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我可没别的意思。” “为了谈成生意,你不妨对马可意思意思。” “让我牺牲色相?对你是小意思,我可没那个意思!”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两个人意思来,意思去,说到最后,都忍不住大笑。 248、你是贱男中的战斗机! 路漫漫订的是两间单人房,她回房后,马上把礼服裙拿出来,挂在浴室,借由沐浴的热气把一点褶皱烫平。第一印象很重要,她精心为午宴打扮。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实在难受,她冲个澡,把头发洗净吹干,脸上涂抹润肤霜,全身都抹上乳液,德国干燥的天气她曾经历过,有备而来。 通常路漫漫化妆都很简单,但今天是要帮老板谈生意,她特别花心思,眼妆尤其精细,用巧克力色系的四色眼影层层晕染,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唇彩涂得饱满之后,用一张纸巾按一按,去除多余油脂。 头发已经干透,她用毛刷梳得光亮蓬松,喷上保湿喷雾防止静电,披散在肩膀上,增加一些妩媚的风味。耳后和手腕,脖子,都抹上一点香水,giflora。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削肩小礼服,在胸口开一个水滴形的小洞,若隐若现地展现美好身段,裙子的面料略有弹性,在臀部包覆住,裙长到膝盖上一寸,有节制的性感,衬托出修长笔直的美腿。她的腰带、高跟鞋和手袋都是黑色,显得庄重。 首饰只有耳上的珍珠坠子和一支手表。 德国的十月底已经有些冷飕飕,她出门时披上一件灰色亚麻披肩挡风。李兆骏已经站在走廊上等,打量她一下,眼里藏不住欣赏之意。 “我觉得聘请你当助理,是我最明智的决定。” “嗯,我这个花瓶还称职吧?”路漫漫微笑着,转个圈,无懈可击的装扮。 “不,花瓶空空,你除了美貌,还有头脑。” “那你明年还得给我加薪,否则我会跳槽的。”路漫漫笑说。 “那是,必须高薪留住你这个人才。”李兆骏顺势在她腰后一带,和她一起去坐电梯。 这顿饭气氛十分愉快,宾主尽欢,午宴之后,他们前往德方公司参观他们最新研发的设备。李兆骏偷空对路漫漫说:“这家公司的无菌灌装生产线目前在国内需求很大,我们一定要争取拿下代理权,不计一切代价。” “你的底价是多少?” “不能高于xx万欧元,否则我们没得赚。” 二人一边看,一边以中文耳语。路漫漫耳聪目明,不时留心听德方的人讲些什么,把一点一滴的信息都搜集起来。 路漫漫不在盛京,田甜到约定去办离婚这一日,有些害怕,不敢独自前去。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再能干再厉害,若男人存心伤害她,毫无还手之力。她打电话请许愿来陪她,许愿二话不说,马上请假,从工业园区风尘仆仆地赶来。 他们在民政局门口等待,田甜不停看表,罗敏昊已经迟到20分钟,这个男人不会临时反悔,不来了吧? 等得不耐烦,终于,她看见从街对面地铁口钻出来的熟悉人影。 “地铁很挤,我迟到了。”他简单地交代,看起来很平静。 田甜松一口气:“结婚证带了吗?” “嗯。” 许愿对田甜说:“对面有个奶茶铺子,我就在那等你。” 罗敏昊心中本就怨气十足,当下就嘲讽:“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找到新姘头,真是淫贱。” 许愿一听,一声不吭,走到罗敏昊面前,看准了就冲他脸给他一记重拳。许愿个头不高,可这一下力气很大,罗敏昊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打在颧骨上,痛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捂住脸唉唉叫。 田甜惊呼一声,忙说:“别打架!有话好好说!” 许愿一把将罗敏昊推到墙上,指着他鼻子说:“你这种打女人的男人,我最看不起,见一次打你一次!你tm的自以为了不起?你算老几?你有什么本事嚣张?你以为你是王思聪啊?我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优越感?你tm的在汉堡红灯区看脱衣舞就叫体验风土民情,田甜有个男闺蜜就叫淫贱?” 罗敏昊捂住红肿的颧骨,说:“你就是看中田甜有钱有身材吧?你以为她多纯情,你不知道她的房子哪儿来的?” 许愿揪住罗敏昊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玩清高?谁没有过去?你以为找个没钱没身材的女朋友就是原装货?有钱有身材犯法吗?你难道没交过女朋友?田甜都没嫌弃你是二手货,谈了几年恋爱,你什么好处都占尽。说结婚的时候你高风亮节不计前嫌,今天要离婚了,你tm的在这里嚼舌根,fuck!你真是贱人中的战斗机!赶紧去办离婚,别拖泥带水的,更是贱中之贱!” 田甜从没见斯文的许愿发过这么大火,已经吓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拽住罗敏昊的袖子拉走。 到了民政局里面,工作人员说还需要稍等一下。走廊一边往东,一边往西。东边是办结婚,人头攒动,喜气洋洋,连空气仿佛都是甜的。办离婚这边,好似冰湖,个个黑口黑面,或坐或站,不吭声。 他们在冷冰冰的塑料椅上坐下,罗敏昊觉得脸上还在一跳一跳地痛,这一拳打醒了他,他不珍惜这个女孩子,还有那么多人真心喜欢她,爱护她。路漫漫为她出头,居然敢带着警察上门来送律师函。他都不知道许愿几时和田甜如此要好?是他忽略了田甜的魅力?这个还像个大学生一样腼腆的南方人,打起架来比东北汉子都生猛,是因为喜欢田甜的缘故吧? 他看着灰白的墙面,问:“我们俩真没挽回的余地了吗?谈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结婚……” 田甜说:“我想,我们决定结婚是个错误。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你不爱我了吗?” 田甜沉默一会儿,这样说:“在某个阶段,某个情境,我确实爱你爱到骨头里,可以为你死,哪怕你打我骂我都无所谓。” “我们在一起,曾经很快乐,对不对?记得我们一起去欧洲玩,路漫漫开车,还有那个哑巴一样的怪咖卢卡斯,一辆小车在高速上奔驰,从汉堡一直开到布拉格……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夏天。” 田甜眼眶潮湿:“你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是什么吗?不是欧洲游,甚至不是婚礼,而是我们刚谈恋爱那阵子,一起在巷子口的大排档吃面条,你把你碗里的牛肉都挑给我,你说‘你吃肉,我喝汤’,你原本是个多么好的男人啊……” 田甜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罗敏昊声音也哽咽:“既然我们曾经那样相爱,为什么会闹到离婚收场呢?是因为钱吗?如果我家更有钱一些,我出钱买房子,是不是情况会好一点?” “因为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家人的事。我老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能看得出来,你父母很看不起我爸妈,对他们很冷淡,嫌弃他们的穿着和方言。而你是个妈宝,你妈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妈妈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存心要在我们的小家庭里也树立她的权威。可我是跟你这个人结婚,不是跟你们全家结婚!这种日子我过不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尊严和自由,现在不是封建时代,我要给婆婆下跪奉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们两个人的出身都无法改变,也不能重新选择自己的父母。这个矛盾无法调和,我们在一起注定不会幸福。现在想想,结婚的决定是太草率了,以为彼此相爱就能战胜一切,真幼稚……” 罗敏昊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 工作人员出来叫人:“下一对,田甜,罗敏昊!” 二人抹一抹眼泪,答应着,一前一后走进那间屋子。 许愿刷了几圈微信,看了几页知乎,看见田甜和罗敏昊从民政局出来了。他忙走到门口挥手,田甜示意让他就在那儿等着。 罗敏昊低声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保持联系。” 田甜却说:“不,千万别再联系,删除电话,取消一切社交网站的关注。我曾经太爱你,不可能跟你变成朋友。” 罗敏昊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田甜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走到奶茶铺子去。 坐在小铺子的小桌子边,田甜也点了一杯珍珠奶茶。 许愿问:“办离婚手续麻烦吗?” “不麻烦,比结婚简单得多。” “你……现在什么感觉?” 田甜微笑:“你觉得是什么感觉?我才二十四岁,已经是离婚妇女一枚,比剩女还不如。真是不堪回首。” “嘿,你才二十四岁呢,如花似玉,大把大把男人抢着追你。” “多谢鼓励啦!” 249、暴雨倾盆,热吻潮湿 许愿说:“真的真的,你最起码结过一次婚了,而且还这么年轻,绝对是抢手货。我不喜欢人家用剩男剩女这种形容词,谁是剩下的?那都是因为要求高,不肯将就!” “谢谢你许愿,谢谢你陪我度过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别客气,说不定哪天轮到你陪我。”许愿嘻嘻笑。 田甜在桌下踢他一脚:“乌鸦嘴,咒自己离婚啊?” “为朋友嘛,你叫我,我肯定到,翻山越岭,刀山火海都来帮忙。” “你为啥对我这么好啊?” “因为你也帮过我啊。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钱租房子,到处跑面试,你收留了我几个月,不嫌弃我,帮我洗衣服,开车接送,还给我做面条吃。人要知恩图报。” 田甜笑了,拍拍他的手说:“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上班。” “我正在存钱,打算买车,德国车买不起,先弄个日本车开开吧。” “别,日本车一撞就烂,人在里面都变成肉泥。再贵也要买德国车,最次也要美国货。你要是钱不够,我跟路漫漫都可以挪一点给你周转。” 许愿笑:“你跟路漫漫还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极品,长得这么漂亮,原本不必聪明。你俩还都是名牌大学毕业。聪明又漂亮呢,性格也不需要这么好,你俩还都这么讲义气。靠,你们这样极品的女孩子,很多男人一辈子连一个都遇不上,我居然遇到俩,我真是人生大赢家。” 田甜大笑:“那你又不追我们?就甘心当暖男啊?” “暖男好啊,随时补位。你知道暖男究竟是什么吗?云备胎啊!” 田甜站直,拿手比一比两个人不相上下的身高,故作遗憾地说:“你要是再高个十厘米,我会认真考虑让你当备胎的。” 许愿立刻踮起脚尖,冒出一截头顶:“瞬间长高!现在行不行?” 田甜大笑,笑得弯下腰,眼泪都飚出来。如果离婚悲惨,多么幸运,离婚后身边还有人会出尽百宝逗她展颜。 在德国的最后一天,李兆骏安排出半天空闲时间,和路漫漫游览慕尼黑市区。她曾来过这个德国最富庶的工业都市,又精通德语,成为李兆骏最好的导游。他们在小餐馆喝黑啤酒,吃烤猪肘,路漫漫大口喝酒,畅快吃肉,露出豪爽的一面。 “我喜欢你这样子。” “什么样子?”路漫漫手里正拿着餐刀,卖力地从猪大骨上割下猪肉来。 “享受美食,享受生活。” “死过一次之后,我的性格变化很大,我珍惜每一天,活着就很美好,哪有时间伤春悲秋。” 李兆骏在桌面上拉住她的手,翻过来,她的伤疤被手表遮住,但是她和他都知道,那伤口一直在那里。 她轻声说:“被救回来以后,我立刻后悔,想到母亲已经失去一个女儿,若再失去我,定会伤心欲绝。我活着,不止为自己,也为我的家人。实在太自私,也太幼稚,以为死了就可以解决一切事情。” “你后来到德国,可曾上教堂,信基督,寻求宗教的慰藉?” “从不。在无神论国家长大的我,很难自欺欺人,说世界上存在一个全能的神,可以拯救一切苦难。我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父亲,曾被侮辱,被抛弃。我现在只相信自己,不相信神。” 李兆骏低下头去:“我有时候会问那个创造万物的神,为何让我的女儿受病痛折磨?她是天真无辜的,难道是我作恶,报应在女儿身上?” 路漫漫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李兆骏打起精神来,举杯:“来,让我们畅饮,还有什么比美酒更能让人忘忧?” 路漫漫说:“庆祝我们签下合同,大赚一笔!” 吃完饭,外面下起雨来,他们都没有车,散步走到这里,此时周围又没有出租车,只好步行。李兆骏脱下西服,张开挡住两个人,就在人行道上并肩疾步走。 路漫漫看见一家店门口有雨伞卖,正想去买一把。李兆骏拉住她:“就这样吧,我喜欢和你依偎在一起。” 雨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钻到一家商店的屋檐下躲雨,这家服饰店已经打烊,橱窗里几个没有面目的模特摆出僵硬的姿势,他们就在那扇拱门下,紧紧依靠。 “冷吗?”他问? “有点冷,我穿裙子呢。” 路漫漫今天只穿着一件灰色七分袖洋装,裙摆及膝,高跟鞋,这样的装扮觉不适合在寒冷的秋雨黄昏走在外面。 这时,附近的教堂的钟声响起,华美而庄严,雨哗哗下着,行人匆匆,间或几辆车驶过,车灯照亮白花花的雨束。 李兆骏凝视着路漫漫的脸,缓缓地用西服罩住两个人的头脸,一片昏暗。 路漫漫意识到他们这样紧紧贴在一起实在太过亲密,已然来不及。李兆骏的手指伸入她的长发中,濡湿的卷发有如海藻一般,缠住他的手指。他的脸贴着她的额角,吻她的发丝,她的脊背绷紧,身体内部好似有一排架子鼓,乒乒乓乓地作响。 她身体发烫,是酒精的作用吧,当李兆骏深深嗅着她头发的味道时,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里面,颤抖,紧张。她好似回到十六岁,不知会发生什么,却满怀期待。 心跳狂野,四肢绵软,她闭上了眼睛,在呼吸不畅的西服包裹中,樱唇翕张,试图获得更多氧气。 李兆骏想给她他的全部,却不知该怎么开始。他过往的经验通通作废,他想做到最好,可什么是最好? 他的唇凑近,试探着贴上她的唇,四唇相贴的感觉好似春风拂过新柳,所有感官都苏醒。他想要她,再也无法等待。 大雨倾盆,他们什么都听不见了,全世界只剩这一件衣服挡住的安全岛,他们躲在这里拥吻。 这时,有一辆车不识趣地停在他们面前,明亮的车灯打扰了两个人。路漫漫情形过来,轻轻推李兆骏,他长叹一声,松开路漫漫。他拉下罩在头顶的西服,两个人的眼睛一时都不能适应光线,好似从一个蔷薇色的绮梦中苏醒过来。 车里钻出一对夫妇,手忙脚乱地搬出后备箱的童车,支起防雨罩,把后座上的孩子抱下来。 还好,没人注意他们脸上尴尬的潮红,李兆骏和路漫漫理一理身上的衣服,李兆骏把西服给路漫漫披上。 “我们在屋檐下跑一段吧,酒店就在前面路口。” 他们一路跑回酒店,两个人的皮鞋都泡汤,路漫漫的丝袜上溅上泥水,李兆骏几万块一套的西服被雨水淋得湿透,但他们都不在乎,冲进大堂,看见对方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走出电梯时,路漫漫脱下身上的西服,还给李兆骏,他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不肯告别,手在她手臂上摩挲。他们已经当街热吻,还有什么顾忌? 他想与她合为一体,体内沉睡已久的激情已经苏醒,他深信路漫漫也渴望着他。 “真不想这一天就这样结束。” 路漫漫的眼睛晶亮,胳膊交叉在胸前,望着他:“洗澡后,我们到楼下酒吧见?一起再喝一杯马天尼。” 李兆骏马上懂了,他稍稍往后退一步,绅士地说:“好,一小时后,我来敲你的门。” 一小时后,他们坐在酒吧里,两个人都换上便装,不约而同,白衬衫牛仔裤。 “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机场,我已经让酒店给我们安排了一辆车。” “当然。” “不过你飞汉堡的航班比我的晚一个小时,你得在机场打发时间了。” “放心,没问题。” 250、司徒少爷吐血! 李兆骏的声音放柔,身体向路漫漫靠近:“漫漫,我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路漫漫脸上泛红,低语:“谢谢,我还没……准备好。” 李兆骏微笑,沐浴后他身上散发出好闻的薄荷味,借着微醺的酒力,贴在路漫漫耳畔说:“当你准备好,随时告诉我,我有你公寓的备用钥匙……” 路漫漫的脸烧得滚烫,咕哝一声:“坏蛋!” 李兆骏笑而不语,凝视着路漫漫,饮下杯中烈酒。 路漫漫距离上一次春节回家,已有大半年没见过母亲。这次借出差时间回汉堡,虽然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也很高兴。 小孩子长得快,她觉得kai似乎高了一大截,差点抱不动。“妈妈”一回家,kai就重新回复成婴儿,不停要求拥抱亲吻,连吃饭也要黏在路漫漫身上。 路漫漫带他去公园玩,陪他玩皮球,给他买新玩具。林思琪说:“你这样宠他,到分开的时候,肯定要大哭一场。” 路漫漫叹息,是啊,一家人不能在一起,总是遗憾。 “妈,我还年轻,让我打拼事业,以后我们一家团圆,或者在盛京安家,或者我仍回汉堡来。” 林思琪有些犹豫:“我年纪越来越大,带孩子总觉得力不从心。而你这样年轻,还没成家。拿这孩子怎么办呢?以后你结婚,总不可能带着kai一起吧?哪个男人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 路漫漫皱眉说:“我没想那么多,总之kai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抚养他长大,哪怕不嫁人。” “不嫁人?”林思琪反问。 路漫漫坚定地说:“kai叫我妈妈,我就要对他负责,就像当年姐姐一边读书,一边照顾我一样。我们是一家人。” 路漫漫回来,卢卡斯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家里,他依旧少言寡语,可像影子一样跟在路漫漫后面,不说什么也觉得温馨。路漫漫早就习惯卢卡斯的性格,他不说话也没关系,她滔滔不绝地跟他说各种工作上的事,她在盛京的生活。她知道,卢卡斯在听。 一个周末太短,周一早晨马上又要走,kai还在沉睡,路漫漫坐在床头,轻轻吻他的脸蛋。来去匆匆,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哭着找“妈妈”。 卢卡斯开车,送路漫漫去机场。林思琪和沃夫冈留在家里照顾kai。 到了要去安检的时刻,路漫漫舍不得卢卡斯,揉他的金发,好似从前他们都还在上学时一样顽皮。 “你交女朋友了吗?” 卢卡斯腼腆地摇头。 “别害羞,喜欢谁就大声说出口。” 卢卡斯点头。 两个人拥抱,卢卡斯用力拍她的背,低语:“我会想你的。” “好好工作,找个时间,我送你张机票,你到盛京来玩。” “我从来没出国玩过。” “瞎说,我们一起去过瑞士。” “到讲德语的地方怎么算出国?” 路漫漫大笑:“好,多存点钱,来盛京找我。” 李兆骏出差这一周,卓雅打电话,让保姆把李梦晓带到司徒家照顾。她发病后一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也不大想去幼儿园。 在司徒家,卓雅专门让管家整理出一间套房,布置成粉红色,专门给李梦晓来的时候住。她喜欢这里,卓雅奶奶对她有求必应,供应源源不绝的巧克力和糖果,还常买昂贵的限量版芭比娃娃给她。 司徒修远问:“梦晓在这里,兆骏呢?” “出差。”卓雅说。 “去哪儿?” “德国慕尼黑。” 司徒修远心里咯噔一下:“跟路漫漫一起去的?” 卓雅鼻孔里哼一声:“那个狐媚子,必然是黏着兆骏,还用说?” 李梦晓坐在地毯上玩芭比,耳朵尖,听见有人提路漫漫的名字,抬起头来说:“我最喜欢路阿姨。” 司徒修远心中隐隐作痛,蹲下来,问:“路漫漫阿姨?你喜欢她?” “嗯,她是爸爸的接吻朋友,爸爸拍了好多她的照片,有一张像真人那么大,挂在书房里。爸爸会看着她的照片笑呢。” 司徒修远嗓子眼堵得慌,抓住李梦晓的手,问:“什么叫接吻朋友?” 李梦晓清澈的杏眼骨溜溜一转,笑嘻嘻地说:“我不告诉你。爸爸说,不许告诉别人他和路阿姨的事,那是他的小秘密。” 原来李兆骏早防着司徒家的人打听了!他把路漫漫安置在离家咫尺之遥的地方,一步一步达成目的,连女儿的思想工作都已搞通,路漫漫迟早当李梦晓的后妈。 卓雅忙说:“修远,童言无忌,你别当真!” 司徒修远身体僵硬,双手发抖,一言不发,转身冲回房间。不一会儿听见楼上动静,卓雅上楼,只见管家和女佣都站在卧室门口,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卓雅走近,管家低声说:“少爷把屋里能砸的都砸破,可惜一个雍正青花梅瓶,摔成八瓣。” 卓雅长吁短叹:“随他发泄吧,你们晚些时候去收拾。” 司徒修远三天没出房门,饭菜送到卧室,他偶尔吃一点,大半时间都是原封不动地放到冰凉,再撤走。 卓雅不放心,不时去探视。司徒修远并未大吼大叫,他异常安静,坐在沙发上,可以几个小时不动。困极了,就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到周五,管家忧心忡忡地说:“少爷还是不肯吃饭。” 卓雅推门进去,看司徒修远怀里抱着一本素描簿,头垂下,眼睛闭着,好似睡着。她轻轻抽出那本素描簿翻看,四角有些卷起,炭笔的部分已然模糊,必然是常常摸来摸去的缘故。 整本素描画的都是司徒修远一个人,各种姿势和神态,有的只是寥寥几笔勾勒的侧面,十分传神。右下角的签名是三个字母——lmm。电光火石,卓雅醒悟,这是路漫漫留下的物品! 心如刀绞,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掉那个女孩,她浑身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修远从昏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是被声音吵醒,睁眼一看,只见母亲正在发狠撕碎那素描簿,他大喊一声扑上去,已经来不及,大半本都成碎屑,散落一地。 “我恨死她!路漫漫是妖孽,她们姐妹都是妖孽,害了我丈夫,害了我儿子,还要害兆骏!” 司徒修远疯了一般把所有碎片都归拢,嘴里喃喃地说:“我已经失去她,妈妈,连最后一点回忆都不给我吗?” “她有什么好?让你鬼迷心窍?” 司徒修远把那破碎的速写簿抱在怀里,脸上浮现出悲伤而凄楚的笑容:“妈妈,你不妨问问兆骏,路漫漫到底哪里好,他宁可让我难过,也要得到她?” 已是黄昏,司徒修远抓起一件衣服,胡乱套上,跳上车,吩咐马三:“到艺廊去,越快越好。” 上车后,他打开小吧台,取出一瓶威士忌,不加水不加冰,直接倒在水晶玻璃杯里,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一杯接一杯。马三看见,关切地说:“少爷,空腹喝烈酒,伤身!” “少管我!” 赶到艺廊,灯火通明,还有不少客人在欣赏画作。夏梦正在接待一对明星夫妇,有了钱便想附庸风雅,要装修新房,弄些艺术品来装点门面。她推荐几幅现代画家的新派油画,和一位欧洲雕塑家的青铜塑像。 正聊着,秘书进来耳语几句。夏梦惊讶,忙打电话让另一个员工来招呼客户,走出办公室。 司徒修远正在展厅里,他已经绕了三圈,寻找他想要的东西,此时,他站在一堵墙面前,脸上积聚着风暴。夏梦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心中暗叫不妙。 司徒修远眼睛通红,沉声问:“画在哪?” “什么画?” “少装蒜!路漫漫的画你弄到哪里去了?” 夏梦瞥一眼,周围的员工和顾客好奇地竖起耳朵听,尴尬的场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咬咬唇,说:“画我处理掉了,她的画很粗劣,难登大雅之堂,有损我们艺廊的档次。” 司徒修远咆哮:“你怎么处理?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东西?你今天如果不把画交出来,我……我……” 他突然捂住腹部,痛苦地蜷起身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鲜红的血从嘴里汩汩冒出。夏梦吓得魂飞魄散,大喊:“救命啊!快叫救护车。” 她托起司徒修远的头抱在怀里,拍他的脸颊:“修远,修远,你怎么了?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这时马三冲进来,推开夏梦,把司徒修远平放在地上,抬起他的腿,让他的头侧向一边,以免他因为血液倒流而窒息。 卓雅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急得满身大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身边跟着管家、女佣、司机、律师……浩浩荡荡一群人,塞满医院走廊。 卓雅抓住医生问:“我儿子怎么样?” “病人是急性胃出血,经过抢救已经没有大碍。” “检查清楚了吗?” “是的,病人留院观察几天,之后可出院静养。但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要过度疲劳,正常作息饮食很重要,尤其忌讳烟酒。” 251、情人眼里出西施 司徒修远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见满屋的人,所有人都在,妹妹,夏梦,李建明……除了李兆骏还在从慕尼黑回盛京的飞机上。他疲倦地说:“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卓雅哭着说:“你吓死妈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 司徒修远筋疲力尽,一个字都不想说。卓雅怒火攻心,转而朝夏梦发飙:“夏小姐,修远出门时人好好的,却在你处发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梦好涵养,垂首不语。 司徒修远的随从马三说:“太太,少爷在车上喝了大半瓶威士忌,加上情绪激动以及空腹体虚,所以才会呕血,应该和夏梦小姐没关系。” 卓雅叹息一声,还是儿子身边心腹做事可靠,有条有理。 司徒修远气息微弱地说:“都走吧,不想我死得早,就让我安静一下。” 满满一屋子人悄悄退去,只剩一盏昏黄的灯,照着司徒修远憔悴的面容。他明白,相思已入骨,他的病,是不会痊愈了。 李兆骏回到盛京,听说司徒修远急病入院,忙去探望,司徒修远却沉默寡言,和他没说几句话。两个挚友,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搞得形同陌路,令人扼腕。 李兆骏事后跟夏梦打听,原来是为了路漫漫的画。 “你怎能把那批画毁掉?修远极看重有关路漫漫的一切,怪不得他气成那样。” 夏梦冷笑:“难道我还替他们留着定情信物,帮他们破镜重圆不成?兆骏,你别说风凉话,你不是在热烈追求路漫漫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兆骏挂断电话。 在办公室,李兆骏转告路漫漫:“修远生病,还在住院治疗。” 路漫漫正在电脑上处理文件,手下停滞片刻,然后继续工作,淡淡地问一句:“严重吗?” “在艺廊突然呕血,吓坏一群人。” 路漫漫沉默。 李兆骏继续说下去:“听那边说,修远得知你跟我两人去德国出差,几天不吃不喝,空腹灌烈酒,跑到艺廊要你的画,谁知夏梦却把你的油画扔掉。修远一时急火攻心,大量胃出血。” 路漫漫认真听完,抬头问:“你为何要一五一十告诉我?是希望我去探望司徒大少爷吗?” 李兆骏直视她的眼睛:“漫漫,我是喜欢你,也希望你回应我。但我希望这段感情是成熟理智的,而不是我趁虚而入,与你一时激情。假如你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我,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路漫漫叹息一声,掩住面孔,低语:“我不想做这种选择,如果你只是你就好了。” 李兆骏按住她的肩膀:“我只是我,即使我跟司徒家关系匪浅,那也不影响我追求你。” 秋日静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白床单上,窗外树影斑驳,叶子沙沙响。司徒修远躺在病床上,半梦半醒,昏昏欲睡。 迷糊中,他仿佛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悄走近,凝视他的面容。这是路漫漫啊!他突然羞愧,病容憔悴,怎经得起这样细究?呵,幸好只是梦而已,不怕不怕,他沉沉睡去。 路漫漫凝神屏气,站在病床前,注视司徒修远。印象中从未见他如此虚弱过,他一向健壮,精力充沛,充满男性力量。此刻他双眸紧闭,眉心紧锁成一个川字。鼻梁高挺,人中极深,形成一小块菱形阴影。唇峰棱角分明,像弓形。他仍是俊美无双的男子,即使病恹恹。 护士推门进来量血压,路漫漫点头致意,悄悄溜走。 司徒修远悠悠醒转,护士戴着口罩,一双眼睛看着他笑,手势特别温柔。住高级特护病房的人,非富即贵,她们都不敢怠慢,何况还是这样英俊的年轻男人。 一股甜香钻进鼻孔,司徒修远转头一看,茶几上放着一个保鲜盒。他问:“那是什么?” “刚才有人来探望你,好像是那个美女留下的。” 护士端过来,打开给他看,是一大块起司蛋糕,没有玻璃纸,没有标签,放一把小小银勺,显然是自己烤的。司徒修远灵光一现,她果真来过!这是刻骨铭心的回忆中的味道,绝不会错。 他几欲落泪,对护士说:“我要吃蛋糕,请给我一杯黑咖啡。” “医生嘱咐,您不能喝任何刺激性饮料,尤其戒茶和咖啡。” 司徒修远一双桃花眼盯着护士,柔声说:“你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护士暗叹,这个男人躺在病床上,魅力还这么强,一双电眼令她双膝发软,她脸色潮红,压低声音说:“我给你弄杯脱咖啡因的咖啡饮料来吧。” 路漫漫回到盛京,提议一起聚一聚,庆祝田甜恢复单身女郎的身份。 她,田甜,许愿三个人前往本市一家著名夜店,夜生活的黄金时段还没开始,门口已经大排长龙。田甜胸有成竹,径直走到守门的大汉身边,巧笑倩兮,耳语几句,暗暗塞一张钞票,他们三人获准放行。 喝过一轮,酒保再送上两杯鸡尾酒,说:“那边一桌客人送的。” 路漫漫和田甜一瞥,只见两个人模人样的中年男人,面泛油光,冲她们摆手微笑。路漫漫和田甜对视一眼,把酒推回酒保跟前。 “心领了,这酒刚好不是我们喜欢的。” 酒保见惯场面,耸耸肩,把酒撤回。 许愿笑问:“怎么,有人献殷勤,你们不给面子?” 路漫漫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贪一杯酒的便宜,等下就会贴上来,捏手摸大腿。我又不是买不起一杯酒,不稀罕。” 三人玩到快凌晨才出来,刚才那两个搭讪未遂的男人尾随,一只咸猪手搭上路漫漫的肩膀:“小姐不给面子啊!我请你们换个地方再喝两杯吧。” 她反应奇快,一手捏住手腕,另一只手用力把那人手指往上掰,痛得那男人嗷嗷叫。她转身,已经从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对准那男人头脸猛喷,喷雾十分刺激,那人捂住头倒在地上惨叫。他的同伴赶紧去扶,大吼:“你神经病啊!” “你们才有病,以为女人好欺负?” 许愿忙护住两个女孩:“先生,是你们先动手动脚的,赶快走吧,否则警察来了,丢脸的是你们。” 那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离开,田甜惊魂未定,说:“漫漫,你几时变得这样生猛?” “我有个警察朋友,他教我怎么保护自己。其实,我今天是第一次用防狼喷雾,看来挺管用的,那人眼睛肿得睁不开。” 许愿笑说:“这些色鬼活该,送上门来给你练手。” 路漫漫开车,把田甜送回家,许愿住得太远,就在田甜家过夜,路漫漫独自开车回去。 车停好,她穿过停车场,看见李兆骏家仍旧灯火通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 “这么晚还没睡?” “梦晓拉肚子,难受,一直哭。” “保姆不在吗?” “保姆也是人,总要放假,实在不巧。” “我来帮忙。” 路漫漫二话不说,立刻上门去。只见李兆骏脸色憔悴,胡子拉碴,衬衫皱得像抹布。她去李梦晓的房间,她有一个独用的小浴室,此刻正坐在马桶上抽抽搭搭哭,一边拉肚子,屋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先开窗透气,然后李梦晓问可有服药,有没有补充水分。 她让李兆骏先去休息:“让我来,你睡饱了来换班。” 李兆骏实在支持不住,回到他的房间,倒头就呼呼大睡。路漫漫给李梦晓擦洗身子,换干净衣服和床单,喂水喝,她睡不着,路漫漫就抱着她躺在床上,给她念童话故事。李梦晓又拉了两次,直折腾到四点多才算睡着。 此时路漫漫也累极,但还是支撑着去把浴室里用过的毛巾河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把地板擦干净。闻一闻自己身上,仿佛也有一股臭气。人真是可怕的动物,每天无时无刻不在制造各种臭味,不刷牙有口气,不洗澡有污垢,更别提排泄物多么肮脏。 她叹口气,此时不方便去打扰李兆骏,便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盖一床毛毯,胡乱睡去。到六点多,李兆骏睡饱,忙起身去查看,只见女儿抱着泰迪熊,扯着小鼾声。而路漫漫蜷缩在一张毛毯下,楚楚可怜,像只猫。他轻轻在路漫漫身边坐下,忍不住伸手拨开她脸上的乱发,她睡觉时嘴唇微微张开,显得稚气。脸上还有一点残妆,睫毛膏晕开。可在李兆骏眼里,不但不显邋遢,反而别有风情。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路漫漫睡得浅,察觉脸上痒痒的,醒过来。发现李兆骏倚在沙发上,含笑欣赏她的睡姿。 “哦,抱歉,我实在犯困,就随便睡。” “家里有客房,你不必委屈自己。是我不好,没跟你交代清楚。” “没事,年轻嘛,睡两三个小时又是一条好汉。” “你饿不饿?” “很饿,不过我想先回去洗个澡。” “就在我这边洗吧。” “我没有换洗衣服。” “我的洗衣机有十五分钟快速程序,等你洗好出来,衣服就洗净烘干。” 路漫漫还在犹豫,李兆骏说:“我怕等下梦晓醒来,我一个人搞不定,麻烦你还是留在我这边。” 252、熟女的秘密派对 李兆骏的房子很大,是四房两厅三卫,他让路漫漫使用他主卧里的浴室。路漫漫走进去一看,装修简洁而实用,杂物都收纳整齐,洗脸池旁放着电动牙刷和剃须刀、爽肤水之类的清洁用品。架子上搭着一张浅咖啡色毛巾,柔软得让人想把脸埋进去深呼吸。 她小心地关上门,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反锁,把衣服脱下来,扔进洗衣机,走进磨砂玻璃沐浴间,把水开得略烫,痛痛快快地从头到脚清洗一遍。李兆骏的生活方式趋向简约,只用一瓶洗发洗脸洗身三合一的男士浴液,薄荷味。 路漫漫闻一闻,很喜欢,挤出大团,揉在头发上,薄荷味清新怡人,她心情突然很好,哼起上学时很喜欢的一支德语歌来。 洗到皮肤发红,肌肉放松,她关上水,满足地叹口气,拉开浴室门,却看见李兆骏坐在对面看着她。她尖叫一声,李兆骏抬起胳膊把一张大浴巾拉起来,挡住视线,笑说:“我怕你找不到干净毛巾,特地等着为你服务。” 路漫漫双手掩住重点部位,埋怨说:“流氓!你等多久啦?” 李兆骏躲在浴巾后面,声音含笑:“从你开始哼歌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你跳舞一流,唱歌真是不敢恭维,有没有人说你五音不全?” 路漫漫又羞又气,可一丝不挂,拿李兆骏没辙。李兆骏站起来,仍然把浴巾挡在脸前面,他使坏,把脸贴紧毛巾,五官凸出,扮鬼吓路漫漫:“还不快裹上毛巾,我是色鬼,专门吃卷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 路漫漫笑得眼泪飚出,走上前去,捏住浴巾上缘。 “闭上眼睛!” 李兆骏转过头,闭上眼睛:“谁偷看谁是小狗。” 路漫漫拿起浴巾,手忙脚乱裹在身上。等她说好,李兆骏才睁开眼,他用另一间浴室清理过自己,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路漫漫站在地毯上,头发还在滴水,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脸蛋粉红。李兆骏打开柜子,再拿出一条干净毛巾,帮她擦头发。 “我自己来。” “你一松手,可就春光乍泄,还是抓紧胸口吧。”李兆骏调侃她。 他手势熟练,并不用力擦,而只是用毛巾裹住头发轻拍,免得损伤发质。擦到半干,他让路漫漫坐在凳子上,取出电吹风,用最柔和的一档,隔一段距离给她吹头发,动作细腻,从发根到发梢,面面俱到,妥妥帖帖。 “你吹头发真是专业级别的,常伺候女朋友,练成神功?”路漫漫笑问。 李兆骏不怕,坦荡荡地说:“不,照顾女儿练出来的,以前我从不帮女人吹头发,都是女人伺候我。” 路漫漫大笑。 李兆骏爱死她明朗的笑颜,忍不住揽她入怀,吻她额角,她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脏狂跳的声音,两个人身上都弥漫着同一种薄荷清香,她几乎眩晕。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梦晓揉着眼睛走进来,嘟囔说:“爹地,我饿了!” 路漫漫赶紧跳起来,去洗衣机取衣服穿。李兆骏欲哭无泪,真是熊孩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司徒雪霏最讨厌阴雨连绵的天气,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她去找夏梦,看她有什么新玩意儿。 到了艺廊夏梦的办公室,司徒雪霏把高跟鞋一甩,打横躺倒在夏梦那雪白的娇贵小羊皮沙发上。 她娇慵地抱怨:“无聊啊!无聊啊,杀了我吧!” “找个男人谈恋爱呗。” “好男人都绝种,有钱的长得丑,好看的一穷二白。如果我跟我哥没血缘关系,我就跟他谈恋爱,只有他完美无缺。” 夏梦噗呲一笑,拖她起来:“走,我带你去找乐子。” 夏梦神神秘秘,打一个电话,带司徒雪霏出门,她不让司机送,自己开车,七拐八绕,到达郊区一处独立的宅院,那里已经停着四五辆豪车。 “来干嘛?” “参加女人们的party。来,戴上这个。”夏梦从手袋里掏出两个面具,做得极其精巧,是一整片蕾丝制成,揉一揉可以捏成乒乓球大小。她先戴上,对着汽车的后视镜涂上暗紫色口红,瞬间化身妖艳的化装舞会女王。司徒雪霏心中写满问号,但也如法炮制,用化妆包里的口红补妆,黑色蕾丝遮住半张脸,搭配烈焰红唇,活像红磨坊歌剧的女主角。 夏梦拉着司徒雪霏下车,对她耳语:“记住,我们是来看戏的,保持微笑,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保持缄默。” 夏梦走到大宅门口,按铃,有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来应门,夏梦低语一句:“露滴牡丹开。” 那人微笑点头,夏梦带着司徒雪霏走进房中。 一股甜香扑面而来,好似印度那种线香,熏得人有如腾云驾雾。大白天,宅院却帘幕低垂,烛火高烧,有如古代皇宫一般,四周影影绰绰。 男人引路,她们走入一间布满酒红色丝绒的房子,以隔音材料装修,一扇窗户都没有,好似沙龙一般,门打开进去,三面墙都是贵妃榻和沙发椅,还有精致小茶几,已经坐着五六个女人在那里,都戴着各种面具遮住脸,看不出年纪,但无一不是珠光宝气,穿着名贵衣衫。彼此只交换一下眼神,却不交谈,心照不宣的模样。 侍者捧上各色酒水,任君挑选,司徒雪霏有点紧张,拿了一杯香槟,期待即将会发生的事。屋子中间有一张黑色皮质床垫,而天花板上面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加上水晶吊灯,光线反射,显得有些诡异。 “我们到底来看什么?” 夏梦竖起一指按在唇上:“嘘……” 只见一男一女走进房间,身上没几片布蔽体。屋内突然静寂,个个盯紧这一对人。他们年轻,漂亮,性感,最重要是——没有羞耻心。 这对男女坐到房间中央的黑色床垫上,开始“表演”。司徒雪霏目瞪口呆,原来表演是活春宫! 司徒雪霏实在无法忍受,起身想要离去。夏梦拉住她的手:“前戏刚结束,精彩的场面还没开始。” “够了,我……不感兴趣。” 夏梦会意,她拿起手袋,陪司徒雪霏走出那间旖旎的酒红密室。她带司徒雪霏走进一间化妆室,反锁上门,夏梦解开旗袍领口的盘扣,以手扇风透气。 “里面有点热,对不对?”她说。 司徒雪霏点头,扯开面具,脸上已经汗湿,粉底融化。她从手袋里掏出卸妆纸巾擦净脸孔,打开水龙头,洗脸。她觉得身上脏,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每个毛孔都张开,好似呼吸了那酒红色的魅惑空气,浑身燥热。 司徒雪霏问:“夏梦,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是秘密俱乐部对不对?那对男女是什么人?” “他们?当然是职业演员。有人拍这种片子给大众看,作为一门营生。他们比较高级,只表演给一小群人看,比如像这种会员费昂贵的女士俱乐部。你觉得怎么样?” 司徒雪霏苦笑:“这种事,还是关起门来偷偷做比较有乐趣。摆在眼前给人欣赏,十分不堪,像杂技。” 夏梦但笑不语。 司徒雪霏重新补妆,看着镜子里淡定梳头的夏梦,她的短发仍然剪得一丝不苟,刘海纹丝不动,一个365天都穿旗袍的淑女,名门望族之后,居然有这种奇特的嗜好,真令司徒雪霏感慨不已。 夏梦似乎猜到司徒雪霏的心思,拉着她的手说:“人都有一个隐秘的灵魂,只有自己知道的一面,那不是罪恶,也不必羞耻。我们不过是人而已,有七情六欲,有动物性的原始本能。” 说着,她去解旗袍的盘扣,她仍穿手工缝制的旧式旗袍,一粒粒盘扣从脖子到裙摆,全部解开之后,她拉开衣襟给司徒雪霏看。 司徒雪霏惊呼一声,原来这位名媛淑女在端庄的旗袍下面,穿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内衣,那都不能称之为内衣,像某种sm的道具服。 “你……哇……”司徒雪霏说不出话来。 夏梦扭动身体,展示一番,然后慢条斯理地系上扣子,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 253、我专门服侍女人 夏梦让司徒雪霏把面具重新戴好,陪她走出大宅。 在路上,她说:“叶青走后你一直闷闷不乐,青春年华,如此蹉跎?何苦来着!我帮你约一个朋友见面,他懂吃,会玩,一定会让你开心。” “不用。” 夏梦把手按在司徒雪霏肩膀上:“听我的,没错。你在这里凄凄惨惨戚戚,只是令容颜憔悴而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隔两日,夏梦发一条消息给司徒雪霏:“下午三点,山顶云海咖啡厅a座见。” 司徒雪霏不知夏梦卖的是什么关子,但仍旧赴约。她穿一件保守墨绿色连身洋装,戴一串大溪地黑珍珠项链。 她到达咖啡厅,发现a座是一间封闭式小包厢,布置得很有情趣,墨绿色墙纸,玫瑰红丝绒沙发,还有蒂凡尼风格彩绘玻璃壁灯,光线柔和,燃一盏香薰蜡烛,情调特别适合幽会。 她略坐片刻,就有一个年轻男人来敲门。她神色惊慌,仿佛做坏事被撞破。 “雪小姐,你好。” 司徒雪霏呆呆看着他,恍悟夏梦没有透露她的真名,于是含混地点头答应。 那男人坐到她身边:“抱歉,停车位好难找。” 司徒雪霏说:“你开什么车?” “保时捷。” “哦,我也是。” 司徒雪霏找不到话题,那男人却潇洒自如,叫服务生前来,点一壶“东方美人”和一个水果盘,蓝莓慕斯,冰淇淋。司徒雪霏不吭声,任由他做主。 她以余光打量他,他穿一套amani窄身西服,衬衫是极淡的肉粉色,解开两颗扣,露出一片光洁的古铜色胸膛。这种肤色若非常年运动,就是特别去美容沙龙用紫光灯晒出来的。 那男人并不忸怩,任由司徒雪霏看个够。有司徒修远那样俊逸无双的美男哥哥,司徒雪霏很难被一般男人的外貌打动。不过这这男人的模样很舒服,眉清目朗,邻家气质,像个大学生。个子高,但不过分高。骨骼舒展,却不至于太魁梧而使女性感到受威胁。 那男人并不动手动脚,只是大腿与胳膊有意无意地挨着她。 “茶点合胃口吗?”他问。 司徒雪霏答非所问:“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小卒而已,雪小姐叫我乔治吧。” 呵,英文名,想必做这一行的都用“艺名”。 她继续问:“为什么做这行?你的外形条件可以去当演员或者模特。” 乔治微笑说:“让美丽的女性们感到身心愉悦,我觉得这样的职业更有意义。” 真有哲学高度!司徒雪霏不得不佩服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喝过茶,乔治叫拿账单来,他看一眼,掏出几张大钞,小费丰厚,服务生喜笑颜开。 “乔治,为何你来付账?” 他笑而不语,拉她起身,为她穿风衣。他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出咖啡馆,手干燥而温暖,微微用力,她瞬间心里一软,并未挣脱。 “来,让我带你去看红枫。” 乔治请她上车,他开一辆保时捷911敞篷车,配置一般,内行人看得出并不贵,但外形讨喜有面子,深谙女性爱慕虚荣的心理。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转一圈,冷风烈烈,司徒雪霏以大丝巾裹住头发,架起墨镜。乔治在视野极佳处停车。二人靠在车头上,看漫山遍野的红枫。司徒雪霏甚至能看见自家别墅的屋顶,这里,她不止来过一次,但她不吭声,何苦自报家门,让人知道她就是司徒家的大小姐? 乔治轻轻揽住她肩膀,她只觉背上一层汗。突然觉得此举实在冒险,她的车扔在咖啡厅外面,孤身跟这样一个男人到荒郊野外。她突然想起叶青曾叮嘱她,出入务必小心谨慎。天啊,不会旧事重演吧! 乔治温柔地说:“你是我服务过最年轻貌美的淑女。像你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寂寞?男人们会争着舔你的鞋尖。” 司徒雪霏的神情落寞:“错,高处不胜寒。配得上我的男人,不屑于伺候我。愿意伺候我的男人,却不是门当户对。” “雪小姐,多少浪漫爱情,都毁在门当户对四个字上。生命这么短暂,可以轰轰烈烈谈恋爱的年纪,算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吧,撑死不过十年,为何要委屈自己,早早投入到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不过是为了炫耀给世人看,我嫁给某某人,他父亲,祖父是某某人。你要的是能让你快活的男人,不是吗?什么叫快活,这两个字最妙,和那个对的人在一起,时间飞逝,十年如一日那般眨眼就过了。不美满的婚姻,令女人们度日如年,所以才会催生我们这一行。雪小姐,我能让你开心,哪怕只是一夜,一定让你终身难忘。值不值得?天下没有更值得的交易了。” 司徒雪霏深受震动,没想到这个赚女人钱的乔治深谙人生真谛。 她叹息一声,低语:“送我回咖啡厅取车。” 她回到自己车里,乔治十分自然地坐到副驾位置上,问:“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请你下车。” 乔治挑眉:“我什么地方令你不满意?” “不,你非常好,谢谢你陪我一下午,我很愉快。”司徒雪霏说着便去掏钱夹。乔治知情识趣,按住她的手,温柔地说:“summer小姐已付过费用。雪小姐,你今天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也许改日我们再约,我给你一张名片,想聊天时找我。” summer想必就是夏梦的化名了,司徒雪霏不作声。 乔治将他的名片塞进司徒雪霏包内,抬起她的手,吻她指尖,下车告辞。司徒雪霏目送他的车驶走,才掏出名片看。名片和他衬衫颜色一样,都是那种淡如女子脸上红晕的粉色,没有公司名字,也没有头衔,只有简单的名字和电话,微信,电邮地址。 司徒雪霏叹息一声,犹豫片刻,将名片仔仔细细撕碎,捏在手心,开车下山时,放下窗户,伸手一撒,随风而逝。 第二天,夏梦打电话给司徒雪霏:“大小姐,你浪费我的金钱。乔治很贵,他是最顶级的男伴,货真价实的大学在校生。” “我没兴趣。” 夏梦咯咯笑,捂住手机压低声音说:“你是没试过,保管你终身难忘,你不知道女人居然可以获得那样狂风暴雨般的快感,乔治技巧一流,又精通cuntlicking,可以令女人……” 司徒雪霏听不下去,有些粗暴地打断夏梦的话:“我不需要,真的,谢谢你的盛情,我欠你一次。” 夏梦在那边沉默,司徒雪霏忙说:“别生气,我并不是故作清高。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已经历过最好的,再没有男人会令我更愉快,我不愿退而求其次。” 夏梦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一口气:“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富可敌国的司徒兄妹,都是痴情种子,不撞南墙不回头。不,你们是明知火坑也往里面跳。雪霏,叶青不会回心转意,因为他不可能一夜暴富,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 “他一直配得上我,只是,不是在金钱方面。” 二人都陷入沉默,夏梦挂断了电话。 司徒雪霏经过这场桃色历险,突然兴致大发,想要设计女性内衣。她让美亚百货的员工将裁剪用的人形模特放到她办公室,另送上各色布料和珠片纽扣花边等物。忙碌数日,全用手工裁剪和缝制。 她每天下班都用一块黑布把模特盖起来,连秘书都不知道她的神秘作品。 终于完工那日,她叫商场内衣部的经理来看。黑布掀开,那见多识广的经理瞠目结舌。 “这个……” 司徒雪霏说:“你觉得如何?” 那中年女经理吞一下口水:“非常……诱惑!” “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但我以前没有制衣的经验,不知实穿效果如何,可否找人试一试?” 经理忙叫一个内衣部售货员来试穿。那女孩穿好,躲着不肯出来见人,经理把她拖出来,哗!若有男人在场,口水一定会滴到地上。 司徒雪霏笑说:“很好,我从前业余设计珠宝,一双手还算灵巧,作品差不多接近我心目中的样子。” 经理说:“纯手工?要量产不可能。” “谁说要量产?我的想法是专门辟一个橱窗展示我的设计作品,当然,最好是有五六套的时候,我做原始版型,接受预定,由客人提供尺码,只做十套,不能更多。用我的名字——雪霏,作为品牌,讲明是美亚百货独家发售,我们试试看,能否有销路。” 经理说:“理念很好,小姐亲自设计,限量发售,那价格不能低。” “当然,你们开会讨论一下定价,要相信愿意买独家设计的消费者,不会吝啬金钱。” 经理领命而去。司徒雪霏灵感如泉涌,立刻伏案,摊开画簿,绘起草图来。 254、人生何处不相逢 司徒雪霏没想到再见到叶青,会在一个鸡尾酒会上。 酒会里受邀的都是本地知名企业的代表,她则是以美亚百货市场总监的身份出席,穿一袭深紫色天鹅绒裹身裙,佩戴一副水滴形祖母绿宝石耳环和同款戒指。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十分奇妙,好似两块磁铁,隔着一段距离也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她看见叶青手里端着一杯酒,靠坐在一张桌上,姿态自信而闲适。尽管穿着得体的brioni三件套西服,但他魁梧结实的身躯好似要挣脱束缚喷薄而出。纤细的高脚杯捏在他手里,仿佛快要折断。 司徒雪霏呼吸凝滞,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他。叶青那古铜色的健康皮肤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仍旧是清爽的短发,只是重新设计过,剪得更富有层次感,十分时髦。 叶青也在看司徒雪霏,一双猎豹般的眼睛紧盯着她,那目光好似有热度一般,让她双颊滚烫。叶青身边有几个男人,而司徒雪霏也身处一个小圈子里,他隔着人群朝她遥遥举杯示意。 司徒雪霏眼里只剩叶青,她耳朵塞住,人群在视线里虚化成为背景,无数张嘴好似鱼群一样翕张,有人对她说话,有人在吃东西,有人在大笑……但是她听不见,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而嗓子眼里好似有火在烧。 她不想失态,今天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知名企业的代表,她必须优雅而冷静。她顺手将酒杯交给路过的侍者,穿越人群,想要洗手间去冷静片刻。 她刚到走廊,身后有人拉住她的胳膊。 “雪霏。” 她转身,看见叶青,他仍是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笑起来的温柔能融化阿尔卑斯山的雪,皮肤有阳光的味道。 司徒雪霏深呼吸一口,客套地说:“看见你真好,你穿brioni的礼服非常帅气。” 叶青但笑不语,扶住她的后腰,带她往安全楼梯处走,司徒雪霏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穿着高跟鞋的脚步有些摇晃,是醉了吗?她能感觉到叶青身上男性的麝香味儿,香槟酒的甜香,还有烟草气息,他几时开始抽雪茄? 推开安全楼梯的门,叶青将司徒雪霏抵到墙角。 “我好想你,为何看见我就逃跑?” “我没有……” 叶青的手指轻柔地拂上司徒雪霏的脸,慢慢往下滑,描画她丰润的双唇,然后到挺翘的下巴。司徒雪霏只觉心脏蹦到嗓子眼,呼吸困难。 他低头,嘴唇覆上,火热,柔软,记忆被唤醒,这是念念不忘的美好滋味。 叶青大手一抄,轻松将司徒雪霏举起,她抱紧他的头压在她胸口,低声饮泣:“天啊,你离开了一百年那么久。” 司徒雪霏的双手颤抖着摸他的头发,如他人一般刚硬,磨在掌心,微微地疼。 他贴在她锁骨窝里,叹息一声:“你瘦了。” “因为思念你。” 叶青抱得更紧,说:“我们一起溜走吧。” 司徒雪霏突然恢复理智,从叶青身上跳下来,慌张地整理衣服头发。 “不,我还有生意上的事要谈……”她拉开门,逃回会场,叶青黯然,独自一人在楼梯间踱步。 次日,司徒雪霏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中,忘却叶青再次出现带来的冲击。当她去巡视她的内衣专柜时,却看见叶青正站在橱窗前,欣赏她设计的作品。他西装革履,蓝格子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魁伟的体格使得任何西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像拘束野兽的枷锁。 她脸上瞬间充血,忙躲到角落,身边的随从不明所以,问:“总监不舒服?” “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退散,司徒雪霏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对自己说——你不是小女孩了,怕什么? 她走到叶青身边,他转头对她微笑,好像笃定她会出现一样。 “听说你设计同名品牌的内衣,我特地来膜拜。” 司徒雪霏脸红红:“玩玩而已。” “你冰雪聪明,随便玩玩,已经比普通人做得高明十倍。你设计的戒指,我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他抬手,司徒雪霏看见那枚铂金戒指温润的闪光。他们默默无语,一起看橱窗里的内衣。 叶青啧啧称赞:“没想到你如此端庄的淑女,设计的内衣能让男人看了骨头酥软,恨不得全部买下送给女友。而女人们穿上你的设计,脱胎换骨,性感的一面充分展现。” 司徒雪霏心中欢喜:“你觉得好?会不会太猥亵?” “不,香艳而不低俗,你真的很有才华。” “谢谢。” 司徒雪霏抄手站着,可身体已经滚烫,她在脑海里幻想,如果叶青看见她此刻端庄的象牙色套装里面穿着多么绮丽的内衣,会不会扑倒她……然后…… 她咳嗽两声,转移话题:“你回盛京了?在哪儿高就?” 叶青对司徒雪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我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旅行时,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一起去亚马逊河流域探险,他很欣赏我。原来他是迅科通讯的总裁,他邀请我加入公司,重做我通信专业老本行。” “啊?!迅科通讯,这家公司在业界很有名气,尤其这两年进军欧洲市场,势头生猛。前几年我哥哥一度想收购这家迅科通讯,那个总裁很强硬,采取激烈的反收购措施,我哥怕两败俱伤,最终作罢,不过我们司徒集团仍然持有迅科通讯百分之十一的股份一阵子,到去年高点的时候才抛掉套现,大赚了一笔。” 叶青微笑说:“是,迅科通讯比起司徒集团这样的商场大鳄而言,只是一条小鱼罢了,但并不是好啃的骨头。” “哪里哪里,是行业翘楚。你在迅科通讯做什么职位?” “客户经理,先在盛京待一阵子,参加培训。然后我会被派驻瑞典,担任那边的分部总经理。” 司徒雪霏惊讶:“去那么冷的地方?” 叶青笑道:“其实我很庆幸在你们司徒家待的那几年,我赚到丰厚薪水,让我有机会环游世界,认识很多优秀的人,得到新的工作机会。尤其是你,雪霏,我陪你去瑞士的那几个月,是我人生第一次出国,打开眼界之后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无限精彩,原本怕开口说英语,其实说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还在学瑞典语。” 司徒雪霏感慨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当然,我不可能永远是某某人的司机。” “叶青,你知道我一直尊重你,没当你是佣人。” 叶青沉吟片刻:“如果我邀请你跟我一起去瑞典,你愿意吗?” 司徒雪霏微笑:“我们之间的根本矛盾还是横亘在那里。迅科通讯再有名,规模也有限,说起来和我们司徒集团名下一家子公司差不多地位。你年薪再高,涨到顶也高不过七位数。而我每年置装的费用就要百万人民币,你仍旧不是一个能负担得起我生活的普通男人。恕我直言,叶青……可,这就是现实。” 叶青看着司徒雪霏,他脸上波澜不惊,冷静地说:“雪霏,人生有很多价值,有人重视家庭和乐,有人重视事业成功,有人看重物质,有人只求真爱。你若抓住一样不放手,注定得不到其他。我现在一年不过赚几十万,当然供不起你的珠宝和跑车。可是,我能让你快乐,不是吗?你守着绫罗绸缎,金山银海,可愁眉苦脸,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这样长大……叶青,就好像你生来就流着军人的血液一样……” 她还想说什么,一群太太们兴奋地跑到她的内衣橱窗前指指点点。 “我想订这套。” “哗!你老公的手会被扎成马蜂窝!” “哈哈,还不如订这套红色的,多香艳,细带一扯就开。” …… 255、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 司徒雪霏怕人认出,忙走去一边,走出几步才发现叶青并未跟上,他只是站在那里目送她离开,双手插在裤兜里,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哀愁。 司徒雪霏下班后去找夏梦,她筋疲力尽地趴在她的红木大上,等着夏梦给她泡茶。她眼神涣散,神游太虚,无法集中注意力。 “叶青回盛京了。”她说。 “哦?他来找你?”夏梦惊奇。 “嗯,他叫我跟他一起去瑞典,他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他怎么样?还是那样……鲜嫩可口吗?我每次看见他,都觉得这个男人像三成熟的大号菲力牛排,让人口水直流。”夏梦啧啧做声,好似真的对着叶青的身躯流口水。 司徒雪霏说:“他比从前更有魅力,依旧强悍而健壮,抱起我好像拎起一只猫那样轻松。我埋在他胸膛里,一边自怨自艾,一边贪婪索吻。” “你没救了!” 司徒雪霏没好气地说:“你别装模作样,从前不知道你表里不一,还以为你是圣女。现在回想,你早就对叶青垂涎三尺吧?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幻想过他?” 夏梦笑得花枝乱颤,她那好似尺子比着剪出来的刘海不住晃动。 “被你戳穿了,我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梦见他的躶体,他是真正的男人,荷尔蒙从每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司徒雪霏捂住耳朵大叫:“你这个色女!非礼勿听!” 夏梦搂住司徒雪霏的肩膀,递给她一杯普洱。 “大小姐你别装蒜,你就是压抑太久,才会去设计那些勾魂摄魄的性感内衣,你若不找个男人,迟早憋出毛病来。既然叶青回来,不妨重拾旧欢,哪怕没有未来,多滚几次床单也是好的。我相信他在那方面一定能让你非常满足……” 真难想象,这个精通琴棋书画,穿手工刺绣旗袍的端庄淑女,内心居然住着那样一个贪恋肉体欢愉的疯狂灵魂。 这天,路漫漫又加班到天黑,李兆骏要照顾女儿,总是五点准时走,她这个私人助理不指望朝九晚五,总是尽职尽责地超时工作。 她开车回家,突然发现那辆黑色卡宴再次出现,这次跟得很紧,几次在红灯处几乎贴上来,吓得路漫漫一身冷汗。她绕了几个圈还是甩不掉,干脆往一个小巷子里开去,熄火停车,卡宴跟在后面,根本不减速,路漫漫暗叫不妙,正想跳车,卡宴一个急刹车,轮胎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车就抵着她后保险杠停下。 路漫漫钻出车,没忘记把防狼喷雾捏在手里。后面车里的人也下来,不出所料,正是夏梦。 “你三番五次跟踪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跟得这么紧,追尾你也危险!”路漫漫质问。 “德国车经撞,这种低时速,我把你车撞烂也死不了人。”夏梦笑嘻嘻,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 路漫漫气结,遇到不讲理兼不要命的,有什么办法? “夏小姐,不要以为你是美国籍,就枉顾法律,你在这里犯事,一样要负责。” “你以为我想弄死你?” “你是恨不得我死吧?” “是。你若不出现,司徒修远早就成为我的男人。你若不出现,兆骏不会一门心思投注在你身上。就为了你,我失去喜欢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你配得上他们吗?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死,被车撞也好,被雷劈也罢,不死也想让你残废。实话告诉你,你的画就是我划烂的,我巴不得划的是你那张脸!垃圾一样的油画,只有修远才会当宝贝!” 夏梦这样坦荡荡,路漫漫说不出话来。夏梦走到路漫漫面前,她穿着高跟鞋,和路漫漫一般高,眼神如刀:“你真下贱,勾着两个男人的胃口,修远和兆骏都为你神魂颠倒,你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没有!” “绿茶婊就不要装清纯!你趁早消失吧,路漫漫,在盛京,恨你的人比爱你的人多。小心哪天月黑风高,你会横尸在某个垃圾箱里。” 路漫漫气得发抖,夏梦冷笑一声,回到车里,引擎轰鸣,倒车出巷子口,扬长而去。 和夏梦狭路相逢这件事,路漫漫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田甜和许愿,她只是更频繁地去找林佑威,练习防身术,每天跑步加强体力。有人要她消失,她偏不走。 这天,她和林佑威过招,半小时后大汗淋漓,倒在他家的沙发上,林佑威也在喘气,说:“我去煮两碗泡面。” 两个人端着面碗,呲溜溜大口吃面。路漫漫在林佑威跟前毫不顾及形象,有关她的事,他都清楚,姐姐和准公公偷情,父亲死在监狱里……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对了,我想问你,我姐姐和司徒雄的通讯记录你查过没有?” 林佑威笑,路漫漫还没死心,对这个案子穷追不舍。 “废话,你当我们警察是白痴吗?都查过。你姐姐生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司徒雄。司徒雄失联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律师。” “李建明大律师?” “对。” “那你们查过李建明没有?搜查过他家和律师楼吗?” “路漫漫,你脑子短路啊?李建明没有可疑,他为司徒集团服务超过三十年,等于是大管家,自己律师楼生意兴隆,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法官和检察官都是他的挚友,我们去哪儿弄搜查令去查他?更何况司徒雄几乎每天都会跟他通电话,有时长达一小时。他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李建明没错,通话时间不过一分多钟,我们当初盘问过,李建明说司徒雄是交代他有一份文件他已经签名,放在保险箱里,让李建明记得去公证。” “就这样?你相信吗?” “不得不信,逻辑上没有破绽。而且确实有那么一份文件存在,是说一旦他失踪,重病或死亡,公司的股份移交给司徒修远,由他继任总裁职位。合情合理,类似临终遗言吧。” “当夜李建明不在游艇上?” “不在,他在家。” “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嗯……他独居,但他说当夜他登陆过电脑账户,做股票买卖。他主动提供了证券公司记录,当晚他确实挂在线上。” “这不算,他未必一直在电脑跟前。”路漫漫说。 “我们也偷偷找人黑进他行车记录仪,证实当夜他的车子没有开出去过,一直停在车库。” “林警官,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他也有可能叫出租车出门,或者……司徒雄开车来找他?” 林佑威笑问:“你为什么突然怀疑李建明和你姐姐的死有关?他只是个律师,和你姐姐没有直接联系,和司徒家关系再密切,也不至于去杀你姐姐。” “嗯……我不知道,好吧,是我瞎想。我只是觉得他也许和司徒雄的失踪有关,比如帮助他逃逸,伪造证件什么的。” “有可能,路漫漫,做我们这一行,对悬案已有心理准备。有可能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司徒雄的下落,是一个解不开的迷。李大律师后台很硬,认识很多法官检察官,不是我一个小警察能撬得动的,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能查的我都查了,人家也很配合,有问必答,答案也找不到破绽。” “我不甘心,司徒家大大小小的麻烦事都是他去擦屁股,他肯定知道司徒雄的下落。”路漫漫对着吃剩一半的泡面,坚定地说。 “你要看开些。你姐姐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幸福。你千万别钻牛角尖,去怀疑李建明。你知道他是李兆骏的父亲,你不是……跟……” “李兆骏是我老板!” “难道你不喜欢他?” 路漫漫一时语塞,红着脸不说话。林佑威笑眯眯地:“俊男美女,朝夕共处,产生感情太正常了。漫漫,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哪天你想通,觉得跟我比较好,记得跟我说一声!别忘记我这个备胎。” “去你的!”路漫漫狠狠踢林佑威一脚,他一把抓住她脚踝,把她拖到地上,她尖叫着反击,两个人又像小孩子一样厮打成一团,路漫漫手脚并用攻击他。 林佑威还不怕死地叫嚣:“再努力啊,你没力气了吗?你指甲剪这么短,怎么可能抓伤我?去做水晶指甲吧,关键时刻能划破对手的脖子。” 路漫漫大笑,狠狠用手拧他耳朵,林佑威一脸享受的贱样。 转眼又到圣诞节,路漫漫早早准备好礼物,准备送给李兆骏父女。司徒修远今年无心玩乐,惯例的圣诞party取消,他心中只惦记着一个人。 圣诞节这天傍晚,司徒修远走向会客室,想和母亲说说话,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是李建明。他下意识地止步,打算回避,却突然听见他们提及路漫漫的名字。 李建明说:“哎……我是拿兆骏没办法,他的脾气你知道的,意见接受,态度照旧,总让我碰软钉子。我让他把路漫漫打发走,他不卑不亢地跟我一笔一笔算,路漫漫当他助理之后,为他谈成过多少生意,赚了多少利润,平常又为他做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 256、你见他,我等你 卓雅说:“看来他是离不了路漫漫?” “有这个意思,当她是左膀右臂。” “没想到路漫漫这样能干,当年住在家里的时候,只觉得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除了长得漂亮之外,没什么特别引人瞩目的地方。” “毕竟都六七年过去啦,总是有变化的,不再是小女孩了。打扮很成熟,做事也麻利。” “她常去兆骏家?” “岂止!兆骏把他的那套小公寓租给路漫漫!现在两人真是上班下班都混在一起。” 卓雅忧心忡忡:“兆骏的意思是……” “不知他什么打算,貌似要放长线钓大鱼,稳扎稳打。我跟保姆打听过,路漫漫去家里,倒是没有跟兆骏打情骂俏,基本都是陪梦晓玩。她似乎很喜欢小孩,哄得梦晓特别开心,有时候梦晓闹得厉害,保姆和兆骏都没辙,打个电话,路漫漫跑过来抱一抱,陪着画画,烤饼干,乐呵得很。” “哎……这可怎么办?真是红颜祸水,姐姐死了,这个妹妹又来作乱。” 李建明也是长吁短叹:“我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把她弄走,投鼠忌器,来硬的,怕兆骏生气。” “给她钱,打发她回德国行不行?” 李建明轻笑一声:“我看这姑娘心气大着呢,当年她出国留学,修远在德意志银行给她存了100万欧元!当年汇率可是1比9呢。这么大笔钱也填不饱她的胃口,和她那个贪婪淫荡的姐姐是一丘之貉,你以为她好对付!修远和兆骏都对她死心塌地,他们俩身上随便搜刮一下,比你开张支票多得多!” 司徒修远站了一会儿,听不下去。他下楼,让马三开车送他去找路漫漫,在密闭车厢暖气的烘烤下,他试图理清一团乱麻般的心绪。 他爱路漫漫,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改变。从第一次相遇,第一个亲吻,第一场肌肤之亲……他迷恋她,溺爱她。当她含羞带涩地叫他“姐夫”时,他已经沦陷,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无法再对任何其他女人动心。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好似冬季的暴雪不断累积,终于天崩地裂,埋葬全部理智。在她十六岁时,他因为爱她而感到深深的罪恶,他是她的姐夫,她尚未成年。而如今,她已亭亭玉立,他也是自由身,为何不能在一起呢?可不可以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任性地追求一次他想要的爱情? 路漫漫在他病中送来起司蛋糕,说明她心里仍有一片柔软的芳草地为他保留着。心火不熄,他渴求她,想要她在怀里,喘息着承受他的热吻。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车子停在中庭,守在李兆骏的住处楼下。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他就看见路漫漫跑出楼道,往隔壁李兆骏住的楼走去。车灯亮起,马三轻轻按了一下喇叭。路漫漫一看,认出是司徒修远的车,她脚下凝滞,犹豫是该跑回家躲起来,还是继续往前走。 司徒修远下车,朝她走去,路漫漫想逃,脚底却像被强力胶黏住,动弹不得。车灯熄灭,只有昏黄的路灯投下柔和的光晕。 司徒修远看她穿着一件宽松茧形驼色羊毛大衣,四肢纤细,身上戴着酒红色羊毛围巾和手套,他认出是李兆骏从前的旧物,鼻子一酸,他们两个已经这样亲密?! 他站在路漫漫跟前,天空细粉一般的雪粒无声飘落,洒在两个人的头发和衣服上,呼出的白气像云朵。 “我来谢谢你那天送来的起司蛋糕,很美味。” 路漫漫不置可否,双手塞进大衣口袋,紧握成拳。 司徒修远伸手去拉她,她往后退一步,低声说:“我赶着去参加梦晓的圣诞派对,答应要陪她玩游戏。” “我来送礼物给你。” “我不要你的东西!” 司徒修远不吭声,手劲儿很大,硬是把路漫漫的手拉出来,脱下手套,从口袋里变戏法一样,掏出手镯和戒指,给她戴上。然后摘去围巾,再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项链和耳环。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硬,天生有种威严,由不得人拒绝。那亮晶晶、冰冰凉的钻石戴在身上,比雪还冷。 路漫漫看手上,认出是当日她不肯要的梵克雅宝snowke系列的钻石手镯,这下可好,他把全套都凑齐送给她,变本加厉。 “这个雪花系列最适合冬天佩戴,钻石颜色纯净,什么衣服都好配。漫漫,生日快乐。” 路漫漫不说话,马上动手去摘耳环。司徒修远一把抱紧她:“戴着,就一夜,之后你扔掉也好,卖掉也行,别让我今夜难过。漫漫,还记得你在我家过的那个圣诞节吗?我送你一条dior项链,你开心的笑容能令冰雪消融。我们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路漫漫心里一酸,几欲落泪。 “你想干什么?”她问。 “只是想见你而已,跟你说说话。” “我要上楼去,他们在等我。” “我等你。” “别等我!我不想理你!” 司徒修远松开她,后退一步,站在那里,笑容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凄楚。路漫漫把心一横,转头就跑去李兆骏的楼道口猛按铃。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挪不开步子。 她在电梯里,看见自己神色仓皇,头发有点乱,脸上毫无化妆,却戴着华丽的钻石首饰,显得格格不入。她想摘去珠宝,叮一声,来不及了,电梯已经到达,李兆骏拉开大门迎接她。 “快进来,今天外面特别冷!” 路漫漫忙进屋,围巾手套都捏在手里,她放到玄关柜子上,蹲下去解鞋带。李梦晓跑出来,趴到她背上,撒娇说:“路阿姨迟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陪你玩,好不好?” 路漫漫一使劲儿,把李梦晓背起来,转个圈,逗得她咯咯笑。 屋里照例是一群小朋友,年年大小节日都是如此,李兆骏不厌其烦,不惜血本,提供好吃的好玩的,每个小客人还能得到礼物,李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让女儿开心。 路漫漫今天的任务是扮演一个仙女,来派发圣诞礼物,而李兆骏则是扮圣诞老公公。 她走去浴室换装,道具服早就准备好放在这里,李兆骏跟进来黏胡子,看路漫漫戴着全套钻石首饰,说:“奇怪,你平常从不戴这么多闪亮亮的钻石在身上,顶多一两件点缀。” 路漫漫忙打哈哈:“那个……为了扮仙女,所以特地戴的,都是假的,人造锆石。” 李兆骏不吭声,他怎么会认不出,这是梵克雅宝最新推出的雪花系列?他才在精品购物图录里面看见过。他心中隐约有点怀疑,却没点破。 路漫漫一晚都有些心神不宁。 人一紧张就容易跑厕所,路漫漫也不例外。她第三次去洗手间的时候,无意从半开的窗户中往下瞄,透透气,令她惊讶的是,那辆劳斯莱斯居然还停在原位!车顶上已经薄薄一层积雪。她只觉脸上如火烧,司徒修远居然还在等着她! 心乱如麻,路漫漫再也坐不住,脱下道具服和金色卷发,就对李兆骏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 李兆骏还穿着红色圣诞老人衣服,嘴上黏着白胡子,搂住她肩膀说:“你可以到我房间休息。” “我……还是想回家,抱歉。” 李兆骏不便勉强,只得送路漫漫离开。 路漫漫一进电梯,就开始利用里面的小镜子,除下身上的钻石首饰,沉甸甸的握在手里。 她跑出楼道,朝劳斯莱斯走去,马三仿佛一直在留意她的行踪,她刚出现,车灯便打亮,司徒修远打开车门,路漫漫犹豫片刻,坐进去。 司徒修远身上有酒气,面前小吧台上放着一瓶威士忌,显然一直在喝酒。 “你不该这样喝烈酒的,上次胃出血住院,还不吸取教训?” “你关心我?”司徒修远盯着路漫漫。 “我……大冷天的,你何苦在这里等两个多小时?” “漫漫,我一直在等你,你不知道吗?在你十六岁的时候,你上跳舞课,我在外面看你,等着接你下课。你去高考,我在考场外等着接你去吃饭。我一直爱你,我等你长大。我岂止等你两个小时,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你为何不愿回到我身边?”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再也回不到对的道路上。你知道我俩不可能,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路漫漫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钻饰放到小桌子上。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这是礼物。”司徒修远强调。 “我……不想再接受你的礼物,尤其是贵重珠宝。” 司徒修远脸色凝重,按下车窗,抓起那把亮晶晶的钻饰,用力扔到窗外。路漫漫惊呼一声,忙跳下车去找。夜色昏暗,路灯黯淡,她着急地在薄雪地里去捡。这人疯了,这样贵重的钻石,当玻璃弹珠一样扔。她手里抓住手镯和项链,戒指和一只耳环也找到,可遍寻不着另一只耳环,急得眼红。 257、爱你的方式,无法解释 司徒修远也下车,蹲下来,从背后抱住她,将鼻子拱到她丰盈的卷发中磨蹭,深深嗅闻她的气息。 “漫漫,你到底要什么?我愿意拿全世界换你对我微笑。” 路漫漫又羞又急,不敢动。他趴在她背上,魁梧的男人悲伤如孩童。 “我想要自由和尊严,从来如此,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那就是对我最大慈悲。” “我偏不要,我要你生命里有我的位置。不,不止,我要你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 路漫漫抽泣,司徒修远把她翻转过来,去寻找她的唇,她一个趔趄,倒在雪地里,司徒修远不管不顾,压上去,吻她。 路漫漫赶紧抬手堵住他的唇。 “别这样……我们之间已经结束。再开始,也不过是另一个悲剧。” 他在她唇角呢喃:“今夜不要让我一个人,我怕孤单。” 失去力气,她不知道充斥她内心的感觉是什么,她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挣脱开来,钻饰丁零当啷洒落一地,她拔足狂奔,跑回自己家。不能回头,再看一眼她就会被那双悲伤而深情的眼睛软化。 这一切,都被李兆骏看在眼里,他站在露台上,用一个zeiss望远镜往下瞧,司徒修远痛苦的眼神让他心悸。但是,他不会退让,不战而败,算什么男人? 今夜无眠,不夜之城,灯火比星光灿烂。司徒雪霏从一家夜店出来,身边簇拥着红男绿女,嬉笑着打算去赶另一个夜场。一个男人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叶青。他穿一件半旧皮夹克,羊绒围巾随性地在脖子上挽一个结。 “跟我来。” 他带她走,而她居然乖乖的跟上去,他的大手温暖而干燥,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好似他们从未分开过那般顺理成章。 朋友们在后面喊:“大小姐,你去哪儿?” 她和他都没回应,管它呢,重要的是此刻,他们在一起。他带她走过一条街,塞她进车,还是那辆路虎,他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iwc手表,旧情不忘,缠绵不休。 “喝了多少?”叶青问。 “两三杯吧。” 叶青浓眉一挑,司徒雪霏心虚:“也许,四五杯……嘿,你怎么找到我?” 叶青捧住她的脸,轻轻吻她额头:“城市虽然大,可你是一颗明星,我存心要找你,就一定找得到。” 司徒雪霏鼻子一酸,搂住他的脖子,抽泣:“我以为再也不会回来。” “我回来了,我在这里。” 车子发动,广播响起,汪峰沙哑的声音在哼唱: …… 我爱你的封闭爱你的悲观 爱你的坏习惯 爱你的自以为是 无论你什么样子 我都深深地迷恋 亲爱的这无法解释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 雪静静飘落,叶青带司徒雪霏回他的住处。他的经济情况明显胜过从前,住在一处高级酒店式公寓里,小而精致,景观一流。 从电梯里司徒雪霏就腻在叶青身上,好似被抽去骨头一般软绵绵的。出电梯,叶青一把抱起她,打开房门,当她是女皇那样,替她脱下大衣,温柔妥帖地抱起她,安置在沙发里。 “我去泡杯热茶给你。” “不,我要热牛奶。”她踢掉高跟鞋,双眸半掩,躺在他的沙发上,彻底放松。她闻到房间里清新香味,桌上一个玻璃盘,放着几个新鲜的柠檬,其中一个切开一半,香飘满室。 叶青走近,她没有睁开眼睛,但听见他在脱衣服。她知道叶青爱她,因而全无防备。叶青把牛奶端到她嘴边,喂她喝。 她张开眼睛,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温暖双眸,他看着她,宛如猎人审视掉进陷阱的猎物。 牛奶喝完,他拿开杯子,舔去她嘴角的一滴牛奶。司徒雪霏感到更加口渴,叶青的皮夹克和围巾都扔在一边,淡蓝丹宁布衬衫的纽扣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他在沙发上坐下,大手一抄,把她抱到他身上,动作如猎豹一般优雅。 “我想你,一回到盛京,就忍不住打听你的消息。” “然后呢?” “然后控制不住要见你的冲动。” “然后呢?” “然后到处寻找你,想方设法去每一个你可能出现的地方,乞求能遇见你。” “你可以到家里来找我。” 叶青微笑,眼角几道细纹:“我想,司徒太太不会欢迎我,所以,我带你到我的地方来,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窝。” 司徒雪霏掩面:“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妈妈介绍了很多富家子弟给我,她希望我和……” 叶青按住她的唇:“嘘……不说那些,此时此刻,我们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他让司徒雪霏靠在他身上,他的手轻轻摩挲,她穿着一袭紧身亮片裙,黑色丝袜薄如蝉翼。他揉捏她的脚踝,把她冰凉的小脚捂在手心里。 他轻咬她的锁骨,问:“你裙子下面穿着什么样的内衣,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司徒雪霏深深吸一口气,低语:“你想看吗?” 叶青坏笑:“你想秀给我看吗?” 司徒雪霏揪他的头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见识过很多女人的内衣?环游世界,也一路艳遇不断吧?” 叶青大笑:“我坐怀不乱,心里只想着你。” “骗人!” “我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你,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我都梦见你在我怀里……” 思维停止,时间凝固,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肌肤相亲,鱼水交融。 258、如梦如幻,魂飞魄散 许久,他仍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享受悠长的余韵。 “起来,沉死了!”司徒雪霏掐他。 叶青笑着,咬她的唇,扛起她去浴室,打开花洒,两人抢着用热水喷对方,玩得不亦乐乎。洗干净之后,他用大浴巾裹着她,抱她去床上。 “送我回家。” “不许走。” “嘿,妈妈会念叨我夜不归宿。而且明天美亚百货还有大型促销,我得去巡店。” 叶青扣住她的手腕,用体重压住她:“雪霏,能不能暂时忘掉你姓司徒,在我身边,你只是我的女人。”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迟了,司徒雪霏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化妆。叶青懒洋洋地靠在床头,胳膊抬起垫在脑后。 “我会再找你的。”叶青说,眼神笃定,他知道,司徒雪霏不会拒绝他,他们注定无法割舍彼此。 一整日,司徒雪霏都好似踩在云朵上,飘飘然,灵魂尚未归位。她在巡店时心不在焉地随便看看,没想到在一家女士精品店看见乔治,那个……“职业陪聊”。他正半跪在地上为一位中年女士试穿高跟鞋,态度谦卑而亲昵。 司徒雪霏想转身就走,乔治却已经发现他。她冷汗淋漓,谁知乔治却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眼神只是淡淡地从她脸上扫过。司徒雪霏赶紧转身就走,死里逃生一般。她暗自庆幸,乔治很“专业”,并未让她难堪。 没有比较不知道,一比才深刻体会,比起叶青,其他所有男人都太“软”。她只想要叶青,那个热铁一般的男人。她差一点就堕落了……幸好,与叶青重逢。 第二天上班,路漫漫顶着两个黑眼圈,连喝两大杯咖啡才算活过来。 上午例会,有经理提出,公司现在业务蒸蒸日上,是否考虑筹划上市,李兆骏立刻否决:“不,我不想股份落在外人手中,由别人来对我指手画脚。” 路漫漫安静地做会议记录,心想,李兆骏真是个外柔内刚的男人,意志坚定,不容小觑。 忙碌一上午,李兆骏穿上外套,叫她一起去吃午饭。他开车去一家清幽雅致的中餐馆,在小包厢里点两三个清淡菜式。 路漫漫狐疑,问:“特地出来吃饭,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李兆骏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漫漫,我们结婚吧。” 路漫漫嘴里刚塞进一只虾,吓得差点噎住,放下筷子,猛烈咳嗽,灌下一杯茶才好受些。 “你说什么?是我幻听吗?” “不,我是在提出一项合情合理的建议。我们彼此有好感,你能否认吗?” 路漫漫不敢直视李兆骏,只好盯着面前的汤碗。 他握住路漫漫的手:“你是我理想中的伴侣,不论在事业上和家庭上,都能助我一臂之力。更何况,我确确实实地喜欢你。喜欢你伏案工作的专注,喜欢你陪孩子疯玩的样子,喜欢你化妆,也喜欢你素颜。喜欢你穿白,也喜欢你戴彩绚丽的丝巾。你怎么做我都喜欢,跟你在一起,我好似再回到十八岁,时间变慢,眼里只有你。” 路漫漫低声说:“可是我心里好乱,我说不清我对你究竟是不是爱。” “因为你还惦记着修远吗?” 路漫漫猛地抬头,四目相接,沉默中他们彼此深刻地了解,无需隐瞒,一切都像在大太阳地下摊开那样清楚。 “也许。兆骏,人的心是世上最复杂的迷宫。我以为我放下了,不爱了,可是每当他出现,我心里的一个角落就狠狠地痛。原来,他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 “漫漫,你不该爱一个令你受伤的人。” “我知道……只是,身不由己。” 李兆骏仍旧握紧她的手,可是他已明了,他和路漫漫之间,还差一条河流的距离。他必须逆水行舟,艰难跋涉,才能走到她心底深处去。 一顿饭在尴尬中吃完,李兆骏拉着路漫漫的手走出餐厅,她没有挣脱。冬日的艳阳晒得人骨头酥软,昨夜的一点薄雪已然融化,树梢在滴水,好似眼泪,缠绵不绝。 “漫漫,记住,我求婚的时效无限长,什么时候你觉得准备好步入婚姻,和我共度一生,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路漫漫恢复镇定,抬手理一理鬓角,笑答:“下一次,你会准备鲜花和戒指吗?” 李兆骏大笑:“如果老套的桥段能让你欢喜,我会准备烛光晚餐、白玫瑰和大钻戒。” 司徒雪霏无心工作,半下午就跑去找夏梦喝咖啡。 “蓝山咖啡没有了,我有上好的冻顶乌龙,请你喝。” 夏梦穿着一袭墨蓝色织锦缎旗袍,宽两寸的滚边上手绣万字纹,腕上一条桃花碧玺手链,挂一个古旧老银锁。她的穿戴好似时光穿越,凝固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她行走坐卧,都像行为艺术,扮演一个黑白默片里的冰美人。 在酸枝木几案上摆开一套汝窑茶具,她全神贯注泡茶,司徒雪霏坐在下首,在茶香中渐渐沉静下来。 “说吧。” “说什么?” “你满脸都有心事,连睫毛都不安分。” 司徒雪霏吁出一口气:“我昨晚跟叶青在一起。” 夏梦缓缓地说:“我从前爱过一个类似叶青那样强悍而性感的男人,他不在的时候,我抱着他用过的枕头在床上打滚,觉得他的味道还在上面,我把脸埋在里面,用力呼吸,幻想他就在我身边……” 司徒雪霏神往:“你原来是这样性感而感性的女人,为何把自己包装得高高在上,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一种武装。我只会对真正动心的男人卸下盔甲,露出我柔软的本质。雪霏,恋爱是危险的,比只身前往战乱的伊拉克还要冒险。恋爱会令你有如行走在刀锋上,四面皆是火海,煎烤你的灵魂和肉身,不得超脱。” 司徒雪霏脱掉鞋子,整个人蜷缩在黄花梨交椅上,低语:“我也说不清为何这么软弱,再次看见叶青,发现我非但没有忘记他,反而更迷恋。从前,我理想中的爱情是神交,彼此有共同的品味和爱好。但,叶青他和我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出乎我的意料。可是跟他在一起,我是那么快乐。我们的身体好像没有骨头,疯狂缠绕在一起,唯恐留下一点空隙。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体温,他的心跳就是我的。我痴迷于这种亲密,无法停止,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时间和空间,只是不停地做,爱抚,亲吻,撞击……眩晕、窒息、虚脱……都无所谓,无法停止,无法停止……” 夏梦静静地倾听,她无需回答,司徒雪霏只是当她是一个树洞,对她倾诉秘密。做一个好的倾听者,最难。 夏梦起身,在大书桌上铺开一张洒金笺,提笔蘸墨,写八个字——如梦如幻,魂飞魄散。 “雪霏,赠你。叶青能让你快乐得灵魂出窍,换做是我,死也不放手,抓住他。” 259、我要自己当老板娘 新年夜,田甜、许愿、路漫漫三个人一起过,买了材料,在田甜家里吃小火锅。热气腾腾,酒足饭饱,他们到露台上看远处广场上燃放的烟花。城市和天空交接的边缘,是奇妙的紫蓝色,灯光照亮夜空,又有些朦胧,有如雾霭轻纱。天空有些丝絮般的薄云,月亮在里面钻进钻出,忽隐忽现,玩得不亦乐乎。 零点,烟花迫不及待爆开,轰轰烈烈,一朵一朵,瞬间的灿烂无与伦比。最美也最短暂,烟花本是为了热闹,可凋零得如此迅速,反而让人感慨世界寂寥,人生无常。天空不再有星星,红尘十丈遮蔽了清朗的天空,人啊,就在这尘世里翻滚,只看见眼前的喜怒。 三个人的手机都在滴滴响,罐头祝福短信一条条进来,他们都不时看手机,忙着说谢谢同乐。 路漫漫问:“罗敏昊有没有跟你保持联系?” 田甜笑答:“离婚时,我跟他说,咱们千万别假装做朋友,不联系最好。” “你真潇洒。” “有什么办法?前世修的福薄,今生不够做恩爱夫妻。我也不怨老天爷,这世上,真正幸福的人有几个?放眼望去,哪扇窗户背后没有几个狗血故事?天注定的,我是乡下姑娘,注定走坑坑洼洼的路,没有一马平川的命。我不会跟命过不去,走不过去的坎儿,我就绕个道呗,哪能真跟自己死磕?” 许愿说:“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如此年轻就什么都经历过,将来写自传,前十章就波澜起伏,太精彩!” 田甜笑,推许愿一把。 “对了,趁着新年新气象,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个事儿。我打算做到春节领了年终奖就辞职。” 许愿吃惊:“为什么?” “累。小公司不把员工当人,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超人使,一点尊严都没有,命都是老板的。” 路漫漫笑:“有这么惨吗?我们致胜贸易也只有几十个员工,但李总对我就挺好的,年底又给我加薪。” 田甜坏笑:“你老板对你有意思,那怎么一样?给你配车,高级公寓,丰厚薪水,都为你把你拴在同一间办公室,近水楼台先得月。” 路漫漫掐田甜的脖子:“不许污蔑我,我可是爱岗敬业的好伙计。” 田甜大笑,喘着气说:“好啦好啦,说正经的。我真的不想干了,打算出来自己开个小店,自由自在。原来公司的人听说我离婚,闲言碎语真让人难受,好像我额头刻着四个字——失婚妇女!我实在待不下去。” 许愿问:“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开服装店?” “不,做个无本生意。我常去逛的一家二手奢侈品商店的老板娘打算转让店铺,她老公要南下搞房地产,举家搬迁,过了年就走,正在找下家接手。我已经跟她谈了好几次,要拿主意也就是这阵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路漫漫想一想说:“不需要本钱吗?” “当然要,转让费和装修估计要二十万左右,我能凑出十五万来,还差一点点。” “费用有点高啊。” “可是这一行很赚钱啊,这家店的经营模式是不收购,只寄售,没有囤货和现金流的压力。东西存三个月卖不掉就让物主拿回去,卖掉我抽百分之三十的佣金。店面虽然不大,但已经经营了五年,信誉很好,有固定的老客人。重新装修一下,多筛选一些精品,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年盈利能有多少?” “老板娘给我看过账簿,扣除人工水电,每年纯盈利不低于十万。” “那也不算多,而且自己做事,很累。”许愿说。 田甜笑答:“我打算试一试。我本身爱买,也认识不少购物狂的朋友,多宣传,生意总会越来越好的。” 路漫漫想一想,问:“那商铺转让给你的话,是租还是卖?” “老板娘不想卖,打算租给我,月租挺贵,五千。十五平米左右,带个内堂可以上厕所,烧个热水泡茶什么的,地方并不大,但做生意最要紧是铺位要旺,否则一定亏。” 她招呼大家回屋,摊开笔记本,一笔一笔算。最后说:“最好是把这个铺位买下来,月租太贵,你刚接手,万一经营不善,盈利就很难。” “可是买这样一个旺铺至少四十万,我没有那么多钱。” “你赶紧打听,联系老板娘问卖不卖。我借钱给你。” 田甜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路漫漫笑说:“借钱给你,还问出处?” 田甜想一想说:“也好,旺铺转让很容易,即使我之后不做了,再卖也只赚不亏。但借你钱我不好意思,不如算你入股。” “哟,那我是大股东啦?”路漫漫笑。 许愿举手:“能算我劳力入股吗?我想跟着学,周末我可以帮你看店铺。” “没有工资哦!” 许愿笑嘻嘻:“我就是想帮忙啦。周末不做事也是玩,不如跟你们一起做点事情。” 路漫漫笑说:“二手奢侈品这一行,国外也有,比如巴黎就很发达,需要眼光精准。识得好货,能说会道,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三人商量半日,说干就干,田甜去联系老板娘谈买下商铺顶下生意的事,许愿帮忙找朋友搞装修。路漫漫则去银行做一张本票给田甜,四十万她账上拿得出来,支持好闺蜜的事业,义不容辞。 元旦假后上班,马三到公司来拜访路漫漫。她感到意外,但总比在她家门口堵她来的好点。马三不说废话,放下一个盒子。路漫漫认得,这是当年她落在司徒家的一个收纳盒,印象中里面没什么要紧东西。 她打开,一个蓝丝绒袋子,她捏一下便知,是那一套梵克雅宝的钻饰,司徒修远铁了心要让她留着。她叹口气,看盒子里其他的东西。 一枚发夹,水钻掉了几粒,是她过去常戴的。几张宝丽来旧照片,都是她细心珍藏的,那相机是姐姐从前买给她,她被赶出司徒家后,相机也不知所踪。照片带着宝丽来相纸特有的怀旧色调。她在照片里笑得那么灿烂,或是挽着司徒修远的胳膊,或是一起共舞,有一张还是订婚宴上他们三人的合照。甚至还有司徒修远带她坐游艇出海的场景,她靠在甲板上,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双颊酡红,笑颜如花。 盒子里还有一些手链和钥匙扣之类的杂物,不值钱。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司徒修远仍然珍藏着他们。 “司徒少爷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没有。”马三说。 毫无所求,反而让路漫漫忐忑不安,仿佛他此举只是为了提醒她——他们曾经快乐过,并且,那快乐在记忆里从未褪色。 鬼使神差地,这一晚,路漫漫无法成眠,她深夜开车到风云大厦,她想去那房子里看看,在那里,有许多刻骨铭心的时刻,是她与那个男人一起度过。 她走进公寓,密码未变,一切如旧。自从父亲去世,她再也不怕司徒修远的威胁,这个地方,假装忘却。然而它一直在这里,是心头的一根刺。 轻轻拂过光洁无尘的桌面,一盆雪白蝴蝶兰开得正好。地暖开着,一室如春,她放下手袋脱下大衣,走上楼去,推开卧室的门,床上有人!她心脏蹦出来,呼吸急促。那人将头埋在枕头里,露出结实的脊背,她认得,这是司徒修远,他居然在这里过夜! 司徒修远睡得浅,察觉到有人进来,翻身,揉揉眼睛,看见路漫漫站在房门口,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而是撑起来,凝视着她。这样俊美而强悍的男人,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性感的味道。路漫漫想逃走,却好似中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 司徒修远掀开被子起床,走向路漫漫。他像一头优雅的猎豹一般,冷静而危险。 “你回来了。” 路漫漫不敢动,不能动。 “你为何独自在这里?”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这是我们的家。” “不……” 他的手指触及她的脸,仿佛想判断她是真人而非幻梦,灼热的唇找到她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路漫漫浑身虚软,连连后退,司徒修远抱住她,抵在走廊的墙上。 他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突然,她颤抖起来,她记起所有为司徒修远而承受的痛苦,他虐待她,折磨她……她崩溃地尖叫,踢他,咬他,推开他。 “混蛋!” 260、大病窗前有孝女 路漫漫狂奔下楼,抓起大衣和包,逃出公寓。她躲到车上,好似溺水的人终于上岸。司徒修远顺着墙往下滑,坐在地板上,掩住面孔。他是男人,他不会哭,但内心已经泪流成河。如果天上有神存在,告诉他——如何赢回路漫漫? 回到家,路漫漫接到卢卡斯写来的电邮:“你什么时候回汉堡?” 她有些奇怪,问是否家中有事,卢卡斯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路漫漫归心似箭,熬了几天,待新年放假,立刻拎上一件小小登机行李,赶回汉堡。到家,只有卢卡斯在家,kai在幼儿园,母亲林思琪和继父沃夫冈都不在。 “妈妈和叔叔在哪儿?” 卢卡斯说:“他们在医院,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你。” 路漫漫如遭雷击:“妈妈生病?” “最近在例行体检中,阿姨被查出患乳腺癌,已经入院治疗。” 路漫漫扶住墙壁才能稳住自己不倒下,没心情休息洗澡,马不停蹄赶去医院。林思琪面色苍白,坐在病床上,沃夫冈正在削苹果给她吃。 路漫漫扑到母亲跟前,林思琪抱住她的头,揉她的头发。沃夫冈拍拍路漫漫的肩膀,起身出去,让她们母女二人可以说些体己话。 “你都知道了?” 路漫漫饮泣,母亲一生辛苦,工作劳累,被丈夫家暴,含辛茹苦带大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嫁得一个老实男人,过了几年清净平安的生活,命途多舛,居然又患癌症。 “医生怎么说?” “可以治愈,但是,要切除一边乳房。” “妈妈,你怕不怕?” “我懦弱了一辈子,这一次,不得不勇敢,相信医学昌明,能起死回生。” 路漫漫走出病房,找继父沃夫冈谈,他们一起去找主治医生讨论治疗方案。对于癌症的治疗,不外乎是那些手段,身体和精神上都承受巨大痛苦。但乳腺癌最让人心碎的地方是对于女性外表的改变。切除乳房,无异于被剥夺身为女人最骄傲的特征,对心理的摧残甚至超过病痛本身,所谓“生不如死”。 路漫漫联系李兆骏,说明母亲病重,想要延长假期。当然没有问题,李兆骏把在家休产假的老臣子杨丽娟请回来,顶替一阵子。 治疗乳腺癌的手术很快就进行,路漫漫和沃夫冈每日从早到晚陪伴母亲,直到深夜才回家。kai见不到爷爷奶奶,伤心不已,整日垂泪,大眼睛泪汪汪,端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不肯吃也不肯睡。路漫漫心疼不已,每晚抱着他一起睡觉。 “奶奶什么时候回家?” “奶奶生病了,她治好了就回来。” “妈妈,我怕,万一奶奶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奶奶会长命百岁。” “幼儿园的老师说,如果奶奶去世就会去天堂,等我也去天堂的时候,会在那里和他们重逢。可是我还这么小,要很久很久之后才会去天堂呢,我不想奶奶那么早离开我。” 路漫漫泫然欲泣,把kai紧紧抱在胸口,揉他一头软发:“不会的不会的,奶奶很快就回家。” 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是化疗,路漫漫看见每天病床上大把大把的头发,躲在洗手间掉眼泪。林思琪出奇平静,对路漫漫笑说:“一直掉头发,实在邋遢难过,帮我把头发全部剃掉,然后买一顶假发吧,我一直想试试看短发造型,现在有机会了。” 护士换纱布时,路漫漫不敢看,还是鼓起勇气看。胸这个东西,对于丰满的女性而言,常常觉得累赘,可突然少掉一边,才知身体健全是多么珍贵。只见林思琪胸口一边耸立,另一边却平坦,一条疤痕像蜈蚣一样盘踞在雪白皮肤上,突兀又可怕。 “是不是很丑?”她问女儿。 路漫漫忍住眼泪,说:“没关系,穿上内衣看不出来。你好好养身体,我会照顾你。” 林思琪抓住女儿的手:“不想让你活受罪,你该过自己的生活。” “妈!咱家也没穷到养不起女儿的地步吧,你要赶我走?” 林思琪被她逗笑,哎哟哎哟呼疼。沃夫冈从外面买了水果出来,路漫漫忙拿去清洗。她从虚掩的门那边听见他们的对话。 “沃夫冈,我现在少了一边胸部,变成怪物,你还爱我吗?” “傻瓜,当然爱你!我比你年纪大,如果我得了老年痴呆症,你还爱我吗?” “我会照顾你。” “对啊,我们都已是皮肤松弛,浑身大病小痛的老人家,谁也不嫌弃谁。” 路漫漫开着水龙头,哗哗响,她抬手抹去眼泪,却擦不干,一直流。她做出一个决定。 “妈,我决定留在德国,照顾你,还有kai。” 林思琪想一想,问:“你在盛京的工作怎么办?你老板不是对你很好吗?” “他会理解的,我跟他说。” “你没必要这样牺牲,沃夫冈已经申请提前退休,他会照顾我。家里还有卢卡斯。” “卢卡斯太内向,有些事还是多个帮手比较好,我不放心,爸爸和姐姐都去世,就剩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比起赚钱,还是亲情第一。我现在的存款够支撑很久很久,放心,我会在汉堡找工作。” 沃夫冈闻言,说:“这样也好,一家人在一起,凡事有个商量。我马上帮你去办长期居留许可。” 听说路漫漫决定留下来,卢卡斯和kai都很开心,尤其是kai,抱着“妈妈”亲她满脸口水,高呼妈妈最伟大。 卢卡斯拥抱路漫漫,低声说:“有你在,才像家。” 路漫漫写了一封电邮给李兆骏,向他辞职。另外联系田甜,叮嘱她帮忙去住处收拾她的私人物品,几件珠宝代她妥善保管,都暂存她处,日后处理。 田甜吃惊:“你决定留在德国不回来?” “是,母亲大病,此时我必须在跟前尽孝。” “啊?可是你才投资了四十万给我做生意,我店铺都买下来啦,正在装修。” “我信任你,等赚了钱我再分红。” 田甜很难过,可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路漫漫要尽孝,其他,事业和友谊,甚至爱情,都放在第二位。 李兆骏接到电邮,一整天都坐立不安,世事难料,他没想到路漫漫会一去不复返,然而生老病死,不由人力主宰,他总不能强行要路漫漫回来上班。何况路漫漫言辞恳切,说明是她主动辞职,奖金和离职补偿金都不要。工作的事,她会用电邮跟杨丽娟交接清楚。 不行,不能听天由命,他要努力争取! 元宵节还没到,过年的气氛浓厚,司徒修远这天看见李梦晓到司徒家来,正由保姆带着看图画书,他走去,摸摸她一头柔软的黄发,抱她在怀里,问:“爸爸怎么没来?” “爸爸去德国了。” “哦?过年还出差?” 李梦晓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说:“路阿姨不回来,爸爸很想她,就飞去找她。” 司徒修远的心剧烈地跳动,可不敢表露出来,怕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嘴巴又缝上,不吐露更多。 “嗯,路阿姨为什么不回来了啊?是跟爸爸怄气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爸爸很着急,一直打电话,写电邮。他还让我跟路阿姨通电话,叫她回来陪我玩。路阿姨说她妈妈生病,她得陪她的妈妈。” 司徒修远明白了,神思飞远,李梦晓从他怀里挣脱下来,跑去找卓雅要巧克力吃。 他走去书房,关起门来,往瑞士打了几个长途电话,安排妥当,静候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隔了两日,司徒修远就收到回音。电邮里附上照片,里面有李兆骏和路漫漫一起出入的情景。或在餐厅,或在酒店门口,还有一张像是路漫漫继父的家门口,他们站在那里说话。慢着!路漫漫身边有个小男孩抱着她的腿,那孩子浓眉大眼,笑起来嘴角上翘,模样像煞路漫漫! 司徒修远将照片放大,再放大,仔细端详,他心里各种猜测飞快浮现,手指发抖。卓雅敲门,他忙关上电脑屏幕,镇定心神。 “妈,什么事?” “厨子炖了玉竹赤羊汤,来尝尝。” 司徒修远喝着汤,心思却已飘远。李兆骏从德国飞回来,人刚落地,就被司徒修远在机场截住。 “有急事找我?” “明知故问!” 李兆骏注视司徒修远,两个好朋友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他叹口气说:“漫漫已经决定不再回盛京,她母亲重病未愈,还在化疗中,她每天陪伴左右,衣不解带。百善孝为先,我不能勉强她。她不再是我的员工,也不再住我的公寓。” 司徒修远淡淡地听完,单刀直入地问:“路漫漫家有个小男孩,是谁?” 李兆骏脸色突变,马上镇定心神,跟司徒修远打太极:“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司徒修远掏出一张纸,上面有kai的特写照片,还有路漫漫抱着他下车的情形。 他看见纸上的资料:路凯,德文名kailu,某年某月于德国汉堡出生,母路丽娜(露娜),父不详,中国籍,由wolfgangmaier和其华裔妻子林思琪共同抚养,对外称为其孙。 261、Kai是谁的私生子? 司徒修远说:“兆骏,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你此去必然见过路漫漫,也发现了这个孩子,何不对我全盘托出?” 李兆骏冷口冷面:“你找人跟踪我?调查我?” “是又如何?你要防我,就不该允许我母亲把梦晓接到家里照顾。” 李兆骏冷笑:“你居然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套小女孩的话!” “为了路漫漫,我会不择手段,你很清楚。” 机场出口人来人往,李兆骏叹息一声,说:“到我家再说,好吗?” 回到家,司徒修远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自己去厨房做两杯咖啡,扔一杯给李兆骏。 李兆骏喝下一大杯咖啡,揉揉眉心,沉声说:“那男孩不是路漫漫的儿子。” “我智商没问题,那孩子出生的时候,路漫漫还住在我家,当然没可能是她的。如果我没猜错,是露娜的私生子吧。” 李兆骏说:“其实路漫漫对我也没说太多。我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出了机场就叫出租车直奔她家而去,碰巧她刚从幼儿园接孩子回来,撞个正着。她对我这样说——孩子是露娜的,但不是司徒少爷的。我相信她的话,如果孩子是你的,没必要藏起来这么多年。” “我清楚那孩子不是我的,我跟露娜……没有肉体关系。” 李兆骏讶异:“不可能吧,你们订婚一年多!” “从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漫漫,和她姐姐订婚,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漫漫当时年纪太小……而露娜,太有野心,她要借我进入上流社会。” 李兆骏沉思一会儿,说:“此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吧,路漫漫一家从未想过要借着这孩子得到什么好处,他们把孩子放在德国抚养,你眼不见为净。” “兆骏,你跟我情同手足,司徒家的事没有你不了解的,那孩子的父亲,你猜得到是谁。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吗?” “修远!有些事不碰为妙!” 司徒修远不再多言,喝完咖啡,站起来整理衬衫,礼貌地告辞。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那个孩子,而是路漫漫。 路漫漫在家里熬一锅鸡汤,撇去浮油,装在保温瓶里,带去医院给母亲喝。她看看时间,五点要去幼儿园接kai,还来得及在医院陪母亲说说话。 她从厨房的窗户看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篱笆旁边,司机下车,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她一看那张脸,凝固,汤勺摔在地上。还来不及反应,门铃已经响起。她在厨房的地板上蹲下来,抱住头。可有什么用呢?自欺欺人,捂住耳朵难道就听不见了吗?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路漫漫镇定一下,洗干净手,摘下围裙,去应门。 司徒修远站在门口,北风呼啸,雪粒已经白了他黑色大衣的肩头,他看着路漫漫,轻声说:“你瘦了。” 鼻头一酸,路漫漫险些哭出声来。她没有把司徒修远挡在门外,寒冬时节,她做不出这种事。司徒修远跟着路漫漫走进屋里,她低头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他换上,然后走去厨房烧水泡茶。 “没有大吉岭红茶,你喝薄荷茶可以吗?” “不用麻烦,给我一杯矿泉水就可以。” 司徒修远环视屋中,因为家逢巨变,不常收拾,显得有些杂乱,餐桌上堆着不少文件和报纸,茶几上有没来得及洗的玻璃杯。从热水汀看,这房子恐怕是70年代建造的,还没装地暖,另有一个壁炉,没生火,聊做装饰。 路漫漫端一杯水递给司徒修远,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他觉得硌,伸手摸出一个模型小汽车。路漫漫脸红,忙接过来,塞到一个玩具收纳箱里面。 “你突然来这里,是……” “我来看你,还有kai。” 路漫漫张大嘴巴,他都知道了!李兆骏明明答应替她保密! “兆骏他……” 司徒修远存心要陷李兆骏于不义,不吭声,任由路漫漫误会。 “kai不在家?” 路漫漫抬手看一下时间,说:“一小时后我得去幼儿园接他。你……为何要见他?” 司徒修远冷笑:“我不止要见他,我是来带走他的。” 路漫漫霍地起身,大声说:“你休想!kai是我的儿子!” 司徒修远很冷静地说:“哦?有何凭据?据我所知,kai是露娜所生。” 路漫漫肩膀颤抖,咬牙切齿地说:“kai不是你的儿子。” “我当然清楚,我从没睡过你姐姐,所以她才躲到德国来生,否则何必隐瞒,赖在我头上就行。” “既然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何要来抢?” “kai的生父是谁,漫漫,你不需要瞒我,不用验dna,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 路漫漫脸孔涨红,说:“总之你休想夺走kai!” “司徒家的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你们如果不肯交出kai,我会请律师来交涉,有钱声音大,我定会如愿以偿。” 路漫漫急说:“你抢他做什么?kai在德国生活得很好,他虽然没有父母,却不缺关爱。你要把他带去哪里?” 司徒修远只微笑,不回答,他站起身,优雅而冷静:“我住在xx酒店,明天一早我会到医院去探访你母亲,和她商讨。我想,长辈们会更明白事理。” 说罢,他起身告辞,路漫漫愣在当场,司徒修远特地来一趟,就为了来恐吓她,要夺走kai? 路漫漫心慌意乱,到幼儿园接到kai,紧紧抱在怀里。 “妈妈,我透不过气了……”kai支吾着说。 路漫漫哽咽地说:“kai,不要离开妈妈,答应我!” “我为什么会离开妈妈呢?我最爱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 kai嘟起小嘴,献上响亮的亲吻。 路漫漫心里的疙瘩还在,李兆骏听说司徒修远赴德,预料到会发生什么,马上打电话跟路漫漫解释,消息不是他泄露,是司徒修远找私家侦探跟踪他。 路漫漫听完,并未责怪,只淡淡地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冤有头债有主,与你无关。” 她这样明事理,反而显得生疏,结束通话,李兆骏心中满怀惆怅。 第二天一大早,路漫漫把kai送到幼儿园之后就赶往医院,她想给母亲打个预防针,告诉她,司徒修远来了。谁知她早,有人比她更早。路漫漫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小小的房间里站着好几个穿黑西装的男男女女,继父沃夫冈坐在床头,让虚弱的林思琪靠在他肩膀上。 司徒修远也在里面,他带来大束鲜花和精美糕点作为伴手礼,闲闲地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有一个梳髻的中年女士坐在床尾,用英语对林思琪和沃夫冈说:“切除乳房是不得已而为之,以控制癌细胞的扩散。但我们有补救的办法,通过整形手术重塑胸部,可以做到和原来一样,甚至看起来更漂亮。” “手术是否安全,用什么材料?”沃夫冈问。 “自体脂肪移植,顺便还可以瘦身。你们如果有兴趣,随时可以安排转院到苏黎世,由这方面的专家亲自施行手术。” 林思琪皱眉说:“癌症治疗已经够折磨,何苦再经历一次大手术?” 这位女士侃侃而谈:“话虽如此,命要紧,美丽也很重要。夫人容颜秀丽,风采依然,若身体残缺,人一定会自卑。只要有一丝希望,为何要对命运投降?夫人应当重拾信心,抬头挺胸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 林思琪不吭声,颇有些心动的样子。 沃夫冈想一想,问:“这项手术的费用大概是多少?保险支付的比例是?” 那位女士温和地解释:“重塑胸部的手术的目的是为了美观,因此需要患者自付,费用大概是xx万欧元。” 沃夫冈和林思琪一听这巨额的医药费,倒抽一口冷气。司徒修远淡淡地说:“钱不是问题,由我支付。” 路漫漫忙插嘴,用中文对司徒修远说:“我母亲生病,与你何干?你走,不要你管!” 司徒修远凝视着她,抬手一挥,让屋里的人都暂时退出,他这才回答道:“你母亲有活下去的愿望,并且希望活得有尊严。我已联系瑞士最顶尖的医疗专家,为你母亲进行抗癌的后续治疗以及重塑体形的手术。你固执是为什么?为面子?生死面前,谈自尊心毫无意义。” 路漫漫呆住,是啊,她在固执什么?司徒修远是来帮助她母亲和病魔斗争,她凭什么对他大呼小叫。 林思琪虚弱地说一句:“德国的公立医院很好,我不想去瑞士。” 司徒修远说:“生存和生活,是完全不同的品质。诚然,在这里,您当然也会得到基本的医疗保障,但说到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不可能的。但交给我安排,请相信我会让您得到最好的照顾,最佳的治疗,尽快回到正常生活中。” 沃夫冈低声说:“我已向公司申请提前退休,照顾思琪。” “您也一起到瑞士去,我们家在苏黎世有一处庄园,风景秀丽,你们住在那里疗养,我会请专业医护人员来照顾。” 262、有钱就是任性 林思琪说:“kai怎么办?” “一起带他去,庄园很大,他有玩耍的空间,附近有牧场和森林,他可以去学骑马,养小动物。” 林思琪不作声,面上有些浮动的样子,路漫漫着急,对司徒修远和沃夫冈说:“可否让我和母亲单独说说话?” 两个男人离开,路漫漫说:“妈,司徒修远这是用钱砸我们,你怎么这样软弱,百依百顺?” 林思琪有气无力地说:“女儿,癌症是旷日持久的折磨,治疗是一场战争。我不过是想活下来,如此而已。你怪我吗?” 路漫漫无言以对,她无法责备母亲,只能虚弱地抗议:“我会养你,为你付医疗费。” “漫漫,我知道你有点钱,然而,那不也是司徒修远给的?你来买单,和他买单,有什么本质区别?” 一刀戳中痛处,路漫漫脸色刷白,嘴唇哆嗦。原来人为了求生,女儿可以不要!她默默打开门,游魂一样飘出去,一直走到大街上,不管红灯绿灯就穿街而过,一辆车在她身边急刹车,双方都惊出一身冷汗。 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将她拖到人行道上,捧住她的脸:“为何失魂落魄?” 路漫漫看清是司徒修远,眼中泪水弥漫:“你想要什么?你要夺走kai,夺走妈妈,让我孤苦无依,只能投奔你吗?” 司徒修远的大掌轻轻揉搓她的脸:“我想要你,从未改变。你若一走了之,从此天各一方两不相见,我还可以忍受。但你却再度进入我的生活,自投罗网,别怪我不放过你。” 鬼魅般的黑色奥迪悄无声息驶来,司徒修远上车,潇洒离开。这一天,路漫漫都像行尸走肉,她不知道充斥胸膛的那股气是悲哀还是愤怒。气什么?命运? 下午,她开车去接kai,神出鬼没的司徒修远居然早就在幼儿园门口,蹲在那里和kai说话。 “你是谁啊?” “你猜呢?”司徒修远拿出一张他和路漫漫的合照,那还是她住在司徒家的时期,他们在花园的紫藤花架下面喝下午茶,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羞涩纯真,堪称一对璧人。照片还是露娜替他们二人拍下。 kai睁大眼睛,认得照片里的人是妈妈,kai把司徒修远前后左右盯着看清楚,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大叫:“你是爸爸!我有爸爸啦!” 路漫漫刚好下车跑过来,听见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一把将kai搂在怀里,用德语沉声对kai说:“妈妈教过你无数次,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不乖!” kai瘪嘴:“可是他有照片啊,他长得好好看,又不像坏人……” 司徒修远站起来,拍拍膝盖沾上的一点灰尘,闲闲地对kai说:“我带你去飙车,好不好?” 小男孩最爱汽车,一听这话,两眼放光。司徒修远按一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枪黑色兰博基尼sestoelemento亮起灯,内饰是火红皮革,分外醒目。旁边已经有不少人站着围观这稀罕的跑车。 kai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诱惑,挣扎着从路漫漫怀里跳下来就跑过去,司徒修远人高马大,三两步跟上,从腋下夹住kai,打开车门,让他爬到副驾驶位置上玩。 路漫漫冲过去拦住:“没有安全座椅,不能让小孩子坐跑车!” kai最近见不到爷爷奶奶,本就心情沮丧,路漫漫几番阻拦,他张开嘴,哇一声大肆嚎哭,露出一口小小乳牙,连扁桃体都看得见,一把鼻涕一把泪。路漫漫急得不知怎么哄得住,司徒修远却有办法,把kai抱到驾驶座上,原地发动引擎,让他感受那轰鸣的震撼。 “等你长大了,我送你一辆让你开好不好?” 好不容易kai不哭了,路漫漫将他从车里抱出来,吻他汗湿的头发,给他戴上帽子手套,说:“乖乖跟妈妈回家,吃了晚饭妈妈给你讲故事。” 司徒修远靠在车门上,微笑看着如临大敌的路漫漫。 kai看看路漫漫,又看看司徒修远,说:“爸爸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他不是爸爸。” kai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该信谁。 司徒修远唯恐天下不乱,语意模糊地说:“你妈妈跟我吵架了,心情不好,等她心情好了,就会告诉你我是谁。” 路漫漫不理司徒修远,把kai在安全座椅里安置好,一溜烟开走,kai还贴着窗玻璃跟司徒修远挥手。 阴魂不散的司徒修远次日再次到路漫漫家拜访,这次开门的是卢卡斯,他一脸狐疑看着这个穿着黑色开司米大衣的英俊男人,觉得他像《gq》杂志里面的亚裔男模。 卢卡斯面对陌生人特别紧张,见来的是个中国人,一声不吭钻进厨房叫路漫漫,然后钻进自己的房间躲起来。她看见司徒修远笑意盈盈,不请自入,站在玄关,捂住脸,想尖叫,他是想逼疯她吗? 这还不算,司徒修远招招手,身后两个男人麻利地抬进几个箱子。 “什么东西?” “给kai的礼物。” kai从后院奔入,不明所以地用中文大喊:“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纸箱一一拆开,两个德国男人迅速在客厅里腾出一块空地,把模型组装起来,原来是蒸汽小火车!做得极其逼真,有山洞,有高架桥,有站台,有乘客,一开动,还会呜呜鸣笛,卡次卡次在铁轨上奔驰。 kai已经高兴得疯掉,嘴巴一直没合上,兴奋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这种蒸汽小火车模型是每个德国小男孩的梦想,好比男人渴望一辆超级跑车一样,是玩具里顶级的奢侈品。 组装模型的人完成工作便告辞,路漫漫当着人不便发火,等人走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只想和kai沟通一下感情。对了,我来通知你尽快收拾行李,后天出发到瑞士。专业的护理人员明天到达汉堡,陪同你母亲和继父一起,乘坐我的私人飞机到苏黎世。” “你……真是……神经病!混蛋!”路漫漫气得跺脚,语无伦次。 司徒修远耸耸肩,揉揉kai的头发,抛下一句:“那是你的母亲,你不愿跟着去照顾吗?” 他潇洒离去,水都没喝一口。路漫漫坐在地毯上抹眼泪,只有kai没心没肺地玩他的小火车。 卢卡斯躲在房间里,等外面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旋风般开走之后,才下楼来找路漫漫。 “那人是谁?” 路漫漫不知该怎么解释。 “是你男朋友吗?” 路漫漫摇头。 “不是……他……是司徒修远,我姐姐生前的未婚夫。” 卢卡斯皱眉,有所觉悟地说:“哦,那就是kai的爸爸喽?怎么以前从没来过,现在才出现?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路漫漫无法对卢卡斯解释,kai根本不是司徒修远的孩子,她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抽泣。卢卡斯不知所措,只得陪她一起坐在地毯上发呆。 在盛京,司徒家深夜不寐,开家庭会议,李建明和李兆骏父子也在场,是卓雅特地请他们来商量。佣人们都被勒令回避,书房门一关,神神秘秘。 卓雅按着胸口说:“真是造孽,阿雄失踪已经六七年,突然冒出个私生子来,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李兆骏不吭声。司徒雪霏拍案而起:“路漫漫她想怎样?那孩子是谁的野种,查dna,休想讹诈我们家!” 李建明咳嗽一声,声音沙哑,可说出的话字字千钧:“雪霏,不用查,那孩子确实是你爸爸跟露娜生的。早在他失踪前,已经做过dna检测。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失踪前几日紧急签署文件,把他名下所有公司股份都转移给修远的原因,他怕露娜威胁要瓜分资产。” 一语惊人,卓雅和司徒雪霏当场石化。 李建明继续说:“阿雄当时借口说去瑞士办事,就是去跟露娜谈判。他回来后有跟我商量怎么办,我们还没商量出对策,露娜就死了,阿雄也不知所踪。” 卓雅问:“你为什么不说?这么多年你都瞒着?” “如果有可能,我宁可这件事瞒一辈子。每天我都提心吊胆,深怕路漫漫和她母亲借着这孩子要挟我们。但她们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动作,我以为……就过去了。谁知,兆骏去德国找路漫漫,修远找了私家侦探跟踪,好死不死,看见那孩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卓雅拿手绢捂住脸,哽咽着说:“阿雄……他还要给家人带来多少灾祸?我本来以为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淡忘,此刻我恨不得他死!” 李兆骏插话:“事已至此,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办吧。路漫漫对我说,她们原本就不打算告知你们kai的存在,也没想过求财。” 司徒雪霏冷笑:“哼,天知道,那孩子在世一天,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可以让我们家鸡犬不宁!她们才没那么单纯,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李建明说:“修远已经跟我通过电话,打算把这孩子接到瑞士抚养成人,他想,你们应该不想看见那孩子。” 263、任何享受都有代价 卓雅说:“千万别让我看见,我怕我会掐死那个孽种!他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李兆骏面如寒冰,猛拍桌子,大声说:“私生子就该死?犯错的是大人,孩子何错之有?我的女儿也是私生子,是不是该把她淹死,眼不见为净?” 李兆骏一把撞开茶几,起身就走。 李建明大喊:“站住!” 李兆骏摔门而出,卓雅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我不是那个意思,兆骏,你别误解。” 李兆骏看着这位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贵太太,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卓阿姨,我没有误解。我太明白被憎恶被抛弃是什么样的感觉,曾经也有那么一个时刻,我恨不得自己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司徒叔叔干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丑事,我不知道你们还假惺惺地维护那可笑的尊荣,有何意义?自欺欺人罢了!” 他甩开卓雅的手,奔下楼梯。李建明走过来,扶着卓雅的肩膀:“我会劝劝兆骏的,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真的埋怨你。” 卓雅掩面:“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经营好这个家,丈夫不忠,还要让子女来承受他种下的苦果!我这辈子太失败了……” 她扶住窗棂嘤嘤哭泣,李建明不住劝慰。司徒雪霏本想来安慰母亲,手扶在门把上,看见这一幕,又悄悄掩上。 到出发这一日,路漫漫虽然认识司徒修远这么些年,阴差阳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私人飞机,一架白色湾流。她没想到内部如此宽敞,奶油色的真皮沙发和座椅,柚木餐桌,羊毛地毯厚实柔软,有如踩在云朵之上。 护理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林思琪抬上飞机,她的座位布置得有如王后,水貂皮坐垫,真丝织锦靠枕,桌子上铺着洁白亚麻桌布,甚至还有一瓶鲜花!沃夫冈帮忙扶林思琪躺下。路漫漫不由得感慨这样的奢侈需要花费多少钞票才能做到。 kai还没见识过这样气派的飞机,一上去就跑来跑去,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司徒修远并不阻止,反而是路漫漫急得满头汗,抓住他的衣领,试图控制这个调皮的小猴子。 司徒修远眼疾手快,从腋下一把抄起,对kai说:“你乖乖的,等我们升空之后,我带你去驾驶舱。” kai欢呼一声,老老实实坐下。 飞机航程不过一个半小时,空姐还数次推出餐车,提供美味餐点和酒水。路漫漫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司徒修远看起来心情比蓝天还要晴朗,喝了一杯香槟,带kai到驾驶舱见识飞行员的帅气装扮,还有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仪表。玩够了,空姐给他一块巧克力,他专心致志地啃,融化的巧克力糊得满手都是。 kai很乖巧,没有把手在娇贵的真皮座椅上揩,而是高高举起,叫“妈妈”来抱他去洗手。路漫漫在洗手间给他洗手漱口,一边用德语教他:“到了司徒叔叔家,你一定要懂事,不要乱跑,不能乱动任何东西,不要让爷爷奶奶生气,我们是客人,要守规矩,知道吗?” kai不住点头,一副乖宝贝的样子,一出洗手间,他就爬到司徒修远身上咬耳朵:“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爸呀?妈妈让我叫你司徒叔叔,司徒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名字,好难念。” 司徒修远捏一下kai的鼻子:“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到达苏黎世之后,两辆房车到机场来接,到达壮观的庄园,一路都有人照顾,巨细靡遗,路漫漫觉得自己好像个残疾人,什么事都不用做,行李早有人安置妥当。 到达壮观的私人庄园,林思琪、路漫漫和沃夫冈见识过盛京的司徒家大宅,还算镇定,但kai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子,跳下车就大呼小叫:“这是童话城堡,我要去寻宝!” 司徒修远拍拍他的头:“有空我带你去骑马。” “哇,我要骑白马!童话书里的王子都骑白马!” “好,你是小王子。” 进入大宅,路漫漫看见一幅巨型油画上面罩着帷幔,不知何故。大厅布置得金碧辉煌,地板是胡桃木拼花,房间四周放置瓷器和雕塑,丝绒躺椅,有如古老的宫殿。 为了林思琪护理起来方便,特别给她安排一间大套房,两张双人床,沃夫冈和她同住,便于照顾,房间宽敞明亮,连医疗监护设施都已齐全,还有24小时伺候左右的护士。林思琪半闭着眼睛,似乎很满意。 路漫漫虽然没胃口,可她不吃,kai也得吃,她带着kai,找到厨房,想随意弄些吃的。然而瑞士籍的女管家做事精益求精,硬是给路漫漫从汤、前菜、两份主菜再加甜品,完整来了一份。而kai得到的是营养儿童餐和原味优格。这样的待遇令她十分不自然,幸而司徒修远不知在何处忙碌,没有出现,她还不至于食不下咽。 到晚上,路漫漫以为司徒修远会来找她,提心吊胆一整夜,他都没出现,她累极,沉沉睡去。冬季的清晨昏暗而寒冷,她窝在被子里不想起床,迷糊中,有人掀开被子一角,一个热乎乎的身体钻进来,一条胳膊伸到她脖子下面,搂住她,从后面贴在她身上。 她惊醒了,翻个身,看见司徒修远一双寒夜般的黑眸注视着她。 她想逃开,却忘记她仍被禁锢在他宽厚的怀抱里,他长臂一紧,她贴到他的胸膛上,他满足地用鼻尖嗅她发丝的清香。她像一朵云,又像水。她的美不是死板的,而是流动的,在不同的时刻,甚至不同的光线下,她看起来都是风情万种。此刻,昏暗的房间里尚未完全清醒的她,看起来脆弱而无辜。 路漫漫回过神来,手足并用,挣脱开,她讨厌这种感觉,司徒修远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动物,像个破布娃娃,可以随意蹂躏。 “你走吧,求你……”她逃下床。 司徒修远从床上起来,站在那边,深深地凝视路漫漫,一直看到她心底去。 “为什么你不愿意承认,你想要我,如同我想要你一样?” 司徒修远离开后,路漫漫冲到门口,想反锁房门,却发现这间房的门锁根本就不能反锁,他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顶着黑眼圈起床,路漫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母亲,几个医护人员在那里为她做各项检查,服药,今天还需去一次医院做化疗。沃夫冈在一旁搭手,路漫漫无事可做,只得呆呆立在角落。 人散之后,路漫漫坐到床边,拉住母亲的手。她脸上化着淡妆,戴一顶黑色假发,看不出是重病之人。 “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任重而道远,但愿半年后复查,我的癌细胞能全部消失。已经失去一边乳房,不想另一边也失去。” 路漫漫鼻子酸酸的,想哭。林思琪摸着她的胳膊,说:“你看我身上穿的衣服,很舒服,是真丝和开司米混纺的,又轻又暖。” 路漫漫强颜欢笑:“是,藕份色很适合你,显得气色很好。” 林思琪原本浑浊的双眼放光,指示路漫漫去开衣柜,打开一看,愣住,满柜子的新衣,都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明艳颜色,除了基本的连衣裙毛衣衬衫等物,还有外出时穿的几身香奈儿的套装,hugoboss和maxmara的开司米大衣,鞋子和包包无一不是名牌,收纳格里叠着几条艳色丝巾和几件素雅首饰。 “都是司徒少爷命人准备的,他真是周到。” 路漫漫虚弱无力地靠在衣柜门上,低声说:“妈妈,你可曾想过,我们享受的这些奢华服务,谁买单?” “司徒少爷啊。” “不,妈妈,是我买单。凡事皆有代价,你穿的一件衣服,也许就要我献上一个吻。为了你的医疗费,我不得不……” 路漫漫说不下去,滑坐在地上,掩面而泣。林思琪陷入沉默,许久,她的声音凄楚,缓缓地说:“女儿,是我拖累你。对不起,若是你无法承受,我们就回汉堡去,生死由命。” 正在此时,沃夫冈带着吃完早餐的kai进来,保姆跟在身边,他穿着一套新衣服,海军蓝的羊毛大衣和铮亮的漆皮鞋,俨然很高兴,跳上林思琪的床说:“奶奶,我吃到全世界最好吃的酸奶!” “哦?是什么味道啊,给奶奶尝尝。” 264、但凡你要,但凡我有 一室欢笑温馨,路漫漫好似一个旁观者,看见她的家人们,是的,她的至亲之人,他们浑然忘却身在别人家中,佣人成群,衣食住行的账单是个天文数字。 她静静走出房间,回到卧室,昨天没留意,今日才发现,屋里一切的布置都按照她的品味,顶级的品质。床品是600支埃及棉,墙面全素,悬挂几幅古典主义油画作为装饰。浴室有全套保养品和彩妆,还有gi和dior的几瓶新款香水。她拉开衣柜,和林思琪的如出一辙,全是新衣,以白色为主,间杂黑色灰色和藏蓝。配饰则色彩鲜艳,孔雀绿樱桃红薰衣草紫,一件皮草摸上去如水般柔滑。高跟鞋整齐排列,都是她的尺码。她昨日换下的衣服已经清洗熨烫,叠得一丝不苟。 她再也无法忍受,重重掩上柜门,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旧大衣披上,套上靴子就冲出去。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难辨方向。司徒修远在门口拉住她:“在下雪,你去哪里?” “我不管,总之不要在这里!” “我开车带你出去兜风。”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跑到车库,那里停放着几辆不同类型的车,她看见一个佣人正在给司徒修远的兰博基尼做保养,车门开着,她钻进去,钥匙插在里面,太好了。她用英语对佣人说声抱歉,关上车门,就开出来,司徒修远看着她,不发一言,无人敢阻拦,她一踩油门,飙车出去。 庄园所在地是一个黑白世界,黑色的树林,冰冻的湖泊和高低起伏的山丘构成童话般的风景,她无心欣赏,漫无目的地往前开,进入苏黎世繁华的市区。道路两旁的积雪堆得高高的,穿着暖和冬装的行人们或戴帽子,或撑伞,抵挡鹅毛般的大雪。 她把兰博基尼靠路边停下,炫目的豪华跑车吸引行人们的目光,而从车里钻出一个巴掌脸漆黑长发的中国女孩,更引起好奇的窥探。外面冻得人瑟瑟发抖,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帽子围巾,冷风钻进脖子里,打了个哆嗦。她伸手去口袋里掏,没有钱也没有手机,什么都没带,连杯咖啡都买不起。 她神色凄惶,站在街边,不知该往何处去。这时,有人从后面拿一张大大的羊绒连帽披肩裹住她,那双手戴黑色羊皮手套,抱住她肩膀,柔声说:“调皮,大雪天开我的爱车出门,脏得一塌糊涂。” 是司徒修远,司机载他一路跟上来。她狠狠地掐他的胳膊,想咬他,可厚实的大衣让她不能如愿。司徒修远把她掰过来,按住她的头在胸口,温柔却坚决地从她手心里把车钥匙拿走。他搂着路漫漫,走进最近的一家咖啡馆,给她点一大杯热可可暖身。 “你到底想怎样?你是真心要照顾我母亲,真心喜欢kai吗?你拿钱砸我们,你笃定我们无法拒绝,是不是?”她质问。 司徒修远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喝espresso,淡然地说:“不,我对你母亲毫无感情,对于kai,我有一千个理由憎恨这个孩子,他是我父亲和我未婚妻所生,你觉得我会像圣人那样毫无嫌隙地喜欢他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路漫漫扭头,不敢看司徒修远:“我受不起你的恩情。”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我想要你的渴望从未熄灭。当你还是少女的时候,为了留你在身边,我愿意娶你姐姐,哪怕和她毫无感情。如今为了你,我愿意为你的家人烧钱,他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满足,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疯了。” “是,我为你疯狂。”他的黑眸比冰湖还要深沉,却燃烧着爱情的炙热火焰。 回程由司徒修远开车,远离城市,开到一片平原上,天空放晴,雪后的蓝天透明高远,山川庄严而温柔,覆满白雪的一棵大树矗立在空地上,遗世独立般,孤独而高傲。司徒修远在路边停下车,二人都没交谈,不约而同地下车朝大树走去,他们的脚印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好似两串眼泪。 他们走到树下,仰头看黑色的树枝伸向天空,以永恒的姿态迎接白云清风。间或有细小的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掉在地上。 路漫漫突然发狂一般抱住大树摇撼,纹丝不动,她抬脚去踢,大喊大叫,想把胸口的郁结之气通通发泄出来。司徒修远不去阻拦,看积雪哗哗落下,砸在她身上。 筋疲力尽,路漫漫干脆躺倒在雪地上,摆一个大字,眼泪汩汩流淌,无声哭泣。 司徒修远在她身边躺下,侧身凝视她,伸手,轻轻蘸她眼角的泪水,在嘴里尝一尝,是苦的。 “漫漫,你之所以这样痛苦,是因为你不肯敞开心胸爱我的缘故。如果你爱我,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凡你要,但凡我有,都可以送到你面前来。” “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以为已经摆脱你,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开,我不甘心。” “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路漫漫转头,和司徒修远对望:“你会娶我吗?” 司徒修远沉默片刻,说:“漫漫,聪明如你,岂会不知,因为你姐姐和我父亲犯错的缘故,今生今世,你我没有可能结为夫妇。” 路漫漫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那你当我是什么?永远养在外宅里,做你的终身情妇?也许我不被允许生孩子,也许生的孩子一辈子不能曝光,像kai一样,跟母亲姓。” “那又如何,你知道我爱你,那就足够。” “不够,我贪心,我要爱,就要完完整整地爱,要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下,对每一个人骄傲地说——这是我的爱人。” 司徒修远冷笑:“所以你选兆骏?你觉得他是个理想的丈夫?兆骏是很好,但经不起比较。小富即安,做点小生意,又拖着个病怏怏的女儿,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他明知你跟我在瑞士,也无法追来找你,因为他有太多羁绊。而我不一样,我的商业王国已经成熟,即使我不在场,依然可以遥控。就算我休假,一切也井井有条,自有专业人士为我打理。我可以让你享受最好的,你明白吗?” 路漫漫沉默,司徒修远说的都是实话,为何她心如刀割?不如投降吧,沉沦在他诱惑的陷阱里面,心甘情愿献上身体和灵魂。 在雪地里越躺越冷,司徒修远把路漫漫拉起来,拍去粘在她身上的雪,也抖干净自己的大衣。他开车回去,一路都抓紧路漫漫冰凉的手,默默无语。 春天来临,冰雪消融,不知不觉,已在瑞士住了两个多月。kai把能玩的都玩了个遍,觉得无聊,司徒修远安排送他到苏黎世一家德语服务的幼儿园去。每天少了这个活蹦乱跳的活宝,大宅愈发安静。 林思琪身体休养好之后,做了乳房重塑手术,虽然比不上纯天然的,但外观看上去毫无破绽,整形医生有一双生花妙手。为填充胸部,医生从林思琪的腹部和臀、腿等处抽出脂肪,手术完成之后,林思琪的身材更甚从前,简直像个妙龄女子。 为了让林思琪心情愉快,路漫漫常常陪她在庄园附近散步聊天。沃夫冈在苏黎世玩得不亦乐乎,出入有司机接送,根本无需操心衣食住行。他很得意地和林思琪以主人自居,不时还吩咐厨房做德国酸菜和香肠给他吃。 呵,一家人都得了健忘症,忘记司徒修远曾是路漫漫的准姐夫,而最亲近的时刻,也不过是姐夫而已。如今他们一家在这里白吃白住,算什么?钱真是好东西,可以收买人的良心和理智。 司徒修远不是每天都在,有时出去谈生意,数日不归。路漫漫对他的行踪也不便打听,只是一入夜,就忐忑不安,他时常在半夜或清晨到她房里来,与她共眠。她起初惊恐,怕他霸王硬上弓,然而司徒修远意外地温柔体贴,只是亲吻拥抱,即使身下亢奋如坚铁,他也只是轻轻磨蹭,只要路漫漫表现出抗拒的姿态,他就不再更进一步。 这招欲擒故纵,让路漫漫无所适从。庄园上下当她是女主人一般恭恭敬敬,只有她心里清楚,她不愿意。 有一次,她独自站在大厅,偷偷掀开帷幔瞧,发现被遮起来的是司徒一家人的肖像画,正中的司徒雄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位于画面中心位置。原来如此,司徒修远不想他们看见司徒雄,所以命人将油画遮掩。她有点感动,为他小小的贴心之举。 这天,司徒修远命管家送上一个礼盒到路漫漫房间。 “路小姐,少爷请你今晚八点到温室品酒,这件珠宝请您佩戴。” 路漫漫点头答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司徒修远的要求,她没有资格拒绝。她快速沐浴,吹干头发,从衣柜中取出一件象牙白小礼服换上。 265、别哭,我会心碎 到最后一刻,路漫漫才打开礼盒,只见一枚胸针,黄金底座,以珍珠,碧玺和红珊瑚镶嵌成一只蜂鸟,栩栩如生,巧夺天工。她欣赏一会儿,将胸针别在衣襟上,外面罩一件丝绸印花长衫御寒。 温室在庄园深处,离大宅还有一段距离,她独自散步前往,春寒料峭,空气清冽,她喜欢这样的天气。一走进巨大的玻璃温室,她就闻到馥郁的花香,风信子、玫瑰、月桂、金桔、郁金香……数不胜数的鲜花盛开,最壮观的是十几种千姿百态的兰花,不乏名贵品种。路漫漫才知,大宅里每日一新的鲜花,都是从这里来。 只为司徒一家人,就耗费如此人力物力,这样的奢华,若非亲眼见到,真是难以置信。 温室里幽暗而温暖,只有天花板的几盏灯发出朦胧的灯光,植物影影绰绰,宛如置身森林之中。司徒修远从温室深处缓缓走来,在路漫漫面前站定。他抬手,轻拂她鬓间的发丝,手顺势下滑,抚摸她光洁的肩膀,手指最后停留在她的胸针之上。 “这是kutchinsky?极盛时期出品的珠宝,我从苏富比拍卖回来,你中意吗?” “你已送我太多珠宝,受不起。” “还不够。” 司徒修远炙热的目光让她难以招架。他牵着她的手,走向花丛深处,那里放着一张铸铁小桌和一张堆满柔软靠枕的大藤椅,桌上放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水晶酒杯。 “尝一尝,这是我的酒庄出品的新酒。” 他们在藤椅上坐下,路漫漫很谨慎地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她觉得有点热,脱下长衫,随手搭在椅背上。 司徒修远倒一杯酒给路漫漫,教她含在舌尖一会儿再咽下去,余味悠长。她觉得酒香四溢,甘冽清甜,忍不住多饮两口。 他挪动位置,向她靠近,路漫漫的脊背紧绷,口干舌燥,心脏蹦到嗓子眼。她不该赴约的,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哦不,这是玻璃温室,天花板上星空璀璨,四周都是花草树木,可谓幕天席地,“野趣”盎然,他不会想……在这里扑倒她吧? 他轻柔地搂住她的肩膀,大掌在她背后轻轻试压,使得她向他靠近。他的动作那样小心翼翼,仿佛路漫漫是最娇柔的一朵蝴蝶兰,怕伤害她。路漫漫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酒精一般燃烧起来,手脚不知该怎样摆放,僵硬如木偶。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司徒修远低头嗅她丝缎般的长发,那隐约的芬芳钻进他鼻翼。 “你的味道好甜,比任何花都甜,像栀子花,柠檬草,玫瑰……” “漫漫……我要你……”他低喃,路漫漫猛地推开他,抓紧胸前的衣服,那枚蜂鸟胸针在她掌心里硌得疼。 “别这样……我不想重蹈覆辙。”路漫漫拔足狂奔,逃离温室。 司徒修远神思恍惚地坐在藤椅上,许久,他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那件丝绸长衫,贴在脸上摩挲,躺下,冰凉的丝绸似乎还散发着她身上的清香。 这天,司徒修远带kai出去骑马,沃夫冈也跟着。路漫漫一脸担忧,他闲闲地笑着,问她:“可要一起去?牧场风景优美,你可以带上速写簿去画画。” 路漫漫忙摆手:“不,我留在这里陪母亲。”她怕受诱惑,不愿和司徒修远一起待着。 “地下室有个电影放映室,你让管家布置一下,看看电影打发时间吧。” “好。” kai穿着特地订做的骑马服,从头盔到夹克、马裤,马靴还有马鞭,一应俱全。路漫漫明白,所费不菲。欠得太多,似乎就麻木了。起初收一粒小小钻石已受宠若惊,现在恐怕得到一栋豪宅也面不改色,人就是这样变成厚脸皮。 这一次玩到黄昏才回家,路漫漫迫不及待地从车里把kai抱出来。kai把小手捂在路漫漫的脸上。 “妈妈,司徒叔叔好好哦,我骑一匹好可爱的小马,她叫海蒂,我学会绕圈啦!” 保姆拿出相机给路漫漫看,kai神气活现,有马夫替他牵着马,在围栏里面小碎步绕圈跑,哄孩子开心。一张照片里有司徒修远的镜头,他带着头盔,骑一匹雪白骏马,正在翻越一道栅栏,身体前倾,神情专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性感阳刚的气息。路漫漫不敢多看,忙翻下一张。 “kai好能干,喜欢骑马?” “嗯,妈妈,我可以天天去吗?” 路漫漫知道骑马的费用很昂贵,不敢答应,司徒修远却走过来,揉揉他的头发:“天天去,你就不能玩别的啦,每周一次吧。” kai乖乖答应,主动拉着司徒修远的手走进屋里,一路兴奋地说这说那。 吃晚餐时,管家请路漫漫到一处偏厅,只有他们两人,以及一个伺候上菜的佣人。司徒修远对路漫漫说:“你生日快到,我带你去法国玩。” “不用了,我想陪伴母亲。” “漫漫,你还年轻,你有你的生活。” 路漫漫思索一会儿,说:“如果我不去,你会不会生气?” “我会难过,我只想让你开心而已,你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 “让我跟母亲商量一下。” 林思琪正在卧室里,美容师上门来替她修指甲,敷面膜,她剃光的头发长出一层绒绒短毛,脸颊比病重之时丰腴一些。她哼哼着享受精油按摩,眼睛从头到尾没睁开,对女儿说:“司徒少爷对你情深意重,你就去吧。” 路漫漫看着母亲舒服的表情,悲从中来。人本质都是自私,林思琪想要活下去,想要有仆从拥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至于享受这样的生活,需要女儿付出什么代价,不在她考虑的范畴内。从前不知有钱人的生活多么舒适,一旦习惯,再也无法脱身。 “妈妈,手术已经做完,我们是否应该回汉堡去?” 林思琪缓缓睁开眼睛,说:“我还说等天气暖和些,到意大利去住一阵子呢。医生说,我应该” 路漫漫不再多言,起身走出房间,趴在走廊的墙壁上饮泣。司徒修远不知从哪里出来,从后面抱住她,吻她的头发。 “别哭,我会心碎。” “你是魔鬼,引诱我们全家堕落。” “漫漫,我一直给你选择,站在我这边,或者另一边,这一次是你自己选的。怨我?” 是啊,怨谁呢?怨自己吧,谁让你长得那样美丽,一切罪恶的源头…… 到生日那一天,路漫漫和母亲、继父、kai一起共享一顿丰盛的午餐,三层奶油蛋糕,她意思一下,吃了两口。 kai亲亲热热地爬到她身上,搂住她的脖子,献上香吻两个和一张手绘卡片。 “司徒叔叔说,你们要去法国。”kai问。 “是,玩几天就回来,妈妈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路漫漫承诺。 266、让我带你一起飞 漫长的午餐之后,司徒修远出现,和他们一起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小块蛋糕,他今天穿着一件棕色羊皮夹克,戴雷朋墨镜,黑色t恤和半旧牛仔裤,皮靴。路漫漫一愣,这简直不像素来衣冠楚楚的豪门公子,而是像叶青那样彪悍的特种兵。 她傻傻地盯着他看,司徒修远微笑:“没见过我穿便服?” “呃……印象中你总是穿衬衫西服,而且只有黑白灰。” “我还有很多事,有待你挖掘。” 司机送二人前往机场,路漫漫猜测是坐私人飞机,但意外的是,不是之前那架白色湾流,而是一架灰色的双人座小型飞机。司机将他们的行李放入机舱,便告辞。 “谁驾驶飞机?” “我。” 路漫漫张大嘴巴,只见司徒修远轻车熟路地和机械师交谈,一边检查飞机的状况。司徒修远抄起路漫漫的腰,把她放上副驾驶的位置。 “系好安全带,戴上墨镜。” 路漫漫从未坐过这种小型飞机,纯黑的皮椅,泛着金属光泽的內舱空间狭小,好似一部跑车一样。 司徒修远检查结束之后,脱下皮夹克,随手扔到座位后面,坐上驾驶位,扣好安全带,他拿出一副耳机让路漫漫戴上,调整频率,使得她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然后他也戴上耳机,用英文和控制塔台通话。引擎发动,路漫漫吓一跳,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怪不得要用耳机,鼓膜好似都会穿孔。 机头的螺旋桨旋转起来,越来越快。 “害怕吗?” “那个……你开飞机的技术好吗?” “和我驾驶跑车的技术差不多,我18岁时就考到飞行执照,已安全飞行过几万公里。” 啊,当然,司徒家富可敌国,开飞机和开跑车差别不大,都是娱乐而已。 飞机开始滑行,越来越快,然后突然攀升,路漫漫尖叫一声,闭上眼睛,好似坐过山车那样刺激,突然就朝天空冲上去,地面的建筑物迅速变小。机舱狭窄,她觉得好像风筝在空中飘。 然而瑞士绝美的景色很快吸引她的目光,忘记紧张。她从窗户往下看,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山出现在视野中,山顶是积雪,云朵快速飘过,新绿的草地和森林好似绒毯一般,最美的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有如宝石一般镶嵌其中,波光粼粼,蜿蜒的河流好似孩子用蜡笔随手绘出。 阳光如此强烈,幸好她有墨镜。 司徒修远用余光看她那好奇而愉快的表情,真好,多久没在她脸上看见这样明朗的笑容了?他庆幸自己安排了这次旅程,也许,她会重投他的怀抱。 他体内男性的本能为即将开始的危险游戏而激动。他要重新得到路漫漫,彻底地征服。路漫漫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他渴望她胜过世间一切。他将手放在她膝盖上,轻轻摩挲,她没有抗拒,不错,他要让路漫漫习惯他的存在,一点一点攻破她的心房。 “我们的目的地是?” “法国戛纳。去过吗?” “我还没去过。” “戛纳电影节即将开幕,我们现在去正好赶上电影展演,你可以看见来自世界各地的明星。” “啊?你特地安排的?” “是,我注意到你在我的电影放映室里面看了许多黑白电影老片,你喜欢看电影吧?” “喜欢。” “那就好,我想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漫漫,我们认识多久了,那年,你十六岁……” 路漫漫有点鼻酸,时光飞逝,竟然不自知。 “八年了。” “人生中有几个八年?我们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彼此,又浪费许多光阴,实在不值得。是不是?”司徒修远的语气那般温柔,路漫漫的脸滚烫。 过了一会儿,司徒修远教她调整座位。 “你可以小睡一会儿,座椅下面有毯子。” “风景太美,舍不得睡。” 他揉揉她的头发,说:“把美景记在脑海里,回头画出来。” 突然,飞机转弯,飞了一个弧线,微微摇晃。 司徒修远的手在仪表盘上按来按去,通过耳机对路漫漫说:“我必须告诉你,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路漫漫的心卡到嗓子眼,不会这么倒霉吧?坐飞机遇到“麻烦”,等于是“死亡”的同义词。 她深呼吸,努力保持镇定,然而悲催的文科女对复杂的仪表盘一无所知,她望向窗外,俯视看见的仍然是壮观的山峦与河流,云层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司徒修远说:“我们仍在瑞士境内,我必须找地方降落。” “哪儿出问题?” “我不能确定,是机械故障,引擎有杂音,你取下耳机就能听见。” 她摘下耳机,果然有好似火花爆裂一般噼啪声,她不确定那是什么意思,总之,很不妙。她手心冒汗,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们会死吗?” “如果飞机坠毁的话,答案是的,但是,漫漫,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可以迫降吗?” “必须迫降。” 路漫漫往下面看,他们在阿尔卑斯山区,到处都是峡谷和高峰,怎么办? 司徒修远在耳机里用法语和什么人通话,她听不懂。 “你在求助吗?”路漫漫问。 “是。” 这时,引擎的噪音更加明显,飞机开始颤抖,路漫漫脸色刷白,抓紧座椅边缘。 “有人来救我们吗?” “来不及,而且没有人回应。我们可能不巧,飞到一个无线电盲区。”他伸手,温暖的手掌摩挲她冰冷的小脸。 她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我不想死,我还有妈妈,还有kai……” “我们会没事的,别哭,冷静。我会尝试找一块平地迫降。” 路漫漫知道这时她不能哭叫,给司徒修远添乱,她紧紧咬住下唇,深呼吸,深呼吸。可眼睛紧盯着司徒修远的一举一动。只见太阳已经往地平线倾斜,橘红色的霞光照亮机舱,映出他俊美的脸庞,棱角分明,鼻梁挺直,方正的下巴上一片青色须根。 飞机快速下降,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司徒修远还有心情和路漫漫交谈。 “漫漫,如果我们今天死在一起,你是否会埋怨我?” 她泪眼朦胧:“不,你是为我才会死,对不起。” 司徒修远露出魅惑的微笑,他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看不清,可嘴角上翘的弧度无比迷人。路漫漫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感受飞机剧烈的震动。天啊,他们要死了,飞机会摔成碎片,燃烧,他们会尸骨无存。人类的肉身如此沉重,本不该奢求飞翔,他们要死了! 这时,机身突然朝左侧倾斜,路漫漫往司徒修远身上滚去,若不是安全带绑着,他们俩都撞出门外摔得粉身碎骨了。 “别怕,别怕,有我呢。”司徒修远还在安慰路漫漫。 飞机已经下降到不可思议的低空,她几乎能看见岩石的纹路。司徒修远看见一片狭长的山谷,青青草地看起来柔软而平整,上面有些低矮的灌木。 “我们降落到那里去。” “可以吗?很窄啊,能容下机翼吗?” “必须试一试,我们已经太低。” 引擎突然停止运转,死一般的寂静。路漫漫在这瞬间听见风刮在机翼上的呼啸声,还有她剧烈的心跳,和司徒修远沉重的呼吸。这就是死亡之前的征兆吗? 她尝到嘴里腥甜的味道,原来,已经咬破了嘴唇。她很想尖叫,却不敢让司徒修远分心。她必须勇敢,不能哭,不能哭。 他们已经飞入峡谷,光线瞬间变暗。绿色的草地扑入眼帘,她不敢看。 “漫漫,我爱你!”司徒修远突然大叫一声,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飞机重重地撞向地面,他们两个都猛冲向前,然后被安全带绑住,弹回座椅,头晕眼花。飞机还在飞快滑行,一路颠簸,发出刺耳的噪音。她的头在玻璃上撞了几下,幸好戴着头盔。恐惧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像被扔进洗衣机的一只猫,胃酸翻涌,天旋地转。在极度混乱中,她抓住了司徒修远的手,好似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飞机好像撞上石块,又弹了一下,她晕了过去。 “漫漫,漫漫!”在关切而焦急的呼唤中,路漫漫的神智归位,她一时无法分辨身在何处,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司徒修远已经钻出机舱,拉开她这一侧的门,拍她的脸颊。她试图回答,集中注意力,可浑身每根骨头都在疼。 司徒修远解开她的安全带,抱她下来。他强壮的胳臂轻而易举地把她打横抱起,好似她只是个布娃娃。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他的嗓音嘶哑,她说话也困难得好似喉咙被掐住。 “我想我还好,没有骨折。”她觉得好幸运,会疼,就说明没死。 司徒修远说:“我们必须远离飞机,万一燃油泄漏,会爆炸。” “我们的行李呢?我们必须有水和食物。”路漫漫恢复理智,让司徒修远放他下来。 “只拿最重要的东西。” 267、我们还活着,你在我怀里 司徒修远拉开机舱门,拿出两人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箱子,一个手提袋和女士皮包。 路漫漫抓住皮包,里面有手机和一瓶水。司徒修远却放弃他的箱子,而是从机舱深处掏出一个防水圆筒包。他抓起皮夹克,背上大包,拉上路漫漫就开始跑。 路漫漫也顾不上她的衣服鞋子了,此时逃生要紧,她努力跟上司徒修远的步伐,幸好她穿着牛仔裤和一双平底牛津鞋,若是短裙高跟鞋就悲剧。 灌木和小石块让她的脚疼得要命,但她咬牙忍着,直到司徒修远觉得跑出安全距离才停下,她扔下包,按住膝盖,不住喘气。肺好似穿孔一般疼,她剧烈咳嗽。司徒修远抬起她的脸:“你受伤了,是折断牙齿了吗?” 她一摸,嘴角渗血。 “不,是我咬破嘴唇。” 司徒修远心疼地掏出手绢替她擦拭。 “傻姑娘,害怕你可以尖叫,为何咬唇?” “我怕让你分心。” 司徒修远捧住她的脸,在黄昏蓝紫色的霞光里,她一双星眸泪光氤氲,仿佛将他吸进去。他叹息一声,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刚从生死关头逃出,他们俩都在颤抖,他的吻却如晚风一般轻柔而温暖,含着她的唇瓣轻舔。她揪住他的t恤,两个人贴紧,沉醉于他的怀抱。 司徒修远尝到她嘴里血的味道,刺激又心疼。 “漫漫,跟我在一起,做你自己就好,不必伪装坚强。” “我们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一切看起来都这么不真实?” 远处迫降的飞机在冒烟,像一只大鸟累倒在草丛中,而他们两个瑟瑟发抖,互相依偎。 “我们还活着,你在我怀里,我在你心里……”司徒修远没说完,以吻代替他的回答,轻吻她的眼睫和鼻尖,手指爱怜不已地轻揉她的脸颊。 在这不可思议的情形下,路漫漫的心防崩塌,紧紧抱住他结实的腰。他们贴在一起,好似风中的两片树叶,互相依偎。 路漫漫猛地推开他,喘着气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如何逃生?” 啊,夜色将至,飞机迫降,他们在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却沉迷于拥抱亲吻,实在……难堪。司徒修远镇定心神,咳嗽一声,说:“我要返回去看看飞机的状况,再试着发无线电求助,你待在这里别动。” 五月初的山谷里有些冷,司徒修远穿上皮夹克,走回飞机那里。路漫漫双膝发抖,干脆坐在草地上,身体冷热交加,恐惧和羞涩交替,没有司徒修远温暖身躯的支撑,她好似被抽空力气。 司徒修远尽他所能检查飞机的故障,却不知是何原因,只得再次使用无线电呼救,但无人回应,也许,他们真的陷入一个没有信号的死角。太阳终于坠落在山背后,高山巨大的阴影覆盖了整个山谷,气温迅速下降,司徒修远拿出飞机里配备的毛毯和两人的行李,走回去找路漫漫。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你有没有御寒的衣服,赶紧穿上。” 路漫漫点点头,打开行李,找出一件风衣穿上。司徒修远翻出袜子,抓住她的脚,脱下她的鞋,再给她套上一双。再找出围巾,系在她脖子上。路漫漫被他贴心的举止感动得鼻酸。 他拉上皮夹克的拉链,把衣领竖起来。风呼呼吹着,天色已经黑得让人恐惧,四周静悄悄的,可越安静,越让人害怕。 “怎么样?飞机还能飞吗?” “以我的能力,无法修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有人来搜救。” “无线电有没有回音?” “没有。但是我们没有按飞行计划降落,机场调度应该会派飞机来搜寻。现在天已经黑了,视线受阻碍,也许我们要熬到明天。你害怕吗?” 路漫漫摇摇头,问:“飞机会不会爆炸?我们要不要再走远一点?” “我检查过,没有漏油,应该是引擎出问题。漫漫,要有心理准备,我们也许要在这里耽搁一段时间,也许只有一晚,也许要好几天。” 路漫漫抱住胳膊,声音颤抖:“我做梦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我也没想到,这是我第一次驾驶飞机出事,可能是命中注定吧,要把我们俩困在这里。” 路漫漫掏出手机,这是个深而长的峡谷,一点信号都没有,她忍不住低声咒骂。司徒修远耸耸肩:“我们都关掉手机吧,省电留到最需要的时候。根据我们的飞行路线和时间,现在我们处于瑞士和法国交界处的山区,罕有人烟。我们要么原地等候搜救,要么翻山越岭,寻找有人家的地方。” “会有人住在这里吗?” “我不确定,漫漫,真的,我不能给你虚假的承诺,在山区和平原不一样,翻越一座山峰也许需要一天一夜,我们的体力无法支持。而翻过一座山,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另一座山而已。” “那么……” 司徒修远说:“最安全的办法是,原地等候救援,我们要利用一切可以装备御寒,休息,保持体力。” 路漫漫抬头四望,峡谷两边高耸入云的山崖好似巨人一般,给她恐怖的压迫感。司徒修远却指一指头顶:“看,没有任何灯光污染,多么纯净的星空。” 路漫漫仰头,那墨蓝的夜空好似丝绒,璀璨繁星有如点缀其上的钻石,美得令她忘记呼吸。 司徒修远蹲下去,打开两个人的行李,还有他在紧急情况下第一个抢出来的大包。 “这个大包里有什么?” “其实我从来没开过,但每次飞行之前都会放上去,据说是救命包。我们把行李里面今晚会用到的东西先整理出来随身携带,其余东西放回机舱,不能随意放在外面,万一下雨会被淋湿。” 司徒修远手脚利落,已经把两人包里的洗漱用品,毛毯和饮用水都拿上。 “我们往高处走。” “为什么?” “你看见这里有小溪了吧,如果上游下雨,它会暴涨,我们不能在这附近睡觉。” 毕竟是男人,生存知识比娇弱女子丰富得多,路漫漫从未发现司徒修远有这样谨慎冷静的一面。 他扛起所有沉重的行李,只让路漫漫抱着毛毯。草地从天空看柔软如毛毯,事实上遍布崎岖不平的石头,硌得疼。但她没有抱怨,只是低头小心翼翼地选择平整的地方踩,司徒修远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他们没有交谈,却通过十指交扣传递出对彼此的信任。 司徒修远觉得窝心,路漫漫没有哭泣,没有喊累,更没有歇斯底里怨天尤人,她只是努力适应眼前的状况,克服困难,就好像她在飞机迫降时把嘴唇咬破也没有尖叫。 他们终于找到一块背风而平坦的草地,靠近山崖,地势较高。 路漫漫看着石块,悄声问:“会不会有蛇?” 司徒修远耸耸肩:“我不能骗你,我不知道,也许不止有蛇,还会有狼和各种奇怪恶心的虫子,说不定有熊。” 路漫漫打了个寒战。司徒修远把两块毛毯铺在地上,打开“救命包”,首先是一个帐篷,太好了!然后是手电筒、火柴、蜡烛、纯净水、防水毯子、急救药箱里面有创可贴和抗生素。路漫漫也帮着清点,发现有压缩饼干和罐头汤。 司徒修远和路漫漫一起合作,先清理地上的石块,然后把帐篷支起来,说:“这是个单人帐篷,我们得挤一挤。没想到你也会支帐篷。” “我留学的时候,跟我继父的儿子一起去露营过,带着kai。” “那个金发的男孩子?” “嗯,他叫卢卡斯。” 司徒修远有些吃醋,问:“你跟他感情深厚?” 路漫漫瞟他一眼,声音平静:“我跟他好像亲兄妹,可以同吃同睡。” “同睡?” “是,旅行时为了省钱,我们都订一间双人房。” 司徒修远低声咒骂,路漫漫憋住笑。 268、介意我在上面吗? 帐篷搭好,他们在毛毯上坐下,分享“丰盛”的晚餐——瓶装纯净水,压缩饼干和路漫漫行李里面的一块巧克力,一个橘子。她剥掉橘子皮,很珍惜地分成一大一小两半,把大的一半递给司徒修远,他张口含住,顺便还舔一下她的手指。她脸红了。 “橘子很甜!你这么大方,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你这辈子吃到的最后一个橘子。我们可能饿死在这个山谷里。” 路漫漫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人来找我们吧。我是无名小卒,你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总裁,豪门少爷,你已失踪好几个小时,现在应该满世界都在寻找你。” 司徒修远微笑说:“其实,我最遗憾的是,今晚原本包下一家餐厅为你庆祝生日,香槟鲜花蛋糕,当然,还有乐队……都浪费了。我们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起吃这样寒酸的晚餐。” 路漫漫微笑,虽然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但,她还活着,还有希望。 司徒修远掏出那仅有的一支蜡烛,接着微弱的月光点燃它,烛光里两个人的眼睛都像星星一样闪烁,他们看着烛火出神,从没意识到,一点微弱的火光,可以如此温暖而明亮。 过了一会儿,路漫漫叹口气,吹熄蜡烛,说:“别浪费,免得真要急用时没有。” 司徒修远抬手看表,幸好他今天戴一块运动型手表,夜光指针告诉他,是夜里九点半。 “虽然星空美不胜收,夜风清凉,但我们应该进帐篷里去,保持体温。” 路漫漫同意,在外面坐着,遍体生寒,实在难过。司徒修远拉开帐篷的拉链,里面已经铺好防水毯。他把手电筒打开作为照明,把他们最宝贵的行李都装进防水袋里面,拿进帐篷。 “我们把衣服卷起来当枕头,毛毯一人一张。” 他们把靴子脱掉,一前一后钻进帐篷。单人帐篷实在狭小,司徒修远躺下去,已经占据大半空间,她钻进去后,尽可能缩在一角,把风衣脱下叠好,放在头顶。 他们不约而同地翻身,想给对方更多空间,两人面对面,四目对望,路漫漫害羞,翻身背对他。司徒修远关上手电筒,一片漆黑,好似沉入水底一般。 “你害怕和我独处吗?”司徒修远轻声问。 “在某方面。” “曾经不是这样的,漫漫,曾经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跳舞,一起开车兜风……你一见我就笑得如春花灿烂。” 路漫漫背对他,嗓子眼堵得慌:“我们之间发生太多事,有许多现实的阻碍。比如,我姐姐究竟怎么死的,而你也发现了kai的存在。” 黑暗让人恐惧,也让人安心,好像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 “其实我早已明白,露娜是被我父亲杀死的。也许是他们之间有激烈的争执,也许,是你姐姐用kai来威胁我父亲给她更多钱财。” 路漫漫抬手捂住嘴,不想让司徒修远听见她的哭泣。他翻身,掀开他的毛毯,把路漫漫抱到他怀里,两张毛毯叠在一起,他们彼此的体温赋予对方温暖。路漫漫闻到他的气息,男人的麝香味,性感而自然。 她泣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 “你姐姐死了,我父亲失踪,或者他也早就去世。可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被迫承受他们留下的苦果。” “你想把kai怎么样?” “我不知道,漫漫,你这样聪明,你来告诉我?司徒家不缺钱,可以抚养他长大,不管他在德国也好,瑞士也罢,费用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当他长大,有一日发现妈妈不是真的妈妈,而其他孩子都有爸爸,他却没有,你要如何对他解释他的身世?” “我没想过。” “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你打算骗他到几时?他现在年纪还小,可迟早会长大,会思考,会叛逆。你不可能养他一辈子。” “我是这样打算的,kai叫我妈妈,我就是他的妈妈。” “你不打算结婚生子了吗?你对将来的丈夫如何交代?” 路漫漫咬唇,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没有男人愿意接受kai的存在,我终身不婚。” 司徒修远以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声音痛苦而沙哑:“露娜毁了我的家,也毁了你的一生。漫漫,你想想看,我该如何面对kai,真是滑稽,他叫我司徒叔叔!如何解释这有口难言的混乱?他是我父亲的儿子,等于是我的弟弟。可他也是我未婚妻的儿子,好似我的儿子一般?世间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 路漫漫哭起来:“对不起,是我没有把kai藏好,如果你永远不知道,就不会难过。” “不是你的错,其实你从未做错任何事……” 司徒修远轻抚摸路漫漫的脸颊,在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无法忽略的存在。漫长而波折的一天令她无比疲倦,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试图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啊,对不起!”路漫漫的膝盖撞到他。 司徒修远轻笑:“也许我们要换个姿势睡,帐篷太窄。你介意我在上面吗?” 这话里大胆的暗示让路漫漫大吃一惊,神经变得无比敏锐,他们之间那紧绷如琴弦的张力无法忽略。她不得不挪动,试图离他远一点,然而却再次撞到他身上,她连忙道歉。 司徒修远揶揄她:“不如你在上面,这样比较合理,我们俩都能睡得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又邪恶,简直“盛情难却”。路漫漫连连说不,她可不愿自投罗网。 “饶了我吧,今天飞机坠落我已经吓得半死,每根骨头都散架。” “正好,来,让我抱着你好好睡一觉。” 不由分说,司徒修远半坐起来,把路漫漫身上的薄开衫脱掉,叠起来作为枕头。他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肩膀。她感到安全、舒适,受宠爱。无法否认,她的身体在渴望他的拥抱,而理智却在抗拒这样的亲密,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当她再次醒来时,不知睡了几个小时,她一直躺在司徒修远的怀里,他的手保护性地按在她背上。她的头埋在他胸前,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悄悄挪一下位置,司徒修远马上就醒来。清晨金色的阳光穿透帐篷,洒下暖黄的光线,像一个迷你天堂。 “早,睡得好吗?”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手指勾起她的一缕头发。 路漫漫羞红脸,忙挣脱他的胳膊,却撞到帐篷顶,手忙脚乱。她抓起针织衫,拉开帐篷门钻到外面,鞋子上都是露水,湿湿的。她昨晚忘了给他们套上塑胶袋,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穿上鞋,把针织衫套上,清晨的风有些冷,她打了个哆嗦。 司徒修远也钻出来,先给她披上风衣,然后他才穿皮夹克和鞋。 “你在想什么?”司徒修远问。 路漫漫正在努力用手指打理纠结的卷发,说:“我想要洗澡。你不想吗?” “我最想要的是一杯咖啡。” 司徒修远说:“我要再尝试一次无线电呼叫,每个频率都试一遍。你可以到大石头后面去解决一下内急。” 路漫漫很紧张:“会有蛇吗?” 司徒修远想一想:“你可以大声叫我,我守着你。” 路漫漫脸红:“你还是去飞机那边吧……”她可不愿意被男人听见嘘嘘的声音,太丢人了。 司徒修远会意,朝飞机那边走去,路漫漫从行李里面拿出洗漱包,里面有一些基本的东西,她用一张卸妆湿纸巾擦干净脸和脖子,手指,用小梳子把头发梳整齐,扎一个马尾。 司徒修远还没回来,她环顾四周,这个峡谷幽深而狭窄,不知通往何处。地面绿草如茵,乱石嶙峋,有极细的水流交错蔓延。细听,能察觉这里生机盎然,有隐约的鸟鸣,动物的叫声,但看不见在何处。清晨的寒意让她把风衣扣紧,再加上围巾。司徒修远还没回来,她有点心慌,决定去找他。 每一步她都走得很小心,怕蛇,也怕崴脚,在这个地方受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已经看见了司徒修远,他正在机舱那里埋头检查什么,不时用英语和法语交替对着无线电呼叫。他脱下了皮夹克,薄t恤紧绷,露出肌肉分明的强健背部,宽阔的肩膀,紧实的臀和长腿裹在牛仔裤里,好似levi’s的服装模特。 她正在欣赏眼前“美景”,突然觉得脚下不对劲,低头一看,时间静止,她踩到了一团东西,螺旋状,身上有条纹。原来她踩到了蛇头,蛇身因为痛而挣扎,缠着她的脚踝甩来甩去,她尖叫起来,疯了一般抬起脚,又蹦又跳。 司徒修远狂奔过来,手里拿着一根工具箱里的棍子,一把挑起蛇身,甩得远远的,那蛇瞬间消失在草地中。 269、你去冲澡,我来把风 路漫漫浑身发抖,还在尖叫,司徒修远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着急地问:“你有没被咬?” 她吓得无法言语,瘫倒在他怀里,他扶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撩起她的裤腿检查,幸好,她穿着长裤和鞋袜,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 路漫漫把脸埋进他怀里,他身上有男人的气息和机油、皮革混合的味道,她放声痛哭,司徒修远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哭得一抽一抽:“我从小就怕蛇、怕老鼠,怕各种虫子……” “嘿,没什么,我也怕。” “真的?” “嗯,下次再遇到蛇,我们一起对付它就没那么怕了,好不好?” “不要,我派你去抓蛇!” 司徒修远微笑,低头看她头发毛茸茸的可爱模样,黑眸绽出光芒,吻她。 漫长的热吻让他们两人体温飙升,好不容易才分开,路漫漫咬住下唇,转过头去。 “我们不该这样意乱情迷,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逃生。我们的饮水和食物都只有一点点,坚持不了多久。” “你说得对,我不该尽想着那件事。虽然我很想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和你缠绵,看见你眼睛里我的倒影,捕捉你每个快乐的表情。” 路漫漫捂住耳朵,跑回帐篷处。司徒修远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也挺好的,全世界只有她和他,无处可逃,只能相依为命。 他走回帐篷,路漫漫正在翻行李,找出压缩饼干和瓶装水,还有一包小熊qq糖。 “你到哪儿都带着糖?” “是kai最爱吃的,我包里一般都塞着一包,以备不时之需。” “很好,现在可以提供给我们一些热量。” “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 司徒修远静心想一想,说:“机场应该已经发现我们失联了,会想办法沿航线寻找。我们应该生火,让搜救的人看见我们的位置。另外,我们必须去寻找清洁的水源,瓶装水喝完之后,我们得喝溪水。” “溪水干净吗?” “我不确定,幸好我们有抗生素,但愿不要生病。” 路漫漫抬头看天,蓝得那样纯净,可她此时无心欣赏,一想到可能没有食物和饮水,他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司徒修远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说:“放心,我们在阿尔卑斯山,漫山遍野都有野兽,逼急了,我们就抓小动物烤来吃。” 路漫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茹毛饮血,做原始人?” “嗯,像人猿泰山和珍妮,相亲相爱,如何?” 路漫漫掩面惨呼:“我不要,我想要每天都可以洗澡,睡羽绒枕头,还有美味的食物。” “别担心,漫漫,天无绝人之路。来吧,我们顺着地上的水沟往上走,看有没有更丰沛的水源。” 草地上有极浅的水痕,称不上溪流。他们逆着水流的方向往上走,这个季节,春花烂漫,蝴蝶蹁跹,阳光仿佛带着香味,让人心旷神怡。他们暂时忘却烦恼,享受这山间美景。 “看,有水!”路漫漫指着前方。 只见一股清凉的水顺着岩壁往下流淌,形成小小的瀑布,水在下面聚集成一个小小水潭,像一般别墅后院的小型泳池那般。 他们十分开心,跑到水潭边上,路漫漫用手掬起一捧水,尝了一口,笑说:“比依云矿泉水还好喝。” “别多喝,这毕竟是生水,生病就糟糕。” 试一试水温,司徒修远问:“你想不想洗澡?” 路漫漫把双手浸到水里,水很冷,虽然日正当空,还是觉得冰冷刺骨。她摇摇头说:“受不了,水温太冷。” 司徒修远手搭凉棚,看看太阳的位置,说:“我们先捡一些树枝回帐篷处,把火升起来,让烟火作为信号,方便搜救的飞机找到我们。等正午最暖和,太阳直射湖水的时候,我们回来这里洗澡。我也觉得身上太脏了,沾了机油。” 路漫漫依言而行,他们边走边捡拾地上的灌木和树枝,司徒修远从机舱里拿出备用的机油,浇一些在上面作为助燃剂,火很快燃起来,白烟冒出。 “你拿上换洗衣服吧,有肥皂吗?” 路漫漫翻寻她的行李,洗漱包里面有一块不知何年何月屯着的橄榄皂,而司徒修远的包里有他素日习惯使用的一小瓶洗发沐浴二合一香波,正好派上用场。他们抱着衣服,往水潭处走去。 路漫漫脱掉鞋子,伸脚下去试探水温,虽然比上午暖了一点,还是让她倒抽一口气。司徒修远已经三下五除二脱下t恤,他的胸膛厚实而肌理分明,胳膊上肌肉凸起,常年坚持健身使得他身材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路漫漫面红耳赤,转过头去不敢看。 “我先回帐篷那里,你洗完我再来。” “你不打算帮我洗衣服吗?万一我们被困在这里一阵子,没有干净衣服替换可不行。”司徒修远邪笑着。 路漫漫睁大眼睛,看见他已经脱得只剩贴身四角裤。她无比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司徒修远故作体贴:“牛仔裤就算了,还能坚持再穿几天,你帮我把t恤洗干净吧。” 路漫漫叹口气,大少爷永远高高在上,哪怕沦落到这种境地,也要支使人。她拿起衣服,在水里浸湿,抹上一点肥皂,只有这一块,得省着点用。 她弯腰蹲在水边搓洗t恤的时候,司徒修远已经一丝不挂。她不敢看,又忍不住想看。他的身材实在诱人,高大魁梧,背部呈现完美的v形,麦色肌肤健康而紧绷。路漫漫真想把这个场景画下来,可惜没有画笔和纸。 司徒修远踩着大石头走到瀑布下面,大叫几声:“爽!爽!太爽了!” 白花花的水冲刷在他身上,他将头发往后拨,仰头让水浇在他的脸上和胸上。阳光洒落,空气中的水雾中飘着一道彩虹,他在七彩光斑之中,宛如神祗,那身躯有如大理石雕像一般美好。 路漫漫痴痴地看着他,忘记呼吸。 司徒修远转身看他,黑眸深不可测,嘴角含笑。他完全转过身来,向前一步,站到一块石头上,让水流拍打他的背部,他就那么大大咧咧,叉着腰,双腿张开,注视着路漫漫。她心里冒出一大串德语英语的脏话,可嘴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呆若木鸡。 她努力移开视线,看着司徒修远的眼睛。他的眼神是挑衅和挑逗的混合,闪亮如阳光,明白无误地发出邀请,并且毫不掩饰。 “嘿,我的衣服漂走了……” 路漫漫大叫一声,涉水去捡起那件t恤。司徒修远哈哈大笑,路漫漫把他的洗发香波砸到他身上,抱着湿衣服,转身就跑。 司徒修远慢吞吞地洗干净,用一件干净t恤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神清气爽,简直像再世为人。唯一难受的是身下那根倔强如铁的棍子还在支着,恐怕直到他扑倒路漫漫之前,他都得这么硬邦邦。 路漫漫抽出她一件针织衫上的腰带,绑在两根树枝之间,把湿t恤搭在上面晾干,等下她的衬衫也可以如法炮制。然后她又在附近捡了一些树枝,让火堆继续燃烧。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回水潭,但愿那个暴露狂已经洗完。 司徒修远已经洗好,穿戴整齐,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把路漫漫准备换洗的一件白色纯棉t恤罩在脸上挡住强烈的阳光。 “那个……你回避一下吧,我打算洗澡。”路漫漫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 “我给你把风。”他眼眸半张,一派慵懒的模样。 “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不需要!” “天知道呢,漫漫,也许有野人,大熊,狼,或者,蛇……” 说到蛇,路漫漫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水边。她背对着司徒修远,她知道他肯定在看,当做一场精彩好戏。但路漫漫可不打算对他搔首弄姿,她一直背对着他,脱下鞋袜,衣服,内衣。 270、承认爱我有那么难吗? 路漫漫的神经紧绷,手里抓着司徒修远的沐浴液,涉水往瀑布处走去。水很冷,她咬牙让自己习惯,如果他们被迫困在这里一阵子,她必须适应这样恶劣的环境。 终于,她来到瀑布处,她选择躲在瀑布后面,水从高处落下,和背后的岩壁之间还有一点距离,好似帘幕一样,正好阻挡司徒修远的视线。 “哦,漫漫,不公平,我都让你看了,你躲起来干嘛?” “流氓!”路漫漫才不管呢,她藏在瀑布后面,快速地把浴液倒在湿发上面,揉出泡沫。司徒修远坐在那里,看着水幕里若隐若现的曼妙身躯,手心冒汗,呼吸急促。 他看见她高举双臂,清洗她的一头长发,然后弯腰用水冲干净。她的四肢纤细,动作优雅,不由得让司徒修远想起他们曾经相拥而舞的美丽时光。 他不惜一切代价要重新得到她,哪怕像现在这样,因为飞机迫降而困在一个了无人烟的山谷中。天知道,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他一定要得到她,现在,这里。 路漫漫洗好了,她遮掩住身体的,弯腰从瀑布后面走出来,又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把她放在那儿的干净衣服穿上。她走到司徒修远身边,把他扔下的内裤和袜子拿起,和她的一起拿到水边清洗。 司徒修远走上去,双手按在她肩膀上:“我觉得很幸福,我爱的女人正在用手洗我的内裤。” 路漫漫低声说:“大少爷,你什么事都要人伺候,我若不替你洗,你是不是就穿脏内裤了?” “嗯……那我就不穿。” 晕……路漫漫拿他真是没辙。抓起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司徒修远笑嘻嘻,任她咬,轻描淡写地说:“别咬出血就行,荒郊野外的没有药,伤口感染会死翘翘。” 这倒是真的,她叹口气,放开他。 洗干净,他们往回走,路漫漫撸起袖子,把洗干净的衣服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和肥皂浴液一起带回帐篷处。 “哎哟!”路漫漫大叫一声。 “怎么啦?”司徒修远忙问。 “脚扭了一下。” 司徒修远马上蹲下去,说:“我背你。” 路漫漫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当下就不客气了,跳上他的背,司徒修远勾住她的腿,毫不费力地背起她,往回走。 她闻到他身上浴液残留的味道,现在他俩闻起来是同一种海水般的清香,她忍不住靠在他背上,她的心再一次沦陷,一点办法都没有,好似陷入流沙,如同飞机坠落。司徒修远一直是她崇拜的那种男人,强悍,英俊,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吸引人目光的魅力。然而她知道,他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仇恨,家世,以及她那可笑却顽固的自尊心。她曾发誓——再也不要爱他。 可是,爱能说停就停吗?爱情是最任性的,来去都不由人。 一天之内,天翻地覆,他们被困在这里,和一架无法起飞的钢铁大玩具。她所拥有的,除了天地,只有他。她不得不抱紧他,唯一的依靠。所有坚强的伪装都被剥除,她从未这样惊恐过,不止像是衣服被扒光,连心也赤裸裸的,毫无招架之力。 司徒修远在帐篷门口放下她。路漫漫定定心神,从露营包里找出一条更长的绳子,再绑到树枝上,把湿衣服晾起来。 司徒修远给火堆添木头,把毛毯铺在草地上,拿出他们所剩不多的食物和水。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路漫漫,她的小手还湿润着,冰凉。 “你知道我们之间一定会发生那件事吧?” 她不语。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他们沉默地吃着饼干和瓶装水,分着品尝最后一块巧克力,一成不变的食物,以及越来越浓重的恐慌。假如食物耗尽,他们真的要像原始人一样打猎吗? 路漫漫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尝试步行穿越山谷,寻找有人烟的地方?瑞士国土并不大。” “是,从绝对面积来说,瑞士很小,但我们在阿尔卑斯山区,在没有装备的情况下徒步远行太冒险,比如你的鞋就根本不能爬山,会磨得皮破血流。” 271、依靠 路漫漫看看脚上这双时髦有余,实用不足的雕花平底牛津鞋,司徒修远是对的,穿着这种鞋,只适合在城市里散步,绝对不可能在崎岖的山崖上攀登。 “漫漫,你害怕吗?” “是,我不想死,我想妈妈,还有kai。” “你不会死,我们不会坐以待毙。漫漫,相信我。我计划爬到山顶上去,在那里,手机也许有信号,能够呼救。” 路漫漫抬头看一眼陡峭的山崖,犹豫地说:“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太危险了!” “我必须这么做,你看,我们点火这么久,仍然没有任何飞机路过我们上空,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路漫漫睁大眼睛,然后坚决地说:“我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我们一起去!” “漫漫,你的鞋子真的不适合登山。” “那我就赤脚,总之,我不能和你分开。” 司徒修远先是惊愕,然后绽出笑容,手指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因为你爱我吗?” 路漫漫犹豫,否认:“不,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独自一人的生存概率比两个人在一起更低。” 他低下头,抵住路漫漫的额头,说:“承认爱我有那么难吗?” 下午,他们回到帐篷,开始打点行李,除去护照现金、食物饮水和最低限度的换洗衣服之外,他们把所有能舍弃的东西全部舍弃,他们不知道明天的登山将持续多长时间,而再度下山是不可能的任务,最坏的结果是,他们耗尽食物饮水,露宿山峰。 当天黄昏,下起雨来,他们好不容易生起的火堆熄灭。他们俩窝在狭小的帐篷里,就着手电筒的微光,啃着干巴巴的饼干,计算所剩无几的饮水和食物,听着雨打在帐篷顶上的声音,心情比天空铅灰色的云朵还要灰暗。下雨意味着泥泞的草地,和湿滑的山岩,这使得他们的登山计划遇到空前的困难。 “我们会不会永远困在这里,吃掉所有存粮和草皮树根,甚至连虫子和蛇都抓来吃?最后变成衣不蔽体,浑身长毛的野人?” “不会的,漫漫,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一定能逃出生天。” 想一想,路漫漫说:“马航的飞机目标那样大,出动那么多救援,寻找了那么久,仍然杳无音讯。我们这一架小小飞机迫降在这个狭小的山谷里,四周都是灌木丛,被发现的概率应该是零吧……”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贴在她耳边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她毕竟是个娇弱的女孩子,伏在他胸膛饮泣。司徒修远没有表现出一点悲观的情绪,这个时刻,必须有一个坚强的臂膀让她依靠。 “来,睡吧,我们要吃饱睡好,明天才有力气登山。” 手电筒关闭,他们必须省电。 黎明的阳光照亮帐篷时,他们缓缓醒来,感到疲倦而满足。天放晴,他们手拉手走去水潭边洗漱,感谢上帝,路漫漫的洗漱包里有牙刷牙膏,他们不得不共用一支牙刷,这让路漫漫脸红。 “你居然旅行时会自带牙刷牙膏?” “嗯,德国很多普通旅馆都不提供一次性牙刷,因为不环保,所以我一直备着牙刷在包里。” “太好了,本来以为我们会变成口气熏天的两个邋遢鬼。” 天已经放晴,但一夜的雨使得草地像泡过水的地毯,踩上去吱吱响,司徒修远的靴子还好,路漫漫的平底鞋很快就湿透进水,可这也没办法,只能忍受。 272、患难见真情 吃过食物和最后一块巧克力,他们穿上最实用而结实的外衣,背上行囊,司徒修远从飞机内的工具箱里找到绳索和锤子,一把匕首,还有两个头盔,司徒修远有一副驾驶飞机使用的皮质手套,但路漫漫没有,她割碎一件棉t恤,缠绕在手上,尽管手指仍旧暴露在外,但总比毫无遮蔽来得好。 “你可以戴我的手套。”司徒修远说。 “不,手套对我而言太大,不适合,而且你更需要手套。” 没有可靠保护措施的攀岩,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冒险,他们沿着山谷走,选择一处看起来较为平缓的山坡,长满灌木和小树。讨论之后,由体力更好的司徒修远在前面开路,他把绳索捆在腰间,另一头拴着路漫漫的腰。 “这样不好,如果我摔下去,你也会遭殃。”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掉下去吗?要死就一起死,因为起初是我带着你一起飞的。” 司徒修远率先攀登上第一个大石头,每爬几步,他就要用锤子和匕首辅助,凿出供路漫漫向上攀登的落脚处。 虽然天气还不热,但一个小时之后,司徒修远已经流汗,路漫漫心疼地替他抹去脸上的汗水,问:“我来开路吧。” “开玩笑?你是女人,这是男人的活儿!” 路漫漫的鞋子磨破她的脚,她能感觉到袜子已经浸透雨水和血水,但她咬牙忍着,这时候示弱和哭喊都无济于事,往下看,他们那架飞机已经小得像玩具,隐没在灌木丛里。当他们在一处稍微平缓些的平台上休息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我们爬了多高?”路漫漫问。 “几百米吧,还早呢。” “手机有信号了吗?” “我已经打开手机,如果有信号,会发出响声的。” 路漫漫努力保持乐观的心态,笑着说:“我们俩的名字真是眼下情形的最好注解——路漫漫其修远兮。” “锲而不舍,永不言弃。漫漫,此刻我们已经不可能再下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上爬,你要坚持,行不行?” “你要相信我的体力和平衡能力,毕竟我练了那么多年的舞。” “嗯,这次我觉得你比看起来强韧得多。” “我长大了,不再动不动哭鼻子。” 吃过几块饼干,喝了几口水,小憩之后,他们继续往上爬。下雨之后的山坡很湿滑,他们几次滑倒,差点摔得粉身碎骨。两个人身上都挂彩,尤其是鞋子不合脚的路漫漫,身上已经擦破好几处。 快要到达一处峰顶的时候,司徒修远听见手机连续滴滴响,那是whatapp和微信消息的声音,有信号!他欢呼:“漫漫,我们有救了!” 路漫漫欣喜若狂,正想举臂高呼,脚下一滑,她朝山下滚去,碎石泥土跟着纷纷而下,下坠的力气带倒司徒修远,他连忙抓住一根灌木的树枝,另一只手拉住绳索,他的锤子掉下去,砸在一块大石头上,骨碌碌滚下山,更添惊吓。 “别慌,抓紧附近任何凸出的东西!”司徒修远大喊。 路漫漫眼泪已经飚出,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攀住周围的石块,顾不得疼痛。司徒修远小心翼翼地稳住身体之后,腾出双手来拉路漫漫,她手脚并用,终于和司徒修远一起,爬上峰顶。 两个人都瘫倒在地,大声喘息,肺疼得好似穿孔一般。 路漫漫有气无力地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问:“现在几点?” “下午六点半。” “我们几乎攀登了整整十个小时,不可思议。” “值得,手机有信号,我们会获救。” 司徒修远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刷开,里面有无数个未接电话和短信,他打给苏黎世机场一直负责他飞机保养检修的工作人员,让对方马上通过手机定位他们的位置,派一架直升机来营救。 被问到他们希望到哪里落地,他看一眼虚弱的路漫漫,毫不犹豫地说:“按原定飞行计划,到法国戛纳!” 等待直升机到来期间,路漫漫脱下鞋子,双脚血迹斑斑,满是磨出的血泡,袜子湿了又干,已经和溃烂的皮肤黏在一起。她试图脱下袜子,疼得唉唉叫。司徒修远心疼得滴血,将纯净水倒在她脚上,帮她慢慢的把袜子脱下来,那样美丽的一双脚,此刻好比受过酷刑折磨一般血肉模糊。 他将这双脚捂在怀里,轻轻吹气,试图为她减轻痛楚。他从行囊里找出一双干净的袜子,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路漫漫心里酸软,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惜她。 一阵清凉的微风袭来,他们站起来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天地静谧,大美无言。举目四望,才知人类是多么渺小的存在,在天地之间,有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而他们耗尽气力,不过才登上一处小小的山峰。更高更远处那些积满冰雪的高峰静默而庄严,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司徒修远拿起望远镜往四周看,递给路漫漫:“看,十点钟方向,有岩羚羊。” 路漫漫抓起望远镜,观赏羚羊在安详地吃草,她兴奋极了,顺着羚羊奔跑的方向继续看,她发现一只小鹿,它也在朝这个方向眺望,从望远镜里,她清晰地看见那无辜而纯净的大眼睛,感动得热泪盈眶,抓住司徒修远的手:“我看见小鹿,它好美。” 司徒修远深深理解,摸摸她的头发,安静地陪伴她。不知风在哪一个方向吹?撩动人的心弦。 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恶劣的环境,此刻获得重生的两个人,彼此敞开了心扉,坐在草地上,畅谈他们的悲喜。 “今天我算恍悟,为何我和我姐姐都会迷上比自己年长的男人。” “你说她和我父亲的私情,以及,你爱我?” “我不承认那是爱,好吗?司徒大少爷,当年我才十六七岁,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性?懵懂的年纪里,却遭遇厄运的打击和残酷的虐待,我差一点就三观崩塌。事隔这么多年,现在想想,根源都是童年时缺少父爱导致,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遇到一个有经济能力,英俊潇洒又体贴的男人,立马就春心萌动,再也hold不住,一头栽进坑里,执迷不悟。” “漫漫,你撒谎,你说过你爱我,我不相信爱会轻易消失,说停就停。” 路漫漫凝视他深沉的黑眸,反问:“那么,你爱过我吗?抑或,从头到尾,都只是对我身体的迷恋?” “如果我只要性而已,相信我,漫漫,你并非那么独一无二,我勾勾手指,自有大把尤物排队等我临幸。我要的,远不止你的身体,我要你整个人,你的灵魂和你全部的爱。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路漫漫沉默,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如何才能理清楚? 司徒修远握紧她的手,说:“经过此事,我们也算患难见真情。有件事,我一定要向你澄清,我承认曾让狱警对他小施惩戒,令你对我投怀送抱,但我绝对没有指使任何人杀害你父亲。” “我明白,当时在气头上,迁怒于你。事后冷静下来,也想通那件事与你无关。因为我父亲活着对你更有利,我不听话,你就可以拿他的安危来胁迫我。他死了,你就没有控制我的工具。” 司徒修远苦笑:“我不想这样,漫漫,我只想跟你好好地在一起……” 正说着,听见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他们转头,看见一架直升机朝这里飞来,司徒修远抓起行囊,他背起最重的那一包,让路漫漫穿上鞋子准备好。他们挥手示意,直升机发现了目标,悬停在他们头顶,放下绳梯。螺旋桨刮起狂风,让人睁不开眼睛,司徒修远抱起路漫漫的腰往上举,让她顺着绳梯往上爬,上面有救援人员伸手拉她。 终于两个人都钻进机舱,舱门关上,他们安全了。 直升飞机降落在戛纳的私人机场,酒店收到消息,早已派一辆林肯礼车来接。司机对三教九流的人物已经见惯不惊,但看见这两位的模样,仍是吓一大跳,电影演员一般年轻漂亮的男女,却弄得鼻青脸肿,衣服刮破,浑身泥泞,身上背着流浪汉一般的大背囊。 可两个人都气定神闲,司机打开车门,他们像贵族一样坐进去,面面相觑,哈哈大笑。司徒修远首先打开吧台,拿出矿泉水来,二人举瓶狂饮,以解干渴。到达酒店,司徒修远打开背囊,掏出两张欧元大钞塞给司机当小费。 酒店经理得到通知,说司徒大少爷到达,早在门口守候,看见这位贵客如此破烂的衣着,却仍旧高傲如王子,瞠目结舌。 273、欲仙欲死的折磨 司徒修远拉着路漫漫的手,问:“我们迟到了两日,订的房间还留着吗?” “当然!您是我们的贵宾,岂敢不守信用。” “好,请准备食物和香槟,越丰盛越好,一小时内送到房间。” 他们全部的行李就是两个背囊,走进酒店,路漫漫第一个冲进浴室,脱掉鞋子,磨破的脚急需热水抚慰,司徒修远已经脱掉碍事的衣服。二人钻进沐浴间,痛痛快快洗干净身上的脏污。 在香喷喷的泡沫中,他们缠绵拥吻,互相掠夺又互相抚慰。活着,真好。 在盛京,司徒雪霏正窝在叶青的公寓里享受周末夜晚,她带来极品鱼子酱和香槟,躺在叶青腿上,打开微信,看见司徒修远发了一张戛纳海滩明星云集的照片,对叶青说:“他带路漫漫去戛纳。” 叶青瞥一眼,照片上根本没有人,他是知道司徒修远的习惯的,轻易不喜秀恩爱,炫富,自曝。照片一向都是风光或静物。 “你怎么知道他跟路漫漫在一起?” “你没看见他面前桌上有两杯红酒吗?他这阵子一直常住瑞士,偶尔才回来处理集团的要紧事务,就是因为路漫漫的缘故。我哥是鬼迷心窍,她妈生病,关我们司徒家什么事?钱像水一样花出去,就为了让那个女人养病。” 叶青不说话,他最好的品质就是,不讲别人的是非,可以听,但不要妄加评断。 司徒雪霏愤愤不平,继续说:“你知不知道,露娜跟我父亲有个私生子,这么多年了,路漫漫母女居然把他藏在德国养大!若不是兆骏意外撞破,我们司徒家还被蒙在鼓里!据李叔叔说,当年露娜就是用这个把柄敲诈我父亲,逼得他走投无路,你说那个女人可恨不可恨?” 叶青这才缓缓地说:“拼图一块一块,越来越接近事实。雪霏,你先冷静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极有可能是你父亲杀死露娜,之后畏罪自杀,或者潜逃?” 司徒雪霏猛地住嘴,意识到她戳破最残酷的真相。 叶青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劝说:“我明白自从那件事之后,你就讨厌路漫漫,可她在整件事里面,不也是受害者吗?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还想如何呢?她其实更有理由恨你们家,不是吗?可是她没有,她已经选择远离是非,是司徒少爷舍不下她。” “你为什么维护一个外人!” “我帮理不帮亲。” 司徒雪霏发起脾气来六亲不认,一把将桌子上的杯盘花瓶通通扫到地上,砸个稀烂,摔门而去。叶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发泄,不去阻拦。 第二日深夜,醉醺醺的司徒雪霏打电话给叶青:“来xx夜店接我。” 叶青沉默片刻,听见电话里整耳欲聋的电子舞曲,心里叹息一声,问:“你喝了多少?” “不记得啦,快来!” 叶青开车赶往夜店,拨开层层人群,找到在舞池中摇头晃脑的司徒雪霏,她穿一件紫色紧身钉亮片裙子,一头前卫的短发,黑色唇膏,醉得东倒西歪。叶青将她懒腰抱起,跟她一起的朋友大喊:“你抢人啊?” 叶青瞪着那人,冷口冷面,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雪霏的手袋在哪里?” 那人不敢不从,乖乖把司徒雪霏的香奈儿小坤包交给叶青,他就那么扛着司徒雪霏穿过整个夜店,走了半条街,把她塞进车里。 回到住处,司徒雪霏醉得站不直,嘴里咕哝着醉话,叶青不管三七二十一脱下西服,撩起衣袖,把她抱到浴室,伸手抠她的喉咙,然后按她到马桶边,她哇一下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呛得直咳嗽,身上一片狼藉。叶青给她漱口水漱口,擦干净秽物。然后放一缸热水,抱她坐到浴缸里面,脱光她的衣服,打开花洒兜头浇下来,她尖叫,把水都溅到叶青身上,他干脆脱去衣衫,也坐到浴缸里,按住她不许动。 挣扎中他才发现司徒雪霏戴的是假发,真是古灵精怪,昨日见她还是一头打理得油光水滑的长直发,今天就变个模样。他拆去假发套,小心地把发夹一枚一枚取出,生怕弄疼她。他挤出一大坨香波,揉出泡沫,替她洗头。司徒雪霏安静下来,舒服得直哼哼。 洗得干干净净,吹干头发,抹上乳液,香喷喷的。叶青拿他的浴袍把司徒雪霏裹起来,抱去床上安置。司徒雪霏勾住他的脖子,娇嗔:“去哪儿?” “大小姐,我得洗澡。” “限时五分钟!” 叶青哭笑不得,幽默感萌发,啪来一个标准军礼:“遵命女王!” 叶青洗好,刮干净胡子,走出浴室。公寓并不大,一目了然。司徒雪霏不在床上,她赤脚蹲在冰箱前面翻找她的鱼子酱。 “我的香槟呢?” “还喝?” “吃鱼子没有香槟?不如杀了我吧。” 叶青叹息,干脆拿出一瓶伏特加,司徒雪霏欢呼一声:“知我者叶青也!” 她捧着冰镇过的鱼子,拿她专用的贝壳小勺舀着吃,心满意足的表情好似一个孩子。 叶青倒一杯伏特加慢慢喝,欣赏她好不矫揉造作的姿态。千金小姐司徒雪霏在他面前,回归成一个小女孩,想哭便哭,想笑就笑,酒当水喝,他纵容她,没有底限。 274、金钱能腐蚀灵魂 从戛纳回到苏黎世,司徒修远和负责飞机检修的人处理好迫降飞机的“后事”,便转回盛京打理生意,他赶着坐车去机场,路漫漫送他到门口,司机开着车门等,司徒修远站在那里,依依不舍,手指轻轻拂在她脸颊上,贪恋那羽毛般的柔滑质感,眼神里说不出地惆怅和怜爱。 “我一有空就来看你。”他低语。 路漫漫点点头,眼睛只看着脚尖,在地上磨来磨去。司徒修远微笑,在她额角轻吻一下,告别。 送走司徒修远,路漫漫第一件事是去幼儿园把kai接回家。 “喜欢苏黎世的幼儿园吗?” kai很认真地歪头想一想,说:“这里的酸奶比较好吃,但是小朋友们说的德语口音好奇怪,我常常听不懂诶。” 路漫漫开心地大笑,刮他的鼻子:“喜欢吃酸奶,妈妈就天天买给你吃。” kai说:“妈妈,你多陪陪我好不好?这里都没人陪我玩,爷爷奶奶都没空理我。” “奶奶身体不好,没有力气。kai是大男孩了,要学着体贴别人,好不好?” “嗯,如果我乖乖的,可不可以得到小熊qq糖?” 路漫漫认真地说:“kai,你爱妈妈吗?爱奶奶吗?” kai用力点头。 “好,那就不要跟妈妈讲条件。妈妈和奶奶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你也一样是不是?难道妈妈不给你买糖吃,你就不爱妈妈吗?” kai攥紧小拳头,皱起眉头,想了又想,呼一口气,说:“我爱妈妈,没有糖吃也爱。我也爱奶奶,虽然她现在没时间陪我玩。” 路漫漫抱住他,吻他柔软的头发:“乖孩子,kai是全世界最乖的小伙子。” 路漫漫去看母亲,对她和司徒修远曾遇险流落山间,差点回不来的冒险经历只字不提,从小她就习惯报喜不报忧,一人受罪已经足够,何苦拉家人下水,一起担惊受怕? 路漫漫拿出在戛纳买的礼物送给林思琪,她打开看,是一对钻石耳环,高雅又低调,单粒钻石镶嵌成水滴形。 林思琪眼睛一亮,问:“可有一克拉?” “差不多,每粒80分,太大就夸张,这样小小一粒平日戴就很好看,什么衣服都好配。” 林思琪脸上居然露出失望的神情来,意兴阑珊地合上耳环盒子,随手扔在一边,说:“司徒修远对你一掷千金,怎么现在买礼物突然这么小气?钻石至少要1克拉才能保值,小于1克拉只好随便戴戴当装饰品。” 路漫漫气得嘴唇发抖,喉头哽咽:“这是我自掏腰包买给你的,对不起,我没那么阔绰,这一副耳环已经很贵,你还不满意,我也没法子。” 林思琪冷笑说:“我生了个傻女儿,白白陪人家出去玩这么些天,卖笑又卖身,连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路漫漫如坠冰窟,母亲当她是什么人? “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那种女人!我能开口让司徒修远送我车子房子大钻石吗?我丢不起那个人。” “你也没少拿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说别的,只当年那个胸针的拍卖价是多少?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妈,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虚荣!” 林思琪睁大眼睛:“虚荣?漫漫,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到现在都还提心吊胆,怕癌症复发,我怕死,我要活。钱能买命,你不明白吗?” 路漫漫眼眶泛红:“你是在这里享受惯了,就以为自己是主人吗?我们不过是客人,司徒修远哪一天对我腻烦,随时让我们卷铺盖走人。” 林思琪整张脸都不像从前,化妆精致完美,像个假人,她拉住路漫漫的手:“我能不能安度晚年,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的好女儿。” 路漫漫浑身发抖,抽出手,站起来大吼:“马上走,我们马上回汉堡去!这个地方腐蚀了你的灵魂,妈,你怎么能这样?姐姐的事还不够教训吗?你要眼看着我也去跳火坑?” “嫁入豪门怎么叫跳火坑?你姐姐是太着急,贪得无厌。她若能熬几年,给司徒修远名正言顺生个一子半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漫漫,你不要重复你姐姐的老路,你要聪明一点,像现在这样,吊着司徒少爷的胃口,细水长流,好处不断。” 路漫漫再也听不下去,没想到一场大病,竟然令母亲整个人生观大颠覆,金钱至上,尊严算什么?随时可以扔在地上踩。 “我没有你这种妈!”路漫漫转身便要走。 林思琪在她身后说:“我当年也想过不要你这个女儿。我本来已经和你父亲离婚,一次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纠缠,不小心怀上你。那时候你外婆叫我去堕胎,同事们也劝我不要重蹈覆辙,我哭了不知多少夜,还是咬咬牙把你生下来。漫漫,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现在我病了,老了,你嫌弃我?不要我?早知你这样凉薄,不如当初不要你。” 路漫漫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跑进自己房间里放声大哭。她的心冷得冰凉,这一次,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谁说的出淤泥而不染?世上真正清高的人,早就脱离泥沼。还陷在泥沼里的人,哪有资格装清高,不如坦坦荡荡脏到底吧! 次日路漫漫就打电话给已经回到盛京的司徒修远,说谢谢他的照顾,母亲的癌症已经治愈,她会送他们回汉堡去休养,不再麻烦苏黎世这边的一班佣人。 “漫漫,你跟我之间,没必要客套。你可是跟母亲起了嫌隙?”司徒修远聪明绝顶,岂会听不出路漫漫的声音异样。 路漫漫在电话那头静默片刻,然后低声说:“我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我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kai怎么办?” “我不想把kai交给我妈带,一来她精力大不如前,二来,隔代抚养总是不好,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kai以后都由我来照顾。” “你打算留在德国吗?” 路漫漫苦笑:“跟我妈现在相看两厌,我不愿做她眼中钉,留在德国做什么?我仍旧回盛京,找份工作,把kai养大。” 司徒修远想一想说:“你要回盛京不是问题,我对你的感情一如既往。但是,kai……最好不要让我母亲和妹妹看见,她们还不能接受。” 路漫漫沉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带着kai上司徒家去讨饭吃,我有手有脚,可以工作养活自己和孩子。” “漫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我难道会不资助你?我不过是告诉你现实的困难而已……” 二人在电话里都沉默,过了一会儿,路漫漫轻轻挂断电话。 说走就走,路漫漫风风火火地收拾行李,订两张机票,催促母亲和继父沃夫冈回汉堡去。 林思琪嘲讽地说:“等不及要赶走碍事的老人家,你呢?留在这里当城堡女主人?” 路漫漫耐着性子说:“妈,心情愉快才有利于养病,你不必对我这般冷嘲热讽,我们一生一世都是母女,你只有我这个女儿,我会不孝敬你吗?你跟继父俩人好好享受生活,想干嘛干嘛,要么去社区大学上课,学门才艺,要么去环游欧洲。这是一份银行本票,我从自己账户里提的三十万欧,我想足够你们开销了,你还有一份养老保险,是我从前买给你的,衣食无忧。” “你有那么多,只拿三十万欧打发我?我还在做化疗,我需要钱!” 路漫漫心里一阵刺痛,这个只看见钱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最爱的母亲? “妈,我才24岁,人生还长着呢,我留点钱傍身,做点生意,难道不对吗?你在德国公立医院治病,保险全付,没什么开销。三十万欧,买房都足够,你还不满足?” “kai怎么办?扔给我吗?我的乳腺癌就是累出来的。” “不,我带kai回盛京。他是中国人,到入学的年纪了,正好回去上小学。我会把他养大,不给你添麻烦,你放心。” 林思琪看着路漫漫的脸,女儿真的成熟了,这样冷静而有条理,一切都安排妥当。她拿着那张银行本票,把上面的零数了几遍,心里千回百转,思前想后,吐出一句:“那就谢谢你了。你姐姐留下的二十万欧抚养费还没用完……” 路漫漫打断她:“妈,钱算什么呢?你大病一场应该看透,健康快乐最重要,钱你想怎么用都随你,开心就好。” 林思琪心满意足,临走还指挥佣人把房间里所有名贵衣衫和化妆品全部打包带走,路漫漫冷眼瞧着,觉得那个虚荣而贪婪的女人,根本不是她的妈妈。 命运弄人,原本情比金坚的母女,竟然因为母亲贪恋富贵而一拍两散,司徒修远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早已预料到这样惨淡的结局?人要堕落,原来这样容易。 275、第二次机会 路漫漫联系了田甜,说明她要回盛京长住,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带着个孩子。田甜的性格没二话,并不多问,立马答应。 路漫漫欣慰地笑,说:“如果有中国好闺蜜评选,我一定推荐你!” “哎哟,你可是大股东,我能不巴结你吗?快回来我们一起做生意发财。” “田甜,这个孩子……你不问他是哪儿来的?” “当然是爹妈生的,难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叫我妈妈。” “那我就是他干妈。你真啰嗦,快回来吧,我去接你!” kai和路漫漫拿的都是中国护照,要走很容易。只是多一个孩子,行李大包小包,好比搬家。幸而苏黎世这边的管家很得力,人手也多,帮忙一起收拾采买,花了三天时间才弄好。 司徒修远的私人飞机此刻停在盛京,路漫漫原本为了省钱,订了民航的经济舱。司徒修远知道了,说要派飞机去苏黎世接。 “使不得,太烧钱。”路漫漫反对。 于是司徒修远硬是要给她改机票升头等。 路漫漫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kai若习惯了私人飞机和头等舱,以后就吃不得一点委屈,日子还长呢,不能惯坏他。” “要飞十几个小时呢,对大人来说已经很难受,何况小孩?这样吧,折衷一下,买商务舱,我会让管家处理好。” 为了kai,路漫漫接受了司徒修远的好意。 这天,kai一上飞机,就惊讶地说:“妈妈,人好多,没有沙发和餐桌。司徒叔叔的飞机……” 路漫漫忙捂住kai的嘴,小声说:“这是不一样的飞机,司徒叔叔的飞机小,这飞机大。好像公交车和家用小汽车一样,都很好,只是功能不同,明白吗?” kai点点头,乖乖地跟着路漫漫找到座位。商务舱的空间已算宽敞舒适,kai很高兴,把按钮逐个试一遍。饿了吃,累了睡,醒了就缠着妈妈念故事书给他听,孩子没心没肺,十几个小时居然不觉得难熬。 邻座有好奇的中国人忍不住说:“你看起来还是大学生,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啊?你跟儿子说德语?他不会讲中文吗?” 路漫漫好涵养,笑而不答。 下了飞机,等行李的时候,路漫漫对kai说:“你看,我们现在到中国了,到处都是中国人,所以我们在一起要说中文,好不好?” kai挠挠头:“可是我的中文不好啊。” “现在开始要学啦,过完这个夏天你就要上小学了知道吗?” 田甜在入口来接,看见路漫漫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还牵着孩子,一脸倦容。正要上前去帮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抢先一步。 路漫漫惊讶:“马先生!” 来人正是司徒修远的司机马三。 “路小姐,司徒少爷吩咐我来接您和孩子。” “有朋友来接我,不必麻烦。” 马三微笑说:“路小姐赏个脸吧,免得我没法交代。” 路漫漫不想为难他,叹口气,便把行李车交给马三处理。到停车场,马三利落地把行李都安置到一部宝马suv后车厢里。问:“路小姐去哪儿?我送你。” 田甜说:“我有车,我们自己走。” 马三点点头说:“那我帮你们把儿童座椅安上。” 没想到司徒修远考虑得这么周到,连儿童安全座椅都准备好了。马三从车上拆下座椅,走到田甜的甲壳虫那边,微微皱眉,这种双门小车带孩子并不方便,而儿童座椅也很难安在狭窄的后座上。 马三说:“孩子坐副驾很不安全,还是由我来送你们吧。” 路漫漫很为难,田甜爽快:“行,那我先开车回家,你们随后跟上。” 回到住处,马三把行李搬进房里,就告辞。kai已经累得昏昏欲睡,路漫漫给他脱掉鞋子和裤子,就让他先补个觉。 她到浴室洗冷水脸,田甜靠在门口看她,问:“你跟司徒大少爷又在一起了?今天这人是他派来的吧?” “说来话长……田甜,谢谢你收留我们。” “哪儿的话!这么见外!我家就是你家。不过我总觉得你住不长,司徒少爷迟早要把你接走。” “我不跟他去。” “孩子长得很像你,真可爱。” 路漫漫转身面对田甜,说:“他叫路凯,我们在家都叫他德语名kai。他中文会说不会写,麻烦你多帮忙教教他。” “没问题!我很喜欢小孩。” “田甜,你不问我孩子是谁的?” 田甜微笑:“重要吗?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不管是谁生的。” 路漫漫拥抱她:“我爱你田甜,你这么善良,老天爷一定会让你幸福。我不瞒你,kai是我姐姐露娜的私生子,在她和司徒少爷订婚期间生的,但kai的生父并不是他,因此这孩子一直秘密地养在德国,春节期间才曝光。” 田甜恍悟,原来如此。她问:“那你现在怎么打算?kai由你抚养吗?” “是,我母亲癌症之后一直在化疗和休养,没办法照顾他,我只能带他回来。” “在德国养孩子不是更方便些?这孩子中文都说不利索。” 路漫漫鼻头一酸:“我跟母亲闹掰了,没法一起住。” “啊?”田甜看路漫漫一脸落寞,心疼地抱紧她,“没事没事,还有我帮忙呢!” 第二天一早,田甜赶去店铺开门做生意,路漫漫独自在家,给kai洗澡,弄早餐吃。马三来找。 “少爷吩咐,送一辆车给你用。” “我暂时不需要,如果要用车,我可以叫出租。” 马三仍旧是那张淡定的脸:“带孩子东西多,自己有车总归方便一些,出租车也没有儿童座椅。” 哎,一切都为了孩子。路漫漫拿过车钥匙,拉着kai下楼一看,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x5,车厢宽阔,安全性高,挺适合带孩子出行,后座上儿童座椅已经安装好。 “少爷说路小姐喜欢白色,所以特地选的这款。” “谢谢你跑一趟,请代我道谢。” “路小姐可以亲自联系少爷,他再忙,路小姐找,他总是有空的。” 旁观者清,一语中的。 路漫漫发消息给司徒修远,谢谢他送的车。他隔了一会儿,回复说:“先用着,不合意再换别的车,安全第一。” 路漫漫开车带kai去看田甜的店铺。装修和交接生意都是田甜一手包办,路漫漫当时在德国,除了出四十万买店铺之外,一点力气都没出。 田甜看见路漫漫出现,高兴极了,连忙带她四处参观。店铺位于一条购物街上,靠近十字路口,地段十分理想,招牌是新做的,白底红字,很是醒目。 “secondchance,第二次机会。店名取得很好啊,不再受宠的旧物,在这里获得第二春,可能成为别人的新欢。” “以前就叫这个名字,我觉得很好,没必要改。何况改了点名可能流失老客人,得不偿失,只是重新做了一个,闪闪发光。” 路漫漫让kai只许看不许动手,他很乖,大眼睛骨碌碌转,一声不吭。 店面不算大,但规划得井井有条,名牌包都展示在白色格子柜里,背景灯一打,十分气派。上锁的玻璃柜中是各类珠宝首饰,珍珠翡翠钻石红宝……不一而足。衣服鞋子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散发出一股薰衣草的清新味道。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围巾和帽子头饰之类,都挂在墙上展示,随客人试穿。几条昂贵的爱马仕丝巾躺在橙红色盒子里,一副矜贵的模样。 路漫漫捞起丝巾一角,摸一摸,看看包边,起了疑心:“田甜,这恐怕不是正品。” “漫漫,你是识货的,你看看标价多少?” 路漫漫一看吊牌,寄售的价格才五百一条。正品爱马仕这个款式,至少五千,二手也不至于贱卖到十分之一的价格,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她笑:“这样不好吧,卖赝品。” “这是所谓1:1高仿,像你这样见惯好东西的内行人才分辨得出来。我开门做生意,来者不拒,说白了我就是个中间人,卖主寄售的东西,只要我觉得定价合理,能卖出去就收。但我明人不说暗话,有人要买我就会让他慎重考虑。” “有人明知是a货还买?” “虚荣心人人都有,五百块的戴上,和五千块的真品看上去别无二致啊。” 路漫漫沉吟片刻,说:“这样不好,店面的名誉还是很要紧的,这些鱼目混珠的东西多了,口碑坏掉,以后更加走下坡路,变成a货集中营。这几条丝巾的寄售时间到了吗?到了就让卖主拿走,以后a货千万别再收。” “哎,漫漫,好货不常有,我得有镇店的宝物啊。” “嗯……我姐姐从前还有许多衣服鞋包,都是名牌货,但存在司徒家的房子里,我问问看能否弄来这里处理掉。” 田甜欢呼:“哇!漫漫,太好了!你赶紧弄来,我打电话给老客户来看货。” “别说是我姐姐的,你就说是某明星吧。” “懂!” 276、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到中午时,田甜雇的一个伙计来上工,他是个长得很清秀的gay,叫阿明,正职是这家二手奢侈品店的店员,兼职——夜店公关。夜生活太丰富,所以他的上班时间是从12点才开始。田甜本来看不惯他,可前任老板一直对他赞不绝口,除了中午才上工这一个缺点之外,其他方面都没得挑。他认得好东西,会推销烂东西,女顾客被他的舌灿莲花哄得心花怒放,店里的生意大半靠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推销高手。而且难得的是手脚干净,店里许多贵重物品来来去去,由他打点,从来不会丢一根针。 田甜跟路漫漫一起出去吃饭,然后路漫漫开车带kai回去睡午觉。到了住处,发现李兆骏在那等着她。都是神通广大,她才回来一天而已,全世界都收到消息。 李兆骏看起来有点疲倦,穿一件暗紫色衬衫,卷起袖扣,靠在他的车门上。路漫漫停好车,想把已经昏昏沉沉的kai抱下来。李兆骏说:“让我来,这么大小伙子,你还抱得动吗?” 男人毕竟身强力壮,轻而易举把kai抱到怀里,他没醒,张着小嘴流口水。 李兆骏和路漫漫一起坐电梯上楼,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毕竟不是我家,不好招待你久坐,喝杯茶吧。” “好,我也是抽空来看看你,还要回公司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路漫漫端一杯冰红茶给李兆骏,笑问。 “瞒不过你,我想请你复职,还到我那儿去上班。” 路漫漫不动声色,理一理腮边的头发,轻声说:“杨姐不是生过孩子之后重新上工吗?她是老资格,肯定比我做得好。” “不一样,杨姐擅长办公室的琐碎事务,但比起你的活泼和聪明,还是略逊一筹。” 路漫漫微笑说:“我现在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二手奢侈品店,生意还不错,不愁温饱,暂时不打算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我想多一些时间照顾kai,这个夏天给他恶补中文,然后送他去上小学。” 李兆骏说:“我明白,凡事以孩子为重。我不勉强你,但希望你记得,我办公室总是给你留着一个位置的。 “谢谢你,真心的。” “你会不会怪我?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跑去德国找你,也许kai永远不会曝光,司徒家的人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司徒少爷若存心找我,迟早会上门的。你别内疚,与你无关。” 李兆骏叹息一声,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告辞,约下次见面。 “周末来我家吃顿便饭吧,带kai和梦晓一起玩,小朋友没有伙伴,挺孤单的。” 路漫漫想一想,说:“这主意不错,我正好也买了礼物给梦晓。周末见。” 路漫漫送他出门,李兆骏站在电梯口,看着路漫漫,柔声说:“你瘦了,要补一补。” 她微笑,可眉心是解不开的愁结。 路漫漫要紧的事务是要搞定kai入学的事,她先上网查询,列一张清单,查询附近小学的联系方式,选择比较好的几家打电话。不打不知道,一打才知如今入小学堪比高考,要求特别高,像kai这样没读过“名牌幼儿园”,也不会写中文的孩子,人家一听就不乐意。路漫漫忙了一个多小时,一事无成。 kai睡了觉,起来闹口渴,路漫漫给他一大杯蜂蜜水,然后又切一盘水果给他吃。kai到了陌生的环境,很不习惯,问:“我可以去公园玩吗?这里房子都好高哦,没有地方玩。” 哎,在德国的家,虽然不华丽,但好歹独门独户,像这种高层公寓房子,像鸽笼一样密集,孩子在家都不敢让他动静太大,怕上下左右的邻居有意见。 路漫漫说:“妈妈先教你学生词,我们写一篇字再去玩,好不好?妈妈带你去公园坐滑滑梯。” “妈妈,我是大男孩了,玩什么滑滑梯?我想到公园放遥控小飞机。” “好,妈妈答应你,那我们现在先来学中文好不好?” kai很乖,坐下来跟着路漫漫学习从一写到十。从前以为kai一辈子就在德国长大,在家几乎都讲德语,只有跟林思琪和路漫漫在一块儿才说中文,一直没把学中文看得很要紧,现在才觉得时间紧迫。路漫漫又不敢逼迫孩子太紧,怕他有逆反心理。 这一学,就到了晚饭时间,路漫漫做两份蛋炒饭,跟kai一起吃完,然后就像承诺的那样,开车带他去附近的公园玩。下车后往公园走,kai紧紧拉着路漫漫的手,都是汗。 “怎么啦?” “好多人,好多灰尘,好吵,好热……”kai一头的汗,小t恤背后已经濡湿。 路漫漫叹息一声,说:“盛京是比汉堡热,你如果不喜欢,妈妈带你去逛商场,里面有空调比较舒服。” kai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我还是在公园玩吧,商场里面玩小飞机不礼貌,撞到别人就不好啦。” 路漫漫摸摸他的头,夸他很乖,买一个甜筒给他消暑。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kai在草地上玩,一边掏出电话,找可以帮忙的资源。她左思右想,打给老班长和跳舞搭档夏宇。 “嘿,大美女,太阳打哪边出来的,你居然主动打电话给我?”夏宇的声音充满惊喜。 路漫漫寒暄几句,切入正题:“其实我是有事想拜托你帮忙,你在司法部当官,认识的人肯定很多。” “我就是个九品芝麻官,别抬举我。说说看,什么事?” “我收养了姐姐的一个孩子,他是在德国出生的,现在带回国抚养,七岁了,正在发愁入学,问了好几家小学,都推说没有名额。” 夏宇思索一下,问:“你有没有给孩子落户籍?” 路漫漫一拍脑袋:“哎呀,还没有呢。” “那你得先办户口,领养手续,然后才能找到对应学区的小学来接收。” “这么复杂?” “你以为呢?现在都说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竞争岂止从小学,从幼儿园就开始。” 路漫漫叹息,说:“那我先把孩子的户口什么的弄好吧,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开学。” “抽空我们一起吃饭,我等下问清楚,给你发消息,你按办手续需要的材料清单,把孩子的护照出生证,还有你的户口和身份证什么的都准备好给我,我找人帮你弄。” “哎呀,那真是太感谢了!” 晚上路漫漫跟田甜商量:“孩子户口能不能落在你的房子这里?我在盛京没有固定住址,从前跟着姐姐都是租房,搬来搬去,父亲的房子在他坐牢时已经被法院没收拍卖抵债了。” “当然可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不分彼此。我马上拿房产证复印件给你。” 田甜这样讲义气,路漫漫感激于心,暗想要找机会报答她。 兵贵神速,时间就约在周五晚上,田甜帮忙订了一家目前最火的时尚自助小火锅店,包厢布置得好似水帘洞一般,四处都是影影绰绰的水晶帘,总共三层楼,十分气派。光蘸料就有几十种,满满摆在长桌上,更别提丰富的自助食材。 “你也一起来吃饭吧,吃火锅要人多才热闹。” 田甜笑说:“我得看店铺啊,哪能那么潇洒?” “你不是雇了人吗?” “自己的生意,不上心不行啊,不能都指望别人。” 路漫漫夸她:“你真像个老板娘,别紧张,难得轻松一次。” “那要不叫上许愿一起?” “可以啊,你去开车接他行吗?我先带孩子过去等你们。” “没问题。” 到吃饭这天,夏宇出现,比上次路漫漫见他又胖了一点,穿一件短袖衬衫,却打着领带,很是滑稽。路漫漫很想提醒他,这样特别土,领带只有穿西装衬衫时才用。想想何必讨人厌,算啦。 许愿跟田甜一起来,这次回国,路漫漫还是第一次见他,穿一件天蓝色polo衫,牛仔裤,还是学生气。头发剃得很短,用发蜡抓了一下,看起来很精神。 许愿先和路漫漫拥抱,kai在旁边很警惕地看着,用德语说:“妈妈,这是谁啊?” 许愿一听熟悉的德语,立马来了精神,用德语跟他交谈。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啊,你妈妈生日的时候,我还在餐厅见过你呢,不过你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啦。” kai听许愿跟他说德语,放松下来,很大方地说:“妈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那你跟我一起坐吧。” 许愿失笑,真像个小大人,有板有眼的。 路漫漫今天穿一条白色高腰背心裙,纯棉,极简主义,除了两个大大的兜之外,别无任何装饰,身上只戴一支手表和一对星星耳钉,头发梳成马尾,素面朝天,十分清爽。 277、美酒醉人,美女迷人 夏宇看见路漫漫,还是那样素淡,倒不觉得新鲜,可乍一见田甜,分外惊艳。田甜现在打开门做生意,特别注意打扮,见的好东西多,衣着品味比过去更上一层楼。她今天穿一件橙红色裙子,是那种特别明亮特别纯正的橙红,她是蜜色的健康皮肤,这种颜色很适合她的肤色,整个人容光焕发,一下子就钉进男人的眼睛里拔不出来。脚上穿一双性感的细带高跟鞋,黑色香奈儿小包。妆容精致,睫毛刷得根根分明。 “你好你好,我是夏宇。” “我知道你,以前我们是同一所大学的,我见过你,你不认识我。”田甜巧笑倩兮。 “啊?失敬失敬,原来是校友,你哪个系的?” 田甜和夏宇一碰面就聊得热火朝天,许愿不时瞟几眼,很有些不满,可也不便发作。 吃火锅最适合这样三五朋友,边吃边聊,气氛热络。席间,路漫漫悄悄把一个大信封塞给夏宇,他打开看了一下,文件齐全。kai在德国的出生证上只有写母亲“路丽娜”的姓名拼音,没有照片,因此路漫漫并不担心夏宇知道内情。 夏宇看牛皮纸大袋子里还有厚厚十扎钞票,吓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路漫漫忙按住他的手,耳语:“我虽然不懂门道,但总听过一点,你帮我办事,总有请客吃饭送礼之类的开销,我不能让你倒贴钱。这里是十万现金,不知道够不够打点?” “哎……这我真不好讲,你先拿回去,真有要用钱的地方我再跟你说。” 路漫漫很爽快:“那怎么好意思,你先拿着,没用上再还我。” 田甜敲敲桌子:“你们俩嘀咕啥呢,还不快吃!” 夏宇嘿嘿笑,把那个纸袋收进公文包里。 “田甜,你在哪儿高就?”夏宇问。 田甜从手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夏宇,说:“我跟漫漫合伙,开了一家二手奢侈品店,专门寄售名牌商品,包包衣服首饰,什么都有。有兴趣来光顾啊!或者你有闲置的好东西,欢迎拿到我们那里去卖,我们的老客人很多,生意很好呢。” 夏宇赞道:“你们俩真能干,做这一行赚钱吗?” “还不错,人们都喜欢享受好东西,如果能以实惠的价格买到一个心仪的包包,有何不可呢?如果过一阵子不喜欢,还能再次脱手回本,你说是不是好主意?” 夏宇说:“那敢情好,我有一块天梭表,别人送的,戴了几次不喜欢,正发愁怎么处理呢,送到你那里去行吗?” “随时欢迎!” 聊了一会儿,路漫漫的手机震动,她收到司徒修远的消息。 “想见你,老地方。” 她心里一震,面上不敢露出异样,回复说:“我在外面吃饭。” “等你,不见不散。” 这下逼上梁山,路漫漫不敢不去,心慌意乱,借口说kai要早点睡觉,早早催促散席。急吼吼开车回家,路漫漫给kai刷牙洗澡,然后抱他上床,讲故事哄睡觉,弄完已经是一身汗。 田甜看她还要出门,狐疑地问:“这么晚你去哪儿?” 路漫漫不瞒她:“司徒大少爷召唤,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也得爬过去。万一kai醒来,你帮我哄哄他,我明天一早在他醒之前赶回来。” “你……这么怕司徒少爷?” 路漫漫苦笑:“他那个性格,若是生气,不知要闹到多么天翻地覆。” 田甜叹息,只好嘱咐她夜里开车务必小心。 一路飙车赶到风云大厦,她冲进电梯,努力用手指把头发梳理得整齐一些,她打开门,走进公寓,司徒修远听见声音,从楼上下来,已经穿着浴袍,手里拎着一杯红酒。 “你等我很久了?” “嗯。” “抱歉,kai刚到盛京,很黏人,离不了我。” “你可以找个保姆。” “不,自己的孩子自己带。” “他不是你儿子。” “我就是他妈妈。” 司徒修远举起手,表示投降,结束这无谓的争论。他走近,揉揉路漫漫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宠溺,笑说:“一身臭汗。” 路漫漫无地自容,扔下包,说:“我去洗澡。” 她有许久没来这里,但她的睡裙和内衣仍旧在老地方,好似她从未离开过。她拉开衣柜,姐姐生前的锦衣华服和她的一些旧衣服仍然静静躺在这里,散发出一股樟脑的甜香。 她拿上换洗衣物,走去浴室,司徒修远旋即跟进来,浴室极大,雪白浴缸嵌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沐浴房是全透明的,四周燃着香薰蜡烛,一面玻璃墙外是摩天大楼的霓虹灯闪耀,好似一幅画。司徒修远在一张躺椅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修长手指弹着高脚酒杯,注视着路漫漫的一举一动。 “你……出去吧。” “我想看你洗。” “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还记得在戛纳吗?我们每天一起洗澡,那是我最大乐趣。” 路漫漫烧红脸,想起死里逃生之后他们抱着末日狂欢的心情,在戛纳那些天的颠鸳倒凤,她变得不像自己,每日沉迷情欲。有时日上三竿还窝在床上,衣服扔得满地,直到服务生送来brunch,她还昏睡不醒。 路漫漫不敢接话,她背对着司徒修远,脱下衣服,走进沐浴间,借由水幕来遮掩身体。她脸红心跳,司徒修远气定神闲,欣赏热水挥洒中她若隐若现的身体。 他一边喝酒,一边回味那难忘的一周:“我怀念跟你在沙滩漫步的黄昏,海浪卷起细小贝壳,漫上我们的脚。沙子细小洁白,倒下去好似地毯一般舒服,我们在上面翻滚拥吻,直到海浪浸湿你的裙子……” 路漫漫搓洗一头长发,恍惚也回到戛纳,他那般宠爱她,带她去吃最美味的龙虾,给她鬓角簪一朵玫瑰花,和她在明星云集的夜总会里跳舞。他们深夜乘坐礼车,从一个party赶往另一个,她穿着最美的礼服,戴昂贵的珠宝……他待她如公主。 洗好,路漫漫走出沐浴间,放下羞涩,她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司徒修远没见过的呢?她拿起浴巾擦拭全身,从容不迫,曼妙的身材展示在司徒修远面前。 司徒修远觉得,她哪儿都值得让人看,她生来就是令男人疯狂的尤物,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悸动。 世上有许多女孩,有的人性感,有的人漂亮,但路漫漫,她是完美,再没有谁像她这样,可以同时纯真又诱惑,健康又纤弱…… 路漫漫伸手去拿睡衣,司徒修远阻止她:“别穿衣服,就这样,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站起身,朝她走去,她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第二天大清早,路漫漫心急火燎地爬起床,要在kai醒来之前赶回去。司徒修远拉住她的长发不松手。 “kai快醒了,看不见妈妈会哭。” “你的朋友不是在家吗?” “她要赶着去开店做生意。” “我知道你们弄的那家店,小打小闹,能赚多少?” “多少都是个营生,能养活自己。”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松开手。路漫漫打开衣柜找衣服穿,满坑满谷的锦衣华服,灵光一现,对司徒修远说:“我姐姐留在这里的衣物,我打算全部处理掉,你有没有意见?” “与我何干?随你处置。” 路漫漫一边套上一条连衣裙,说:“她的名贵皮草和名牌包,后来都是刷你的卡买的,我得知会你一声。” 司徒修远满不在乎地笑,起身,伸手拂过几件蕾丝睡裙,咬着她的耳垂说:“我喜欢你穿这样给我看,这些都要留着……” 路漫漫羞红脸,拎上包就逃走。 278、不如让你妈妈嫁给我爸爸? 争分夺秒赶回住处,田甜已经在厨房给kai弄早饭。面包没有了,她在楼下买些豆浆油条,吃惯牛奶面包的kai不肯吃。路漫漫走过去,掰着kai的脸,看他气鼓鼓的小嘴嘟起。 “kai,听妈妈说,我们现在在盛京,不是在汉堡。每个城市的食物都不一样,就好像你在苏黎世吃的酸奶也和汉堡的味道不同,是不是?盛京的早饭就是豆浆油条,你可以尝尝看,如果确实觉得不好吃,妈妈明天再给你弄别的,好吗?” kai说:“我想回汉堡,这里好热,我刚穿上衣服就觉得一身汗。” 没办法,盛京的夏天就是个火炉,一台柜式空调不给力,对习惯了汉堡温和气候的小孩子而言,实在难熬。 路漫漫叹口气说:“你先吃早饭,妈妈叫人来加装两台空调,好不好?” 田甜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饭,笑说:“你宠坏孩子。” “没关系,他刚来就遇上酷暑,难受可以理解,长这么大没经历过这种汗流浃背的夏天。空调装了我们也享受一下。” 田甜赶去开店,路漫漫马上打电话给商场,请人来装空调。电话刚挂上,李兆骏打来。 “今天到我家吃饭,没忘记吧?” “没,记得呢。” “早点来,梦晓很想你,也想见kai。” “你跟她怎么说?” “当然说是你的儿子,不然呢?” 路漫漫沉默片刻,捂住手机,轻声说:“我们这些大人满口谎言,若有一天孩子们长大,发现残酷的真相,会不会恨我们?” 李兆骏在电话那边叹息一声:“过一日算一日吧,梦晓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心如刀割,如果谎言能让她快乐,我宁愿每天撒谎。” 路漫漫带上在德国买的一只steiff出品的兔子玩偶作为送给李梦晓的礼物,让kai背着,提前跟kai说好:“不要跟梦晓疯玩,她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记住了。要有礼貌,说中文。” kai挠挠头:“如果我实在不知道中文怎么表达的时候,可以说德语吗?” “可以,妈妈会帮助你找到中文的表达方式。” 按门铃,李兆骏亲自来开门,kai很响亮地打招呼:“李叔叔好!” 李兆骏蹲下去,摸摸他的头:“kai真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呢。” “我又长了1厘米!”kai马上骄傲地说。 李兆骏请客人进屋,路漫漫问:“梦晓呢?” “她一早就让保姆给她梳头,换漂亮裙子,结果等了一会儿就累得睡着。” “哈,我们去看看她。” 路漫漫拉着kai,蹑手蹑脚走进李梦晓的卧室,保姆起身,点头致意。只见李梦晓穿一件樱花粉纱裙,双手放在胸前,呼吸几不可闻,闭着眼睛。浅棕色头发梳成公主髻,别一枚缎带蝴蝶结。睫毛长而卷翘,好似洋娃娃一般。只是她面色苍白,嘴唇红得不自然,看得出是带病之人。 kai低语:“妈妈,她好像童话书里的睡美人哦!” 路漫漫微笑说:“那你要不要去亲她一下,让她苏醒过来啊?” “可以吗?” “问李叔叔。” 李兆骏含笑应允,kai屏住呼吸,凑近,把李梦晓安详的睡颜看个够,才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地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惊喜地说:“妈妈,她的嘴巴是樱桃味儿的!” 大人们都笑起来,李梦晓醒了,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小男孩。kai很像个小大人,自我介绍说:“我叫kai,从德国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梦晓。” “梦晓?好难念……” 路漫漫蹲下身,对李梦晓说:“kai中文说得不太好,你当他的小老师好不好?” 李梦晓歪着头,很诧异地说:“你是中国人,居然不好好说中文?羞羞!” kai噘着嘴说:“那你也很奇怪啊,明明长得像外国人,偏偏不讲英文。” 李梦晓肤白眼大,鼻子挺翘,混血特征十分明显,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外国人”,嘴一瘪,眼泪眼看就要冒出来。kai虽然才七岁,可已经是个小小男子汉,立刻握住李梦晓的手,说:“对不起,我不该欺负女孩子。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他说着,从他随身背的一个帆布袋里掏出特别为李梦晓准备的礼物——超大袋小熊qq糖和steiff小兔子。 “这是我最爱的糖果,这次回国妈妈只买了十包,吃完就没有,我很珍惜的,这包送给你。这个小兔子很可爱吧,我有一只泰迪熊,也是在这家店买的,我每天都抱着它睡觉,下次我带来给你看。” 李梦晓也像个大姑娘那样,双手接过来,说谢谢。 李兆骏和路漫漫见两个小朋友一见如故,有说有笑,互相使个眼色,拉着保姆一起退出孩子的房间。 “kai很聪明,看得出好动,才回来没几日吧?脸都晒黑啦。” “是,他怕热,又想玩,每次都是一身汗,早晚要各洗一次澡。” “你一个人带他累不累?要不要找个保姆?”李兆骏问。 “不必,我习惯了。只是正发愁给他找学校呢,没想到那么难,赛过考大学。” “咦?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开学后梦晓去一家国际学校读书,那里很不错,很多混血小朋友,或者父母在中国工作的外国小孩。双语教学,小班制,设施也先进。入学并不难,申请面试即可。” 路漫漫先问关键的:“私立学校吧?学费贵吗?” 李兆骏略踌躇一下,说:“是,略贵,每月一万二,含营养餐和水果牛奶等零食。” “哇?我现在每月收入都没有一万二,真是太烧钱。” 李兆骏说:“看来你得到我那儿去上班,多挣点工资。” 路漫漫苦笑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试试看申请你介绍的这一家,我还有些积蓄,能支撑几年。” “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联系,梦晓也是今年秋季入学,两个小朋友正好作伴。” “我看梦晓很苍白,身体如何?” 李兆骏面露愁容:“你不在期间,她又发过一次病,医生说她身体每况愈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心脏移植手术。” “有供体吗?” “我在中国和美国的相关机构都提交了申请,一直在排队等候捐献者,不过……我不知道梦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路漫漫把手放在李兆骏胳膊上,传递她的安慰和鼓励:“一定会有办法的,梦晓这么可爱,像个小天使一样。” 保姆唤两个孩子出来吃水果,坐在餐桌前,李梦晓怀里一直抱着那只小兔子,跟kai聊得热火朝天,李兆骏和路漫漫一边喝咖啡,一边竖起耳朵听。 “你妈妈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没有妈妈。” kai很淡定地说:“我也没有妈妈,但是我家有爷爷奶奶,妈妈,还有卢卡斯。” “卢卡斯是谁?” “卢卡斯是爷爷的儿子,他经常穿一件绿色连体衣打电动,不爱说话,很酷。” “卢卡斯不是你爸爸吗?”李梦晓睁着无辜的眼睛,问。 kai十分严肃地回答:“卢卡斯喜欢我妈妈,但是他不能当我爸爸,他太害羞,太瘦弱,动不动就掉眼泪,我的爸爸要像超人那样肌肉发达,还要经常带我出去玩才可以。” 童言无忌,李兆骏听得津津有味,路漫漫哭笑不得。 这时,李梦晓语出惊人:“我喜欢路阿姨,她又漂亮又会画画,人也好温柔。反正我没有妈妈,你没有爸爸,不如让我们的爸爸妈妈结婚吧,这样我们就都有爸爸妈妈了,这叫patchworkfamily。” 李兆骏听见,直接笑倒在沙发上,打翻咖啡,路漫漫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李兆骏捏她的手:“我认为女儿这个建议非常好,你考虑一下。” “你也跟着起哄!”路漫漫娇嗔,不再蹚浑水,起身去厨房,看保姆在做什么好吃的。 之后一阵子,路漫漫忙着把风云大厦公寓里姐姐的衣服鞋包整理打包,过时的时髦裙子和名牌包全部卖掉,一些她觉得还能继续穿的经典款和基本款衣服都自留,都是好衣服,卖掉是贱价,再想买一样好的就得花大价钱。 暑假漫长,孩子们尽情玩耍,李兆骏很大方,让路漫漫每天早上把kai送到他家,由保姆帮着看两个孩子。路漫漫平生最怕欠人情,也怕孩子遭人白眼,第一天就给保姆塞个红包,客气了一番。在李家地方宽敞,高级小区里附设游乐场和游泳池,保姆尽心尽力,好吃好喝伺候,kai去了几日就玩得乐不思蜀,跟李梦晓两个人像双面胶一样难分难舍。 路漫漫把露娜的衣物都整理好标价,陆陆续续放到店里卖,因为都是好牌子,款式别致,定价也实惠,虽然是好些年前的东西,销路仍然很好,田甜欣喜若狂。 279、离婚有什么丢脸? 夏宇联系路漫漫,她请喝咖啡。夏宇拿出大信封,把路漫漫交给他的一些文件归还,说户口和领养手续都办好了,但小学入学的事还是麻烦。 路漫漫忙说:“小学不必联系了,我已决定送kai去xx国际学校,过两天就安排面试,方便得很。” “哇,那家学校很贵啊!” “没办法,kai中文说得不好,也不会写,一般小学都不乐意收,这种国际学校相对宽容一些。我想过,先读两年看看吧。一年学费也就十几万,咬咬牙还掏得起。硬要把他塞到什么名牌小学里去,额外花的赞助费和送礼,估计也得这个数,孩子还不一定高兴。” “你说的对,国际学校都是小班,孩子也没什么学业压力,挺适合你家kai的。这些钱没用,还给你。”夏宇把那十万块装在大信封里塞给路漫漫。 “咦,分文未动?” “人家卖我人情,不需要送礼。” “人情债也是债啊,叫我怎么感谢你?” 夏宇嘿嘿笑:“那啥,确实有事相求。我那天跟你们吃饭,看见田甜……觉得她,挺好的。自己有车有房,又会做生意,我特别欣赏这种能干的女人。” 路漫漫会意,笑说:“你想追她?” “嗯,可以这么说吧。” “那就去追啊,又不需要我批准。” “那啥,曲线救国嘛,你跟她是好闺蜜,帮我参谋参谋。” “谈恋爱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得两厢情愿。你若喜欢田甜,主动一点,经常来往来往,加深了解,自然水到渠成。” “关键时刻你会帮我的吧?” 路漫漫笑嘻嘻地说:“自然,君子成人之美。” 夏宇果真隔两日就去店里,借口送一支旧手表来寄售,硬是待了一个多小时,居心叵测,路漫漫识趣地去理货算账,店员阿明忙着招呼客人,让他们二人在里面说话。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约你去看电影,最近特别火的那部片子你知道吧?男主角特别帅,女主角是个包子脸,都说男的比女的还美。” 田甜笑说:“我不大喜欢去电影院,闷得慌,在家用电脑看碟挺方便的。” “那……我买张碟,我们一起看?” “不太方便,我跟漫漫一起住。” “呃,可以去我家,我爸妈下周去海南旅游,家里没人,很清净。” “咦,你这么大人还跟爸妈一起住?” “这样比较省钱啊,我虽然是个公务员,但还没什么积蓄,暂时买不起房。而且家里房子也很大,没必要搬家。” 田甜淡淡地说:“我不喜欢贸然到朋友家里去,尤其是跟父母同住的。” “哦……那,我们一起吃顿饭可以吧?我知道一家韩国烤肉很不错。” 田甜看夏宇缠得这么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夏宇,你是不是想追我?” 夏宇嘿嘿笑:“这么明显啊?” “我印象中你不是喜欢漫漫吗?读大学的时候,你常跟她一起去跳国标舞来着。” “路漫漫是仙女,可远观不可亵玩,只能在梦里幻想一下。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你让我想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的漂亮是特别亲民的那种,是加把劲儿能追到手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当然是夸你!男人看见你这样的姑娘,已经在脑海里跟你过完了一生,想娶你,跟你生个胖小子。” 田甜忍不住笑,心里却有些凄楚,她还是“有市场”的,但她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 “漫漫这个人嘴巴特别紧,她可能没跟你说,我离过一次婚。路漫漫是女神,我却是个女神经病。” “啊?你才多大年纪,撑死二十五六,怎么这么早婚?”夏宇大吃一惊,这个信息太具有爆炸性。 田甜平静地解释:“读大学时交的男朋友,去年国庆节结婚,婚后一周我们就决定离婚了。” “为什么啊?我可以问吗?”夏宇忍不住好奇。 “很简单,他和他家人不尊重我。我跟路漫漫都是把自尊心看得比天大的人,他为小事打我巴掌,我当晚离家出走,就决定离婚。” 夏宇说:“哦……打女人这肯定不对,再生气也不能动手。” 田甜有些疲倦的样子,起身送客。 夏宇走到门口,站住,撂下一句话:“离婚不是什么污点,田甜,我不会清高地说我完全不在乎,但我不会因此看不起你。” “谢谢,我真是感动得要痛哭流涕。” 田甜微笑着把夏宇送出门,看他开车离去,还靠在店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路漫漫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夏宇人不错,以前当班长就挺靠谱的,对女生也很温柔,你不考虑一下?” “人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不管现在我打扮得多么光鲜,骨子里我还是那个西北农村的乡下姑娘,又有些不干净的历史。别人看不见,可自己知道,那缺陷一直在。就像胎记一样,跟一辈子。” “一辈子长着呢,田甜,别放弃对幸福的追求。” 这一日,二人都在店面里忙活,有人送了几样首饰来寄售,正在后堂估价,登记,贴标签。来了一人,默默地走进店铺,东瞧瞧西看看,店员去招呼,他讪讪地:“我找你们老板。” “我们有两位老板娘,你找哪位?”店员问。 “田甜……呃……田小姐。” 店员推开玻璃门,通报一声,田甜以为是老客户上门,满面堆笑,出来一看,立刻黑脸。来人是罗敏昊。她不吭声,转身回到內间。 路漫漫收起账簿,走到外面,看见这情形,心里明镜似的。开门做生意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上门来。 “请坐,倒杯水给你喝?还是想喝茶?”路漫漫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她们把店面布置得很舒服,除了试衣间还有一张仿古玫瑰红丝绒沙发。 “不用不用,我坐一下就走。”罗敏昊忙说。 路漫漫坦荡荡地说:“我们店的东西,八成以上是针对女性顾客,但也有一些很不错的男士手表和名牌钱夹,有一枚金利来领带夹很不错,价格很实惠,九成新,是专柜价的五折,我取出来给你看看?” 罗敏昊忙摆手:“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来看看田甜。” 路漫漫喝一口茶,翘起腿,使个眼色让阿明去招呼进来的几个女孩子,她轻声说:“她未必想见你。另外,我们开店的目的是赚钱,时间宝贵,没空闲聊。你若有要紧事,我代你转告,没有要紧事就请回吧,你看这会儿有客人呢。” 罗敏昊硬着头皮说:“是这样的,我奶奶病重,心愿就是要见孙媳妇。我想请田甜陪我回老家一趟,到医院看看她。” 路漫漫沉吟片刻,问:“你奶奶不知道你们已经离婚?” “不敢跟老人家说,怕他们受不了刺激,我才结婚一周就离婚,爸妈都觉得丢人,在老家没公开消息,亲戚都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路漫漫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愚昧可笑的事了:“田甜是女孩子,她都没觉得丢人,你一个大男人,还撒谎?” 罗敏昊低声说:“我家三代单传,就我一个男丁。我没别的要求,就想让田甜陪我走一趟,圆老人家一个心愿。田甜很孝顺,她会理解的。” “田甜虽不是父母掌上明珠,可也是如花似玉,聪明能干,凭什么你的面子比她的面子要紧?孝顺不仅仅是对自己的父母,也是对伴侣的父母。你伤了她的心,轻贱她的父母家人,当时你怎么不谈孝顺?你这个要求太无理,你还是走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罗敏昊没辙,看田甜没有出来见他的意思,自讨没趣,只得离开。 路漫漫走进内室,把罗敏昊的话转达给田甜。 她眉头皱起来,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该去看看老人家?” 路漫漫说:“有一有二便有三,永无止境。这一次你心软,保不准之后他还有多少借口来缠你,他爸他妈过生日,七大姑八大姨家喝喜酒,都叫你去给他撑场面,凭什么?你是他前妻,不是他老婆,这不是你的义务。” 田甜噤声,知道路漫漫字字真言,都是为她好。但田甜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瞒着路漫漫,偷偷联系罗敏昊,她借口去外地看望朋友,让路漫漫帮忙顾店铺,一大早开车去接罗敏昊,开了两个小时,赶回他老家。 到了医院,她从车后备箱拎出水果篮和保健品。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晚。” “哎……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田甜,谢谢。” 田甜不吭声,冷着脸跟他走到病房去。罗敏昊父母和他几个叔伯阿姨都在那里,看见田甜,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罗敏昊父母的心情尤其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田甜大方又恭敬地打招呼,坐到老人身边。病重之人都有一种特有的气味,仿佛身体在一寸寸腐烂一般,令人沮丧,又想作呕。但田甜毫不在意,握住老人的手,凑近她耳边,说些贴心的话。 老人眼珠已经浑浊,身体四处插着管子,嘴唇翕张,支支吾吾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田甜都应着,嘴里说:“姥姥放心,我们一定好好过日子,早点给您生个大胖曾孙,您放心养病,等您好了,我们接您到盛京养老。” 老人咧着嘴,露出欣慰的笑容,喉咙里嘶嘶响。 坐了大半个小时,老人昏睡过去,田甜这才告辞,罗敏昊和父母一起送她出门,搓着手,脸红红的。田甜淡淡地说:“我还有事,这就回去。” 罗敏昊抓住车门,说:“你真好,田甜,我一定会报答你。” “你别再烦我,我就谢天谢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一踩油门,手也不挥,开车离开,远离尘土漫天的市区,上了高速,开一丝车窗透气,觉得脸上凉凉的,一摸,才知是眼泪。 爱一个人只需一秒钟,可是恨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说忘记,谈何容易? 280、若爱你是罪,我甘入地狱 司徒修远派马三去接路漫漫,要和她共进晚餐。 马三在停车场截住路漫漫,对她说:“少爷说,今夜月朗星稀,请路小姐到游艇上一聚。” 路漫漫犹豫片刻,说:“我很累,可否拒绝。” 马三露出一丝深表同情的微笑:“路小姐,少爷的脾气你最清楚不过。我在这儿等您,可以小睡半小时。” 路漫漫叹口气,说:“好,请你稍等,我去冲个澡,盛京这个夏天真是热得要命,坐着不动都是一身汗。” 她回到家,扔下沉重的包包,冲进浴室洗头洗澡,没时间悉心打扮,随便在衣柜里抓了一条白色衬衫裙穿上,半湿的卷发束起,绕两圈,盘个清爽的梨花头。 跑下楼,刚好三十分钟,她钻进劳斯莱斯,才有时间从手袋里掏出化妆包和小镜子,涂一点蜜桃色口红。姐姐露娜生前常说——如果只有最后一点时间选择唯一一样化妆品,一定是口红。点石成金,非它莫属。 到达码头,只见宽阔的海湾里停着几艘大大小小的游艇,放眼望去,落日熔金,波光粼粼,海面上点点白帆,正值夏日黄昏,不少船已经出海。 马三却没有停车,而是一直开到码头深处一处宽阔的空地,路漫漫以为是停车场,结果不是,是停机坪。 那里有一架白色的直升机已经在候命,她心里为这排场感到忐忑,不知游艇上是何情形,只能自我安慰,既来之则安之。马三打开车门请路漫漫下车,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发动,飞机在候命。 “不必如此铺张浪费吧,我可以坐快艇上船。……”路漫漫说。 马三很淡定,说:“少爷说快艇风大,怕路小姐吹得头疼,所以坐飞机去。” 直升机朝着落日的方向飞去,一艘船很快映入眼帘,在夕阳的光线下,这艘通体白色的游艇显得高雅而气派,甲板的不锈钢栏杆闪耀着橙红色的光芒。 直升机悬停在游艇甲板上方,一个侍者帮助她从绳梯下到船顶。他引领她走下两层,来到宽阔的甲板上。那里有一张漂亮的方桌和两把靠背椅,提花贡缎的桌布烫得一丝褶皱也无。桌上一个白瓷花瓶,插一束热闹芬芳的玫瑰,一看便知是名贵的品种,浅绿中泛出娇嫩的桃红,每一个花苞都刚刚绽放,新鲜得好似刚从花园摘下。 “司徒少爷呢?” “少爷在舱内,很快就来。” 侍者送上冰桶,里面放着一瓶香槟。 路漫漫靠在甲板栏杆上吹风,心乱如麻。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看见司徒修远。他穿着洁白如银的真丝衬衫和细长黑色领带,袖扣是白金嵌蓝欧泊,黑色西裤和他惯常爱的鳄鱼皮鞋。他看起来该死地英俊!从没有人这样慵懒的时候,还像个明星一般耀眼,无可挑剔的身材和气质使他天生就像个王者。 “海上比较凉快,对不对?”他说。 路漫漫点头。 他打开香槟,在两个酒杯里倒上金黄的酒液,捏在手里,走向路漫漫,递给她一杯。他的眼睛如黑夜一般深沉,闪烁着危险又迷人的光芒。她啜饮一口,有点紧张,用手理一理腮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抱歉时间比较赶,我没有穿礼服,辜负你精心安排的晚宴。” “没关系,无论你穿什么,都会从你身上脱下来,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他露骨的挑逗让路漫漫耳朵滚烫。 “你要请我吃饭,也不必这样劳师动众。”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次,都很难忘。” “我跟你在一起,却感到痛苦和罪恶,仿佛偷了不属于自己的宝物。”路漫漫抬起头望着他,眼神绝望而哀伤。 “如果是罪,让我们一起坠入地狱。”司徒修远凝视她清丽绝伦的小脸,咀嚼她话中的深意。 他抬手,用大拇指轻抚她小巧的下巴,垂下头:“漫漫,今夜无风无雨,天高海阔,月光照耀我们,宛如天堂……”他呢喃的声音有如美酒一般醉人,他将酒杯放下,双手爱抚她的脖子,深深地,深深地吻她。 回不了头,四顾茫茫,夕阳已经沉没在海平面之下,紫蓝色的夜空上一轮明月灿若银盆,洒落清辉。在这浩淼的海上,漫天星光,一艘船,一双人,他和她在海风中拥吻。 他们顾不得等候食物上桌,司徒修远一把抱起她,往舱内走去,迷糊中路漫漫感觉他们进入一间舒适的舱房,铺着真丝床罩,他把她放倒在床上,反锁上房门,在海浪的怀抱中,船身有轻微的摇晃,好似在一个巨大的摇篮之中,让他们眩晕。 281、我想每天和你一起起床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只有路漫漫能令他如此难分难舍,她哭,他的世界就下雨,她笑,他的心都融化。 司徒修远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慵懒地说:“起来,洗个澡穿上衣服,我们还没有吃晚餐,今晚风轻云淡,是赏月的好时节。” 司徒修远打内线电话命侍者在半小时内准备好食物,和路漫漫一起起床。回到甲板上,月亮静静地照耀着这艘白色的船,仿佛要驶向永恒的伊甸园。桌上的烛光摇曳,不知从何处传来缠绵如情人絮语的音乐声。 晚餐之后,他们在甲板上跳舞,直到深夜才返航。司徒修远真不想让这个夜晚就此结束,他想和她在一起。 “我想每天和你一起起床。” 路漫漫低语:“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愿意?” “阻碍不在我,我从来没法拒绝你。问题是,我们不可能结为夫妻,对我而言,爱情如果不能受到他人的祝福,就是孽缘。” “世上有许多同床异梦的夫妻,你我在一起,名分那样重要吗?” “童年匮乏什么,就会特别渴望什么。我从小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因此,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下了班手拉手去菜场买菜,回家烧饭洗碗哄孩子。我不奢求游艇豪宅私人飞机,平淡的生活就是最大幸福。” 司徒修远低下头:“所以,你仍旧想选择兆骏?因为他是一个能跟你柴米油盐过日子的男人。他有孩子,你有kai,正好组成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对吗?” “我不敢奢望,也没有觊觎你的好友,但我确实很享受跟兆骏在一起的时光,能忘却一切烦恼。” “他爱你,你知道吗?” 路漫漫沉默,这便是回答。 船靠岸了,两部车在码头等候,路漫漫没有告别,拿起包便走。他和她之间,不需繁文缛节,总会有下一次的,剪不断理还乱。 司徒修远站在甲板上,叫住她:“漫漫,我是绝对不会让兆骏得到你的,记住。你只能是我的,到死都是。” 她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眼泪被夜风渐渐吹干。 周末,卓雅打电话请李兆骏带女儿去共度周末,他回绝:“谢谢邀请,我已有安排,陪女儿去郊区远足。” “她的心脏吃得消吗?” “医生说,她随时可能离开我,每一天都是宝贵的。带她去亲近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对她身体有好处,只要她活着一天,我就希望她快乐一日。” 卓雅眼泪涌出,说:“那还不带来让我瞧瞧她,吃顿饭能耽搁你多久?兆骏,为何与我们这样生疏?路漫漫一回来,你就整日与她厮混,总是约不到你。” “你们不待见路漫漫,我却想每天跟她在一起,左右为难,我不想让大家都不好过。” “兆骏,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别为外人而……令亲人伤心。” 李兆骏沉默一会儿,长叹一声:“好,周五晚上我们来吃饭。” 到了司徒家,卓雅和司徒雪霏陪李梦晓玩了一会儿,看她病恹恹的样子,心疼不已。 “你每天在家做什么呢?” “跟kai一起玩,他每天都陪我,我们一起画画,看动画片,他还教我唱歌。” 卓雅和司徒雪霏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这个kai,就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孩子,没想到跟梦晓混在一起。卓雅是长辈,还算镇定,沉不住气的是司徒雪霏,她走到兆骏身边,压低声音质问:“你怎么能让梦晓跟那个野种在一起玩?” 李兆骏马上就明白她骂的是谁,反唇相讥:“那孩子跟你有血缘关系,你侮辱他,就是贬低自己。雪霏,积点口德。” 司徒雪霏气鼓鼓地,不说话,恰好管家来请主人和客人移驾餐厅,饭菜已齐备。李兆骏抱起女儿,跟她温柔絮语。 “等下吃饭的时候,不要再提起路阿姨和kai,好吗?你就说自己的事。” 李梦晓不懂为什么,但爹地的话,她一定遵守。 餐厅里,李建明和司徒修远已经在等候。虽说是亲父子,但李兆骏和父亲并不同住,要计较起来,李建明在司徒家待的时间,远比他见李兆骏的时间还多。李梦晓看见爷爷,很乖巧地问好,李建明把她抱在怀里,问她最近做些什么,吃些什么,夜里睡得可好。 饭菜丰盛美味,一碗猴头菇淮山莲子汤香气扑鼻,李兆骏赞不绝口。 卓雅说:“这个夏天特别热,不如让梦晓就住在我们这里,每天可以让佣人陪她去海边玩,家里也有泳池,花园宽敞,足够她活动。” 李兆骏仍是淡淡的:“我家有保姆,也有钟点佣人,不必劳烦。” 卓雅转而拉起李梦晓的小手:“你住到我们这里来好不好?” 满心以为小朋友会答应,谁知李梦晓马上摇头:“不,我在家陪爹地。” 李兆骏欣慰地笑,亲女儿脸颊一下,卓雅吃了个软钉子,脸色难看,李兆骏只装作没看见,专心喝汤。 饭后,卓雅和司徒雪霏带李梦晓去花园纳凉,司徒修远请李兆骏父子到书房去品酒,法国酒庄新送来的陈年干邑,只有十瓶,专供司徒家私享。 司徒修远说:“兆骏,听说你的公司生意蒸蒸日上,业绩冲破千万,不如考虑上市,把企业做大。” “不,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人嫌钱多吗?你为何小富即安?” 李兆骏不卑不亢地说:“我当然不是清高,不想赚钱。改股份制上市,固然可以让企业更上一层楼,但我也将受制于股东,这是我的事业,我不想让别人插手。” 李建明说:“兆骏就是一根筋,我跟他提过好几次,只当做耳边风。我是盛京搞公司法最有名的大律师,自己的儿子却用老一套来经营公司,说出去人家都笑掉大牙。” “爸,儿子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你如果真当我是你儿子,就该尊重我的决定。” 谈话充满火药味,司徒修远打圆场:“兆骏是一流的管理人才,公司怎么搞,他自有分寸。不管黑猫白猫,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李建明的老脸挂不住,借口要打个电话离开书房,只剩两个好朋友沉默相对。 “你跟路漫漫经常见面?”司徒修远问 “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见,kai白天在我家陪梦晓玩,晚上她来接,抑或我开车送回去,我们一起吃饭,有时在家,有时去外面。” 李兆骏如此坦荡,出乎司徒修远的意料,司徒修远说:“你不知她和我破镜重圆?还纠缠她?” “话说反了吧,是你纠缠她。我与她一向亲近。” 司徒修远突然爆发:“你知道她接吻的时候头往左偏还是往右?她身上哪里有痣?她的内衣什么颜色?兆骏,你给我听着,路漫漫是我的女人,从十六岁我就认识她,她有且只有我一个男人!” 李兆骏面色平静,说话却一针见血:“我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哪里有痣,我却知道她手腕上的伤疤。修远,你伤害她那么深,难道以为她还会信任你?你不可能娶她,为何不肯放手?你要她一辈子做你的秘密情人吗?” 司徒修远死死地盯着李兆骏:“你不可能得到她,她从身体到心灵都打着我的烙印,你要我用过的二手货吗?” 李兆骏起身,轻轻理一理衬衫的褶皱:“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字字锥心。漫漫是个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不是你。别太过自信,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李兆骏离开书房,找到女儿,即刻告辞,毫不留恋,车子已经发动,李建明追出来,他拉开车门,看李梦晓在后座已经睡着,说:“明天回家,我有事跟你谈。” “爸,明天我已经安排满了,有事电话说吧。” 李建明干脆坐到副驾驶,关上车门,说:“那你送我回家,我路上跟你说。” 李兆骏没辙,只得先送父亲。 “儿子,能不能答应我,别跟路漫漫厮混?她不是好女人,跟修远纠缠不清,又勾引你。” “爸,你是个律师,说话却漏洞百出。第一,你凭什么说漫漫不是好女人?她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了?她姐姐和父亲所做的事,与她何干?你是搞法律的,居然也认为贼的儿子也是贼?第二,是修远强迫她做他的情妇,用各种手段威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第三,不是她勾引我,是我对她一见钟情。” 282、小王子和小玫瑰 “你怎么会喜欢她?为了她,难道你要跟修远翻脸,你们这么多年交情,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爸,我问你,你到底是维护谁?修远还是我?我怎么觉得,他才是你儿子,而我是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炮灰?明白我为何要自立门户,为什么坚决不肯让公司上市吗?我不想让修远操纵我的生活。他以为有钱就可以只手遮天,左右他人命运?爸,我很心寒,这么多年了,你陪伴修远的时间,远远超过对我的。你爱他甚过爱我吧?” “胡说,我们是亲生父子!我怎么会不顾及你!” “那就别插手我跟漫漫的事,怎么,她是修远的禁脔,我碰不得?我没有权利去爱一个女孩子吗?” 李建明气得猛捶车门,惊醒了李梦晓,李兆骏心慌,忙安抚:“宝贝别怕,爸爸先送爷爷回家,马上我们就回去睡觉了,好不好?” 李建明唉声叹气,不再多言。到了地方,李兆骏下车,扶父亲下来,看着他开门进屋。李建明还住着老式四合院,花大钱翻新之后很是体面。但李兆骏回国后就自行置业,不肯和父亲同住。当年这院子不起眼,但如今在寸土寸金的盛京,繁华闹市之中拥有这样一处宅院,是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奢侈。 “你不进来坐坐。” “时间很晚,梦晓必须回家睡觉。我改天来看您。” 李建明抓住儿子的手:“记住,我永远爱你,我是你爸爸。” 李兆骏低下头:“我明白,爸爸,晚安。” 周末,路漫漫和李兆骏带两个孩子去郊区远足,那是一片叫“蝴蝶谷”的溪涧,两侧悬崖峭壁,中间一条清浅河流,沿途或小桥流水,或山间瀑布,或繁花似锦,几处水潭边常有色彩艳丽的蝴蝶蹁跹起舞,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李兆骏开车,后座带两个孩子,路漫漫坐在副驾驶,和李兆骏有说有笑,一个多小时车程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进入景区之后,李梦晓走了一小段路就喘气,李兆骏把女儿背在背上,找到一处树木繁茂,鸟语花香的河滩。 路漫漫身上背着旅行包,手里拎着篮子,都是野餐的东西,此时放下大包小包,在平地上铺上野餐地毯,把准备的食物饮料和水果一一摊开,伺候两个小宝贝享用。 吃饱喝足,两个小朋友蹲在溪边捡鹅卵石,李兆骏和路漫漫坐在地毯上闲聊,眼睛都紧盯着孩子,一刻不敢放松。 只听kai问李梦晓:“你手上的镯子为什么一直戴着不脱下啊?好像一个电子表,沾水会不会坏?” “爹地说,这个手镯要24小时戴着,绝对不能离身。这是防水的,可以戴着洗澡。” “为什么啊?” “我有心脏病,这是警报器,如果我觉得不行了,就按这个红色的按钮,会有医生来救我。” “什么叫不行了?” “嗯……爹地说,就是上帝来接我回天上。” “那你就看不见你爸爸了。” “对啊,我舍不得爹地,所以我不想去天上。” 稚气的对话,却让两个大人眼红鼻酸,李兆骏侧过身,手指快速地抹去眼角的泪水。路漫漫轻轻握住他的手,传递无言的安慰。 李兆骏对她说:“漫漫,梦晓一日比一日虚弱,请你多陪陪她。她喜欢你,生命中能让她快乐的人和事并不多。” “义不容辞,梦晓是我见过最可爱最贴心的小女孩。” 夏日炎热,即使在山谷中,日光仍然毒辣,怕二人晒伤,玩了一会儿,仍然把他们带回树荫下,喝水,吃苹果。 kai仍旧背着他的帆布袋,他从里面掏出最爱的一本图画书,德语版的《小王子》,这是睡前路漫漫常给他讲的故事。 “梦晓,你看过《小王子》没有?” 李梦晓摇头,kai马上翻开书本:“我念给你听啊。” “我听不懂德语。” “呃……我中文不好,那只能随便讲,你随便听喽。” 李兆骏和路漫漫都含笑鼓励kai,他抓着头发努力组织语言,然后对李梦晓说:“小王子住在一颗星星上面,那里有一朵玫瑰花。这朵小玫瑰很骄傲,她说她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小王子喜欢小玫瑰,每天给她浇水,陪她说话,还用玻璃罩子把她挡起来,怕她吹风。有一天他们吵架了,小王子就飞到地球上去散心。在那里他发现一个好大好大的玫瑰花园,里面有好多好多的玫瑰花,数不清那么多。啊,原来他的那一朵小玫瑰并不是独一无二啊!” 李梦晓睁大眼睛:“那小王子会不会生气?有没有很伤心?” “没有啊,小王子还是喜欢他的小玫瑰,因为那一朵胜过全部其他,那是他的小玫瑰,虽然她娇弱,又爱发脾气。他哭了,他很想小玫瑰。” “后来呢?”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遇到了很多人,也遇见了可爱的小狐狸,小狐狸也喜欢他,可是小王子很思念他的小玫瑰,于是有一天,他让一条蛇咬他一口,他就消失了,回到他的星星上,永远陪伴她的小玫瑰。” 李梦晓垂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抬起头来,语出惊人:“kai,我是不是也像那朵小玫瑰,脾气不好,又娇气?” 这哪里像七岁小孩子说的话!可kai更成熟,他像个大人那样说:“可世界上只有一个李梦晓啊,你当然可以娇气,可以任性,我们都爱你啊。” 两个孩子亲亲热热地拥抱,路漫漫热泪盈眶。 回程路上,kai背着他的包包,拉着李梦晓的手慢慢往回走,沿路遇见其他游客,都惊呼哪里来的这么一对明星般漂亮的孩子。李兆骏和路漫漫跟在后面,只是微笑,不答腔。如果漂亮的孩子能得到更多恩宠那就好了,然而造物主是公平的,给了你美貌,便不会同时给予健康长寿。 奥热的八月,路漫漫每天除了看店,最大的乐趣就是陪kai度过这个炎热悠长的夏季。这几天李兆骏出差,她和保姆一起照顾两个小家伙,这天带孩子们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买冰淇淋给他们吃,玩得十分尽兴。路漫漫开车往回走,把孩子们一手牵一个带上楼去。 进门,在玄关替孩子们换鞋,钟点女佣走过来,低声说:“有客人。” 路漫漫不知是谁,忙拉着孩子们走进客厅,一看,居然是司徒夫人卓雅!路漫漫自从被逐出司徒家,差不多七年没见过卓雅,可那雍容华贵的装扮,她绝不会认错。 卓雅端坐在单人沙发上,茶几上一杯绿茶还冒着热气,明显是刚来不久。路漫漫一下子发懵,手足无措。李梦晓很乖觉,脆生生地叫:“卓奶奶好!” kai很懂礼貌,马上跟着叫:“奶奶好!我是kai。” “奶奶”这两个字好似钉子一样扎进卓雅的耳朵,痛入骨髓。这就是kai,她丈夫和露娜私通所生的孽种。漂亮得不可思议,哪怕玩得一头臭汗也是个小帅哥,那眉眼像极了司徒修远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遗传露娜的美貌,那又大又圆的眼睛,卷翘的睫毛,让人觉得长在男孩子身上,真是浪费。 卓雅开口:“先带孩子们去洗洗,脏得像流浪儿。” 保姆识趣,马上牵着两个孩子去浴室。路漫漫硬着头皮去厨房切一盘水果端出来招待,卓雅冷淡地说:“你对兆骏家很熟?像个女主人的样子。” 这话绵里藏针,路漫漫撇清:“我不过是半个朋友加半个保姆而已,孩子们常在一起玩,我有空就来照料。” “你把那孩子带回盛京,有何居心?” “他有名字,他叫路凯。我母亲得乳腺癌,需长期化疗休养,孩子当然是由我来照顾,我已正式办了领养手续。我有什么居心?我饿死也不会到你们司徒家门口讨饭。” 路漫漫这话不卑不亢,卓雅沉默一会儿,转个话题:“你多大了?我印象中你住在我们家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 “二十四了。” “啊……这么多年了。” “是啊……” 卓雅仿佛陷入回忆之中,右手下意识地摩挲左手腕上的紫罗兰翡翠镯子。kai洗干净,换身衣服,从浴室里飞出来,扑到路漫漫身上:“妈妈,梦晓想吃冰淇淋!” 路漫漫捏捏他的鼻子:“小滑头,是她想吃,还是你想吃?” kai笑嘻嘻:“骗不了妈妈,是我想吃,梦晓怕凉,我给她吃两口尝尝味道。” “嗯……好吧,只许吃一个,吃完要洗手漱口。” “噢耶,妈妈最好啦!” kai欢天喜地地跑进厨房,让保姆从冷柜里给他拿一个巧克力冰淇淋。梦晓也换了条裙子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抱着一本图画书看。kai举着冰淇淋过去,凑到她嘴边。 “这个可好吃啦,你尝尝看。” 梦晓摇头:“不吃。” “真的好吃,不骗你。” 283、欢迎你多管闲事 梦晓推开他的手,kai剥一块冰淇淋上面的巧克力壳儿,塞到李梦晓嘴里,她先是皱眉,然后眼睛放大:“好好吃哦!” “哈哈,我说好吃你还不信,我把巧克力都给你吧。” kai真的把上面所有的巧克力都剥下来给李梦晓,边剥边舔里面的奶油冰淇淋,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卓雅看着这一幕,有些鼻酸,孩子们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梦晓不知道她随时可能会死,而kai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世。 卓雅转而观察路漫漫,经过时间的洗礼,她的容貌呈现出水晶般的精致,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眼睛清澈如泉。当年她只是个很漂亮的少女,如今则是能让男人倾倒的美人。 “你带着kai,怎么嫁人?”卓雅问。 “我没想过嫁人。”路漫漫平静地说。 “什么?” “嫁人有什么好?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两次,三天两头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父亲在外面欠一屁股债让我妈替他还。我姐姐差一点就嫁入你们司徒家,可最终还不是死于非命。女人不是非嫁人不可,嫁得好是万中无一的概率,嫁得不好,生不如死。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和孩子。若要有后代,kai就是我儿子。若要找个男人打发寂寞,我自问还有几分姿色,不愁找个伴儿。” 卓雅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已经看破红尘。” “没那么清高,不过是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罢了。” 卓雅心里叹息,招手让李梦晓过来:“我出门办事,顺路上来看看你。我们那儿泳池很舒服,你想来玩,就打电话给卓奶奶,我派车来接你。” 李梦晓点点头,又摇摇头:“爸爸不在家,让我听路阿姨的话,路阿姨带我去我才去。” 卓雅不知说什么好,揉揉她的头发,发了一会儿呆。 卓雅略坐一会儿就要走,路漫漫起身送她,她从鞋架上把一双白色香奈儿高跟鞋拿下来,蹲下去,帮卓雅穿上。 “你……对长辈很有礼貌。” “当年我住在司徒家,多谢您关照。” 卓雅穿好鞋,站在玄关,压低声音对路漫漫说:“希望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也不要跟兆骏在一起。” “司徒少爷是您儿子,您都不能对他禁足,我有什么办法呢?大少爷要找我,我就得战战兢兢去见他。你们司徒家权势滔天,要捏死我,好比捏死一只蚂蚁。至于兆骏,他又不姓司徒,夫人您似乎操心太过了吧。” 卓雅看着路漫漫,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女孩了,多说无益,转身就走。司机在楼下候着,黑色劳斯莱斯绝尘而去,路漫漫在露台上冷眼瞧着,心中忐忑,终究还是被她看见了kai,司徒家会不会来争夺她的心肝宝贝? 许愿趁周末去“第二次机会”看望田甜,买了她爱喝的珍珠奶茶捎去。到了店内,却看见夏宇坐在沙发上,田甜一边整理货柜,一边跟他聊天。 许愿心一沉,咳嗽一声。 “你来啦?” “嗯。” “坐。” 许愿把奶茶递给田甜,只买了两杯,有点尴尬,田甜却好手段,插上吸管,自己喝一杯,另一杯给许愿,嘴里说:“夏宇正在减肥,不喝甜的。” 夏宇嘿嘿笑,当做回应,继续喝手里的矿泉水。 田甜问:“最近工作可好?” “很不错,做成一个项目,老板承诺给我四万奖金。” “哇?这么好?那要吃饭庆祝啊。” “对了,漫漫呢?我有事跟她说。” “带孩子呢,你打电话给她。” 说曹操,曹操就到,路漫漫刚好走进店铺,一看人都齐全,笑道:“够一桌麻将了,走,一起去吃饭吧。” “店怎么办?” 路漫漫拍拍店员阿明的肩膀,媚眼如丝:“咱们有最能干的帅哥店员,怕什么?阿明,辛苦你,我们去吃饭,你叫个盒饭,算我请客,从店里的账上扣钱。” 阿明不是吃素的,笑得比路漫漫还要妖媚:“叫必胜客披萨可以吗?” 路漫漫很大方:“好,想吃什么你打电话,今天周末,生意好,麻烦你。” 四个人浩浩荡荡去吃饭,路漫漫开车。夏宇一心要追求田甜,坐在后座上,跟她天南地北地闲聊。许愿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时从反光镜里面往后面瞄,眉头皱起来。这一切都落在路漫漫眼里。 到了吃饭的地方,四人各点一道菜,再加两个蔬菜一个汤,几瓶啤酒,热热闹闹的。路漫漫问许愿:“你有事找我?” 许愿凑近,声音放低:“你原来在致胜贸易上班,老板姓李,对吧?” “是,我现在跟他还是好朋友。” “有个周xx,销售经理,你可熟悉。” “是老员工,很厉害,每年他一人的业绩就几百万。” “这人花花肠子多,最近在接触我公司的一个头头,恐怕要跳槽。” “咦?你怎么知道?” “偶然听见,说这周某人会带一大批客户来。” 路漫漫诧异:“虽然都是搞机械方面的,但致胜贸易做的是纯进口代理,你们是本土化生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周某人到你们那儿有何用武之地?” “细节我就不清楚了,但千真万确,我收到风声,这人要叛变。我们生产的同类型机械比你们代理的德国品牌要便宜三成,若果真大力推销,你们公司的老客户恐怕会流失不少。” “不一样啦,开惯整车进口的宝马的人,会突然换红旗吗?” “做生意不怕赔本,最怕背后给人捅一刀。你还是提醒下你前老板,让他提防此人。” “多谢你通风报信,我马上就去打电话。” 吃过饭,路漫漫先把夏宇送到他停车的地方,再开车送许愿回公司宿舍,田甜喝了点酒,已经歪倒在后座睡着了。许愿说:“夏宇是不是在追田甜?才刚认识,就打得火热。” “也不算才认识,说起来都是校友。” “他对田甜了解多少?我看他不过是想玩玩而已,哪有什么诚意?他会跟田甜谈婚论嫁吗?” “嘿,你激动什么?八字还没一撇,田甜可没说对夏宇有意思。” “你得让她多长个心眼儿,免得又被男人骗。” 送许愿到地方,田甜都还没醒,许愿也没吵醒她,只是提醒路漫漫开夜车小心。许愿一走,车子掉头,田甜却坐起来,搓搓脸,下车,坐到前排去。路漫漫揶揄她:“装睡很累吧?” “是,比不睡还累。” “许愿说的话你都听见啦?他是真的关心你。” “哎,我一个失婚妇女,何德何能,让你们为我操碎心。” 路漫漫笑而不语,车子在深夜的三环路上疾驰。 “你对夏宇有感觉吗?” “太胖了点儿,大学时还有点玉树临风的意思,一胖就幻灭,啤酒肚,发际线后退,五官都挤作一团,像……贪官污吏。” “你还是外貌协会啊!以前对罗敏昊执迷不悟,也是因为他长得挺帅吧。” “是啊,我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夏宇条件不错,大学毕业就选调进司法部,又在职读研究生。” “他家背景很硬吧?” 你说呢?一个工作三年的公务员,就开得起奔驰s级?皮带还是爱马仕的,就是啃老呗。不过也无可厚非,投胎是个技术活儿,人家命好。” “我会对他敬而远之,找机会说清楚。” “怎么,他都没计较你结过婚,你却嫌他?夏宇家境好,工作牛,外形么,减肥成功之后还是帅哥一枚,国标舞跳得很好,有情趣,懂生活。年纪跟你相仿。这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对象。” “漫漫,从前我们天真,觉得找男人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但我结婚又离婚之后总算明白,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我吃过大亏,一定要找个平凡宽厚人家的男孩子,有没有钱无所谓,我自己能挣钱,关键是别虐我。夏宇那样的人家,他对我一时迷恋,只不过想把我弄上床而已,真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区别不过是有的男人下床之后会负责,有的人尝了鲜就翻脸不认人,美其名曰——爱情被时间冲淡。其实那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只是冲动。” “哎,田甜,别这么悲观,你会遇到好男人的。” 李兆骏收到风声,第二天上班,就立刻清理门户。他让秘书把周某人叫到办公室来,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听说你有意另觅高就?是不是对我给你的待遇不满意?” 周某人吓得不轻,此事实属机密,李兆骏神通广大,居然这么快收到风声? “老板,我……有猎头来找挖角,这种事常有,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别当真。” “我觉得你挺当真的,打算带走一大批客户资源,对不对?” “开玩笑,我怎么会那么阴损呢,太不厚道了。”周某人硬撑,手心里全是汗,腿控制不住地发抖。 284、田甜被警察带走了! 李兆骏哼一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周某人签的雇佣合同。 “我接手公司的时候,每个员工都重新签过一次劳动合同,还给几个经理涨了一次薪水,你还记得吧?” “当然当然。” “我想你可能没有细读这份合同,里面附有竞业禁止条款,客户资源是我们的商业机密,如果你离职后利用这些资源从事同类工作,公司有权追究你的责任。” 周某人怪叫一声:“不可能!那我怎么找工作?” “合同是基于公平原则设立的,约定的期限是一年,这一年内,每个月公司仍然付你百分之八十的工资。” “可我收入的大头是奖金啊!百分之八十的工资并不多。” “对,我给的奖金一向优厚,可仍然留不住你。既然你想走,我并不强留,只是提醒你把你的合同再看一遍。我不但可以用禁业竞止条款来约束你,还可以用另外一条理由——在职期间损害公司利益来追究你的责任。别忘了,我父亲是盛京最有名的大律师,司徒集团上亿的合同都是他协助处理,我想,解决区区一个小型公司的纠纷,易如反掌。” 周某人背上冷汗直冒,立刻点头哈腰:“我绝无二心,请老板明鉴!” “我心里透亮。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继续留在公司做牛做马,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你今年的年终奖金扣发,以示惩戒。二,你另觅高就,天经地义,我绝不阻拦,我按合同约定额外补偿你一年百分之八十的工资,按月发放,但这一年内你不得从事同行业的工作,也不得利用公司客户资源牟利,否则,我将派律师跟你好好算清楚。” 周某人牙齿打战,生死在这一线间,他当机立断:“我愿意继续为公司出力!” 李兆骏微笑,淡淡地说一句:“去干活吧。你的雇佣合同还有两年到期,届时是否续约,看你的表现喽。” 周某人走出老板的办公室,衬衫已经湿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李兆骏就是一头笑面虎。 李兆骏发一条消息给路漫漫:“内奸已处置,多谢关照。” “不必客气,是我朋友替我留心。” “多谢你朋友,找时间出来一起吃饭。” 这天开门做生意,来了两个男人。田甜觉得有点奇怪,这种二手奢侈品包,卖卖lv基本款大包,香奈儿钱夹,prada高跟鞋这些爱女人们们穿戴旧了的物品,招待的自然也是爱美又精明的女人们。店里很少有男人上门,针对男人的物品也很少。 这两个中年男人看起来沉默寡言,身材结实粗壮,穿戴就像一般的老百姓那般,但田甜不敢怠慢,做生意以来学到的重要一课就是不能以貌取人。她笑着迎上去,问他们有什么需求,两个男人目的倒是十分明确,直奔首饰柜台,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让田甜把一枚翡翠戒指拿出来给他们看。 “哟!有眼光,送太太的?” 男人哼哼一声。田甜忙着推销:“这是前几天才收到的寄售品,九九成新,18k玫瑰金镶钻底座,这颗翡翠水头十足,是现在最流行的老坑冰种。” 男人看看吊牌,标价三千八。 “三千八?这么便宜?现在翡翠可不是这个行情,单金子和钻就要两千,还不算镶嵌。这颗翡翠裸石单买也要小四位数了。” 田甜乐了:“我们店的定价,是物主自己决定的,我们不过是促成交易,赚一点佣金。有的物主很豁达,吃亏不要紧,尽快卖掉才是正经事,所以标价比市面划算得多。您有眼光,这个物主还寄售了其他几件翡翠,一并拿给您看看?” 田甜卖力推销,说得口干舌燥,那几个男人似乎兴趣极大,还掏出放大镜仔仔细细把几件翡翠看了一遍,又问有没有证书。 “鉴定证书抱歉我们小店没有,我们并不是珠宝店,物主也没有提供。不过我听说拿去鉴定也花不了多少钱,几十块吧。如果鉴定后有问题,可以拿回来,我们还给物主就是,没什么风险。我们做生意最要紧是讲诚信。您喜欢就下决心吧,这批镶钻翡翠首饰价格实惠,昨天才送来,已经有好几位老主顾表示有兴趣,说不定很快就卖掉了。” 那两人交换一下眼神,说要再考虑,要求拍几张照片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田甜让他们拍了照片,送走客人,把首饰收进柜子里锁好。交易没成,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望,但她并没有生气。做这一行就是如此,有些囊中羞涩的女孩子,一个七成新lv包,价格已经白菜到两三千,还是买不起,每天下班都来看一看,试一试,就是狠不下心买。 田甜有时冷眼旁观这些想要奢侈品又消费不起的年轻女孩,心中泛起悲悯的情绪。她不后悔当年走了那条路,傍大款,混富豪圈。至少她享受过,德国车,名牌包,都用过了,面对这些五光十色的诱惑,已经可以心如止水,不会在人前露出这种好似饿极的乞丐看见肉包子一样馋的表情。 路漫漫也一样,处理起姐姐的旧东西,毫不心软。买来几千块一双的名牌高跟鞋,三五百就贱卖掉。有时候客人压价,她也爽快成交。露娜那些放置多年走味的大牌香水,二十块一瓶,三天就卖光。路漫漫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女孩子贪图那个瓶子而买变味的香水,闻起来都像酒精过重的花露水。仅仅是为了那一点虚荣心吗?显示我买得起800元一小瓶的gi? “留着做什么呢?最不值钱的就是过季的时髦衣服,能卖个五块十块已经谢天谢地,留着也是发霉,自己穿?穿一辈子都穿不完,人原本不需要那么多身外之物。” 早早见识过,所以现在洗尽铅华,云淡风轻。路漫漫仍旧穿白,一打白衬衫走天下。露娜的衣柜里翻出来一件fendi皮草,路漫漫还记得当年姐姐是咬牙花八万多买下的,常穿着出去做节目,很是喜欢。她摸着那油光水滑的毛皮,一阵感伤。田甜对这件皮草爱不释手,如今正是夏季,还不到摆出来卖的时候。路漫漫看她的脸色,说:“等秋冬时摆在店里的橱窗,做做场面,我的心理价位在五万,若是价格不好就不卖,你留着自己穿。” “哇?你这么大方?” “哎……时装这种东西最可怕,买时一掷千金,过季一文不值。这种奢华的皮草,一年到头能穿几次呢?想想真无趣是不是?” 田甜也感慨,自开店以后,见的好东西多了,开始求精不求多。 今天路漫漫要带kai去国际学校面试,并未去看店铺,到半下午,学校的手续办妥,她高高兴兴地带着kai去吃麦当劳庆祝。 她接到店里的电话,是阿明打来的。 “路老板,田老板被抓走了!”阿明气急败坏。 “什么,你慢慢讲,别着急。” “派出所的便衣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刚才进来店里,说有几件翡翠是赃物,田老板涉嫌销赃,被铐起来带走了!她让我马上联系你。” 晴天霹雳,路漫漫惊呼出声。她冷静下来,忙问:“店里当时有没有客人?” “刚好走光,是午休之后上班的点儿。警察像一阵风,来了以后就要营业执照和收货登记的账簿,一并拿走了。” “谢天谢地!你别慌,照常营业,千万别露让客人知道有这回事,一定要撑住,明白吗?” “我害怕。” “阿明,你在这家店做了多少年了?你资格比我们还老,收货出货,我们都是正大光明,何曾干过违法犯罪的事?这是一个难关,我们要一起挺住。雨过天晴之后,大家继续发财,若是撑不住垮台,我们破产,你失业。大家在一条船上,明白吗?” “警察会不会把我也带走?” “有可能请你去录口供作证。” “那我怎么说?” “如实说,这批翡翠收货的时候你也在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警察不会为难你。” “哦……好吧。” “辛苦你,我会马上想办法,今天还是照常营业到九点关门。” “如果你没来呢?谁来收拾贵重物品?” 为了寄售物品的安全,路漫漫他们在店里内堂弄了个小保险柜,每天关店之后,一些首饰名表都锁起来,虽说店内有监控摄像头和报警器,但多一重防范总是好的。 “如果到九点我没来,就由你收拾,我们都信任你。” 阿明答应。 kai怯生生地说:“妈妈,你有事?” “对,妈妈有事要忙,今天送你去李叔叔家,跟梦晓作伴,好吗?妈妈可能晚上不能去接你,你在那边过夜,行吗?” kai点点头。路漫漫马上打给李兆骏,要把孩子委托给他。李兆骏讲义气,二话不说,马上开车赶往这家麦当劳,接kai。 路漫漫打给田甜,电话不通,可以想象,她的私人物品已经被没收了。 “你有什么事,急得一头汗?” 285、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路漫漫想开口,又把话咽下去。 “我朋友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她,如果晚上十点我还没联系你,麻烦让kai在你家过夜,好吗?” “没问题,保姆会带他的。” 李兆骏开车带kai回家,路漫漫走到车上,抱头沉思,想要找一个能帮忙的人。她打给林佑威,自春节前去德国,到现在夏天,整整半年没空联络,此时打电话,真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意思,可路漫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林佑威接到电话,哎哟一声,笑着说:“大美女,销声匿迹这么久,我以为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路漫漫苦笑,不得不解释一二:“哎,真是对不起,冷落了好朋友。春节到德国看望母亲,她得了乳腺癌,情况凶险。后来我回国,和朋友合伙开了家二手奢侈品寄售店,初学做生意,忙得脚不沾地,总想着要找你喝酒,愣是抽不出空。” 林佑威懂得人情世故,忙说:“理解理解,你母亲现在身体如何?” “老天保佑,动手术之后得到控制,癌细胞没有转移,现在继续化疗休养。所以我得努力做生意赚钱啊,坐吃山空不是办法,有啥都不能有病。” “哎,辛苦你了。有空一起吃饭吗?见面聊。” “其实我是有事拜托你,很急。” “你说,我听听看能不能帮忙。” 路漫漫把田甜的事言简意赅讲了一遍,林佑威仔细听着,问清楚田甜的名字,商店的名字和地址,爽快地说:“你先回家等消息,别着急,警察不会冤枉好人。” 路漫漫心神不宁地开车回家,等待的每一秒钟都特别难熬。 林佑威的电话终于打来,劈头就说:“哎,这事有点棘手,这批赃物总价值高达一千万,是前阵子一件持械抢劫案里面的珠宝,物主是做珠宝行生意的,每件失物都有详细登记,重案组一直在盛京的大小当铺和收售金银首饰的店铺里派人查探下落。之前查到一家店,店主也被抓起来了,到现在还没放出去,恐怕要以共犯论。你这个朋友凶多吉少。” “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赃物啊!人家送来东西寄卖,我们只管好坏和价格,不好问来路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查客人的身份证吗?” “不能查啊,一查,就没人愿意来寄卖,就是图我们这种店比当铺方便啊。你想,有些物主是二奶,把男人送的礼物拿来卖掉变现,偷偷摸摸的,怎么可能提供真实身份呢?我们的账簿上只写姓名和电话,连地址都没有。” “这就是漏洞啊,你们没法确定送东西来卖的人,是不是真的物主。” 路漫漫急得要哭,林佑威叹息说:“我尽量再帮你打听疏通,不过,我建议你尽快找个得力的律师帮忙吧。” “我自己就是学法的……” 林佑威话糙理不糙:“放屁!你们大学生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关键时刻都是纸老虎。你又不是专攻刑法的,听我的,赶紧找个律师。” “我能见一见田甜吗?” “还在调查期间,不会让你见的。” 路漫漫沉默,说:“麻烦你了……我再另想办法。” 林佑威说:“抱歉不能帮上忙。” “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至少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努力的方向。” 路漫漫打起精神,把家里收拾干净,下了碗面条果腹,去店里点货收铺,锁好珠宝名表,等阿明也离开之后,她拿上一些孩子的换洗衣服,开车去李兆骏家接kai。已经十点多,两个孩子都已睡下,路漫漫去客房,看见kai蜷缩在床上,小小人儿,扯着鼻鼾。她放心了。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吃饭了吗?” “吃了一碗面。” 李兆骏马上到厨房,把女佣炖的一锅汤加热,盛一碗给路漫漫。 “喝点汤,里面有山药,都吃掉。” 路漫漫吃不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吃,她心里堵得慌。李兆骏握住她的手,冰凉。 “有事不妨跟我商量。” “难以启齿。” “跟我何必见外?” 路漫漫叹息一声,把田甜的事讲一遍。李兆骏静静听完,问:“营业执照上可有你的名字?” “田甜接手这个店铺的时候,我正在德国为母亲的病焦头烂额,从头到尾都是田甜在处理,我出了四十万买下商铺,但房产也登记在她名下,我们一直说要去过户,也还没空去办。虽说我是合伙人,但迄今为止都是口头上的承诺。” “这倒好,表面上,你和店铺一点关系都没有,不会连累你。” “现在这样想太没人性了吧。” “不,这是好事,你置身事外才能想办法救你朋友。我帮你找个律师。” “那个……你父亲不是刑事律师吧?他是搞经济法的。” “对,但他的律师事务所里面精通各类法律的人才很多,而且在公检法单位里人面广,总能找到门路。” 李兆骏说着就要打电话,路漫漫忙阻止说:“你父亲对我本就有成见,现在深更半夜打扰他老人家清梦,实在不安。明天早上再说吧,我先回家睡觉,明天还得开店做生意。莫名其妙关门就会流失客人,再难也要坚持。” “好,那你开车小心,kai你不如在我家放几天,保姆在,很方便。” “那就谢谢你,我正发愁没时间顾孩子。” 李兆骏拥她入怀,她没挣脱,伏在他胸膛上,眼眶潮湿。他轻吻她额角,低声说:“有任何事,跟我商量,别硬撑。” 路漫漫开车回家,在楼下,一辆车轻按一下喇叭,车灯打亮,照在她身上。她定睛一看,是司徒修远的那辆劳斯莱斯。哎,真是多事之秋,今天她已经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三下车,拉开后车门,恭敬地说:“少爷有几句话跟路小姐说。” 路漫漫硬着头皮钻进去,司徒修远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手里拿着ipad在看股票,小桌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红酒。 “你有事为何不找我?” “什么事?我很好。”路漫漫强作镇定。司徒修远一定是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任何一点风声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你那闺蜜进局子了,你打算一个人解决?她出事会连累你,毕竟那生意是你们俩共同经营的。说不定明天警察就找你问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担心。” “我不想你蹚浑水,这事交给我办。” 路漫漫低头,不吭声。司徒修远手指摸她的脸,唇凑上去,若即若离地扫过她的粉颊:“记住,你是我的女人,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我不许你去求兆骏,你把我摆在何处?” “原来是为了争这口气?”路漫漫哑然失笑。 “是你一直掩耳盗铃,假装你不是我的。” “我不是任何人的私有物。” “不,你是我的,你额头刻了字,谁也不能觊觎我司徒修远的人,明白吗?” 路漫漫攥紧拳头,脸有怒容。司徒修远却邪魅地笑:“我保证你的好闺蜜会没事,回去好好睡觉吧,等我有空来临幸你。” 路漫漫涨红脸,跑上楼。 第二天一大早,路漫漫的手机就响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清醒:“田甜,你被放出来啦?” “哎……多谢你,快来派出所接我,我车子还留在店铺后面的停车场。” “马上到!” 路漫漫开车出小区,在路边早餐铺买两个包子,两罐黑米粥,她赶到派出所,田甜站在马路牙子上等着,衣服皱巴巴的,脸色憔悴。 路漫漫停在她面前,田甜钻进去,说:“这里停车要罚款的,快开走。” 路漫漫把早餐递给她:“饿了吧,快吃!” 田甜把包子塞到嘴里,说:“漫漫,我欠你的,谢谢你找人把我捞出来。” “呃……其实,不关我的事。” 田甜拍拍她的肩膀:“明白,律师来的时候,对我客气得不得了,说什么司徒少爷的朋友不会犯法,都是误会。我一听知道是你替我想法子了,只有司徒大少爷有这么大的面子,警察们马上前倨后恭,客客气气地把我放出来。” “在里面,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打骂你?你怎么过夜的?” 田甜说:“漫漫,你最好不要打听细节。我若撒谎,对不起你。我若说实话,你听了会为我难过,甚至打抱不平。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就当踩到狗屎,咱们朝前看。” 路漫漫没再说什么,心里却知道,她又欠了司徒修远一次。 到达店铺,田甜在小厕所里洗把脸漱个口,去架子上挑了一件露娜的旧裙子换上,抹上粉底口红,青春无敌打不死,又是个容光焕发的老板娘。 “你该回家休息,店里有我。”路漫漫说。 “不,工作才能让我有个寄托,大白天睡觉,简直浪费生命。” 路漫漫微笑:“你真是生命力旺盛,佩服佩服。” 田甜伸个懒腰,说:“我才二十五岁,已经傍过大款,离过婚,进过警察局,人生真是精彩啊!” “活着就好!” 286、不想吃蛋糕,要吃你 中午,阿明来上工,看见田甜毫发无损坐在柜台后面,惊喜不已:“老板,你回来啦!” “我们又没作奸犯科,问过话就放我回家。” “太好了,吓死我。那……那些翡翠首饰,没还给我们吗?” 路漫漫替田甜说:“那些确实是赃物,我们不知者无罪,已经上交给警察,物主的电话也提供了,之后就不关我们的事。” “那……以后怎么办?有人送珠宝来,还收吗?”阿明问。 田甜说:“还收啊,没有好货怎么做生意?不过我会多留个心眼,你也是,拿不准的东西就借口说小店不好卖,推荐到街口那家当铺去。” 阿明一颗悬着的心归了位,他这份工是保住了,欢天喜地去招呼几个中年太太,推荐华丽的高跟鞋让她们试穿,蹲在地上殷勤服侍,哄得客人笑得花枝乱颤。 路漫漫接到李兆骏的电话:“我听说事情已经解决。” “你消息很灵通。” “今天跟父亲提起,他说昨晚修远已经吩咐他找人处理,当晚就有律师去勾兑,一早就放了你朋友。” 路漫漫说:“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好意思麻烦父亲,司徒大少爷使唤人才真是不管白天黑夜。” “他原本就是这样,习惯了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李兆骏的口气有点酸,路漫漫忙说:“无论如何多谢你的支持和信任。” “嘿,是修远的面子。” “不,我第一时间想到可以依靠的人是你,你能帮我照顾儿子,听我诉苦。” 李兆骏一听,不爽的心情马上平复,笑着说:“就让kai在我家住着,你跟朋友好好打理生意,让她多休息,压压惊。以后做生意诸事小心。” “吃一堑长一智,我们都学到宝贵一课。” 路漫漫明白,司徒修远帮了大忙,事情不会这样就云淡风轻地翻过一页,她得有所表示。这天,她穿一条特别符合司徒修远喜好的素白裙子,平底芭蕾鞋,在家烤一个起司蛋糕,带去风云大厦。 “我在老地方等你喝下午茶,为你烤了蛋糕。” 过一会儿,司徒修远发消息:“在公司忙,走不开,你带来给我吃。” 骑虎难下,不得不去。 路漫漫一进司徒集团大厦的门,立刻有秘书迎上来,恭敬地说:“路小姐,这边请。” 坐总裁专用电梯,直达他的办公室。大门推开,司徒修远靠坐在巨大的办公桌上,背后是整个城市繁华的景色,微笑凝视她。逆光中他的身影镶上一圈金边,俊美有如阿波罗太阳神。 他吩咐秘书:“取消3点的会议,不许任何人或者电话打扰我。” 秘书领命,带上门离开。 路漫漫环视这大得可怕的办公室,看见会客区的沙发和茶几,把蛋糕放上,低声问:“哪里可以做咖啡?我替你弄。” 司徒修远悄无声息地走来,从背后抱起她:“我现在不想吃蛋糕,只想吃你。” “你想干嘛?” 司徒修远在她耳边用英文说了一句下流话:“i wa a fuck you so hard right now.” 许久之后,路漫漫悄悄溜出办公室,低头疾行,裙子口袋里塞着两样东西——撕破的小裤,和一塌糊涂的领带。而衣衫不整的司徒修远,在办公室里,心满意足地打开蛋糕盒子,舀起起司蛋糕,大饱口福。 走到楼下,只觉一阵凉风,裙底空空,惊慌失措,她钻进车里,落荒而逃。回到家,沐浴更衣,精神还有些恍惚。她胡乱吃点东西果腹,开车去店铺照看生意,让田甜有空去吃饭。 没想到李兆骏在那里,正和田甜说话。 路漫漫惊喜地打招呼:“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只要有心,总是有办法的。我带了一些闲置的东西放到你们这里处理掉。” 路漫漫看见柜台上放着一支男式手表,浪琴的基本款,另有几条真丝领带,三四副k金袖扣,全新未拆封。 “哟,这些好东西都不要啦?” “是生意场上送来送去的礼物,不是我的style,搁在办公室看着心烦,帮我卖掉吧,兴许能给办公室添一台新吸尘器。” 田甜瞥见李兆骏手上戴一支粗犷的豪雅潜水表,明白这支超薄浪琴不符合他的风格,所以是鸡肋,不如卖掉。 路漫漫就事论事,检视一番,说:“巫婆都是全新的,应该能卖出好价钱,你自己标价,还是我们来定?” “你说了算。” “我们算三成佣金,没意见吧?” “很合理,我曾在纽约看见跟你们类似的寄售店,佣金五成。” 田甜看二人轻言细语聊得密不透风,咳嗽一声:“漫漫,你回去顾孩子吧,店里有我跟阿明。” “你没吃饭呀。” “阿明等下去买盒饭。去吧去吧,多陪陪kai。” 路漫漫便跟李兆骏走了,二人开车,前后脚到达李家,女佣正在准备晚饭,孩子们已经吃过,坐在一起画画。 kai看见妈妈总是很高兴,抱着腿腻歪一会儿,说几句悄悄话才放手。李兆骏招呼路漫漫吃饭。 “其实你有东西寄售,打个电话给我来取就是了,你那么忙,还特地跑一趟。” “没事,一直想去看看你的店么。” “谢谢你关照,我知道你不缺钱,拿好东西来帮我们撑场面。”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饭菜上桌,路漫漫是真饿了,端起碗,不客气地吃起来,李兆骏替她剥虾。 “你跟修远重修旧好了?”他淡然地问。 路漫漫心里一惊,她不知哪里露出破绽,转念一想,李兆骏和司徒修远二人是莫逆之交,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她放下筷子,说:“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不全然是爱,也不能说就是恨。但愿我能想清楚就好了,可恨当局者迷,你是否旁观者清?” “我已经过了那个动辄要分出是非对错的年纪。人心难测,世事混沌,并不是非黑即白,在黑白之间,还有许多深深浅浅的灰。” 路漫漫鼻酸泪涌,低声说:“谢谢你理解我。” 287、挑男人得眼光毒辣 李兆骏握住她的手:“只恨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不是没有机会的,一直知道你的存在,阴差阳错,相见恨晚。漫漫,无论如何,我要你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路漫漫抓起他温暖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轻轻摆头,磨蹭几下,好似他的手在爱抚她的脸,雪腻肌肤的触感令李兆骏几欲落泪。 对路漫漫而言,李兆骏给她的感觉好似半旧的一件白衬衫,妥帖,熟软,做工精良,不一定时刻惦记,但永远是最不会出错的选择。而司徒修远则是一把锋利的剃刀,漂亮得惊心动魄,又有致命危险,爱上这样的男人,注定伤痕累累。 饭后,路漫漫让女佣收工休息,她来收拾厨房。她系上围裙,把杯盘碗碟冲水后,整齐地放进洗碗机,汤锅和电饭煲仔细擦洗,抹净厨房操作台。最后洗干净手,切一盘西瓜,招呼李兆骏和孩子们吃。 李兆骏轻声打趣:“你这个女主人做得很称职。” 路漫漫面红耳赤,只装作没听见,去看两个孩子趴在茶几上画什么。只见李梦晓画的是两个大人,各牵一个孩子,四张笑脸,排排站。不问也知道画的是她梦想的那个patchworkfamily,让李兆骏和路漫漫结婚。 kai的画也简单,只有两个人物,笔触虽然稚嫩,但十分传神。只见小女孩悲伤哭泣,大滴眼泪挂在面颊上,男孩子在一旁哄她,手里捧着一颗红色的心,闪闪发光。 路漫漫问:“这画是什么意思啊?你喜欢梦晓吗?” “不是,梦晓心脏不好,不能跟我一起踢足球,我以后长大了要当医生,把我的心分一半给她,这样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去玩啦。” 李兆骏鼻酸,扭过头去,不愿被孩子们看见他落泪。路漫漫把两个可爱的小朋友拥入怀中,吻他们的脸颊,赞他们是天才小画家。 快九点时,路漫漫带kai回家睡觉,在门口告辞,李兆骏拥抱她,在额角印下轻柔一吻:“小心开车。” 到车上,路漫漫把kai抱到后座,系好安全座椅,她发动车子,一阵倦意,她垂首趴在方向盘上,心乱如麻。司徒修远对她的爱是放肆妄为,可那般炙热,让人浑身发烫,无法忘怀。李兆骏的爱有如春风拂面,绅士一般克制检点。两个人都牢牢占据她的心,如何是好? 田甜打电话许愿周末来店里逛,然后一起吃饭,她和路漫漫这才把前几日被警察怀疑销赃一事告诉他。许愿怪叫:“这么大事,为何不叫我帮忙?当我外人?” “你又能帮什么忙呢?还不是干着急,我们自会想办法脱困。” 许愿顿足:“就是你们这种万事不求人的性格,活生生把自己逼成女汉子!” 路漫漫笑着打他:“如果我跟田甜这样的娇滴滴的姑娘还叫女汉子,那真的女汉子都可以去死了。” 二人正说话,路漫漫看到手机短信,脸色一变,抓起包包,心急火燎地跑出去。 “什么事?” “李梦晓又晕倒住院了,我去看看。” 许愿问:“李梦晓是什么人?” “她前老板的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弱不禁风,可怜。我看过她的照片,是个混血,芭比娃娃一样漂亮。老天爷真是心狠,就不让孩子好好活着。” 二人感慨一番。 田甜拿出柜子里锁着的一支手表,正是李兆骏送来寄售的。他们的行规是不能透露物主身份,因此田甜并没说是李兆骏的东西。 “这是刚收的浪琴男表,全新没用过,行货。市价一万二,物主是个不缺钱的人,随便给。我看手表真的很好,没摆出来,特地给你留着,你看看喜不喜欢。” 许愿说:“我?我戴个塑料电子表就可以啦,哪用得着这么讲究。” “人靠衣装,你要想升职,就得穿得像你的上级那样,明白吗?形象也是竞争力,这是职场潜规则。何况浪琴基本款的表也不算夸张,很适合你工程师的身份。来来来,试试看。” 田甜替许愿试戴,表身纤薄,表盘素净大方,确实好看。许愿有点心动的样子,就说:“能打几折?” “我做主,打五折,我跟漫漫不算佣金了,给物主六千就说是扣去佣金之后的钱,他应该没意见。” 许愿一听这么划算,脸上露出喜色,可还是犹豫:“我正在存老婆本呢,六千块不算小数目了,给自己买东西……这个……不好意思。” “你不是发奖金了吗?干嘛对自己那么抠门?快,银行卡掏出来!” 田甜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去许愿牛仔裤兜里掏他的钱夹,许愿没防备,被她得手,刚要去抢,已经来不及。田甜本想找银行卡,打开却看见里面塞着一张她的照片,剪成小小一张,她笑得很妩媚。 田甜大叫一声:“你哪里弄来的?” “呃……在你家住的时候,偶然看见茶几下有一个照相簿,这一张没贴,就夹在里面,我顺手就……” 田甜笑,拿钱夹敲他的头:“这么鬼祟?老实交代,有没有偷我的内裤?” 店员阿明在一旁理货,明显在听二人说话,憋笑到内伤。许愿面红耳赤,忙摆手:“我又不是变态,绝对没有翻你卧室衣柜!” “那照片怎么说?抓个现行!” “我……我觉得拍得很好嘛,想着我屌丝一个,能跟美女做朋友,多有面子。每次同事们八卦打听,我就打开钱夹子,用你的照片当挡箭牌,说我已经有女友了。” 田甜挑高眉毛,不知该视作恭维呢,还是该骂他。阿明在旁边走过,闲闲地插话:“暗恋人家就明说,否则被别人追走了,你哭死都来不及。” 一针见血,二人都有点尴尬,不说话了。田甜把钱夹还给许愿,他决定要拿出点男子气概来,马上说:“手表我要了,算七千块吧,你抽两千当佣金,给人家五千,皆大欢喜。开门做生意,再小也是钱,不能总这么手散,朋友也要明算账。” 划卡成交,田甜记账,笑说:“多谢你光顾,介绍你的朋友们也来啊,我们这里也有男人的东西,或者要买东西送女朋友,到我们这里来也很划算的,比如真金白银的首饰,哪怕二手的,抛个光,跟新的没区别,价钱却可以便宜一半,多好!” “当然,我今天回去就给同事们秀这块表,给你们打广告。” 田甜深深看他一眼:“今晚就别回去了,那么远,在我家睡沙发吧。” “呃……不太方便吧,现在路漫漫也在。” “估计她今晚不会回来,要去她前老板家。” 许愿心如鹿撞,手心冒汗,站起来在牛仔裤上搓手,结结巴巴地说:“那……我先去买菜,回家烧饭,你早点收铺回来吃,好吗?” 阿明又像幽灵一样在后面飘过,淡淡地说:“今晚我来锁门,老板娘就早点回去吃烛光晚餐吧。” 田甜笑说:“好,就这样办。” 她把车钥匙拿给许愿,让他去买菜,许愿喜滋滋地离开。阿明说:“这个许愿比夏宇好。” “哟?何以见得?” “夏宇跟你年纪差不多,已经有啤酒肚,头顶头发稀疏,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形象都放弃,放开肚皮吃喝应酬,以后的婚姻有什么质量可言?许先生虽然打扮没那么富贵相,也没有奔驰车,但看起来清爽精神,说明生活健康有规律,这才是潜力股。来日方长呢!” 田甜笑得牙酸,没想到阿明对男人看得这么通透。 他仿佛看穿田甜心里的台词,补一句:“我也喜欢男人啊,说不定经验比你还丰富呢。可惜许愿是个直男……” 路漫漫收到李兆骏的消息,赶到医院,还没看见李兆骏人,第一件事是先把kai抱在怀里,问:“怎么回事?” kai眼睛红红,明显哭过:“下午,阿姨带我们去附近公园喂鸽子。梦晓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想站起来的时候就晕倒了。” 路漫漫问保姆:“李先生在哪里?梦晓呢?” “李先生去打电话给一个医生朋友求助,梦晓还在抢救。” 这时,她眼尖,看见走廊尽头电梯门打开,司徒一家人浩浩荡荡涌出,身边跟着司机佣人,为首的是司徒夫人卓雅,后面跟着司徒修远。她不愿让kai跟这家人在这种情况下打照面,忙对保姆说:“跟李先生讲一声,说我来过,晚些时候再跟他联系。” 她抱起kai,从安全楼梯离开。其实司徒家的人不是没看见她,只是此时谁顾得上?一门心思想着李梦晓。 她下楼,走到停车场,正巧看见司徒雪霏从一辆路虎里跳出来,她忙侧身,把kai的头按在怀里,不让司徒雪霏瞧见。大小姐目不斜视,冲进医院大楼。她舒一口气,走到车边,把kai放到安全座椅上。 有人在后面轻拍她肩膀:“路小姐,好久不见。” 她回头一看:”叶大哥!” 288、半个女主人 正是叶青。司徒雪霏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跟叶青约会,忙让他飙车送到医院来。 叶青打量路漫漫,只见她仍然爱穿白,白衫白裤,一双裸粉色凉鞋,岁月没在她脸上刻下任何痕迹,依旧明艳动人。 “这里不方便,可否找个地方说话?” 路漫漫很爽快,马上把kai抱下车,他们穿过地下行人道,到医院对面一家咖啡馆小坐,路漫漫给kai点一杯冰淇淋,小男孩惦记李梦晓,小脸严肃,低头一口一口吃着,不吭声。 叶青低声问:“这就是……” 路漫漫忙打断他,强调说:“对,这就是我的儿子,kai。” 叶青会意,柔声说:“长得真像你,小帅哥。” “听说你已不在司徒家干做事?” “离开很久了,我现在是迅科通讯的一个客户经理,很快就会派驻瑞典。我也听说你回国,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是啊,世界真小。我有时还会想起你。” “哦?” “你送我那支手表,我戴了好几年,后来不小心进水坏掉,我很是懊恼呢。” 叶青很欣慰,忙说:“不值钱的东西,不必挂在心上。” 他今天穿一件素色黑t恤和牛仔裤,手腕上的表和无名指上的戒指都很显眼。路漫漫忍不住问:“叶大哥,你结婚了?” 叶青摸一摸戒指,解释说:“不,这不是婚戒,只是饰物,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哦……” 二人并没有熟悉到互诉衷肠的程度,一时陷入冷场,还是叶青打破尴尬。 “你跟司徒少爷破镜重圆?” 路漫漫苦笑:“他的性格你还不清楚?我越是不情愿,他越是要强取豪夺。” 叶青会心一笑,司徒修远确实是那样的脾气。 “其实,他并不是坏人。” “不是只有坏人才会伤人。” “他们兄妹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外人看着,只觉锦衣玉食,纸醉金迷,多么快活逍遥。其实他们也很苦闷寂寞,表面的嚣张跋扈掩盖的是脆弱的内心,他们都渴望爱,害怕受伤。” “那并不是他们肆无忌惮伤害别人的理由。” “可是,这也是他们迷人的地方,不是吗?活得那样真实而精彩。” 路漫漫有些疑惑,想起他出现的地方,突然灵光一现:“叶大哥,你不会是……跟司徒雪霏在恋爱吧?” 叶青喝一口咖啡,嘴角含笑:“你真是冰雪聪明。” “哎,你们俩居然同时在医院停车场出现,很难让人不产生联想。” “我已经尽量避免和她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了。” “她家人反对你们的事?” 叶青说:“那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的事。司徒太太要求我入赘,当他们的家生奴才。我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宁可自己做点不起眼的事业,也好过卑躬屈膝讨生活。” “嘿,司徒家给你的诱惑肯定不止五斗米吧。”路漫漫打趣道,司徒家富可敌国,一掷千金的生活习惯,她是见识过的。 “路小姐,我跟你都是普通人家出身,所珍视的不就是尊严吗?人活一口气,如果不争这一口气,那还有什么意思?” 路漫漫感慨地说:“是啊,你说得对……” 叶青的手机震动,他马上接起来,捂住听筒,低声说一句:“嗯,好……半小时后我在xx商场门口接你。” 路漫漫很识趣,立刻说:“你有事先走吧,我等孩子吃完冰淇淋再回家。” 临走,叶青站起来,忍不住揉揉kai的头发,孩子抬起头,冲他笑笑,一脸阳光。叶青暗想,如果kai的身世不是那么复杂,他会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小男孩啊! 路漫漫想要回家,却收到田甜的消息:“今晚我有约会,你可否……回避?” “同居”就是有这点麻烦,没有私生活。路漫漫住着田甜的房子,当然不愿当电灯泡。她答应田甜,带kai走出咖啡馆,午后阳光灿烂,城市的马路上热气蒸腾,路漫漫突然有些莫名的感伤。她在这个繁华热闹的都市出生,长大,然而如今,她居然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可悲,可笑。 一个人无所谓,可以住酒店,但带着kai,她只有一个明智的选择,去李兆骏家,在那儿才方便照顾一个七岁的幼儿。 她去敲门,女佣在,给她开门。暗地里女佣和保姆都已经当路漫漫是半个女主人,对她恭敬有加。 路漫漫虽然疲倦,但仍然打起精神帮忙准备晚餐。李兆骏打过电话来,说他不回家吃饭,路漫漫让女佣早点走,她守着kai吃过晚饭后,给他念故事书,陪他玩了一会儿,给他洗澡换衣服。待他睡着了,才去洗澡,她没有换洗衣物在这里,便从洗衣间等待熨烫的衣服里面找一件李兆骏的旧衬衫套在身上,把自己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李兆骏回家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路漫漫坐在客厅沙发上,捧着一本杂志,眼皮快要耷拉下来,困极的模样。她穿着他的一件白衬衫,因为太大,袖子卷到手肘上,而弧形下摆刚好及臀,露出长得令人目眩神秘的一双玉腿。 见主人回来了,路漫漫忙坐起身,拉过一条薄毯盖住腿,问:“梦晓情况如何?” 李兆骏面露忧色:“命是保住了,可是身体很虚弱,保姆留在医院陪她过夜。” “你有何打算?让梦晓住院休养吗?” “先观察几天,司徒家强烈要求把梦晓接到他们家住,那里佣人多,司机24小时待命,花园大,靠海,空气清新,很适合养病。” 路漫漫低头,说:“你怎么想?” 李兆骏累极了,以手搓脸,说:“我再坚强,也不过是一具肉身,只得一个头一双手,有人帮忙看顾孩子,是好事。梦晓原本也喜欢往司徒家去,等她精神好一点,我问过她的意思,她想去,就随她。大不了以后我下班都去那边住。” “你跟司徒家……真的,好似一家人。” “我跟司徒兄妹认识一辈子了,我父亲也为他们工作了大半辈子,可以这么说。” 路漫漫心中烦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说:“你饿不饿?我给你热一碗汤喝。” “好,麻烦你。” 路漫漫走去厨房,李兆骏在她身后,欣赏那窈窕的背影……她打开电磁炉,放一个小锅,将女佣熬的清鸡汤舀一人份进去加热。 不知何时,李兆骏已走到她身后,双臂环抱她的腰,把头搁在她头顶,轻轻摇晃。 “用微波炉就是,何必这样麻烦。”他说 “微波炉热不透,还是锅子好。”路漫漫低头说。 “这样的感觉真好,漫长忙碌的一日结束,回到家,厨房有食物,有个人对我嘘寒问暖,问我饿不饿,累不累。” 路漫漫轻笑:“你的钟点女佣做得已经很好,你回家时,连拖鞋都摆好放在门口。” 李兆骏在她腰上捏一把:“调皮,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路漫漫不敢接话,只是盯着锅里的汤沸腾了,关火,倒在汤盅里。 “来喝汤吧。” “就这样,再抱一下……” 路漫漫只好结结巴巴说废话:“不好意思跑到你家来过夜,我的好闺蜜今晚在家约会,我跟kai无家可归……” 李兆骏恩恩应着,把头埋到她颈窝,深深呼吸她身上的馨香。直到汤变得温凉,他才松开,坐在厨房吧台上,喝光一碗。 李兆骏去沐浴,准备休息,路漫漫回到客房,打算跟kai挤一挤,过一晚。李兆骏洗好,穿上睡衣,轻轻推开客房门,路漫漫还睡不着,正靠在床头看杂志。他招手,她起身走出房门。 “kai是个大男孩了,你还跟他一起睡?” 路漫漫有些羞赧:“一般不是,都让他睡自己的小床,偶尔一次不要紧。” “来跟我睡吧。” “嘿,我是无处可去才来投奔你,难道要我以身相许?” 李兆骏捏捏她的脸:“我又不是色狼,怕我吃了你?来吧,我们说说话。” 他牵着她的手,冰凉,柔弱无骨,走进他的卧室。路漫漫说:“我没带换洗衣服,只好穿你的,等烘干了我就换自己的。” “没关系,你穿我的衣服很好看。” 李兆骏的卧室很大,宽大实用的实木家具,简单舒朗,一整排落地玻璃窗出去是有风景的露台。床有两米宽,铺着夏日风情的海蓝纯棉床单,一张薄毛毯。床头柜上堆满书籍杂志,一盏落地蒂凡尼彩色玻璃灯,看起来像古董。 路漫漫调侃:“你们美国人什么都喜欢大,路要宽,车子要庞然大物,连床都要kingsize。” “你再损我是老美,我就叫你德国酸菜。” 路漫漫大笑,抓起一个靠枕打他头,李兆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二人齐齐倒在床上。腿脚交缠,胳膊还在扭打,脸却贴在一起,鼻子碰着鼻子。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以手指描摹她唇的轮廓。 289、天涯何处无芳草 李兆骏说:“漫漫,我原以为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寂寞,一个人照顾女儿,没什么大不了。可自从你出现,我就无法再忍受孤单。一想到你,胸口就又涨又疼。只想跟你在一起,才觉得有力气做事,心里稍微平静。” 路漫漫感动鼻酸。就在这时,李兆骏突然抱紧她,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热切地吻她的唇,她简直不能呼吸,轻轻用膝盖顶他。他松开,二人都在喘息,脸红红的,眼里是羞涩和笑意。真是的,像李兆骏这样已经三十多的男人,居然还会脸红,实在可爱,连他眼角的几道细纹都那么性感。 她低语:“睡吧,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望梦晓。” 他朝另一侧挪一挪,给路漫漫让出一半的床。他的手还在她脸上流连忘返,抚摸她额上一圈卷曲碎发。 “漫漫,我真喜欢你,你是那样风情万种。有时候你特别成熟妩媚,眼里有看透红尘的慈悲。有时候你天真如婴儿,眼睛清澈得像水晶一样。连你的皮肤都像新摘的水蜜桃,还有你走路的样子,你大笑的声音,一切的一切,我都喜欢。” 她朝他怀里拱,像一只猫。 “给我一点时间,当我觉得我有资格来喜欢你的时候,我们会长相厮守,细水长流。” 她就那么蜷缩在他臂弯里,闭上眼睛,带着全然的信任,李兆骏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对她,有没有那种摧枯拉朽,干柴烈火的吸引力? 也许,时机不对,不是不想要,而是今晚不行。 他叹息了。二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按门铃,李兆骏揉着惺忪睡眼去应门,见是司徒修远,管家和女佣站在门口。 司徒修远急吼吼的,大步踏进屋里,说:“兆骏,我跟李叔商量过,最佳的安排是把梦晓接到我们大宅去,细心照料,你每天忙工作,哪有时间看孩子,我妈妈闲在家中,正好陪伴梦晓。你收拾些孩子的衣服鞋子,今天就搬……” 正说着,路漫漫起来了,睡意朦胧,走出卧室,打着哈欠:“兆骏,什么事啊?” 瞬间凝固,三人立在客厅,面面相觑。司徒修远看见路漫漫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团得皱巴巴,露出修长双腿。赤脚,素颜,一头卷发蓬乱,显得巴掌小脸楚楚可怜。 他只觉一把刀捅进心脏,那么深那么疼,拔不出来。 “漫漫,你跟兆骏……你们?” 哑口无言,路漫漫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司徒修远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光,大骂:“人尽可夫!” 李兆骏抱住他,司徒修远怒火中烧,力气极大,反身用力一推,李兆骏一个趔趄,后腰撞在茶几上,痛得皱眉。 “我们全家担忧一夜,难以成眠,梦晓还躺在医院里,你居然有兴致……颠鸳倒凤!” 路漫漫捂住火辣辣的半边脸,忙说:“都是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司徒修远指着她的鼻子:“你是我的女人,居然跟我最好的朋友上床?” 李兆骏大喊:“修远,别发疯,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如果我双眼所见都是虚假,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发出:“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kai被惊醒,身上穿着小背心和短裤,走出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路漫漫忙奔过去,抱住他,吻他的脸,哄他:“没事没事,妈妈带你去刷牙洗脸,然后我们去医院看梦晓。” 路漫漫逃入浴室,司徒修远咬牙切齿,转身就走,剩下哭笑不得的李兆骏,呆呆地站在客厅里。 路漫漫洗漱后,从烘干机里拿出她的衣服,穿戴整齐,吃早饭时,气氛尴尬,只有kai兴高采烈地舀他最爱的水果燕麦粥,大口大口吃得欢。 李兆骏怕孩子听见他们的交谈,用英语对路漫漫说:“脸还疼吗?修远真离谱,居然打女人。” “他认为我是她的女人,而我跟你发生关系,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气得想杀人。” “你是他的女人吗?”他凝视路漫漫的眼睛。 “不,我不属于任何人。” “你这样想最好。” “是否要对他解释?你去说吧,你们是好朋友,无话不谈。” 李兆骏握住她的手:“有必要解释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很清楚,其实,只要我们有情绪,那件事,是随时可以发生的。我们对彼此的吸引力不可否认。” 路漫漫低头:“我不值得你为我众叛亲离,司徒少爷不会善罢甘休。” “我爱你。爱你的美丽,也爱你的狼狈,爱你痛苦的过去和你黑暗的秘密。你当我自作多情也好,自命不凡也罢,我就是这样全心全意地对你,把你当亲人一样。如果连这点事我都不能护着你,那我还算男人吗?” 饭后,李兆骏让路漫漫带kai回家:“修远在气头上,今天恐怕有暴风雨,你且先回避一下吧,等方便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来看看梦晓。” 不出李兆骏所料,一石激起千层浪,当他到达医院时,司徒修远不在,卓雅、司徒雪霏、李建明围着病床上的李梦晓,都脸色铁青,盯着他,好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司徒雪霏率先发作:“你把路漫漫带回家过夜?你脑子进水了吗?她就是个荡妇,祸水!” 李兆骏严厉地制止她:“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呢?” “你无药可救了!”司徒雪霏抓起手袋就冲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李兆骏走到女儿床边坐下,握住她的小手。李梦晓迷迷糊糊地,气息虚弱,低声问:“kai在哪里?路阿姨呢?” “他们都很惦记你,很快来看你。” “爹地,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想跟kai一起玩,他教我用乐高积木搭睡美人城堡呢。” 李兆骏鼻酸,说:“你听医生和护士的话,kai很快会来陪你的,好不好?” 李梦晓只惦记着kai,苍白小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李建明和卓雅背过身去抹眼泪。护士进来,给她挂点滴,小姑娘又沉沉睡去。 这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三个大人拉上帘子,在外面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卓雅一声不吭,李建明压低声音,斥责儿子:“荒唐!你居然跟路漫漫搅在一起?” 李兆骏不卑不亢:“请问为什么不可以跟她在一起?男未婚女未嫁,两厢情愿,天经地义。” “你难道不知道她跟修远的关系?” “哦?什么关系?我倒是很想听听卓阿姨怎么说。修远可曾带她见过父母?抑或跟亲友公开和她正在恋爱中。如果修远自己都不承认,又何来关系一说?” 卓雅一脸忧愁,声音近乎乞求:“你喜欢谁都可以,不要是路漫漫。” 李兆骏注视这个穿着淡青色丝裙的贵妇人,说:“此话,卓阿姨为何不对修远讲?却来约束我?” 李建明双手发抖:“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们!” “爸爸,在很多事情上,我都尊重你,聆听你的意见,唯独我的感情生活,你没有资格干涉,你很明白,在这方面,你不是我的榜样。” 李建明脖子上青筋爆出,眼看就要发作,卓雅拉住他:“别跟儿子吵架,家和万事兴。” “是啊,家和万事兴。卓阿姨,爸爸,这么多年,我的隐忍和牺牲,你们心里有数。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是多么难得的缘分?我就任性这么一回,你们就不能理解我吗?” 卓雅叹息:“你一表人才,有那么多好女孩随便你挑……” “是啊,人山人海,芳草无涯,我跟修远却爱上同一个路漫漫,这是某种报应吧。我不是要争个输赢,我只是想要得到幸福。你们不愿祝福我吗?如果你们看不下去,很简单,我可以带着漫漫和两个孩子远走高飞,让你们眼不见为净。” 李建明忙说:“你敢!不孝子!父母在,不远游,你为了一个女人,孝道都不顾了。” 李兆骏太阳穴突突跳,撂下狠话:“爸,妈妈已经去世了,我非常非常爱她,时常怀念在美国陪伴母亲身边的天伦之乐。如果她在世,我想,她一定会接纳路漫漫,为我由衷祝福。我如今孤家寡人,在盛京不过是想跟爸爸你亲近一些。可是,爸爸,请你摸着你的心说,这几年,你在司徒家的时间多,还是跟我和梦晓在一起的日子更多?真不知我是不是你的儿子?你心里的天平倾向哪边,我们心照不宣。我没有来乞求父爱,也请父亲给我自由吧。” 卓雅听不下去,掩面而泣,推门奔出,李建明急得跺脚,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追卓雅。 290、哪个京漂没有血泪史? 这是星期六的早上,繁华的城市在炎炎烈日下,有如火炉,树叶都烤得卷边,路漫漫把车里得冷气开大,kai还是闹热。 “妈妈,我想学游泳。在汉堡我就想学,奶奶说危险,一直不许我去。” “好,妈妈抽空带你去,我教你。” “可是,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路漫漫有些惭愧,怎能对孩子许下空口承诺?她马上说:“明天就去,妈妈知道市体育馆的游泳池很不错,早上去,人少。今天我们先在家做些家务,你要整理自己的玩具和衣服,妈妈要跟田甜阿姨一起洗尘抹地板,好不好?” “好,我会帮忙的。”kai很乖,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又有些情绪低落:“妈妈,还是等梦晓出院,我们一起去学游泳吧,就我们两个,没意思。” 路漫漫本想说,以李梦晓的身体状况,就算出院,恐怕也不敢让她游泳,但她不愿令孩子伤心,忍住悲伤,说:“明天我们先去,你先学会了,等她出院后,你就是她的小老师!” 路漫漫带着孩子回到家,正掏钥匙,门从里面打开,她吃一惊,开门的是许愿。 “咦,你怎么大清早的在这里?” 许愿脸红红的:“我昨晚在这里过夜的。” 路漫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笑说:“你不会是睡我的屋吧?都是孩子的东西扔的满天满地,怪不好意思的。” 许愿不吭声,田甜从卧室出来,笑着帮kai换拖鞋,摸摸他的头发。 “外面热不热?我马上去开店。” “热死了,这个夏天我们光空调就不知用掉多少电!” “那也没办法,只能盼望赶紧下两天雨凉快一下。” 田甜蹲下去换鞋,许愿也跟着换。 “哟?你也去?”路漫漫问。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帮个手。” 路漫漫笑说:“没工资哦。” “我不缺这点钱,我还倒贴盒饭呢。” 田甜笑,一指头戳在他背上:“少贫嘴,赶紧走,周末生意好。” 路漫漫看二人亲亲热热更甚从前的样子,心里冒出问号。路漫漫做了一杯柠檬冰水给kai,他抱着杯子喝光光,开始收拾他玩过的各种玩具和图画书,通通放进收纳箱里面。路漫漫去把房间里的床单被套都拆下来洗。 路漫漫走进田甜的卧室,田甜走得急,还没收拾,路漫漫一眼看见她的桃红蕾丝睡裙随意搭在椅背上,床铺一片狼藉,好似战场,两个枕头都睡出凹洞,屋里还有一股特别的气味。她恍然大悟,原来昨晚许愿是在这个房间过夜的! 她掩住嘴,什么都没动,退出来。她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田甜若想公开自然会告诉她,若人家想搞地下情,她何苦去戳穿?只是一点,这地方也不好再住,她一人倒还好,可拖着个孩子,多有不便,哪怕田甜不在意,她也不好意思。 路漫漫边洗衣服,边发愁,又得找地方搬家。不如狠狠心,把积蓄拿出来买房?她马上否决这个想法,账户上一笔钱,还得留着傍身,抑或做点小生意,还要让kai上学,哪能那么阔绰。盛京的房价猛涨,如今要买个交通便利的房子,起码几百万砸出去,不行不行! 心里烦躁,做事就不耐烦,长吁短叹。kai看见她拖地板,不时捶腰,跑过去给她擦汗:“妈妈,我能帮忙吗?” “乖,你去看书吧,妈妈一个人可以。” 孩子这么懂事,路漫漫觉得再累都值得。 在店铺里,阿明要中午才上工,只有田甜和许愿两个,他今日特别殷勤,主动帮忙干这干那,陀螺一样打转。 “嘿,你歇歇吧,晃得我头晕。” 许愿搬个板凳去挨着她坐,田甜笑着推他:“讨厌,大热天的黏上来,都是汗。” “你热?我去把空调开低一点。” “哎,你安静坐一会儿,吃了兴奋剂吗?” “我真的兴奋,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告诉漫漫,我们俩……那啥……那啥了。” 田甜但笑不语,狠狠掐了许愿一把:“你啊,就是沉不住气。” “我恨不得昭告天下,田甜是我的啦!” 许愿一脸陶醉,回想起昨日的甜蜜缠绵。 话说昨天傍晚,许愿买了菜,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做出三菜一汤,像模像样。还买了一桶和路雪冰淇淋,预备饭后享用。 田甜七点多就回家了,许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立刻跳起来:“我去摆桌子开饭。” “不着急,看你这一头汗。” 田甜走过去,抽一张面纸,给他擦汗,许愿心跳漏了一拍。 “喏,给你的。”田甜把手中的纸袋递给他。 许愿一看,是几件全新的t恤,两条不同花色的丹宁布阔腿中裤,还有纯棉内裤和袜子。 “呃……你帮我买衣服?” “是啊,你每次来我家玩,都是来去匆匆,你住得那么远,不如在我这里过夜,省得深更半夜赶回去。我买换洗衣服给你,周末穿得休闲一点比较舒服。” 许愿嘿嘿笑:“多谢。有美女关心真好,我不觉得自己是苦逼的单身狗了。” 田甜推他一把:“去冲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我来摆碗筷。” 许愿吹着口哨,从头到脚洗干净,穿上田甜给他买的新衣服,只觉每个毛孔都舒坦。 吃饭时,许愿一个劲儿给田甜夹菜,她笑:“你是喂猪呢?” “你太瘦了,多吃点。” “我瘦?”田甜瞪大眼睛,她自从离婚后,放开吃喝,已经长了四公斤,罩杯都升了一个cup,幸好个子高挑,看不大出来。 “呃……关心的你人才会觉得你瘦啊。你可别受那些时尚杂志的蛊惑,瘦成模特那样有什么好看?摸上去都是骨头。女生还是圆滚滚的抱起来比较舒服。” “又没人抱我。” 许愿一紧张就挠头:“那个……夏宇不是在追求你吗?” 田甜狡黠地笑:“你吃醋?” 许愿呛到,猛咳。田甜忙拍他的背。 许愿缓过来,说:“我是觉得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说来听听。” “没啥好说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就是看你漂亮,想跟你玩玩而已。他家那种背景,娶媳妇儿肯定挑挑拣拣,嫌这嫌那,你何苦送上门去受罪?” “他也没骗我啊,又没说要娶我。” 许愿诚恳地说:”你值得更好的。” “连罗敏昊都不要我,我一个失婚妇女,找得到什么好男人?” “必须纠正你,是你甩的他,好吗?他才是失婚男人呢,你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寻觅第二春。” “可能是我太天真吧,就认真谈过这么一个男票,各方面都只是及格线,也就我傻,当个宝贝,死心塌地要嫁,嫁过去立刻就幻灭。骨子里的自卑感抹不去,那时候办婚礼,第二天我爸妈兄嫂就赶着坐火车回老家,我妈说家里的猪没人喂要饿死,我爸说他们是乡下人,待不惯大城市,不想给我丢脸……他们多么希望我能嫁个好老公,过上好日子啊。可是我让他们失望了,我离婚的事告诉他们之后,我哥说,我妈在床上躺了三天,哭了三天,滴水未进……想想我十八岁到盛京,这些年来一事无成,又搞到离婚,令父母伤心,真是不孝。” 田甜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许愿不住揉她的肩膀,安抚她。 许愿说:“在盛京漂着的年轻人,哪个没有一本血泪史?你看我,虽然是个海归,可是最苦逼的那一种。我为啥去德国留学?因为我家没有钱。德国的公立大学免学费,生活费用贵一点,但总比去英国好。那时候申请了好几个美国的学校,都因为没有奖学金而放弃。我毕业那时候,我爸重病住院,为了医疗费,东家西家到处借钱,我妈愁得头发都白了。我回国的机票钱都凑不齐,还是路漫漫慷慨解囊,给了我五千欧,那时对我而言,真是一笔雪中送炭的巨款。我如今工作还可以,挣得越来越多,才觉得稍微有点底气,可想到买房买车,还真是遥遥无期。” 二人聊着心事,感慨万千。饭后一起洗碗,水声哗哗,许愿说:“我买了芒果,我切给你吃啊。还有葡萄,已经泡在盐水里半小时消毒。” “好,我去洗澡,等下享受你的服务。” 田甜洗完澡,穿着一件吊带睡裙,毛巾披在肩膀上就走出来。许愿刚把水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还有冰过的可乐。 他第一时间就被一股花香味吸引。田甜刚洗过头发,半湿着搭在肩膀上,从前她染发,很伤发质,不再跑饭局赚钱之后,她恢复原本的发色,头发渐渐充满健康的弹性。他们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那香气弥漫出来,许愿想闻又不敢用力,那气味好似有形状一般,是薄膜,一层一层裹上来,令他窒息。又好像有手指,撩拨得他心痒痒。 “你好香……”他结结巴巴地说。 田甜不说话,只是朝他身边挪,他紧张得立刻坐直身体。那香气把他兜头罩住,天罗地网一般,二人的身体尚未接触,他已经觉得眩晕。 293、把儿子还给我! 此时路漫漫正在店里帮忙,暑假悠长,不少年轻学生来逛店铺,兜里钱不多,又喜欢名牌,到这种二手店来,花一点钱,买个lv的钥匙扣,香奈儿的耳环之类,试试dior的小礼服裙,欢天喜地。路漫漫和田甜本身是年轻女孩,和顾客相谈甚欢,即使做不成生意,脸上也是笑眯眯的,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们装修时特地辟出一角作为招待顾客小坐的地方,提供纯净水和各种时尚杂志,还有巧克力糖,空调开得足,一室清凉,顾客来了都愿意多坐一坐,东看西看,待得久了,不买点什么都觉得不好意思。 今天kai无处可去,路漫漫给他一本画簿,让他在里面小房间画画玩儿,答应傍晚时带他去学游泳。 忙了一上午,卖出去几件衣服和一个gi的包,生意还算不错。路漫漫看看时间,说:“阿明等下就来了,我现在去买饭,等阿明来看店,我们俩跟kai一起吃。” “好的,快去快回。” 她们俩都爱吃,现在自己做生意有收入,就比较讲究,今天突然想吃重口味的,她特地开车去三条街之外的一家重庆饭馆,点他们招牌的辣子鸡丁。 正在等菜,路漫漫接到电话,田甜气急败坏:“快回来,kai被抓走了!” 路漫漫吓得魂飞魄散,饭菜都不要了,立刻飙车赶回去,一看,田甜站在店门口哭,满脸焦急。 “kai呢?” “你刚走,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像管家太太一样的人,来找kai,说是接他去见李梦晓。我不认得他们,说必须等你回来,那男人打了个电话,让kai听,他不知是跟谁说话,马上就答应跟他们走,还说叫妈妈不要担心,他去陪李梦晓。我要拦住,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我,还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kai带走!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路漫漫一头汗,kai从来乖巧,也反复教过他不能跟陌生人说话,居然一个电话就乖乖跟着走,唯一的解释是跟李梦晓通话,他听见好朋友的声音,妈妈的教导就忘到九霄云外。 “是不是绑架啊?”田甜问。 路漫漫急得眼泪滚出来,深呼吸,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他们开的什么车?” “一辆白色捷豹。” 路漫漫思索一番,那就不是李兆骏派来的,他开沃尔沃和宝马,何况李兆骏做事绝对不会这么没交代,一定事先商量。她灵光一现,突然想到是谁干的。 她抓起手机,打给司徒修远,手机是秘书接的。 “我找司徒修远,叫他来。” 秘书吓傻,居然有人敢直呼总裁的名字。 “总裁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不能打扰。” “你跟他说,是路漫漫找,他敢不接,我杀了他!”路漫漫狂吼。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一分钟,但路漫漫心急如焚,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喂,漫漫,你有急事?”司徒修远终于跟她通话。 “kai在哪里?你是不是把他绑走?” 司徒修远一头雾水:“怎么回事?kai不见了吗?我一大早就在公司开会,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路漫漫愤怒地说:“你骗我!敢做这种事的不是你还是谁?” 他的声音变得冷漠:“我敢做就敢当,可此事我的确不知。你既然自称是kai的妈妈,自己儿子看不住,来跟我撒泼?我正开会,没空跟你闹!” 他挂断电话,路漫漫气得猛砸墙。 田甜试探着说:“要不,报警?” 路漫漫说:“司徒家权势滔天,这事我没搞清楚之前,报警也没用,我都不能确认是他们干的。对了,我们有监控录像的,对吧?调出来给我看。” 田甜一拍脑袋:“哎,瞧我,怎么没想到!” 他们开店以来,还没丢过东西,因此从未调阅过监控录像,此时才派上用场。路漫漫一看画面,立刻认出,那带头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李建明!而跟着他的是司徒家的管家和章妈! 果然是司徒家干的好事!司徒修远还信誓旦旦不知情!路漫漫一股无名火起,抓起包,跳上车,田甜冲过去,拉住车门:“你要一个人去?要不要我陪你?或者,找你那个警察朋友陪你。” “不用,这是私人恩怨,我亲自去解决,若不把kai还给我,我一把火烧了他们司徒家!” 田甜认识路漫漫这么久,还从没见她撂狠话,当场呆住。路漫漫红着眼睛,直奔司徒家大宅。多少年没来过了?十六岁那年入住这座皇宫般华丽的大宅,一切都那么新奇,好似公主般的日子,曾经令她目眩神秘。之后被逐出门,再也不愿回去。今天,她无所畏惧,为了kai,哪怕要她和司徒家的人拼命也再所不惜。 日正当空,热浪袭人,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晕头涨脑,若不是戴着墨镜,眼睛都睁不开。她凭着记忆,轻而易举找到司徒家,那么醒目而奢华的大宅,绿荫环绕,老远就看得见。这一次,雕花大铁门没有应声而开,她被无情地拦在门外。她知道大门有录像监控,跳下车,狂按对讲机。 有人来应,是管家。 “路小姐,有何贵干?”很好,没有假装不认识她。 “我来要回我儿子。” 那边沉默片刻,说:“请在门外稍等。” 通话结束。 路漫漫不耐烦地在门外踱步,长长的车道两侧是四季常绿的松柏、还有,草坪上,洒水机正在卖力运作,园丁不是从前那一个,正在修剪花木。富豪之家的排场如此大,日常开销就是个天文数字。 有人坐一辆电动车到门口,正是李建明,他拎着一个公文包,气定神闲地走出大门,对路漫漫说:“到你车上说话。” “你带走我儿子?李大律师,这是绑架!你知法犯法。” “不,我只是受人委托,做我应该做的事而已。但是,我们可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既然跟兆骏来往密切,是否应该尊重一下我这个长辈?” 一搬出李兆骏来压她,路漫漫就像泄气的皮球,不吭声。 “首先,出于情感因素,梦晓非常希望能和kai在一起,小朋友天真无邪,感情真挚,梦晓想念kai哭得死去活来。你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我们这些大人心疼得滴血,不得不出此下策,先斩后奏,把kai带来陪伴梦晓,你是否能理解我们的不得已之处?” “就算如此,可以安排两个孩子在别处见面,何苦把他带到这里来,又不让我见儿子?” “路小姐,当初你是怎么离开司徒家的,需要我提醒吗?此刻就算大门敞开,敢问你有没有勇气,抬头挺胸走进去?你姐姐带给司徒家的创伤,永远无法弥补。司徒夫人不想看见你,我想,你恐怕也不会想重回旧地,触景伤情。我们就算请你带着kai来,你会愿意吗?” 路漫漫沉默,这话戳到她的痛处。 李建明抽丝剥茧,最后说到关键处,他抽出几份文件,让路漫漫看:“这是当年你姐姐拿出来威胁司徒雄先生的dna检测报告,证实kai是他们二人所生。相信你对此没有疑问。” 路漫漫点头,不知李建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份是你给kai办的户籍和领养手续的副本,经我核查,你没有资格领养他。” “胡说!我是他嫡亲阿姨,我最有资格照顾他。” 李建明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不疾不徐地说:“路小姐,亏你是学法的,尽走旁门歪道,这事儿你太心急,办得漏洞百出,帮你的人叫夏宇,是司法部一个小年轻,对吧?他以权谋私,替你搞定程序,别的我不说,单论领养人条件,你就不符合。办手续当时,你名下没有固定住所,本人没有正当职业。” 路漫漫打断他:“我知道,但我有存款,能够提供kai必要的生活条件。” 李建明微笑,笑里藏刀:“当年修远给你那一百万欧元,很经花嘛,路小姐,可坐吃山空的道理,你懂的。” 路漫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住嘴唇。 李建明指着她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说:“法律规定,领养人需年满30岁,而你不过24岁,仅仅这一条,就足够推翻你的领养手续。” 路漫漫一颗心如坠冰湖,急道:“你们到底想怎样?我愿意照顾kai,当他是我亲生孩子,不跟你们要一毛钱,也不会让他知道真实的身世,你们到底有什么不满意,要来干涉?” “很简单,我们决定让kai回到司徒家,由修远做他的合法监护人。” “你们疯了!这孩子……” 李建明打断她:“和你的想法一样,kai的身世我们都会保密,对外只说是修远的儿子,如果kai追问,最好的说辞也就是这样,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借口。” 294、烈火焚身的爱情 路漫漫狂笑起来:“多么伪善而疯狂的一家人啊,居然说是他的儿子,真够侮辱的,kai明明就……” 她说不下去,那是最令人作呕的恶心的秘密,仅仅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已觉得是对司徒修远的伤害,她不是那种刻薄的人。 “司徒少爷会同意吗?这样荒唐的决定。” 李建明意味深长地说:“修远很爱他父亲,也会誓死捍卫司徒家的荣耀,为此,他愿做一切牺牲。” 路漫漫不知是笑还是哭,捂住脸,肩膀发抖。她哽咽地说:“把儿子还给我。” “路小姐,请你冷静,你才24岁,正当青春,你带着个7岁的孩子,怎么谈婚论嫁?你这一辈子还长呢,如今才刚开始,你还有股蛮力,觉得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事实上,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不是你一个单身女孩负担得起的。以后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就能让你操碎心,衣食住行,教育,这些开销能压垮你。” “我都懂,李先生,可怜天下父母心,正如兆骏再辛苦也要照顾梦晓一样,我的心都在kai身上,只要他好,我什么苦都能吃。” “兆骏是梦晓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是kai真正的妈妈,情况不一样。等他渐渐长大,你觉得这种弥天大谎骗得了他吗?他在汉堡出生,那时候,你正在盛京参加高考,谎话一戳就穿。相信我,不要硬撑,把孩子交给司徒家。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好好谈谈,只要你愿意让出抚养权,我们会给你一笔合理的补偿。” “哈!来了来了,司徒家从来就是用钱解决一切问题吗?” “不是一切,但绝大部分都可以。”李建明脸不红心不跳。 路漫漫咬牙切齿地说:“免谈,我不卖儿子。” 李建明使出杀手锏:“那么,恐怕司法部很快会收到匿名举报,揭穿夏宇利用职权,枉顾法律规定,为不符合条件的路漫漫小姐破例办理领养手续。你说,他的前途毁在为老同学义务帮忙这种事上,是不是很亏啊?” 路漫漫浑身发抖,一环扣一环,威逼利诱,他们早盘算好了!她真是毫无招架之力。心里一股浊气上涌,她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李建明有些不忍心,语气放软:“让你跟kai通个电话吧,我们并未强迫他,他的确是自愿来陪伴梦晓的。” 管家的视频电话接通,kai的小脸出现在屏幕上。 “妈妈!我正好想打电话给你呢。” 路漫漫急火攻心,大声骂:“你气死妈妈了!我让你乖乖待在店里等妈妈,你为何跟别人走?妈妈找得你好苦!” kai吓一跳,路漫漫从未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怯生生地说:“妈妈,梦晓一直哭,不肯睡觉,也不肯吃饭,她很想我,我也想她。妈妈,对不起……” kai拿着手机,移动到李梦晓面前,她眼睛似张非张,毫无血色,但眼睛肿得像核桃,俨然是哭过,路漫漫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 “哎……那,你要待多久?”她问kai。 kai跑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对路漫漫说:“妈妈,医生刚才来过,他们说,梦晓随时可能……可能……心跳停止。我能陪着她也是好的,我不知道多久,我希望是很久很久,一辈子那么久,我不想让上帝接走她。” kai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路漫漫也掉下眼泪,此事稀里糊涂,不了了之。 李建明拍拍她的肩膀:“路小姐,情感上,请你考虑一下梦晓,理智上,但愿你不要连累你的老朋友夏宇。kai的抚养权,等过阵子我们慢慢谈,来日方长,你先平复一下心情。” 她行尸走肉一般把车开回家,倒在床上,想哭,嗓子眼好似一口痰堵住,哭不出来。 李兆骏打电话来,她接起来,却不想说话。 他在那边低声下气:“漫漫,我今天去公司办事,回来才发现他们把kai接过来。kai说你很生气,我非常非常抱歉。” 路漫漫沉默一会儿,问:“梦晓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看见kai她很高兴,吃了一碗粥,这会儿睡了,kai一直陪着她,两个人小手拉在一起不松开。” 路漫漫哽咽:“那就好。” “我会找机会带你见孩子们。” “不,我绝不再踏进司徒家大门!” 轮到李兆骏无言,良久,他说:“算我对不起你吧,希望你忍耐一下,让kai陪梦晓最后一程,不会太久。” “你怎么这样悲观?梦晓会好起来的!”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说话都带着哭腔:“不,医生说她不会康复,她的心脏日渐衰竭,现在不过是熬日子,过一日算一日,我夜里都不敢合眼……” 路漫漫心里惨痛,只得打起精神来安慰他。 聊了很久,挂断电话,马不停蹄地又响起来,她一看是司徒修远,不想接。手机铃声把一支歌唱完,路漫漫都不理,最后归于沉寂。她不想跟他说话,恨他,恨之入骨! 在司徒家,卓雅,司徒兄妹,李兆骏都在李梦晓房里,或坐或站。两个孩子躺在大床上,穿着睡衣,并排而卧。kai一直握着李梦晓的手不松开,晒得红红的胳膊像藕节一样胖乎乎,扯着小鼻鼾。 大人们围观这温馨一幕,李兆骏示意,他们悄悄退出去,带上门。 管家送上夜宵,他们在小客厅里随意用些食物。司徒雪霏有点发呆,突然说:“那孩子长得太像哥哥小时候,像复刻版,令我毛骨悚然。妈,我觉得恶心,把那孩子弄走,别让我看见!” 卓雅说:“你以为我喜欢那孩子吗?再厌恶,那也是你父亲的骨血。” 李兆骏听不下去,说:“他有名字,叫kai,你们不必掩耳盗铃,以为不提他的姓名就可以抹杀他的存在。就好像你们在我跟前当年从不提路漫漫的名字一样,结果呢?不过是造成更大的悲剧!” 司徒雪霏怒视他:“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吗?你既然知道路漫漫被我哥包养过,那种烂货你还当宝贝?” 卓雅忙拉住女儿,不让她出口伤人。 李兆骏却没有生气,淡然道:“来不及了,在知道她的来历之前,我已经爱上她。而得知她和司徒家的纠葛,也无法减损我对她的感情。” 司徒修远霍然起身,搭住李兆骏的肩膀,说:“我们去花园散散步。” 走到屋外,温度和冷气充足的室内相比,还有些热,但四处绿树成荫,虫鸣啾啾,花香袭人,十分舒适。 二人肩并肩,沿着石子路缓缓踱步。 李兆骏说:“如果你是要我解释那天你看见的情形,恕我不想多说。” “不必了,不管有,或者没有,我都不在乎。” “哦?”李兆骏挑眉。 司徒修远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我不怕,只要我一日不放弃,你就不可能得到漫漫。明白吗?我是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你跟我都清楚这件事,何必自欺欺人?我跟她之间有说不完的过去,她爱我爱到骨髓里,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暗恋我,在速写簿上画我,一整本都是我的脸。我让她笑,她不敢哭。我要见她,刀山火海她也会来。” 李兆骏沉声说:“这就是你得意洋洋的吹嘘?不知你的自信从何处来。我若拿出从前追女人的三分手段,漫漫早就是我囊中之物。我只是不愿意罢了,我是真心爱她,因此珍惜她,给她时间和自由。她跟你有过去,没有未来。但我,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以让她幸福。” “幸福?那是不够的。兆骏,你太四平八稳了,就像你开的沃尔沃房车。漫漫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者,她需要的是烈火焚身那样的爱情,只有我才能让她燃烧。她跟你之间那点可有可无的小火花,不过是恋父情结作祟的错觉而已。你的细水长流,敌不过我跟她之间的激情四射。” “你这么说,我们是注定为敌,要斗个你死我活?” 司徒修远驻足,两个人同样地高大英俊,年长些的李兆骏显得更加沉稳,而司徒修远浑身上下则流露出摄人心魄的魅力。 “兆骏,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相信,否则此时此刻,我跟梦晓不会住在你家。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是啊,我当你是亲兄弟。还记得年少轻狂时,我顽劣不堪,有一次把父亲最心爱的古董宾利跑车开出来,在园子里瞎开着玩儿,结果撞上大理石喷泉,车头撞得稀烂。我怕父亲责骂,吓得跑到海滩去躲着不敢回家。你替我顶罪,说是你撞烂的。父亲一向倚重李叔,投鼠忌器,不好对你发作。我有惊无险,蒙混过关。你却被李叔打个半死,禁足整整一个月。兆骏……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真的……” 司徒修远鼻酸,李兆骏拥抱他,大力拍他的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296、妈妈,什么叫野种? 早上,阳光洒满白床单,路漫漫爬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摇醒还在沉睡的司徒修远。 “把kai还给我好不好?我绝不会放弃抚养权,我要kai!” “你冰雪聪明,竟然如此执迷不悟?kai在司徒家,可以享受最好的物质条件,他可以上贵族小学,读常春藤名校,结交上流社会的朋友,他的一生将是一条阳光大道。跟着你,你能为他做什么?” 路漫漫问:“你会由衷地对他好吗?当做……他是你真正的家人。” “他身上流着我父亲的血。我相信,父亲已经死了,这是他的孩子,我有义务抚养他成人。” “你不介意kai的身世?” “你不也是吗?想要当他的妈妈。死去的人犯下的错误,只能由我们活着的人来承担后果。” 路漫漫抓住司徒修远的手:“好,我让kai住在司徒家,由你们照顾,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会善待kai。” “那你先答应我,交出抚养权,否则我会让律师来对付你。” 路漫漫也强硬起来:“坚决不,我誓死要保留抚养权,一旦我发现你们对他有半点不好,我就带他走。” 司徒修远笑着捏捏她的下巴:“你就是这股子倔强特别招人疼。那咱们就耗着吧,看你能坚持多久。官司,我们司徒家打得起,可你呢?你输得起吗?” 路漫漫抓住他的手:“我们就好好谈吧,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一百次。我相信你也不希望对簿公堂,让全世界看好戏,知道你父亲和……” 司徒修远的脸黑了,路漫漫住嘴。尴尬的冷场,司徒修远起身,一言不发,去浴室洗漱。路漫漫跟着进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上面,轻轻磨蹭。 “对不起。” 司徒修远默默无语地刮胡子,沉默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他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穿上衣服,要走,路漫漫像个小乞丐一样亦步亦趋跟着他。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kai。” “看我心情。” “求你……” 司徒修远看着她悲伤而绝望的脸,心软了:“我有空就会带kai出门,到时候电话联系。” 在司徒家,司徒雪霏一直冷眼观察kai的一举一动,心情复杂。 kai在跟李梦晓一起看图画书,玩拼图,他那唇红齿白的小脸,像极了司徒修远小时候,老天爷啊,这是他们的……弟弟,一个不被祝福降生在世上的孩子。 李梦晓精神萎靡,玩了没多久,保姆就来抱走她去睡午觉,kai有些孤单,一个人闷头玩路漫漫给他买的生字卡,学着念。 司徒雪霏走到他面前,在地毯上坐下,问他:“你是谁?” kai看见这个美艳而冷漠的女人,本能地有些害怕,低声说:“我是kai。” “你在我家干什么?” “我来陪梦晓。” “哦?你爸爸妈妈呢?”司徒雪霏故意这样问。 “妈妈在忙,她每天都打电话给我。爸爸……我没有爸爸。”kai想一想,怕被人看不起,马上补充说:“梦晓也没有妈妈,可是没关系啊。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有的小朋友虽然跟爸爸妈妈住一起,可是大人们总是吵架,他们很不开心。我只有妈妈,但妈妈很爱我,我很开心。” 司徒雪霏心中恶毒的小恶魔冒出来,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爸爸妈妈都死了,路漫漫不是你妈妈,她骗你的!” 7岁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惊吓,当场就懵了,司徒雪霏冷笑,施施然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出客厅,站在门口,还不尽兴,转身,和孩子四目相对,kai的大眼睛里面已经积聚泪水,她盯着他,说:“野种!” kai发一会儿呆,眼泪大颗大颗掉在t恤上,他跑出客厅,这空旷的大房子里,说话都有回声,他看见走廊里有一部电话。抓起听筒,他很努力地回忆路漫漫的手机号码,拨错了两次都不通,第三次终于对了。 路漫漫接起电话,听见kai的声音,惊喜万分。kai在电话那边抽泣,问:“妈妈,野种是什么意思?” 路漫漫血涌上头,忙问:“谁这么叫你?” “那个……我不知道她是谁,梦晓叫她雪霏阿姨。她说你不是妈妈,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是真的吗?” 路漫漫急得想哭:“她骗你的,她是巫婆,别相信她的话。” kai在电话那边放声大哭,惊动了保姆和佣人,有人来抱走他,挂上电话。路漫漫心如刀绞,在屋里团团转。她不能容忍kai被欺辱,他不过是个孩子,大人的错,凭什么要他来承受? 司徒雪霏懒洋洋地在家和母亲吃完午餐,下午才往公司去,司机将车子驶出大门,沿着私家车道往下开。只见一辆白色宝马原本停在车道上,此时突然发动,从对面驶来,车速极快,司机下意识地按喇叭示警,同时往边上靠,闪避来车,那宝马却不减速,反而笔直对着他们的车冲过来。司徒雪霏吓得尖叫,尖锐的刹车声令她耳朵锐疼。 宝马擦着他们的保险杠停下来,司机下车,破口大骂。驾驶座上下来一人,居然是路漫漫。 她扑过去猛敲车门:“司徒雪霏你给我下车!” 司机说:“小姐不要下车!”他去拉扯路漫漫,谁知路漫漫手里有胡椒喷雾,对着他眼睛一喷,司机痛得眼泪鼻涕狂飙,倒在地上翻滚。 路漫漫用脚踢车门,发狂一般,司徒雪霏终于打开车门,她手里也有一样的胡椒喷雾,两个女人怒目而视。 “你发什么疯,泼妇!” “你是不是叫kai野种?司徒雪霏,我警告你,我容忍kai在你家,纯粹是因为可怜梦晓无人陪伴,你以为我真的懦弱,不敢跟你们争?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爸爸和我姐姐都死了,我一个人在盛京,无牵无挂,你们敢拿我怎样?我警告你,你敢侮辱kai,我就杀了你!” 297、抵死缠绵 司徒雪霏气急,举起喷雾要攻击她,谁知路漫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反拧,喷雾掉在地上,大小姐痛得尖叫。没想到路漫漫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动起手来好似男人,力大无穷。大小姐不知,路漫漫原本肌肉耐力就好,这两年一直坚持长跑,有空就跟警察林佑威去练两招,别说女人,一般小毛贼她现在都不怕。 司机已经在掏出电话叫人,路漫漫抓住最后几秒钟的机会,把司徒雪霏压在座位上,狠狠盯着她:“kai身上流着司徒雄的血,跟你一样。你骂他野种,就连你父亲一起骂。大小姐,别猖狂,我是个死过一回的人,根本不怕死,你千万别惹一无所有的人,记住!” 路漫漫听见几辆车从司徒家飚出来的声音,见好就收,跳上自己的车,扬长而去。司徒雪霏捂住胸口,惊魂未定。 晚上,她去找叶青,埋头喝闷酒,叶青揉她的头发:“你有心事,告诉我。” 司徒雪霏撩起衣袖,给他看。叶青瞧见一块淤青,还有指印,吓一跳:“怎么弄的?” “路漫漫,她像个疯子!”司徒雪霏把今儿的事跟叶青诉苦,他耐心听完,问:“你是否真的去招惹那个孩子?” 司徒雪霏缄默,叶青心里有数了。他在冰箱取一个冰袋给她敷上,柔声说:“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底线。家人、尊严、爱侣或者事业。路漫漫已经跟你挑明,她的底线就是那个小男孩,你就绕着这个地雷走。” “你叫我如何容忍?那是我的家!那孩子凭什么侵犯我的领地?我讨厌他,他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好似能穿透一切,让我毛骨悚然。” “他毕竟是……哎……他是你弟弟。” 司徒雪霏抓自己的头发:“我快疯了,我不知道该恨谁,妈妈和哥哥都同意把那孩子养在家里,说流落在外后患无穷。可如今在我眼皮子地下有这么个野种,我心里真的堵得慌。我恨爸爸,他造的孽,要我们全家来承受这样的羞辱!” 叶青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不住安抚,他完全明白司徒雪霏的痛苦,换了他,也很难心平气和。 “时间会冲淡一切。家里那么大,你要是不想见到那孩子,太容易了,跟管家说一声,佣人们一定会让他避开你。或者,送到瑞士去养,眼不见为净。但你不要去欺辱他,你是大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司徒雪霏呜呜哭泣,腻在叶青怀里。他要起身去切水果,她不肯松手。叶青只好任由她像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就这么满屋子走。司徒雪霏趴在他背上,揪住他的耳朵:“你爱我吗?” “废话。” “说你爱我!” “我爱你。” “大声说!” 叶青笑,反手把她捞到怀里,深深吻她,作为回答。激情缠绵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他们就在厨房的桌上,献上彼此的身体,作为对情欲的祭品。 次日清晨,司徒雪霏在叶青的怀里醒来,她用掌心在他下巴上磨蹭,新冒出的胡渣刺刺的,痒得很舒服。她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男人味,恍惚地想,为何没人设计一款女用香水,以她最欣赏的男性的体味作为基调,抹上一滴,就可全身发热,根本不必什么催情的玫瑰水。 他醒了,撑起上半身,柔情脉脉地看着司徒雪霏,她素颜的样子像个小女孩,皮肤细腻洁白,薄唇半透明,随时都像期待被吻。这就是爱情,他想和她相拥而眠的欲望,远远大于和她做爱的欲望。即使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这样欣赏她的睡颜,已觉得日子闪闪发光,抱着她,就像得到全世界。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个清新的早晨拉开帷幕。叶青的一句话,却粉碎这短暂的温馨。 “我下周飞斯德哥尔摩,之后会在瑞典常驻3-5年。” 司徒雪霏泫然欲泣,抬手掩住面孔。 “雪霏,我们重逢时,我已告知你,我以为你有心理准备。” “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走?留下来陪我!” “我不能不工作啊。” “如果是因为钱的话……” 叶青抢着说:“雪霏,不要试图用钱来收买我,我不吃那一套。” 司徒雪霏闭嘴,翻个身,埋在枕头里,闷闷的,想哭又哭不出来。叶青起身洗漱换衣服,然后去小厨房煮白粥,煎荷包蛋,还有隔夜就腌好的酱瓜,香喷喷的端到桌上,这才叫司徒雪霏起床吃早饭。 她穿着叶青的旧t恤,坐在桌前喝白粥,好吃得她想掉泪,叶青一走,她的世界又成一片荒芜,度日如年,教她如何是好? 她只得强颜欢笑:“你该早点说你要走,仓促之间,也不好替你准备行李。本来该去订做几身好的西服和几双皮鞋,可大牌子订做都得等上至少一个月,如今只好买成衣。你行李打包了吗?东西可齐全?还需添置什么?” 298、你若不来,后会无期 叶青任由她絮叨,明白这是她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不需买什么,我只带一大一小两件行李,多余的东西都放到我哥哥家去。需要什么,到了那边再慢慢补齐。” “也好,你可以在斯德哥尔摩买hugoboss的西服成衣,你骨架匀称,肩宽腰细,个子魁梧,欧版的西服最适合你。” 叶青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司徒雪霏跟前。 “这是什么?” “去斯德哥尔摩的机票,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远走高飞,远离令你烦恼的家务事。” 司徒雪霏苦笑:“我是美亚百货的市场总监,岂能说走就走?何况,我如何对母亲和哥哥交代?” “你若能下定决心,这些都不是难事,如今是什么时代?一日之内,飞机可以到达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我虽然不是大富豪,但年薪足够养家,你就当去度假,跟我过几年二人世界。” 司徒雪霏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白粥,说:“对,起初如胶似漆,神仙眷侣。然后,相看两厌,争吵不休。我喜欢热闹,时常呼朋唤友,最怕无聊,在家闲坐半日就会发疯。你让我跟你去瑞典?我做什么?日日守着一个小公寓,去超市买菜烧饭?你知道我连碗都不会洗。瑞典大半年都是冬天,冻得人脚趾头麻木,我真的……” 叶青僵在那里,牙关紧咬,不知不觉捏爆手里一盒牛奶,他叹息一声,擦干净狼藉的桌面,柔声说:“我要去上班,你叫司机来接你吧。” 他走到门口换鞋,司徒雪霏冲上去,抱住他的腰,依依不舍。叶青轻柔却坚决地掰开她的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抱歉,我不能给你童话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出发那日,我会在机场等你到最后一分钟,如果你不来……那,后会无期。” 司徒雪霏目送他离开,一颗心沉到深渊里,美好的日子啊,以为会长长久久,可来去都不由人,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她本以为恋爱可以填满生命的空虚,然而制造更多空虚的,偏偏是恋爱。 人就是这么犯贱,不到失去一样的东西的时候,不会明白它的珍贵。 当路漫漫发现许愿几乎每晚都到田甜家里来的时候,她意识到她是个巨型活动电灯泡,她默默收拾一只小行李袋,到风云大厦去过夜,田甜悄悄拉住她:“你不必躲着,许愿不是外人。” 路漫漫摸一下田甜的脸:“茫茫人海,能找到喜欢的人,太不容易。一份感情要费尽心思去经营才能开花结果,你们俩都需要时间和空间。如今kai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睡在哪里都无所谓。” “你有什么地方可去?” 路漫漫脸上露出一丝凄楚的微笑:“我能去哪儿呢?我到那个男人的房子里,怀着绝望的心情,等待他偶然大发慈悲,把kai带来让我见一见。” “哎……漫漫,你总是这样隐忍,为何不跟他们争到底?” “有些事,牵涉到不可告人的隐秘,还有我不愿伤害的朋友,所以,只能自尝苦果。你放心,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会跟他们拼耐力,kai永远是我的儿子,无法改变。” 重新回到风云大厦,一切熟悉又陌生,她拉开浴室的抽屉,司徒修远的剃须刀和古龙水都在,好似中间这些年的时间凝固了一般,时光倒流,往事重现。 她还是去看店铺,只是整个人像丢了魂,有时会突然跳起来去掏包里的手机,以为是kai打给她,可惜,只是幻听。她开始消瘦,眼底一圈青色。 与之相反,田甜比从前更加水灵,精力充沛,每天像花蝴蝶一样在店铺里穿梭,巧舌如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在恋爱中,觉得自己特别美丽,生活中的种种琐碎都变得可爱。雾霾显得浪漫,晴天特别湛蓝,喝的水是甜的,堵车时听的广播电台也十分有趣。恋爱给人力量,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又宽容慈悲,她可以原谅所有的不愉快。 许愿每天坐地铁一个多小时,从公司赶到她家,给她烧饭。他不觉得累,像爱钞票一样需要她,像爱吃水煮鱼一样喜欢她。 有一次,两个人吃了饭,做了爱,肩并肩手拉手躺在床上,田甜问:“你不计较我的过去吗?我是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女人,还离过婚。” 许愿轻笑:“谁没有过去?门口保安大爷都有过去,卖煎饼果子的大妈也有几段情史,这没什么丢人的。” “你就没有过去,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我?哈哈,我告诉你我小时候的糗事吧。上幼儿园的时候,对男生女生要去不同的厕所感到十分好奇,一直很想知道女厕所的结构,有一天我就跑进去了,其实我没有想看女生的意思,但……你懂的,被女生抓得皮破血流,还被老师罚站,让家长来领回去,又被我妈大屁股,哭惨了。那之后,我的外号就是小流氓。” 田甜笑得打滚,直嚷肚子疼,她真喜欢许愿啊,他那样坦荡而无私,什么是好男人,能让她笑开花的,就是好男人。 这天,路漫漫得到一次见kai的机会,李梦晓到医院做身体检查,要耽搁两三个小时,司徒修远趁机带他到风云大厦,和路漫漫会面。 她一见kai,眼泪就滚下来,抱住他不放,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kai掀开t恤,给她看每日一新的肚皮画。 “今天的小丑为什么掉眼泪呢?” “因为梦晓不开心,她说她很害怕,她梦见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要来带走她,说她在地球上的时间已经用完。我很伤心……” 孩子的话质朴无华,最是感人,路漫漫心疼不已,带kai到厨房,跟他聊天,现烤了一个巧克力蛋糕。kai很懂事,蛋糕出炉,他先去客厅请司徒修远一起来吃。 “司徒叔叔,你想吃巧克力蛋糕吗?妈妈做的蛋糕可好吃啦。” 司徒修远放下手中正在阅读的文件,温和地说:“好,我一起来。” 他走到厨房吧台,kai已经坐在高凳上,路漫漫给他一杯冰牛奶,给司徒修远一杯咖啡,她喝伯爵红茶。温馨的场面,若是被外人看见,肯定以为是甜蜜的一家人。 kai专心吃蛋糕,路漫漫用ipad放宫崎骏动画片给他看,和司徒修远走到一边说话。 路漫漫问:“梦晓病情有变吗?为何事看医生?” “有一位美国的心脏病专家到盛京来做学术研讨,他主攻人工心脏研究,曾在一位病患身上做过实验性手术,兆骏想和他讨论一下,是否可以让梦晓尝试。” “那很好啊,梦晓有救!” 司徒修远摇头:“这种人工心脏还在实验阶段,就好像概念跑车一样,看起来很美,实际上如何,要打个问号。我在网上查过这位教授的案例,那位病患当时手术虽然成功,人工心脏也运转良好,但他只存活了两个多月而已,受那么大的罪,也不能真正延续生命,有何益处?更何况这种装置,受电池所限,又怕电磁波干扰,胸腔里有个机械在运转,跟机器人一样,怎么能让梦晓变成那种怪物呢?” 路漫漫默默听着,忧心忡忡,问:“兆骏怎么想?” “梦晓的病情已经迫在眉睫,他打算做最后一搏,正在和医生讨论手术方案。” “这……医疗费是天文数字吧?” “单单手术费用就需要六位数美金。” “啊?太贵了!” “还好,兆骏一直努力工作,颇有积蓄,还花得起。而且我们司徒家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全力支持。” “如果手术失败……” “那就是兆骏没有福气,父女缘分到此为止。” 路漫漫鼻酸,眼睛红红。kai走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你为什么伤心?” “妈妈听说梦晓身体不好,所以难过。” “我每天晚上都向上帝祈祷,但愿她能好起来。” “乖孩子,你多陪陪梦晓,寸步不离,好不好?” “嗯,一定,夏天就要结束,我们还要一起去上学呢!” 司徒修远看看时间,估摸梦晓的体检差不多好了,要带kai一起去接她,路漫漫想要同行。 “漫漫,你最好别跟着去,我母亲和妹妹都在。” 路漫漫叹口气,只得作罢。司徒修远站在门口换鞋,突然搂过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说:“今晚等我,我想要你。” 路漫漫耳朵烧红,看着司徒修远拉着kai离开,kai笑着对她招手,说:“妈妈再见!” 当夜,司徒修远深夜才来,悄然潜入她熟睡的梦中,她心里鼓胀,如泡在沸水中的一朵白菊花,舒张花瓣,飘飘荡荡。司徒修远的唇覆上来,与她深深缠吻。 299、度秒如年的等待 “说你爱我。”他低喃,。 她又困惑又羞惭,歪头不语。她眼睛不说,嘴巴不说,可每一次颤抖,每一声喘息都在喋喋不休,千言万语。爱他,是一件满腹委屈又无法自已的事。 他俯视她,她的手抵在他的腰上,沉默地望着他,眼里有惆怅和迷惑,好似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总说要一刀两断,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黑暗中他听见她清浅的呼吸。月光是蛋壳青,细粉一般洒在地板上,白白的,一格一格。她沉睡的模样看起来稚嫩而纯净。他仿佛和她一起漂流在时间的长河里,那些过往的悲喜,和未来的祈望,都在身边流淌而过。那些尚未认识她,和以为遗忘了她的岁月,是揉碎的星光,在河水里荡漾。这一刻,他深刻感觉到有多么爱她,爱到骨髓都发烫,他吻她的额,热泪盈眶。 早上,他起身穿衣,路漫漫从身后扯住他的衬衫。 “答应我,善待kai,他是好孩子,上一代的罪过不应由他承担。” “我明白。” “这是你对我的承诺,不要忘记!”路漫漫眼眶润湿,哀求道。 司徒修远转身,轻吻她的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kai在司徒家,我一定会护他周全。别忘记,他身上流着我父亲的血。他是我的……亲人……” 不必多言,他们已经达成默契。路漫漫相信,司徒修远会履行承诺。 路漫漫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么热这么漫长的夏季,不开空调的时候,坐在那里都觉得汗如雨下,走在街上更是热浪袭人。kai从气候温和的汉堡来,尤其怕热,看见司徒家那碧蓝的游泳池,好想跳进去玩水。司徒修远留意到kai渴望的神情,问他:“你想游泳,就让保姆带你去。” “我还不会,妈妈教了我两次,我只会趴在浮板上。” “我教你。” kai捧着脑袋,说:“算了,梦晓又不能游泳,我一个人玩没意思。” 司徒修远捏捏他的小脸:“傍晚凉快的时候,让梦晓到泳池边透气,看着你游。” 司徒修远说到做到,真的在傍晚开始教kai游泳,管家准备好小泳衣,游泳圈和浮板。泳池一侧是浅水池,另一侧是深水。他让kai慢慢来,一开始能抱着浮板在浅水池扑腾就不错了,循序渐进。 孩子都爱玩水,kai笑得很开心,在水里欢腾,趴在池边跟李梦晓聊天。 “你快点好,身体棒棒的,我们一起游泳!” 李梦晓说:“那你先学会啊,以后教我!” “一定的!” 小男孩好强,这就尝试着扔掉浮板自己游,立刻往下沉,吓得哇哇叫,幸好有司徒修远把他托起来。 “真是着急啊!”司徒修远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司徒雪霏在一边,冷眼瞧着,酸溜溜地对哥哥说:“干嘛对他关怀备至,叫保姆带着他玩好。” kai一看见司徒雪霏就吓得逃走,远远地躲在泳池一角。司徒修远不想让孩子听见,压低声音,用法语跟妹妹交谈:“如果父亲在,他会希望我们善待kai。” “哼,未必,说不定他想掐死这个家伙。” “就像毒死露娜一样吗?” 司徒雪霏大喊:“爸爸不会杀人!是露娜杀了爸爸!” “这么多年了,我们心照不宣,父亲毒死露娜,然后失踪或自杀,那是最合理的解释。没有女人自杀时会希望别人看见她那副模样,相信我,妹妹,我时常做噩梦还看见她的惨状。这个孩子来到这世界上,并非他所愿,也未曾受祝福,可孩子都是天真无辜的,你就宽容一点吧。” 司徒雪霏盯着kai,露出怨毒的背影:“不,我永远无法容忍这样的孽种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甩手就走,怒气冲冲。回到房间,她掏出叶青给她的那个信封,把信封看了又看,仍旧没拆开,她知道,叶青的航班就在明天上午。她一夜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不想要靠回忆活着,她要活生生的人,在身边呼吸。 这段时间,叶青打过无数次电话给她,她都没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情怯,怕一开口就语无伦次,泄露她的懦弱。她唯一的表示,是曾派人送了一打高级衬衫和十几条各色真丝领带,两双皮鞋给叶青,她的关怀,只能到此为止。她连再见都不想说,因为…… 第二天一早,她开车往机场的方向去,却没给叶青送行,不能看见他,怕一见,再也舍不得,万水千山也跟了去。可是,她清醒地知道,他们分开,爱情仍旧永存,就像被封入冰山的一朵花一样,永久保鲜。而她跟了去,凡俗的生活必然会磨损他们感情的光辉,厌憎、吵架、分手……她宁可要一个凄美的戛然而止,也不要一个一点点消磨意志的苟延残喘。 她在机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停车,看着手表,此时叶青在做什么?是否焦急地等待她的出现,以为她会在最后一刻回心转意? 叶青确实在等她,坐在候机室里,他盯着手表指针滴答。他是确确实实爱着司徒雪霏,提醒过自己无数次,要忍住别再和她发生关系,还是忍不住,一回国就找她。和她在一起,仿佛拥有全世界,两个人那么和谐,哪怕只是窝在沙发上喝酒,也觉得快乐无边,忘却一切烦恼。 也许爱情使得他的回忆自动将司徒雪霏的形象美化,加上三层柔光镜,她整个人像夜空里的满月那样发光。 叶青了解她的一切缺点,那些固执和坏脾气,骄矜和霸道。但他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她,喜欢这个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的,个性分明的女子。他怀念她的脸庞和腰肢,怀念她的眼泪和梦话,怀念她歪着头戴耳环的样子,怀念她把鱼子酱抹在他唇上,然后吃掉……他怀念这些记忆片段累加起来的那个活色生香的形象,她是一个从不掩饰自我的女人,这也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等待真煎熬,空气变得稀薄,浑身冒汗,什么都不想做。时针一圈一圈奔跑,每熬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广播在催促登机,叶青最后一次张望,明白司徒雪霏是不会来了。意外的是,她竟然连再见都没有说。他苦笑,原来,女人可以比男人更狠心。 时间到了,飞机升空,司徒雪霏下车,抬手仰望那白色铁鸟在她上空呼啸而过,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下来,她在整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狂喊:“再见,我最爱的人!” 一周没下雨了,天气热得人想扒一层皮。白天谁都不想走出空调房,只有黄昏才愿意出来透透气。夏梦有阵子没来司徒家,听说叶青去到瑞典,想到司徒雪霏一定黯然神伤,她特地来看望这位大小姐。 黄昏的金色光线洒在泳池上,波光粼粼。佣人撑起大阳伞,送上清凉冰饮,两位小姐穿着比基尼,在躺椅上坐下聊天。夏梦难得穿上泳衣,胸前一马平川,比飞机场更平坦,细胳膊细腿,仿佛不小心就会折断。她的瘦,已经没有美感,只是让人觉得病态。她仿佛是时空穿越而来,像林黛玉一样弱质纤纤,和健康漂亮的司徒兄妹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泳池另一边,保姆把李梦晓和kai带出来,佣人给他们端上雪碧和水果。夏梦摘下墨镜,疑惑地看着对面。 “梦晓我认得,但那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是谁?梦晓的小朋友吗?” 司徒雪霏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说:“是路漫漫的儿子。” 正在此时,司徒修远走来,无比自然地接话:“是我的私生子。” 夏梦一愣,然后笑了,这真是有趣的解释,司徒修远这样坦荡,倒令人怀疑其真实性。富家子弟有这种“不小心”的意外,并不是新鲜事,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让夏梦疑惑的是司徒雪霏的表情,那种难以启齿的羞愧和无法掩盖的厌恶的混合,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又悲伤又愤怒。 夏梦凑在司徒雪霏耳边,轻轻问:“孩子其实不是修远的吧?他为何要认?” 司徒雪霏牙齿咬得吱吱响,半晌,对夏梦说:“我每天做梦都想掐死这个小男孩,让他从司徒家消失,一了百了。” 夏梦露出理解的神情,拍拍司徒雪霏的肩膀,心照不宣。夏梦很清楚,富豪之家多少都有些破事儿,好像一个外表光鲜的水果篮,看着华丽,其实拆开来,里面早烂得生蛆。 300、别动,一分钟内他就会淹死 夏梦并不对司徒家的“丑闻”惊讶,她自己也有秘密。这个外表看起来高贵冷艳的淑女,其实背地里却沉迷于色欲,常召男伴游来共度春宵。她不认为私生活糜烂有什么丢脸的,但是,有这么个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像一个活生生的“犯罪证据”一般,怎能叫人不闹心? 司徒修远脱下袍子,只穿着泳裤,一个漂亮的腾跃,跳进池里。他游蝶泳,强壮身躯在水中忽隐忽现,麦色肌肤闪闪发光,黑发湿透,黑宝石般的眸子,鼻梁高挺,薄唇轮廓分明,俊朗又性感。 夏梦吹个口哨,说:“你哥是男人中的极品,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浑身散发魅力的男人,尤其是不穿衣服的时候,令我想把他的泳裤扯开,吃掉他!” 司徒雪霏掐她:“你垂涎我哥,也别当着我的面这么色欲熏心的样子啊。” 夏梦满足地叹息,目光追随着司徒修远性感的v形身体在水中翻滚,嘴里说:“雪霏,你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有一个英俊如米开朗琪罗雕像的哥哥,还有一个性感得让我看一眼就湿的情人。那个叫叶青的壮汉呢?我还没见识过他的身材呢。” 司徒雪霏黯然神伤:“他已经离开盛京。” “去哪?” “到瑞典工作,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呵,我还以为去月球呢,不就是瑞典吗?你家私人飞机每年不知往返欧洲多少回,你要去找他还不容易?” “那只是表面原因,你懂的,我跟他家世悬殊,这场恋爱再谈下去,也没有好结果,长痛不如短痛。” “哎……真可惜,他……在床上表现很好吧?是不是像电动马达那样够劲?把你滋润得脸颊都能掐出水来。他一走,你又要枯萎,得找其他男人滋润你。” “嘿,你怎么三句不离那个,从前你是装深沉,现在是真肤浅。” 夏梦耸耸肩:“我当装逼犯太久,如今一个人潇洒自在,脱离父亲的监管范围,抓紧机会放肆一下。怎么,你讨厌我?” “不,我喜欢你的坦率,我身边装腔作势的小姐们太多。” “多谢你的夸奖,但愿你哥也这么欣赏我。我理想状况是,有个像你哥这样的丈夫,有个像叶青那样的情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司徒雪霏大笑。 kai端着一盘水果,绕过半个泳池,走到两位美女面前,声音清脆:“雪霏阿姨,请你们吃水果。” 司徒雪霏别过脸去,鼻孔里哼哼一声作为回答。倒是夏梦拍拍他的小脸,笑着道谢。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长大必然是个祸害万千女性的妖孽。” “我巴不得他夭折,想到他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就寝食难安。” “既然说是路漫漫的儿子,就让她领回去呗,给一笔款子打发就是了。” 哪有那么简单?司徒雪霏不愿再多解释,只是狠狠地说:“我诅咒那个女人,诅咒那个孩子!死了干净!” 保姆陪她玩了一会儿,见她精力不支,便抱她回去休息,这孩子已经虚弱得好似一个洋娃娃,轻飘飘的,可怜可叹。 保姆吩咐:“kai,我去去就回来,你乖乖待在这里乘凉,不许自己去游泳哦。” 保姆看见泳池那边夏梦和司徒雪霏都在,司徒修远还在游泳,有大人盯着,想来不会出事。李梦晓一走,kai贪图泳池水凉快,一直坐在那里用脚拨水,心痒痒的,很想跳下去。 管家来通报,有电话找。司徒修远从水里冒出来,对kai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教你游泳,你不要一个人下水玩,明白吗?” 他双手撑住池边,跃起,接过管家递来的浴袍套上,夏梦从墨镜后面贪婪地盯着他矫健的身体,嘴唇半张。司徒雪霏桶她:“嘿,别一副花痴样。” 夏梦微笑:“我从未放弃当你嫂子的幻想。” 司徒雪霏忧心忡忡地说:“路漫漫在一日,你的幻想就不可能成真。我哥跟她分分合合,原本以为兆骏介入,她会跟我哥彻底割裂,如今因为这孩子,两个人又频繁碰面,真是冤魂不散。” 夏梦盯着天真无邪的kai,握紧拳头,手指甲在掌心里抠出淤痕。 这个电话打得有点久,黄昏的落日像融化的黄金,余威仍在。夏梦和司徒雪霏躲在阳伞下,脸上都架着墨镜,昏昏欲睡。 突然,扑通一声,有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有几声惊呼,司徒雪霏睁开眼睛一瞧,一双小手在水面扑腾,kai掉进泳池了! 她正要起身,夏梦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小孩子一分钟内即可溺毙,闭上眼睛,继续睡。” 司徒雪霏浑身僵硬,心惊肉跳,脊背上冷汗直冒,她在惊恐之下,反过来抓紧夏梦的手,那么用力,捏得指尖发白,但夏梦好似睡死过去一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纹丝不动。 那一分钟是司徒雪霏人生中最漫长最煎熬的时刻,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许不到一分钟,也许更长。kai挣扎的小手渐渐无力,终于消失在水面之下。 不知是哪个佣人从楼上看见孩子漂在池水里,尖叫起来,大声呼救。这时,一群人从屋里冲向泳池,第一个跳下去的是司徒修远,他抓住kai的胳膊,托住他的头露出水面,佣人们七手八脚帮忙抬到岸上。 这时,两个女人再也不能装睡,她们站起来,手拉着手,好似秘密同盟一般。没人顾得上看她们一眼,她们也只是站在外围旁观。 司徒修远大喊:“叫救护车!” kai已经没有呼吸,司徒修远心急如焚,将他放在膝上,拍打背部,有一些水从kai嘴里流出来。他将kai翻过来,平放在地上,给他做嘴对嘴人工呼吸。全家人都围成一圈,司徒修远喉头哽咽,不住呼唤孩子的名字,他已经累得快虚脱,但还是坚持给kai做心肺复苏,喘着气,不停计数。管家劝:“少爷,让我来吧。” “滚!都是饭桶,一堆人都看不住一个孩子!” 救护车呼啸而来,kai被医护人员罩上氧气,抬上车,司徒修远一定要跟着去,管家只得跟着。卓雅已经吓得面色苍白,站不稳,司徒雪霏走过去扶住她:“妈妈,不要担忧,注意你的心脏,我扶你进房休息。” 路漫漫收到司徒家打来的电话,眼前一黑,双膝一软,倒在地上,田甜忙去拉,路漫漫只觉天旋地转,什么都听不见。 李兆骏、路漫漫前后脚赶到医院,司徒修远还穿着浴袍,面容哀戚,站起来看着他们,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抢救室的门打开,她冲上去抓住医生,乞求地看着他,医生轻轻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请节哀。” “你们真的尽力了吗?不是说马上就把孩子救上来了?” “儿童溺水,在2分钟内即可窒息,5分钟内就可能导致大脑的永久损伤,我们真的已经试过所有方法,现在孩子已经是脑死亡状态,我们只能用呼吸机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路漫漫疯了一般扑到病床边:“不要!我儿子没有死!你们快来救他啊!” 撕心裂肺的嚎哭,李兆骏抱住她,她死死抱住kai苍白冰凉的身体不肯松手。她吻他的脸颊,摸他的头发,捏他的小手。kai还穿着她买的蜘蛛侠t恤,漂亮的大眼睛紧紧闭上,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她无法相信这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不会再苏醒。 一双手放在她肩上:“漫漫,对不起,发生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想到。” 路漫漫霍然转身,怨毒地盯着司徒修远:“意外?你敢发誓,只是意外?” 司徒修远摊开手:“漫漫,我和你一样伤心……” 路漫漫余光瞥见护士推的小车上有一把剪刀,迅速抓起,闪电般扑到司徒修远身上,剪刀抵住他的颈子。 “我问你,说实话,kai不是你害死的?” 李兆骏吓得魂飞魄散,拽住路漫漫的手:“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我相信修远,他真的很难过,kai是他从泳池里救起来的。” 路漫漫的眼泪泉涌般流,手发抖。 司徒修远没有躲,任由那锋利的剪刀陷入他的皮肤。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 “你承诺过会照顾好kai,司徒修远,我恨你!我恨不得杀死你!” 这时候,护士跑出去呼救,所有人都涌进来,去掰路漫漫的胳膊,路漫漫寡不敌众,终于被拖开,剪刀掉在地上。司徒修远被护着离开病房,他不住回头看,路漫漫一直站在那里,那绝望悲伤的泪眼,深深刻在他心里。 喧嚣归于沉寂,路漫漫跪在病床前,把kai的小手贴在脸上。以前她喜欢抱着kai,笑话说他是个小火炉,热得人一身汗,可现在,他像冰块一样冷。房间里死寂,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 301、天堂里没有眼泪 路漫漫不知跪了多久,房间一点点黑下去,没人来亮灯。眼泪已经流干,眼睛肿得睁不开。她挪动一下身体,发现动不了。李兆骏忙过去搀扶她,揉她麻木的膝盖。 “你还在?” “不放心你,田甜他们打过电话,我说你需要安静,稍晚再联络。” “谢谢……” 李兆骏陪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握住她的手说:“漫漫,这是一个悲剧,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我们总得活下去,对不对?等你精神状况好一点,我帮你处理……处理kai的后事。相信我和你感同身受,这阵子,我每天都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梦晓也随时可能离开我。” 她看着李兆骏,悲从中来。和他拥抱,放声痛哭,眼泪浸透他的衬衫。这是一个云淡星稀的夜晚,满月透过窗户,蓝蓝的幽光照得房间如白昼一般。 路漫漫站在床前,看罩着呼吸机的kai,他的面容如此安详,仿佛只是熟睡。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乱发,眼泪掉在他脸上。 “他确实死了,是吗?” 李兆骏声音沙哑:“漫漫,不用逼自己,你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噩耗。” 路漫漫走到洗手间,洗把冷水脸,坐在马桶上沉思片刻。然后按铃,叫护士。 “请问,如果还在当值的话,可否请主治医生来,我想跟他谈一谈。” 医生没一会儿就到,这是司徒家送来的孩子,住最高级的病房,他们不敢懈怠。 “我的儿子有没有苏醒的可能?医生,请实话实说。” “很抱歉,儿童溺水后脑死亡的情况,以过往的病例看,不可能再度苏醒。呼吸机能维持他一段时间的生命体征,通常我们都会这样做,给家属一个缓冲的时间来接受事实,但大脑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 路漫漫沉默一会儿,突然说:“kai生前非常健康,活力充沛。我想,他的身体器官仍然有活力,我想捐献他体内可用的各个器官,比如眼角膜、肝脏、肾……” 医生狂喜,这样开明而慷慨的父母很难遇到,他马上握住她的手:“谢谢谢谢,我代表病患感谢你,将有许多人会因为你的善举而获救。” “等一等,我儿子的心脏,我想指定捐献给这位先生的女儿李梦晓,她在等候心脏捐献的名单上,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李兆骏惊愕:“漫漫,你?” “兆骏,梦晓的病情危急,她急需心脏移植,我想,如果kai在天有灵,他会很高兴我做这个决定,事不宜迟,尽快联系梦晓的主治医生安排手术吧。对了,心脏移植是否需要血型匹配?kai是ab型血。” “啊?真是幸运,梦晓也是ab型!” 李兆骏的心情极其复杂,狂喜又感伤。他走到kai身边,拉起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长叹一声。 “好,让我们这样做吧。你是否需要通知你母亲?或者kai的其他亲人?” 路漫漫露出一个凄楚的微笑:“不,我母亲身患癌症,经不起折腾。我拥有kai的抚养权,我有权做决策。” 李兆骏将路漫漫紧紧抱在怀里:“我将终身感激你,还有kai。” “去吧……让我留在这里陪kai最后一晚,谁也别打扰我。” 她请护士加一张小床在kai旁边,她握住他的小手,凝视他安详的面容,彻夜无眠。 李兆骏深夜驱车到司徒家,大宅灯火通明,今夜无人入睡,他父亲李建明也在,作为一个鞠躬尽瘁的律师,他正在担忧可能遇到的纠纷,路漫漫会不会找司徒家的麻烦。司徒修远面色颓败,窝在沙发里,身上一件衬衫皱成咸菜。卓雅和李建明忧心忡忡地交谈,司徒雪霏站在窗前,死死望着那碧蓝清透的游泳池,不知在想什么。 李兆骏走进客厅,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赶紧收拾,送梦晓住院,路漫漫要把kai的心脏捐出来,梦晓有救了!” 所有人都愣住,还是卓雅先反应过来,指挥全家上下,忙个人仰马翻。次日清晨,李梦晓来到医院,等待手术,她还不知道kai淹死的事,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问:“kai呢?他怎么没来陪我。” 李兆骏拥抱她:“你听医生的话,kai马上就来陪你,他永远不会离开你。” 在kai的病房,一群医护人员围在kai的病床前,默默致以他们的敬意。路漫漫最后一次抱他在怀中,吻他的脸:“妈妈爱你,kai,愿你在天堂里无忧无虑。” 田甜和许愿都赶来了,大家都没多说话,一左一右护着路漫漫,拉着她的手。kai被推入手术室,路漫漫看着那长长走廊尽头灰色的大门,隔开生死,此一别,即是永恒。 “漫漫,你能坚持吗?要不要睡一下?” 田甜看路漫漫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嘴唇干裂脱皮,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我没事。” 她走入空空如也的病房,打电话给母亲,平静而缓慢地告诉她这个噩耗。 林思琪听到一半,噗通一声,晕倒在地上,路漫漫听见继父沃夫冈的声音在叫喊。她挂上电话,眼泪砸在地板上,无声哭泣。 田甜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膀:“你可以叫喊,痛苦,发泄出来就好。” “我这个人是不是前世造孽太多,所以命不好?从我记事以来,就灾祸不断。父母失和,家暴、离婚。父亲欠债,入狱,横死。姐姐25岁就死了。我怀孕,流产,试图自杀又死不成。母亲癌症,切除乳房,掉光头发。好容易有个天使一般的孩子叫我妈妈,却还是留不住……把kai还给我!还给我!” 她终于崩溃大哭,坐在地板上,哭到抽搐,要许愿和田甜两个人才能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李兆骏推门进来,把路漫漫的头按在他胸口,拍着她的背,他的声音平和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kai的心脏已经取出,马上安排梦晓接受移植手术,我送你回家休息,等你醒来,kai的心脏会在梦晓身体里跳动,他将以另一种形式永生,你要振作,明白吗?kai的眼角膜,会让两个人重见光明,他的肝脏会挽救一个病危的孩子,他在世上的短暂童年虽然结束,可他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明白吗?” 路漫漫顺服地伏在他胸膛上,李兆骏抱起她,身材健硕的他,此刻显得分外高大。路漫漫搂着他的脖子,还在抽泣,在走廊上,他们遇到前来探视的司徒修远,他脸色憔悴,低呼:“漫漫……” 她没应,好似睡着一般在李兆骏怀里。他驻足:“我带她去休息,马上回医院,梦晓的手术会持续好几个小时,你不必干等。” 司徒修远没有阻拦,也无法阻拦,眼睁睁看着李兆骏把路漫漫抱着走入电梯。他开车回自己家,把路漫漫安置在他卧室里,她蜷缩成婴儿那般,仿佛想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李兆骏把空调设置成睡眠模式,给她脱掉鞋子,盖上薄毯。 他吩咐女佣:“用心照顾路小姐,炖点滋补汤水劝她吃,有任何事跟我联系。” 路漫漫这一觉,睡得像死去一样黑甜,等她醒来,已是黄昏。饿极,女佣端上一碗清鸡汤,她喝了几口,却忍不住恶心,跑进厕所吐了个天昏地暗。她看着镜子中头发油腻脸上泛油的女人,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她脱掉衣服塞进洗衣机,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洗干净,宛如重生。她走出来,很努力地吃了一点饭菜。她知道,必须吃,她要活着,不能倒下。 李兆骏打电话来,声音激动:“漫漫,手术成功!” 路漫漫声泪俱下:“两个孩子,我们至少保住了一个,对不对?” “kai……他是天使,不要哭,他活在我们心里。” 路漫漫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趁着夜幕降临,开李兆骏的旧宝马到司徒家附近的海滩,她约了人在那里见面。 夏天即将结束,她本以为kai会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欢天喜地上学去,谁知,他没能看见故乡的枫叶,稚嫩的生命,在炎热的夏日夭折,留给她无限伤痛。 她约的人到了。 “路小姐。”章妈一脸愁容,走到她身边。 “谢谢你出来见我,没给您添麻烦吧?” “不碍事的,家里佣人多,一时半会儿我不在,也不要紧。” 路漫漫打电话请章妈出来谈一谈,从前住在司徒家时,章妈对她就极好,至今风云大厦的房子仍然是她定期去打扫整理,两人一直有联络。 路漫漫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涌出来。 章妈掏出手绢给她擦,说:“哎,别哭了,眼睛要坏掉了。” “章妈,告诉我,kai昨天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我……我当时不在游泳池边。” “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302、见死不救也是杀人 章妈说:“那个……那天我在打扫房间,抹灰吸尘拖地,事情很多。只是偶然站在窗边的时候,瞥见下面泳池的情况。一开始人挺多的,保姆带着两个孩子在池边吃水果。少爷在游泳。小姐和夏小姐也在,但是她们没有下水。” “哦?司徒小姐在?夏小姐是夏梦吗?” “对,她们两位嫌晒,一直在阳伞下坐着聊天喝饮料。玩了一阵子,先是保姆带李家小妹妹回屋里休息,然后少爷好像是去听电话,走进大宅。” “司徒少爷就那么离开,把孩子扔下,没人看着kai吗?他不知道kai不会游泳?” “话也不能这样讲,当时两位小姐还在池边,少爷可能以为就去接个电话,离开几分钟不要紧的,有大人在不会出事。” 路漫漫浑身颤抖,问:“那kai到底是怎么掉进池里的?” “到底怎么掉进去,没人看见。我走到窗边抹灰,突然看见孩子漂在水池里,大声叫喊,惊动屋里其他人,少爷第一个冲出去,跳下水把孩子救起来。” “是他去救人的?” “是的,然后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又压胸什么的,一直到救护车来,少爷都没停,穿件浴袍就跟着去医院抢救。” 路漫漫低头沉思,问:“你有没有听见kai哭叫?他落水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章妈仔细回忆,摇摇头:“没有特别的声音,可能是隔得比较远,我没听见。” 路漫漫抓住最关键的问题:“当时泳池边两位小姐,一直在阳伞下,没挪过?” “没有,我看见孩子漂在水里的时候,那两位小姐好像是睡着,手拉着手,并排躺在椅子上,戴着墨镜,一动不动。” “孩子掉下去,她们居然没惊醒?”路漫漫愤怒地质问。 章妈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敢说,不过佣人们私下议论过,离得那么近,孩子在水里扑腾都没把她们惊醒,确实有点奇怪。” “章妈,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把kai推下泳池的?” 章妈连忙摆手摇头:“路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只是一五一十说出我看见的情况。” “有没有其他佣人看见什么?我知道司徒小姐很讨厌kai,出事时,那么凑巧她在场,实在令我不得不联想。” 章妈有些为难,但还是说:“私下议论主人很缺德,但佣人们确实讨论过这件事。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看见小姐或者夏小姐把kai推下去。当时大宅每一层,好几个房间都有佣人走动,不少人都赌咒发誓他们没看见两位小姐从阳伞底下出来过,kai真的是一个人玩耍时掉进去的。” 路漫漫长叹一声,抱抱章妈,说:“劳烦你了,谢谢。” “哎,出这样的事,谁都不想。路小姐,你别责怪少爷,他也很难过,一整天都不肯吃饭,关在屋里发呆。司徒小姐也很沉默。他们心里都不好受。” “我自有判断,绝不会无理取闹,章妈,你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络你,麻烦了。” 路漫漫目送章妈顺着小路走回司徒家的大宅。海滩上有零星几个人散步,玩水,她走到海边,低头看潮水涌上,扑上她的脚背,留下细碎的贝壳和沙粒。 手机响起,是从德国打来的,她忙镇定一下,接起来。 “漫漫……” “妈妈!” “kai,真的走了?” “是的。妈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他。”路漫漫哭着说。 “他是在司徒家出的事?” “对,失足掉落泳池,溺水身亡。” “你相信是意外吗?” “我不相信,但是,所有人都告诉我是意外,我刚跟司徒家的老佣人聊过……” 林思琪在电话那边哭:“我无法说服自己,kai已经死去。他才七岁啊!他那么聪明、健康又乖巧,喜欢搂着我的脖子,亲我一脸口水。我还记得你姐姐生他的时候,很吃了一点苦头,痛足三天三夜。生下来就一头黑发,粉粉嫩嫩的,惹人爱,护士们争着抱。你来德国的时候,他才两岁,还不会自己上厕所,你还记得你为了教他坐马桶花了多少时间吗?他夜里尿在帮宝适上面就不舒服,直哭,要你去给他换干爽的纸尿裤,才肯再睡,弄得你一直睡不好。” 路漫漫在电话这边已经哭得站不住:“妈妈,别说了……我的心已经碎成千万片,粘都粘不起来。” 林思琪却不肯终止:“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最高兴就是你开车去接他,因为只有你最纵容他,给他买小熊qq糖和乐高积木,有求必应……我……我真的,真的不能接受。” “妈妈,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kai带回国,他就不会被司徒家的人抢走,如果他一直待在我身边,可能就不会出意外……” 林思琪长吁短叹,说:“都是命啊!这孩子一开始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许,这个结局是注定吧。漫漫,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你要放下,往前走。 挂断电话,路漫漫吹着海风,徘徊许久,这才开车往医院去。医生告诉她,kai的遗体已经移往太平间,院方为感谢她慷慨捐赠孩子的器官,会全程陪同她处理后事。 “谢谢好意,我一个人可以。” 医生看着这位年轻得不可思议的母亲,疲倦和悲伤依然无法掩盖她的美貌。 “路小姐,节哀顺变。” 路漫漫去找李兆骏,梦晓的手术已经完成,她被安置在深切治疗病房,观察心脏移植后的运行状况。 他们穿上灭菌防护服,全身上下都遮得严严实实,隔着玻璃看躺在病床上的小小人儿。她的四周布满各种仪器,管子像电线网一样围绕着她。 “她会康复的吧?” 李兆骏说:“一定会,她是多么幸运,在就要绝望的时候,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原本我已打算孤注一掷,先替梦晓植入人工心脏,靠体外循环系统延续她的生命来等待合适的心脏……” “kai在天上,会守护她的。” “是,让我们为kai祈祷,让他安息。”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回到病房,看见司徒兄妹坐在沙发上等待。李家殷实,李梦晓虽然还不能“移驾”普通病房,但他仍然愿意支付昂贵费用,专门备下这一间单人病房,作为会客的地方。 司徒雪霏一见路漫漫,眼神闪烁,垂下头不说话,司徒修远立刻站起来,问:“梦晓情况如何?” “医生很乐观,因为kai的年龄和梦晓匹配,而心脏非常健康,很适合她。再没有更理想的供体了,大家都认为这是奇迹,梦晓很快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路漫漫一直在观察司徒雪霏的表情,她的头发盖住脸,很紧张地咬着指甲。 “两位男士,可否让我和司徒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两个人交换一下眼色,司徒修远说:“我们出去喝杯咖啡。” 路漫漫反锁上房门,司徒雪霏站起来想走,她说:“我跟你无话可说。” “哦?我却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路漫漫环视房间,看见一个玻璃输液瓶放在角落,抓起来,在墙上一砸,碎裂开来,她举着锋利的瓶子,司徒雪霏吓得脸色血色全无。 “司徒小姐,请坐下,谈话结束,我自会让你离开。不要试图和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对抗。” 司徒雪霏双膝发软,小心翼翼地坐回座位,想去掏包里的胡椒喷雾。 “稍安勿躁,司徒小姐,你有的东西我都有,我还有电击枪,身手也比你敏捷,别逼我跟你厮打,太难看。” 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司徒雪霏对面,手里还抓着那个破碎的玻璃瓶。 “我希望你对我说出事实和事实的全部。kai出事的时候,你跟夏梦在泳池边,对吗?而且当时只有你们两个人。” 司徒雪霏嘴唇发抖,回答说:“是,那又如何?你难道以为是我们推孩子落水的?你去问啊,司徒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哪双眼睛看见了?” “我并没有这样讲,看来做贼心虚,你倒是说出了内心的邪恶念头。” “路漫漫,我警告你别无理取闹,这纯粹是一个意外事件,我哥哥也尽全力去救他,只能怪他……命不好。” 路漫漫神色平静,她仿佛对司徒雪霏所说的一切话,都了如指掌。 “司徒小姐,杀人罪有两种,作为和不作为。有时候,你未必是故意去杀死某人,而这人却因为你的不作为而死亡,那同样是犯罪。kai落水的时候,你明明有能力去救他,也应该救他,你却见死不救。难道你良心没有一丝不安吗?” 司徒雪霏叫:“我没有听见,没有看见,我当时睡着了!” “很好的理由,我明白,也许我永远无法证明你当时是睡着,还是清醒,但是……”路漫漫指着窗外漆黑的天空,“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无人知晓,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你梦中,那件事会千百次地回放,像电影一样清晰。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罪恶感会成为一颗毒瘤,扎根在你心里,那种痛苦,生不如死。” 303、穷得只剩钱! “你诅咒我!路漫漫,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干,我吃得饱睡得香,kai跟我非亲非故,与我何干!” “好一个非亲非故。kai是你父亲的孩子啊,司徒小姐,手足相残,灭绝人性,原来这就是所谓豪门世家的教养,我真是开眼界了。” 司徒雪霏浑身发抖,指着路漫漫说:“你血口喷人!” 路漫漫将玻璃瓶晃来晃去,说:“我也许永远无法惩罚你,而我的指控也仅仅是怀疑,但是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真相。你知道吗?这世上是有因果报应的,你的血这么冷,心这么硬,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叶青大哥已经离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真可笑,你们司徒家居然认为他配不上你。是你配不上他,他是那么善良而热情,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而你,司徒小姐,脱下你的锦衣华服,珠宝钻石,照照镜子,你什么都不是!你根本不值得被任何人爱!” 正在此时,两个男人回来,带来热腾腾香喷喷的咖啡。李兆骏看见路漫漫神情严峻,手里抓着那个碎瓶子,他不动声色,走过去,轻拂她的胳膊,柔声说:“脾气这样火爆,真不像你,有话好好说。” 他柔缓而坚决地从路漫漫手里夺下玻璃瓶,扔进垃圾桶,把咖啡递给她,说:“我们出去透透气。” 司徒修远拦住去路:“漫漫,为何不跟我说话?你连瞧都不瞧我一眼,当我透明?” 路漫漫还是不理他,往门外走,他拉住她的胳膊:“跟我谈谈,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是,不要用沉默来折磨我。” 路漫漫一字一顿地说:“请!你!滚!开!” 如遭雷击,司徒修远僵在当场,李兆骏给他一个理解而同情的眼神,但爱情在这一刻战胜友情,他扶着路漫漫的肩膀,走出病房。 他们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找到一张长凳,八月的天气如此炎热,月亮明晃晃的,假山和人工湖那边,传来蛙鸣,几朵荷花在绿油油的池塘里,红得正娇艳。 “你睡得可好?” “很好,以为睡不着,不过人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累到极致,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能睡能吃就好,你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垮。” 路漫漫苦笑:“我若是个真正伟大的母亲,是不是应该自杀,陪孩子一起走?” “傻话!那才是懦弱,真正的坚强是你好好地活下去。” “可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亲人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天大地大,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呜呜哭起来,李兆骏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不要哭,这样不漂亮。” 她伏在他肩头饮泣,李兆骏以手指摩挲她的头,梳理她有些蓬乱的长发:“其实,你处理得很好,在最悲痛的时刻,你却做出那么伟大而理智的决定。换做是我,如果死的是梦晓,我一定会崩溃。” “可能是我经验丰富吧,我姐姐和父亲,都是由我亲手下葬,人说事不过三,我这已经是第三次面对死亡了。”她自嘲。 李兆骏吻她额角,低声说:“厄运会过去,你会幸福,不要对命运屈服。” 司徒兄妹待在病房里,等了许久,那两个人都没有回来。司徒雪霏说:“我们回家吧,明天再来探望。” 司徒修远面色铁青,他和妹妹坐进车中,今天他自己开车来,一出城区,兰博基尼立刻火箭般提速,在深夜公路上飙车,司徒雪霏有些害怕,但知道哥哥心里难过,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祈祷不要出事。司徒修远在海湾区绕了三圈,车子引擎都烧得滚烫,这才回到家里。他好似被抽空力气一般,趴在方向盘上。司徒雪霏摇晃他:“哥,事已至此,你就忘了路漫漫吧,从此以后,你和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那正是我害怕的事,我偏偏想和她纠缠,一辈子难分难舍。她的冷漠就好像刀子捅进我心里,你能体会那种感受吗?我承诺过她,会照顾好kai,我没有做到,她永远不会原谅我。今生今世,我再没有幸福的可能。” “为何偏偏是她?世上有那么多好女人。” “妹妹,我问你,叶青走了,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司徒雪霏被触动内心隐痛,掩面而泣。司徒修远下车,看见月光下白色的大宅,此时,它看起来真像一座豪华的坟墓,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林思琪身体虚弱,不便远行,而沃夫冈有工作脱不了身。卢卡斯坚持一定要送kai最后一程,特事特办,他跟中国驻汉堡总领事馆申请到一个紧急签证,从汉堡飞到盛京,路漫漫去机场接他。卢卡斯从未见过这般憔悴的路漫漫,脸上一层灰色,头发干枯,整个人像脱水的干花一样,眼窝深陷。短短数日,形销骨立。 “漫漫……我……”卢卡斯口拙,千言万语,无法表达。 “你来了我很欣慰,真的,我们都很爱kai,谢谢你来送他。” 路漫漫和卢卡斯送kai去火葬那一日,田甜、许愿、李兆骏都陪着她。kai躺在白色的小棺材里,入殓师把他装扮得很好看,穿着白色衬衫和小漆皮鞋,戴一枚红色领结,柔软的黑发精心梳理,嘴唇如花瓣一般,他好似睡着一般安静。 路漫漫和卢卡斯忍着泪,把大束雪白玫瑰花铺在他身边,最后一次吻他的脸。他的生命,定格在七岁这个炙热的夏天。卢卡斯把一枚银十字架挂在孩子的脖子上,这是他从小随身的物件,代表他最真挚的祝福,愿kai在天堂安息。 “妈妈会一天天老去,白发苍苍,但你将永远是天真可爱的孩子,以后我们在天堂重逢,你一定要认出妈妈来,好不好?” 她伏在棺材上,眼泪如泉涌,身边的人无不伤心。 路漫漫将kai的骨灰和姐姐葬在一起,当年她买墓地时,特地选双人的,原本,另一半是留给自己,谁知,今日,母子在这样的情形下团聚。 为了不引起好事者的窥探,露娜的素净大理石墓碑上没有照片,用本名路丽娜。而kai的墓碑上,是一张李兆骏在kai生前为他拍摄的一张黑白照片,他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路漫漫抱着墓碑,又凄凄惨惨地哭了一场,天落下雨来,豆大的雨点很快淋湿衣服,在大家的劝说下,路漫漫这才起身。卢卡斯搂着她的肩膀,走下长长的石梯。 在石梯的尽头,路漫漫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是司徒家的管家。管家撑着伞迎上来,对路漫漫说:“路小姐,夫人想见一见您,她的车就在那儿。” 路漫漫看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的后车窗放下,卓雅那张永远高贵端庄的脸露出来,好似一张一本正经的肖像照。她示意所有人止步,独自走上去,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淌下来,脸上说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隔着车门,卓雅拿出一个信封:“路小姐,孩子没了,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抚养他长大的你,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你收下。” 路漫漫猜到,那是一张支票,她并不伸手去接,淡淡的,反问:“您真的感到难过吗?” “当然,我儿修远夜夜失眠,寝食难安,家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我想,你们真正的感觉是解脱吧,kai是司徒雄先生的孩子,他消失,就好像耻辱的证据被消灭一样。” 卓雅嘴角抽动,但还是隐忍不发,用手指拈着那个信封递出来。路漫漫取过,看都不看,从中间撕成两半,扔在水潭里。 “真可悲,你们是多么伪善而残忍的一家人,穷得只剩钱。”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李兆骏回头看了卓雅一眼,神情复杂。雨哗哗下着,淹没整个城市,却洗刷不了人心里的悲伤。 卢卡斯跟着路漫漫回田甜家住,他在盛京不能久待,他只向公司争取到两周的假期。 “漫漫,跟我回德国吧,我知道你的深圳签证还没到期,随时可以走。”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现在不能走。” “在这里你是一个人,可是在汉堡,我们是一家人啊!” 路漫漫将双手按在卢卡斯的胸口,对他说:“我告诉你的事,是个秘密,请不要告诉我妈妈和沃夫冈,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跟他们交代。kai溺水死亡后,情况紧急,我……临时决定,将他的心脏、眼角膜和其他可用的器官捐出来。他的心脏,已经移植给一个小女孩了,我想待一阵子,等她康复之后,再做打算。” 卢卡斯沉默一会儿,在胸口画个十字:“上帝保佑你,漫漫,你做得很好。一个生命消逝,更多生命重生,万物不息,福报永恒。” 路漫漫微笑,揉他一头金发,他苍白的面容上,有几粒孩子气的雀斑,仍然瘦削,洗澡后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绿t恤,恍惚让路漫漫觉得回到汉堡那座老房子里,重温一家人住在一起的生活。 书房的沙发对高个儿的卢卡斯来说睡着不舒服,路漫漫把她的房间让给kai住,她跟田甜挤一挤。 304、白色谎言,童话世界 kai出事以来,她们还没有机会倾诉,田甜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在枕头上面对面,她很想说一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觉得都是多余。这种伤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抚慰,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治愈,甚至,终身痛苦。 路漫漫微笑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说。生死之事,半点不由人,死去的,便去了,活着的人只有努力活下去,才是真理。我会好起来的,放心。” 田甜长长地舒一口气,两个女孩子沉沉睡去。 路漫漫请示过李兆骏,带卢卡斯去看望李梦晓。她恢复得很快,经过那样的大手术,十天之后已经移出重症监护室,现在已经可以在普通病房里和来探望的人说说话。 李兆骏笑着用英文和卢卡斯打招呼,他还像个大男孩,有些羞涩。卢卡斯站在窗边,看病床上的小女孩,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杏仁般的圆眼睛,鼻子小而翘,象牙白的皮肤,像个小天使。 李梦晓天真地问:“kai呢?所有人都来看过我了,为什么kai没有来?” 李兆骏沉默,不知该如何对孩子说,毕竟死亡是那样沉重的事。 路漫漫拉住她的手,沉思片刻,说:“还记得kai跟你讲的《小王子》的故事吗?其实啊,kai也是一个小王子,从很远很远的星星上来到我们身边,他陪伴我们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可是啊,他在地球上的时间已经用完,他必须回到星星上去。” 李梦晓半信半疑,羞怯地问:“kai说过,我是他的小玫瑰,他要走,为什么不跟我说再见呢?” 李兆骏忍着泪,将女儿的手放在她胸口:“听,多么强壮有力的心跳,知道吗,现在跳动在你身体里的心脏,就是kai的啊!” “是吗?真的?kai把他的心脏送给我?” 路漫漫接着说:“是啊,这是kai给你的特别礼物,你听见心跳声,就是kai在陪伴着你,他没有说再见,是因为他永远陪伴着你啊!” 李梦晓似乎懂了,她皱着眉头,思考一会儿,问:“那我还能见到kai吗?他会不会再来看望我?” 路漫漫不知该怎么编下去,李兆骏摸摸女儿的头发,顺畅地说:“会的,等你长大,有一天,会有一个英俊的男孩子走到你面前,说他喜欢你,愿意照顾你一生,那就是kai。” “他的样子会变吗?万一我认不出来他怎么办?” “哦,你知道kai很调皮的,他可能变成任何一种模样来逗你,可能是黄头发也可能是黑头发,甚至红头发。可能高,可能矮,说不定是个小胖子。搞不好还变成非洲人呢!你问他,他也不会承认他就是kai。” 李梦晓笑了:“他在跟我玩游戏,是不是?” 路漫漫哽咽,强颜欢笑:“是,这就是一个游戏,你一定要健康快乐地生活,直到有一天跟kai重逢。等你长大,你要四处旅行,做许多你有趣的事,kai可能在任何一个地点等待你。” 李梦晓仿佛想通,叹一口气:“好吧,那我就不计较他不声不响就离开。” 她说了会儿话,累了,继续睡过去。李兆骏悄悄拉着路漫漫离开病房,一走到门外,路漫漫就捂住嘴,不让哭泣的声音溢出。李兆骏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谢谢你,这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有一天她会发现我们在撒谎,生活不是童话。” “嘿,到那时她就会明白我们有多爱她,为她创造出一个童话世界,不是吗?” 司徒修远来了,手里抱着大束鲜花,他看着相拥密语的两个人,脚步凝固在当场。李兆骏也看见他,而路漫漫伏在李兆骏胸前,丝毫不觉背后有双眼睛。 李兆骏并未松开路漫漫,反而是更紧地拥抱她,他的大手按在她背上,低头吻她的鬓角,他在这样做的时候,注视着司徒修远,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司徒修远将花扔在地上,转身离去。走出医院大门,他才捂住胸口喘息,那里好痛,痛得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 晚上,司徒修远打电话给李兆骏,他正在家中,看见来电显示,从容地喝一口水,接起来,不吭声,等对方先开口。 “兆骏,你乘虚而入,绝非君子所为。” “哦?你是漫漫的什么人?很久很久之前,她还叫过你姐夫,那之后,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她的男朋友吗?” “兆骏,不要逞口舌之快。漫漫是我的女人,一直都是。” “我想她不会说你是她的男人,因为你不曾让她快乐过。” “这话,你没有权利讲!” “如果一个男人真的令一个女人快乐,她不会想要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在我看来,你总是用卑劣的手段去强迫漫漫献身于你,为钱,为家人,抑或朋友。如今kai不在了,她跟你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也断掉,你还有什么筹码?” 司徒修远沉默,然后,愤然道:“我不会输!我司徒修远想要的,从来没有落空!” 李兆骏不甘示弱:“那你也别忘了,从小到大,我并未输你什么。你除了钱比我多,还有什么比我强吗?偏偏漫漫她不想要钱。” 电话挂断,李兆骏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走到窗边,看万家灯火如人间银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卢卡斯在盛京,路漫漫虽然心情低落,仍然打起精神陪他出门游玩。八月底下了几场雨,把灰尘洗净,天空放蓝,天公如此作美,实在难得。她带卢卡斯去逛老城区的胡同,车子停到大商场地下,二人步行。路漫漫买了一副雷朋墨镜给卢卡斯,他没想到盛京这样热,挥汗如雨,然而那么多美味的小吃,那么多新鲜有趣的景观,令他流连忘返。 卢卡斯听着路漫漫和卖小吃的摊主们唠嗑,街边孩子们嬉笑打闹啃冰棍,而那些古老的青砖墙后面不时露出树影和一角挂铜铃的飞檐,他看得出神。 “漫漫,你小时候生活在这里吗?” “不,这里你看见的房子,有几种,一种是特别特别穷的人家,房子残破到没法住,仍然不能搬走。另一种,是文物古迹,是公家所有。还有第三种,那是有钱人家世代居住的,轮不到我们。小时候我们住那种很密集的楼房,跟鸽笼一样,墙壁很薄,隔壁人家放电视大声一点,我在这边都听得见。” 卢卡斯有点失望的模样,对路漫漫说:“你还是跟我回德国吧,你们住的这种公寓房子,我真是不习惯,好多人,好吵。” 路漫漫笑笑:“让我想一想,好吗?” 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一处宅院,门口的石狮子已经不在,只有石墩历经风吹雨打,仍然屹立不倒,大门新刷过油漆,铜钉锃亮。围墙高高的,有爬山虎探头探脑,卢卡斯个儿高,说:“嘿,里面有桃!” 路漫漫跳起来往里张望,果然,一棵大桃树上面累累果实,红艳艳的,看着就馋人。 “路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打招呼,路漫漫吓一跳,定睛一看,是大律师李建明,他穿衬衫打领带,拎着公文包。对长辈,路漫漫总是有礼貌的,何况还是李兆骏的父亲,她忙站端正,鞠个躬。 李建明出乎意料地,语气和蔼,看一眼卢卡斯,用英文向他问好。 路漫漫解释说:“这是我继父的儿子,算是我哥哥,他……他特地来盛京参加kai的葬礼,很快要回去了,我带他四处走走看看。” 李建明微笑说:“第一次来中国?” 卢卡斯点点头。 李建明略一思索,说:“那请到我家小坐。” 路漫漫很惊讶:“这是您家啊!” 李建明打开门,请他们进来,门槛很高,门廊顶上还绘有藻井。卢卡斯抬头张望,觉得美得令人窒息。路漫漫心想,当律师收入真好,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住得起这样宽阔的宅院,若非世袭的产业,那就是李大律师能干。她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并不计较过去李建明跟她“公事公办”的态度,她本身是学法律的,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受人之托,律师就得六亲不认,什么肮脏事,都得出面搞定。她不怪李建明当初威胁她交出抚养权,换做她是律师,她也会是个狠角色,不输李建明。 “可以拍照吗?”卢卡斯很喜欢这处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试探着问。 “请随意。”李建明同意。 卢卡斯拿着手机,在院子里各个角落晃悠,拍个不停。 院子里一道影壁,绕过去是正厅。房子不算太大,但难得的是维护得很好,可见主人花了许多时间心血在上面。雕花窗每一扇都不一样,刻着三国演义人物故事,路漫漫低声讲给卢卡斯听。 一个中年女佣迎出来,李建明吩咐她泡茶,切水果。 305、不能吃的鲜桃 路漫漫忙说:“不用麻烦了,我们看一看就走。” “坐坐吧,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谢谢你,梦晓能做移植手术……实在是幸运,我们李家不知该如何报答。” 路漫漫低头说:“两个孩子一见如故,一起吃一起睡,整日玩在一起。如果kai在天有灵,他会希望我这么做。” 李建明招待他们坐在屋檐下,大电风扇隔一段距离吹着,园子里花木茂盛,树荫碧天,凉爽宜人。 卢卡斯不时去瞟那一棵桃树,路漫漫知道他一向爱吃桃,咳嗽一声:“李先生,园子里的桃,可以摘一个让我们尝尝吗?” 李建明淡然道:“那桃树生病了,桃子里面有虫,不能吃。来来,吃这个西瓜,很甜。” 路漫漫和卢卡斯都有点失望,她不甘心地看着那蔚为壮观的桃树,熟透的桃子掉在地上,散发出一种甜香味道。 喝过一杯茶,吃了几片瓜,路漫漫不愿就留,带着卢卡斯想要告辞,这时,李建明手机响,他起身走到屋里去。路漫漫四周瞅瞅,没人,她迅速走到桃树下,随手摘下离她最近的一个,赶紧塞到随身的帆布包里。卢卡斯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 李建明打完电话,闪身出来,两个人道别后离开这处四合院,一溜烟跑出巷子。路漫漫掏出那个胖乎乎红彤彤的大桃子,用纸巾擦一擦,递给卢卡斯说:“据说有虫,你敢不敢吃?” “我……我觉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先咬一口吧。” 他鼓起勇气,在最红的地方咬一口,眼睛睁大,不住点头:“好甜,好多汁!” “呃……没有虫吧?”路漫漫还是害怕。 卢卡斯最爱吃桃,一开始就停不下来,猛咬几口,露出桃核,根本就没有虫,路漫漫也馋,接过剩下的桃咬着吃,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把桃子吃得一干二净,看着彼此嘴巴黏糊糊,满手桃汁的模样,哈哈大笑。 “偷来的果然比较美味!” 路漫漫说:“没想到李先生这么小器,他肯定是不舍得给我们吃桃,才撒谎说有虫!” 卢卡斯意犹未尽,抹着嘴巴说:“假如能回去再摘几个就太好了。” “没关系啦,我带你去超市买。” 接下来几天,路漫漫带着卢卡斯走遍大街小巷,他像个大男孩,动不动就脸红,尤其是有女生对他指指点点,吃吃笑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 路漫漫拍他的背:“挺胸抬头,干嘛驼背?” “有女生拿手机偷拍我。” “大方一点啦,觉得你帅才拍你。” 卢卡斯尴尬地挠挠头,路漫漫拉着他的手,要去商场给他买衣服鞋子。林思琪身体欠佳,没空操心卢卡斯的起居,而沃夫冈这个爸爸也很粗心,路漫漫看卢卡斯的旧t恤洗得发白,牛仔裤也是好几年前的,硬是拽着他去大采购。 走到市中心的购物中心,这是一处巨大的广场,中心是一座类似巴黎卢浮宫那种玻璃金字塔,其实是地下铁的入口,利用地下空间,变成一处繁华的商场。路漫漫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很爱来逛,现在品味和消费能力都更上一筹,不愿再到小店里钻来钻去,淘那些所谓“外贸尾单”的衣服。 她环视一圈,司徒旗下的美亚百货是最豪华的,但是不能去,当年被“请出门”的羞辱还历历在目,她不愿自投罗网,惹不起司徒雪霏,难道躲不起吗? 这时,美亚百货外墙上的巨型电子屏正在播放广告,她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一看,正是对司徒雪霏本人的采访,和她一起出镜的还有夏梦。夏梦仍然穿着她标志性的旗袍,现在是夏天,她穿着白色蕾丝旗袍,肌肤若隐若现,虽然瘦成一道闪电,也还是有几分性感妩媚的感觉。而司徒雪霏身上一袭丝绸印花抹胸大摆裙,像艳丽的牡丹,化妆和发型都精心打理过,她看起来比许多女明星都更加上镜。 路漫漫不由自主驻足,听她们在说什么。原来这是某电视台采访美亚百货最新推出的司徒雪霏亲手设计的同名品牌系列产品,除了女性内衣之外,现在拓展到香水。 只听司徒雪霏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这款香水我命名为——不忘。创意是,当一个女人翩然离去,而她身上的香氛依旧残留在此处,让人产生无限遐想,久久不能忘怀。我认为女性柔媚的特质应当被彰显,女人就是要有女人味,而不必强迫自己变成所谓的女汉子。因此这款不忘,我采用浓郁的花香调。前调有葡萄柚、柑橘、蓝莓。中调是玫瑰、风信子、紫罗兰。后调则是檀香和麝香,留香持久,令人印象深刻。” 说罢,她介绍身边的夏梦说:“夏小姐是美国华侨,著名的美女书法家,这款香水瓶上的不忘二字,由她亲笔手书。” 记者问:“请问二位是闺蜜吗?” 司徒雪霏和夏梦相视一笑,夏梦一副冷眼高傲的模样,一言不发,由司徒雪霏代为回答:“是,我们是至交好友。” 路漫漫再也看不下去,拉着卢卡斯就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们眼皮子地下消失,而她们竟然可以如此无动于衷,花枝招展,谈笑风生!她好恨,恨不得冲上去跟这两个女人拼命! 卢卡斯从未见过路漫漫有如此狰狞的表情,忙问:“你怎么了?” 路漫漫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大喘气,打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下半瓶,心情平复一些。她问卢卡斯:“如果有人伤害你,或者伤害你爱的人,你会报仇吗?” 卢卡斯咬着手指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比如,有人欺负你,我一定替你出头。” 路漫漫很欣慰,双手乱揉他的金发,靠在他肩膀上,享受这一刻的亲密。 终于到了要离开的那天,路漫漫开车送卢卡斯去机场,来时他只有一个帆布背包,里面是两套换洗衣裳和笔记本电脑。回德国,却多出一个大箱子,全是路漫漫给他买的衣服鞋子,还有捎给母亲林思琪的私物,都是她从前爱吃爱用的。 她原先那一部白色宝马x5,已经开到风云大厦的停车场,叫管理员转告司徒修远,车子她完璧归赵。最近她用的,一直是李兆骏的旧车。在车上她发呆,兜兜转转,她好像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这实非她所愿。看来,还是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安排。 卢卡斯最后一次争取:“回汉堡吧,那里平静安全,是你的家。” “我还有一些未完成的事,当一切结束后,我就回家跟你们团圆。” 其实,要做什么,怎么做,什么时候做,路漫漫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她紧紧拥抱卢卡斯,对他说:“不要太想我,后会必有期。” 路漫漫彻底空下来,看着日历,才发现,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感觉上已经老了十年。她不再见司徒修远,抑或司徒家的任何人,其间,司徒修远不时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她,她通通不予回复,连屏蔽都懒得。冷漠就是仇恨最完美的表达方式,让他煎熬好了,自作孽,不可活。 她明白,kai不是司徒修远故意害死的,然而,归根结底,事情由他而起,若非他默许,司徒家不会来跟她争夺kai的抚养权。他承诺会照顾kai,却疏忽大意,让kai溺水而亡。 绝不原谅,路漫漫狠狠握拳,指甲嵌进掌心里,留下血痕。 李兆骏请她到家里吃晚饭,他亲自下厨做牛排。李梦晓的手术创口恢复得很好,已经移回家中休养。保姆给李梦晓做了清淡的粥,守着她吃完后,路漫漫陪她画了一会儿画,重讲一遍《小王子》的故事,然后送她去卧室休息,看见床头还贴着kai从前的画,泫然欲泣。回头看,那真是惊人的预言——kai将他的心脏,送给了他喜欢的女孩。 保姆给李梦晓沐浴,梳头,换衣服睡觉,看见套房的灯熄灭,李兆骏这个当爹的才算松口气,他自嘲说:“幸好我还算有点钱,请得起佣人,否则真是铁人都要累垮。” “公司最近怎么样?” “已上正轨,生意照常运行。只是没有你,上班提不起劲来,尤其懒怠出门应酬。” “嫌杨姐人老珠黄?再请个年轻貌美的秘书呗。” “没人比你更好。”李兆骏凝视她,这些天,路漫漫的眼泪就没干过,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不时背人垂泪,她的眼皮有些红肿,像抹了胭脂,人瘦了一圈,锁骨凸出,手腕细得手表都在上下滑动,楚楚可怜。 李兆骏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书房去。路漫漫笑:“幸好你不是带我去卧室,否则我要误会了。” 李兆骏关上书房的门,轻声说:“不是误会。” 他关上电灯,短暂黑暗后,路漫漫的眼睛适应黑暗,才发现他用夜光的鹅卵石摆放在房间四周,此时发出幽暗柔和的淡绿色光芒。房间里流淌着缠绵轻柔的小提琴曲,大束玫瑰插在白瓷瓶里,吐露芬芳。 李兆骏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扎丝带的淡蓝色小盒子,路漫漫呼吸停止,不会是……那个吧! 他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枚钻戒,tiffany的经典六爪镶嵌圆钻,简约宁静,低调端庄。 307、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李兆骏神通广大,路漫漫的赴美签证,居然在一周内就办妥。她惊讶:“如此神速?我听说美国签证特别难弄。” “我们只是入境几日,注册结婚而已,没有移民倾向,你也有很多次往返德国的申根签证,信用良好,没理由不批准。” 路漫漫微笑:“不,是你身份特殊。听说你母亲很有名,是个作家?” 李兆骏淡淡地说:“她封笔多年,而且已经去世,我很怀念她。” 李兆骏跟女儿密谈,叮嘱她:“嘴巴要像缝死的拉链一样,一个字都不能讲。任何人,哪怕是爷爷问你,你都只说爸爸回纽约处理一些事情,几天后就回来,明白吗?” 李梦晓乖乖点头,眼睛发光:“以后我是不是改口叫路阿姨为妈妈?” 李兆骏心里一软,多么动听的一句“妈妈”啊! “没关系,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等我们回来再说。” “好,我最喜欢路阿姨,你们快点回来,要拍照片给我看哦!” 临走这天,李兆骏跟保姆和女佣再反复交代,把医生和父亲李建明的电话贴在冰箱门上,还有他在美国使用的电话,叮嘱他们,如果梦晓身体有恙,要第一时间和他联络。 路漫漫有些忐忑:“我们是否应该过几个月,等梦晓身体大好,一起去美国。” “当然要再去,我们还没度蜜月,但是,注册一定要尽快,我怕夜长梦多。” 路漫漫嫣然一笑:“你都这个岁数了,还着急什么?” “正因为我已经是个大叔,遇到你这样青春貌美的女孩子,必须牢牢抓紧,死不放手。错过你,再没有第二个。” “放心,你颜值高,又有钱,还怕找不到小姑娘献身?” 李兆骏掐她的脸,扯成大扁嘴:“不许瞎说,小心我咬你!” 二人一路说笑,由李兆骏公司的司机送到机场,两人各自带一件登机小行李,轻装上阵。李兆骏看看手表:“哟,怕堵车,心急,来得早了,只能去找地方吃点东西打发时间。” 路漫漫也看看时间:“够慢条斯理吃顿牛排加甜品。” 此时,司徒修远刚好去拜访李兆骏,重点是看望李梦晓,已经到九月份,不知梦晓何时能入学,国际学校的名额一向紧张,能否预留位置呢?他来问问有没有需要他打招呼帮忙的地方。 到家,钟点女佣刚走,只有保姆在守着孩子,一个私立医院的看护来探视,给李梦晓做常规检查。他在屋里转一圈,问李梦晓:“你爹地呢?去公司了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李梦晓却非常紧张,猛摇头:“我不知道。” 司徒修远起了疑心,问保姆:“李先生去哪儿了?” 保姆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司徒修远掏出手机想打给李兆骏,发现没电,暗骂一句shit,忘了充电。他对李家的屋子好像对自己的左手那样熟悉,推开书房门,去用李兆骏的座机。 他靠坐在大书桌上,拎起话筒,正要拨号,余光瞥见抽屉半开,里面有个淡蓝色的小礼盒,他对tiffany的珠宝很熟悉,一眼就认得,心惊肉跳,拉开抽屉,果然是tiffany的戒指盒。 心跳加速,他脑子里冒出种种猜想,打开,空的。空的更可怕,说明戒指已经戴上。他环视房间,有一束玫瑰花插在瓶中,已经快要干枯,说明,求婚是发生在几天之前的事。他撑住桌角,强迫自己冷静,兆骏的做事风格一向是低调而缜密,他一定是安排周祥。 司徒修远关上书房门,打开电脑,有密码,他不怕,李兆骏惯用的密码就那几个,他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试了几个组合便成功。 他搜索“最近访问的文件”,立刻注意到名为《机票》的pdf文档,他把文档打印出来,一看,正是他和路漫漫两个人今日飞往纽约的机票信息,他双手发抖,飞机起飞时间就在一小时后! 司徒修远冲出门去,跳上车,一路闯红灯狂飙,赶往机场。好个李兆骏,瞒住全世界,要带路漫漫去干什么? 赶到机场,他直奔国际航班处,一眼就看见那一对人,他们各自拖着一个登机箱往安检口走,手里捏着护照和登机牌,都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清爽简单,一对璧人。路漫漫挽着李兆骏的手,仰起头和他说话,李兆骏含笑注视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路漫漫清减不少,梳马尾,一张素脸上樱唇一点,耳上一对珍珠是唯一首饰,这样素雅,已美得摄人心魄, “路漫漫,李兆骏,你们给我站住!” 二人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只见司徒修远喘着气,俨然是狂奔而来。他大步都到两人跟前,指着李兆骏的鼻子:“你敢带她走?” 路漫漫举起手,示意司徒修远看她手上的戒指:“我们已订婚,司徒少爷有何贵干。” “漫漫,你是我的女人,你怎能嫁给别人?” “哦?我额上可有刻字——司徒修远所有物?我与你从未论及婚嫁,有哪条法律限制我嫁人?” 李兆骏低声说:“大庭广众,修远,不要无理取闹,难看。” 司徒修远拉住路漫漫的手腕不放,而此时广播已经在提醒这趟航班的旅客速速安检登机。 “放开我,我们要走了。” “你哪儿也不去,跟我走!” 两人僵持,愤怒之下,司徒修远力大无穷,将路漫漫扯到怀里,搂住她的腰:“你敢嫁给兆骏,抑或任何一个男人,我都会弄死他,你信不信?” “我相信你的手段,你连kai都弄死了。”她直视他,毫无畏惧。 “你……漫漫,你明知我不会伤害kai,更不会伤害你。你为何要这样惩罚我?” “你已经伤害我,我已发誓,永不,永不,永不原谅你。如果你认为我嫁给兆骏,是对你的惩罚,那我很开心。”她微笑着,像一个复仇天使,指一指他的胸口:“这里很痛吧?是的,那就是万箭穿心的感觉,kai死的时候,我也死过去一次,今天轮到你。” 司徒修远的心被狠狠揪住,喘不过气来。路漫漫还要再捅一刀,突然摘下手中耳环,塞到他手里:“这么多年,我一直戴着这副耳环,因为它曾经是我最美好的记忆。今天,既然你来,我想彻底抛弃,做个了断。还给你,从此我们再无一丝一毫的情谊。” 司徒修远看着掌心那对珍珠,光芒依旧,而主人已经不再留恋。 广播一遍一遍催促,李兆骏说:“我们必须登机了。” 司徒修远仍抱有一丝希望:“漫漫,我是一个骄傲的人,可为你,我把尊严放下你脚下,任你践踏。我不要你嫁给别人,让我们重新开始,说吧,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广播在催,李兆骏在拉她走,路漫漫凑到试图修远耳边,呵气如兰,吐字如刀:“你去死你死了,我就原谅你。” 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像个淑女,挥挥手,和李兆骏一起往安检门而去,头也不回。司徒修远凝固在当场,人潮汹涌,摩肩擦踵,他却好似置身沙漠,被烈日炙烤,胸腔被猛兽撕开,啃噬他的五脏六腑。他脑海里嗡嗡回响,那三个字——你去死! 司徒修远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车上的,脚下在打飘,胸口剧痛。车子开出停车场,骤然发现,一弯新月挂在深蓝的天空,几颗星子摆开棋盘,捉对厮杀。来时还是白昼,此时竟然太阳已落山!居然他在机场发呆了多久? 黄昏的高速公路上,路灯忽明忽暗,好似行走在阴阳相隔之地,光明和黑暗交替,逐渐逼近死亡。司徒修远对自己说,只需要一次猛烈的撞击,杀死自己。他的身体会瞬间支离破碎,从座位上飞出去,穿透挡风玻璃。 踩油门的时候,司徒修远的眼前已经看见幻象,他和路漫漫所经历的种种,一格格胶片咔哒咔哒播放。她恨他,叫他去死。如果他死了,她会掉眼泪吗?他松开了方向盘,看见前方转弯道漂亮的弧线扑过来。只需要几秒钟而已,死神在狂笑,他闭上了眼睛。他脑海里最后一个镜头是暴烈的白光,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这是哪里?火红的火焰四处燃烧,有人在尖叫。天堂难道不该是平静祥和的吗?到处都是云朵,纤尘不染。难道他到了传说中的炼狱?他突然害怕,他想去的地方是天堂。因为路漫漫一定会上天堂的,他想要在那里遇见她。 司徒修远感到冷,是夜风的凉,如果他的脸还完整的话,他应该是在苦笑,其实还有更好的死法吧,比车祸更快更轻松。 不对,为什么眼睛又睁开?他在朦胧中感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的嘴唇在翕张,在跟他大声说话,他护住他的头,也许头盖骨已经碎裂,也许他在流血,他不知道,眼前是血红色的,让他死吧,只有死去,漫漫才会原谅他。可是那人一直在大声叫喊,让他坚持,让他保持清醒。 308、你母亲是名作家? 几辆路过的车纷纷停下,男人和女人们跑过来,他们试图把司徒修远从变形的车里抬出,他们无比焦虑,无比善良,司徒修远能从唇语中读出来,他们在说——这里有个男人受了重伤,快来帮忙! 哦不,司徒修远在想,让他就待在车里,油箱会爆炸,车身会起火,完美的火葬,烧成灰烬。他一定要死,他要路漫漫永远记得他。 在飞机上,旅途漫长,却不觉无聊,李兆骏对路漫漫照顾得无微不至,给她换拖鞋,她睡觉时为她盖上毛毯。俩人一起看一部电影,翻杂志,说许多体己话。 “我们这次只是去注册,时间紧张,只能玩几天,聊作蜜月,以后再补一次度假,地点由你决定。” “去南极看企鹅,去冰岛看极光?” 李兆骏笑答:“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婚后,可有什么《人妻的100项自我修养》要我遵守?” “没有,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爱我。物质生活和精神娱乐,全由我包办。我自问是一个有经济基础,也懂生活情趣的男人,我们在一起生活,每一天都会过得很充实。” 路漫漫微笑,李兆骏凑到她耳边低语:“那方面的和谐,当然也很重要,我不会令你失望。” 路漫漫轻轻转过头去,看舷窗外的云,李兆骏看见她的耳朵烧红,如透明琥珀,忍不住将唇覆上去,不敢造次,贴一会儿便松开。他真爱她,因而,无比克制。 到达纽约时,已是傍晚,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他们俩都感到疲倦,他们在机场餐厅吃一个汉堡权当晚餐,然后坐出租车回到住处。 路漫漫没想到李兆骏的经济情况比她所知的更好,这是曼哈顿城中一处高级公寓。 “哇!”路漫漫在门口放下行李,环视这素雅宽敞的跃层式公寓,说不出话来,房子打理得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家具毫无花哨,属于一眼看上去就像用了几十年那样舒服的质感,以米白和咖啡色为主色调,墙上贴象牙色刻花壁纸。用白纱窗帘,客厅天花板垂下一盏复古铜支架树枝形水晶吊灯,璎珞累累如葡萄,点亮后光芒璀璨。房里除了没有植物之外,一切齐备。在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公寓的客厅有整面观景玻璃墙,能一边喝咖啡,一边眺望中央公园的风景,不可谓不奢侈。 李兆骏带她参观,几间房门推开,路漫漫张望一下空间大小,便明白,能在纽约置下这样一层公寓,不吝于在盛京市郊拥有一幢别墅。 他似乎能读出她的心思,解释说:“这房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她以前大半时间都住在纽约。我每次来之前,会请物业管理公司派人来打扫。” “原来如此,我以为一直有人住。” 路漫漫信步走上二楼书房,看见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有小梯子供取阅上层的藏书。一张宝蓝丝绒贵妃榻,舒服得让人想立刻躺上去睡一觉。对窗一张实木大书桌和皮面靠背椅,上面一盏旧式绿灯罩台灯,正中搁着一叠稿纸,和几只钢笔,好似使用者刚刚离开那般。 “我母亲生前一直在这里伏案写作,到电脑时代,她仍然习惯手写,然后请助手帮忙录入。她去世后,我保留书房的原貌,借以纪念她。” 路漫漫浏览浩瀚的藏书,发现在视线最佳的两层,放着同样装帧的书籍,是同一家出版社,足有两百多本。她一看,惊讶地说:“这不是梦云女士的作品吗?全套?哇哦,好壮观,我母亲从前最爱她的书,一直追看,还跟同事互相借阅呢。我还偷看过几本,当时年纪小,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优美文字已令我十分惊艳。” 李兆骏摸摸鼻子,说:“梦云,是我母亲的笔名。” “啊?!你从来没说过,你母亲是名作家!”路漫漫又惊又喜。 “母亲已过世,我也不想对他人提及家庭隐私。” 路漫漫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因病去世吗?仿佛前些年有过新闻。” “是,肺癌,她以前抽烟很厉害,劝不住。写作人大多都有些根深蒂固的癖好,如咖啡当水喝,日夜颠倒,不修边幅之类。我母亲衣着考究,饮食精美,她什么都好,只有抽烟一个坏习惯,就要了她的命。说起来很感伤,所以我不愿提。” “好,那就不提。我可以拿一本她的书看吗?” “当然,记得放回原位即可,排列顺序是按照出版日期,书脊上有做序号。” 路漫漫抽出一本,喜滋滋地坐在地板上翻阅。这时,李兆骏的手机响,他看是保姆,忙接起来,走到角落说话。 “梦晓有事吗?” “没有,先生,梦晓很好,不过您父亲和司徒家的人打过好几次电话问您的去向。” “你怎么回答?” “说您有事到纽约去了。他们一听您不在,也没多说什么就挂断电话,只是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李兆骏想一想,恐怕是结婚消息被司徒修远泄露的关系,要来找他问个究竟,他决定不管,这个婚,谁也拦不住,一定要结! 夜深了,二人先后沐浴,换上干净衣服,然后,问题来了,怎么睡?李兆骏把路漫漫逼在一个墙角,露出暧昧的微笑:“我母亲的房间,不好给人睡。你有两个选择,跟我睡,抑或,睡客厅沙发。” 路漫漫眨眨眼睛:“我早已盯上书房那张贵妃榻,是古董吧?我打算享受一回。” 李兆骏做出一个胸口中枪的夸张表情:“你真打算捱到结婚之后?” “麦兜说,火鸡的美味,在未吃和第一口之间,达到顶峰。我以为适当的等待,是……值得的。”她双颊烧红。 李兆骏可不是猴急的小男生,摸摸她滑腻的粉颊,笑说:“都依你。反正婚期就在明天,已跟注册官预约好,你迟早是我的人。虽然没有盛大婚礼,但是你的第一次,还是想体体面面,你的礼服准备好了吗?” “我带了一条姐姐从前走红毯穿过的旧裙子。” “西方习俗,一点新一点旧,一点借来一点蓝,你可齐备?” 路漫漫在德国生活过,大概听说过,考虑到李兆骏是美籍,已经准备齐全,她打开行李给他看。小礼服裙是抹胸款,裙摆前短后长。白纱轻盈如云,钉亮片,行动中闪闪烁烁。她将裙子挂出来,均匀地喷上水,待明天一早干透,自然服服帖帖,一丝褶皱都没有。 “很漂亮,我喜欢。” 然后路漫漫说:“我跟闺蜜,借了一副……呃……吊袜带。”那吊袜带是乳白色蕾丝,镶嵌水钻。 李兆骏深吸一口气:“我等不及看你穿上。” “一点新,丝缎手袋是新买的。一点蓝,鞋子上有蓝色蝴蝶结。过关吗?” “完美!几天之内你都办好,我真开心。” 二人在厨房坐下,不喝酒,一人捧一杯热牛奶,路漫漫说:“你结婚这么大事,不跟你父亲报备,万一他责备你,怎么办?” “你不也没告诉你妈妈?” 路漫漫沉默,说:“我跟她近来关系有些疏离,不知如何开口,打算婚后抽空回去探望,当面交代。” “好,也许,我们就去欧洲度蜜月,在汉堡玩几天。” “你父亲那边……” 李兆骏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不是十七八岁小男孩,一举一动要大人批准。我已为人父,有独立事业,我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跟父亲的关系也很微妙,在某种程度上,他关心修远,甚过关心我。” “这里面有什么渊源?” “一言难尽。我父亲……很久很久之前,曾和司徒夫人是大学同学,关系匪浅。” “啊?我懂了,旧情绵绵。” 李兆骏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不,你不懂,他们的故事,太复杂。” 二人聊至凌晨,李兆骏要把卧室让给路漫漫,她坚决不肯,说喜欢那书房,李兆骏只得由她,道个晚安,各自睡去。 半夜,路漫漫迷糊中察觉到李兆骏赤脚走上书房,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似乎凝视她的睡颜。她不敢睁开眼睛,只是缩在毛毯下的脚趾头蜷起来,很紧张,怕他会做什么。然而,李兆骏只是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听她浅浅的呼吸,看她卷翘的长睫毛微微颤动。他好似阿里巴巴大盗看守珍宝那般端详她,明天,太阳升起之后,路漫漫就是他的妻子了。多么幸福! 最终,李兆骏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把她身上的毛毯掖紧,悄悄走下楼去。 路漫漫长舒一口气,翻个身,他如此“正人君子”,她反而有点怅然若失。她跟李兆骏之间的关系,好比一杯温开水,很舒服,可少了那么一点点带劲儿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跟司徒修远同处一室,小红帽一定会被大野狼吃个一干二净。那正是他们俩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是风度翩翩,进退有节。另一个是风流狂妄,骄傲冷酷。 不过,她现在没有“两难选择”,她死也不会选司徒修远,他已伤透她的身体和心灵。 309、爱你爱到死 第二天过得非常愉快,注册原来这样简单,提供各种文件,宣誓,签名,礼成。李兆骏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在婚书上龙飞凤舞地签名,当着法官的面吻她的唇。 这天阳光灿烂,路漫漫第一次到纽约,一切都觉得新鲜,这个繁华而伟大的城市有太多名胜,光是曼哈顿区已令她眼花缭乱。自由女神像、时代广场、帝国大厦、中央公园……路漫漫在德国生活好几年,也去过欧洲几个国家,但从没有一个大城市像纽约这般喧哗热闹,有种粗犷的风格,仿佛连呼吸的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街角几个黑人在表演街舞,也不收钱,纯粹自high。时代广场上有人躶体示威,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吸引眼球。 在第五大道,她的购物欲爆发,难得有兴致,为自己选购新衣,一路都是李兆骏刷卡买单,借口说他有美金账户比较方便,路漫漫的visa卡压根没用上。 他带她去一家著名的餐厅吃饭,现场有爵士乐队,黑人歌手的韵律感十足,路漫漫听着,忍不住跟着打节拍。饭后,他们走入舞池,跳了整整一小时,两人都浑身冒汗,快乐得好似初次约会的少男少女。 “我们的蜜月才开始呢,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很多事想跟你一起做。” 深夜他们才回到寓所,大堂管理员迎上来对李兆骏说:“有位小姐找您。” 李兆骏一看,居然是司徒雪霏!她穿着便服,神情焦虑 她看见二人回来,霍地起身:“你为何不接我电话?” 李兆骏不动声色地说:“我有事在忙。” “我知道你故意不接电话,所以我亲自飞来找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你们俩的离境记录。” 路漫漫不吭声,只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李兆骏马上察觉她有些害怕,握紧她的手,温暖的大掌让她感到安心。 李兆骏说:“有话回家说,不要在这里大声吼。” 三人坐电梯到家,一进门,司徒雪霏就哭着说:“跟我回去,我哥出事了!” 李兆骏忙问:“他怎么了?” “车祸!你们自己看!” 她从包里掏出ipad,放出新闻视频。视频里乱作一团,救护车,消防车都在,一辆兰博基尼在高速路的围栏上撞成废铁一般,需要锯开车门才能把人救出。视频打了马赛克,看不清伤者。 司徒雪霏眼泪汩汩而下:“我哥重伤,血人一样,妈妈得知消息,当场晕倒。我赶到医院,我哥他……” 路漫漫心惊肉跳:“他死了吗?” 司徒雪霏盯着她:“你想他死吗?他还有一口气,但已经不成人形,像被绞肉机夹过一样。” 李兆骏痛苦地倒在沙发上,问:“什么时候出的事?” “就在你们的飞纽约的航班起飞后不久。他是在从机场返回家中的高速路上出事的,交警说,我哥是……自杀式撞车,他没有喝酒,也没有打电话分神,是故意往护栏上撞。车里所有安全气囊都爆开,车身烂得面目全非。” 路漫漫好似被人在后脑勺猛击,浑身发抖,走到窗边,慢慢蹲下身体,缩成一团。上飞机前,她叫他去死!一语成谶。她不是真心的,那只是气话……那个男人为何这么傻! 李兆骏说:“修远现在情况如何?” “做了三次手术,还在昏迷中。” “我会回去,但我跟漫漫这几天很累,可否让我们休整一下再返回。” 司徒雪霏冷笑:“我哥命悬一线,你们还有心情卿卿我我。实话说,我专程跑一趟,是为了把路小姐请回去,见我哥一面。” 路漫漫声音颤抖,说:“司徒少爷出车祸,我表示遗憾。可是,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医生,为何要让我见他?” 司徒雪霏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掌心一对珍珠耳环,还沾着鲜血。 “这是我哥的血,耳环是你的东西吧?我哥撞车时,手里一直捏着这副耳环,死也不松开。手术后他曾短暂清醒,不叫爹娘,不问自己的手脚是否齐全,就一直唤你的名字,漫漫,漫漫,漫漫……在场的人听着都心碎,我母亲哭晕过去无数次。如果你……还念旧情,请你回去看看我哥。医生说,他伤到头部,可能永久昏迷下去,除非受到刺激,唤醒他求生的意志。现在,只有你能让他……活着。” 司徒雪霏把那对耳环抛到路漫漫怀里,她愣愣地看着,那干涸的血液凝固在上面,司徒雪霏说的是真的吗? 李兆骏走过来说:“让我们考虑一下,好吗?” 司徒雪霏注视李兆骏:“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好比一家人,这个时候,你居然犹豫?我哥分分秒秒挣扎在生死边缘!”她吼道,眼泪汩汩而下,肩膀发抖。 李兆骏拥抱她,拍她的背:“我们都不是起死回生的医生,雪霏,你是不是很久没睡了?你看起来一团糟,去躺一躺,让我跟漫漫商量。” 他牵着司徒雪霏到他房中,强迫她躺下眯一会儿,司徒雪霏真有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一沾床铺就睡着,头发都黏在脸上。李兆骏叹口气,走到厨房,做两大杯咖啡。路漫漫还维持那个姿势,看窗外的夜景,发呆。 李兆骏端着咖啡走到她身边,递给她,才看见,她满脸都是泪。 她哽咽道:“是我的错,临别时,我说了狠话,我叫他去死。” “嘿,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时不忿。是修远他……哎……他一生骄傲,却唯独对你钟情。这些年他对你的思念和爱意,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你们之间是不会有幸福的,漫漫,不要因为修远出事而影响你嫁给我的决定,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忘了吗?” 路漫漫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饮泣。李兆骏摩挲她的头发,默默无语。突然,他们听见司徒雪霏大声叫喊,二人跑进去,只见她双手挥舞,浑身大汗。 “是梦魇了。”李兆骏说,忙去拍她脸颊,唤醒她。 “不怕不怕,做噩梦啦?” 司徒雪霏抓住李兆骏的胳膊:“我梦见哥哥死了,他的手脚都碾碎,头骨不见一半,身上全是血,全是血……” 她嚎啕大哭,好似孩子,路漫漫靠在门口,不知该做什么。司徒雪霏跳下床,抓住路漫漫的胳膊,她眼睛通红,好似半疯,用力摇晃路漫漫,说:“你马上跟我回去,飞机一直在机场等着,你去陪陪我哥,只要能救他,我给你下跪都成!路漫漫,我哥那么爱你,爱你爱到死,你就这么绝情?” 李兆骏试图分开两人,司徒雪霏死不放手,把路漫漫的胳膊掐得淤青,又哭又喊。终于,路漫漫说:“好,我跟你走。” 李兆骏叫:“雪霏,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你就不能再等等?” 司徒雪霏说:“我哥每分每秒都可能死去,你叫他等?” 路漫漫走到李兆骏跟前,握住他的手,说:“蜜月什么时候都可以补。眼下若不马上赶回,恐怕你在亲友面前不好交代,落得个薄情寡义的坏名声。事分轻重缓急,我们马上收拾行李走吧。” 李兆骏长叹一声,明白,事情已无回旋余地。他打电话叫了出租车,跟路漫漫一起风风火火把行李一股脑塞进箱子,跳上车,直奔机场。 司徒家的私人飞机一直在待命,坐上飞机,三人都面色沉重,各怀心事。飞机升空,路漫漫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逐渐消失在眼前,那些灯火好似洒落人间的星河,终于,飞机越升越高,城市被云层遮蔽。 司徒雪霏把座椅放倒躺在上面,头发蓬乱,嘴唇干裂,缩成一团昏睡。李兆骏握紧路漫漫的手,钻戒硌在手心,微微地疼。 她说:“戒指……先还给你吧。” “为何?难道你要悔婚?” “不是……我……只是……哎……”路漫漫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他们这一趟热血孤勇的结婚之旅遇到这个意外,恐怕,之后的还有更大的波折。 过一会儿,她见司徒雪霏起身去洗手间,狠下心肠,把手上戒指脱下,对李兆骏说:“我们结婚的决定原本就很仓促,又瞒着他们。此时不好火上浇油,免得他们责备你。司徒小姐还没发现戒指,你先藏起来,日后再做打算,好吗?” 李兆骏握紧她的手,坚决地说:“留着,这是我赠与你的礼物。” 路漫漫只得把戒指塞到口袋里。 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们落地,司机来接,马不停蹄赶到医院,没料到有这么多记者围在医院外面,记者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看见豪车出入就认定是司徒家的亲友,一阵闪光灯狂拍。 李兆骏问:“怎么回事?” “纸包不住火,在盛京,那么拉风的兰博基尼跑车并不多,新闻一放,就有人认得是我哥出事,都在等消息,看他是死是活。” 李兆骏问:“公司是否运转正常?集团股票走势如何?群龙不能无主。” 310、伤得不成人形 司徒雪霏好似看外星人那样看李兆骏:“此时此刻,我们还管那些吗?地震海啸第三次世界大战我都不管,我只要我哥活下来。” 他们从地下停车场进入病房,这是重症监护区,护士们在走廊上快步奔走,一股消毒药水味道,没有很多闲杂人等,反而有保安守卫巡逻,如临大敌,看来司徒家花了重本。路漫漫走在最后面,远远就看见马三站在一间病房门口踱步。 三人在这间病房门口止步,马三对路漫漫点头致意,他双眼密布血丝,嘴角下垂,嗓子沙哑:“路小姐,你要有心理准备,少爷伤得很重,肋骨插入肺中,锁骨和胫骨骨折,下颌脱臼,脸上划伤,玻璃碎片刺入眼睛,头部受到撞击,目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 她深呼吸,一言不发。马三打开房门,司徒雪霏和李兆骏迫不及待走进去,路漫漫犹豫片刻,踏入房间。这一瞬间,她觉得心脏停止,胸口闷得好似压上一块大石头。 她看见了司徒修远,不,确切地说,只是白床单上一具白色的人形,他的两条腿都打上了石膏,身上和胳膊缠满绷带。眼睛上盖着纱布,整个头都被缠起来,只露出脸的下半部分,上面也是伤痕累累。 他像一具木乃伊,像巫毒娃娃……就是不像个人。路漫漫张大嘴巴,不敢置信,这就是那个俊美无双,玉树临风的司徒修远。 司徒雪霏拖着她的胳膊,让她凑近些。 “看清楚,我哥伤成这样,都是为了你!” 路漫漫很害怕,双拳紧握,嗓子眼发干。房间里各种仪器围绕在床边,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司徒修远的鼻子里插着管子,嘴唇张开,发出浑浊而微弱的呼吸声。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路漫漫声音颤抖:“他……会死吗?” 这时,医生进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卓雅和李建明。看见儿子,李建明怒道:“发生这么大事,满世界找不到你的人,干什么去了?” 李兆骏沉默。 卓雅走到病床边,注视着儿子,老泪纵横。此刻她不再是个高高在上的贵太太,她只是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路漫漫心里涌起怜悯之情。 卓雅转身,面对路漫漫,说:“我儿子半死不活,我这个妈,一颗心也死了。路小姐,我知道很为难你,但你和修远认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一点恩情都不顾。请你陪陪他,如果他听见你的声音,说不定会醒来。” 医生说:“伤者几次短暂苏醒的时候,一直叫漫漫,就是叫你,对吗?不管你是谁,小姐,请留下来,这类伤到头部的病患,最重要的是求生的意志。他需要持续不断的外在刺激,跟他说话,说什么都行,他也许听得见。” 这时,李建明拉一拉卓雅:“今天安排了记者会,我们必须走了。” 一行人来去匆匆,连司徒雪霏也跟着走。李兆骏双手按在路漫漫肩上,她握住他的手。 “我回家陪梦晓,再去公司一趟。一有空我就会来看修远,你辛苦了。马三和看护24小时待命,有事吩咐他们。” “好,你去休息吧。” 李兆骏离开时,在门口停顿片刻,看着路漫漫的背影,她默默站在床尾,面对躺在床上的人形,心中酸楚,终于关上门离开。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宁静,路漫漫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各种管子和电线。泪水在她眼里聚集,她想哭。他身体几乎全都缠满绷带,散发出一股血和消毒药水混合的味道。 她记得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衬衫上淡淡檀木清香,皮肤光洁而健康,充满活力。此刻,他躺在这里,奄奄一息。 她试探着触摸他露出的一段完好的胳膊,吓一跳,抽回手。她本以他是冰凉的,然而,肌肤滚烫,好似发烧。他还活着,体内仍有顽强的生命力。她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想象他遭受的巨大痛苦,骨骼碎裂,鲜血淋漓。医生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他身上肯定被缝过几百针,打钢钉,输入各种药物,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他不像个人,而是一团肉。 他从前是强壮的,结实的手臂,宽阔的胸膛,常年坚持健身,肌肉线条漂亮极了,像个名模。而此时,他浑身都布满伤痕,再也不是那位俊美的司徒大少爷。但是,他还有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他在生死线上挣扎,一想到这个,她内心翻江倒海,怜惜和伤感,还有懊悔,一起涌上心头。 脸上痒痒的,她低头看衬衫前襟,已经湿了一片,原来她在哭。 她独自在病房里坐了许久,其间没人来打扰他。医生来过一次,她问:“他会恢复吗?” “我们医生总是做最坏的打算,抱最好的希望。如果他能熬过来,清醒之后,我们再做评估,但完全恢复从前的模样是不太可能。他的脸上有几处伤痕,需要整形医生来妙手回春。而骨折的地方,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另外,他头部受到冲击,可能会有失明或者失聪之类的情况,玻璃伤到他的左眼,虽然已经取出来,但视力有损。” 路漫漫觉得疲倦……太多消极的信息,令她无法承受。 她想回去休息,离开时,马三说:“路小姐,有司机接送你。” “不必,我叫出租车。” “路小姐请别为难我,我也是听差办事。夫人说,以后每天早上,司机都会去您住处等。” 路漫漫没辙,只得服从安排。司机开一辆黑色奥迪,车窗贴得全黑,显得神神秘秘。她在车上打给李兆骏:“我很疲倦,先回去休息。” “到我家?” “不……我想,目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仍然跟田甜一起住。” 李兆骏在电话那头叹息,说:“只能这样办。我也很忙,我们保持联络。” 路漫漫回到家,田甜已经在了,看见她一脸倦容,说:“你吃过晚饭没有?我热点饭菜给你吃。” “好。” 等田甜弄好端上桌子,一看路漫漫已经仰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轻轻给她盖上一床薄毯,自去忙活。 路漫漫这一觉睡足两个小时,哎哟一声惊醒,田甜笑道:“累坏了?结婚顺利吗?” 路漫漫举起光秃秃的手,说:“结了等于没结,刚注册,就被司徒家的人叫回来。” “为何?” “你没看新闻?司徒修远……出车祸重伤。” “啊?我这两天店铺里生意太忙,没关注。” 田甜忙打开电视看本地新闻,正在播放司徒集团的新闻发布会,路漫漫一看,真齐全,司徒夫人和司徒雪霏、李建明和李兆骏父子都在。 李建明对记者说:“司徒集团制度成熟,有一班出色的职业经理人,虽然总裁目前暂时在医院治疗,但不会影响总公司和下属各子公司的运作。总裁不在这段时间,根据公司章程,他在董事会的权利和义务,都由司徒夫人和司徒小姐代为行使。请各位股东放心,也感谢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我们会及时将总裁康复的情况公布给大家。” 镜头偶然带到李兆骏,他低垂着头,唇角紧绷,神色严肃。而坐在正中的卓雅,穿着象牙白色套装,拇指大的南洋珠项链和配套的耳环,妆容素雅,整个人看起来镇定自如,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让人肃然起敬。年过花甲的她,眼角眉梢还遗留年轻时美貌的遗迹,临危而不乱,路漫漫不由得想,无论她某些方面多么讨厌,仍然值得敬重。换做一般人,此时早就哭天抢地,哪有这般力挽狂澜的破例。 田甜张大嘴:“那个,司徒大少爷真的出车祸,严重吗?” 路漫漫点点头,说:“我很累,改日再谈,好吗?” 田甜给她把饭菜再热了一次,路漫漫胡乱吃了两口,就把自己锁进房间不出来。她伸手到牛仔裤口袋深处掏出那枚tiffany钻戒,看了许久,把它放到抽屉深处。 路漫漫昏睡了十个小时,在手机闹钟锲而不舍的响声中挣扎着醒来。她哈欠连天地走进浴室,冲澡,水温调低,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她脑海里,司徒修远的形象盘旋不去。即使他遍体鳞伤,她仍然能认出他来,这是个在她生命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的男人,再恨,也抹杀不了他存在的痕迹。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个黑眼圈像熊猫,为何这般疲倦?是否因为在梦中承载了太多影像,连睫毛好似都抬不起来。她将一头卷发用宽齿梳梳通,随手绑个马尾。她无心装扮,就这么素面朝天走出浴室,田甜已经打扮得光鲜亮丽,准备开店做生意。她将路漫漫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你再颓废的时候,也像个病美人,一样是爹生父母养,真是不公平。我一天不敷面膜,脸上就蜡黄。” 路漫漫笑笑,把田甜的夸奖照单全收,权当是一种安慰。 311、你还记得我吗? 田甜出门,路漫漫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吃早饭。白粥,香菇肉包,榨菜。香气扑鼻,她却没有胃口。她惦记躺在医院里的那个男人。他会不会活下来,痊愈?他有没有后遗症,会残疾吗?会不会变成瞎子,聋子?他会不会失去记忆,忘记她是谁? 她搅着碗里的粥,发现眼泪掉在里面,为何热泪盈眶?一想到司徒修远,就为他而哭泣。真是可笑,她明明诅咒他去死!她甚至还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她强迫自己进食,今天她还是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出于某种“道义责任”。 她下楼,看见司机在等,叹口气,走过去,问:“等很久了吗?你可以打电话催我。” “路小姐,这就是我的工作,等您是应该的。” 到达医院,卓雅已经在那里,老太太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精心修饰过。天塌了,面对外人,她仍然保有一丝尊严,这就是大家风范。 路漫漫看起来毫无血色,风吹就倒的模样,卓雅看出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司徒修远。有感情就会有牵绊,她不会真的狠心不管。 卓雅对路漫漫说:“跟修远说说话,让他听见你的声音。” “他听得见吗?” “我绝不会放弃希望。医生说你昨天来过之后,他的脑波更活跃,各项生命指标都在上升。我儿子是个坚强的人,他曾在瑞士滑雪遭遇雪崩,在那种极限的情况下,他仍然坚持到救援到来,我相信他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路漫漫低头,是的,司徒修远是永不言弃的那种男人,还记得他们的飞机迫降在荒郊野岭时,他是如何带着她爬上山顶求援的。过去历历在目,他迷人,潇洒,有值得信赖的肩膀。同时也放荡,霸道,予取予求。她的情绪十分复杂,不知该走还是留。 马三进来说:“夫人,董事局请您去公司议事。” “小姐和李律师他们呢?” “他们都已到场等您。” “好,我这就走。” 卓雅起身便走,说:“路小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该做什么,不必我哀求抑或命令,对吧?” 屋里静寂如坟墓,那些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路漫漫缓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上午的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床上,照亮司徒修远从绷带里露出的鼻梁和嘴唇,下巴上的胡须已经疯长。 她轻声叫:“修远。”声音抖得如琴弦。她觉得这是徒劳无功,除非奇迹出现,此刻司徒修远就像一尊雕像,或者一棵树。 事实上,司徒修远听得到,他听得见那宛如高塔顶上铜铃轻响的美妙声音,温柔而空灵,他听得出有人在呼唤他。他身处黑暗之中,好像粘稠的果冻包裹着他。他能感觉到那声音如羽毛般轻抚在他心上,使他不再感到孤单和恐惧。他想冲破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想要挥舞手臂,想要跳跃,想要站起来。他动弹不得,但是,那声音在呼唤她。 路漫漫开始自言自语,对司徒修远倾诉她的心事:“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场景,你让我口干舌燥,双膝发软。那年我才十六岁,不懂那就是男女之间的吸引力。我觉得你有完美的身体,却包裹在冰冷的西装革履之下,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一句话背后仿佛都有潜台词,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有手指,在挠我的脸,痒痒的。” 司徒修远听见了,他的呼吸变得更快,有更有力,胸膛缓缓起伏。路漫漫发现了这个,她试探着抚摸他的手。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多么迷恋你,我跟姐姐说,你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令我神魂颠倒。我常常梦见你,又怕姐姐知道,我怀揣着对你的暗恋,好似揣着赃物的小偷。 司徒修远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路漫漫大吃一惊,怀疑这是幻觉,抑或,只是毫无意义的抽搐。她凑近,看他的脸,他的面容仍然毫无表情。她摩挲他下颌上的胡须,痒痒的。他没有动。 她重新坐下,继续开始独白。司徒修远在混沌之中仿佛看见金光从乌云背后绽出,他心跳加速,努力集中精力,捕捉路漫漫的声音。 “在你家住的那一年,可能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被宠爱到忘却姓名。你第一次去舞蹈学校接我下课,我兴奋得都快晕倒。那之后你又来接过我好几次。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那辆劳斯莱斯的奶油色真皮座椅上,你抱着我的脚,替我按摩小腿,问我练舞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我一无所有,但因为你宠我,我像个公主……” 李兆骏来了,他悄悄拧开房门,听见路漫漫在说话,他站在门边,屏住呼吸倾听。好一会儿,他才关上。问守在门口的马三:“路小姐几点来的?” “九点左右。” “天啊,她一直在对修远说话吗?”李兆骏抬手看表,已经十二点。他心里酸酸的,路漫漫现在是他的妻子,却对另一个男人倾诉她的爱意? 李兆骏咬牙,抬手敲门,然后走进去。 路漫漫有些局促,站起来,双手在裤腿上搓,掌心里都是汗。 “你在跟修远聊天?” “是,他一个人躺在这里,毫无知觉的样子,真的很可怜。” “他还在昏迷,你说什么,他听不见。” “我没法看他一个人凄惨地躺在这里,如果他真的有知觉,他一定会伤心。” 李兆骏说:“如果他苏醒,医生会通知我们的,来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跟我一起去喝杯咖啡。”路漫漫看一眼司徒修远,顺服地跟着李兆骏离开。马三仍旧尽职尽责地坐在门口守卫。 在咖啡馆,路漫漫捧着一杯热咖啡,贪婪地喝下去,她太需要咖啡因的刺激。 “如果你觉得疲倦,没必要一直陪着。” “他也许会需要我,他随时会醒来。” “漫漫,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你是不是有负疚感?” 路漫漫垂下头:“是。” “这不公平,你不能因为他的独占欲,一辈子不嫁人,不谈恋爱。他将你视作什么?地下情人,小妾?漫漫,你有你的人生。” 路漫漫转移话题:“我在新闻上看见你出席司徒集团的记者招待会,是去陪你父亲吗?” “不,我是受司徒夫人所托,重回集团,任临时总裁特助,协助她处理目前公司的事务。我曾一度担任集团总经理,对情况比较熟悉,司徒家也信任我。” “他们难道没有总经理和其他可用的人吗?” 李兆骏微笑:“司徒集团家大业大,难免有人趁虚而入,打歪主意,司徒家只信任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现在的生意怎么办?” “我打算找一个得力的人接班,我做挂名老板。” 路漫漫想想说:“你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公司做起来,是不是太可惜?” 李兆骏握住路漫漫的手:“没什么可惜的,从我想跟你结婚开始,我已打算退休,我母亲有遗产给我,不花天酒地的话,足够生活。致胜贸易一直有在赚钱,每年入账够我们开销,我想带你和梦晓一起去美国生活。” 路漫漫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李兆骏已经考虑得那么长远。 “可是……现在……” “现在当然走不了,我们的婚事也没有公开,先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从长计议。” “好。” 喝完咖啡,李兆骏送路漫漫回到病房,看司徒修远换药,然后离开。路漫漫坐了一会儿,继续跟司徒修远说话。司徒雪霏前来探视,她脸色忧戚,站在床边,久久不动。 “路漫漫,请你多陪陪他,他需要你。” 路漫漫苦笑,轻轻摇头:“我已跟你哥纠缠了太多年,眼下我不过是出于同情,我不会承诺什么。” “我哥是最好的男人,你很明白。” “哦?你可以说他是一个好儿子,好哥哥,好上司,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男人。” 司徒雪霏凝视路漫漫:“你撒谎,如果我哥不曾使你快乐过,你不会回来看他。” 气氛尴尬而凝重,这时,司徒修远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扯动输液管子晃荡,司徒雪霏大喜,狂按铃,医生和护士马上进来。 “我哥身体有反应!他是不是醒了。” 医生查看脑波图,说:“比前两天有进步,生命迹象越来越活跃。我注意到当有人陪伴的时候尤其活跃,可见他对外界的声音有反应。” “之前我哥短暂苏醒过,为何这两天毫无知觉?” “因为我们又做了一次脑部手术,清除淤血,使用的一些药物使得他昏迷,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以避免他的脑部受到更严重的伤害。等药物代谢之后,相信他会有进步。司徒先生的身体很健康,我们有信心。” 司徒雪霏继续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她请求路漫漫:“我必须回公司,这里交给你了。” 路漫漫盯着她:“你们倒是相信我,不怕我趁机报仇,拔掉他的氧气管?” 司徒雪霏摇头:“不,你不是那种人。” 312、你的呼唤是天籁之音 路漫漫长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下,这样的一天显得枯燥而漫长,她说话说得口渴,却好似停不下来。她为何留下?是因为司徒家的人拜托他吗? 她的感觉难以言表,她害怕会重新爱上这个男人,只因为她一句话,他就真的以死来恕罪。她心里有那么一丝内疚,想抽身,却身不由己地留在这里。 深夜,回到住处,她倒在沙发上,头痛,她想找一粒止疼药吃,可全身力气仿佛都流失出去。疲倦使得她连手指都动不了,到底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许愿和田甜一起回来了,她勉强坐起来,把裙子整理一下,以免失态。 “hi,许愿,你来了。” “你脸色看起来像鬼一样,快起来,我们打包了酸菜鱼和米饭。” “没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是怎样?想成仙吗?” 许愿和田甜一左一右,把路漫漫架起来弄到饭桌边,把酸菜鱼倒在大瓷碗里,微波炉再热一热,端给路漫漫吃。 “慢点吃,小心鱼刺哈。”许愿叮嘱。 路漫漫挤出一个微笑:“你们俩今天好兴致。” 田甜说:“周末啊!” 许愿买了砂糖橘,三个人坐在饭桌边聊天吃东西。 “漫漫,听说你这两天在医院照顾司徒集团的大少爷?真的吗?” 路漫漫看一眼田甜,她有些羞赧。有了男朋友,闺蜜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路漫漫淡然道:“司徒少爷曾是我姐夫,人心都是肉长的,看他像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有什么恩怨,都忘了。” “漫漫,你一向重情义,我们都理解。其实,我有事想拜托你。” “你说?” 许愿和田甜交换一个眼色,许愿咳嗽一声,说:“既然你跟司徒家关系密切,能否请你牵线搭桥,我想跳槽,到司徒集团谋个差事。” 路漫漫放下筷子:“你原来公司做得不是挺好吗?” “一般般吧,半斤八两,去年奖金还可以,今年因为原材料和人工都在涨价,业绩疲惫,前途渺茫。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想趁年轻,多存点钱当老婆本。” “那,你到司徒集团想做什么?” “他们有几家子公司也是机械类的,专业对口。你可否帮忙问一问?” 路漫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若开口,司徒家对她当然有求必应,只是她不愿欠这种人情。可是,她也不好意思不帮朋友的忙。 她想一想说:“我问下我前老板。” 田甜马上说:“李兆骏?他不是已经跟你结婚了吗?你们……好奇怪哦。” “结婚的事不提了,情况很复杂,一言难尽。他自己有个小公司,你们知道的,从前给我的待遇很好,许愿,你如果愿意,我介绍你给他认识,兴许他能提供给你更好的岗位和薪酬。” 许愿搓手:“那真是太好了。” 路漫漫言出必行,当晚就打电话给李兆骏,他雷厉风行,立刻答应第二天一早,跟许愿在一家星巴克一起吃早餐,非正式地谈一谈。 许愿一早就出门,提前了半小时到达。李兆骏推门进来,许愿不认得他,但路漫漫给他看过照片,他马上站起来招呼:“李先生,这里。” 李兆骏走过去,跟他握手问好,然后点了一杯咖啡,坐在许愿对面。李兆骏一眼看见许愿手上戴着一块浪琴手表,很眼熟。 “表不错。浪琴作为入门级的腕表,很适合年轻人。” 许愿露出憨厚的微笑:“您知道路漫漫和她闺蜜一起开二手奢侈品店吧?她闺蜜就是我女朋友,这是她特地给我留的,价格很划算,我很喜欢。” 李兆骏微笑点头,心想路漫漫她们做生意讲规矩,确实没有泄露物主的身份,许愿根本不知道这块浪琴表原本是他的东西。他很喜欢许愿这种坦荡荡的态度,是什么阶层,就按照那个阶层的能力来消费,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你不介意买二手的东西?”李兆骏问。 许愿说:“当然不,只要物美价廉,又合用,二手的也很好啊。我不是有钱人家小孩,以前在德国也是个苦逼留学生。那时候常去跳蚤市场淘些锅碗瓢盆,有时候还去捡公共厨房里旧房客抛弃的水壶什么的用,不舍得买新的。汉堡港的鱼市就像中国的农贸市场一样,我们一帮学生专门在周末上午去等收摊,因为收摊时水果都是贱卖,一大箱葡萄十欧,欢天喜地抬回来大家分着吃。路漫漫从前跟我合租过一阵子学生宿舍,我没钱买矿泉水喝,都是喝自来水,她很大方,瓶装水啊厕纸啊什么的,都是她在买,我蹭了很久呢。” 李兆骏含笑听着:“留学生活确实清苦,不懂事的就伸手跟父母要,懂事的就勤俭节约。你留学时打工吗?” “打啊,什么都干过。中餐馆打杂,帮人做中德翻译,我甚至还去帮空客公司卸过包裹呢。十块钱一小时,腰酸背痛,做一天才100欧,但还是很开心,毕竟是自己劳动所得。” “很好,我喜欢诚实又能吃苦的员工。我这家公司规模并不大,但利润一直很不错,我重视的是每个员工的生产力。像你这样的条件,必然能者多劳,如果工作强度大,需要常常飞德国出差,你是否能够承受?” 许愿拍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年轻时不吃苦,老了才叫苦。” 李兆骏很欣赏这种态度,当下便和他详谈起来。 路漫漫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下楼,司机已经在等。她居然有些期待今天的见面,她一定是疯了,嫁给李兆骏,却惦记司徒修远。她以为可以控制感情,殊不知,人的心自己有腿,往哪个方向走,不受大脑控制。 司机陪路漫漫到病房门口才走,这时,司徒修远的房里很安静,除了医生护士进出,马三守卫门口之外,没有一个人。路漫漫觉得疑惑,略想一想就明白了,司徒集团几万员工的烂摊子,已经够至亲之人忙得焦头烂额,而司徒修远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司徒家绝不愿意被公众知晓,不但严防媒体,也谢绝一般朋友的拜访。 路漫漫坐在老位置上,柔声说:“早安。你饿不饿?只靠输液怎么行呢?你从前有ps一般性感的身材,只要脱下衣服,就能令一群女人晕倒。这一躺,估计你的腹肌要从巧克力变成豆腐花了。”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营养的话,抚摸他一边的胳膊,那里的绷带已经拆开,看得见皮肤上缝合的伤口,如蜈蚣一般。 突然,司徒修远的呼吸变得沉重,胸口也剧烈起伏。她惊喜不已,难道司徒修远真的能感知到她的陪伴?他认出她的声音,闻到她的味道,他在努力给她回应。 “嘿,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贴在他耳边低语,看见他绷带里露出的一块头皮,他那乌黑浓密貂皮一般的黑发已经被剃光了。她突然鼻酸,以手指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你痛不痛?你要努力醒来,不要睡过去,好不好?你是司徒修远,你身上肩负着许多使命,怎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司徒修远听见了路漫漫的声音,他渴望那种温柔的安慰,好似清晨的阳光一般温暖。他想要靠近她,拥抱她。这声音给予他力量,他不要陷入黑暗的深渊,他要醒来,要跟她交谈,说他有多么想念她。 司徒修远的胳膊抬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路漫漫马上察觉到了。他左边锁骨折断,打了钢钉还未愈合,只有右臂能够活动。这轻微的动作已经让他疼得钻心,体内的止疼药已经对他没用,痛苦好似一条毒蛇在他四肢百骸流窜,咬着他每一条神经。 可是,他想动,他想告诉路漫漫,他还活着,他要她在这里。如果他永远昏睡下去,路漫漫终将离开。他不要一个人在孤独和空虚中沉睡,他要她在身边。 于是,他再次挣扎着,转动手腕,把手翻过来。路漫漫心脏狂跳,她看见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她立刻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睛上依然覆盖着纱布,但他的嘴唇在翕张,仿佛想要说话。 “修远,你听得到吗?”路漫漫揉着他的手臂。 他很想大叫,喉咙却痛得好似砂纸在磨。路漫漫凑近:“你说话,我听得见。” 他张开嘴,声音低微,可是她马上就听明白了,他在唤她的名字:“漫漫……漫漫……” 胸口如受重击,泪水瞬间喷涌而出,她握住他的手,激动万分。她按铃叫护士。 “他苏醒了!” 很快走廊一阵嘈杂,几个医护人员走进来,量血压,测心跳,注射药物,忙碌好一会儿。司徒修远眼睛上的纱布仍然没有拆开,他挣扎着抬起手,叫:“漫漫……” 路漫漫赶紧扑到他身边:“我在这里,我一直陪着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而沙哑,带着哭腔。 啊,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坚持不懈把他从浓黑的痛苦之中唤醒的天籁。这声音存在于他的记忆深处,仿佛已经融入骨血之中,粉身碎骨也忘不了。 313、遗忘的,记住的 他把手掌摊开,说:“痛。” 她对着光细看,原来他掌心里有细小的玻璃渣嵌在里面,想想都疼得钻心。护士忙走来想替他处理,司徒修远却马上察觉那触感和体味的不同,他抽回手,固执地叫:“漫漫……” 路漫漫对护士说:“让我来吧。” 护士将消毒酒精棉和小镊子交给她,她拉起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夹出玻璃渣,司徒修远疼得嘴里抽气。好不容易处理干净,涂上消毒液,他松了一口气。 听说司徒修远苏醒,所有人都赶到,黑压压挤满房间,他身体虚弱,绝大部分时候是听众人嘘寒问暖,偶尔动一动手指回应,或者说简单的几个字回答——热、痛、渴。 但是,他叫得最频繁的还是“漫漫”,仿佛这个名字是咒语,挂在嘴边,就可缓解痛楚。 卓雅眼含热泪,坐在床边握住司徒修远的手:“儿子啊,你要快点好起来,咱们家只有你一个男人,你是顶梁柱,整个公司的事都指望你拿主意呢。” 司徒修远喉咙里一阵痛苦的咳嗽,然后问:“爸爸呢?” 全体凝固,司徒修远眼睛看不见,还抬起手,在空气中摸索,叫:“爸爸?” 无人应答,司徒修远不记得司徒雄已经失踪多年? 医生咳嗽一声,说:“应该让伤者多休息,有助于伤口恢复,我看今天到此为止吧,大家都离开,让他安静一下。” 护士走上前去,注射药物,司徒修远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沉沉睡去。大家走出病房,面面相觑。医生心里有数,引入办公室细谈。 “司徒先生可能失忆。” 司徒雪霏尖叫:“什么?他不认得我们了?” 路漫漫一言不发,和李兆骏以眼神交流彼此的忧虑。 “很难讲,我建议之后几天,在他精神状况好的时候,诸位问他一些问题,看看他记得什么,忘记什么。头部受创的患者,出现短暂性失忆是常有的现象,很多病例是过一阵子会慢慢恢复。” 李兆骏问:“假如是永久性的失忆呢?” “那……其实也不影响生活,人的记忆分为程序性记忆和陈述性记忆,比如他受伤前会游泳,会开车,懂外语,现在还是会,跳舞的舞步,数学的公式,穿衣的顺序等等,这些事情也是不会忘记的。但他可能忘记举行过婚礼,和家人的某次度假,爱吃的某种食物等等。” 司徒雪霏愤然道:“如果他都不记得家人的状况,怎么能说不影响生活?生存和生活是两回事,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他不能这样迷迷糊糊过一辈子啊!” 医生露出为难的神色:“人的大脑非常复杂,有很多事,是我们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的。我是一个外科医生,并非神经科学家,也许我可以转介这方面的专家来帮助你们。” 卓雅镇定地说:“当然,我们希望他恢复从前的样子。” 路漫漫只听,不说话,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咕哝——他已经不一样了,留在肉体和心灵上的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人的心啊,不是一泓清水,船过水无痕。人的心是一棵树,风吹雨打,花开过,鸟来过,都会刻下痕迹。 这一夜,谁都睡不好。司徒雪霏半夜又被噩梦惊醒,在梦里,kai又出现了,他还是那个样子,苍白,潮湿,头发往下滴水,赤着脚朝她走来,就像溺水那天的情形一模一样,他端着一个盘子,天真的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她,讨好地说:“雪霏阿姨,水果给你吃。” 司徒雪霏定睛一看,那盘子里装的不是水果,而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她尖叫着醒来,浑身是汗,好似从水里爬出来一般。 第二天,她找夏梦。 她哭着说:“我好难过,好内疚,今日的灾祸,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害死kai,路漫漫就不会憎恨我哥,她就不会跟兆骏好,我哥伤心欲绝才会撞车,他是存心寻死。如果我哥死了,我也不活了。” 夏梦神情恬淡,听她发泄之后,说:“谁说那孩子是你害死的,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碰过。” “可是,我没有跳下去救他。” “你哥不是去救他了吗?还是没救活,可见那就是他的命,老天爷给每个人的命数和福气是一定的。他在世上只有那么多日子。与你无关,与你哥哥更加毫无瓜葛。” 司徒雪霏看着夏梦,这个永远如冰雪女王一般的名媛,脸上好似戴着面具,她一点悲伤或者悔恨的情绪都没有。简直让司徒雪霏疑心当日是她的心魔作祟,夏梦并没有在那个关键的一瞬捏住她的手,叫她闭上眼睛继续睡。 夏梦置身事外,承受苦果的,只是司徒雪霏。她无法对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眼见“报应”落在哥哥身上,她恨不得她自己去死。 第二天,路漫漫一大早就赶到医院,其他人却比她更早。今天,他要拆眼睛的纱布,玻璃伤到眼球之后,医生给他做了手术,至于他的视力是否收到影响,今日就见分晓。路漫漫很紧张,手心一直冒汗,李兆骏悄悄握住她的手。 纱布解开,司徒修远皱起眉头,抬手挡住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眯着眼睛环视屋里的每个人,然后,他轻声呼唤:“漫漫!” 路漫漫觉得天旋地转,那么多人,他却第一个认出她,唤她的名。没人觉得惊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不知是谁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她往前跌了一步,松开了李兆骏的手。 司徒修远朝他伸出手来,渴望和她肌肤接触。路漫漫很想握紧他的手,那冲动强烈得使得她脸颊发烫,她强迫自己冷静,问:“你记得我是谁吗?” 司徒修远笑,他说话仍然没有力气,声音极低:“爱人。” 李兆骏背过身去,走出房间。他不想再听下去,路漫漫是他的妻子!卓雅和司徒雪霏围上去,问了好多问题,有的他记得,有的他完全懵懂。 医生阻拦说:“一次性不要讲太多话,让病人多休息。” 路漫漫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房间,她扭头看司徒修远,护士正在给他输液,他的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路漫漫而移动,依依不舍。 李建明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 “路小姐一起来吧。” “我……不太方便吧。” “此刻,修远最需要的就是你。” 坐到餐厅的包厢,众人都很沉默,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 司徒雪霏说:“请你多陪伴我哥,你有任何要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路漫漫说:“事到如今,司徒小姐还是没有明白,世界上有许多事,不是钱可以解决。 她低下头:“我早已明白了,钱常常令我不快乐。” 卓雅的声音近乎哀求:“请帮助修远度过这个难关。” 路漫漫不愿听下去,她疲倦地往后一靠:“你们不必把我像菩萨一样供起来,我不是铁石心肠,也不会趁火打劫。但我也不会承诺你们任何事,我只能尽力而为。不管他能否恢复记忆,至少在他住院这阵子,我不会离开。我饱了,你们慢用。” 路漫漫起身就走,李兆骏忙问:“你去哪儿,我送你。” “去医院,有司机送我,不必担心。” 她的心情很复杂,强烈感受到司徒修远和她之间存在某种无形的联系,使得她难以忍受他孤单一人躺在医院里。 护理人员给司徒修远喂了一些流质食物,他精神还可以,很清醒。眼睛里还有一些血丝,医生说慢慢会消散。 他微笑着迎接路漫漫,直到她坐在身边。她的眼神澄澈,迎上他的黑眸。 他张开嘴,路漫漫凑近,他轻声问:“我是不是瘫痪了?” “哦,没有,你只是两条腿都有骨折,打了石膏不能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一阵子就好。” 他脸上露出一丝痛楚,抓住路漫漫的手,示意她往下摸。路漫漫明白了,因为他自己够不着,他想知道还有没有感觉,如果瘫痪了,下肢会麻痹。 路漫漫咬唇,此时屋里没有别人,她掀开床单,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脚踝,他的皮肤冰凉,而她的手温热。她轻轻摩挲,问:“有感觉吗?” 司徒修远微笑:“舒服,继续。” 路漫漫气结,他原来是调戏她! 他努力抬起手臂,指一指脸。 路漫漫没好气地说:“感谢安全气囊,你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全啦!是划破了几处,下颌骨脱臼,现在肿得像猪头。不过你不会毁容。” 他眯起眼睛笑,心情好得像晴空万里。 “检查一下那东西还在不在。”他指一指腰部。 路漫漫怒目而视:“流氓!”然而,她憋不住,还是笑了。 “你是不是撞傻了,那东西如果不在了,导尿管是插在哪里?” “功能健全吗?” 路漫漫欲哭无泪,为什么这个人撞成破玩偶一样躺在这里,还可以这样放荡? “不如我按铃,叫护士来给你重新插一次导尿管,那时候你就知道那东西行不行了,据说很爽哦!”路漫漫语气轻松,脸上却滚烫。 司徒修远咧开嘴笑。 314、他仿佛脱胎换骨 这样说了一会儿话,司徒修远觉得很疲倦,眼皮直打架。 “睡吧。” “别走。” “好,我陪你,等你睡着了才走。”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路漫漫坐在床边许久,看见他缓慢地沉入梦乡,唇角还挂着一个孩子气的微笑。无助的他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年轻而脆弱,这是路漫漫从未见过的他的另一面,也许是因为他忘记了很多事情的缘故,他甚至都不记得为何会撞车,也不记得曾和路漫漫有那么激烈的争执。 医生说他恢复的速度惊人地快,一方面是因为原本身体底子好,另一方面是他无比坚强的意志力,好似体内真有一个永不熄灭的小宇宙一般。现在病房里一些维持生命的仪器已经撤走。他不能动弹却仍然魅力十足,眨眨眼睛,护士们已经被迷得晕乎乎。 路漫漫凝视他,房间好似变成一个白色的茧,越来越小,小得只能容纳他们两个人。这次车祸仿佛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改变了他的性格,抑或,是凸显出他原本的性格?更接近最初相识的时候那个他,潇洒,风趣,自信。 她曾经庆幸终于摆脱他,而这一次,她会不会再次陷落。 司徒修远睡着了,她下楼到停车场,司机在等,然而,李兆骏也在等。她犹豫片刻,走向李兆骏。 司机说:“路小姐,我不好交代啊。” 李兆骏说:“你就说人是我带走的。” 路漫漫一声不吭,钻进李兆骏的车。 “去看看梦晓吧,她一直惦记你。” 她点头同意。 到家,女佣开饭,家常的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路漫漫欢呼一声,埋头猛吃。李兆骏很欣慰,有胃口就好,就怕她身体垮掉。 路漫漫吃完一碗饭,觉得简直是再世为人,活了过来。 她问:“梦晓,你的身体怎么样?痛不痛?” 梦晓摇头,说:“我现在身体可棒啦,我马上就可以上学了,爸爸今天还陪我去跑步了呢?” “你可以跑步啦?” “是啊,我们在花园里跑了三圈呢!” 李兆骏笑说:“她现在像脱缰野马,拉都拉不住。” “我好像能听见kai在陪着我,他的心脏在这里跳动,鼓励我跑快一点,久一点。”李梦晓把手按在胸膛。 路漫漫泪盈于睫。 晚饭后,路漫漫陪着李梦晓,给她讲故事,陪她画画,看看快九点了,就陪她去洗澡,她看见小女孩胸口一道笔直的伤口,淡红色,提醒着她真实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梦晓回房睡觉,路漫漫也该告辞。 李兆骏拉住她:“你是我老婆,去哪儿呢?” “我……我的东西全在田甜那里,还是回去住比较方便。” “搬过来吧,我们已经是夫妻。” 他从后面抱紧她,不肯松手,唇贴在她脖子上,呼吸灼热。 “好像,时机未到。” “什么是时机?我们到等到何时?” “我心里很乱,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令谁失望。如果稀里糊涂活下去,似乎也没有问题。可是我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忍受混沌的人,我的世界要分清楚黑白。现在我好像站在岔路口上,左边是你,右边是修远。我必须想清楚,做出抉择。我不能白天在他身边,晚上却……在你怀里。我无法割裂自己。” 李兆骏僵住,然后,缓缓松开。他恢复冷静自持:“好,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漫漫,请仔细想一想,在你年轻的生命里,谁带给你更多平和喜悦。你想脱离那个痛苦暴烈的过去已经很久,不是吗?你终会明白,选择我这条路,你会幸福。” “我相信,一直坚信不疑,你是可以令女人心满意足的男人。” 路漫漫告辞,回到田甜家,并不意外,许愿在那里。 他看见路漫漫,立刻站起来,兴奋地搓手:“我有好消息。” “哦?” “我已经决定跳槽到致胜贸易了。今天上午跟李先生详谈过,他很看重我,给我很优厚的条件,年薪加三成,奖金和佣金另计。” “什么岗位?” “名义上还是你从前的那个岗位,私人助理,他让我先熟悉公司的情况,然后就让我做采购经理,专门负责跑德国订购设备。我会有很丰厚的出差补助。” 路漫漫点头:“真是不错,恭喜你。” “我要谢谢你,漫漫,这是你的面子。” “不,我今晚跟他一起吃饭的,他一个字都没提。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商言商。不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才雇用你,你学机械出身,德语好,事半功倍,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他们说了几句话,路漫漫便回房,洗澡睡觉。她躺在床上,隐约听见外面的走动声,觉得安心。她现在最怕就是独处,一个人就会胡思乱想,她需要人气,越热闹越好! 几天之后,司徒修远的情况越来越好,他已经可以每天坐起来一会儿。闹着身上脏,难受,想洗澡洗头。护士想办法帮他尽量擦洗干净,他像个大孩子一样气鼓鼓的,不停抬胳膊闻身上的味道,自嘲胡子拉碴,皮肤油腻,像个乞丐。 路漫漫笑说:“人啊,就是一副臭皮囊,每天都得花时间伺候这具皮囊,沐浴更衣,刷牙洗脸,剃须梳头。三天不洗澡就臭气熏天,一个月不好好打理,就像个流浪汉。 司徒修远瞧着她,问:“你嫌弃我了吗?” 路漫漫说:“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忘了吗?在冰冷刺骨的瀑布下洗澡,荒郊野外,只有橡皮擦那么大一块肥皂和一小瓶沐浴露,担心用完就没有了,只敢一点一点用。” 她提醒司徒修远,看他是否记得那一次事故。 他皱着眉头思考,突然想起来:“啊哈,我当然记得,我开飞机带你去戛纳玩,是不是?飞机迫降在山谷里。我们过了几天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在阳光下拥抱,做爱,我仿佛用掉许多避孕套……” 此时有人敲门,路漫漫面红耳赤,忙扑上去捂住他滔滔不绝的嘴。 卓雅和司徒雪霏来了,管家拎着保温桶,是自家厨子炖的清鸡汤,用吸管让司徒修远喝。路漫漫坐到角落,静默旁观。她并不讨厌这个场景,这就是家人,她们脸上的焦急和关切都是真实的。 司徒修远问:“爸爸……真的不在了吗?我的记忆太模糊,我仿佛还记得他第一天带我去公司参加董事会,把我介绍给大家的场景。” 司徒雪霏说:“爸爸已经失踪很久,你一个人独撑大局打理公司,已有七年。” 司徒修远皱眉:“爸爸为何失踪?说起几次,你们都好似有难言之隐。” 司徒雪霏瞥一眼路漫漫,说:“你不记得露娜了?” 司徒修远茫然地摇头,卓雅心如刀绞,如此说:“你爸爸是因为游艇事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认为他应该已经……” 屋里一片死寂,司徒修远吁出一口气:“妈妈,妹妹,爸爸不在这些年,我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司徒雪霏眼中含泪,猛点头:“你是最好的哥哥。 司徒修远好似松一口气,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生意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路漫漫悄悄溜边走,司徒修远眼尖,大叫:“漫漫去哪儿?” 她苦笑:“我出去上厕所不行吗?” “用我的浴室。” 路漫漫摊开手:“我出去喝杯咖啡总行吧。” “快点回来陪我!” 她叹息,出门到附近星巴克坐了半个多小时,慢条斯理走回去,卓雅母女已经离开。他的床放平,他躺在那里,好似睡着,身上的绷带在陆续拆除,他的大小伤口正在愈合,脸上也消肿了不少,看起来容貌恢复了四五成,虽然伤痕累累,仍是帅哥一枚。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覆在他手腕上,谁知他根本没睡着,反手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捏疼了!”她娇嗔。 “你去了一百年那么久,吃什么蛋糕了?嘴里有甜味儿,让我尝尝!” “去你的,动弹不得,还这么淫荡!” “我以前很淫荡吗?据说我很严肃,是个人人尊敬的总裁。” 路漫漫大翻白眼:“你是衣冠禽兽!” “只对你禽兽,对不对?” 路漫漫哭笑不得,真疑心他不是真的失忆,骨子里的风流倜傥,丝毫没有打折。 司徒修远抬手抚摸她的脸,羊脂白玉一般晶莹滑腻的皮肤,卷发随意披散,穿着白衬衫卡其裤,除了一支手表之外什么都没戴。 “我送你的珍珠耳环呢?我仿佛记得你常常戴。” 路漫漫说:“弄脏了,送去珠宝店清洗。” “我记得还给你订过一套梵克雅宝,为何也不戴?你这样子太素淡。” 路漫漫没好气:“我又不像你们司徒家的女人,整日穿金戴银。没事戴一百克拉钻石在身上招摇过市,招人抢劫啊?” 司徒修远微笑:“我随口说说的,记忆中你就是这个脾气,买再贵的东西给你,也不看一眼,随时扔在抽屉里。只有一副珍珠,倒是从不离身。” 路漫漫默然,那是因为,那代表了最美好的一段记忆,那时,她是他眼里的珍宝,是戴着珍珠耳环的少女。 315、爱得太深就是一把刀 司徒修远明亮的黑眸注视她,眼神一刻都未曾离开她的脸。 “你美得让我呼吸困难。在我昏迷的时候,眼前一直是你的脸,我以为那是幻觉,可是我叫得出你的名字。当我苏醒,看见你,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真好,我想起更多事情,你一直在我身边,对不对?” 路漫漫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怎样认识你的?” “你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跟你站在街边等司机,你穿着白裙子,天气很好,云淡风轻,阳光穿透你的裙子,你看起来仿佛镶上金边,是个水晶玻璃人儿……” 路漫漫留神倾听,在司徒修远的记忆里,她是这样美好吗? “你不记得露娜?” “为何每个人都提起这个名字,她是谁?” “她是我姐姐。” “哦?我怎么没见她?” 路漫漫看见他眼神里一片茫然,她叹息,说:“她去世了。” “啊,好可惜……她应该也很美吧。” “她……她以前是个电影明星。你是先认识她,再认识我的。” “是吗?多说一点关于她的事。” 他的语气那样天真,路漫漫反而放弃,如果他的失忆是“选择性”的,他只记得开心的事,那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她不愿去刺激他的痛处,那样太残忍。 “她已经死去,多说无益。我们来说说其他的事吧。” 司徒修远不断地提问,尝试抓住脑海里记忆的碎片,他很努力地要重拾过往,毫无倦意。神奇的是,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的记忆最深刻,他记得她爱吃的食物,爱逛的商店,记得她鞋子的尺码和她念书的学校。 然而,每当涉及一些关键的事件,他就想不起来,路漫漫并不强迫他,也不发脾气。看他急得捶床板,她反而安慰他,慢慢来。 她每天陪伴司徒修远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吃饭上厕所回家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医院里。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他的石膏陆续拆除,他的活动空间也扩大,有时能坐轮椅出去溜一圈,护士推着,路漫漫在一边陪着他。他在生意场上出入,不得不重视容貌,脸上伤口拆线之后,找整形医生磨平疤痕,医生鬼斧神工,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但身上的几处骨折打钢板的地方,他却无所谓,觉得更添男人味。 等能够洗澡了,他收拾停当,神清气爽地坐在床上,开始接见各路朋友,谈笑风生。路漫漫以为,他已不再需要她,某一天,决定不再探访,那天她的手机狂响。 看护打电话给她:“路小姐你快来吧,司徒少爷发脾气,杯子碗筷都砸了,不肯吃饭。” 路漫漫叹息,犹豫一会儿,还是去看他。她到的时候,司徒修远正铁青着脸,不肯配合护士,年轻的小护士急得一头汗。 “做什么呢?” “要重新放一枚静脉注射留置针,司徒少爷不肯弄。” 路漫漫拽住他的手,看见之前几枚针头留下的淤青,她轻轻揉,说:“这么大人了,还怕疼?” 司徒修远愤愤然:“你不怕疼,那戳你!” “是不是我陪你一起戳,你就肯?” 路漫漫动真格的,马上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作势让护士先给她扎一针。她忘了今天没戴手表,司徒修远一眼就看见她手腕上的旧伤痕。她忙遮掩,换成右手。 司徒修远说:“好啦,我就是心里不爽,你不在,做什么吃什么都没意思,生闷气呢。” 他老老实实地伸出手,让护士扎针,别过脸去不看,眉头微皱。男人永远是个孩子,三岁时讨厌的事,到三十岁还是不变。 护士离开,他眼疾手快,拉过她的左手,细看那道疤,疑惑地问:“这是……割腕留下的?” 路漫漫任由他握着手,反问:“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是我伤你的吗?”他的眼神好似一条善良而谄媚的狗,路漫漫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膝盖发软。 “不,是我自己划破的。” 司徒修远把她的手贴在脸上,以唇轻吻那伤疤,低语:“我确实不记得,可是,我们不是一对爱侣吗?爱到极致,必然会想要绝对占有,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情到激烈之时,伤人伤己,都有可能。如果是我令你自残,对不起,漫漫,一定是我太爱你的缘故。” 路漫漫泪湿眼眶,难道肉身之上这些难以消除的伤疤,就是他们彼此深爱的证据吗?伤痕,她有,他更多。她曾割腕自杀,而他干脆撞车求死。 司徒修远闭上眼睛,他的脸比从前瘦削,五官显得更加体力明晰。唇依旧那样柔软温暖,吻在她手腕上,像小猫的舌头在舔,痒痒的。 这暧昧一刻被敲门声打断,李兆骏推门进来。路漫漫面红耳赤,像小偷被当场抓住一般,马上抽回手。 李兆骏深深看她一眼,转头对修远说:“公司有一个投资案,是你之前策划的,我现在接手操作,要跟你讨论一下。” 司徒修远皱眉:“我不确定我还记得。” “这和你的记忆关系不大,我需要的是你的分析和判断能力。” 路漫漫局促地站起身,低声说:“你们谈公事,我先回避。” 她往外走,司徒修远叫住她:“漫漫,烤个起司蛋糕给我吃,我肚子里馋虫在钻!” 她嘴里胡乱应着,往外走。一出医院大门,只见车水马龙,尘土弥漫,满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觉得茫然,后面司机急忙开车跟上来:“路小姐,怎么没叫我,去哪我送您。” 路漫漫一挥手:“请转告司徒夫人,不要再派车给我,我需要一个人待着。” 她不管司机,直奔地铁入口。 这是十一月清冷的天气,天空乌云层层叠叠,水墨画一般,酝酿着一场雷雨。她顺着长长的石阶往上走,怀里抱一束鲜花。 露娜和kai的墓碑上积了一层灰,她细心打扫干净,在台阶上坐下来,抱着膝盖,自言自语:“告诉我,该怎么办?原谅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不原谅,难道真要逼死他?如果我也可以失忆就好了,没有烦恼,没有负担。” 路漫漫到天黑透才回到住处,出地铁,发现下起雨来,冷雨随风抽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她没有伞,也懒得买,将风衣领子竖起,沿着街道边商家的或有或无的屋檐往回跑。 走到楼道口,一人闪出来,举起一把伞替她挡雨。 “大晚上才回家,让人好担心!” 是李兆骏,他眼里的关切不言而喻。 她脸红,说:“临时起意,去拜祭kai。” “去那么远?怎么不叫人接送?” “我又不是娇小姐,我是盛京土生土长的女孩儿,怎会不认得路,不需要司机。” 外面风大,李兆骏收起伞,拉她走进楼道里面说话。 路漫漫说:“对不起。” “你已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李兆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路漫漫拧着手指:“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嫁给你,就要忠贞不二。虽然只是内心的一点点小动摇,已觉罪无可恕。” 李兆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漫漫,婚姻从来就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我要你的人和你的心,结婚是关键的一个步骤,但是,我明白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旅途,还要面对很多的考验。我不会约束你,我相信你能约束自己。我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公开我们的关系。” 路漫漫咬唇,想一想,点头。 李兆骏抬手看一看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给她:“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一些,这是我的旧宝马,你开惯的。” “嗯,谢谢你凡事为我着想。” “傻瓜,我是你老公。” 李兆骏轻轻揽过她,唇贴在她额角,吻她毛茸茸的碎发,深呼吸,她身上散发出潮湿的芬芳,好似雨中森林。 “真想快点和你生活在一起,每天这样拥抱你,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洗澡……” “像连体婴?” “嗯,永不分开。” 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不停有住客进进出出,十分煞风景,终于告别,路漫漫跑上楼去洗澡,换干爽衣服。 第二天,她还是去了医院,今天司徒修远要做一次小手术,取出锁骨上的固定钢板。她到的时候,他刚从手术室出来,麻醉药还没过,他有些昏昏沉沉。 她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司徒修远醒来,叫她:“漫漫。”声音低哑。 “还疼吗?” “嗯。疼得钻心。” “我叫护士送止疼药给你。” “不,我忍一忍,这阵子用了太多止疼药,对神经系统不好,我的记忆力已经太破碎,不想雪上加霜。” 路漫漫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他脸上绽出一个笑容:“给我一个吻,那是最好的止疼药。” “不。”她的心脏猛跳。 “残忍!” “不要脸!这是医院!”她嗔道。 316、谈感情,伤筋动骨 司徒修远弯腰,把头枕到她手臂上。 “你好香……” “我到医院来都没用香水。” “你本来就香,是奶油蛋糕的味道,让我想吃掉你。为何不烤蛋糕给我吃?” “没有时间。我去买一个给你吃。” “不,要吃你做的。” “任性!” “有钱不任性干嘛?有钱当然要任性啊!快做给我我吃,一个蛋糕换一个香奈儿好不好?” “我不喜欢香奈儿,你忘记了?” “嗯……我是忘记了,那你喜欢什么牌子,快告诉我。” “烦你!” 二人唇舌交锋,就跟打情骂俏一样,司徒修远完全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一日比一日好转,脾气也一日比一日坏,被困在医院里,虽然是最豪华的单人病房,设备应有尽有,但他还是大叫无聊,变着法子折腾身边的人,只有路漫漫有性子陪他磨。他眼睛看久了屏幕会痛,就让路漫漫念新闻给他听。 路漫漫虽然嘴上数落他,可对他的吩咐一一照做。有时候买杂志来,一两万字的报道,不厌其烦地念给他听。他还要看财经新闻,用电话联系李兆骏和母亲,讨论公司的事,每当这时,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恢复一个总裁叱咤风云的气魄。这一面是路漫漫不曾见过的,她为此深深着迷。 挂上电话,他一秒钟转换话题:“漫漫,等我出院,差不多也到圣诞节了,我们一起跳舞吧!” “你记得?” “怎么会忘,我给你订的那双银色水晶舞鞋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好意思说!” 对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很努力地回想,每当他尝试拼凑散落的回忆时,他就感到剧烈的头痛,太阳穴突突跳。路漫漫说:“别着急,医生说你的记忆会一点一点恢复的。” 现在他擦身和换药,都不避讳路漫漫,她总是站在角落,偶然瞥见。他从前有强壮匀称如游泳运动员的体格,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消瘦许多。他照镜子的时候哇哇叫,发誓一定要把肌肉线条练回来。可是路漫漫觉得此刻的他看起来这样单纯无害,前所未有地唤起她内心的柔情。 今天是检查腿部骨折的情况,医生说愈合得很好,预计很快可以出院休养。 “漫漫,过来,跟我说话。” 他坐在床上,室内暖气很足,他只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棉布睡裤,她的脚不听使唤,自动走到他身边,在床边坐下,他的微笑带着蛊惑的力量。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头发,她僵住不动。 “你的头发像黑色的丝缎,又像海浪。” 他以手指描摹她的五官,弯弯柳叶眉,圆而大的杏眼,挺翘小巧的鼻梁,丰满樱唇,尖尖下巴,下颌骨的线条一气呵成,颈项如优美的天鹅。 “你似乎瘦了,从前你的手感是瘦不露骨,现在我觉得你很单薄。” 她想挡开他的手,没想到这个男人,骨折过还有这样大的力气,掰不开。 他伸手一拉,她就倒在他怀里。 司徒修远幻想这样做已经许久了,深陷那迷雾的黑暗之中时,他就渴望她的声音。当拆去眼睛的纱布,重新看见光明时,他就不由自主地追随她那精致的面容,窈窕的身姿,看她在这房间里或坐或站,一举手一投足都似舞蹈般优雅。心一动,唇立刻去搜寻她的唇瓣。 “不可以,我们不能这样!”她扭头躲避他热情的索吻。 “不要这样……”她哀求。医生说得对,有些本能,他失忆了也不会忘。 护士敲门,她抓住机会跳开,司徒修远懊恼,对前来量血压的小护士怒目而视。 路漫漫站得远远的,她知道司徒修远的腿行动还不便,她暂时是安全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你不应该再这样对我。” “你撒谎,因为我失忆,你就胡诌来唬我?” “不,我没有唬你!” “我不相信你可以遇到一个比我好的男人。”他骄傲地说。 路漫漫靠窗站着,窗外是深秋铅灰色的阴天,地上的落叶五颜六色,混着清晨的一场雨,邋遢如脏兮兮的地毯。 “是,他未必有你好,但他爱我。” “你爱他吗?”司徒修远反唇相讥。 路漫漫一时语塞,司徒修远的质疑逼迫她直面自己的心,他的脸容坚毅而强悍,下垂的嘴角带着怒火。薄薄的t恤勾勒出他的宽肩和厚实的胸膛。经过车祸,他承受了痛苦漫长的身体折磨,无数次大小手术,身体遍布伤疤,行动不便。她想,如果他现在能跳下床来,他一定会走过来掐住她的脖子,逼她说实话。 她避重就轻:“你认为除了你,我不值得别人爱我?” “别跑题,我问你,你遇到了某人,觉得他不错,抑或他真的出类拔萃,可是,你爱他吗?他很好,和你爱他,毫无关系。” 他的话好像鞭子狠狠抽打她,令她无地自容。这种盛气凌人的口吻让她爆发:“关你什么事?我是可怜你才每天来看你!你真是鸵鸟,你把所有关键的事都忘记了,只记得对你有利的。事实是我恨你,恨死你!我巴不得你死了!是你妹妹,你母亲,她们求我,让我陪你。好像你是全世界的国王,所有人都要来服侍你。我有我的生活,我想爱谁就爱谁!我最不想爱的就是你这种自大狂!” 她一通怒吼,突然意识到他反常的沉默,像一座冰山。他眼里是受伤的神情,肩膀垮下来,看起来脆弱而迷惑。 她闭上嘴巴,然而,太晚了。 他问:“原来,你这样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 正在此时,司徒雪霏来了,穿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路漫漫马上拎起包,没心情寒暄,交代说:“我有事先走。” “漫漫!”司徒修远叫她,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徒雪霏坐到床头,揉揉哥哥的脸:“吵架啦?你从前最宠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司徒修远的头又开始痛了,他好像真的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事。 “妹妹,我到底是什么撞车的,你知道吗?” “你自己都不记得,来问我?交警说,你根本没刹车,直接往护栏上撞去,一辆漂亮的兰博基尼变成废铁,幸好你没伤及无辜。” 人只有最绝望的时候,才会想死,司徒修远不知,他究竟是为何不想活了。 “漫漫她……是不是喜欢别人?” 司徒雪霏很纠结,她可以说出真相,却不愿伤哥哥的心。 “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你们曾经在一起过,也曾有快乐的回忆,她之所以肯天天来探望你,也是尽了一份心。至于将来怎么样,不必强求。” “妹妹,她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是谁?” 司徒雪霏看着司徒修远痛楚而迷茫的眼神,他是真的忘记了啊! 她低下头,叹气:“你最好不要想起,我也不会告诉你。哥,保重身体要紧,全家都等着你回去,公司也不能没有你。” 司徒修远倒在枕头上,伸手按钮,把床放平。 “我累了。” “嗯,那我这就走,就是来跟你说一声,赶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我要跑一趟苏黎世,处理一下银行的事情。” “仿佛从前都是我在管欧洲的资产吧?” “现在该我挑大梁啦。” 司徒修远拍拍妹妹的肩膀:“你长大了,去吧。” 司徒雪霏乘坐家中私人飞机到苏黎世,夏梦蹭一程,在苏黎世转机飞巴黎去看画展。她在飞机上问:“你可要顺便去找叶青?你孤身出来,天高皇帝远。” 司徒雪霏埋头看文件,淡淡地说:“我不会再跟他见面,我想他也不想再见我。” “哦?分手不愉快?” “是太愉快了,没有争执,也没有哭哭啼啼,连再见都没有说。他也许对我的凉薄感到心寒吧,长痛不如短痛。” 夏梦微笑:“你不是凉薄,只是懦弱。轰轰烈烈地爱一场,伤筋动骨,这种要命的游戏,不是人人有胆量玩。像你哥,差点命都没了。” 这时,司徒雪霏抬起头来:“夏梦,我一念之差,酿下大错。害得我哥和路漫漫反目成仇,我深深后悔,恨不得老天爷惩罚在我身上。请你不要讥讽他,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太爱一个女人。” 317、人生若只如初见 夏梦的声音空濛而感伤:“我没有讥讽,我是妒忌,如果能被你哥那样风流俊美的男人疯狂地爱一场,我愿折寿十年。” “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夏梦站起来,伸个懒腰,在宽敞舒适的机舱里来回走一走。 “哎,雪霏,过两年,等你把叶青淡忘了,我可否追求他?” 司徒雪霏猛地抬头:“你说笑吧?” 夏梦耸耸肩:“whynot?像他那种男人就是我的菜,看见他,我脑子里就幻想各种十八禁的场面,最好是三天三夜做个不停,他体力很好吧?” 司徒雪霏啐一口:“女色狼!” 夏梦哈哈大笑:“司徒大小姐,从前男人玩女人,三妻四妾逛青楼,如今是男色时代,我单身,有钱,为何不可以享受一个壮男?” 二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终于在苏黎世机场摆脱夏梦,司徒雪霏才算松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夏梦这个闺蜜,还是疏远些吧,她太疏狂嚣张,又毫无道德原则可言。对比之下,司徒雪霏本人那点娇憨脾气真是小巫见大巫。 她在苏黎世待了几日,办妥事情,便约旧日朋友见面叙旧。自从司徒修远车祸这两个多月以来,她的神经一直紧绷,极其渴望放松。 这晚,她跟一对夫妇约在日内瓦见面吃饭,司机送她到日内瓦,她订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休息,换上晚装和高跟鞋,再到附近的餐厅与朋友见面。 司徒雪霏心事重重,这顿饭吃得有点无趣,话题枯燥,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 上第二道菜的时候,她借口抽烟,走出餐厅,站在门口,点一支万宝路。刚吸了一口,有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抢过她的烟,在覆盖着咖啡粉末的香烟盘里掐灭。 “嘿,无礼!”她叫,转身一看,居然是叶青!只见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外面套一件单排扣chesterfield羊毛大衣,精神奕奕。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呼。 “该我问你吧,我和两个同事代表迅科通讯瑞典分公司来日内瓦参加一个博览会,正找地方吃饭。”叶青说着,看司徒雪霏身上只穿一件酒红丝缎裙子,冻得胳膊上起鸡皮疙瘩,他忙脱下大衣,给她披上。 大衣带着他的体温,让司徒雪霏鼻子一酸。 “你一个出来吃饭?你没有跟同事一起吗?” “时间不多,他们要去逛店买手表,我不感兴趣,单独行动。” “哦?你不去看看?” 叶青抬起手,她送的iwc他一直戴着。 “我已有一支好表,不需要其他。我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叶青目光真诚,盯着司徒雪霏。 差不多是一支烟的时间了,司徒雪霏想一想说:“请你来跟我一起吃饭吧,还有我一对瑞士朋友,他们很好相处,没关系的。” 叶青爽快答应,替她开门,她带他入座,介绍给朋友。 “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叶青,他乡遇故知,真是难得,我邀请他与我们共进晚餐,你们不介意吧?” 那两位当然不介意,叶青落落大方,和他们握手问好。他在瑞典工作了一阵子,英语比从前更加流利,谈话毫无阻碍。他解开西服扣子,略拉松领带,在司徒雪霏身边坐下。他们已经吃到第二道菜,因此叶青省略前菜,只点一道主食和一份甜品,一杯佐餐红酒。 喝了一点酒,叶青也特别随和,有问必答,聊些在瑞典工作的事,气氛很快活络。朋友八卦,问:“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司徒雪霏有点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叶青如实说:“我曾为司徒小姐家服务,是他哥哥的司机。” 朋友们知道司徒雪霏出身大富之家,却不成想她和“佣人”以朋友互称,好奇心勾起来,刨根问底。叶青只是微笑,淡淡地说:“中国没有那么明确的主仆之分,我不过是当打一份工而已。司徒小姐也并未看轻我。” 司徒雪霏也笑:“叶青很高傲的,有一次我有事,半夜打他电话,他还跟我发火,叫我不许打扰他睡觉,他不是我的佣人,挂断我的电话呼呼大睡。我当时气得跳脚,心想你一个司机,拽个屁啊!他这人耳根子硬,很难讨好,拜托他替我做点事,得三番四次地请。他口头禅是,你哥是我雇主,我无需听你的话。你说他气人不气人?我好歹也是个美女,谁不对我闻言软语,就他不正眼瞧我。” 这话半真半假,叶青知道是司徒雪霏故意撒娇,马上接茬:“我只对我喜欢的女人温柔。”说着,他在桌下悄悄捏一下她的膝盖。 朋友们抚掌大笑,说:“叶先生对司徒小姐很不客气啊,可见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一开始就这样针尖对麦芒吗?” “开始?从最初说起吗?”叶青笑问,三个人都点头,他放下刀叉,抹一抹嘴,把餐巾放在一边,似乎在认真思考,连司徒雪霏都忍不住洗耳恭听,她不知这“最初”可以追溯到何时。 “第一次见到雪霏,是在司徒家,我刚为司徒少爷工作,恪尽职守,只在园中和车房,佣人小楼里出入。有一天我刚把车开回来,看见家里的两辆车停在门口,听说是大小姐留学回国,派两辆车去接,一辆房车专门运行李,一辆跑车接大小姐。那是冬天,雪霏下车,穿一件雪白貂皮斗篷,黑发红唇,神情冷艳。司机们忙着抬行李,十几件lv名贵箱子,大大小小堆满车厢。最大一个箱子足有一人高,专门挂她的晚礼服。她余光瞥见我在一边站着,也不正眼瞧我,吩咐我说——你把这个拎到我房里来,里面是瓷器,小心别打破了。我当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心想你凭什么使唤我?我管谁拿工资,只听谁的话,我才懒得理她,转身就走。雪霏倒也没发作,因为她眼高于顶,下巴抬起来走路,根本不看佣人的脸。” 司徒雪霏睁大眼睛,然后捂住嘴笑起来:“我有那么嚣张吗?” 叶青认真地说:“我发誓,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朋友们起哄:“哦,雪霏,你的架子很大啊。叶先生,再爆点料吧。” 司徒雪霏大叫:“嘿,八卦,你们不许挖我隐私。” 朋友们见风使舵:“那你也爆料啊,你第一次看见叶先生是什么情形?” 司徒雪霏眼珠子一转:“你们问的是第一次看见穿衣服的他,还是不穿衣服的他?” 叶青正在喝酒,一口呛住,咳得眼泪飚出。 “雪霏,别乱说话!”他警告。 司徒雪霏却挺起腰,得意洋洋地说:“我以前是不正眼瞧他,家里司机佣人很多,他又不是长得特别帅。不过有一次坐船出海玩,意外看见他在海边冲浪,只穿一条短裤,我心里骂一句fuck,有没有眼花?这身材是ps出来的吧,当时我脸上镇定,心里有一千只兔子在乱蹦,很想掐一下,看看他肌肉有多硬。” 朋友们听得全神贯注,追问:“然后呢?” 叶青哭笑不得,掐住司徒雪霏的话头,补充说:“然而大小姐就派快艇把我接到她的游艇上,伙同一帮美女们吃我豆腐,上下其手,我被摸了个遍。雪霏也趁机给眼睛吃冰淇淋。” 大家笑得肚子疼,引得旁边吃饭的客人也好奇张望,什么事这样好笑。二人不甘示弱,互相爆料,把彼此的种种隐私都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着是跟朋友们聊天,实则是倾诉二人彼此之间强烈的吸引力和无法言喻的思念。 等甜品吃过,喝最后一杯酒,两位女士起身去洗手间补妆,叶青端起酒杯,那位先生说:“叶先生,你跟司徒小姐是情侣吧?” 叶青抬一抬眉毛:“哦?何以见得?我们确实是偶遇,并不是特意约会。” 那瑞士男人慧黠地眨眨眼睛:“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眼神会出卖他的心,你眼里只看得见她,耳朵只听得见她,连呼吸都在搜寻她的味道。爱情这种东西,和咳嗽一样,忍不住,越想压抑,只会爆发得更厉害。” 叶青心惊,没想到他的心事全写在脸上,自己以为藏得毫无破绽,谁知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您真是个哲学家。对,我们之间是有些超越朋友的感情存在,不过,我并非她的男朋友,她也不会对外宣称与我交往。” “为何?你们看起来是天生一对,又那么相爱,从认识至今,每件小事都记忆犹新。” 叶青沉吟一下,说:“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阶层这种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如果想超越阶层去追求一份感情,需要克服很多困难,考虑很多其他人的感受。” 那瑞士人笑得高深莫测:“找借口,其实只因为不够勇敢。真正勇敢的人,只要做,不考虑后果。” “那么莽撞,实在不能算聪明。” “聪明人太爱自己,才不屑谈恋爱,只有笨蛋才恋爱。可是恋爱多么快乐,多么忘我,让人心甘情愿变得盲目而愚蠢,不是吗?” 叶青呆住,这真是至理名言啊!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318、如最后一夜那样相爱 两位女士袅袅婷婷归位,司徒雪霏笑问:“两个男人背地里说我们女人的坏话呢?” 瑞士朋友耸耸肩:“当然,女人是男人永恒的话题,要不我们谈什么?世界和平?哦拜托,瑞士作为永久中立国,就是不想管那些政治家的鸟事。” 大家都笑了,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两对人在餐厅门口道别,叶青帮司徒雪霏罩上开司米及踝大衣,深秋的日内瓦已经很冷,她把领子竖起来。 “有司机接我,想跟我去酒店再喝一杯吗?” 叶青凝视她:“如果你带我回酒店,你很清楚不止一杯酒那么简单。” “我只在日内瓦停留一日,明天早上就返回苏黎世。” “我也是,明早飞回斯德哥尔摩。” 司徒雪霏低头,轻声说:“那也就是说,只有今晚了。” 叶青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经过一夜,盘起的发髻有点松,一缕黑发掉在腮边,衬得她粉颊含春,肌肤胜雪。 “你想我吗?”叶青问。 “多么粗鲁的问题!”她嗔道。 司机把车开到跟前,决定就在此刻,司徒雪霏轻声说:“跟我走吗?” “不,你跟我走。” 司徒雪霏微笑:“我offer你了,不来别后悔。” 他们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火花在噼啪作响。他们站得很近,却没有碰触彼此,怕一碰就再也无法分开。司徒雪霏感觉到有事即将发生,她渴望又恐惧,叶青的眼神能看穿她,这种亲密令她感到无地自容,好似没穿衣服走在大街上。 司机下车开门,叶青站在那里不动,司徒雪霏咬咬牙,钻进车里。车子很快驶远,她拗着身体往回看。叶青仍在原地目送她,穿着西装的他看起来显得落寞,那棱角分明的脸孔和浓眉令她难以忘怀,她忘不了那西装之下包裹的是怎样强悍而滚烫的纯粹男性的躯体。 车子将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叶青的身影小得快要看不见,司徒雪霏突然大叫:“停车!” 她推开车门,往回跑,高跟鞋在折磨她娇嫩的脚踝,冷空气钻进她肺里,每一下呼吸都疼,她不管不顾,一路狂奔。 叶青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他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张开双臂,司徒雪霏扑进他怀里,他抱着她,大笑。路人们好奇地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识趣地绕开。 她抬起头看他,时间停止,只剩他们视线纠缠。 司机追上来,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去我的酒店吧……” 进入酒店,他们十指紧扣,目不斜视地进入电梯。门关上,第一秒钟两个人就紧紧拥抱,缠吻,叮当一声,到了,他们难舍难分,好似玩两人三足一般跌跌撞撞进入房间。 叶青用脚踢上门,一把抄起司徒雪霏,穿过套房的起居室,把她抛在雪白大床上,她咬着唇,双颊酡红。 “你确定你要这样做?” “只是一夜而已。不问缘由,也不管后果,你不想要吗?” “如果你只想找个男人陪,以你的财富和姿色,太容易,勾勾手,各种国籍的猛男随你挑选。” 司徒雪霏抓住他的领带:“今晚我只想要你。” “然后呢?”叶青不为所动,深深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我们期待下一次偶遇。” “你难道没想过,我们彼此都可能遇到其他人,从此错过,一辈子如平行线,再不相交。” 司徒雪霏的脸坚定而悲伤:“我不想要别人,只有你。” 这句话击溃了叶青最后一丝犹豫,只有一夜又如何?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至少,他们还享受了最后的狂欢。 319、我总在某处等你 “几点了?”她问。 “嘘……我们还有时间。” “天一亮你就会走,是不是?还是等我睡着你就会溜走,那我不要睡,我要彻夜看着你。”她突然像个小女孩那样撒娇,四肢缠在他身上,叶青干脆躺平,将她像公主抱那样搂在怀里。 “你要成熟起来,要坚强,现在司徒少爷身体有恙,那么大的集团,就指望你这个大小姐撑起来。” “你知道我哥出车祸?”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新闻都报道了,那辆兰博基尼烂成废铁。我有打电话给马三,他说少爷伤得很重,他很内疚那天不是他开车,少爷坚持要自驾跑车去机场。” 司徒雪霏鼻酸:“我哥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的时候,像个血人一样,我吓得心脏都蹦出来,不敢哭,因为妈妈已经哭晕过去。” “少爷驾车一向谨慎,为何刻意撞车?” 司徒雪霏哀伤地说:“他失忆,很多事情都断了弦,接不起来,没人知道那天具体的情形,只知道他去机场是见过兆骏和路漫漫。” “他们两个在一起吗?” “嗯,一起去了纽约。” 叶青思索片刻,试探着说:“当局者迷,雪霏,你哥若非受到重大刺激,不会无缘无故去撞车伤害自己。你最好跟李公子问清楚,那天在机场,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他们为何要去纽约?少爷又为何要赶去见他们?” 电光火石之间,司徒雪霏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原来如此,她猛地坐起来,抱住头,痛苦地叫喊:“路漫漫那个贱货,我要回去杀了她,杀了她!” 叶青忙捂住她的嘴,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她,让她安静下来。 “不要让仇恨吞噬你的心,世上最复杂的事,就是爱情。你不要妄加判断,也不要去干涉你哥哥与路漫漫的事,他们都是成年人,会自己解决。” 司徒雪霏捂住脸哭起来:“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掌握,我有什么能力去拯救我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如果路漫漫死掉就好了,她不存在,我哥就不会痛苦。” 叶青冷静地说:“那也没用,如果你深爱一个人,刻苦铭心,至死不忘。就像我一直怀念我死去的前女友。就像你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还是这么犯贱地爬上你的床,爱啊,比生命本身更持久。” 司徒修远缩成一团,依偎在叶青怀里。她的手臂冰凉,叶青用他的体温温暖她。 “睡吧,我陪着你。” 她觉得安全,像个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抱。好梦香甜,这是许久以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没有做噩梦,甚至没有换过姿势。 早上,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一看,叶青不在床上,她猛地坐起来,大叫叶青。他从浴室走出,穿着衬衫西裤,已经在打领带。 “你要走?” 他沉默。司徒雪霏抓起手机,一看,5:47分。 “你去哪?”她追问。 “回酒店,趁同事们还没起床,我换身衣服,和他们一起飞回斯德哥尔摩,行程已定,我还要回去上班,不能滞留。” 司徒雪霏张开双臂,眼眶含泪:“抱抱我吧,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叶青走过去拥抱她,任由她的眼泪鼻涕把他的衬衫湿得一塌糊涂。 “别哭,别哭,你想见我,自然知道如何找到我。我总是在某处等着你的。” 她不断啜泣,眼泪止不住。叶青还没剃须,他用布满须根的脸颊摩擦她的脸,用柔软的唇吻去她的眼泪。她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不放,叶青无奈,托起她的臀,抱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后把她放在沙发里,拿靠枕和毯子把她安置得舒舒服服。 “再睡一会儿吧,醒来后,叫司机送你回苏黎世。” 司徒雪霏泪眼朦胧,看不清眼前人。 “我是不是在做梦,是我幻想的吧?你是真人,还是幻觉?” 他怜爱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就当是春梦一场了无痕吧。” 叶青走在早晨清冷的大街上,裹紧大衣御寒,这是日内瓦,不是他的家乡,也不是司徒雪霏惯常出没之地,偏偏就遇上了,一夜抵死缠绵,销魂蚀骨。在异国他乡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荒诞电影。 他叹息,以为放得下,却有千斤重。以为过去了,而过去从来过不去。他该死地爱着那个娇蛮任性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陷落。他在十字路口站住,辨别方面,忍不住回头看那家酒店华丽的尖顶。 他明白,这不会是最后一次相遇。 在盛京,天气说冷就冷,北风卷着落叶在街角打转,吹得人眼里都是沙,不论伤不伤心,都忍不住流泪。 司徒修远已经两天没有见到路漫漫,他不知她在哪里,她的手机一直关闭。他异常沉默,除了家人朋友来探视,他打起精神来说话之外,就是在窗前独坐,苦苦拼凑记忆的碎片。他还有最后一个腿部的小手术要做,然后就可以出院。做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他已经不在乎躺到手术台上,被麻醉、切开、缝合。他唯一在乎的是,当他在麻醉药退去,疼痛席卷而来时,那个人有没有紧紧握住他的手,温柔地问一声:“痛不痛?”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他再没见过她。司徒雪霏去瑞士办事,少了妹妹的聒噪,本来就冷清的病房显得更加如冰窖一般。他想见路漫漫,他只有做一件事的时候才想她——呼吸。 他怀念她在身边的感觉,她很安静,可是他能强烈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发丝的芬芳,她皮肤上奶油蛋糕一般的甜味,她的手指触碰他时那种触电般的震颤…… 即使失忆,他仍然能记起许多他们在一起的吉光片羽,她那么美,她是属于他的,那强烈的占有欲好似毒瘾一般牢牢盘踞在他体内,无法忽略。 即使他不良于行,身上好几处拉链一般的伤疤,可是,他仍然感觉得到身体的悸动,每当她在身边,腰下就在蠢动,他的男性本能在苏醒,他想要她。 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据说可以帮助他恢复记忆,他有按时吃,不知究竟有没有效果。似乎有很多关键的事,他都忘记了。亲人们每当触及一个敏感问题,就绕道而行,好像认为他忘记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的记忆好似拼图一般被打散,无法完整凑出一幅真实的景象,太多地雷和谜团,路漫漫对他的态度也是这样,若即若离,同情甚过爱情。 路漫漫来的时候,病房是空的,马三也不在门口,她问护士,说是去做复健。司徒修远无法容忍一直躺在床上,任由肌肉松垮,四肢变细。他不同常人,具有非凡的意志力和决心。在这方面,他一点不像一般富家子弟那样娇生惯养。 320、出尽胸中闷气 路漫漫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马三扶着司徒修远回来。他乍见路漫漫,笑容由心而发,她一时晃神,他此刻的神态仿佛回到最初相遇时,那充满男性魅力的微笑。 “漫漫,来扶我一把。” 她犹豫片刻,牵起他的手,他立刻像被抽去骨头一般,软倒在她身上,反而要路漫漫用力抱住他。马三识趣地关上门出去。 “哎~~哎~~你好沉,我托不住。”她吃力地喊。 司徒修远邪笑,搂紧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摇晃:“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那很好。” “你陪我回家吗?” “我不是你家的人,为何要跟你回去?” “你是我的爱人,你不回我家,要去哪里?” “我自有去处。” 路漫漫半推半哄,把司徒修远弄到床上躺下,做过复健运动的脸庞红润,看起来气色不错。他盯着她看,黑眸深邃如鹰,看得她心里发毛。 “告诉我——我们之间的事。” “你不是都记得吗?你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没有忘记我。” “不,说一些我忘记的事,比如,你为什么讨厌我,疏远我?我那么爱你……” 路漫漫坐在椅子上,她穿着一件马海毛米白宽松大毛衣,黑色裤子和皮靴,她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咬指甲。她低头的样子分外娇羞,黑色卷发像云朵一般蓬松,眼睫毛弯弯如扇子,她的嘴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下一秒,她就在他怀里。 “我无法控制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司徒修远喃喃诉说。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跑出病房,她一直冲出医院门口,努力深呼吸,她感到冷,还有点想吐。和司徒修远接吻是错误的,她已经是“李太太”,不能对不起李兆骏。司徒修远忘记了许多事,但这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借口。 “漫漫!” 是李兆骏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她抬起头来,一脸惶恐,呆呆的。李兆骏穿着西服,刚开车来这里。路漫漫突然发现他和司徒修远这般相似,身量一般魁梧,胸膛都一样厚实。只是李兆骏的下颌线条更为方正,额头更高一些,显得更稳重。她是不是潜意识里,将李兆骏当做司徒修远的替身? 见她不说话,李兆骏握住她的手,小手冰凉,还在发抖。 “你身体不舒服?” 她感觉到这双手的温度和力量,还有那关切的眼神。 “没事,只是,我无法再继续陪伴司徒修远。他……” 李兆骏顺着她的手抚摸她的胳膊,柔声说:“回去休息吧,这样下去,先垮掉的是你。”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她的车边,问:“我有事跟修远讨论,你自己能否开车?” “我想可以。” “好,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叫出租车回去。” 路漫漫回到田甜家,浑身没劲,不想吃,也不想睡,想做些什么又不知从何着手,烦躁得想要爆炸。 田甜回来陪她,看她那副模样,问:“你痛经吗?” “没有。” “看你那张脸,就跟痛经三天三夜一样难看。” “我快发疯了你知道吗?我只想脱离这令人窒息的状况,嫁了人却偷偷摸摸,不敢公开。明明讨厌那个男人,却身不由己,风雨无阻地去医院陪他。他为什么不撞死?偏偏要活着!他躺在那里享福,全世界都为他而黑白颠倒!” 田甜任由路漫漫大吼大叫,发泄出胸中郁闷之气,然后说:“你不如回德国去吧,远离这一团乱麻,等他们理清楚了,再看该怎么办。” 路漫漫瘫坐在沙发上,掩住脸,摇头:“不,田甜,我不能逃避。对不起,这阵子我就像没头苍蝇,也没帮着看店铺,连家务都没干,给你添麻烦了。” “嘿,瞎说啥呢,咱俩之间跟亲姐妹一样,你跟我客气啥?出去散散心吧,别闷着。” 路漫漫换身运动服,抓起手袋,开车出去,她去找林佑威。 “陪我,我想跟你打架。” “哦?美女心情不好?来,我带你去打架。” 林佑威带路漫漫去一家拳击俱乐部,店主是他以前警校的旧同学,干了两年片儿警觉得没出息,就捣鼓这么一家店,一开始只在警察的小圈子里风靡,现在做得风生水起,吸引不少年轻白领来打拳,当做锻炼身体的时髦方式。 林佑威让路漫漫戴好护具,就教她基本的招式。 “我不用学招式,我只要狠狠地出口闷气。” “谁惹你了!” “老天爷!老天爷不长眼,混蛋,就不让我过一天舒坦日子,我招谁惹谁?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这辈子就不让我幸福?” 路漫漫咬牙切齿地说。林佑威才不管这些废话呢,一记左勾拳打到路漫漫脸上,虽然隔着护具,还是疼得她唉唉叫。 “你玩真的啊?” “美女,你不玩真的,也没必要找我。我不是闲得发慌好吗?我好歹也是前途无量青年英俊刑警一枚,花时间陪你,很给面子啦。” 路漫漫翻白眼,发狠跟他对打,全无章法,手脚并用,林佑威只是避让,偶尔挡几下,并不真的攻击她。路漫漫来了劲儿,把林佑威逼到角落,一顿粉拳乱捶。林佑威叫停,她还在发疯,他便抱起她的腰,将她抱起扔到地上压住。 “闹够没?” 路漫漫筋疲力尽,张大嘴喘气,热得头发全黏成一缕一缕,身上湿透。 “爽……” “真爽了?如果还没爽,脱了护具,让我把你打成猪头,你就彻底爽翻天。” “谢谢,领教了!” 路漫漫喘得肺都要咳出来,林佑威脱下手套把她拉起来坐,给她脱掉护具,递给她一瓶水。 “最近你没锻炼身体啊,感觉瘦了些,胳膊腿儿也不像从前那么有劲。” “你没听说司徒家出事?” “怎么不知道?满城风雨,都说司徒集团的格局要大变天。据说司徒修远车祸重伤是吗?他很久没在公众前面露面,是不是残废了还是?听说撞得很严重。” “他死不了。”路漫漫不想多说。 “那你憔悴,跟他有关。” 路漫漫点点头。她不想说出心事,因为,说得出来的苦,就不叫苦。 林佑威心里飞快地冒出许多猜想,但并不多话,他揉揉路漫漫的头发:“如果你想跟我倒苦水,我洗耳恭听。我这人呢,优点不多,但最好的一点是守口如瓶。” “你们当警察的如果口风不紧还了得?天知道你肚子里装着多少小秘密。” 林佑威笑:“那是,恐怕我对司徒家的事,了解得比你还多。” “哦?他们有违法犯罪吗?” “没有,就算有,也轮不到我这种小人物去查。” “当年我姐的案子不是你查的吗?” “那是我上司看得起我,带着我一起查,他高升了,所以卷宗落在我手里。否则,你以为那么容易给你看?是我招架不住美女的要求。” 路漫漫笑而不语,心里雪亮。 林佑威继续说下去:“司徒集团不会垮,哪怕司徒修远从此消失,这个商业王国依然会运作下去,司徒老夫人不是简单人物,他们家还有个小姐,还有许多能干的经理。新闻不是说李家公子又回归吗,帮着主持大局。他们司徒家根基深厚,盘根错节,一点小风波,不至于动摇根本。” “司徒夫人怎么不简单?” “她姓卓,你没联想到某个大人物吗?” 路漫漫想一想,恍惚也记起从前有人提及过,脱口而出:“她不会是那个大院里出来的x二代吧?” “正是。理论上,司徒兄妹就是x三代。只是他们低调,跟父姓,从不明着用卓家人的身份办事。” 路漫漫做出抹一把汗的动作:“怪不得,司徒家在商场呼风唤雨。” “是,不管政策的风往哪边吹,不管房价是涨是跌,司徒家永远是地王,手里常年屯着黄金地皮,稳若泰山。一般公司根本插足不了的石油、电力、高速公路这些行业,司徒家做得风生水起,在背后就是卓家人撑腰。新闻媒体对司徒家也一向另眼相待,敏感消息不敢轻易发布,除非司徒家默许。你姐当年死得蹊跷,负责案件的警察被勒令封口,媒体只发大同小异的通稿,你不觉得怪异吗?而司徒雄失踪的事,除了心腹,司徒集团上下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他在瑞士养老呢。” 路漫漫安静地听完,一言不发。林佑威以为她是吓住了,拍拍她的背,说:“你好自为之,别鸡蛋碰石头。心情不好,就来找我练练,我随时奉陪。” 322、鸿门宴,痴情种 李兆骏扶路漫漫下车,管家站在大宅门口等待,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引他们进入宴会厅。路漫漫心想,自从十七岁被逐出,多少年没来过?恍若隔世。她留心观察,司徒家的房子内部的陈设,除了地毯更换,花卉按季节时令来装饰之外,几乎没什么变化。 进入餐厅,这里的布置和当年她在这里生活时略有不同,家具已更新过,但仍旧延续欧式贵族的简约高雅的格调。 所有人都在,包括司徒修远,他一见路漫漫,撑住椅子扶手站起来,惊喜地说:“漫漫,姗姗来迟,我等你好久!” 路漫漫不吭声,李兆骏带她入座,座位早已排好,他们这一对坐在长桌一侧,和司徒兄妹正对。卓雅坐在上首,下首是李建明。 今晚吃西餐,刀叉擦得雪亮,好似凶器一般。房间里气氛凝重,没人开口说话,佣人倒红酒的声音都显得特别刺耳。 第一道菜上来,各人摊开餐巾,举起刀叉用餐,这才有点人气。卓雅举杯,提议说:“让我们庆祝修远早日康复!” 酒杯举起来,司徒修远凝视路漫漫,她避过他炙热的眼神,低头抿一口酒。席间聊的话题不外乎是两件事,公司的生意,和司徒修远的身体状况。路漫漫只听不说,当自己是一个花瓶。 司徒修远几度想和她交谈,她只是对他微笑,仿佛认真在听,又好似魂游天外,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玻璃墙。 甜品送上来,卓雅挥手,示意管家和佣人们全部下去,闲人勿扰。司徒雪霏早已按捺不住,率先发难。 “兆骏,你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兆骏拿起餐巾,慢条斯理按一按嘴角,拉起路漫漫的左手,展示那枚钻戒。 “容我正式把路漫漫介绍给各位,这是我的新婚妻子,我们俩已于九月份在纽约注册结婚。” 一片死寂,房间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司徒修远双手撑住桌子,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张大嘴巴:“我的失忆真的很严重,这,也是我忘记的那一部分吗?” 没人回答,他自顾说下去,声音和手都在颤抖:“漫漫,你是我的爱人,我们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那么爱你,爱你爱到骨髓里。请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嫁给了兆骏?你几时和兆骏在一起?” 路漫漫轻启朱唇,说:“已经有一阵子。” 李建明发飙:“路小姐!我们李家欠你恩情,绝不敢忘,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报答。你们结婚的决定,不知会父母,实在荒唐!” 李兆骏不卑不亢地说:“我堂堂七尺男儿,已为人父,要娶一个心爱的女人,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吗?” 李建明拍桌子:“大逆不道,我还没死呢!你要娶妻,敢不问我的意见?我不准你跟这个女人结婚!” 李兆骏直勾勾地看着父亲,说出一句很奇怪的话:“很多年之前,我深爱一个女孩,发誓这一辈子我就爱她一个。然后,你对我说,绝对不可以。我屈服了,那之后,我再没爱过,青春岁月,荒唐蹉跎。这种孤独的生活直到我遇上漫漫才算终结,我觉得好幸福,好似重生一般,一潭死水的生活又有了色彩。父亲,我以为你是希望你的儿子快乐的,为何要剥夺我追求快乐的权利?” “天下有那么多好女人!你选谁不好?” “哦?你不也只爱一个?修远也一样,只对一个人死心塌地,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爱的女人,当她正好也爱着我。” 司徒修远死死盯着路漫漫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如死灰,他问:“漫漫,你是自愿的吗?嫁给兆骏?” 路漫漫点头,司徒修远突然狂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却无比悲伤:“老天爷啊,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我真是傻瓜,以为自己是被爱的那一个,原来我是小丑,不过是一厢情愿。” 卓雅心如刀绞,奔过去拥抱儿子,不住安抚。 司徒雪霏眼里流下泪来:“兆骏,从小到大,我最尊敬你,也爱你。哥哥与你情同手足,妈妈当你是自家儿子一样对你关怀备至,没想到你会这样伤害我们全家。” 李兆骏斜眼瞧她:“哦?你打算报复吗?抑或和我划清界限?” 气氛正在胶着时,司徒修远突然抱着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卓雅尖叫,所有人乱作一团,李兆骏推开门叫护士,管家和佣人们冲进来,护士掰开司徒修远的眼皮看他瞳孔。 “病人大脑受过创伤,一直在服用药物,不能受刺激,赶快把他抬到卧室平躺,我给他打镇定剂。” 司徒修远还有一丝神志,伸出手去叫:“漫漫,不要离开我。” 路漫漫心如刀割,手比理智更快,伸出去,和他紧握,跟着一起送司徒修远到卧室。叨扰许久,司徒修远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过去。路漫漫一直半跪在床边,手被司徒修远握着,此时悄悄抽出,他似乎受惊,在空气中乱抓,眉头皱起,路漫漫连忙塞一个靠枕的角给他捏着。他找到安慰,这才平静下来。 众人退出卧室,都是一头汗。 卓雅拉住路漫漫的胳膊,说:“路小姐,请留下。” 李兆骏激动地说:“她是我的妻子。” “兆骏,我心疼修远,我不能看他这么痛苦。” “所以我就活该受罪,要把我的妻子献给他?” 卓雅苦口婆心:“修远的个性你还不清楚?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兆骏冷哼一声:“他是撞车了都不知悔改。” 路漫漫迟疑,低声说:“我愿意留下来,直到他情况好转。” 李兆骏低呼:“漫漫!” “我……于心不忍。” 李兆骏气急,拂袖而去。管家忙迎上来:“路小姐,我送您去休息,你想住哪个房间?” 卓雅在一边淡淡地说:“去开三楼尽头那间房,路小姐从前就住那里。” 管家领命,陪路漫漫上楼,房门打开,女佣麻利地去抹灰,铺床。路漫漫惊呆,这房间的陈设布置和当年一模一样,连花瓶的位置和沙发朝着阳台的角度都毫无变化,时间似乎在这里凝固,她重回十六七岁的时光。 卓雅一定是故意的,让她看到司徒修远是多么眷恋旧情。司徒家的人想让她奉献什么呢?感情吗?肉体吗?抑或只是时间? 女佣送上干净的换洗衣服和睡裙,说:“这是大小姐的衣服,都是新的,两位小姐身量相仿,请路小姐先穿着,明天派人去取您的行李。”路漫漫看一眼,吊牌都还在,点点头,收下。 管不了那么多,她已经筋疲力竭,这一天她已然受够。她冲个热水澡,祛除一身的疲倦和紧张,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几个小时,她被轻微的响动惊醒,睁眼一看,僵住。司徒修远在她房里,他坐在她床边,凝视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我记得我反锁了门。”她坐起来,捂住胸口。 “我有钥匙。” “你失忆,居然还记得这种事?” “我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掏出钥匙包,里面有一枚钥匙就是你房间的。” 天啊,他是真的忘记,还是假装? 司徒修远环顾房间,眼神里有忧伤和甜蜜。 “我们第一次接吻,是在那张桌子上。”他的手一指,路漫漫呼吸凝固,分毫不差,她在那里,献上纯真的初吻。 “你真的失忆吗?” 司徒修远爬上她的床,眼睛微微眯起,看起来性感而危险,像一头豹子。他的浴袍前襟敞开,露出锁骨上一道长长的蜈蚣般的伤疤。那里动过两次手术,打上钢板,拆下钢板,为了她。 路漫漫想要躲闪,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她曾在医院陪伴司徒修远两个多月,从他昏迷不醒到数次大大小小的手术,眼睛、眉骨、下颌、锁骨、肋骨、手臂、胫骨……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她亲眼看见他经历这一切,至今他左眼的视力仍然没有完全恢复,遇到强光会疼痛掉泪。 她怎么能拒绝这个男人? 司徒修远的身体是热乎乎的,散发出他惯有的檀木清香。他的手指揉搓她的脸颊,那感觉令她脊背发麻,心跳加速。 “漫漫,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身边陪伴我,呼唤我,我不会有力量活下来。也许我就放弃和死神的拉锯战,永远沉入黑暗之中。你充实了我的生命,给我活着的希望。我也许真的忘记太多重要的事,但我没有忘记你。关于我们快乐的点滴,我都记得。” 323、被爱的都有恃无恐 司徒修远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路漫漫,哑声呢喃她的名字。 突然,悲从中来,她的眼泪涌出,抽噎着说:“不能这样,我已经和兆骏结婚。” 司徒修远全身僵硬,大声用英文骂最脏的字眼。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握紧拳头堵住嘴,从路漫漫身上翻下来,躺在她身边,瞪着天花板。 这晚的月亮出奇地亮,整间屋子都像水族馆一样笼罩在幽蓝的光里。 “兆骏让你愉快吗?” “他很好。” “fuck!别装傻,我问你们做过爱没有?” 路漫漫抬手挡住眼睛,人的嘴会说谎话,可是眼睛骗不了人。欺骗司徒修远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痛苦啃噬着她的心。 “是,我们做过,做了很多次!” “你撒谎!漫漫,在床上的事,我太了解你,也太清楚兆骏。我们男人之间没有秘密,兆骏的癖好我比你知道的更多。你说的全是谎话,没有一件是真的!” 路漫漫又羞又气,拿枕头砸他,司徒修远只是笑,温柔而坚决地控制住她的胳膊,用体重压制她。虽然这两个多月元气大伤,他毕竟是一个昂藏魁梧的男人,路漫漫哪里斗得过他。 “你是个混蛋!” “可是你爱我这个混蛋。为何要否认?你自欺欺人,却骗不了我。”他的声音出奇地魅惑而温情脉脉,手摩挲她光洁的肩膀,坚硬的武器仍然抵住她的腿,使得她的身体再度为他而燃烧。对他撒谎是不可能的任务,路漫漫无奈地承认这个惨痛的事实。 “无论如何,我已嫁给兆骏。” “那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为你,我做过许多离经叛道的事,我的记忆虽然模糊,可是我清楚知道,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十六岁,你十八岁就是我的人。我们之间的事啊,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停。” “该死的,你是真失忆,还是假装?” 司徒修远咬她的耳朵,声音柔滑如红酒:“我也不知道,老天爷跟我开玩笑,我的记忆像打碎的花瓶,捡起来的都是最好看的碎片。我觉得这样也很好,我只记得和你在一起,那么快乐,销魂蚀骨,忘记时间和空间……” “如果你记起来我们之间痛苦的部分,你就不会这样想。” “那一部分,在我脑子里打成死结,每当我抓住一个模糊的影像,我的头就痛得像被锤子一下一下猛砸。” 路漫漫心酸,她不愿看他受苦,因而她不能强迫他去回忆往事。 她沉默许久,说:“你会恢复的,你只是需要时间。” 司徒修远注视他,眉骨那边整形医生修复过的伤疤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他的眼睛依旧深邃浓黑,左眼受伤的淤血已经消散。 她轻声说:“你走吧,我是李兆骏的妻子,朋友妻不可戏。” 他意外地没有发火,而是缓缓地放开她的手腕,从她的娇躯上离开。 “你终将成为我的女人,我想要什么,一定会得到。” 他理一理浴袍,动作优雅而骄傲,起身,开门,离去。他在门缝里看她最后一眼,她转过脸去,身体蜷缩起来。 恐惧和兴奋同时折磨着她,令她睁眼到天明。她意识到留在司徒家是个巨大的错误,她面临的是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天气干燥而冷清,一大早,佣人就在庭院里扫落叶,厨房的香菇鸡丝粥飘出香味,唤醒在卧室里沉睡的主人们。路漫漫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才从被窝里爬起来,她没忘记此刻身处司徒家,不是她和田甜的小小香闺。 女佣不知何时又来过,浴室里有整齐的毛巾和女性用品,连洗面乳和护肤品都齐备,以这样周到而舒适的服务,厚脸皮的话,可以天荒地老地住下去。 她穿上衣服,虽是司徒雪霏的衣裳,却都是她喜欢的白色,开司米v领毛衣和舒适的亚麻长裤。冬天静电是卷发的人最头疼的事,她把头发盘成清爽的圆髻,戴上珍珠耳环,下楼去。 走过长长的走廊,她看见走道里的电话,当时kai就是跑到这里哭着打电话给她的吗?七岁的孩子并不了解世事险恶,却能分辨大人话语里的恶意,他问她——妈妈,什么叫“野种”? 她神情恍惚,这大宅又熟悉又陌生,她不知不觉就来到司徒家人最常使用的起居室,她站在窗口,望向后院,十二月了,游泳池已经抽干,工人正在麻利地清扫落叶,一片萧索。 她仿佛看见炎夏的烈阳照着一池碧水,穿着蝙蝠侠t恤的kai飘在水里,蝉声凄厉,在池边“打盹”的两位大小姐连脚趾头都没动一下,她们仍旧活着,而那个天真可爱的男孩子,结束了他短暂的生命。那是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可是,他是她最爱的儿子。 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那个人的声音响起。 “漫漫,你在看什么?” 她知道,是司徒修远来了,悄无声息。 “我想起kai。” “kai是谁?” 哈!多么讽刺,他居然这么巧,忘记那个孩子的存在,kai是在他怀里死去的。 她转身面对他,泪流满面。 “当你记起kai和他的身世,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舍弃你,嫁给兆骏。” 司徒修远眉毛一挑:“你难道不是因为爱他才嫁给她吗?” 这话犀利如刀,扎进她心里,路漫漫张大嘴,一时语塞。 司徒修远平静地说下去,那双智慧深沉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心。 “如果一场婚姻不是因为爱的名义缔结,其他任何理由都是虚伪。漫漫,不要欺骗你自己。戴上戒指又如何?宣誓注册又如何?那都不是真正的结婚。” 他说完,没有等她回答,而是自顾开门离去,他骨折后走起路来比从前缓慢,反而显得特别傲慢而从容。 路漫漫走到餐厅,司徒家谁都不在,只有一个佣人等着她,问她早餐想要吃西式还是中式。 “厨房有什么现成的我就吃什么,不讲究。” 过一会儿,有人送吃的来,是章妈。她端上一碗粥,几样小菜和生煎包。路漫漫握住她有些粗糙的双手,笑着道谢。 “路小姐,没想到你会回到大宅。” “我也没想到,世事难料。” 章妈瞅瞅左右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给路漫漫。 “这是我在泳池边捡到的,应该是那个没福的孩子落下的。” 路漫漫一看,是一个迷你火车司机的人偶,那还是在汉堡时,司徒修远送给kai一套蒸汽小火车模型里面附带的,这孩子喜欢得要死,不远万里带在身边。 睹物思人,路漫漫握紧人偶,发了一会儿呆,掉了几行泪。 324、谁都有秘密 时过境迁,大宅没有了从前的客似云来,衣香鬓影,路漫漫百无聊赖,在卧室里看书,熬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晃荡了几层楼,都空如鬼屋,只有佣人吸尘的嗡嗡声和偶尔的电话铃响。 “漫漫。” 她在楼梯转角处遇见司徒修远,他叫她名字,她立住脚步,看他要做什么。他穿着家常一件珠灰色针织衫,半旧牛仔裤,闲适得完全不像素来西装革履的总裁。他身上有微微的汗味,男人气息分外诱人。 “你在做什么?” “刚做完物理治疗,试着举举哑铃。” “你骨折过,这么快就可以健身吗?” “不运动,就是一身烂棉花一样的肥肉,别人看得下去,我自己都受不了。” 路漫漫低头不语,他靠近,摩挲她后颈的碎发。她盘起头发戴这一对珍珠,在腮边晃悠,特别温婉动人。 “跟我来。”他无比娴熟地牵起她的手,进入他的卧室,路漫漫有些不安,一手把住门框,不肯进去。 “有什么事,在外面说。” 司徒修远深深看她一眼:“放心,光天化日的,我不会强暴你。” 路漫漫脸红,还是被他拖进屋里。门关上,她背贴着墙站在那里,咬住嘴唇。起居室和卧室之间是一道开阔的月亮门,没有遮拦,路漫漫能看见司徒修远闷头找什么东西,翻箱倒柜。 “啊哈,我就记得藏在这里!”他从衣柜深处拖出一幅油画,是他的肖像。 路漫漫心跳停止,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这是她当年送司徒修远的生日礼物。 司徒修远举起那幅画,寻找墙上有没有钉子可以悬挂。 “我昨晚突然想起这幅画,头疼得厉害,真是想破头才想起来藏在这里。” 路漫漫侧过头,不敢看司徒修远兴高采烈的表情,泫然欲泣。 他真的找到一枚挂钩,重新把画挂上去。 “漫漫,你还画画吗?你很有才华,不如当个画家,你现在做什么呢?我想不起来……” 路漫漫心惊,对啊,她现在干什么?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整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我……没做什么,发生太多事,无暇他顾。” 司徒修远走过去,轻抚她的脸:“委屈你了,是因为照顾我的缘故吧,让我补偿你。” 路漫漫突然发飙,冲到起居室的另一道门那边,门没有锁死,一拧就开,那一侧,曾经是露娜的卧室,此刻空荡荡的,几件大型家具上面罩着白布。 “补偿我?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你忘记了吗?这边住着谁?我为什么会来到司徒家?你又如何认识我?” 司徒修远站在那里,脸上是困惑而难过的表情,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路漫漫跺脚,拉开大门就跑出去,差点撞到管家。她一路跑出大宅,顺着海滨公路跑到沙滩上,冬季的沙滩空无一人,只有灰色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泡沫,呼啸着扑向沙滩。 她朝着海平面狂奔,对着那层层铅灰色云朵遮蔽的太阳大喊大叫,想要把一股闷气发泄出来。叫得累了,她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捧住头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家派章妈来寻她。 “路小姐,回去吧,太太和小姐都回来了,等您一起开饭。” “不想回去,那不是我家!” 章妈低声下气地说:“路小姐,我若找不到您,一定会被责罚,您就当给我行个方便吧。” 路漫漫于心不忍,只得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沙子,跟着章妈一起往回走。 “章妈,kai在司徒家那阵子,乖不乖?” “乖得很,从没见过那么漂亮又礼貌的孩子,又活泼,真是人见人爱。几个老佣人都说长得极像少爷小时候。” 章妈突然住嘴,不再多言,绕过这个敏感的话题。 路漫漫说:“这就是我不愿回司徒家的原因,这里是我伤心地,我在这里失去了姐姐,和我的儿子。” 章妈不吭声,其实,司徒家的佣人们大概都猜到,kai到底是谁的儿子,只是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她走到客厅,李建明父子在那里,甚至连李梦晓也来了,她第一个跳下座位,扑向路漫漫,路漫漫笑着一把抄起这个小女孩,哎哟一声:“你好沉,变胖啦!” “我长高啦,比春天的时候长高了3厘米呢!” “哇,这么厉害?”路漫漫捏捏她的小脸,李梦晓牵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走到父亲身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李兆骏和她交换一个眼神,微笑,低声问:“好吗?” “还好。” 他捏一捏她的手,传递他的思念和关切。司徒修远冷眼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站起来拍拍手,说:“开饭吧,我饿了。” 到达餐厅,座位被巧妙安排过,路漫漫李建明坐在长桌一侧,而李兆骏、李梦晓、司徒雪霏坐在她对面,女主人卓雅和司徒修远一个在上首,一个在下首。吃饭时,司徒修远的胃口似乎分外好,吃了许多牛肉,喝了一点红酒,要不是卓雅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而劝阻,他恐怕要喝个酩酊大醉了。 路漫漫中途接到田甜的电话,走出房间去接起手机。 “喂,漫漫,有个叫马三的男人来家里,说是要来取你的个人用品和衣服。有这回事吗?” 路漫漫沉吟片刻,说:“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个小箱子交给他。那是司徒修远身边的人,没有问题。” “哦,你现在住哪儿?” “司徒家。” “啊?你不是跟李兆骏结婚了吗?” “哎……一言难尽。田甜,请你为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明白,守口如瓶。” 田甜正要挂断电话,路漫漫叫住她:“我放袜子的抽屉里面,最深处有一双毛线袜,里面塞着东西,麻烦你一起装箱。” “懂了,放心。” 路漫漫心中感激,正要结束通话,田甜叫住她。 “嘿,漫漫,你要记住,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路漫漫鼻酸,哽咽着说声谢谢,挂断电话,她走回去,李梦晓叫她:“路阿姨,来吃冰淇淋。” “好,是香草口味吗?”路漫漫顺势坐到她身边,与她说话。 在田甜家,马三等在客厅里,许愿也在,不认识这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倒杯茶给他,自己在一边静悄悄上网玩。 田甜打开路漫漫的行李箱,将衣柜里她平日喜欢穿的几身衣服和几双鞋子放进去,还有大衣和围巾等物。路漫漫收纳东西有条有理,而且都是精挑细选,毫不冗杂,收拾起来方便。抽屉里的内衣和袜子放在专门的收纳箱里,一格一格分清楚,拉上拉链整个塞进行李就行。 田甜找到路漫漫说的那双手织毛线袜,忍不住捏一捏,两只里面都有硬硬的东西,她掏出来看,一个蓝丝绒袋子里装满镶钻首饰,另一只袜子里是枚彩色宝石胸针,在灯光下闪耀夺目。天天开门做生意,已见惯珠宝首饰,可这样华丽的饰物仍然让她震惊。她细细观赏一番,仍旧塞回去,给她放在行李箱中。 路漫漫对她是百分百的信任,所以,她们之间没有秘密,她不会辜负这份友谊。 在田甜家,许愿已正式搬进来和她“同居”。二人洗过澡,迫不及待地钻进温暖的被窝,像冬天的两只小老鼠。 “漫漫去哪儿了?没见她回家,也不去店铺里。” “你那个帅哥老板李兆骏没跟你提过?”田甜问。 许愿茫然,摸不着头脑。 田甜便说:“你不知情就算了,漫漫做事自有分寸,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会说。” “你们俩的友情比长城还牢固,这么有默契,又互相守秘。” “我很珍惜这个朋友,说实话,我身边酒肉朋友和点头之交一大把,真正的知己没几个,我当漫漫是亲姐妹。” “她的事情,似乎一直都错综复杂。” 田甜叹息一声,说:“外人看着,当然觉得她的生活像烟火一样灿烂热闹。脖子上带过上百克拉的钻石,有个大明星姐姐,身边是豪门公子为她神魂颠倒,又留学镀金,有外国亲戚。多好!可是,只有我知道,她一步一步都是血泪,也许她巴不得过一种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生吧。” “女孩子长得太美,注定无法平凡。从前在德国读书时,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从没断过,哪怕她蓬头散发躲在宿舍里熬夜写作业,别人也只当她浓妆艳抹夜夜笙歌呢。”许愿感慨不已。 “那我呢?长得漂亮,就是犯罪?” “你长得如花似玉,身材前凸后翘,就是招人犯罪,来吧,我要对你做一些很坏很坏的事!”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我可以骚,你不能扰!” 许愿才不管骚扰是不是罪呢,三两下脱掉t恤睡裤,扑上去,装出一张色狼的脸。田甜哈哈大笑,将脚丫子抵住他的胸膛,许愿一把抓住脚踝,狠命挠她脚底板,田甜尖叫着挣扎,叫饶命,二人闹得不亦乐乎。 325、破镜无法重圆 在司徒家,吃过饭,众人移步到起居室去说话,司徒雪霏陪着李梦晓坐在地毯上看动画片,李建明和卓雅说悄悄话。李兆骏和司徒修远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只有路漫漫一人落单,她靠在长窗旁边,看窗外的下弦月和一颗明星遥遥对望。 只听李兆骏说:“这个收购案难度很大,预计需要4亿左右的投资,风险评估比较高。你仍旧不改初衷?” “这个收购案一定要执行,兆骏,相信我的判断力,风险和利益并存,要追求高收益,必然要承受高风险。” “我不知这家公司究竟有什么出色之处,值得你大费周章。这不过是一家普通的电子科技公司。”李兆骏并不信服。 “兆骏,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又为何反抗得如此厉害?不愿屈服?古语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拥有一项非常先进的特殊玻璃工艺技术,可以应用在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液晶电视上,这项专利最近申请成功,一旦投产,可以抗衡台湾那一家手机玻璃巨头,利润是天文数字。我看中的,不是眼前这两三年的事,而是未来五年十年,这家公司可以为司徒集团带来的利润。” 路漫漫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神态举止,司徒修远意气风发,眉飞色舞,而李兆骏则是谨慎自持,考虑周详。二人的行事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因而,司徒修远是天生的领导者,而李兆骏,则是最出色的经理人。一个看得远,一个站得稳。 李兆骏思索一会儿,说:“好,既然如此,我明白。我会尝试再和对方谈判,争取双赢的局面。” 司徒修远拍拍他的肩膀:“你放手去做,不要担心烧钱。我说过,我看的是十年之后的市场,眼下吃一点亏都无妨。” 谈过正事,李兆骏终于偷到空档跟路漫漫说话,屋里到处都是眼睛盯着,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李兆骏拉着她的手,推开露台的玻璃门,虽然里面的人还是看得到,但终究是一个相对隐私的地方。 “你在这里还习惯吗?” “没什么不习惯的,从前在这里住过一年。” “对,我总是忘记。真是奇怪,当时我都没见过你。兆骏婚礼前不久我才从美国回来,带着梦晓,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照顾她,好像没有来过司徒家。但是,我跟你姐姐一起吃过一次饭。” “我不在吗?” 李兆骏摇头,感慨万千地说:“命运真是变幻莫测,对不对?在哪里遇见,何时遇见,半点不由人。我对你相见恨晚,如果早一点认识你,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还是一样啊,我们结婚了。” 李兆骏心中一暖,拉起她的手,看她指上的钻戒。 “喜欢?”他问。 “嗯。”她轻声应着,隔着玻璃看见司徒修远凝视着他们两人,她转过身,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今年还没下雪,已经很冷。”她说。 李兆骏把胳膊搭在她肩上,说:“再熬一阵子,等春天,修远身体大好了,我安排你和梦晓一起去美国。我把手上的工作交接清楚,就去跟你们会和。” “你父亲同意吗?” 李兆骏坚定地说:“这是我的生活,没人可以干涉。” 路漫漫沉默,事情会这样顺利吗? 隔一会儿,他问:“修远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他偶尔会想起一些事,但是一到关键的人物和事件,他就会卡壳,头疼得要打针,谁也不忍心逼他。” “某种程度上,他是幸运的,偏偏把所有不幸和不快乐的事都忘记。如果我们也做得到就好了。” 路漫漫垂下眼睫:“不,我想记得生命中的每一天,和每一个人,他们是造就今天的我的一块块拼图,遗失任何一块都是遗憾。我会让司徒少爷恢复记忆的,让他明白,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银河那么宽广的距离,请他放手。” 李兆骏转过身,司徒修远仍旧站在老位置,手里一杯咖啡,眼睛晶亮,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对路漫漫说:“他是个任性的大孩子,一直都是。” 李家一行三人告辞,李兆骏附在路漫漫耳边说:“圣诞节快到了,我们一起吃饭庆祝吧,到时候我叫司机来接你。” “好。” 路漫漫对司徒家的人微微鞠躬,说:“容我告退,我想休息了。” 她走楼梯上去,却被坐电梯的司徒修远拦住去路,他动作更快。 “我们需要谈一谈。” “没什么可谈的。” “你在害怕什么?”司徒修远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犀利如刀,仿佛想剖开她的心。 “我并无恐惧,我只是不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人言可畏,我是个结了婚的女人。”路漫漫挣脱他的手,疾步往房间走去。 她的行李已经放在房间里,懒得去收拾,趴在床上就不想动,近来时常觉得疲倦,什么都没做,神经却极度紧绷。她看向房门,犹豫要不要反锁,转念一想,那人若要来找她,锁上也挡不住。她豁出去,慢吞吞地泡澡,梳头,坐在桌前,想要画画,却没有纸笔,她叹口气,终于还是爬上床睡去。 这一夜,司徒修远没闯入她的房间,她睡得很不安稳,不时惊醒,有如惊弓之鸟。 第二天一早,路漫漫到餐厅时,除了司徒修远,卓雅母女都在,她们惯例当她透明,只微微点个头,自顾吃东西。 路漫漫沉默地喝杯牛奶,吃一个果酱面包便起身告辞,司徒雪霏叫住她:“路小姐,请你在家里住,是因为哥哥的情绪不稳,想要你陪在他身边。你在这里是客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不要摆出一张扑克脸,给谁脸色看?” 路漫漫立定,说:“我来,是因为不忍心看司徒少爷那么痛苦,并不是我有义务要来照顾他,只要我想走,随时可以走。” “路漫漫,你的心给狗吃了?我哥若不是因为你,会撞车吗?” “大小姐,你真是强词夺理。按照你的逻辑,kai在你家泳池淹死,我是不是可以怪罪你们全家!说他是你们害死的?” 司徒雪霏心虚,声音放大:“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路漫漫冷笑:“是,我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证据,但是,我会记恨一辈子,如果你认为我嫁给兆骏是对你哥哥的惩罚,抑或刺激了你们司徒家的尊严,那也不错,就当我是故意的吧。我想看你们痛苦。” 司徒雪霏脸色苍白,看向路漫漫身后,司徒修远站在那里,刚才路漫漫的话,他全听见了。路漫漫发现异样,转头,正对上司徒修远痛苦的面容。她的心突然一紧,言语伤人,甚过子弹,何时起她变得这样刻薄? 司徒修远走过去,拉起路漫漫的手,说:“我又记起了一些事情,来,随我到书房。”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去,推开书房沉重的大门,迎面有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此刻,台灯点亮,司徒修远正在桌前做什么事。 路漫漫走近,看清楚,他在把一本撕碎的速写簿用胶带粘贴起来,已经做了一半。 他在桌前坐下,像个做劳动课作业的学生一样认真,嘴里自言自语:“我昨晚想了很久,搜寻关于你的物件,我找到了这本速写簿,不知是谁撕坏了,真心疼,我想把它粘好。” 路漫漫鼻酸,走去夺过他手里的胶带,把那本破旧的速写簿抢过来:“别粘了,没用的,粘起来,也无法恢复原样。” “感情也是这样吗?没有办法修补?”他注视她,黑眸里满含着哀伤。 “是,受过的伤,即使痊愈,伤痕仍在,时刻隐隐作痛。变质的感情,再怎么挽回,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当没发生过。” “可是,我忘记了发生过什么,漫漫,你能否原谅我?” 路漫漫声音凄楚,轻声说:“你不必请求我原谅,因为,我已打算远离你的生活,你不妨将我整个人忘掉,这样,我们都比较好过。” 司徒修远垂首不语,好似一个等到交卷铃响起才发现还没写完卷子的学生,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路漫漫还要雪上加霜,从衣袋里掏出那些珠宝,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说:“还给你,这都是你从前送我的。” “你不喜欢?” “我不要你的东西。”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那钻戒硌在他掌心里,疼得钻心。 “你只戴兆骏给你的钻石,是吗?这是你惩罚我的方式?那你如愿以偿了,我现在痛得五脏六腑好似被扔进搅拌机。” 路漫漫想要抽回手,他却不妨,一股蛮力,将她扯到怀里。拥抱她的感觉是这样熟悉,他的心脏像擂鼓一样跳动。她有着娇弱的外表和无比顽强的内核,他俯视她的脸,无法不被她那精致无暇的面容所吸引,那玫瑰花一般的红唇,羊脂美玉一般的双颊。 “放开我,我是兆骏的女人!” 326、夜夜夜夜来索吻 路漫漫的话对司徒修远毫无作用,铁臂环抱她的腰,将她抱上大书桌,她柔软的身体好似没有重量一样。她看见他那双深邃的黑眸,瞳孔里映出她惊恐的脸。 路漫漫在慌张之中抓住了一支削得锋利的铅笔,抵在他脖子上,沉声说:“放开我。” 他轻柔的摩挲她的脸,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悲伤:“你讨厌我,讨厌我亲近你。” “是,我讨厌你,你就像头野兽,随时随地可以发情!” “我做错什么?我只对你一个人如此,漫漫,我唯一的错,不过是我太爱你,爱你爱得发疯。” 路漫漫手中的铅笔掉在地上,她用力推开司徒修远,夺门而出。她跑回卧室,把自己反锁在浴室,坐在马桶上哭。 这一天剩余的时候,她一直躲着司徒修远,想吃饭都请佣人送到房间里来。傍晚,她听见花园里有声音,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司徒修远在慢跑,他的医护人员在一旁很紧张地陪同,怕他的身体虚弱,不能承受。 她几乎落泪,他是多么顽强地要想活下来,恢复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胳膊和腿都有骨折,承受了许多折磨。是她害的吗?她不由得问自己。 半夜,她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不出意外,司徒修远闯入她的房间,他有钥匙,这是司徒家,任何门锁对主人而言都行动虚设。路漫漫甚至猜测,司徒家上下对他的“夜访”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你来做什么?”她颤声问。 司徒修远赤着脚走到她床边,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把头耷拉在她枕边。他一个字都没说,仿佛只想就这么守着她睡觉。 暖气烧得很热,似乎太热了点,路漫漫觉得背上都是汗。她坐起来,看见人高马大的司徒修远蜷缩在那里,像个孩子一般。 “漫漫,我睡不着,一闭眼,有许多可怕的影像就出现在我脑海里,像噩梦一样。” “你梦见什么?” “很多,鲜血,尖叫,尸体,哭泣……我讨厌这些。” “那也许都是你真实经历过的事,你有没有想过?” “我不要想!我只想要你,你是光明,是暖,是雪花,是纯洁。”他的头朝她怀里拱去,长长地叹息一声,她的味道闻起来就像天堂。 她忍不住用手梳理他光滑而浓密的黑发,手指摸到头上一条凸起的伤疤,受过的伤啊,怎么可能轻易抹去?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亲昵的时刻。 “你去睡吧,现在是半夜。”她推开他。 “我可以跟你睡吗?一个人睡,好冷。” “不可以,我是别人的妻子。” 司徒修远的身体一僵,突然坐起来,他瞬间变了个人一般,说:“任何与我抢夺你的人,都不会成功,即使是兆骏。不要逼我,我不过是不忍心伤害他,而不是无能为力。” 路漫漫平静地说:“对,这就是你,那个冷酷无情的司徒大少爷。” 他站起来,仿佛恢复了理智,刚才的脆弱只是一时泄露了柔软的内心。 “我的无情只是外在的风暴,漫漫,不要否认,我总是把你放在最平静祥和的风暴眼之中,我虽然有些事不太记得,可是,我清楚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二天一早,路漫漫对着镜子梳头,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怎么可能安睡呢?总是害怕那个男人半夜会爬到她的床上,吻她,占有她…… 不能这样下去,她会崩溃的。 接下来这几日,司徒修远夜夜到她房中,宛如梦游。有时候他安静地趴在床头,将头枕在胳膊上,看她一会儿。有时候他会爬到床上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睡颜。有时他会掀开被子,轻轻地爱抚她白玉般的足踝,光洁的胳臂。她被惊醒的时候,看见那双好似灿星一般的黑眸,总是不由得打个激灵。 “你去睡吧,你夜里总是这样游荡,对你身体恢复没有帮助。” “白天你不让我碰你,漫漫,我就想看看你,抱抱你。”他的声音委屈而感伤,近乎哀求。 路漫漫如何能拒绝他?她能说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是兆骏的妻子,他是你的挚友。” 转眼就要到圣诞节,司徒家作风洋派,慎而重之地安排,比过新年还要热闹,大厅里竖起高高的圣诞树,几大箱子装饰物正摊开,琳琅满目地挂上去。路漫漫在一旁看佣人们将那些天使、麋鹿、星星、雪花一件一件悬挂到树枝上,回想起许多个不同的圣诞节,或快乐,或伤怀。 一双手从背后扶住她的腰,说:“你有一次调皮,要抢着去挂小灯泡,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还记得吗?” 路漫漫不回头也知道是司徒修远,她硬起心肠说:“我不记得。” 司徒修远疑惑地说:“你怎么会忘记呢?那年我送你一条dior的镶钻k金项链,你很喜欢,常戴……” 路漫漫打断他:“那项链早已丢失。” 司徒修远将信将疑:“真的吗?我给你的东西,你总是保存得很好。” 路漫漫低头不看他:“已经丢失,在德国旅行的时候,落在某家小旅馆里。” “你去过德国?我们一起吗?” 路漫漫猛然抬头:“你忘记?我在德国待了三年多。” 司徒修远皱眉,努力回想,脑海里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路漫漫苦笑:“你认识我时,我才16岁,如今我已24了,你不会以为这八年时间我们就吃吃饭跳跳舞,灯红酒绿地过了吧?这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我去过许多地方,为你流过泪也流过血……” 司徒修远很想记起来,抱住脑袋,头疼欲裂,牙齿咬得吱吱响。路漫漫甩下他,跑回卧室,关上门,掩面而泣。 半夜,不出所料,司徒修远潜入路漫漫的房间。他径直爬上她的床,掀开被子,压到她身上,路漫漫醒来,怒火中烧,推他下去,想打他,踢他,又担心他的旧伤口。 司徒修远恢复一丝理智,看见她涕泪横流,双眼通红。他抱住她,吻她的脸颊和耳朵,喃喃地说:“我爱你,爱你,漫漫,不要哭,我是多么爱你啊。” 路漫漫推他,踢他,让他滚下床去。 “你滚!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你那该死的回忆,让你明白,我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327、寻找失落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路漫漫就起床梳洗,她去找司徒修远,管家说:“少爷今天有事出门。” 她坐在起居室里等他,司徒家的佣人来来去去,端茶倒水,她只闷头画画,一言不发,她从书房里找到纸和笔,就在窗前画起素描。有太多回忆,太多心事,她需要一个纾解的渠道。 李兆骏打给她:“今晚平安夜,我来接你,没问题吧?” “没事,我会自己叫车去你家。” “你一个人在司徒家做什么?修远今天在公司开董事会。” “他不是失忆吗?还能办公?” “他只是失忆,不是变白痴。他仍旧是那个生杀予夺、雷厉风行的总裁。”李兆骏在电话那头微笑。 下午,她看见大门打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开回来,是司徒修远的车。路漫漫扔下画簿,从楼上跑下,在大厅里和司徒修远撞个正着。他今天穿着三件套毛呢西装,佣人替他脱下大衣,他将西服敞开,整理领带,微微转头看她,那神情和姿态,仿佛时间从未在他身上刻下任何痕迹,他仍是当年那个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姐夫”! “跟我去一个地方!”她穿上外套,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司徒修远微笑,跟着她。 马三正在门厅前候命,说:“路小姐想去何处?” “开车,去风云大厦。” 马三没有多问,车子掉个头,往外开去。此时天空开始飘雪,冬季的寒冷使得窗户上凝结一层白色水汽,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他们就在这密闭的车厢里,并排而坐。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她的指节。那钻戒冰凉,提醒他——路漫漫已婚。 “你要带我去哪儿?” “有一个地方,只有你跟我知道,在那里发生的事,也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你想起来,不要再逃避。” 到了大厦,路漫漫轻车熟路,直达顶楼,这一层只有一间公寓,属于他们的“老地方”。她站在门口,对司徒修远说:“按下六位数密码。” “我……好像不记得。” “你不可能忘记,按啊!” 马三忍不住在旁边说:“路小姐,不要逼少爷,他头疼起来真是要命。” “今日就是天塌了,我也要逼他想起来!” 司徒修远站在门口一会儿,皱眉思索,尝试着输入几个组合,到第四个,门打开。 他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很奇怪,我不知道这个密码是什么意思,不是我常用的,可是,我却记得。” “那时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年月日组合,想起来了吗?” 司徒修远眼睛睁大,似乎记起来一些事情。马三跟着进屋,三人站在玄关,路漫漫说:“请你待在这里,不要跟着我们。” “我有职责在身,必须保护少爷。” 路漫漫坦然注视马三:“你怕我杀他?放心,我不会杀人,要折磨他太容易,一走了之即可,何苦脏了双手。死是很容易的,生不如死才痛苦。” 司徒修远说:“马三,你就在这里等我。” 马三只得在玄关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路漫漫带着司徒修远走遍房间,收拾得清爽整洁,章妈是个负责的佣人,不管主人一年来几次,她每周两次来打扫,房间里一粒灰尘都没有,一盆白色蝴蝶兰仍然盛开。 “看,这盆兰花,还是你当年送我的,很长寿,对不对?都不知花开花谢几次。” 司徒修远走到落地玻璃墙前面,看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远方的地平线模糊,楼宇被灰色的雾霭所笼罩,而雪花仍如柳絮一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我仿佛看见你曾坐在这面墙前面,画画。” “是,因为太孤独,无处可去,只能把苦闷宣泄在画布上。” “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一年左右。” “我们在这里同居吗?” 路漫漫盯着他:“不,你只是把我豢养在此处,像鸟笼里的小鸟一样,你高兴的时候来逗逗我玩,仅此而已。” 她指一指靠窗一张写字台,说:“那年新年夜,你在这张台子上蹂躏我,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屈辱的感觉,像动物一样,被粗暴地使用。” 他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往楼上走,司徒修远神不守舍地跟着去。她推开主卧室的门,床上罩着酒红色丝绒床罩,窗帘拉开一半,房间里半明半暗。 “这是我们的家?”司徒修远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是你玩弄我的地方。” 路漫漫走去浴室,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她一个一个抽屉拉开寻找,哈,居然还留着。她从抽屉里掏出那个东西,拿在手上,问司徒修远:“还记得吗?” “那是……我的剃须刀……” 路漫漫走去浴缸边,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跨进去,躺下。司徒修远如中蛊一般走上前去,看见路漫漫披散长发,面色苍白,躺在浴缸里看着她。 “当日的事,你都忘记了?你花样百出地羞辱我折磨我,令我生不如死。我情绪崩溃,决定自残……” 她说着,撸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取下手表,露出那道伤疤。她打开折刀,锋利的刀刃发出寒光。 “我以前在小说里看见,要想割腕自杀成功,就不能让血液凝结,最好的办法就是浸泡在浴缸里,让血一直流。我其实最怕疼,小时候打针都哇哇大哭,那天割那一刀,却下了狠手,割得很深,血刚开始流出来的时候,在水里晕开,真漂亮,像云朵一般,很快地,整缸水都变红,然后,我就失去意识……” 司徒修远抱住头,倒在地上哀呼:“别说了!别说了!我的头好痛!” 路漫漫却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你想逃避到几时呢?我为你流过血,流过眼泪,我们之间的仇恨远甚过爱情,请你放手吧,给我自由,也让你自己解脱。” 司徒修远不住抽搐,拉扯着头发,痛得满地打滚,路漫漫双眼含泪,冷眼瞧着,她从浴缸里起身,扔下一句话:“但愿你都想起来,你曾对我做的一切。我的纯真时代,是你终结的。” 她状若无事地下楼,马三立即站起来问:“少爷呢?” 她淡然地说:“我帮他恢复记忆,他此刻正在回想往事,别打扰他。” 路漫漫穿上外套,走到街上,拦一辆出租车,朝李兆骏家去。 李家温暖,热闹,温馨,开门就是李兆骏的拥抱迎接她。李梦晓上学后新认识的小朋友们都受邀来玩,满屋都是小孩子的笑闹声,咚咚咚跑来跑去,丰盛的甜品、水果和巧克力摆满餐厅的长桌,四处装饰着圣诞节氛围的槲寄生、红色麋鹿,还有许多礼物堆在一棵圣诞树下。 李梦晓扑过来抱住路漫漫:“路阿姨,我的圣诞礼物呢?” “今年没有机会去买礼物给你,抱歉,我陪你跳舞当礼物好不好?” 李梦晓很大方地说:“好啊。” 路漫漫找到一个麋鹿发箍戴上,到cd机前面,找到一张圣诞歌播放出来。她在德国时曾带kai参加幼儿园的圣诞节派对,会跳小朋友的舞步。她拍拍手,把一堆小毛头聚集起来,一二三四,拍着手,跳起欢快的舞步,孩子们学得很开心,不一会儿就绕成一个圈圈,在屋里笑着转圈,手舞足蹈,李梦晓尤其开心,还拉着李兆骏一起来跳。李兆骏将手搭在路漫漫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让梦晓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看见她这么健康,我真的很欣慰。” “今晚,留下来,好吗?”李兆骏轻轻摩挲她腮边滑腻的皮肤,手指在敏感的耳朵后面流连。 路漫漫脸上绯红,微微点头。 吃晚饭时,她的手机响,她看一下来电显示,不想接,电话锲而不舍地响,李兆骏说:“许是急事,还是听一下吧。” 路漫漫走到一边,接通手机,马三着急地说:“路小姐,请你回风云大厦好吗?少爷头疼得厉害,一直叫您的名字。” “我不是医生,请你送他去医院。” “路小姐,您就忍心……” 路漫漫硬起心肠说:“马大哥,您到司徒家时间不长,很多事你并不知情,我跟少爷之间有许多前尘往事,一言难尽。你若觉得我无情无义,我也无话可说。此刻是我和新婚丈夫还有女儿欢聚一堂的日子,可否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打扰?” 马三在电话那边沉默,然后,轻轻挂断。 这顿饭吃得毫无滋味,路漫漫只是往嘴里塞食物,酸甜苦辣都尝不出来。李兆骏瞧她脸色比纸还白,摸摸她的额头说:“怎么了?好像有点不舒服。” “没事,就是胃口不好。” 饭后,李兆骏将女佣打发回去,他跟路漫漫两个人带着李梦晓一起在客厅看宫崎骏的经典动画片《千与千寻》。 “爹地,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最新的动画片啊?”李梦晓问。 “等你周末有空就带你去看,好不好?” “那我可以自己选吗?” “当然,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328、对不起,我爱你。 李梦晓喜滋滋地窝在两个人中间吃棉花糖,她吃一会儿,放下,把路漫漫的手抓过来,放在胸口,说:“听,kai的心在跳呢,他今天也玩得很高兴。” 路漫漫鼻酸:“是啊,kai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这时,门铃响,李兆骏起身到玄关,按下通话器,听了几句,脸色大变。他朝客厅方向看,路漫漫专心看动画片,并未留意他的动静。 他说了几句,挂断,走回客厅。 “咦?怎么有人按铃,又没人上来?” “没事,按错门铃。” 路漫漫没有怀疑,又看了一会儿动画片,起身去洗手间,外面有人放烟火,只有孤单的一根,咻咻咻,不时响一声,在天空爆出一朵寂寞的花。她觉得有趣,打开窗户朝外面看。 天空依旧在飘雪,纷纷扬扬鹅毛一般,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她朝下看,只见一辆漆黑的车停在楼道口,车顶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两个男人站在车旁,一人手里拿着伞,却不撑开,任由雪落满头发和双肩。她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正好也仰望,她大惊,那不是司徒修远吗?那个拿伞的是马三,一定是司徒修远不肯打伞,身为随从,也只好陪着这样站在大雪地里。 一瞬间,她什么都不管,冲出洗手间就去穿外套鞋子。 “你要走?” “我看见修远在楼下站着,这么大雪,要冻坏身子。” “任他去。” 路漫漫猛地抬头,问:“你知道他在楼下等,对不对?为何不请他上楼来?外面天寒地冻。” “他要找你,不是来拜访我。我不愿纵容他,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所有人都要顺着他的意思,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路漫漫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爱人”,是去是留? “我……兆骏,修远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我去劝他回家。” 李兆骏拉住她的手:“你一去就不会回来,你我都明白。” “我们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晚。” “我在乎!我们结婚多久了却不能住在一起?这算什么夫妻生活?你不必理他,他熬不住,自会打退堂鼓。” “我……”路漫漫语塞,她鼓起勇气,说:“让我甩手不管,你做得到吗?你还不是回司徒集团帮忙打理生意?如果我们俩真的可以洒脱,明天就启程离开盛京,去哪儿都可以,天涯海角,自在逍遥,管什么情义,自私的人最快乐,不是吗?” 李兆骏注视她的双眼,轻声说:“你说得对,我们都太善良。人善被人欺,你必须选择,伤害他还是伤害我?” “兆骏,不要这样,你一向宽厚。我……我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可是修远他现在不正常,你当他是病人吧,可怜见。” 路漫漫没心思多说,背起包就按电梯下楼,李兆骏站在门口目送她,她在电梯关闭的一瞬间对他说:“对不起。” 她冲出楼道,朝司徒修远跑过去,他的头发睫毛上都是雪花,肩头一片白,他看见路漫漫,脸上绽出笑容。他朝她张开双臂,一瞬间,她就在他怀里了。他用力抱起她,使她双脚离地,而他就埋在她颈窝里饮泣。 “放我下来,你的腿不能承受我的体重。” “我想起了许多事事,我对你那么残忍,令我无法原谅自己。”他哽咽道。 “快上车,外面冻死狗。”她从司徒修远怀里跳下来,把他推进车中。马三立刻坐到驾驶位上,发动汽车,让暖气吹出来。 路漫漫打开小吧台,找出一瓶白兰地,倒一指深,对司徒修远说:“快喝下去,暖和一下身子。” “我不要喝酒,漫漫,抱紧我,你抱着我,我就暖了。” 路漫漫脱下他身上已经沾满雪而变得潮湿沉重的外套,将自己的羊绒披肩张开,裹住他的肩膀,一摸,额头滚烫,怕是发烧。 昂藏七尺男儿,此刻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路漫漫胸前,喃喃地说:“我记起那一夜的场景,我一路狂奔,和时间赛跑,我好怕你会死……当我看见你躺在血泊之中,我的心碎成千万片……” 路漫漫泪流满面,凄然道:“天可怜,我没死成。如果不是我当时那一瞬间的软弱,发个消息给你,待你第二天再来找我,我已在浴缸里死得冰凉。生死有命,都是注定的。” 司徒修远将脸贴在她脖子上,哽咽道:“对不起,我爱你。” 路漫漫闭上眼睛,心如刀绞,他真的想起来了,当年,她自杀时,就写这一句话给他——对不起,我爱你。 到底是谁辜负谁?谁伤害谁?而谁爱谁比较多? 回到司徒家,佣人帮着把司徒修远抬下车,他浑身烧得火炭一般,意识模糊。急得卓雅手足无措,指挥佣人忙得团团转,看护给他打了一针退烧药,不时喂他喝水下去。 卓雅盯着路漫漫,说:“是你带修远出门的,他白天人还好好的,现在病成这样,他若有三长两短,我叫你偿命!” 路漫漫针锋相对:“我要你们司徒家偿还的,可不止一条命呢。” 卓雅气得眼冒金星,路漫漫假装看不见他,去跟看护一起照料司徒修远,开半扇窗透气,脱去他身上的衣服,用酒精棉擦拭降温。 护理对病人的身体见惯不惊,只当是一团肉,路漫漫却有些羞赧,强作镇定。从前司徒修远有健美如古希腊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身躯,受伤卧床两个多月,整个人瘦了一圈,伤痕累累,她不由得鼻酸。 清凉的酒精擦在他胸前,大腿,额头和背上……她的深思飘远,想起和司徒修远之间的点点滴滴,他的好,他的坏,他的风流不羁,他的一往情深…… 第二天早上,卓雅推门进来,只见看护已经自顾在沙发打瞌睡,而路漫漫仍旧守在床上,衣不解带,卧在司徒修远脚边。她站了一会儿,默默退出。路漫漫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如果司徒修远需要她,她不会真的置身事外。只是,她已是李兆骏的妻子,怎么办? 司徒修远发烧三天,急煞全家上下,李兆骏来看望,撞见头发蓬乱的路漫漫在司徒修远房里穿梭忙碌。他们都有点尴尬,夫妻见面,却相对无言。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李兆骏拉住路漫漫:“你欠我一个道歉。” 她愕然,抬头看着他,低头说:“你想我怎样道歉?下跪磕头。” “漫漫……我……”李兆骏语塞,他抱她入怀,吻她的头发。 她搂住李兆骏的腰:“我很难受,好像被撕成两半,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修远这个样子,叫我如何忍心不理他?” 李兆骏揉着她的背,心里天人交战:“把你的护照交给我,我会尽快安排你去美国,避开这场混乱。他受伤后已纠缠你三个月,难道还要绊住你三年?你正当青春,是我爱妻,凭什么做他的女佣?他一日不好,难道你我就一天天陪他耗?” “好,都依你,带我走吧,远走高飞,眼不见为净。” 这时,司徒修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他神情恍惚,赤着脚,走上前说:“漫漫,我不要喝粥,一股子中药味。我要吃蛋糕,快烤个蛋糕给我吃,起司放得多多的,煮一大杯黑咖啡。” 路漫漫羞赧,忙要挣脱,李兆骏却不松开,直勾勾地盯着司徒修远:“我在跟老婆说悄悄话,可否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司徒修远好似没听懂,或者故意装傻。 “可,这是我家,漫漫是我的。” 李兆骏眉毛一挑:“你要装疯卖傻到几时?醒醒吧,你不是十七八岁小男孩。” 路漫漫挣脱开,低头跑走,李兆骏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一条腿。两个男人沉默对峙,午后暖黄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光柱里金色的灰尘飞舞,二人之间的气氛好似拉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司徒修远的黑眸深沉如湖水,辨不清悲喜。李兆骏看着他,脸上有同情,也有厌烦,还有一丝悲哀。 司徒修远拉过一个靠枕,在地板上坐下,仰头,让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这处偏厅的沙发刚换过布套,空气里有回忆的味道,带着樟脑味儿的甜香。 “兆骏,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上学放学都混在一起,有一次,看见一个姑娘,海藻般的长发,一直垂到腰下,头上戴一个蝴蝶结发箍,走路时低头,眉眼弯弯下巴尖尖,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们都很喜欢她,我先跟她搭讪,但是,她却答应跟你去喝奶茶。我很生气,说我先看见她的。你后来爽约,没有去跟她见面。你说,漂亮的女孩子容易有,可是好兄弟只有一个。” 李兆骏冷笑:“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搬出来说,你什么意思?” “把漫漫让给我。”司徒修远抬起头,认真而坚定地说。 李兆骏愣住,然后大笑:“荒谬,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话!” 329、要么爱我,要么杀了我 “是我先遇见她的。兆骏,当年她才十六岁,有一双万花筒般的眼睛,好似装满全世界的春天,我看一眼就一头栽了进去。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爱情,你明白吗?爱情不是日久生情,不是细水长流。爱情是狂风暴雨,是一见难忘。我爱她太久了,长得好似我整个青春时代都用来爱着一个人。她与我纠缠至今,我又何尝不是付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兆骏,看清楚现实吧,她是我的,她再嫁100个男人,她也仍旧是我的。” “你疯了……” 司徒修远盯着空气中的尘埃,声音平静:“是,我想我是疯了,不止是失忆,脑子里有几根弦也断掉。我现在只知道,如果漫漫离开我,我会死。” “那不是爱情,那是独占的欲望。” “随你怎么说,你不会像我这样疯狂地爱她,所以,把她让给我吧。” 李兆骏霍然起身,拂袖而去。司徒修远维持那个姿势,长久不动。坐到身上发凉,有人来给他披上一件大毛衣。 “地板上凉,起来吧。” 他知道是谁,抓住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吻她掌心,她指尖有香草和奶油和蓝莓的味道,他贪婪地深呼吸。 “你给我烤了蛋糕吗?” “嗯,我做了一个蓝莓蛋糕,来吃吧。” 他转身,抱住她的腿,靠在她身上,撒娇一般说:“我在这里等着,端来给我吃,没力气走路。” 她叹息一声,答应他。 第二天晚上,李建明来了,一起吃过晚饭便和卓雅到书房密谈,二人去了好一会儿不出来,司徒修远悄悄跟去,将书房门拧开一条缝,屏息立在那里偷听。 “兆骏真是不像话,我气得七窍生烟,他托人给路漫漫紧急办签证,要把她和梦晓一起送回纽约去长住。我说梦晓的心脏移植手术做了还不到半年,该好好休养,不适宜这么折腾。你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卓雅紧张地问:“他要做什么?” “他说他打算退休,什么事都不管了,就带着妻子女儿享清福。路漫漫还年轻得很,再生个一儿半女,其乐融融。” 司徒修远只觉血液倒流,大脑缺氧,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 “胡闹!修远这个样子,什么事都做不了,形同废人,雪霏又是个小船不能重载的女孩子,兆骏一走,这个家还不垮了?公司的事谁来主持大局?难道都拱手交给外人?” “我能拿他怎么办?兆骏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表面温文尔雅,实则雷厉风行,脾气比牛还倔。” “找路漫漫谈一谈,行不行?” “她敢跟兆骏跑去纽约秘密结婚,还有魄力把那孩子的心脏捐出来,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不是好啃的骨头,怕是软硬都不吃。” “那怎么办?修远怎么办?我真是心都要碎了,造孽啊,修远这样的家世人才,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偏偏要喜欢路漫漫……” 李建明长吁短叹,卓雅不住抽泣,司徒修远想一想,敲敲门,走进去,脸上平静无波:“妈妈,李叔,我来找点东西。” 卓雅有些慌张,忙用手绢按去眼角的泪,起身说:“你忙,我跟你李叔到楼下去喝茶。” 待二人离开,司徒修远将房门反锁,走到保险箱前面,打开,从里面翻寻出一件东西,藏在身上。 这天半夜,路漫漫被惊醒,她已经不再害怕这种黑暗中被窥视的感觉,是司徒修远在她房里。房门锁与不锁,都是形同虚设,这是他家,他想来便来。 她睁开眼睛,没有动,司徒修远缓步来到她床边,拧开一盏台灯,注视她的脸。 “你睡不着?”她问。 “我没有一夜睡得好,你人在这里,心却不在。” “我是别人的妻子,你要我把心放在哪里?” 司徒修远跨上床,压住她,居高临下,说:“把你的心给我。” “我没有心了,早就碎成千万片。” 他的脸因为愤怒而紧绷,下巴上一片青色胡渣。他的双手手以反常的温柔拂过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来到脖子,掐住。她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她。喉咙上的压力一点一点增加,而他的体重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她看见他眼中的悲伤,闻到他身上那特有的古龙水味道。 “我要你的心。” 他重复这句话,她因为呼吸困难而张开嘴,却不说话。他的手加重了力道,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路漫漫说:“如果你想杀掉我,就动手吧,人死如灯灭,如果我不存在了,你和兆骏也不会再因为我而反目成仇。” “没用的,漫漫,你以为死亡是一切的终结吗?不是,你死了,我仍然爱你,而我的爱情无处安放,那是更残酷的折磨,你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她突然发现他眼里疯狂的邪火,司徒修远不对劲!他饭后到背后,从裤子后面掏出一样东西,在灯光下发出幽幽的光。那是一把精巧的手枪,枪柄上镂刻着花纹。 她呼吸凝固,司徒修远居然有枪!他拿出枪,嘴角挂着一丝冷漠的笑意。 “你爱我吗?”他问,他要一个答案,黑眸里是浓雾弥漫。 路漫漫心脏狂跳,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求饶。 “不,我不爱你。” 司徒修远拉开手枪的保险栓,咔哒一声响。 “撒谎!我再问你,你爱兆骏吗?” 路漫漫歪过头去,声音颤抖:“是,我爱他,他是我丈夫。” 司徒修远狂吼:“骗子!你自欺欺人!看着我,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他粗暴地将路漫漫的头掰正,捏紧她的下巴,拿枪抵住他的眉心。 “说你爱我!”他眼里的泪水在聚集。 路漫漫沉默,他握枪的手在发抖,他的声音哽咽:“这把枪装了消音器,如果我杀了你,没人听得见。” “你会先杀我,再自杀吗?” “如果我杀了你,我会把你埋在花园里,种上一百株红玫瑰,像血那么红,每天我都会去给花浇水。花儿多好,比人好,她们不会离开我,永永远远陪在我身边。” “玫瑰虽美,却有刺。你不怕吗?” 司徒修远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把枪紧紧抵在路漫漫头上,浑身战栗。 “漫漫,离开兆骏,回到我身边吧,我不能没有你,一想到你是他的妻子,我就痛到无法呼吸,好似身处永恒的黑暗,四周是冰冷的海水,怎么都看不到岸。” “为了你一个人快乐,其他人都要牺牲吗?” “我会让你幸福,我会把天堂送给你,让你每天都像公主一样生活。” “我想要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没有你在其中。” 司徒修远绝望地将手指按到扳机上,路漫漫握住他的手,柔声细语:“你抖得好厉害,你在害怕吗?假如你要杀我,请你不要让我脑浆流得满床都是,我是爱美的女孩,给我留一点尊严吧,射心脏吧,你说我伤了你的心,那有仇报仇,来,射这里。” 她握着他的手,让手枪顺着鼻子,嘴唇,下巴,脖子……往下滑,拨开睡裙的前襟,抵住她心脏的位置。她的手是凉凉的,玉葱一般的手指,那枚钻石闪闪发光。静默中,他们两个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同步,强烈的诱惑在两人之间堆积,燃烧。那把枪不像是武器,更像是挑逗的道具。 司徒修远突然崩溃,他把枪扔在枕边,抱紧她,嚎啕大哭:“你死了叫我一个人活吗?我一个人怎么熬?要死我们一起死!你要么爱我,要么就杀了我吧!” “我爱你!”他沙哑着吼道,头发凌乱,黑眸里都是血丝,简直像个野蛮人。 330、兆骏会像我这样吻你吗? 千钧一发之际,路漫漫撑起来,抱紧司徒修远,将唇贴在他耳边:“不要这样,你说你爱我,爱是宽容慈悲,是恒久忍耐,你为何要伤害我?你忘记了你曾经对我的折磨吗?那正是我们无法相爱的原因,如今你要重复那样的错误?” 司徒修远哭起来:“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千百次地追问着,路漫漫像哄孩子一样,把他的头搂在怀里,抱紧他,摩挲他的头发,直到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终于在疲倦中睡去。 她一夜没敢合眼。 第二天早晨,女佣来收拾,看见卧室好似战场一般凌乱,吓了一跳,路漫漫挥手让她先退出去。她轻轻将司徒修远的头安置在臂弯里,看他孩子般的睡颜,安详中带着深深的依赖,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在昏昏沉沉中,她睡着了,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听见人来人往的声音,当她醒来时,看见司徒修远跪坐在床尾,痴痴地盯着她看。 “几点了?”她坐起来问。 “我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可以这样看着你,天荒地老。” 司徒修远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亚麻衬衫和粗布家常裤子,在晨光中,发丝凌乱,胡渣丛生,该死的,他是如此性感而脆弱,路漫漫不敢直视。 “赶紧回去沐浴换衣服吧,这样子让人瞧见,像什么话?” 司徒修远深深看她一眼,下床,从地上的毛毯和一堆衣服中,拎起那把枪。他关上保险栓,将那把小巧的手枪像手机一样随意塞进裤兜里,对路漫漫说:“如果你离开我,那我们俩就同归于尽吧。要么爱,要么死,我缠你一辈子。” 路漫漫如坠冰窟,一颗心好似铅块一般,司徒修远越来越癫狂,这场孽缘,如何是个尽头? 早餐时,她遇到司徒雪霏,见餐厅没有外人,她压低声音对司徒雪霏说:“你哥有枪,你知情吗?” 司徒雪霏看她一眼,埋头继续吃煎蛋培根,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那把枪我也曾带在身边一阵子。” “你们都疯了,私藏枪械是违法的!” 司徒雪霏盯着路漫漫:“你打算举报我们吗?” “不,我担心你哥的精神状况,怕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他连撞车自残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并不意外他会举枪自杀。路漫漫,我哥的命在你手里,你看着办。” 说罢,司徒雪霏擦擦嘴,站起来就走。 路漫漫气结,在她身后吼:“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司徒雪霏站定,头也懒得回,背对着她说:“你说得对,从我哥遇到你的那天起,他就不正常了。我哥本是翩翩佳公子,为你弄得遍体鳞伤,神志不清,你扪心自问,可有半点内疚?” 此刻,窗外正在飘雪,路漫漫的心思却比天空的飞雪还要乱。 下午时,司徒修远到房间唤她:“来,我们出去逛逛。” “去哪儿?” “跟着我,别问。” 他攥着她的手,推她上车,马三一溜烟将车开到美亚百货。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圆形内堂里,水晶灯如瀑布一般从几十米高的穹顶上垂挂下来,忙于购物的时髦男女们穿梭在个个楼层。 路漫漫说:“司徒小姐不会欢迎我。” 司徒修远对马三耳语几句,他领命,走到旁边打个电话。 他带着路漫漫直奔一家著名的鞋店,检视最新款的高跟鞋。没几分钟,司徒雪霏就现身,身边跟着几个随从。新年前夕,正是百货业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司徒雪霏每日早出晚归,听见说哥哥来了,立刻前来陪伴。 “哥,你需要什么,吩咐人给你送去便是,巴巴地跑来做什么?” “我又没残废,不许我出来走动一下吗?何况今天我是陪漫漫。”司徒修远笑意盈盈。 司徒雪霏扫路漫漫一眼,她穿一件旧浅驼色羊毛大衣,袖口已经微微有些磨损,敞开前襟,露出里面白色粗针毛衣和朴素的黑色水洗丹宁布裤子,半旧麂皮踝靴,简单至极,还像个学生模样。 “是该好好打扮一下,白浪费那样的好相貌。今年流行皮衣,郁金香款,束腰,很有女人味,我叫人带你去试。”她如此说。 “不必了,谢谢好意,我不过是陪你哥哥出来散散心。”路漫漫不卑不亢。 司徒修远拉着路漫漫的手,让她在皮椅上坐下,他不要导购动手,亲自从鞋架上取下一双高跟鞋,墨绿色鞋带从足趾绕到脚踝,串起大朵紫色和橙色的百合花,皆以最柔软的小羊皮制成,花瓣颜色栩栩如生,美得宛如艺术品。 他看一眼鞋码,正好36码。他走到路漫漫跟前,不由分说,半蹲,抬起她的脚,卸下她的靴子,路漫漫忙去阻挡,司徒修远握住她的脚踝:“别动,让我来。” 他将她脚上白色棉袜脱去,裤腿卷起,露出粉嫩的玉足,纤纤如笋。他像对待易碎的天价瓷器一般,将她的脚捧在手里,大掌干燥而温暖。绝美的高跟鞋套上她的脚,契合得天衣无缝,好似量身定做的一般。 他看得出神,过了一会儿,才拉她起身。 “走两步给我看看。” 路漫漫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回走了几步,她并不刻意扭腰款摆,但学舞的底子根深蒂固,腰肢柔软有力,双腿笔直修长,随意而行,已是风情万种,魅力四射。 “很好,就这双吧,新年夜我们彻夜跳舞。” 他命人将鞋包好,没待路漫漫反对,又拖着她往下一家服饰店去。 路漫漫脸色不霁,说:“我不需要新衣服。” 司徒修远一意孤行,叫过店长,随意拨弄翻看挂在架子上的衣服,选择他觉得适合路漫漫的,用手指一指:“这件、这件、这件、那一件也不错……全部都要。” 路漫漫气结,说:“你闹够没有?” 司徒修远瞥她一眼,说:“你没发现最近你很憔悴吗?再美的女人,若不打扮,也像蒙尘的珍珠。” 路漫漫心里一慌,忙对着镜子细瞧,果然,她的样子太不修边幅,衣着像是没吃早饭就赶着去上课的学生那么随便,头发怕静电,随意编个毛茸茸的辫子垂在脑后,脸上除了抹一点保湿乳液,没有任何化妆,身上也无一件首饰。加之没有睡好,眼底一圈青色,她现在看起来实在是糟糕,哪里像个女神,简直像个女神经病。 路漫漫惊呼一声,捂住脸,无地自容。司徒修远嘴角露出一丝正中下怀的微笑,拦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没关系,不管你怎么邋遢,我也一样爱你。” 逛了半天,她直喊累,司徒修远才意犹未尽地带她回家。佣人将车里壮观的大包小包都拎到路漫漫的房间,问:“路小姐,是否替您打理好,挂在衣柜里。” “不用麻烦,我抽空清理,都扔在这里吧。” 她只觉疲倦不堪,窝在沙发里,揉着酸痛的小腿,司徒修远的精力真是充沛,哪像个不久前才在车祸里伤痕累累,死里逃生的人? 有人来了,她不抬头也知道是谁,佣人一定会敲门,随便就闯进来的只有司徒修远。 “你本是个绅士,如今到女士房间里来都不敲门,实在粗鲁。” “我不想给你拒绝的机会。” 他笑着,坐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腰。 “别这样。”她惊慌,推他的胸膛。他太迷人,太危险,不能靠近。 她的力气只够让他的身体稍稍拉开几寸,不费吹灰之力,他再度将她拉进怀中。 “漫漫,承认吧,你对我同样着迷。” 开着暖气的屋子热烘烘的,她能感觉到脸上滚烫。司徒修远从沙发旁小桌子上的花瓶里摘下一朵怒放的玫瑰,簪在她鬓角里。 “人比花娇。”他赞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她压倒在沙发上,捧起她的小脸,吻她。路漫漫以最后一丝理智挣脱他的怀抱,跳下沙发,抱胸站得远远的。 司徒修远叹息一声,坐起来,整理衬衫,他的面容又恢复冷静自持,好似刚才的迷恋只是一时失态。 他起身离开,站在门口,低声问:“兆骏会像我这样吻你吗?你可曾为他神魂颠倒?” 331、心痛到无法呼吸 转眼就是新年夜,司徒家宴请亲朋好友,夏梦和李兆骏都出席。李兆骏破例将女儿留在家中,孤身赴宴。 他没发现路漫漫的身影,却看见精神奕奕的司徒修远坐在厅里,谈笑风生,手里晃着一杯红酒。李兆骏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你身体怎么样?” “挺好,每天做复健运动,体形和肌肉耐力恢复到过去四五成。”司徒修远回答。 “考虑回公司吗?” “有你在,我放心。我忙碌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享受生活。” 李兆骏淡淡一笑,说:“那个收购案成功,我们得到了那项专利。当然,付出了巨额代价。” “很好,何时投产?” “一年内,已经在京郊选址建厂,预计三年内可以占据百分之二十七的市场份额。” “还不够,我的目标是一半。” “给五年时间吧。”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上的事。这时,屋里突然一片寂静,只有音乐声仍旧悠扬地回荡在空气中。司徒修远双眼发亮,放下酒杯,站起身。 只见路漫漫从楼梯上款款走下,一手微微提起裙裾。昨日被司徒雪霏讥讽,她惊觉自己这阵子以来都不曾认真打理仪表,再美的女人,如果懒惰,也会变得面目可憎。今日痛定思痛,从头到脚保养一番,好比擦去美玉上的浮尘,立刻容光焕发。 她穿一袭象牙白缎子晚礼服,款式素简,抹胸,束腰,大摆裙及踝,露出司徒修远为她精心挑选的那双百合花高跟鞋。卷发梳成高髻,簪一朵百合,与鞋子互相辉映。她浑身上下别无首饰,只有手上一枚婚戒。 李兆骏看得失神,路漫漫宛如从云端上飘落人间的仙女,比他从前所见的任何一次都要仪态万方。李兆骏发呆时,司徒修远已经迎上前,伸出胳膊让她挽。 “今夜你是女神。”他含笑赞美。 路漫漫低头,娇羞一笑。 所有宾客,包括司徒雪霏和夏梦都在注视她,她只是垂首不语,由司徒修远带她走到厅中。此时夏梦才看见这条缎裙上以同色丝线密密刺绣着缠枝花卉,有如浮雕,巧夺天工。路漫漫的皮肤洁白细腻如瓷器,撑得起这样挑人的丝缎礼服。 夏梦的下巴高高抬起,骄傲如女王,她今夜穿一袭黑纱红底旗袍,手上一枚满绿翡翠戒指,鸽子蛋一般夺目。她不相信自己的风采会输给路漫漫这样年轻的女孩,然而事实如此,不由得她不服气。路漫漫年轻而娇美,让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不能怪男人没出息,自古英雄爱美人,因为最标致的可人儿才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令他们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人。 李兆骏此时也站起来,朝路漫漫伸出手,她不犹豫,马上朝他走去,司徒修远捏住她手腕不放,二人陷入胶着。 路漫漫冷静地说:“你弄疼我了。我要和丈夫说句话,也不可以吗?” “答应我,陪我跳舞。”司徒修远的声音沙哑,近乎哀求。 路漫漫不语,这时李兆骏已经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腰,带到自己身边,吻她脸颊:“你好似又清减了几分,胃口不好?” 她柔声说:“不瘦,怎么塞得进舞裙?” 李兆骏笑道:“古时候有个典故——楚王好细腰,宫中皆饿死。你这是为谁衣带渐宽呢?” 舞曲悠扬,李兆骏带她旋入舞池之中,嘴唇贴在她耳边喁喁细语。路漫漫低眉垂目,乖巧地靠在他肩上,好似没有力气一般。 李兆骏的手按在她赤裸的背部,裙子刚好卡在蝴蝶骨的下缘,露出大片光洁美背。他的手指缓缓摩挲,既克制又撩拨,令路漫漫神经紧绷。 “我已安排妥当,过完春节,你和梦晓一同去美国。暂时就住在我母亲的公寓里,日后我们再去郊区找一处带花园的独栋房子,最好有泳池,让梦晓玩水,有一个大露台供你画画。” 路漫漫惊讶:“那你在盛京的生意怎么办?” “钱不在多,够用就行,我已劳碌这么些年,颇有积蓄,我们先过几年轻松日子,之后另作图谋。我不想你纠缠在司徒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你有权享受自己的生活。你觉得好吗?” 路漫漫语塞,支支吾吾:“你正当盛年,不必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知道,至今你父亲都没有谅解我们仓促的结婚。” “你是嫁我,不是嫁给我父亲,只要你情我愿就可以。” “话虽这样讲……”路漫漫还在迟疑,李兆骏将她的头按在肩膀上,吻她的头发,说:“不要拒绝我,漫漫,你的心最软,是不是?” 在暗处,司徒修远一直注视着舞池中的一对人,李兆骏的眼神一刻不离,好似黏在路漫漫身上一般,再看不见其他人。李兆骏有权这样做,路漫漫是他的妻子。 突然,司徒雪霏惊呼一声:“哥,你的手在流血!” 众人一看,司徒修远的手掌里鲜血滴落,他的心思全在路漫漫身上,好似不觉得痛,待妹妹掰开他的手才发现,他捏着一枚水果叉,尖端深深刺入掌心。 “啊……我不小心。”他神情恍惚而麻木,众人手忙脚乱替他止血,消毒,贴上胶布缠上绷带,他一张脸冷若寒冰,只是看着路漫漫。她站在人群外缘,好似事不关己。 卓雅走到李兆骏身边,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谈什么?” “关于路漫漫。” “没什么好谈的。” “兆骏,你不能这样对长辈,你从来做事有交代,尊敬长辈,爱护家人。这一次你真的太过分,我必须和你谈一次。” 李兆骏寻找路漫漫,见她好似丢了魂一般,站在角落,眼神木然。 “哎……好吧,去哪儿谈?”他对卓雅说。 “跟我来书房,那里隐蔽。” 见李兆骏和母亲两人离去,司徒修远赶走围在身边的人,径直朝路漫漫走去,他抬起手,抚弄她的脸颊。路漫漫将手覆在他的手上,问:“痛不痛?叉子戳进肉里,你都没感觉?” “因为有个地方更痛,叉子扎到手,我也只是麻木。”司徒修远痴痴地盯着她,捉住她的手按在他胸口。 “漫漫,我这里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不能思考。为何你要跟兆骏走?他比我好?比我更爱你?” “我已是他的妻子,多说无益。等你的身体恢复,我的任务就完成,然后我们各奔东西,相忘江湖,对彼此都好。” “相忘江湖?你当我是一个良心不安的任务,我却当你是在劫难逃的宿命。漫漫,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爱你如同爱生命。不,为了爱你,生命也可以抛却。雪霏说,我是为了你才故意撞车的,我不记得了,真是这样吗?” 路漫漫凝视他的眼睛,轻启朱唇:“是,当日你飙车到机场来阻拦我和兆骏去纽约结婚,你叫我不要走,让我原谅你,我叫你去死。” 司徒修远的黑眸紧缩,似乎在回忆,又好似愤怒,他握着路漫漫的手,忽然抓住她,推开最近的一道门往外走。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 “既然你想我死,不如我们一起死吧,这样我不会再痛苦,你也不会再离开我。”他力气极大,捏得她手腕骨简直要粉碎,她挣脱不了,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他拽着路漫漫,跑上楼,一直到她房间门口,她惊慌失措,哀叫:“你要做什么?” “做我想了很久的事。” 路漫漫不肯进屋,他拧开房门,将她推进去,她还在挣扎,司徒修远已经从后腰掏出手枪,没有指着她,而是对准自己的胸口,说:“听我的话,你拒绝我,我就对自己的心脏开枪。” 路漫漫浑身颤抖,一步一步往后退,她的腿碰到了沙发的边缘,司徒修远一推,她便倒下去。 “躺好!”他命令到,声音愤怒而焦急。 “你不能这样,兆骏在!” 司徒修远抓起枪,抵在她太阳穴:“不要用你的嘴说出他的名字!”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路漫漫立刻翻身去捡那把枪,司徒修远却比她更快,一脚踢开,枪远远得滑到桌子下面。 她大哭:“你疯了!” “是,你把我逼疯了!” 司徒修远抓住她的手腕,扣在一起,顺手抽出她搭在沙发上的一条丝巾,牢牢绕上几圈捆住。 极度惊恐,路漫漫无法动弹,尖叫一声,疯狂挣脱,他按住她:“不许动,别逼我伤害你!” 332、哪怕强暴,也要得到你 “不要,求你……”路漫漫浑身发抖。 她一直在哭,为什么会这样?兜兜转转,她嫁了人都无法逃避这样的命运吗? “漫漫,不要哭,我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我的记忆支离破碎,可是我记得的部分都是你,你是我白色的天堂,弥漫着蔷薇色的梦境,我想拥抱你,亲吻你。我要我的每一个部分在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里面。” “不能这样,不要在这里,我是兆骏的妻子!” 爱情和其他所有关系都不同,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世上只有这一种感情,需要身体的结合,一个灵魂纠缠另一个。不止零距离,而是负距离。他要她接纳他,他要进入她心灵深处,盘踞在那里,永不离开。 “痛吗?”司徒修远怜爱地问,路漫漫的手还被绑在一起,她扭动着面朝里蜷缩起来。 司徒修远整理好他自己的衣服,松开绑住她手腕的丝巾。 路漫漫缓过神来,跳下沙发就去找枪,司徒修远没有阻拦,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带着完成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之后倦怠的满足感。 她在桌下摸到了枪,举起来对准他,满脸都是泪。 “你强暴了我。” “漫漫,那是不同的,你知道我爱你。” “我是兆骏的妻子,你欺辱我,就是欺辱你最好的朋友。” 司徒修远的声音悲戚而沙哑:“那又如何呢?为了爱你,我似乎早已众叛亲离,母亲看着我,好似我是一个坏透顶的孩子,雪霏看着我,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绝望。兆骏与我,生疏如陌生人。漫漫,如果你恨我,就杀我吧,那我就解脱了,不会再为你辗转难眠,肝肠寸断。” 司徒修远抓住枪柄,抵在自己胸口,凝视她,眼神哀戚。这一刻死寂,只有两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 有人在敲门,李兆骏在门口唤:“漫漫,你在房间里吗?” 她不敢出声,双手颤抖,司徒修远太用力,手掌伤口裂开,鲜血渗出,在纱布上晕开一团红云,她闭上眼睛,眼泪汩汩而下。如果狠得下心便一了百了,可是,她做不到,双臂软弱地垂下,手枪掉在地毯上,一声闷响。 司徒修远弯腰捡起枪,塞进后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他走去开门,路漫漫大叫:“不要!” 他偏要,今夜,就让一切来个了断吧! 门拉开,李兆骏愣住,他没想到是司徒修远来开门,路漫漫双手抱胸,站在沙发边,嘴唇红肿,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李兆骏一个箭步冲过去,捧住她的脸,她不敢看他。 “修远强暴你?” “兆骏……”路漫漫哽咽难言。 李兆骏咬紧牙关,猛地转身看司徒修远,他黑眸深沉,不置可否,只是靠在一张桌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路漫漫掩面哭泣,肩膀一抽一抽。李兆骏暴怒,一脚踢翻茶几,瓷器花瓶哗啦啦打碎一地。佣人在外听见动静,跑下去唤人,卓雅,李建明和司徒雪霏都奔来。 李兆骏正在怒吼:“我要报警抓你!你禽兽不如,漫漫是我妻子!” 他掏出手机便要打电话,路漫漫扑过去:“千万不要,别报警。” 卓雅冲进来,问:“怎么回事?” “问你的好儿子,他干了什么丑事!” 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司徒修远,他神情平静,伸出双手,并拢手腕:“我无话可说,叫警察来抓我吧。” 卓雅脸色惨白,看来大错已经酿成。李建明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挽回局面。 路漫漫抱住李兆骏,泪流满面:“不要报警,求求你!他没有伤害我。” 李兆骏拽住她的手给众人看,上面被丝巾绑缚的淤痕清晰可见。 司徒修远声音沙哑,不看任何人,眼里只有路漫漫一个,他说:“对不起弄伤你的手,我只是……太爱你。” “这地方再也待不得,我们马上走。”李兆骏将路漫漫拖着往外走,拨开围在门口的人,无人敢拦。 司徒修远立刻去追,被母亲和妹妹抱住:“由他们去吧。” “不要,漫漫,我要漫漫,别走,漫漫是我的!” 他凄厉的叫喊响彻整个走廊,路漫漫跌跌撞撞地跟在李兆骏后面,眼泪横流,心如刀割。转眼就下楼,穿过大厅,推开大门,顺着台阶而下。李兆骏盛怒之下,力气极大,路漫漫毫无反抗之力。 司徒修远还是追来,他惊慌失措,眼见前面两人已经走出大厅,他忙拔足狂奔,突然跌倒,硬生生地摔在大理石台阶上,擦破手掌,在地上划出一道血印子,触目惊心。 路漫漫回头看,脚步凝固,再也挪不动。李兆骏去扯她:“跟我走,他要死要活随他去,疯子!” 司徒修远扭到脚,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只得趴在地上嚎哭:“漫漫不要走!”那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此刻好似受伤的野兽一般绝望。 333、我们离婚吧 路漫漫心中大恸,扑通一声跪倒:“兆骏,是我对不起你,做出不贞之事,你要怪,就怪我吧。” 李兆骏血液凝固,质问:“你再说一遍?” 后面哗啦啦一帮人都跟来,手忙脚乱扶起司徒修远,只见路漫漫跪在落满积雪的车道上,还穿着那件白缎抹胸裙,呼吸间嘴里都是白气,冻得瑟瑟发抖。 “我是自愿的,不是修远强暴我。”路漫漫咬牙,如此说。 李兆骏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你说的是实话?” 路漫漫直视他的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知道,她要保护一个人,就必然要伤害另一个,可是司徒修远身心受创,他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 “是,修远没有强暴我,是我下贱,与他做出苟且之事。我配不上你,请你……和我离婚。” 天旋地转,李兆骏原本就怒火攻心,因为卓雅请求他“离开路漫漫,让她陪着修远”,因为看见自己的妻子那副被蹂躏后的不堪模样。但最伤人就是路漫漫这一句违心的谎言,她睁眼说瞎话,要维护那个暴徒。 悲从中来,他仰天而笑:“荒唐啊,真是荒唐!漫漫,修远疯了,你也和他一起疯吗?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不能保护你?他伤害你,我会叫他百倍偿还,你为何要替他遮掩。” 这时,司徒修远奔过去,脱下身上西服,裹住路漫漫赤裸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他对李兆骏说:“你恨我就来打我,我绝不还手,和漫漫无关。” 路漫漫闻言,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 “好一对痴男怨女,真是感天动地啊!” 李兆骏松开手,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的车里,箭一般飚出,雪亮车灯照出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这是新年夜,普天同庆,而他,在今夜,失去了新婚妻子。 那一夜,司徒家的宾客们早早被恭请散席,偌大宅子,无一人能安眠。第二天一大早,路漫漫就醒来,她镇定地梳洗更衣,拿上包,直接下楼到车库要车。马三在那里,冷静地说:“路小姐要出门,让司机送吧。” “我要自己开车,随便给我一辆。” 马三拦住她:“路小姐别为难我,少爷的脾气你是清楚的。” “坐牢也有放风的时候吧?你不给我车用,无所谓,我出门叫出租。” 这时,卓雅出现,容颜憔悴,头发蓬乱,却披着一件华丽的貂皮,看起来无比怪异。 “你要去哪里?”她问。 路漫漫冷着脸,说:“你儿子昨晚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要去药房一趟,你不想后患无穷吧?” 这话已经再直白不过,卓雅使个眼色,马三点头,给了路漫漫钥匙,仍然让她开她习惯的那辆白色宝马x5。 车子刚发动,司徒修远在楼上看见,大喊:“漫漫不许走!” 来不及,车子转眼就消失在大门口,她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一眼,不想接。打到第三遍,她接起来,说:“你想怎样?” 司徒修远在电话那边说:“你若敢逃跑,我会找到你,杀死你,然后自杀。” “我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这种疯狂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你放心,我不再是十几岁小女孩,我惜命得很。我只是出去买避孕药吃,明白了吗?” 她挂断电话,一直把车开到城里,七拐八绕,凭记忆找到那座四合院。她停好车,走去敲门。大门上的铜门扣只是装饰,已经安装了现代化的对讲机。 等了片刻就有人应门,是李建明本人。 “李先生您好,我是路漫漫。” 李建明大惊:“你有事找我?” “是,很重要,希望能面谈。” 李建明开门放她进屋。她走到院中,李建明披上一件羽绒夹袄从里屋迎出来。 她寒暄几句,在客厅坐下,李建明说:“我的钟点工还没来,你要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不麻烦了,我就直说吧,您是盛京名律师,我想委托您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 “我想与兆骏离婚,我们是在纽约注册的,手续比较复杂,需要找律师代办。” 李建明愣住,良久才缓过神来:“我是兆骏的父亲,你叫我替自己亲儿子办离婚手续?” 路漫漫不卑不亢,说:“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李家在盛京有头有脸,兆骏也是在外行走的人,我不要脸,还得顾及他的脸面。我若去找别的律师,一看兆骏的大名,没几天,整个圈子里都会传开。我和兆骏结婚并未通知任何人,离婚,我也想低调处理,不要给他添麻烦。” 李建明内心天人交战,说:“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兆骏明白事理,他不会真的怪你,我们都知道是修远不好。” “司徒少爷这个样子,一时半会都不会好,搞不好拖个十年八年,还是这样迷迷糊糊,任性妄为。难道我要让兆骏一辈子戴这个绿帽?事情怎么发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后果谁来承担。我有错,离婚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保全兆骏的名义,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我不是人尽可夫的淫妇。” “路小姐……” 路漫漫微笑,说:“您看,我们这样怎么算结婚呢,法律意义上我是您的儿媳妇,可是,我叫您李先生,您叫我路小姐。长痛不如短痛,请您立即替我们拟定离婚协议吧。离婚理由,可以直接写我与人通奸。我不需分割任何财产,当然,我也没有钱可以赔偿给兆骏……” 李建明认真听完,最后,沉声说:“我明白了,我会替你办。” “您的收费是按时,还是按件?不知我是否负担得起。” 李建明苦笑:“这玩笑别开,我心脏不好。” 路漫漫起身告辞,约定三天后来签字。 她离开李建明家,先到最近的一家药房,买了事后药,马上吃下去,心里稍微安定一点。想一想,她又买了一些口服的长效避孕药。离开药房,积雪消融,路面湿滑,她开着车,疲倦不堪。当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李兆骏在对讲机里听见路漫漫的声音,不敢置信,立即让她上楼。她坐电梯上来,靠在门口,对他微笑,说:“原来我到现在都没有你家的钥匙,幸好你在,给我一杯咖啡。” 李兆骏看她脸色苍白,问:“你吃早饭了吗?” “水都没喝一口。” 李兆骏忙去厨房给她弄牛奶面包。路漫漫走到他身后,轻轻环抱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磨蹭。 “真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李兆骏叹息:“你却伤我的心。” 路漫漫流下眼泪。 她在桌前狼吞虎咽,再喝下一大杯咖啡,问:“梦晓还在睡?” “不,大清早就跟同学一起去玩,她刚上学,认识了新朋友,很开朗。保姆陪着,我很放心。” “那真好,她终于像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假期出去疯玩,把爸爸晾在家里。” 李兆骏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看她穿着套头白毛衣,梳马尾辫,一张巴掌小脸精致而纤瘦,心中泛起无限酸楚。 “昨晚的事,你是否该给我个交代?” 路漫漫喝一口咖啡,定定心神,泰然自若地说:“是,所以我亲自前来给你一个交代。我与修远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因此,我请求跟你离婚。” “离婚?你认真的吗?” “是,我已经委托你父亲拟定离婚协议书,我会先签字然后送来给你签,我们分居满法定时间,离婚就正式生效。并不麻烦。” 李兆骏霍然站起,椅子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我们结婚才多久,还没一起生活,谈什么离婚?胡说八道!” “不离婚,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李兆骏捧住路漫漫的脸:“我没有真的责怪你,漫漫,过了一夜,我以为我们大家都冷静下来了。我们是成年人,哪颗心不是千疮百孔,哪个人不是身经百战,这点考验都经不起吗?我已经安排妥当,我们去美国生活,远离是非之地。不管修远对你做过什么,我会忘记,就当没发生过。” “不,兆骏,我忘不了。昨晚我想了一夜,我答应跟你结婚是个错误,我承认,我对你有感情,你是这样善良、体贴、英俊、可靠,符合一个女孩对理想丈夫的一切标准,甚至还有个天使般的女儿,多么完美。但昨夜之事,让我正视内心深处的声音,那就是——我并非全心全意爱你。你是个好男人,你值得一份纯粹的、百分百的感情。而我给你的,正如你所说,只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我配不上你,兆骏,我们离婚吧。” “这就是你对我的交代?” “是,我想过,你会生气,甚至可能会打我,骂我。但是,我必须亲自来对你说抱歉,是我辜负你。” 路漫漫脱下手上戒指,慎重地双手放到他面前。那钻石发出冷冷的光,美而锋利。 李兆骏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那样痛。 334、爱得天真而可耻 他逼视路漫漫,问:“你跟我离婚后,会和修远在一起吗?” “如果我能和他在一起,不必等到今日。兆骏,我跟修远不会有善果的,两人之间有太复杂的纠葛,太多爱恨情仇,太沉重的现实阻碍,司徒家永远不会让我作为妻子进门,但修远会纠缠我到死。我不能离开他,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你做错什么,要承受这样不公平的命运?” “我做错太多事,不该接受他的钱财,一辈子抬不起头。不该让他为我母亲治病,结果母女反目成仇。不该把kai交给他照看,害他夭折……”路漫漫泣不成声,呜咽着说:“最不该就是,我不应爱上他,爱得那么天真而可耻。是的,兆骏,我仍爱他,即使他羞辱我,折磨我,强奸我,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还是爱他。” 李兆骏悲伤地看着她,此刻她像个小女孩,掩面哭泣,长发披散在双颊,泪水从指缝里涌出。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倾诉着她对另一个男人刻骨铭心的痴恋。 他们在静默之中对坐良久,路漫漫一直哭到嗓子沙哑。 李兆骏说:“你走吧,离婚的事,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给我时间考虑。” “你要考虑多久?” 李兆骏注视她:“你想跟我拼耐力吗?修远缠你多久,我也一样可以。” 路漫漫面如死灰,站起身,颤抖着去摸索她的外套和手袋。李兆骏帮她穿上衣服,在她耳边说:“我也爱你,你居然忘记这件事?” “请你……请你不要折磨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为何要我承受这么多激烈的情爱?” “不,漫漫,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否则我和修远不会为你神魂颠倒。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战争,我们男人的恩怨,自有了断的方法,与你无关。你只要记得我爱你就是,哪怕有天我签字给你自由,那也不代表我不爱你。” 路漫漫离开李兆骏家,像游魂一样开车到“第二次机会”。有多久没来店铺了?这几个月,她到底干了些什么?时间好似流水一般,哗啦啦地就倾倒出去了,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田甜正在理货,算账,看见路漫漫飘进来,吓一大跳:“你模样像个女鬼一样,做什么了?” 路漫漫推开她,跑进内堂,翻开马桶盖,对着就一顿狂呕,田甜忙过去捞起她的马尾辫,拍她的背。 “吃什么了吐成这样?” 路漫漫觉得她把整个胃都呕了出来,才觉得好受些,冲干净秽物,漱口洗脸,喝下一杯热水,她才缓过来。 “真想一死了之,活着就是受罪。”她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没出息,自杀过一次,还说这种丧气话。活着就有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田甜给她打气。 路漫漫露出一丝苦涩而恍惚的微笑,问:“说点好消息给我听,让我觉得生活里还有些美好的东西。” “那当然,生活美好着呢。我们的小店生意蒸蒸日上,现在每个月净利润快三万啦,厉害吧?咱俩都晋升小富婆行列啦,你还是大股东呢!我跟许愿在同居,他已经搬来跟我一起住,他挣得也不少,咱俩小日子红红火火的,逛淘宝再也不用眼馋,想买啥就买啥。” 路漫漫笑着调侃:“淘宝上有玛莎拉蒂卖么?买一辆玩玩呗。” 田甜推她一把:“去你的!真会损人。你到底怎么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想听新闻联播字正腔圆浓缩版,知音声情并茂撒狗血版,还是韩剧裹脚布又臭又长版?” “有一说一,实话实说!” “我昨晚被司徒修远强暴,今天我找律师跟李兆骏离婚。” 田甜好似被人打了一闷棍,耳朵里嗡嗡响,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路漫漫手上戒指不见! “什么?你……开玩笑吗?” “我这样子像开玩笑吗?昨晚兆骏差点就报警,大闹一场,我都给他下跪了。” “你跪他?凭什么?” 路漫漫看着田甜说:“我辜负了一个真正爱我的好男人,我岂止要跪他,如果我不是珍惜自己这条贱命,我恨不得当场抹脖子来表达满腔愧疚。” “你被强暴,你愧疚什么?” “我能说,我被强也高潮吗?我就差没叫床,真是贱到极致……”路漫漫捂住脸哭起来,像孩子一样一抽一抽。 田甜心疼,抱住她安抚。 “我还是爱司徒修远,怎么办?我tmd就是个贱女人,受虐狂!” “别这样,别这样,你不是贱女人,你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你十几岁就爱上他,这么多年了,哪能说忘就忘。人啊,什么都放得下,最放不下的就是感情。” 二人正在哭哭啼啼,有客人上门,田甜只得打起精神去招呼。来的是个小伙子,上午一般生意清淡,只有他一个,田甜特别热情地介绍店铺里的商品。 小伙子鼻头红红的,衣着朴素,戴眼镜,像个打工仔。看了一圈,他的目光在首饰柜里流连,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价钱又便宜的首饰?” 田甜笑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们这是寄售店,品相越好越新的物品,价格当然也越高。你的预算是多少,我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小伙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两百块,我女朋友生日快到了,我在网上看见有人推荐你们这家店,说是可以花很少的钱,买到物超所值的东西,都是名牌。” “是,不过两百块么……是少了点,你要不考虑一下一些围巾和衣服什么的。” “二手衣服我女朋友肯定不要,要生气打我的。我想给她买个首饰,最好是有宝石的。” 小伙子真是淳朴又天真,田甜苦笑,两百块在小摊上也许可以买条银链子,可是在她们店里,都是名牌货,这可为难人了。 路漫漫在一旁听着,走去,打开柜台底部,那里收着一个首饰盒,里面有一些露娜从前的小玩意,都是她从衣服包包的边边角角挖出来的,露娜从前爱买,也常有人送,经常乱扔,自己都忘记。路漫漫还没仔细整理标价,一直堆在那里。 她对小伙子说:“你坐,我给你找找存货里面有没有合适的。你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嗯,她喜欢银的,说银子漂亮,又好配衣服。金的我买不起,她也不敢戴,她在工厂做裁缝女工,住宿舍,贵重的首饰容易丢。” 路漫漫找到一条银手链,还有原装的丝绒袋子,印象中姐姐从没佩戴过,可能是买了随手塞在包里就忘记了。她检视一番,递给小伙子:“你看看这个。” 小伙子双手接过,一看标签还挂着,写着880的标价,是一条纯银手链,挂着四五颗心形的红色宝石。 “这石头是?” “石榴石,颜色鲜艳,女孩子都爱。这是一家著名的银饰品牌,在盛京有好几家专卖店,一般女生都听说过,送礼有面子。” “可是太贵了,是新的吧,我只有两百块。” 路漫漫看小伙子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珠,微笑说:“没关系,算你两百好了。” “真的吗?” “今天是元旦,大特惠。”路漫漫将银手链放回丝绒袋子里交给他,看起来很上档次,跟全新的一样。 小伙子喜不自胜,怕路漫漫后悔一样,忙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钞票有点湿哒哒的,好似在兜里揣了许久。 田甜有点鼻酸,看路漫漫一眼,收了钱,开了单子给他,夹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们店的网址,有精品会在网上推荐的,你想送礼物给女朋友可以关注一下,有时候会有超级特价哦。” “谢谢谢谢,我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送走小伙子,田甜笑着对路漫漫说:“你这样做生意,要亏死的。全新带吊牌的名牌银手链,最起码也要五折卖出啊。” “当我送他好了,一个男人,倾其所有去讨好心爱的女孩,多么令人感动。” 田甜拍拍她的肩膀,明白她的心情。看见路漫漫的十指又光秃秃,田甜问:“你的tiffany大钻戒还给李兆骏?” “当然,我怎么能要他的东西,那可不是一点点钱的小意思。” “哎,你也真是女人中的奇葩,戴过那么多贵重珠宝,多少女人一辈子连摸都没摸过那么华丽的钻石,到头来,你一件都不留。” “人本就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死了火一烧,不过一把灰,再漂亮的钻石也不过是碳而已,有什么好留恋。” 田甜趴在柜台上,感慨万千:“你早早就看破红尘啦。你说长得漂亮是不是造孽?如今你跟我都成失婚妇女了。” 路漫漫笑说:“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成功吧,25岁之前,已经离过婚。许多女孩子到30还没嫁出去呢。” “哎……那,今天我们吃火锅庆祝?” “稍安勿躁,我还在等兆骏签字呢。” 335、冰天雪地,无家可归 田甜一拍脑袋:“你跟李兆骏离婚,他不会迁怒于许愿吧?他很喜欢那工作,还说下个月安排他到德国出差呢。” “放心,兆骏和司徒修远都是商场精英,态度专业得很,公私一向分明,否则怎么挣得一副身家?有本事的人靠自己吃饭,不是靠关系。你要对许愿有信心,对了,他不知道我跟兆骏……” “哎,信不过我吗?我的嘴啊,比防火墙还严实,你没公开,绝不泄露半句。” “那就好,我想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不要给兆骏造成更大的伤害。” 田甜问:“你还是爱李兆骏的吧?真的离婚?太可惜了,那么玉树临风的好男人。” “我没有福气……田甜,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如何。为我祈福吧。” 过了一会儿,田甜心有不甘,又问:“你的大钻戒真的还了?他那么大方,你留着也行吧。” “嗯,我不能贪他的财物,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签字离婚。” 田甜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说:“换了我,可舍不得还,多么漂亮的钻石,跟小灯泡一样晶亮。” 路漫漫轻笑:“tiffany那颗无瑕美钻虽好,但也不过3克拉。你没见过当年我姐姐订婚时,司徒大少爷买的十克拉钻石,戴在手上百米之外都看得见,闪得眼睛瞎。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送我也不想要。” “漫漫,美女才有资格不化妆,富豪才敢看不起钱,你戴过大钻石,才有底气什么首饰都不戴,气定神闲。你的人生跌宕起伏,演出来是一部长篇电视剧呢。” “我宁可不要这份精彩,柴米油盐就足够。” 路漫漫挨到傍晚,还不想回司徒家,手机一直在响,夺命连环call。 “你想怎样?”她抓起手机,对那个男人吼。 司徒修远在那边沉默片刻,温柔地说:“外面很冷,你在哪里?不要吹冷风,会头疼。厨子炖了乌鸡黄芪汤,你回来喝。” “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似我是你的什么人一样。” “漫漫,受伤之后,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全世界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一个,你哭,我同你一起哭,你痛,我比你更痛。请你回我身边来,我所求的,不过如此。” 路漫漫独自开车在外踟蹰许久,恍悟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田甜和许愿同居,她不方便再去过夜,而风云大厦虽然方便,也不是她的产业。她黯然神伤,车子房子,甚至银行存款,都不是她的,活了二十几年,仍旧不是一个独立的女人。 她回到司徒家,卓雅和司徒雪霏紧张又强作镇定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她回到卧室,沐浴更衣,打内线电话请厨房送了些吃的来,就地解决。管家来收拾餐具,客气地说:“少爷在起居室,请路小姐去看看。” 路漫漫来到司徒家私用的起居室,大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水晶瓶里一束百合花散发甜香,一室温暖如春。 司徒修远坐在壁炉前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背对着她,在翻看什么东西。路漫漫走过去,他转头来,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欢喜的笑容。 “来,到我身边坐。” 路漫漫在他脚边的羊毛地毯上盘腿坐下,他从身边小几上倒一杯红酒递给她。她接过来,一口气喝掉,镇定心神。 “我在看拍卖行送来的油画拍卖目录,你可有兴趣瞧一瞧?里面有一幅赵无极。” “你想起什么了?” “是,我想起你第一次到我家来,我带你去看我的油画收藏,你说你欣赏赵无极的作品。” 路漫漫微笑:“你曾说要把那幅画送给我。” “我的便是你的,送你那么多珠宝,如今通通扔在保险箱里蒙尘,你戴来戴去,还是那对珍珠,这阵子越发超逸了,干脆什么都不戴。” “我本就不是富家小姐的命,没必要穿金戴银。” “你在我眼里,是无与伦比,千金不换。” 路漫漫低头不语,她穿一件米白开襟大毛衣,里面是一件灰色半旧长t恤,打底的苏格兰格子羊毛裤,怕冷,脚踝上套着袜套,更显得腿又细又长。 她的脖子线条如天鹅一般,头发挽上去,露出一截雪白后颈,司徒修远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问:“今天去谈离婚,兆骏可有为难你?” “我做什么,你一清二楚?找人跟踪我?”她抬头,质问。 “兆骏跟我们司徒家之间,没有秘密。而你,我当然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路漫漫盯着他,吐出两个字:“无耻!” 司徒修远不怒反笑,拉过她的左手,按在唇上,轻轻吻她手指,钻戒没了,只有玉指纤纤,嫩葱一般。 “我离婚不是为你,我也不会嫁给你。” “嗯。”司徒修远懒洋洋地应一声。 “嗯?你以为呢?” “漫漫,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你是我情人,抑或妻子,并不重要。我想要你,便压倒你,想吻你,就吻到你不省人事,已婚未婚,whocare!” 路漫漫气结,司徒修远借着失忆,简直是顺便发疯。 “等你好了,我便走。我已联系母亲办德国居留,到汉堡长住,再也不回盛京。” “嗯。”司徒修远还是这样哼哼,只吻着她的手,好似那是最好吃的棒棒糖一般。 “喂,我说什么你有听吗?” “我听着呢,那又如何?地球是圆的,一天之内可以飞到任何一个角落。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也找得到你,怕什么?我会开飞机,我可没忘记。” 路漫漫只觉头疼,按住太阳穴,靠在沙发上。司徒修远揉她头发:“你不要走,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正常人。你若不在,我一辈子不会好。” “没出息,你还像从前叱咤风云的司徒集团总裁吗?” “总裁?裁得了千万人,却裁不了自己的命运,想想也没意思。让兆骏去挑大梁吧,他天生是个劳碌命。我二十岁就参与家族生意,这些年来从未停歇过,也该让我休息一下了。” 二人正说着话,卓雅推门进来,对儿子说:“你该吃药了,否则头疼起来又要你命。” “好,这就去。” 司徒修远起身回屋,路漫漫也想走,卓雅叫住路漫漫,说:“我听说你今日去办离婚手续了,真是为难你,我替修远谢谢你。” “我不是为他,我不过是为着自己的良心,不想辜负兆骏。” 卓雅不语,过了一会,才说:“你是个好女孩,我们司徒家不会亏待你。” 路漫漫打电话给母亲,林思琪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愉快。 “妈,你身体怎么样?还在坚持做化疗吗?” “现在有新药,很有效,医生说控制得不错,没有复发的迹象。” “那就好,谢天谢地。”路漫漫松一口气。 “卢卡斯一直念叨,说很想你。” “他?叫他出去玩,交女朋友,这么大人了还当宅男。” “你来汉堡过春节吗?” “嗯……我在盛京有事。” “什么事?” 路漫漫欲言又止,便找个理由说:“我的申根签证马上就到期了,现在不好入境德国,恐怕会被海关找麻烦。” “kai也不在了,你一个人留在盛京有什么意思?” “妈妈,我在盛京出生,长大,要说乐趣,肯定比待在德国有意思。” 林思琪叹息,说:“你终究还是和我生分了,都说生女儿好,跟妈妈亲热,不知为何,我跟你总像隔了一层,你有心事也不对我说。” “妈妈,小时候你忙于工作,我很少有机会亲近你。后来你远嫁德国,我跟着姐姐,也没有什么机会与你谈心。这是无法挽回的事,但是,我会孝敬你。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飞到你身边。” 林思琪沉默一会儿,说:“好吧,你照顾好自己。” “妈妈,你也是。” 挂断电话,路漫漫站在窗前出了一会儿神,无限怅惘。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好似一切都圆满喜乐,甚至夜里司徒修远也没有闯入她的房间。这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薄雪消融,司徒修远心情大好,拉着路漫漫在院子里散步,走了几圈,说要画画。 “从没见你画过画。” “我爱画,懂画,但自己并不会画,你教我啊。”他兴致甚高。 路漫漫说:“你真是返老还童了,像kai。” “kai是谁?你常提起他。” 路漫漫深深看着他,司徒修远一脸懵懂无辜,当真忘得一干二净? “等你记起所有过去,就是我离开的日子,到时你会明白横亘在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些仇恨,耻辱,误会和伤害。” 司徒修远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说:“那我情愿永远不要想起往事,就这么浑浑噩噩,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他们一起去到书房,司徒修远早已吩咐人给路漫漫买回全套画具,在阳光最好的窗口摆开画架,专门腾出一张大条案给她用。 她手痒,不客气,将画布架起来,就开始涂抹油彩,司徒修远在一旁安静看着。 336、曾经沧海难为水 路漫漫没有看他,侧脸完美无瑕的曲线在阳光里好似在发光一般。这一刻变得如此特别,他觉得无比骄傲,又万分忐忑,心脏同时被满足和恐惧充盈,司徒修远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路漫漫是美,是纯真,代表他理想中最完美的形象,她是他心底的一个梦。 他叫她名字:“漫漫!漫漫!” 她放下画笔,答应。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也不开口,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她笑:“我脸上有脏污吗?” “不,我只是看不够你,面对面拉着手,也思念你。如果没有你,我和千百个女人厮混,抑或千百个女人崇拜我,也没有乐趣,只有你是独一无二。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爱你。” 路漫漫歪头,问:“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永远有多远?” “我死了,化成飞灰,那灰也笼罩着你。像这样阳光洒进窗户的时刻,你看见金色光柱里漂浮的尘埃,那就是我。” 路漫漫闻言,心都融化了。司徒修远是无可救药地爱着她,车祸失忆后,他抛开了所有冷硬的武装,回归成一个如此温柔浪漫的男人。 农历新年就在眼前,城中过年的气氛浓厚,大街小巷挂起红灯笼,喜气洋洋。司徒家的布置也改了,会客大厅里铺上繁花似锦的地毯,鲜花也改用亮丽的颜色。 路漫漫亲自上李建明的律师楼,把离婚协议看了一遍,签下名字。 “请您送去给兆骏签字吧。” 李建明苦笑说:“我身为律师,却替自己的儿子办离婚。” “家丑不外扬,总比找别人办好吧?我跟兆骏的婚事从未对外公开,我也不想找外人插手,把对兆骏的影响降到最低。” 李建明搓着手,有些尴尬,说:“兆骏名下颇有资产,你确定不要任何东西?房子?车?现金?股票?” 路漫漫微笑:“我未曾对兆骏付出过什么,有何资格享受他的财富?” 李建明心里感动,客客气气地把路漫漫送出门。 路漫漫开车到文具店,买了些颜料和画笔画簿等,回司徒家。夏梦来访,她在客厅里看见司徒雪霏和她说话,冷冷地打个招呼,回房间去。 夏梦拿出一包薄荷烟,递一支给司徒雪霏,她不接:“妈妈不喜欢我抽烟,我在家都不抽。” “呵,乖宝宝。我在父亲面前也一样,表演一个端良贤淑的女子。” 夏梦点燃香烟,贪婪地深吸几口,烟瞬间烧光一截。 “路漫漫住在你家算什么意思?客人?主人?非妻非妾,她脸皮真厚。”夏梦问 司徒雪霏低声说:“哥哥离不了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漫漫、漫漫这样叫唤。佣人看见好几次,他夜里去她房间……” 夏梦鼻孔里哼一声:“恬不知耻。” 司徒雪霏许久不作声,然后,长叹一声:“如果kai没有死,路漫漫没有恨我哥,也许事情不会弄到这个地步。我哥若是无法痊愈,我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这话深究起来就可怕了,夏梦不答,静静地抽完一支烟,在烟灰缸里摁熄了,起身准备离开。 司徒修远推门进来,左右张望一下,问:“漫漫在哪儿?” 司徒雪霏说:“在她卧室吧。” 他马上就要转身走,夏梦叫住他:“喂,你当我是空气?” 司徒修远立定,注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挂在脸上,他思索了几秒钟,试探着说:“夏小姐?” 夏梦一颗心往下坠:“你不记得我了?” “嗯……不是很确定,所以不敢乱打招呼。但医生说我的记忆力正在逐日恢复,我会好的。”司徒修远解释。 夏梦走过去,双手按在他衣襟上,司徒修远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开这过分亲昵的举动。 “修远,你曾与我接吻呢,吃干抹净,干脆忘记我啦?” 司徒修远上下打量,看这个穿着旗袍,戴着翡翠镯子,剪个复古妹妹头,瘦成一道闪电般的女人,眼睛一眯,笑说:“如果我跟你有过恋爱关系,像你这样高贵美丽的女人,我一定不会忘记。可是我确实不记得了,想来是夏小姐调侃我。” 夏梦双肩垮下来,说:“是,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只是生意伙伴,闲来无事一起喝杯茶的那种朋友。” 司徒修远与她客套几句,便忙不迭地溜走。夏梦感慨不已,对司徒雪霏说:“他居然不认识我了,哎……” “我哥是选择性失忆,他忘记了所有不开心的事,记得最清楚的都是跟路漫漫的感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夏梦如此点评。 “事到如今,我觉得他们是真爱。路漫漫为我哥自杀过,而我哥,一听她要嫁给兆骏,就恨不得开车撞死自己。爱得要死要活,这才叫恋爱。” “你羡慕?”夏梦眉毛一挑,惊讶地问。 “是,我羡慕嫉妒恨。那种生死都可以抛却一边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我曾得到过,但我没有珍惜。”司徒雪霏哀怨地说,她想起叶青曾经为她出生入死,拿着枪和那个疯狂追杀她的张家栋对峙。他当时把她按倒在车里,叫她不要出来。他不管面对的是什么,都肯用肉身去替她挡。其实,在那一刻,她已经爱上他。 “你想叶青了?” “是,我每天都思念他。他可以为我挡子弹,我却不愿为他放弃荣华富贵。我这样自私的女人,不配得到真爱。” “雪霏,爱情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你跟叶青之间,你哥和路漫漫之间,那种感情在我看来,比爱情还要激烈,是我所无法承受的。我理想的状况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做一对人人称羡的璧人。比如,我跟你哥结婚,你跟兆骏结婚,门当户对,皆大欢喜。” 轮到司徒雪霏调侃她:“你那么喜欢猛男,岂会满足于做一个豪门媳妇,受规矩脸面的束缚。” 夏梦哈哈大笑:“你以为你哥是吃素的?他爱路漫漫,自然是有许多情欲的成分。路漫漫那眉眼,那皮肤,那身段……听说会跳舞,想来柔韧性极好,在床上是花样繁多的。啧啧,天生尤物,令男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我若是个男人,也要千方百计睡她。” 司徒雪霏啐她一口:“越说越下流,非礼勿听,你且闭嘴吧!” 此时,路漫漫正在自己房里的书桌前伏案作画,用笔刷蘸水彩上色,司徒修远走进来,靠坐在墙上,默默无语地看她画画。 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静默之中另有一番亲昵的气氛。 “你看我做什么?不无聊吗?” “我可以这样看着你一整天,你本身就是一幅画。”司徒修远肉麻兮兮地说。 路漫漫瞥他一眼,看他在家也穿着三件套精纺羊毛西服,戴着钻石袖扣,问:“今日见客?” “今天去公司开会,春节放假之前有些重要会议需要我出席,我虽然把事情都推给兆骏去做,但去坐一坐装个样子的功夫还是有的。” 路漫漫停下画笔,有些感伤地说:“春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而我是一个人。” “不,你跟我在一起,不会孤单。” 司徒修远拿过她的画簿翻阅。 “你在画什么?” 只见画簿扉页上写着:《送你一颗心》——纪念kai。 “kai是谁?”他问。 路漫漫说:“当你想起来的时候,你就彻底痊愈,那是我们之间最黑暗痛苦的经历。” 司徒修远皱眉,熟悉的疼痛敲击着他的太阳穴,他揉着痛处,问:“是我伤害了你吗?” “是。” 司徒修远真诚地对她说:“那,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已经原谅你,所以我陪你这段时间,让你恢复失去的记忆。” “然后你就离开我吗?” “是,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在这里。” “那我宁可不要回忆,我只要你。” 路漫漫不再说话,埋头整理她今天新买的画具。 司徒修远看见有一卷画布,问:“怎么不买钉好画框的?” “没想好画什么尺寸,所以买了自己钉。” 他玩心大起,将手指在路漫漫的调色盘里蘸一蘸,伸手就在画布上按上五个指印。路漫漫笑:“这是画油画用的画布,水彩不好上色的。” “那把你的油画颜料拿出来给我玩。” “你又不会画画,白浪费!” “每个人都可以是艺术家,不是吗?谁说是浪费?我偏要玩!”说着,他将西服脱去,袖扣解开,袖子撸起到手肘。 路漫漫举手表示投降,将一箱子颜料端到桌上,在调色盘里随便挤出五颜六色,拉过司徒修远的手,用笔刷涂到他手上,他笑:“痒痒的。” 路漫漫才不管呢,一阵涂抹,抓住他的手,按到画布上去。 “嗯,不错,这算什么流派?超现实主义?印象派?” 路漫漫大笑:“写实主义!你看,指纹都清清楚楚。” 司徒修远大乐,出其不意地拽住路漫漫的脚,脱掉她的袜子,她怕痒,忙躲。 337、绝不放弃爱你的权利 “别动,让我给你的脚涂点颜料,按个脚印。” 他抓起画笔,随便蘸了些蓝的紫的颜料,往路漫漫脚心里刷。那种痒深入骨髓,她扭得像麻花一样,从椅子上摔到地毯上,司徒修远还不松手,捏紧她脚踝,硬是涂满整个脚底板,她已经笑得喘不过气。 司徒修远把她的脚印按在画布上,圆圆五个足趾,脚掌秀气,真是玲珑可爱。路漫漫笑够了,翻个身,躺在地毯上,懒洋洋地说:“我听说有学画的人这样玩的,全身脱光涂上油彩,然后趴在画布上,像拓印一样,印出个人形,再后期加工,美其名曰后现代主义。” “这主意好,来,让我把你扒光,涂上金色,印在画布上,然后在你腿间画出一千朵玫瑰,名字就叫——天堂之门。” 路漫漫羞红脸,一脚朝司徒修远踢去,她韧带松,腿踢得高,冷不防就踢到司徒修远的脸,尚未干透的油彩沾到他腮边,一抹红痕。她笑得满地打滚,给司徒修远捉住,双手按在头边,他压住她身子,居高临下,缓缓俯身。 四唇之间只余0.1厘米的距离,她蓦地偏过头去,说:“别。” 司徒修远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松开手,拉她起来。 “漫漫,你看,我们可以这样快乐。” “法律上,兆骏一日不签字,我仍是他的妻子,我们这样做,无异于奸夫淫妇,你走吧,别再和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司徒修远只是坐在地毯上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漫漫收拾画具,画布。他喜欢这简单又温馨的时刻,和路漫漫在一起,好像拥有整个世界,他们的相处是那么轻松自在。时间也好,空间也罢,都忽略不计。 他的目光追随她,她好似由内而外会发光一般,在房间里行走,浑身都笼罩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偶尔瞥他一眼,那眼神能令他浑身发抖。 他爱她,死也要得到。 管家来敲门,说:“李律师一家来了。” “哦?兆骏和梦晓都来了吗?” “都在客厅里,夫人请少爷和路小姐一起去用茶点,今天是小年夜,两家一起吃饭。” “在家吃还是出去?” “家宴。” 司徒修远说:“好,我去换件家常衣服就下楼。” 路漫漫有些惊慌,她忙去浴室,洗脸梳头,想起脚底的油彩,坐到浴缸边上,开热水冲洗。看着五颜六色的油彩顺着水流去,司徒修远用笔刷在她脚底涂抹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想到要见到李兆骏,她忐忑不安,家宴这种场合,打扮过分不是,不打扮更不是。她只得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茧形开司米毛衣套在身上,乍一看是白色,细看发现是淡得若有似无的薰衣草紫。 头发梳成芭蕾舞式的发髻盘在头顶,用一个水晶发箍收拾额前碎发,清爽而精神。脸上刷些珊瑚色腮红,看起来红润健康。 她下楼走到餐厅,远远地已经听见李梦晓的大笑。自从心脏移植手术之后,她好似脱胎换骨,变得健康又活泼,精力充沛。 路漫漫走进餐厅,李梦晓第一个看见她,欢呼一声扑过去,像考拉一样挂在她身上,幸好路漫漫颇有点力气,忙托住她的小屁股,稳住冲势,俩人才不至于倒下去。 “路阿姨,你好久没来陪我玩,看,我长高啦!” 路漫漫把她放到地上,留心一看,果然抽高了一大截。路漫漫心中感动,摸摸李梦晓的头发,说:“真好,你像个大姑娘。” “是啊,爸爸说,等我十岁,就可以用口红。” 路漫漫答应着,看李兆骏一眼,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适地站在窗边,说:“是,十岁起你就可以涂口红,十六岁准你穿高跟鞋,但是十八岁以后才许跟男孩子单独约会。” 李梦晓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谁要跟男孩子出去玩?他们都讨厌得要死,又脏兮兮,我只要跟爸爸玩,长大以后我跟爸爸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童言稚语最是有趣,一屋子都笑起来。路漫漫余光瞥见司徒修远窝在沙发里,不约而同,和她一样穿一件套头开司米毛衣,是白中泛灰蓝的调子,简直像情侣装。她脸颊烧红,只装做没看见司徒修远,走去李兆骏身边。 “你好吗?” “我若说不好,怕你难过。我若说好,你未必相信。”李兆骏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如此回答。 路漫漫靠在窗边,紧张得一直扯窗帘边缘的流苏,低声问:“离婚协议,你可签字了?” “没有。” “你看过吗?” “没有,扔在抽屉里。”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条款,我们可以再讨论。” “我不会签字。”李兆骏坚决地说。 路漫漫愣住,抬头,正迎上李兆骏炙热的目光。 “我会给你时间,你觉得陪他一个月可以对得起你的心,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不够,那就半年,一年……他总有痊愈的一日,你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愧疚放下后,便回到我身边来,我们做恩爱夫妻,白头到老。” 路漫漫纠结万分,扭着手指说:“我不值得你如此。男人的青春同样宝贵,你何苦耽误好时光?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对我而言,爱是一件严肃的事。哪怕我遇到比你更漂亮,身材更好,性格更温柔的女人,我也毫不心动,我只想要你。” 路漫漫正想说什么,卓雅走过来,对李兆骏说:“请你到书房来,有事跟你谈。” 李兆骏站在那里不动,说:“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我的态度不会改变,多说无益,您不用浪费口舌。” 李建明走过来,愠怒,吼道:“没大没小,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李兆骏噤声,卓雅拽他的胳膊,他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卓雅离开会客室,李建明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进入书房,李建明顺手反锁上门。 “兆骏,离婚协议你为何迟迟不签字?”李建明问。 “是漫漫单方面申请离婚,我不同意,你们难道要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签字?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有逼儿子休妻的戏码?” 卓雅声音颤抖,说:“这是最理想的解决办法。修远不能没有路漫漫,他真的太痛苦,你知不知道,他夜夜不能安睡,在走廊游魂一般徘徊,有时他去路漫漫房里,守着她睡觉,坐到双脚冰凉,又悄悄出来。我看他一日日这样憔悴,神情恍惚,有时清醒得好似正常人,有时候把时间人物都搞混,像个傻小子一样。我这个当妈的真是心如刀割,我恨不得替他受罪!” 李兆骏声音提高,问:“因为他痛苦,所以我要把妻子拱手让给他,那我的痛苦,谁来关心?” 卓雅颤声道:“你认识路漫漫时间不长,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可是修远对她不一样,我早就看出来,从她十六岁住到我们家的时候,我就察觉修远对她另眼相待,视若珍宝。” “这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恋爱又不是排队上车,讲究先来后到。漫漫自愿和我结婚,我们之间有感情。” 卓雅盯着李兆骏:“那点感情是不够过一辈子的,兆骏,你应该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她心里有别的男人的影子。有点风吹草动,她便为别人魂不守舍。” 李兆骏握紧拳头:“我有一生的时间来赢得她的心。” “兆骏,不要这样,你不会快乐。” “我要快乐做什么呢?我这辈子都没有快乐过,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李建明悲伤得无法站立,他缓缓在沙发上坐下,抱着头,一言不发。卓雅抓住李兆骏的手:“算我请求你,好吗?兆骏,我一直为你打算好的,你知道我在瑞士银行有几个秘密账户,历年来积下的资产是一笔巨额的款项,在欧洲还有几处不动产,都写在我名下,我全部给你。” 李兆骏冷笑:“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难道不会挣钱么?上一次谈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漫漫,滞留在这里,不过是可怜修远罢了。我们狠一狠心,随时可以离开。我对他有什么责任呢?漫漫对他,也并无任何亏欠。” 卓雅悲伤地说:“不要把路漫漫从他身边带走,他会死的。” “他不够坚强,那不是我的错。不能因为我比他坚强,就要我牺牲,那不公平。” 李兆骏站起身,不管两位长辈,拉开门便走出去。 到饭厅,他看见司徒修远正和路漫漫说话,凑得极近,嘴巴几乎贴到她耳朵上。他走过去,拉开路漫漫,也不管旁人,攥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 路漫漫有些不自在,司徒修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如芒在背。真可笑,她仍是李兆骏的妻子啊! “明天去我那儿吃饭吧,是大年夜呢。” “我不知司徒家有什么安排。” “他们管他们,咱们自己乐。” “我……”路漫漫内心天人交战,有万语千言,却无法开口。 338、活在谎言里的日子 这时,卓雅和李建明也回到餐厅,见李梦晓塞了满嘴的饼干,忙去哄她,叫她别吃这么多零食,等下开饭就吃不下饭菜。 司徒雪霏耐不住性子,跑过去单刀直入地问:“兆骏,你何时签离婚协议书?还路漫漫自由身?” 李兆骏脸上冰冷,语气强硬:“与你无关。”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路漫漫是我哥的女人,你娶了她,她的心也不是你的。” 李兆骏捏着路漫漫的手,很用力,她觉得疼,却不敢挣脱。 “雪霏,此事你不要插手。” “我怎么能不管?我哥为这个女人弄得寻死觅活,你就面对现实吧,他们就是一对冤家,注定要在一起的。” “没什么是注定的,事在人为。” 司徒雪霏还不死心,拉住李兆骏说:“你就离婚吧,为什么要跟我哥抢呢?你是不是放不下面子,不愿输给我哥?我知道,从小你们就暗地里较劲,什么都要比一比,比成绩谁好,比跑步谁快,比谁情人节收的巧克力多。我哥读了剑桥,你就一鼓作气读到博士学位,总算压过他。他喜欢路漫漫,你就要把她娶到手,让我哥没脸,是不是?你太过分了!这种事都要争!” 李兆骏双手发抖,面如死灰,司徒修远忙站起来捂住妹妹的嘴,卓雅大吼:“雪霏,胡说八道!给我住口!” 司徒雪霏火气上来,挣脱司徒修远的手,大喊:“兆骏再好,不过是个外人,我为了自己的哥哥说两句,我怎么啦?有错吗?” 李兆骏暴怒,摔开路漫漫的手:“够了!我受够了!这种活在谎言里的日子,我再也忍受不了!” 他脖子上青筋凸起,脸涨得通红。路漫漫吓得不轻,李兆骏一向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李梦晓突然哇一声哭起来,扯着嗓子。李兆骏对保姆说:“把孩子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玩,我不叫你们,不要回来。” 保姆识趣,忙把李梦晓拉起来,带她走出去。管家听见动静跑来看,李兆骏对管家吼:“出去!没叫你们谁都不许来!” 管家忙退出门外,李兆骏冲过去,将大门反锁。他转身,面对屋内,现在,屋里只剩卓雅、李建明、司徒兄妹和路漫漫。 李建明有不详的预感,忙说:“兆骏,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我是有话说,今晚,就把窗户纸捅破吧。” 卓雅尖叫:“不要!” 李兆骏冷冷地在一张沙发正中坐下,路漫漫试探着说:“兆骏,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不,我有话说,你坐下,听着。” 李建明大喊:“不许说!” “这十几年来,我都装聋作哑,还要我忍到几时?” 路漫漫试图打圆场:“兆骏,你别生气,我们回家吧。” “我们哪儿也不去,今天,我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雪霏,你给我坐好!” 司徒雪霏脸上恨恨的,说:“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兆骏咬牙切齿,冲她吼道:“因为我是你哥!” 他的话有如金石,掷地有声,一片死寂,房间里静得连每个人得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徒雪霏站在李兆骏面前,声音发抖:“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是你哥,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卓雅腿一软,倒在沙发上,按住心口,不住喘气。李建明忙从她口袋里掏出随身的药,喂她吃一粒。司徒兄妹奔过去照看,怕她心脏病发。路漫漫赶紧倒一杯水递上,只有李兆骏在沙发上端坐不动。 李建明指着儿子说:“你这个不孝子,要气死……气死……你卓阿姨吗?” “呵呵,阿姨?太虚伪了,她难道我不是我亲生母亲吗?叫了一辈子阿姨,我都快忘记她是我妈妈。” 司徒雪霏回头,质疑:“你们在打什么谜语?兆骏,你到底是谁的儿子?我糊涂了,你妈妈不是梦云阿姨吗?小时候梦云阿姨爱你如珠如宝,你常说她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对,我有个最伟大的母亲,她虽不是我的生母,却比亲生母亲待我更好,养育我,教导我,教会我爱和宽恕。我只叫她一人妈妈。” 司徒修远一脸迷茫:“兆骏,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我失忆忘记,还是你说的是我从不知道的秘密?” “只有你跟雪霏不知道罢了,恐怕连司徒雄先生心里都有数,唯独瞒着你们这对少爷小姐。爸,你为何不敢说出真相?自欺欺人了大半辈子,还要瞒到死吗?” 卓雅缓过来,借着李建明的胳膊,撑起身体,在沙发上坐直。她虚弱地说:“事已至此,有什么好瞒的,阿雄也不在。修远,雪霏,你们听好。兆骏是你们大哥,是我婚前和你们李叔所生的孩子。” 司徒修远抱着头,只觉疼痛袭来,无法思考,司徒雪霏睁大眼睛:“不可能,兆骏在美国出生,梦云阿姨是他妈妈呀!” 李兆骏说:“梦云女士是我养母。她和我父亲从未注册结婚,只是对外以夫妻相称而已。” 卓雅缓缓道来:“我和梦云是挚友,情同姐妹。当年我还在读大学,和……和建明是一对情侣,我们非常相爱,虽然家人不同意我和他交往,但也挡不住情深似海。终于……不小心,怀了孩子,我不愿堕胎,我们卓家满门英烈,最重视名声,我也不敢让这件事曝光。我只得求助挚友梦云,她是美国华侨,替我申请了一家美国大学的短期课程作为幌子,担保我赴美进修。我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入境,住在她家,找私人医生在家里接生,差点难产死掉。孩子出生后,梦云托关系疏通,将孩子当做是她所生的儿子。兆骏刚满月,我就回国。没多久,迫于家族的压力和政治需求,我不得不嫁给富商司徒雄,就是你们的父亲。兆骏一直由梦云抚养,在他满学龄时带回盛京,让他学中文,和他父亲共同生活……” 卓雅泣不成声,无法继续说下去。司徒雪霏脸色惨白,原来,母亲婚前还有这样一段不可告人的往事。她摇摇欲坠地走到李兆骏面前,问:“这是真的吗?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千真万确,雪霏,这就是我突然与你疏远的原因,因为我得知了身世,不能再……不能再对你有男女遐思。我曾经很喜欢你,发自内心的,你是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我小时候抱着幻想,等你十八岁就娶你为妻……雪霏,我很抱歉,不能隐瞒到底,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会好受些。可是,我又很想对你解释,我不是不爱你,只是不能用那种方式爱你……” 司徒雪霏突然崩溃,一声又一声地尖叫,那叫声无比凄厉,路漫漫忍不住捂住耳朵。 “我不信,你们都是骗子,骗子!”她拉开门狂奔而出。 路漫漫看见司徒修远站在屋子中间,盯着李兆骏,他的手在发抖,面色惨白,好似随时会晕倒。她忙走过去问:“你还好吗?”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说:“不,我不好,我觉得头很痛,又想吐,我喘不过气来。” 路漫漫顾不得许多,忙打内线,把司徒修远的护士叫来,一起扶他回房间,给他打一针,让他躺在床上睡觉。 “漫漫,不要走,陪我。” “我去看看你家人怎么样。” “不,别走!”司徒修远像个孩子一样,皱着眉,苦着一张脸,冷汗淋漓。路漫漫心疼,抚摸他的头发,低语安慰,直到他睡着,她才能脱身。心急火燎地回到餐厅,那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可以想象,这时候谁会有心情吃饭? 她跑去李梦晓每次来司徒家留宿的一间套房找人,果然,李兆骏在那里,佣人送了饭菜和糕点,他正在陪女儿吃。 路漫漫不敢妄言,只好打哈哈:“你们先吃饭,其他人呢?” 李兆骏冷冷地说:“宅子大得人会迷路,天知道都躲在什么地方。要不是我已经给家里佣人放假,我早就离开。这会儿让女儿吃饱饭,我们马上就走。” “我……我随你去吧。” 李兆骏看她一眼:“修远肯放人?” “他打了针吃了药,会睡到明天日上三竿。” “真像个病人,他要颓废到几时?偌大一个司徒家,如今是个空壳子,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路漫漫鼓起勇气说:“还有你啊,兆骏,你是定海神针,人人都信任你,依靠你。” 李兆骏不吭声,三两下扒光碗里饭菜。路漫漫也饿极,就着李兆骏的一杯茶,用手捻起碟子里的几样糕点吃掉,过年,甜点大都是糯米做的,吃几个就撑满胃,很饱足。 路漫漫穿上外套,拎上包,跟着他一起出门,她开自己的车,这样,想离开的时候可以离开,不必麻烦别人接送。管家急得一头汗追出来:“路小姐,您去哪?少爷若找不到人要发脾气的。” “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路小姐……”管家一脸哀求。 路漫漫叹口气:“我几时说话不算数?我说回来,就一定会在出现。若是少爷醒来,你就说我出去买东西。” 339、哭泣不是因为软弱 到了李兆骏家,保姆去安顿李梦晓,给她洗澡更衣哄睡觉,路漫漫帮着李兆骏收拾一下屋子,佣人这两天没来,家里有些凌乱。 李兆骏自嘲说:“我真的需要一个妻子,这日子过得真邋遢,佣人一放假,屋子就成垃圾场。” 路漫漫不敢接话,只是麻利地将一篮子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去清洗,顺便把浴室地板擦一遍。 李兆骏去拉她起来:“难得来我这里,谁让你做苦工?来,我们去书房喝杯酒。” 路漫漫看他心情似乎轻松一点,拍拍胸口打趣说:“幸好是邀请我去书房,若是去卧室,我可不干。” 李兆骏嘴角上翘,笑说:“男人要想扑到一个女人,才不管时间地点呢,在书房一样办事。” 路漫漫噤声,脸红红的,跟着李兆骏走进书房。他手里拎一瓶红酒,打开,给她倒上半杯。 “你来,是有话跟我说吧。” “我想听你说,那一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李兆骏盯着她的眼睛:“你有足够的时间听我说故事吗?” “秉烛夜谈,够不够?” 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李兆骏点燃一盏薰衣草蜡烛,脱掉鞋子,打横倒在沙发上,路漫漫盘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洗耳恭听。 “起初,一切都很美好。小时候,我父亲是个新晋律师,一表人才,在业界崭露头角,为司徒集团工作,渐渐闯出名堂。我母亲是著名作家,交游广阔,美丽大方,学贯中西。我觉得我是天下最幸运的小孩,有这样一对完美的父母。那时年纪小,并未察觉异样,比如,父母为何不同房。比如,为何我六岁之前都在美国生活,而父亲只是偶尔来探望我。我到盛京之后,母亲与司徒夫人有金兰之谊,来往密切,加上父亲常在司徒家出入,我简直就是司徒家的孩子,把他们家当做自己的第二个家。我、修远和雪霏,很快打成一片,上学放学都混在一起。” “司徒夫人对你好吗?” “极好。童年时,修远有什么,我一定会得到同样的一份。给他买名牌脚踏车,同时也给我买一辆。过年时,修远的压岁钱有多少,我得到的红包也一样厚,不少一毛钱。我们上同一所学校,穿同个牌子的衣服,他所享受的,我从不欠缺。那时不懂,只觉幸福,心怀感激。到读中学时,司徒家打算送他们兄妹去上瑞士的私立贵族学校,雪霏缠着我,叫我一同去。我母亲本来不肯,要带我回美国升学,我因为太喜欢雪霏,便缠着父母,说我也想去瑞士。那学校极贵,开销很大,母亲拗不过,还是答应了。我很高兴,她真是一个慷慨的好妈妈。” “后来呢?你为何没去?” “因为,我知悉了我的身世。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初夏温暖的周日,雪霏买了一条新裙子,欢天喜地来找我玩,我带她出去吃冰淇淋,骑脚踏车绕着老城兜风。玩到下午回到我家,两个人都累得眼皮打架,我们一起……一起在我房间的床上睡觉,她那时候剪个妹妹头,大眼睛尖下巴,娇俏可人,钻在我怀里,抱着我的腰,睡得像头小猪。” 路漫漫试探着问:“没发生什么吧?” “我不是变态,那时雪霏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还是个小女孩,我虽喜欢她,还不至于做出逾矩之事。” “但是,还是出事了?” “对,我们相拥而眠的情形被我父母撞见,当时我母亲走进房间,拍拍我肩膀,把我叫醒,让我去书房睡午觉,然后我父亲开车把雪霏送回家。当晚,他们几个大人应该是连夜商量对策,决定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我跟雪霏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荷尔蒙旺盛,若果真一起去了瑞士,脱离父母监管,天高皇帝远,一时激情,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可是罪孽深重。” 路漫漫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握住李兆骏的手,把脸贴上去,轻轻摩挲。 李兆骏接着说下去:“第二天,我母亲慎重其事地把我叫到房间,关上门,跟我长谈。她尽可能地用委婉又浅白的话,告诉我,我不能像男孩子喜欢女孩子那样对待雪霏,只能是哥哥爱妹妹。我当时很困惑,追问不休,母亲只得把我的真实身世坦白。” “你一定很震惊。” “是,我十七岁了,突然被告知妈妈不是真正的妈妈,而那个对我总是很大方的卓雅阿姨,才是我母亲。这种冲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你哭了吗?” “没哭,但是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三夜没说话。” “大人很着急吧。” “那位亲爱的卓雅阿姨来探望过我,据我母亲描述,我用一种探照灯一般的眼神盯着她瞧,不吭声,看得她如坐针毡,落荒而逃。” “那眼神里一定有谴责,悲伤,困惑和愤怒。她无法面对你。” “我也无法面对雪霏,我从小就喜欢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恨不得我们都快点长大,我娶她为妻,生一堆冰雪可爱的孩子,个个都像她。” 李兆骏眼里流下泪来,抬手遮住眼睛,还是忍不住,他抓过一个枕头捂在脸上,把呜咽声都掩住。路漫漫不说话,只是靠在他身边,告诉他,她在这里,她在倾听。他哭泣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坚强得太久,需要释放。 “后来,我反悔,决定跟母亲回美国去读书。雪霏大哭大闹,跑来抓住我的衣服不放,骂我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她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大人拉都拉不开。我也哭得一塌糊涂,却有苦难言。那种puppylove在大人看来是小豆芽一般,掐掉就没了,可对于十几岁的孩子,却是巨大的伤痛。我好似心被挖去一块一般,用了漫长的时间才淡忘。” “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我母亲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她是个富有爱心,又温柔可亲的女人,没有她,我不知怎么熬过那段时光。我跟司徒兄妹疏远过一阵子,后来是母亲带着我去瑞士探望他们,再见面,依旧亲热,雪霏还是会欢呼着跳到我身上,像考拉一样挂着不松手。我觉得很快乐,虽然那不再是爱情,而是另一种感受,也同样令我心满意足。” “司徒夫人有没有跟你谈过,跟你解释?” 李兆骏沉默一会儿,轻声说:“有好几年,我拒绝跟她说话。在我二十岁生日时,她到美国来看望我,带我去最高级的餐厅吃饭,她在烛光里拉住我的手,对我说,她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和痛苦,但从未后悔当年的抉择,冒着身败名裂和难产而死的风险,她生下了我,看见我长大成人,她为我感到骄傲,我是她的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愿意付出所有来换我叫她一声妈妈。” “你原谅她了吗?” “我哭了,我理解了她。她当年如果选择堕胎,也许会更轻松,而生下我,却是一辈子的牵挂与责任。她不过是一个女人,有许多身不由己的苦衷。但是,我没有叫过她妈妈,至今没有,我只认定梦云是我母亲。母亲,并不仅仅是给予孩子生命的那个人,而是陪伴他成长的,保护他,关心他的那个女人。梦云女士是一个成名作家,她却把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几年都奉献给了我,我今生今世都无法报答她如此盛情。” “她真是一个奇女子,她与你父亲并未结婚,那,她有别的恋人吗?” 李兆骏陷入回忆,甜的,也是苦的。他哑声说:“她有过几个男朋友,但从不带到我跟前,即使在我知悉身世之后,她也没有再嫁。我曾问过她,为何决定要收养我?” “她怎么说?” “她说,因为她身体有疾,无法生育,一直引以为憾。她亲手抱我出世,替我清洗,剪去脐带,裹在襁褓之中。她觉得我就是她的孩子,是上帝送来,成全她做一个母亲的梦想。她有我就足够,不需要一个丈夫。她视我如己出,她的家人也都宠爱我。她去世后,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我,但是,她给我最宝贵的东西,是她无私的爱。” “真好,兆骏,你有这样传奇的母亲。” “是,我深深爱她。” 路漫漫忍不住问:“司徒夫人那边的家人,可知道你的存在?” 李兆骏微笑,反问:“你可知卓家是什么背景?” “当然,提起卓家,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这一家至今显赫,权势滔天。” “那就是了,如果卓家知道司徒夫人婚前有过这样荒唐的情史,还有个私生子,那将是多大的丑闻?因此,我从未和卓家人相见,在社交场合,我只是大律师李建明和名作家梦云的儿子,如此而已。” “委屈你了。” “有何委屈?你看修远和雪霏,有钱有势,大富大贵,可是他们快乐吗?他们未必有我这样自在潇洒,我并不觉得生活中有遗憾,也从不感到自卑。金钱,当达到丰足之后,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好像人吃饱之后再吃,只是撑得难受而已。自幼我享受丰富的物质生活,并未匮乏。因而,我没有呼天抢地,抱怨命运不公。千万别同情我,同情对我而言是侮辱。” 340、我跟他,你选谁? 路漫漫抚摸他的胳膊,说:“司徒小姐得知这个惊天秘密,恐怕难以接受。” “是,整件事伤害最深的恐怕就是她。这些年,我不是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但苦于无法回应,也不能解释。只能以花花公子的表象来伪装我是个滥情的人,但愿她对我死心。” “她不是和叶青谈恋爱吗?” “可是,她仍旧没有勇气和他走到一起,家族的压力令她退却。某种程度上,是我把她推向那条路的,她不再轻易付出真心。我心疼雪霏,所以她再骄纵我都容忍她。是我亏欠她。” “为了少年时的青涩情感?兆骏,别傻,什么事都背在肩上,你会累垮的。” 李兆骏真的很累,他说:“我想睡一会儿,你别走。” “好,我不走。你去休息。” “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路漫漫用晶亮的双眼凝视他,说:“我们正在办离婚,不是吗?我若那么随便,那真是荡妇,我去客房休息。” 这个寒冷的冬季,对于享受着充足暖气的人家而言,只是意味着冰雪世界的美景而已。司徒雪霏彻夜难眠,她吃了安眠药,断断续续地迷糊着。半梦半醒之间,她又看见kai。那个有着一双漆黑大眼睛的男孩子,浑身都在往下滴水,脸色苍白地站在她床头,天真无邪地问:“雪霏阿姨,什么叫野种?” 司徒雪霏痛苦挣扎,想要逃开。突然,kai朝她贴近,他胸腔出现一个大洞,手里捧着血淋淋的心,困惑地问:“为什么我必须要死呢?因为我是野种吗?可是我的心一样是红的啊!” 她尖叫着醒来,汗如雨下,整个人好似从水里爬出来那般。她跑去浴室洗脸,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女鬼一般阴森憔悴的脸。 第二天早上,路漫漫在李兆骏的客房醒来,抓起手机,关闭闹钟,准六点。她快速洗漱,悄悄去厨房弄吃的。赶时间,不方便开火煮食物,她翻出冷牛奶泡麦片果腹。 “你真早。”李兆骏在背后跟她打招呼,路漫漫吓一跳。 “我想早点回司徒家。” 路漫漫闷头吃麦片,不敢看李兆骏的脸。 “你很清楚,我一日不签字,你一日仍是我的妻子吧?”他低沉的嗓音暗含着谴责。 路漫漫答非所问:“你知道司徒修远有枪?” 李兆骏沉吟片刻,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吃饭睡觉都把枪藏在身上。” 李兆骏大惊:“他拿枪做什么?” 此时,路漫漫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直视李兆骏:“智慧如你,岂会不知?枪,要么用来杀我,要么用来自杀。爱之深,恨之切。我若轻举妄动,他定会和我同归于尽。他干得出来这种事,兆骏,司徒修远已在疯狂边缘。推他去天堂或地狱,都在我一念之间。不,正确地说,由你决定。你可以拖着不离婚,折磨他。抑或放手,给我们三人自由。” “漫漫,你不爱我吗?我们难道不是因为彼此相爱才结婚的吗?” 路漫漫垂首思索片刻,如此回答:“是,在那个时刻,我确实爱你,想与你一起看细水长流。可是,当我看见司徒修远像破碎的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时,我想到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叫他去死,那种心痛,难以言表,我醒悟,我愿意自己死一百次,也不愿看他受苦。我对你的爱,可以驱使我与你结婚,但是,不够相爱一辈子,就像一支小小蜡烛,一朵火苗亦可提供光明与温暖,却终有烧尽的一日。但是,我跟司徒修远之间的情感,是熊熊燃烧的野火,那火焰从未熄灭。我决定面对自己的真实感受,如果你恨我,我愿承受一切后果。” 李兆骏安静地听完路漫漫的倾诉,他并未流露出愤怒,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已练就炉火纯青的隐忍功夫。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是个男人,过不了这一关。我爱的女人,岂可拱手让人。漫漫,不必多言,我不会签字。” 路漫漫悲伤地望着他,说:“你想制造更大的悲剧吗?” “既然是错,何妨错到底?我整个人生都建立在悲剧的底色之上,可是不战而败,不是我的作风。” 路漫漫长叹一声,洗干净碗,走去玄关穿鞋子外套。李兆骏抄手站在那里送她,路漫漫也站着,二人凝视。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他还未剃须的脸颊:“你虽然是修远的大哥,可是,他像棱角锋利的金属,你像温暖的实木,圆润而质朴。兆骏,你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我不会看错你。” “最善良的那一个,注定被伤害,是吗?” 路漫漫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走出楼道,雪落无声,她在一夜新积下的雪地上踩出一串脚印。如果一切不愉快都可以像大雪覆盖天地一样抹去就好了。 开车回到司徒家,司徒修远还未醒,她松一口气,回房间沐浴,换件衣服,把仪容收拾一番。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管家来敲门,说:“路小姐,司徒少爷起床了,在找您呢。” 她将头发随手一拢,便快步走去楼下司徒修远的套房。 他过着睡袍,靠坐在床头,黑发凌乱。床边小桌上放着双人早餐,咖啡热气腾腾,散发出香味。 “漫漫,你睡得好吗?” “不错。你呢?” “我吃了药,像死过去一样。我的记忆越来越乱,昨晚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记得兆骏说了什么,雪霏在尖叫,妈妈在哭泣,李叔在发飙……我在做什么?我是晕倒了吗?” “你头疼,护士带你离开去打针。” 司徒修远端着黑咖啡,慢吞吞喝完。好似从长梦之中苏醒一般,问:“兆骏说,他是我们的大哥,是妈妈和李叔所生,这是我梦里的胡言乱语,还是真的?” 路漫漫看着他眼里的迷雾,叹息,回答说:“是真的。” 司徒修远的太阳穴突突跳,他用力揉,伸手去抽屉里翻他的止疼片,哗啦啦倒出一堆在手心里,路漫漫夺过来,只给他一粒,守着他吃下去。 “我……真笨,早该看出来的。没有人无缘无故对别家的孩子那么好,母亲是对兆骏关怀得过分。小时候,但凡给我买什么,必然给兆骏买一份同样的。一有机会就把兆骏叫到家里来吃饭过夜。我一直以为这样做是感激李叔对司徒家鞠躬尽瘁,并未起疑。如今回想起来,蛛丝马迹遍地都是。妈妈恐怕更爱他,兆骏能干、稳重又顾家,比我更像一个孝顺儿子。” 路漫漫不吭声,这是司徒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随便插嘴,自找麻烦。 “漫漫,你说,我好,还是兆骏比较好?我们是兄弟呢!”他问得那么轻松自然,简直恐怖。 路漫漫打起精神说:“你比较俊美。” “哦?如今是男色时代,看来我比较吃香。你更爱我,对不对?” 路漫漫凝视他的脸,面对家中这样大的丑闻,他居然是那样云淡风轻的表情,好似有人跑来对他说,某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失事,死了两百人。他也会用同样的表情挑一挑眉,说,哦,真是遗憾。 “修远,你要不要考虑看心理医生?我很担心你,如果痛就尖叫,愤怒你就大喊。悲伤就哭,快乐就笑。你现在的情绪实在诡异。” 司徒修远微笑了,那样明朗的微笑在一个失忆的英俊的男人脸上出现,真令人心碎。 “如果我哭泣,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可是,漫漫啊,我不会哭。假如我是你的眼泪,我会躲在你心里,不要你悲伤。如果你是我的眼泪,我不敢哭,怕一哭就失去你。” 路漫漫没辙,站起来,深呼吸,在屋里来回走,心乱如麻。 司徒修远还在那边自言自语:“如今别人会怎么议论?一对兄弟抢一个女人,恐怕要说你是红颜祸水了。漫漫,都是我不好,是我缠着你。若有人骂你,我一定保护你……” 他还在絮叨,佣人冲进来说:“少爷,小姐要跳楼,快去救人!” 司徒修远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奔出去。佣人一指,司徒雪霏在阁楼上面。卓雅披着晨袍,站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喊:“雪霏,你给我下来!” 路漫漫拨开人群挤进去一看,司徒雪霏坐在一扇打开的窗户的窗沿上,双腿悬挂在外面,一个不稳就会掉下去。 司徒修远走向妹妹,司徒雪霏朝他吼:“不许过来,谁也别管我。让我死了吧,死了一了百了!” 路漫漫心头火起,吼到:“大年初一,外面欢天喜地,你是要找晦气吗?要死你就快点死,别在这搅得鸡犬不宁!” “贱女人,你凭什么骂我?你算什么?” “我贱?你比我贱!至少我没当着父母兄弟的面演跳楼给他们看,你妈有心脏病,你哥脑子不好,家里统共就你一个明白人,偏偏要干糊涂事,你死了算了!” 司徒雪霏嚎啕大哭,佣人们何曾听过谁敢对大小姐破口大骂,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 341、你要跳楼就爽快跳! 路漫漫这时像个指挥若定的女主人一般,对佣人们说:“这是家事,不是演戏,都退下去吧。” 佣人们看卓雅的眼色,她忍住悲伤,镇定地说:“都出去吧。” 人潮一散,这弥漫着尘土味道的空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司徒修远问:“妹妹,你要干嘛?外面那么冷,你是不是喝酒了?” 司徒雪霏摇摇晃晃,似哭似笑。 “喝啦,把我能找到的所有的酒都喝了一遍,还吃了许多药丸。但我还是清醒着,原来自杀没有那么容易。跳楼会不会快一点?” 路漫漫冷笑一声,说:“这里是四楼,统共十几米高,你真跳下去也未必死得成。摔断脖子速死也就罢了,不会太痛苦。万一没死,摔成个残废,一辈子躺在床上,屎尿都要等人来给你擦,像棵花椰菜一样,靠仪器吊着一口气,美其名曰植物人。好玩吗?你跳啊,看死不死得成!” 卓雅浑身冷汗,不知路漫漫这毒舌功能不能把司徒雪霏弄下来。 司徒雪霏眼神放空,悲戚之情油然而生:“四楼……当年我被绑架,叶青就是爬上四楼来救我。他到底怎么爬上来的,又怎么从外面打开窗户,一直是个迷呢!他是我的超人,只要我有难,他就会来救我。为什么他此刻不在?” 路漫漫没好气地说:“你自己不爱惜生命,凭什么浪费别人的生命?叶青是个好男人,你一命呜呼,他自然找得到更好的媳妇。可是人死如灯灭,你若翘辫子,说不准去天堂还是地狱呢。有些事,你以为死了就结束吗?不,我姐姐去世这么多年,我仍然心痛。你父亲,应该也不在了,可是你忘了他吗?想想看,你若跳楼,活着的亲人有多么痛苦?你要他们来收拾你破碎的尸体,抱着你哭瞎眼睛吗?” 卓雅哭着说:“我的宝贝女儿,有话好好说,你干嘛自寻短见呢?” 司徒雪霏恨恨地盯着母亲:“妈,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们司徒家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个一个腐烂的毒蛇窝。爸爸淫乱,谋杀,失踪……妈妈你呢,表面玉洁冰清,高贵端庄,居然养一个私生子,让兆骏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你装作没事人一样。你可知害得我有多苦?我从小就爱兆骏,别的男人都不肯多看一眼,他却是我的哥哥!你看在眼里,可有内疚?” “我没有一日不痛苦自责,女儿,妈妈也是情非得已,你一定要这样来折磨我吗?” 司徒修远说:“雪霏,你下来,外面冷,会冻坏你的。” “妈,哥哥,我累了,这个家支离破碎,如此虚假而黑暗,我撑不下去了,我的生活纸醉金迷,原来都是笑话,我活着有什么乐趣呢?” 路漫漫说:“你没有权利死,司徒雪霏,你姓司徒,就得为家族的荣誉负责,你真是没出息,死太容易了,活着才难!叶青若知道你寻死,当年他何苦去救你!浪费生命!” “生命原是浪费啊……我活了二十几年,都是虚妄……一切都是假的,爸爸和妈妈都是虚伪的人,哥哥,哥哥……哥哥,是我害了你……叶青也不理我了……” 司徒雪霏掩住脸,哀哀痛哭。路漫漫踮起脚尖走到她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面抱住她,往回拖。 司徒雪霏尖叫,挥舞双手,屁股一滑,整个人朝下溜,积雪和冰棱哗啦啦往下掉,她吓得魂飞魄散,路漫漫已经抄住她腋下,用力稳住,不让她摔下去,司徒修远忙奔上前来,拽住妹妹的胳膊,猛力把她往回拉。 三人倒在地上,司徒雪霏嘴里抽气,觉得胳膊疼得快断掉。而路漫漫的手肘也被窗棂刮破皮。卓雅扑过来,抱住女儿:“你吓死妈妈了,雪霏,我的心肝,我的好女儿。你气妈妈,也不该寻死。” 司徒雪霏只是流泪,一言不发。路漫漫最冷静,说:“叫家庭医生来,陪她去洗胃。药不能乱吃,吃傻了才惨呢。” 司徒雪霏瞪她一眼说:“你敢嚣张,我抽你耳光。” 路漫漫揉着手肘说:“这态度正是大小姐一贯风格,看来你好得很,没事。你哥经不起你吓,你爱谁谁去吧,我陪你哥回房休息。你别玩自杀游戏,下回再闹,我第一个到楼下围观,拍手鼓掌,看你摔下来脑浆能溅几尺。” 司徒雪霏气得翻白眼,却不再做声。路漫漫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还没傻到看不出。 没几日,司徒雪霏试图跳楼自杀的事,李家收到风声,李建明心急火燎地来探望。司徒雪霏闭门不见,当他是透明人。李兆骏听说了,亲自打电话给她。 “雪霏,瞎胡闹,你哥现在这个样子,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你是嫌他还不够憔悴?” “我……我心里难受,你不知道我多难受,我想杀人,想自杀,我恨这个家,最好一把火烧了干净!” 李兆骏说:“我们这么多年情谊,也能烧干净吗?” 司徒雪霏抽泣:“我那么爱你,真是荒唐,你居然是我哥,我恨妈妈,也恨你爸!他们风流一场,却让我们承受痛苦。” “你怎知他们不痛苦?相爱却不能相守,我父亲为司徒集团卖命几十年,为什么?真的为了一份法律顾问的薪水吗?还不是为了照顾你母亲。他终身未婚,痴情无限,我并不恨他们,雪霏,你也不该有仇恨。” “我觉得世界都颠覆了,我所敬爱的,信任的,享受的,全是虚假……” “我关心你,爱护你,并不是虚假。” “你小时候说要娶我。” “那也是真的,雪霏,在我尚未知情之前,我是真的爱你,那是一个少年最美好的期望,娶一个像你这样美丽聪明的女孩子为妻,一辈子呵护你。在我知道你是我妹妹之后,我也并未远离你,这些年,我仍然对你嘘寒问暖,你有事,我总是在你身边,不是吗?” 司徒雪霏还在那边哭鼻子:“我恨妈妈,她伪装了几十年,天知道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雪霏,不要恨太久,一点点就够了。你是大人,不要任性。” “我可不可以不长大,一辈子做小女孩,不要知道真相?” 李兆骏叹息:“时光不能倒流,雪霏,你若觉得人生虚妄,为何不脚踏实地,让自己过得更有意义一些?”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糊涂了。” “让你爱的人过得好,让更多的人过得好,那就是意义。” 司徒雪霏沉默许久,轻轻挂断电话。 新年过后没几天,李兆骏就恢复上班,他一向是个工作狂,因为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会忘记生活里那些不愉快。 当他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秘书通报说“司徒少爷大驾光临”时,他没料到司徒修远会是他春节后第一个访客。这话说得不对,他这个“总裁特助”占用的正是司徒修远的总裁办公室,连秘书也是从前的旧人,司徒修远是“回家”,不是来做客。 走进办公室,只见司徒修远坐在办公桌的大皮椅上,好似孩子一般转着圈圈玩。 “兆骏,你的会开得好长。” “你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我闲着也是闲着,翻翻看你最近签署的文件有没有问题。” “我做事若有纰漏,你们司徒家不会请我来。”李兆骏没好气,司徒修远坐在那个位置,难道要他坐在下首?人就是这样,上台容易下台难,做惯老板,就无法再屈居人下。李兆骏只好一屁股坐在办公桌边缘上,抄着手,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当然不是来检查你的工作,只是来叙叙旧,我一向信任你,我们不仅是好搭档,更是好朋友,不是吗?” 李兆骏审视司徒修远今日无懈可击的装扮和精神奕奕的脸孔,他看起来太“正常”,令他毛骨悚然。 “修远,你还在复健中,医生叮嘱你静养,无缘无故你不会跑来公司玩耍,有话直说吧。” 司徒修远以手指敲击着桌面,换了一种柔和委婉的语气:“兆骏,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哥?” 哥?这个字像根针一样扎进李兆骏的心里,不至于血流成河,却疼得一直往里钻。 “哥,我知道你一直拖延着,不肯签离婚协议书。你在期待什么呢?漫漫的性格,你不了解吗?她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人,比男人还要坚决。她想要离婚,你就是拖上三十年,她也不会放弃的。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仍然得不到她,不过是互相折磨而已。” “你叫我跟她离婚?把她让给你?” “这话不对,哥,你从未得到漫漫,不管是从肉体,还是从心灵。我虽失忆,但我不糊涂。”司徒修远微笑着,额上有几道细纹,留心观察就发现,他们在这些小细节上惊人地相似,血缘的力量实在神奇。 “你爱她,我也爱她。你没有权利要我退出。” 342、把生米煮成熟饭 司徒修远说:“这从头到尾就不是一场战争,哥,你看不透吗?你绝不可能像我那样爱她。在遇到她之前,我没有对女人付出过真心。和她纠缠这么多年,我从未后悔,也未曾对别的女人多看一眼。跟她在一起,所有情歌都有了意义,时间停止,我跟她是时空上唯一的两颗星。我不能失去她,如果她不在我身边,无异于宇宙崩塌。我会崩溃,会窒息。你不知道这阵子以来我过的是什么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我夜夜辗转难眠,睁开眼睛就寻找她的身影,闭上眼睛就梦见她的脸。她看你,我看她。她对你笑,我就肝肠寸断。她若去找你,我简直像被架在火上烤,每分每秒都煎熬。我等她,一辈子。她去水里,我便去水里找她,她去火里,我愿跟她一起化为灰烬。她叫我去死,我立刻死在她面前。兆骏,你敢不敢像我这样爱她?” “那不是爱,那是疯狂。我的爱不是激烈的,我内心深爱,行动言语却温柔谨慎,这是我爱她的方式。” “你若不能像发高烧一样迷恋她,又怎能算爱呢?” 二人在空旷华丽的办公室对峙,李兆骏先打破尴尬。 “你回去吧,我还有堆山积海那么多的事要做,除非你能帮我。” 司徒修远站起来,坐出一个请上座的姿势。 “哥,把漫漫给我,我可以把总裁的位置拱手送给你。” 这话触怒李兆骏,他把手中文件猛地一摔:“你以为我现在做牛做马是为了荣华富贵?钱在哪里不能赚,非要赚你司徒家的?我是可怜你们好吗?你别叫我哥,我担不起这个名号!” “对,我明白。哥,你是个出类拔萃的人,你本可以走到金字塔巅峰。我把这个荣耀给你,我只要漫漫。我要爱,要快乐。她是我的梦想,一切美好和浪漫的精粹。没有她,我会死。你想让我死吗?” “你去死吧!”李兆骏说。 司徒修远盯着他良久,突然笑了:“呵呵,我已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漫漫呵护我,无微不至,我可不愿让她伤心。我会活着,跟你耗到底。对了,你知道我是精虫上脑的下流种吧,不管她是不是已婚的身份,我想要她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可以。” 他潇洒地拉开门离开,留下李兆骏面如寒冰,站在办公室中央。 回到家中,司徒修远第一件事就是找路漫漫,卓雅叫住他:“你不去看看雪霏?她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司徒修远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母亲:“妈,你难道不给我们一点时间,来消化你的秘密?兆骏莫名其妙从朋友变成大哥,我跟雪霏承受的冲击,岂是三五日可以平复?” “我也不想这样,我情愿隐瞒到底。” “妈,我也宁可永远不知道这件隐秘。” 他一边脱下大衣,一边上楼回屋,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握住楼梯栏杆立定,问:“妈,我跟雪霏是你和爸爸亲生的吗?还是,我们也都是野种?” 卓雅一听此言,有如五雷轰顶,双手颤抖:“修远!孽障,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不得不怀疑,妈妈,一个秘密你可以隐藏三十多年,我简直对我人生中的每个人每件事都要质疑。我甚至觉得不如再撞一次头,彻底失忆算了,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没心肝地快乐下去。” 母子二人不欢而散,司徒修远胸中一股闷气,上楼到路漫漫房间,埋头在桌前画画。 “还在画那个小男孩的故事?” “他有名字,他叫kai。” 司徒修远皱眉,想了一会儿,放弃:“我不记得了,头疼。” 路漫漫盯着他,说:“这也许是你大脑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所有痛苦的往事,干脆从记忆里删除。” 他不答,坐在一旁看她画画,过了半晌,路漫漫说:“去看看你妹妹吧,免得她再寻短见,她如果要再跳楼,我才懒得理她。” 司徒修远站起来,揉揉她的头发:“别出门,等下陪我慢跑锻炼身体。” 司徒修远去妹妹房里陪她说话,耽搁了许久,再出来时,路漫漫已经出门,佣人一问三不知,司徒修远大发雷霆,打路漫漫的电话已经关机,管家急匆匆跑来说:“路小姐说她出门办事,晚饭后回来。” 司徒修远只得独自在房中用餐,闷闷不乐。 路漫漫接到李兆骏的电话之后赶到他家。 “梦晓呢?” “去朋友家过夜,小女孩的睡衣派对。” “哦?可靠吗?” “是熟悉的朋友,国际学校的同班同学,没问题。” 路漫漫走进屋里,房间整洁而漂亮,桌上摆着鲜花水果,她抓起一个苹果啃着吃,问:“你说要跟我讨论一下离婚协议,是吗?” “是,不过,让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我准备了牛排。” 路漫漫迟疑了几秒钟,抬起手来看表,她的焦虑都落在李兆骏眼里,淡淡一句:“你要陪修远,来日方长,我们仍是夫妻,一顿晚餐的时间都吝啬给我吗?” “不,兆骏,我当然很愿意跟你一起吃饭,我可以帮忙吗?” “你来拌沙拉吧。” “好的,这个我拿手,你有没有苹果醋或者葡萄醋?还有橄榄油?” “调味料都在橱柜里,你找找看。” 路漫漫撸起衣袖就开始忙活,李兆骏在一旁煎牛排,不时含笑看她。广播里的dj以欢快的语气调侃某摇滚歌手和知名女星的热恋,肉在锅里吱吱冒油,油醋汁的香气勾起食欲,这温情的一刻,令人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牛排端上桌,路漫漫已觉食指大动,正要拿起刀叉大快朵颐,李兆骏说:“慢着,尝尝我的独家秘制鸡尾酒。” “我酒量一般。” “没事,在家小酌两杯不要紧的,而且酒精度也不高。” 他从厨房里拿出准备好的调酒,红橙蓝三色,杯沿上一片柠檬,看起来清爽又可口。路漫漫举手投降:“这么漂亮的鸡尾酒,让我醉死都情愿。” 酒喝起来和看起来一样美味,酸甜的果子味,她尝一口,便举起大拇指赞赏。 李兆骏眼角笑纹蔓延开来,看着路漫漫喝了一杯又一杯。席间,他并未提起任何有关离婚协议或者司徒修远的事,只是说些轻松的话题,谈女儿的趣事,童言稚语。谈致胜贸易的生意蒸蒸日上,许愿跳槽过来之后能干又上进,他很满意。 吃得盘子精光,路漫漫站起来帮忙收拾,一阵天旋地转,她膝盖一软,差点把盘子摔到地上。李兆骏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腋下搂住她:“我来收拾,你醉了。” “呵,是啊,我好像视线有点模糊,你的调酒后劲好大。” 李兆骏扶她到沙发上坐下,转身麻利地把杯盘碗碟冲水,放进洗碗机。他从容地做完这一切,洗干净手,闻一闻身上有没有油烟气,还不错,不臭。 他走到沙发边,看见路漫漫已经双颊酡红,软倒在沙发上,四肢挂下来,像个洋娃娃一般。李兆骏微笑着,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把披散的长发拨开。 他低声说:“当年我在美国读书时,也曾风流过,是个玩咖,几杯酒放倒女人这种手段是小case,真没想到会有用在你身上的一天。” 他不怕路漫漫听见,她已然醉得云里雾里,叫都叫不醒。 李兆骏将路漫漫抱到卧室的大床上,他们不是第一次在这里一起睡,但是,今晚,他要得到她,一直以来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太荒谬。 得到她,局势便会逆转。通往女人心的路是那儿,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他坐在床边,静静欣赏醉昏的路漫漫,轻吻她的额头,耳语:“今夜,你会真正成为我的妻子。” 他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脱去身上衣服,他爬上床,躺在路漫漫身边。 343、在我怀里呼唤他的名字? 路漫漫哼哼几声,李兆骏暧昧一笑,解开她已经松散的发髻,瀑布般的黑发披散开来,卷曲蓬松,散发出她特有的香味。 她伸手想要推开他:“修远,别这样!” 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李兆骏凝固,僵硬得无法动弹。反应过来,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对,冷冷地问:“你看清楚,我是谁?” 路漫漫头疼欲裂,视线模糊,“别闹了,修远,快起开,你快压扁我。” 她叫他“修远”?这个时候她脑海里想着的是另一个男人?这是最伤人的羞辱。 他凝固在那里,手缓缓放到她的脖子上,如果用力,掐死她只需一分钟吧,可是她的脸那样纯真而美丽,她是造物主的宠儿,是他的妻子,也是司徒修远的恋人。 这一瞬间,李兆骏脑子里突然有个邪恶的想法——杀死路漫漫,这样,她就永远属于他了。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是个冷静自持的绅士。 李兆骏跳下床,他站在床边,俯瞰路漫漫,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双手抱胸,膝盖蜷起,睡得像个孩子,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 他叹息,从衣架上拿起一件他睡觉穿的棉t,抓起她的胳膊,给她套在身上,又把她的牛仔裤脱掉,盖上被子,让她睡得舒服些。 他去到书房,开一瓶威士忌,纯的,不加冰,独自喝闷酒。 司徒修远直等到夜深,也不见路漫漫回来,他像头困兽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走,佣人送食物来,护士来打针,都被他连吼带骂赶出去。 司徒雪霏裹一件大毛衣,到房间来看他。 “哥,你发什么疯?” “漫漫不见了。” “腿长在她身上,她去哪儿,你管不着。” “我偏要管,假如漫漫离开我,我会死的。” 司徒雪霏用怜悯而悲伤的眼神看着憔悴的哥哥,声音放柔:“哥,我很关心你的,你知道的。” “我知道,妹妹,我也无时无刻不关心你。可是,那是不够的,我想要漫漫,我要爱和被爱。” 司徒雪霏说:“路漫漫也许去找兆骏了,否则,她还能去哪儿?” “不,漫漫不会这样对我,她不会伤害我。”司徒修远不肯承认,其实他也那样猜想。 “打电话给他。” 司徒修远握着手机,却好像没有勇气。 司徒雪霏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李兆骏的电话,他一看来电显示,接起来。 司徒雪霏无心寒暄,开门见山地问:“路漫漫在你那里?” “是你要问,还是你替修远问?” “你这么说,是不打自招喽?” 司徒修远把手机抢过来,问:“是你把漫漫叫走?” 李兆骏内心的恶魔在狂笑,好啊,痛苦的不止他一个。 他干脆豁出去了,懒洋洋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着,我给你看。” 他打开视频通话,推开卧室的门,把镜头对准大床,路漫漫睡得正香甜,双眼紧闭。李兆骏掀开被单,她因为觉得冷而缩得更像个孩子。 司徒修远看见路漫漫身上穿着男人的大t恤,露出一双修长美腿,秀发如云,睡得那样安详。他一颗心沉到谷底,胸口一阵锐利的疼痛。 李兆骏不给他更多的“观赏”机会,重新给路漫漫盖好被褥,走出卧室,轻松悠闲地说:“看清楚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司徒修远大吼。 “我一日不签字,她一日就是我的合法妻子,我有权随时随地行使丈夫的权利。想做什么,怎么做,做几次,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李兆骏说完就挂断电话,扔到沙发角落,满足地叹口气,继续喝一杯,这一杯,不是浇愁,而是庆祝胜利。 司徒修远把手机砸在地上,抱头倒在床上翻滚,大叫头疼,司徒雪霏抱住他,一边唤护士来给他打镇定剂。卓雅听见动静,连忙跑来,安抚儿子。 尖利的枕头戳进血管,冰凉的液体输入,司徒修远还在挣扎,他哭喊着:“我要杀掉兆骏,杀死他!他要抢夺漫漫,他是魔鬼!” 司徒雪霏听不下去,捂住耳朵奔出房间,她回到卧室,锁上门,虚脱一般靠着门滑下,坐在地毯上,抱膝痛苦。都疯了,全家没有一个人正常,没有一个人快乐,他们一定是因为享受了太多,而受到诅咒,要他们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司徒雪霏哭够了,抹一把泪,把手袋拎起,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床上,一一检视,把钱夹和抽屉里的现金都集中起来。 司徒修远打了针,闹腾了一会儿便昏睡过去。夜深人静,走廊里连佣人都没有,只有一座古董报时钟的钟摆咔哒咔哒地响着。司徒雪霏只穿着袜子,潜入书房,打开保险箱。她很少来开保险箱,差点连密码都记不起来。 很好,保险箱里除了一些重要文件和一些贵重的珠宝之外,还有司徒家平日备用的一些现金。 司徒雪霏迟疑片刻,在书桌上拿一个大牛皮纸袋,随手抓起一些整沓捆好的百元现钞扔进去。拿到现金,她回到卧室,打开更衣室的衣柜,找出一个箱子,一个背囊,拉开衣柜翻寻衣服鞋袜,麻利地打包。 清晨,天光还没亮,车房的司机看见大小姐来取车,惊讶地打招呼:“小姐,您今天这么早去公司?我送您。” 司徒雪霏只是不吭声,选一辆四门的奥迪q7,把一件行李放进后备箱,说:“我有事要办,自己开车,不必送。” 她绝尘而去,谁也没觉得反常。 司徒雪霏离开之后,又过了两个多小时,起得迟的司徒修远和卓雅才到餐厅吃早饭。司徒修远眼神没有焦距,神情恍惚只是盯着粥碗出神,数米粒一般搅和,老半天才舀一口塞进嘴里,也不知吃不吃得出味道。 “修远,早饭要吃,你身体需要调养。”卓雅忧心忡忡。 “漫漫一夜没回来……”他答非所问。 卓雅感到绝望,问管家:“联系路小姐没有?今天少爷要去医院照脑电波复诊,说好路小姐陪着去的。” “路小姐刚才打过电话回来,说马上回家。” 司徒修远闻言,好似活过来一般,精神抖擞。指挥管家说:“漫漫喜欢吃粥,赶紧让厨房炖一锅瑶柱白粥,配几味小菜,海蜇皮最好。” 344、他有没有弄疼你? 路漫漫在李兆骏的床上醒来,揉揉眼睛,头疼得好似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面搅了一夜那般,难道是宿醉?她挣扎着挪到浴室,洗个冷水脸,觉得好受些。对着镜子,她突然意识到异样。 身上只穿着一件男式t恤,明显是李兆骏的家居服。她脱下t恤,在大镜子面前检视身体前后,看见脖颈和胸口几处可疑的红斑。她不笨,一个激灵,马上明白过来。 路漫漫拉开房门,推开客房的门,李兆骏不在那儿。她打开书房门,看见李兆骏裹着一条毯子窝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她走过去,摇醒他。 “你昨晚故意灌醉我?你脱我的衣服?” 李兆骏打个哈欠,淡然道:“你酒量浅,怪我?” “兆骏,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李兆骏撑着身体坐起来:“我是哪种人?我是你合法丈夫,别说我没做什么,就算我做了什么,那又如何?” “你知不知道婚内强奸也是罪?” 李兆骏眉头一皱,冷笑:“你不愧是法学专业出身,关键时刻,很会扣大帽子。” 路漫漫面色涨红,肩膀发抖。她一跺脚,冲回房间去,也不想洗澡了,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套在身上。李兆骏斜倚在门上看她。 “你去哪里?” “回司徒家,今天修远要去医院复诊,做脑电波扫描。” “漫漫,我一日不签字,你一日是我妻子。我可否告你通奸?” 路漫漫正在拉牛仔裤的拉链,闻言一惊,猛地抬头,对上李兆骏冷漠的一张脸,这瞬间,她觉得,其实她从未真正了解这个深沉的男人。 “告吧,那样婚离得更快些。我已经一无所有,没什么可失去的。” 她穿好衣服就往外走,李兆骏拦住她,试图挽回:“我恨我自己,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漫漫,我们可以很幸福的,如果你接受我的安排,我们会是举案齐眉,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 路漫漫声音哽咽:“太迟了,我们已经伤害彼此,扼杀掉那一点脆弱的爱意。” 她从李兆骏胳膊底下钻出去,冲到客厅,抓起包和外套就逃离李兆骏的屋子,他虚弱无力地在床上瘫坐,久久不动,如一座雕像。 路漫漫开车回到司徒家,司徒修远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客厅等候,护理人员陪在身边。 “漫漫!” 路漫漫一脸歉意:“给我一刻钟沐浴,换衣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吃早饭了吗?我叫人炖了瑶柱白粥给你。” “不需要,我到厨房拿个面包路上啃就行。” 她冲回房间,火速刷牙沐浴,换一身干净衣服,车子在大门口等,她钻进去,司徒修远笑着看她,递给她面包和牛奶。 她抓起来就啃。 “我想,我恢复得很好,如果这次复诊,医生说我脑内的淤血都消散了的话,我想恢复工作。”司徒修远说。 “你可以吗?好像还是常常头痛,有时候还必须打镇定剂才能入睡。” “我不能这样懈怠下去,好似一团烂泥一般窝在沙发上。” 路漫漫微笑,说:“你们男人啊,就像陀螺,停不下来。” 到了医院,路漫漫陪着司徒修远跑上跑下,做了几项检查。医生的口吻还是那样,乐观,鼓励,说一切都好,一直在进步。 “到底好了没?他的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这种事不能着急的,这才几个月而已。有的病人需要好些年呢。” 路漫漫气结,心想你们收这么贵的诊疗费,却不能解决问题,只是把人的脑子当一本书一样扫描来扫描去,缺损的书页却不给修补完整,这算什么治疗?她心里咒骂,嘴上却不好抱怨,又不是她付钱,凭什么唧唧歪歪?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回到家里,司徒修远的腻歪劲儿又犯了,路漫漫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麦芽糖一样黏人,甩不掉。她干脆当他是株盆栽,自顾画画。 “你近来常画画,好几大本了,到底要做什么呢?”司徒修远问。 “我要把心里的故事画出来,我跟你一样闲不住。守着你,我不能出去找工作,又没有正经事忙活,总不能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司徒修远走近,看她在画簿上以水彩上色。她挽着头发,穿一件圆领开司米针织衫,露出一截雪白后颈。他心痒痒,很想伸手去摸。冷不防发现脖子上一块可疑的红痕,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张嘴用力吮吸出来的“草莓”! 这是呈堂证供!想起昨夜李兆骏嚣张的宣言,血涌上头,司徒修远嘴唇哆嗦,猛地抓住路漫漫的手:“昨夜你在兆骏那里过夜,做了什么?” 路漫漫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凝视着他,轻启朱唇,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那样?你让他吻你了吗?”他大声怒吼,手那样用力,简直要把她的手腕捏碎。 “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兆骏?我们不是动物,随时随地发情。你现在这个时好时坏的样子,我有心情去谈情说爱吗?” 司徒修远心里又酸又软,路漫漫还是关心他的呀!他一把抱住她,将她拉下椅子,俩人重心不稳,倒在地毯上,幸而冬天铺着厚实的羊毛长绒地毯,还扔着几个抱枕,躺倒就舒服得不想爬起来。 他们就那么手脚交缠着,面对面躺在地毯上。司徒修远伸出手,轻柔地摩挲路漫漫的脸,他的动作轻柔得好似她是一件天价的古董瓷器,珍贵易碎。 “他有没有弄疼你?” 路漫漫微笑,笑容里含着些许无奈与凄楚,她摇摇头,对昨夜之事,打定主意只字不提。 “漫漫,你想要什么?你开口,天上星星我也为你摘。” “那是不可能的,别信口开河。” “不,星星可以摘下来,只要你要,我会买一块最漂亮的陨石,给你镶嵌成项链。” “如果我说,我想要自由呢?” “不要兆骏,也不要我?只要独自生活?” “是的,我想要浪迹天涯,潇洒自在。不想被男人当做玩物,也不愿轻易为男人动心。” 司徒修远悲伤地说:“是我伤透你的心了吗?” “也许吧。” “你恨我吗?” 路漫漫想一想说:“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原谅你了,否则我不会待在你身边这么久。无论你做过什么,你爱我,我是明白的,我并不是一个冷血动物。” “我爱你太久,哪怕我连父亲都忘记,我也没忘记你十六岁的模样。最近我想起来,那时候我去舞蹈学校接你回来。你穿白纱裙,梳高髻,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脸颊红粉绯绯。一回到家就脱掉鞋,赤脚轻盈地跑上楼梯,在长长的走廊里蝴蝶一般轻盈地跳跃,笑容灿烂……” 路漫漫掩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 司徒修远还在继续说下去:“漫漫,你正当青春,而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么多年了,难道你没发觉,最美的时光就是我们相爱的日子?你能忘记吗?我忘不了,到死都忘不了。” 路漫漫抽泣:“我以为能忘,可是,即使在我远赴德国,不再见你的那三年里,你的身影依然盘踞在我脑海之中。每当我戴上那对珍珠耳环,我就想起你的手指轻揉我耳垂的感觉,想起你捏着我的下巴,痴痴地贴在我耳边低语,说我是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美得像幅画。被你这样爱过,再无别的爱情可以媲美。可以说,你成就了我,也毁灭了我。我丧失了爱的能力,我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和兆骏结婚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害得他也痛苦!我是个坏女人!” “漫漫,别哭,别哭……” 司徒修远抱紧她,安抚,她疼,他比她疼一百倍。 当夜,司徒雪霏没有回家,卓雅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手机都不通。司徒修远说:“妈,别着急,她夜不归宿不是新鲜事,爱玩,朋友也多,总是在某处消磨时光吧,玩两天就会回家。她心情不好,让她发泄一下,未尝不可。” 卓雅叹息,只得作罢。 第二天一早,司徒修远坐车出门,他约了李兆骏见面。天气虽然寒冷,司徒修远依然坚持锻炼身体,和李兆骏一起,在市区著名的明珠湖公园慢跑。 两个男人见面,点头致意,不需多言,长久的默契使得他们连跑步的频率都一致。 跑了三公里之后,李兆骏抬手看一眼计时器,说:“差不多了吧,你毕竟胫骨骨折过,不宜运动过量。” “好,坐一下,我们绕湖跑回原点,司机在那边等我。” 李兆骏和司徒修远在一张长凳上坐下,他喝着水,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愧是大哥,我想什么你一清二楚。”司徒修远微笑。 “如果是跟漫漫有关,那就免谈。她是我妻子,她的事,只有我有权利决定。” “你错了,我们都没有权利决定她的命运。如果你真爱她,你会明白,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奴隶,卑微可笑。我来,是请求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还她自由。” 346、生命太短,只够爱一个人 “我以为……”路漫漫还以为这件事会拖个一年半载,搞得两败俱伤,没想到李兆骏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弯。 李兆骏看路漫漫如此错愕,仿佛毫不知情,他问:“修远没跟你谈过?” 她一头雾水:“谈什么?” 看来,司徒修远对路漫漫一丝口风都没透露,是为了维护李兆骏在她心中的形象吗? 她拿着这份协议书,双手颤抖,仔细看过,塞回信封里,好似卸下千斤重担那般。她低下头不敢看李兆骏,悄声说:“但愿你不要恨我,我很抱歉,真的,兆骏,造化弄人,我以为能和你白头偕老,做一世夫妻。” “我也曾有过美好憧憬,跟你再生两个孩子,你那么爱小孩,会是一个最棒的母亲。” 路漫漫眼眶潮湿,抬起胳膊,以手指抹去眼角涌出的泪。李兆骏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其实我已经死心,前天晚上,我想……想得到你的身体,做我期待已久的那件事。但意乱情迷的时刻,你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呼唤的却是修远的名字,你将我当做他。” 路漫漫张开嘴巴,嗓子眼堵住,发不出一个音。 李兆骏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已想通,死不放手也不可能得到你,你从头到尾只爱修远一个人,也只有过他一个男人,你根本无法跟任何别人做夫妻,不是吗?夫妻是世上最亲密的伴侣,灵魂和身体都要彼此忠贞,假如你心里一直盘踞着修远的影子,即使我跟你做爱,你脑海里却浮现他的脸,那种三人关系,我宁愿不要。” 路漫漫哽咽:“是我负你,请你恨我,那样我会好受些。” “我不恨你,漫漫,恨一个人需要太多能量,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那样狂热的力气。这是我和修远的不同,他会纠缠你到死,而我,选择放手。” “谢谢,由衷的。” 李兆骏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她看清楚,是她交还给他的结婚钻戒。李兆骏用一条白金长项链将那枚3克拉无暇美钻戒指穿起来。他将戒指挂到路漫漫脖子上,她慌忙说:“此物贵重,我不能要。” “这是特地为你订做的,我留着做什么呢?徒增伤感而已。算我最后一点自私的要求吧,请你留着,偶尔佩戴一下,当做一件普通的首饰,纪念我们短暂的欢乐时光,至少,在你答应我的求婚的那一刻,你是真心爱我的吧?” 路漫漫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紧紧捏着那枚钻戒吊坠,说:“是,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有一个好男人愿意照顾我。我曾爱过你,兆骏,但是……” 李兆骏掐断她的话:“别说但是,我不想听,让这一切结束在一个美好的句点。我确认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真心,已经足够。” 这场谈话并不长,李兆骏很快告辞离去,路漫漫擦干眼泪,收拾心情。她走出书房,看见司徒修远斜靠在走廊的一扇窗前等着她。他那种手斜插在裤袋里的潇洒姿态,那雕塑般俊美的侧脸,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像一副油画。 路漫漫朝他走去,说:“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回房睡觉?” “兆骏找你何事?” “你们俩无话不谈,岂有你不知的,偏要来问我?作怪。”她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娇嗔。 司徒修远微笑:“我想听你亲口说。” 路漫漫也矫情起来,偏偏不说,只是快步往楼梯口走,将手里那个大牛皮纸信封在腿上拍打着,司徒修远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的心情无比轻松,而他的心,也好似月亮一般明亮而轻盈。 他赢了。 第二天媒体头条全部被司徒集团的重磅新闻占据,惊得卓雅愣在早餐桌边。电视和报纸都在报道:“司徒集团翻天覆地,总裁助理李兆骏突然获得百分之二十集团股份,一跃成为第二大股东,仅次于因车祸而隐居的总裁司徒修远。据知情人称,李兆骏是司徒集团法律顾问李建明之子,哥伦比亚大学高材生,与司徒修远是多年挚友,曾任司徒集团总经理,几个月前因司徒修远车祸重伤,临危受命出任特别助理。此次李兆骏获得巨额股份,原因成迷。总裁司徒修远方面并未发布任何官方消息,有个别股东表示质疑,认为司徒修远车祸后神志不清,李兆骏趁虚而入,以不正当手段骗取股份。” 司徒修远此刻正在园子里慢跑,一副悠闲模样,书房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管家在接。卓雅焦头烂额,忙着应付媒体和股东的疑问。 她在电话里跟公司元老解释:“修远的决策一定事出有因,我会跟他详谈,然后召开董事会,跟大家解释清楚。兆骏绝不是奸人,请你们放心,他是全心全意为集团做事……当然,修远仍然是总裁,他手上还有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是第一大股东,我和雪霏各自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们司徒家仍然是集团的主人……” 打了无数个电话,卓雅累得话都不想说,司徒修远闲闲走进书房,拿毛巾擦汗。 “妈?你脸色不好。” 卓雅炸毛:“股份转移这么大事,你一声不响,连你李叔都不知会一声?现在总公司楼下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等着要官方发言,你是神经错乱了吗?捅这么大的篓子?” 司徒修远胸有成竹地说:“我做事一向快刀斩乱麻,不喜拖泥带水。兆骏不肯离婚,我就给他足够大的诱惑,让他签字。妈,当富到我们司徒家这样的地位,钱不过是数字游戏而已,我要那么多股份做什么呢?八辈子也花不完,送给兆骏好了,他是个出色的领导者,一定会把集团做得更大更强。” 卓雅脑子里嗡嗡响,大吼:“你用钱买兆骏跟路漫漫离婚?你疯啦?” “疯的是我吗?妈,如果我疯了,那我们全家都疯了,最疯是兆骏。他居然能忍这么多年,他叫你卓阿姨,雪霏不知他们有血缘关系,还暗恋他十几年,多么可笑啊!司徒集团有今日地位,背后是靠卓家的地位。兆骏是你的儿子,我送他这笔财富,就当我替你补偿他所受的委屈吧。” 卓雅浑身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司徒修远淡定地说:“木已成舟,妈,面对现实吧。我是你儿子,兆骏也是你儿子,你一碗水要端平。请你出面去对付记者吧,为兆骏美言几句。我不愿再在媒体上曝光,他们说我神志不清,随便,我不在乎,就当我是个废人了吧。” “一切都为了路漫漫?” “是,妈妈,我现在很快乐,她在我身边,我好似得到力量,每天起床都期待着这一天。” 卓雅垂首,良久,她说:“我明白了,我造的孽,我来收拾烂摊子。” 路漫漫仍在沉睡,对外面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司徒修远亲自用银托盘将早餐端到她床前,一支温室里的新鲜长茎玫瑰插在水晶花瓶中,吐露芬芳。 他抚摸她的脸,唤她起床。 “哎……几点了?我真是懒成猪了,居然睡到日上三竿。” “不要紧,你是放下了心头大事,心情轻松,睡得就香甜。” 她坐起来,喝一杯香喷喷的咖啡,打量司徒修远,说:“你看起来很高兴,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今天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要说特别,也许是因为你恢复自由了吧。” 路漫漫脸红,说:“你知道兆骏签字答应离婚了?” 司徒修远露出自信的微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不也这样说吗?” 路漫漫如释重负:“我终于不再觉得羞耻,住在你家的每一天都像在偷情。” 司徒修远凑上去,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不是偷情,是谈情。从今天起,让我重新追求你,我会爱你爱到你受不了。”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漫漫,生命太短暂,只够爱一个人,我恨不得争分夺秒来爱你。” 她脸红,用脚踢他:“出去吧,我要洗漱更衣。” 司徒修远的手钻进被褥里,抓住她精致滑溜的脚踝把玩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说:“我在画室等你,今天我要练习画球体素描,你来指导我吧。” 路漫漫大笑:“那我要拿一把戒尺,你画不好,我就打你手心!” 司徒修远两眼发出晶光:“哦,快来打我吧!” 路漫漫磨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到画室去,怀里抱着她的画簿。司徒修远朝她微笑,很快又专注在眼前的画作上,他还在画圆锥体、正方体这类最基本的素描,可是那般津津有味,好似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一样。 她坐到他身边,安静陪伴他。 老师起身到窗边喝咖啡,他仗着画板遮挡,一把拽过她,在她耳边低语:“你今天很美。” 347、这么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 胸膛里心跳如擂鼓,像小时候在考试作弊时被老师抓包那样可怕,她手忙脚乱推开司徒修远,跳起来,站得离他远远的。 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抬手一摸,耳上的珍珠坠子只剩一个,右边那一粒呢?是不是被她的头发钩掉? 她慌忙寻找,摩挲衬衫领口,毛衣前后,以及地毯。遍寻不着,她狐疑地看向司徒修远,没想到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双唇微张,含着那一粒光洁莹润的珍珠!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他居然耍这种调情的招数。 这个流氓!她以唇语骂他,他只是邪魅一笑,抛给她一个媚眼。 到傍晚,卓雅从公司回来,对司徒修远说:“我真的很疲倦,整个人好似被卡车碾过一般,修远,请你打起精神,和我一起应付眼前的关卡。” “兆骏在,你怕什么?” 卓雅语气苦涩:“你是我儿子,是司徒家的顶梁柱。” “妈,没有我,地球照样转动。司徒家是一艘大船,我这个船长休息,还有大副二副呢。” “修远……”卓雅一脸愁苦。 司徒修远转移话题:“雪霏怎么回事?好几天不见人,要不要派人去找一找?” 卓雅说:“她电话一直失联,我已吩咐佣人到各处房子那边查看,目前为止都说没有她的踪迹。” 司徒修远抱着头冥思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妈,我记得好像雪霏被绑架过,有这回事吗?” 卓雅打了个激灵,大呼一声,扑到电话边,手抖得按不稳按键。 “建明,快来,雪霏失踪!” 这个电话打出去,李兆骏也赶来。 “怎么回事?雪霏失踪已经好几天,怎么到现在才发觉不对?”李兆骏问。 卓雅一脸愁容:“那晚你揭穿身世,雪霏便对我恨之入骨,不肯再和我交谈。我以为她只是出门散心,许是住在朋友家中,但这几天杳无音讯,也没人见过她,我才惊觉她消失。” 司徒修远头疼欲裂,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李兆骏临危不乱,叫上伺候司徒雪霏的女佣,到她房间查看。 “漫漫,你也跟着来吧。” 路漫漫犹豫,说:“我在这里陪修远,他不能受刺激,这会又头疼了,恐怕要打针。” 李兆骏皱眉,咬咬牙,自去查看。 李建明对卓雅说:“我去书房开保险箱看一看,她若离家出走,也许会带走什么,或者留下蛛丝马迹。” 父子二人搜寻许久,回到客厅会和。 李兆骏说:“卧室一切正常,女佣检查了她平日常戴的珠宝和配饰,东西都齐全,名牌手袋一个不缺,她甚至把钱包都留在家里,只不见一支潜水运动手表,衣柜里一些休闲衣服少了些。” 管家补充说:“前几天早上,司机看见小姐拎着行李箱,独自开车出门。” “怎么当时不说?”卓雅责问。 管家解释:“家中事务繁杂,小姐神情镇定如常,没人觉得异样。而且她近来搞个人品牌设计,常常携带箱子进进出出,司机并未觉得特别突兀。” 李建明忙道:“我开保险箱检查过,贵重珠宝都在,但少了一些现金,估计有二十万左右,应该是雪霏拿走的。因为刷卡的话,我们可以追踪到她的位置,用现金可以掩藏行迹。” 司徒修远捏着眉心,说:“妹妹真是胡闹,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明摆着惹祸上身。” 李兆骏说:“现在怎么办?我建议报警寻人。” 卓雅说:“不可声张,司徒集团现在风雨飘摇,新闻不断,股价已在波动。雪霏也是董事会成员之一,握着百分之十的股份,她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对公司不利。” 李兆骏讽刺道:“女儿的安危,比不过家族生意?” 卓雅悲愤地说:“我心如刀绞,但不得不强撑,现在司徒家还经得起打击吗?” 一直沉默的路漫漫插话:“还是报警吧,找可靠的熟人,低调处理,不要对外声张。大小姐娇生惯养,出门不是坐车,就是私人飞机,她没什么生存本领,在外面凶多吉少,还是早日把她寻回为妥。” 李建明跟卓雅低语几句,卓雅叹口气说:“好,我跟家里说一声,请他们动用关系寻人。” 卓雅起身去书房打电话,一家人都如坐针毡,茶饭不思。 很快就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前来,和卓雅、李建明密谈一会儿,客气地告辞。路漫漫在楼上偷瞄,看他们不像警察,却比警察还要精明干练,恐怕是政府机关的人。卓家虽然已不再执政,然而势力深远,余威仍在,一开口,仍然有求必应。 到晚上便有消息传来,司徒雪霏开走的那辆奥迪q7在火车站的付费停车场被找到,钥匙就扔在杂物箱里,看来是丢弃在此处。 卓雅问:“她坐火车?去哪?” “火车票是实名的,她买了一张往大西部去的长途硬卧车票,终点站在两千公里之外。” 卓雅大惊:“她去那么远?” “我们无法确定,这趟车沿途停靠30多个城市,她可能在任何一处下车,转乘其他交通工具,无迹可查。” “她的手机呢?信用卡呢?” “她应该是更换了手机号,现在路边随便就可以买一张新的sim卡。而她这几天没有使用信用卡或者银行转账的记录,我们相信司徒小姐是刻意掩藏踪迹,短期内很难找到她确切所在,我们只能秘密地让人四处打探。” 司徒修远问:“她有没有可能出国?” “从我们调查来看,她没有出国境。” “那还好办一点,总有办法找到。” 这一夜,无人安眠,都在担忧司徒雪霏的安危。 第二天早上,卓雅、司徒修远和路漫漫齐聚在早餐桌上,气氛沉重,食不知味。路漫漫偷瞄卓雅,这位平日精心打扮,注重仪表的贵妇人,破天荒地没有化妆没有梳髻,面容憔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见慌乱到何种程度。 司徒修远对母亲说:“我记得几年前雪霏遭人绑架过,有这回事吗?还是我记忆错乱?” “有,我们不敢报警,怕绑匪撕票。是叶青连夜把她救出来的。” 司徒修远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啊……叶青……我不太记得他怎么离开司徒家的了,我记得他跟我关系很密切,难道是我解雇他?” 卓雅深深看着儿子,说:“不,是他自己辞职的,他如今在瑞典,为迅科通讯工作。” 司徒修远说:“哦!原来如此,要不请叶青出马,寻找雪霏。” “上面的人都没办法,叶青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可以把雪霏找出来?” 司徒修远露出狡黠的微笑:“妈,我还记得叶青和雪霏有谈恋爱吧?恋人之间有奇妙联系,哪怕相隔万水千山,也听得见彼此的呼唤。我不太记得他们为何分开,但我相信,叶青一定不会置之不理。我亲自来拜托他帮忙。” 卓雅沉默一会儿,长叹一声:“好吧,你跟他谈。叶青是个倔驴子,我跟他八字不合。” 卓雅起身离开餐厅,路漫漫笑问:“你到底记得多少?叶大哥喜欢司徒小姐,仿佛是地下恋情。” “我记得很多快乐的事,雪霏在恋爱中时那样快乐,脸庞都发光,走路像蝴蝶飞,我怎会忘记是叶青让她这样飘飘然?” 路漫漫低头,淡淡地说:“你们司徒家不会接受叶大哥做女婿,他又不是高干子弟,也不是有钱人。” “漫漫,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哪怕要走过刀山火海,我相信,你信吗?” 路漫漫头一歪,笑答:“我不信,有钱人才能终成眷属,有情人只能终成房奴。” 司徒修远揉揉她的头发,露出宠溺的笑容。他跟马三聊了几句,很快就得到叶青在瑞典的联系方式。 叶青接到司徒修远的来电,惊喜万分:“少爷,是你本人吗?我没听错吧?” “是我,怎么,以为我死了?” “不,我和马三时常有联络,知道你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 “我听说你问候过我,谢谢你。” “哎,不足挂齿。少爷可是有事找我?” 司徒修远笑说:“爽快人!我便直说吧,雪霏失踪了,我想,兴许你有什么消息。” 叶青一愣,立即说:“不,雪霏没有来找我。” “我知道她不在你处,她没有出境的记录。她的手机失联,电邮微信这些联系方式都中断。但是,也许你有找到她的办法,我记得当年她被绑架,也是你把她救回来的。” 叶青沉吟片刻,说:“首先我想知道,她为何失踪?是不是被绑架?” “她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身上携带了大量现金,估计是想在外面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她心情不好?和家人吵架。” 司徒修远犹豫片刻,如此说道:“她和家人有不可调解的矛盾,心灰意冷。如果你找到她,请告诉她,我们都爱她,家人的意义在于,无论犯了什么错误,都要无条件地包容,彼此扶持,一走了之不是成熟的做法。” “我明白了,我会尽全力与她联络,寻找她的踪迹,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们。” 348、有人欢喜有人愁 司徒修远深呼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找到她,请你亲自去带她回家。” 叶青苦笑:“我远在瑞典,恐怕不方便,我会告知你们她在何处。” “不,叶青,我的意思是,请你回来,和她恋爱,结婚,生一堆孩子。” 叶青鼻酸:“我跟雪霏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我们都是太固执的人,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鸿沟是什么呢?叶青,事到如今,我早已看透,身份财富家世,都是浮云。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良辰美景,纸醉金迷,都毫无意义。你若带她一起回家,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们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司徒夫人尚在,她……她才是大家长。” 司徒修远意味深长地说:“家长也会犯错,失去权威。我们家的事很复杂,叶青,我欣赏你的直接简单,只有你,才能劝回雪霏。” 叶青挂断电话之后,便立刻给司徒雪霏发出第一封whats app消息。他相信,她一定会看,一个在城市生活中浸淫二十几年的女孩子,不可能马上切断她和这个世界的全部联系。从前她每天都会用whats app和国外的朋友们联络,根深蒂固的习惯很难改变。 “雪霏,所有人都在找你,你是多么重要,当你离开,全世界都悲伤。自从日内瓦一别,我总想打电话或者写电邮给你。可是,我嘴笨,不知如何表达。一句话打在手机里无数次,又删除。如果我们能面对面就好了,当你看见我的眼睛,你会发现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哎……我是理工男,不懂文艺,早已过了用甜言蜜语哄女孩的年纪,叫我说什么好呢?快和我联系,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全。” 没有回音,司徒雪霏仿佛真的隐没在茫茫人海里,放弃从前的生活。但是,叶青没有放弃,他一有空就写消息给司徒雪霏,吃饭睡觉散步,上班疲倦,下班无聊,种种琐事,都一一倾诉。 “雪霏,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太漂亮,美得嚣张跋扈,以你的家世和学历,你何须如此美丽?简直不给别的女孩子留活路。” “我有时候会很担心你,身边朋友良莠不齐,比如那个永远穿旗袍的朋友夏梦小姐,我总觉得她有种邪气,像聊斋故事里的千年老狐狸精,她一看我,我就浑身发毛。你一声不吭离开家,是不是受她怂恿?” “雪霏,斯德哥尔摩暴雪,上班之路简直是历险。新闻说飓风刮倒大树,砸坏了一辆车,里面的一对年轻情侣受重伤。雪霏,你不关心我的死活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在大雪天撞车死去,这是我最后给你遗言?” 过了半日,没有回音,叶青再写一条:“果然是狠心的女人,真的不理我吗?我的爱是否成为你的负担?你是不是责怪我不能为你而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心?可是,我如果不再像我,你还会爱我吗?我首先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其次才能做你的爱人。” 深夜睡不着,叶青对她说:“不管你在哪里,请不要穿性感的衣服,把你曼妙的身段裹得严严实实。一想到别的男人窥探你短裙下的长腿,我就想拧断他们的胳膊。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司徒雪霏杳无音讯,渐渐地,传言四起,司徒集团股票重挫百分之六。 这日,司徒修远刷开财经网站,头条消息就是:“美亚百货市场总监司徒雪霏离奇失踪,据可靠人士的消息,司徒家正在秘密寻找千金小姐的踪迹。司徒集团内部人心惶惶,日前股份转移的巨变尚未被公众消化,而握有百分之十股份的董事会成员司徒雪霏无故神隐,更让外界揣测,司徒集团还是名副其实的司徒集团吗?有人怀疑,这难道是总裁特助李兆骏的阴谋夺权?” 司徒修远苦笑,八卦无孔不入,添油加醋,阴谋论,真是不堪其扰。他打电话给李兆骏:“公司情况如何?雪霏的事,有没有造成负面影响?” 男人之间不需废话,直来直往:“对美亚百货的打击很大,雪霏手里几个个人设计品牌被迫中止,前期投资全部打水漂。据说销售额同比下降了百分之三。” “不妙,百分之三可是很大一笔数目。你有什么想法?” 李兆骏果断地说:“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静养即可。司徒集团经历过不少波折都挺过来了,一点小小风雨,不碍事。” 司徒修远微笑说:“有你在,我放心。” 他挂断电话,站在窗口冥思。 路漫漫走来,问他:“在烦恼什么呢?” “没有,我没有烦恼,看见你就心花怒放。” 她低头,娇羞一笑。 司徒修远对她说:“去穿件漂亮裙子,晚上我们出去吃饭,跳舞。” “你能跳舞吗?” “我只是骨折,不是残废。”他邪魅一笑,捏捏她的下巴。 司徒修远穿灰色三件套意大利手工订制西服,那西服的灰色从肩膀到下摆有微妙渐变,肉眼几乎难以分辨,潇洒俊逸。路漫漫仍旧穿白,简单的削肩小礼服裙,背后挖空,整面蕾丝,玉背隐约可见。 二人在大厅会和,司徒修远张开手掌,捧着那套梵克雅宝的钻石首饰。 “我俩只是去吃一顿晚餐,不必如此华丽,引人瞩目。” “衣锦夜行,只为自己开心,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路漫漫拗不过他,只得将钻石一一佩戴在身上,晶光四射,整个人如公主般高贵。 装扮停当,马三开车送两人到莫奈餐厅。 乐队正演奏欢快的舞曲,餐厅里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侍者引领他们到正对舞台的最佳位置入座。 “我以为你又会闭门谢客,只招待我们两个呢。” 司徒修远笑说:“在家闷久了,出来看看人,也被人看看,挺好。” 侍者送上酒水和前菜,路漫漫挑着沙拉里面的樱桃番茄吃,问:“为何叫莫奈餐厅?名字是你取的吗?” 司徒修远转头朝舞台那边一努嘴:“瞧见那幅画了吗?” 路漫漫定睛一看,那是一副印象派的风景画。她有些狐疑地问:“那不会是莫奈的真迹吧?” 司徒修远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别声张,那确实是莫奈的一副经典作品,几年前我在伦敦一场拍卖行以2800万英镑竞标成功,这家餐厅正是为了纪念我得到这副画。” 路漫漫捂住嘴巴:“我竟然不知道在盛京有私人拥有莫奈的油画,你太夸张了吧?就这么随便挂在餐厅里,不懂的人还以为是复制品,或者无名氏的画作呢。” 司徒修远笑说:“我喜爱艺术,也愿意和同道之人分享。看得懂的人自然欢喜,不懂的人根本不知莫奈是谁,那幅画又有何玄妙,夏虫不可以语冰。” 路漫漫感慨:“大少爷,你行事真是出人意表!这么昂贵的油画挂在这里,你得请专人守护吧。” “我从未对外声张我拥有莫奈真迹,这幅画已购买保险,也安置了红外线防盗系统,除了餐厅经理之外,无人知道这幅画的身价。” 路漫漫笑说:“这下被我知道了,你不怕我来偷?” 司徒修远深情凝视她:“我的就是你的,你喜欢这副画,我就让人取下来挂到你房间去。” 路漫漫转头避过他炙热目光,低语:“别宠坏我。” “怎么宠你都不够。” 乐队奏起欢快迷人的tangoapassionado,司徒修远起身邀舞:“来,与我跳一支探戈。” 路漫漫优雅起身,将手交在他手中:“只怕你跟不上我的舞步。” 他们走进舞池,里面已有几对人,但他们眼里只看得见对方一个。二人衣冠楚楚,吸引全场目光。 他们之间有神秘的化学反应,默契天成。滑动,旋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他滑动,她追随。她摇摆,他紧跟。一个风情万种,一个风度翩翩。说不清是谁在引导谁,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二人之间粘稠如麦芽糖般的吸引力。 一曲终了,有宾客鼓掌,二人都有些微微喘息。 司徒修远牵着路漫漫的手回到座位,他松一松领带,笑说:“生疏了。” 路漫漫端起矿泉水喝几口,这才说:“我也有阵子没跳,每个毛孔都张开一般,很过瘾。” “吃点东西,咱们再跳到天亮!” 路漫漫笑颜如花:“好,看谁先趴下!” 二人跳舞到凌晨三点,路漫漫脸上粉底都融化,粉面含春。司徒修远解开领带和衬衫扣子,额头冒汗。有多久没这样一起开心地跳舞了? 349、英雄难过美人关 回到家,二人在楼梯口道晚安,司徒修远眼角眉梢都是缠绵不舍之意,好不容易松手,路漫漫跑上楼,他却追上来,从背后一把搂住,贴在耳边喃喃说:“跟你说了晚安之后还想再说晚安。今晚,请你梦见我。因为我是一定会去梦里寻你的。” 他这样抱了一会儿才放她回房,她头也不敢回,直到进屋锁上门,才掩住脸,顺着墙滑下来,虚脱一般坐在地上,心跳快得好似要从口中蹦出来。天啊,她好似回到16岁暗恋他的旧时光。 次日娱乐版头条是《司徒大少现身名餐厅,与神秘女伴共舞》,报道图文并茂,还配了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像是手机偷拍的。图片虽然模糊,可二人贴面热舞的场景,在纸上看也觉得热力四射。他们虽然没有亲吻,但额角抵着额角,眼神胶着,比亲吻更加暧昧。 司徒修远看见报道,扔在旁边,一笑置之。李兆骏在办公室中,也看见了这几张照片,他好似被人左右开弓狠狠抽耳光,火辣辣地疼,愤怒,屈辱,悲哀…… 晚上,李建明父子到司徒家一起吃晚餐,近来为了寻找司徒雪霏,以及讨论集团的事务,两家人见得十分频繁。 用餐时,李兆骏好似当路漫漫是空气,不和她眼神接触,不跟她说话,连夹菜时筷子不小心碰到一起也马上避开。这刻意的冷落,路漫漫马上就察觉到。 饭后,李兆骏走出餐厅去洗手间,路漫漫跟上,在走廊里拉住他,低声问:“兆骏,你好似生我的气,是否我做错什么事?” 李兆骏立定,反问:“娱乐版铺天盖地是你和修远在莫奈餐厅火辣共舞的照片,说司徒大少爷不爱江山爱美人,抛下生意不管,沉迷女色。你竟然不知道?” 路漫漫震惊:“我……我这些日子只关心修远的身体,很少上网看新闻,我一点都不知情。” 李兆骏冷笑:“掩耳盗铃!漫漫,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的离婚协议书墨迹未干,你我还在法定分居期内,你转头就对修远投怀送抱?男人的诱惑力就那么强烈?你就不能忍耐一些时日?你真一个可怕的女人,起先许给我我幸福的泡影,转眼破灭,转头却又令修远神魂颠倒,我们两个人为你辗转难眠,你夜里能否睡得着?” 如遭雷击,路漫漫愣在当场,李兆骏转头就走。回过神来,路漫漫奔回卧室,拉开衣柜,找出箱子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司徒修远找来,从衣服堆里把她的脸掰过来,看见满脸都是泪。 “你做什么?去哪?” 路漫漫哭着说:“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才离婚就勾三搭四。我没脸见人,这地方再也住不得了!你让我走吧!” “你能走哪里去?” 一句话扇醒她,去哪儿呢?在盛京,她身无恒产,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护照的申根签证已经过期,要想“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潇洒不起来。 司徒修远抱紧她:“别管旁人说什么,漫漫,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是海枯石烂也无法摧毁的事实。你就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路漫漫把头埋在他胸膛,抽泣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我心里好乱。” 司徒修远只是不放手,揉着她的背,吻她的头发。她的哭泣让他的心碎成一片一片,不得不妥协。 “好,你且暂时去风云大厦小住吧,那里在市区,你不会觉得无聊。我会每天去看你。” 路漫漫点点头,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她连夜收拾了一些行李,趁着夜色,自己开车离开司徒家的大宅,回头看,客厅依旧灯火通明。李兆骏站在一扇窗前,目送她的白色宝马消失在大门口,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料到自己会对路漫漫口出恶言,可见人在愤怒驱使之下,可以做出最不可思议的坏事。 斯德哥尔摩这个冬天分外冷,积雪没膝,每天早上上班都痛苦不堪。叶青坚持不懈地给司徒雪霏发消息,他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应。 “雪霏,大雪覆盖整个城市,寸步难行。我窝在暖气旁边喝咖啡,怀念你在夜里将冰凉的小脚捂在我胸口的时光。此刻,你有没有挨饿受冻?夜里睡得可好?相爱而不能相守,怎么会成为我们的宿命呢?真令人绝望。雪霏,我们两个人都欠缺一点勇气。” “雪霏,冬日的天光是这么短,四点就天黑了,简直要让人得抑郁症!每天回到冷清的公寓,就渴望有个女人扑到我身上来,问我这一天累不累,饿不饿。当然,你绝对不是个会死心塌地给我洗衣烧饭的主妇,但我宁可伺候你,下班回家,吻你的脸颊,给你下一碗香喷喷的饺子。雪霏,如果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冬去春又来,年年岁岁就这样蹉跎下去……” “雪霏,今晚跟同事在酒吧小酌,有女人来跟我搭讪,裙子短得能看见底裤。如果我想要,一夜春宵唾手可得,可是我只想要你。我是个男人,已经不算年轻了,我也向往男欢女爱。你是我的青春,我的欢愉。当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骄傲最强悍的男人。” “今日雪停,天晴。蓝色的天空下,晶莹的白雪反射着明亮的日光,美得如童话世界,看久了会头晕。我走在路上,想起那年冬天我们在瑞士滑雪,你脸朝下摔在雪地里,把我吓得半死。嘿……我的大小姐,你在哪里呢?为何不来找我滑雪?” “雪久久不化,我在楼下花园里随手堆了个雪人,夜里又来一场雪,它胖了一圈。一个人的时候,做什么都伤感,听情歌会泪湿,一碗饭吃到凉透,喝酒无人同醉。两个人多好啊,不管是牵手走在路上,还是睡在枕头上,两个人都比一个人好。” 这晚,叶青和瑞典同事一起去酒吧打发漫长冬夜的无聊时光。北欧男人多闷骚,几杯啤酒下肚就开始满嘴开黄腔。 “听说亚洲女孩很带劲,我还没机会试一试。” 叶青好涵养,但笑不语。同事并不是坏人,只是一张嘴贱,第二天酒醒,西装革履上班,仍旧是好伙计。 夜里的酒吧空气混浊,叶青沉默不语地喝酒,旁边同事还在滔滔不绝,鼻头红红。 “叶青,带我去盛京猎艳吧,我要找一个亚洲美女!” 叶青并不生气,拍拍他的肩膀,如此说:“亚洲姑娘可没那么随便,你先练好八块腹肌,存够百万欧元再去泡妞吧。盛京是国际大都市,姑娘们眼高于顶,见多识广,不是见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就扑上来。” 同事呵呵傻笑,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叶青买了单,搀着同事出门,召一辆出租车让他回家。送走醉汉,叶青拉紧大衣的领子,步行回去。公寓就在一条街外,清寒的冷空气正好醒酒。 手机滴滴一声,他掏出来看,是期待已久的回应,他立在路灯下,快乐地大喊。 那是司徒雪霏回复的消息:“叶青,从前在一起时,叫你说些甜言蜜语哄我开心,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话唠?我很好,离开那个家,发现天宽地阔,人生充满意义。不要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叶青嘴角上翘,得意地笑。只要有一丝回应,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司徒雪霏的所在。他一路跑回公寓,打开电脑,锁定这条信息发送的ip地址,找到坐标。 当过兵的其中一项好处就是——战友遍天下,都是讲义气的好哥们。叶青捱过时差,马不停蹄地打电话回国,辗转拜托一个战友的朋友,替他去“勘察”一番。 第二天便有回应,找到了司徒雪霏的落脚处。 叶青打长途电话回盛京给迅科通讯的总裁请辞。 “为了一个女人?” 叶青说:“她不是一般女人,是我爱的女人。”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叶青,你知道我欣赏你,你在瑞典的分公司混得很好,前途无量,此刻辞职,实在得不偿失。” “我不想某一日功成名就,却孑然一身,孤苦终老。钱,可以再赚,工作,可以再找。可是爱人错过了,就是终生遗憾。她在哪儿,我就去哪,刀山火海都在所不惜。” 总裁无奈地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你可知道此刻辞职,属于违约,给公司造成经济损失,我有权追究你法律责任的?” 叶青坚决地说:“就算让我赔得精光,我也要走,事业和爱情不能两全其美,我只能择其一。” “哎,我怎么就……这么牙酸你,像你这么痴情的男人不多,算啦,去吧去吧,那些破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叶青感动:“理解万岁!” 350、人上人吃苦中苦 叶青订了最快一趟班机回国的机票,和同事交接清楚工作便飞回盛京。在盛京机场落地,他将行李交给来接机的哥哥叶坚,兄弟二人谈了一会儿,叶坚表示理解,拥抱一下,带上行李离开。 叶青只有一个随身背囊,在机场打电话给司徒修远。 “喂,叶青,你在盛京?可是有雪霏的消息?” “是,我正准备转机,亲自去找她。” “她在哪里?” 叶青笑说:“等我见到本人,和她谈过之后再说。” 司徒修远想一想,反问:“你有把握把她带回来吗?” 叶青打个响指:“我霸王硬上弓也要搞定,搞不定,我就跟她在外面耗着。她哪能吃苦,我笃定她熬不了多久。” 司徒修远大笑,压低声音问:“要不要我给你汇一笔款子作为活动经费?” 叶青傲骨铮铮,严词拒绝:“这不关钱的问题,我自有我的一套,交给我吧。” “相信你,保持联系。” “一定。” 司徒雪霏此时正在西北一个破落的小村里。大清早挣扎着起来,一床学校提供的旧棉被不知几个冬天没洗,有股经年的怪味,是人的汗水和油腻黏在上面,混合着灰尘和潮气混合的味道。她第一夜盖着这床被子睡觉时,直犯恶心。 她端着脸盆走到公用的卫生间去洗脸刷牙,这所小学有一个简陋的宿舍,住着一些偏远山区的学生和几个单身的老师。这个卫生间地面污水横流,而且只有冷水,那水冰冷刺骨,简直是酷刑。幸好她昨晚用热水瓶存了一些热水,此刻倒出半瓶来,珍惜着用来刷牙洗脸,若非如此,那盆水不至于冷得手指都不敢伸进去。 她刚来的时候,还很不习惯这样恶劣的卫生条件,最可怕是厕所还是老式蹲厕,一条深而长的沟,上面以木板隔开,前面有人一拉冲水绳子,秽物就会“顺流而下”,下游的人可以清楚看见“黄河滚滚”。那种气味熏得她快晕倒,长这么大何曾遭遇过如此难堪的场面?她每次上厕所都捂住鼻子,不敢看,也不敢听。 待了三周,她已经麻木。那些老师和孩子们能适应,她为何不能? 司徒雪霏还记得她坐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用手机查“支教”信息时,冒出那么多照片,都是脏兮兮的小孩子纯真的笑脸,那些亮晶晶的眼睛都让她想起那个叫kai的小男孩。她犯下的罪孽,必须偿还。 她可以说是随机选择这个小村的,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下了火车,火车站的查票员好心地提醒她注意个人财物安全,她左右看看,学着其他人那样把背囊抱在怀里,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也如此危险,似乎随时可能遭遇偷抢拐骗。 幸好,她有足够的钱。她把整个钱包都留在家里,只用一个牛皮纸袋装上现金带在身上。她避开一群拉客的黑车司机,按照指示牌找到出租车站,她把手机上的地址给司机看,那司机哟一声:“美女,这地方可远啊,你打表还是不打表?” 司徒雪霏要么是家里司机接送,要么是自己开豪华跑车,哪里听得懂“打表”这种行话,傻傻地问:“打表是什么意思?” 那司机笑起来,解释一番。司徒雪霏冰雪聪明,也是个商人,她马上讨价还价,付出一个合理的数目,让司机送她到那所小学去。 她辗转打听,找到正在上课的校长,那是一个牙齿焦黄,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普通话都不标准,司徒雪霏耐着性子说明来意。校长瘪瘪嘴说:“常常有大学生来支教,待几周就走了,让学生疲于应付,空欢喜一场。我们确实需要老师,但最好是能教的时间长一些的,否则没意义。” “我可以长住在这儿。” 校长上下打量她一下,司徒雪霏已经尽可能穿得朴素,然而背囊和运动鞋都是名牌,肤白貌美,双手细腻,还做着精美的法式水晶指甲,怎么看都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校长客气却冷淡地拒绝,司徒雪霏着急,忙说:“我真的可以,我不要钱,我还能捐款给学校呢!” 校长一听捐款,露出笑容,问:“你能教什么?” 司徒雪霏想一想,试探着说:“英语。我曾在瑞士和英国留学,英语流利,接近母语者的水平。” 校长似乎司空见惯,淡定地说:“杀鸡用不着牛刀,你是博士都一视同仁,能教小学三年级英语吗?你会备课吗?” 司徒雪霏汗如雨下,说:“我会学,我学习能力很强。” 校长伸手一指:“你去最东边那个教室旁听李老师的英语课吧。” 司徒雪霏感激涕零地跑去,她一定要做成这件事,这是个好的开始。 这会儿,司徒雪霏洗干净脸,长长地舒一口气,真不可思议,她居然在这里待了快三周,而且每天给两个年级的四个班上英语课,嗓子疼,腰酸,颈椎痛……这些她都熬过来了,最幸福的是看见孩子们求知若渴的表情,像崇拜天神一般望着她,跟着她大声而稚气地朗读课文,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们古怪的发音,教他们写文法地道的句子。 现在,孩子们看见她就会围上来,亲热地叫她“薛老师”,她在这里没有用真名,司徒这个复姓很罕见,实在引人瞩目,怕被家里人追踪到。她化名为“薛霏”,就住在学校仅有的一间空余单身宿舍里面。 今天上午四节课满,到最后一节课,她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出于敬业精神,她仍旧坚持站在讲台上。劣质粉笔每写一个字都扬起白色粉末,呛得她常常背过身去咳嗽。 她在台上写例句,耳中听见台下有窸窸窣窣的骚动,她没转身,严肃地说:“还有十分钟才下课,不许闹,认真抄写我的例句!” 这时,有人轻轻咳嗽一声,她转身,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教室后门进来,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她惊呼一声,粉笔跌在地上,断成三截。孩子们马上就看明白这个场景,大笑大嚷:“薛老师的男朋友来啦!男朋友!boyfriend!boyfriend!” 来人正是叶青,他微笑着朝司徒雪霏走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对孩子们说:“我要借走你们薛老师,跟她说说话,今天提前下课。” 孩子们欢呼着,一哄而散,司徒雪霏着急去拦,哪里拦得住,近十二点,正是食堂开饭的点儿,早去早吃,巴不得呢。 破旧狭小的教室此刻像洪水退去之后的地面,物品杂乱,却分外安静。 叶青抬手,摸摸她的脸颊,轻声说:“好久不见,你瘦了。” 司徒雪霏眼泪涌出,按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他厚实温暖的掌心,轻轻摩挲。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忘记我是搞通信出身的特种兵?我只要得到你的一点点网络信息,就可以挖出你的位置。不止如此,我已经派哨兵侦查过,你的化名,作息,身边来往的人,我都清楚。” 她捂住脸,眼睛睁大,娇嗔:“当我是贼呢?” “对,你这个调皮的小贼,你家里天翻地覆,你却躲在这里不闻不问。” 司徒雪霏语气冷硬:“我已决定离开那个家,别再提。” 叶青调侃她:“少爷说你携款潜逃,带走二十万现金,天罗地网抓你呢。” 司徒雪霏怪叫一声:“瞎扯,哪有二十万,我当时随便抓了一些,后来数过三遍,只有16万7千。” 叶青大笑:“这么多钱,你藏在哪里?” 司徒雪霏摊开手说:“还能藏在哪?就随便放在包里呗。” “你胆子挺大,不怕贼?” “这地方人特别淳朴,简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世外桃源。我在这儿当老师,出去散步都有老乡免费送我烤红薯吃。钱放在包里,不怕。” “你吃得惯烤红薯?不嫌脏?” 司徒雪霏脸红:“其实还蛮好吃的……” 叶青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的,孩子们端着饭盒跑回教室吃午饭,他搂住司徒雪霏的肩膀往外走,说:“你下午没课吧?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他开一辆军牌的吉普车,就停在学校操场。 “你哪儿搞来的车?” “我们当过兵的人,五湖四海皆兄弟,借一辆车还不容易?” 司徒雪霏上车后,下意识地借后视镜整理仪容,看见自己的面孔,吓一跳。她离家之后再没化妆,连护肤品都没带。实在觉得太干燥了,走到镇上的小杂货铺里寻找可用的东西,结果都是一些看包装就不敢用的三无产品,好不容易发现有货真价实的强生牌婴儿乳液,如获至宝,买了一瓶,不止涂脸,全身上下都靠它。 从前她是多讲究的人啊,每周去一次美容院做全身护理,护肤品的瓶瓶罐罐摆满浴室,光眼霜就有五种不同的牌子倒换,各种香水堪比商场柜台那般壮观。 司徒雪霏每天面对学生,不觉得有打扮的必要,此刻见到叶青,恨不得钻到地下躲起来,觉得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无颜见人。 351、你好臭,去洗干净 叶青察觉到她如坐针毡,揉揉她的头发,问:“怎么了?不舒服?” “我好丑,讨厌,偏偏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模样。” “不,雪霏,我觉得此时此刻的你特别美,你整个人在发光。你勤劳,善良,干劲十足。我打听你的教室时,校长还夸你呢,说你讲英文特别优美,像唱歌一样动听,他们没遇到过比你更好的英语老师。” 司徒雪霏很兴奋:“真的假的?” “骗你是小狗!” 司徒雪霏乐得像个孩子一样,哼起歌来。 叶青一溜烟把车子开到镇上看起来最豪华的一家饭馆,要了个小包厢,带司徒雪霏去大吃一顿。 她打开菜单,不客气地把招牌菜都点上。 “浪费!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打包带回去,给住校的学生晚上加菜。” 叶青微笑,就按她的意思办。 饭菜端上来,桌面油腻,碗筷不甚干净,饮料是最普通的芬达,茶水是苦的,可是司徒雪霏都不在乎,举起筷子就吃得津津有味。 “饿坏了吧?你平常吃什么?” “吃食堂,还有泡面。” “食堂的东西好吃吗?” 司徒雪霏笑答:“看你是什么标准,按我们司徒家厨子的水准,那是猪食。可是在这么一个缺水又贫穷的山村,那已经是很不错的食物了,土豆烧肉里面真的有肥肉,青椒肉丝里也有肉丝,紫菜蛋汤里还有几粒虾皮。据说政府有补贴,务必保证中小学的餐饮合格。” 叶青有些鼻酸,从前的司徒雪霏,饭菜尝一口,略有不满意,整盘撤下。自幼在家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一盘最普通的卤牛肉撒些海椒面,她也吃得津津有味,不嫌弃肉太老,筋太多。 吃饱喝足,叶青谈正事:“跟我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在这儿挺好的。” 叶青冷静地看着她,一针见血:“你几天没洗澡了?” 司徒雪霏刷一下,脸上涨红,手指发抖,抬头看见叶青眼里是深深的关切和心疼,她鼻头一酸,低声说:“到这儿来之后,总共洗过三次澡,其余时间每两天用脸盆和一小瓶热水洗一次头发。小学宿舍没有热水也没有浴室,我周末跟着其他老师搭家长的拖拉机到镇上唯一的公共浴室洗淋浴,5块钱一次,自带肥皂毛巾。” 叶青喉咙发紧,握紧司徒雪霏的手,看见她手上的皮肤变得粗糙,指甲边缘的死皮翘起,这是因为每天接触粉笔而造成的。 “你这日子过得比我当年在部队服役时还要艰苦。那时候虽然在泥浆里摸爬滚打,浑身上下时常挂彩,但至少环境卫生是有保障的,每天早晚都可以痛快洗澡。你从前最重视享受,喜欢在浴缸里撒玫瑰精油泡足半小时,我没法想象这种日子你怎么熬得下来。” 司徒雪霏哭着说:“我是来赎罪的……我不回家!” 叶青搂住她,拍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在她耳边说:“今晚我带你找地方住,你把身上好好洗洗,一股酸臭味儿,受不了。” 司徒雪霏掐他胳膊:“你嫌弃我?” “嗯,就是嫌弃你,我有洁癖。从小我妈就教我人穷水不穷,再朴素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穿着就精神,头发指甲打理好,身上没有异味,走出去也体面。我爸我哥都是军人,最重视个人卫生习惯,我们家虽然不华丽,但绝对舒适整洁。我没法看你过这种日子,太邋遢。” 叶青不由分说,开车载司徒雪霏回去,收拾行囊,跟着他去投宿。 校长站在操场上远远看着他们,司徒雪霏跑过去说:“我男朋友来了,我跟他……” 校长笑眯眯地说:“了解,一看你的样子,就是白富美跑出来体验生活,你家里人迟早会来找你。” 司徒雪霏忙说:“我明天一定会回来上课。” 校长但笑不语,挥手让她快去。 叶青拎上她的行囊,以前大小姐出行,一套十几件lv大皮箱,晚礼服必须挂在巨型箱子里,以免压皱,专门用一个皮箱分门别类放化妆品和香水,豪华排场令人咋舌,谁知如今大小姐洗尽铅华,摒弃华服,全部家当可以塞进一个运动背包里。 叶青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开车60多公里,带司徒雪霏到最近的一个部队驻扎地,借住他们的内部招待所。这种招待所一般不接待外人,收费并不昂贵,但提供的条件可比外面三星级的旅馆,而且特别干净、安全,清幽。 司徒雪霏像个迷路的孩子被家长带回家那样,有点忐忑,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紧紧抓着叶青的衣袖不松手,直到他们拿到钥匙进入房间。 她一看屋里铺得雪白而纤尘不染的一张双人床,欢呼一声:“终于有干净的被褥啦!” 叶青苦笑:“你简直像个难民看见联合国人道救援部队!” 他放下行囊,推开浴室门查看一下设施,试一试冷热水,把司徒雪霏抓过来,推进去:“好好洗,从头到脚洗干净,等下我来检查。” 司徒雪霏俏皮地举手敬礼:“遵命长官!” 她这个澡,洗得实在是够长。叶青好脾气地等待,在外面打开笔记本电脑,联网,该干嘛干嘛。他发个消息给司徒修远:“目标寻获,正在做思想工作。” “不择手段,把她带回来。”司徒修远这样回复叶青。 她洗好出来,只围着大毛巾。靠在门框上,声音娇滴滴地:“来闻闻,看我还臭不臭?” 叶青却不起身,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笑着拍拍自己的膝盖:“过来,让我瞧个仔细。” 司徒雪霏赤脚走过去,叉开双腿坐到他腿上,胳膊圈住他,说:“仿佛一百年没看见你了。” 叶青刮一下她的鼻子:“瞎说,我们圣诞节前夕才在日内瓦见过一面,如今也不过三月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已经是几千个日夜,我每天都在想你。” “想我为何不来找我?你很清楚我在斯德哥尔摩。” 司徒雪霏痴痴地看着他:“你是特地为我回国的吗?” “是,工作和前途都不要,不远万里来寻你。” “你为何知道我离家出走?” 叶青没好气地说:“你家里都急疯了,你当真不知?少爷身体欠佳,夫人也上了年纪,你这个大小姐正该撑起半边天,去拍拍屁股溜走,实在该打。” 司徒雪霏转头,倔强地说:“有兆骏在,天塌不下来。” “说说看,你为何跑出来?” “一言难尽,叶青,有些事,即使我们再亲密,我也难以启齿。那不止是秘密,而是罪恶。我犯了错,很严重。”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些错误无法挽回。命运好比锁链,一环扣一环,我无心之失,导致一个接一个的悲剧,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无法面对崩塌的家庭,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叶青抚摸她的脸,问:“告诉我你的苦衷,告诉我发生的一切,我会帮助你。” 司徒雪霏抵着他的额头,喃喃地说:“我不能说,在家里我夜夜做噩梦,到这里来,吃不好穿不暖,睡木板床盖烂棉被,可是我却能睡得踏实。我无法对你倾诉,因为我怕你得知我所犯的罪之后,嫌弃我,憎恶我。” “我不会,你了解我。” 司徒雪霏泫然欲泣:“正因为你如此爱我,请允许我在你面前保留最后的遮羞布,那些黑暗的秘密,等我有勇气面对的时候,再说给你听。” 帘外透过的明亮光线,叶青仔细审视她全身上下,看得目不转睛。 司徒雪霏将脸埋在枕头里,大口呼吸,脚趾绷紧,不敢动弹。 “你在学校里睡的床铺肯定不干净,有虱子或者臭虫什么的,皮肤上有些小红点,得尽快去看医生处理,以免恶化。” “我变成丑八怪了是不是?” 叶青爱怜不已地在她耳边说:“你变成乞丐我也爱你。” 司徒雪霏放下枕头,心口小鹿乱撞。 352、落在鸡窝里也还是凤凰 叶青饶有兴趣地观察她的脸,发烫的双颊泄露出她脑海里上演的限制级电影,他捏捏她的下巴,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出去走走,晚上再吃顿火锅。” “好。”她抓过床单盖住身体,叶青去翻她的行囊,找衣服给她穿。 “怎么衣服都黄不拉几的?” 司徒雪霏委屈地解释:“我从没洗过衣服,学校没有洗衣机,我看学生们怎么洗,学着用手搓,水太冷,手指都冻得疼,我可能没洗干净。” 叶青摇头,感慨地说:“你母亲知道你吃这样的苦头一定会痛哭。先将就穿吧,回家再说。” 司徒雪霏固执地说:“我不回去,谢谢你来看我。” 叶青了解大小姐的脾气,不跟她硬碰硬,只是搂着她的肩膀说:“走,我陪你出去逛逛。” “逛什么?” “这镇上有集市,去看看热闹。” 她骇笑:“我才不去,肯定脏兮兮的。” “猪窝一样的屋子你都住过,还怕脏,快跟我来。” 叶青拖着她的手,去逛小镇上赶集,人群摩肩擦踵,许多农民背着背篓,里面堆着鸡蛋蔬菜,还有新买衣服鞋子。 她看见沿街的店铺用竹竿撑出,占据半条街,挂满花花绿绿的衣服,电子游戏厅里面传出整耳欲聋的音乐声。虽然春节已过,还有小饭馆门口挂着香肠腊肉,勾起人的食欲。 她看见一个老奶奶用一张木头方桌在巷子口摆一个小摊,卖手工缝制的布鞋和鞋垫之类,缺牙的嘴乐呵呵地笑着,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铺子,手里还不停地纳鞋底。她觉得新鲜,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你会做鞋子吗?” 司徒雪霏摇头,说:“我在大学里辅修过设计课程,会粗略地把布片缝在一起打版,让专业的缝纫工人去做成品。但纳鞋底这种细致的手工活儿,实在难度太高。” “买几双,照顾生意啊,老奶奶真不容易,看那一双手,满是岁月磨砺的痕迹。”叶青在摊位上翻寻有没有能买之物,奈何对他这种穿惯军靴的高大的男人而言,这些都是中看不中用。 司徒雪霏选了两双鞋垫。鞋垫本是秘不示人之物,却由老人一双巧手精心绣出蝶恋花的图案,纯棉绣线色彩明亮奔放,针脚谈不上精妙,却自有一种稚拙淳朴的美感。 “你用鞋垫?大小姐,你是穿丝袜高跟鞋的人,何曾用过这种东西?” “我觉得好看,摆在那里瞧瞧也心里舒坦。” 叶青笑:“那你都买下吧,回头在美亚百货的橱窗展览这些鞋垫。” “有何不可?也许我会设计一个新的内衣系列,比如复古的肚兜,就请这些乡村的绣娘来做刺绣。城市人精美的东西见得太多,偶尔穿些粗糙的原生态,特立独行,夺人眼球。” “好主意,雪霏,你就是个商人,一个名媛,那才是真正的你。” 司徒雪霏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她给自己选了一双绣花鞋,鞋头绣牡丹花,喜庆如新娘子的嫁妆。另外一双夹棉虎头鞋,大红大绿,老虎额头绣王字,铜铃大眼,胡须根根分明,后面还有毛线编的小尾巴,造型栩栩如生。 她拿上鞋子鞋垫儿,老奶奶给她一个塑料袋装起来,一边费劲儿地心算一共多少钱。司徒雪霏不问价钱,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几张粉红大钞塞给老奶奶,老奶奶惊喜不已,连声道谢。 二人离开店铺,叶青问她:“这小鞋子给谁穿?才三寸长,是幼儿所用,你又没孩子,李梦晓只怕已经是个手长脚长的少女了。” 司徒雪霏脸红,说:“等我生了宝宝就给他穿。” 叶青贴在她耳边说:“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我妈我姥姥都会做虎头鞋,给宝宝做一打,天天换着穿。” 司徒雪霏脸烧红,推他一把:“谁给你生孩子?谁爱给你生,你找谁生去。” 她头一甩,跑开,叶青只是微笑不语,快步追上,牢牢牵住她的手。 逛到傍晚,司徒雪霏收获颇丰,除了布鞋,还买了手织的土棉布,叶青问她做什么用,她摇头晃脑地说:“因为漂亮就买。美丽和实用本就是矛盾的,美的最高境界就是无用。我买了不做什么,挂在墙上欣赏就好,赏心悦目。” 叶青笑,告诉她:“这种土布做床单最舒服,还可以裁成布条,把婴儿背在身上。”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盛京土生土长的吗?” “城市那么大,有三教九流,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你们司徒兄妹那样衔着金汤匙出生,我小时候就是我妈用布兜背在背上,一边干家务一边唱儿歌哄我。” 司徒雪霏笑:“你怎么记得?” “有照片为证。” 她不服气,说:“我并不是娇生惯养,也没有含着金汤匙出生。” “哦?”叶青挑高眉毛。 她瘪瘪嘴,低声说:“我们出生时,母亲从tiffany订购纯银婴儿餐具,有银勺和银叉,柄上錾刻姓氏缩写。那是925银,确实不是金汤匙。我三四岁时常用那套银餐具吃饭,很喜欢,后来不知丢到哪里,遍寻不着,哥哥那一套倒是簇新,从未用过。妈妈有时候还会拿出来赏玩,怀念我们小时天真可爱的模样。” 听她如此一本正经地辩解“金汤匙银汤匙”的区别,叶青忍不住捧腹大笑。司徒雪霏面红耳赤,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叶青笑够,把她的头按在怀里,狠狠亲几口:“你现在变得特别可爱,你知道吗?大小姐,你是凤凰,落在鸡窝里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跳到他身上,不管光天化日,狠狠扯他头发,拉他耳朵。叶青笑嘻嘻,只当她在搔痒。 大包小包带回旅店,司徒雪霏洗把脸,尽可能把自己的形象打理得精神一些,奈何出门三周,疏于修饰,指甲和头发都急需护理,尤其是曾染成榛子色的头发已经长出黑色发根,很是难看。 她叹口气,这副狼狈模样也只有叶青才当她是个宝贝。 她把手搭在浴室门把上,正要拉开,听见他打在电话,她听见仿佛在说“相亲”,僵在当场,把门开一条缝,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 “哥,这么着急催我回家啊?……不行,我还在劝雪霏回盛京……嗯……嗯……她不回我也没办法,只能陪她耗着……嗯……我记得……那姑娘是妈妈喜欢的?已经到家里来玩过?很漂亮?……嗯……好……爸爸什么意见?……也满意?……我……那雪霏怎么办?……好吧,我明白了……吃饭?可以……” 司徒雪霏越听越心惊,寒意从脚底凉上来。 晚上,叶青安排就在部队招待所吃自助小火锅,物美价廉,食材丰富,司徒雪霏面对满桌雪花牛肉和海鲜,却毫无胃口。 她双目无神,拿筷子戳着锅里的鱼片,灵魂不知飞到何处。 叶青在桌下轻踢她一脚。 “想什么呢?快吃,你瘦了一大圈,赶紧补回来。” 司徒雪霏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令她喘不过气来。 “你是不是要赶回盛京相亲?” 叶青正在往杯子里倒啤酒,闻言,手抖了一下,凝滞一秒钟。他放下酒瓶,眼神深沉,低声说:“偷听别人打电话,真不礼貌。” “我不是故意要听,谁让你讲话那么大声!” 叶青眼底含笑,不置可否。淡然说:“快把你锅里的牛肉捞出来,老了就不好吃。” 司徒雪霏沉不住气,偏要追问:“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你家里人安排你相亲?还是你故意耍空城计骗我?” 叶青冷静地说:“我至于这么低级吗?何况我也不是那种找不到女人的猥琐男吧,你认定我没有市场?” 司徒雪霏哽咽:“那你还不快飞回去,跟我窝在这个穷乡僻壤干嘛?”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我妈这个月底做六十大寿,我却滞留在这里陪你无谓地耗时间,我吃饱了撑的!” 叶青太阳穴那边青筋一跳一跳,声音虽然压制着,可明显动了怒。 司徒雪霏开始抽泣,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桌面上。叶青受不了,坐到她身边,低声说:“公众场合,别失态。” 他冷静地用面巾纸按在她眼睛上,很快浸得湿透,换到第三张,大小姐这一股悲愤的情绪才算平复下来。 司徒雪霏好似有些赌气一般,用勺子捞起火锅里面的食材,不管是什么,三下五除二搁在酱料碗里,大口大口地吃。嘴里塞满菜和肉,咕哝着说:“生有何欢!吃死算了!” 叶青揉她的头发,说:“吃死是最不文雅的一种死法,大小姐,你真是自暴自弃到一种境界了。” 司徒雪霏灌下半杯啤酒,嚣张地问:“你那相亲的对象是什么来头?脸蛋好看吗?身材怎么样?家里什么背景?” 叶青又好气又好笑,说:“雪霏,全盛京找不出比你更白更富更美的小姐,无人能比过你。” “那你还要去相亲?”她冷哼一声。 “雪霏,如果我让你现在跟我结婚,你敢不敢?愿不愿?” 353、爱情万岁,其余免谈 司徒雪霏低下头,良久不语,再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哽咽说:“是我耽误了你。确实,你也老大不小,你哥哥孩子都已上学,你早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叶青心里堵得慌,一口一口地灌啤酒。 “雪霏,也许是我们太相爱的缘故,爱得太深反而不能相守。人生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在对的时间,没有遇到对的人。遇到对的人,那时机却坏透了。雪霏,我们会错过彼此吗?然后这一生,浑浑噩噩地就过去。假如到老得皱纹满面的那一天,有人问我,你年轻时可曾深爱过?我很怕我会老泪纵横,无言以对。我多么希望我能骄傲地回答——有啊,她就在我身边。” 司徒雪霏别过脸去擦眼泪,这顿饭,他们一直坐到火锅里的汤烧干。 回到房间,她坐在床沿,看着扔在角落的背囊,脏兮兮的,可怜相。 叶青到浴室洗把脸,走到她身边坐下,问:“我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无限制地留下去,但看你吃苦,我心疼。你身边有钱,可以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无谓自我折磨。” 司徒雪霏苦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叶青打断她:“胡说八道,你明白你真正的大任是什么吗?是回到你的家,孝顺母亲,照顾你哥。你们司徒集团如今流言四起,动荡不安,你却无动于衷,躲在这里装聋作哑?” “家里能出什么事?我哥的身体有医生护士照应,我妈,她身边有个随传随到的老相好。集团的事务有兆骏打点,只有我是多余的!” “你不知道李家公子居心叵测?传闻说你哥神志不清?他莫名其妙送出百分之二十股份给李兆骏,如今你哥深居简出,集团的权柄都抓在李兆骏手里,他又得到巨额股份,你哥不管事,你也不在,他就是最大股东,公司里他说了算。” 司徒雪霏震惊:“什么?送出百分之二十股份!?我哥脑子进水了?” 叶青摇头叹息:“你只顾任性,真是天塌了都不管。” 司徒雪霏焦虑又紧张,忍不住咬指甲,叶青抓住她的手,怕她咬出血来。 “跟我回去吧。” “不,叶青,我回不去了,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一团糟,我就想离开那个家,那个肮脏黑暗恶心的家!” “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我不能说!我说了你一定会讨厌我!讨厌我们全家!”司徒雪霏抱着头哭喊。 叶青无可奈何,起身站到窗口,开一扇窗透气。 过了许久,夜空里一轮明月当空,照得人心惶惶。 “既然如此,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你要做活雷锋也好,自我折磨也好,都随便你。我在你心里一点分量都没有,我何苦扮黑脸苦口婆心讨人厌。” 司徒雪霏傻了,现在已是深夜,他要送她走? 叶青雷厉风行,立刻把她放在浴室的几件杂物塞进她的背包里,拉她起来,催促她:“快穿鞋,开回学校再开回来,起码一个小时,我也累了,需要休息。” 司徒雪霏想哭又不愿哭,倔强地背起包,沉默地拉开门走出去。外面一阵冷风,春寒料峭,尤其在夜里,冻得人直跺脚。 叶青打开车门,把司徒雪霏推进去,他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命令道:“扣紧安全带。” 司徒雪霏照做,二人一路无言,乡村公路坑坑洼洼,颠得人胃酸翻涌。开到学校门口,门房大爷还亮着灯,一扇小门通往黑漆漆的小校园。 司徒雪霏抓着车门,无限依依。 “你什么时候回盛京?” 叶青不看她,梗着脖子说:“我回去就上网订机票,如果没有航班,我就买特快火车票走。无论如何明天一定会走,家里人催得紧。” 司徒雪霏跳下车,站在车门,抖抖索索地说:“祝你相亲顺利。” “你的客套话说得还不到位,应该祝我抱得娇妻,早生贵子!” 叶青眼里是藏不住的怒火,毫不留恋地把车掉个头开走,司徒雪霏愣在那里,一直目送吉普车的尾灯消失在路口。 叶青一口气开出十公里,在一处荒凉的草坡上停下,他下车,大喊几声,发泄胸中闷气。难受极了,可是必须这样做,下不了狠心,司徒雪霏还不知要滞留到几时。 司徒雪霏坐在单身宿舍冷硬的木凳子上,掏出手机,傻傻地盯着屏幕。她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她鼓起勇气,打给司徒修远。 电话很快就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司徒雪霏不敢说话,捂住嘴。 司徒修远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雪霏,是你吗?老天爷啊,你终于跟家里联系了,妈妈和我都急死,兆骏也天天问你的消息。你见到叶青了吧?他连工作都辞掉,特地从斯德哥尔摩飞回来,家都没回就跑去找你,你赶紧跟他回家来!” 司徒雪霏忍不住,哭出声来,抽泣着问:“哥,你好吗?妈妈好吗?” “你不在,谁能好?家里冷清得说话都有回声,只剩老弱病残。妈妈时常觉得心绞痛,不得不吃药控制。我还是老样子,死不了活不旺,动不动就头疼得满地打滚……” 司徒雪霏放声大哭:“我不快乐,哥,为什么我们这么有钱,却如此痛苦?我好想过一种简单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丑闻!”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雪霏,你明白吗?我不许你示弱,逃走算什么?胆小鬼!” 司徒雪霏哭了一会儿,轻轻挂上电话。司徒修远并未再打回来,他们都知道,这通电话已经说清楚一切。选择坚强面对,抑或自欺欺人地逃避,都由司徒雪霏自己决定。 司徒雪霏这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五点半,闹钟一响她就起来刷牙洗脸。这是她这阵子养成的习惯,她觉得当着住校学生和其他单身老师的面做个人清洁卫生的事,实在很丢脸,因此总是刻意早起,避开别人。 她收拾好行囊,抬手看看手表时间,不过六点半。很饿,她用半瓶矿泉水吃了几块饼干,这是她去镇上的小超市买的存粮。她吃不惯食堂的包子和稀饭,稀饭里漂着油花,而那包子的肉馅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让她疑心。 她听见窗外校长的咳嗽声,马上拎起包,拉开门。 “校长,早上好!” “薛老师早。”校长看见司徒雪霏穿得整整齐齐,背着包,心里有数了。 不待她开口,校长说:“打算回家?” 司徒雪霏很不好意思地说:“是,很抱歉我没有坚持教下去。” 校长露出理解的眼神:“昨天看你男朋友来找你的样子,我就明白了。你们年轻人,儿女情长,难分难舍,我理解。你要走,我不强留。学生们很喜欢你,我代表他们谢谢你这阵子的用心教学。” 司徒雪霏鼻酸,低头用脚尖磨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内心天人交战。 校长说:“要不要去跟孩子们告别?还有跟其他老师们说再见?” 司徒雪霏立即说:“不要!我……我怕我会哭。请您代我说声抱歉,我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他们。” 校长但笑不语,很多暑期来支教的大学生,在依依惜别的时候都会说类似的话,然而,他们都是一去不复返,只留给孩子们短暂的兴奋和深深的遗憾。 司徒雪霏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给校长,他接过来一看,吓得后退一步:“我以为你说捐款是随口说说而已,怎么真有这么多现金?” 司徒雪霏不好意思地说:“呃,其实没有多少,我凑了个整数,十五万。我身边就这么多钱了,就当做是我给学校的捐款吧,把食堂的伙食改善一下。还有宿舍的条件实在太差,如果能修缮一下,学生们能住得舒服些,单身的老师们也能有个容身之处。” 校长苦笑:“这些问题我都跟上面反映多次了,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交通不方便,只有几百个孩子,没人搭理。” 司徒雪霏说:“我会帮忙解决的。” “哦?你有门路?薛老师你来头不小啊,不会是上面派来潜伏的吧,我们学校是真穷,可不是装的。”校长的幽默感爆发。 司徒雪霏不愿泄露身份,抬手看看时间,说:“我赶着去镇上见我男朋友,必须走了。” “去吧,爱情最伟大!” 司徒雪霏走出学校,心急地拦下一辆家长送孩子来上学的三轮小货车,拜托说:“请送我去xx部队招待所。” “哎哟薛老师,我还要去集市上买猪饲料呢,那地方有点远啊。” “我付钱!”司徒雪霏很爽快地塞给他一百块,爬上狭小破旧的车斗。一路颠簸,她赶到地方,跳下车就跑去前台问:“601号房的叶青还在吗?” 前台小姐打量她一眼,警惕地问:“你是哪位?” “我是她女朋友!” 前台小姐淡然地说:“请到一边稍等,我打个电话。” 354、你想要我,就是一生一世 看前台小姐一本正经地拨电话,司徒雪霏翻白眼,干脆直接跑去按电梯,才不管那么多呢。她在601号房门外猛敲,过了一会儿,叶青来开门。屋里开着热烘烘的暖气,他只穿着四角裤。 “你怎么来的?”他看着一头薄汗的司徒雪霏,脸蛋红扑扑的。 司徒雪霏敏捷地从他胳膊底下钻进房间,把大背囊扔在地上,叉着腰说:“你是我司徒雪霏的男人,你敢回去相亲,我踢爆你的蛋蛋!” 叶青摸着鼻子笑:“跟我动粗?你试试看。” 司徒雪霏气急,抬腿就踢向叶青下面,他一把抓住脚踝,顺势一拖,司徒雪霏整个人往后倒,他抄住她的腰,她的腿压在他肩膀上,仿佛是一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行云流水。 叶青坏笑着说:“你头发臭哄哄的,又没洗澡吧?快去冲个澡。” 司徒雪霏尖叫着拍打他:“你嫌弃我!我打死你!坏蛋!” 叶青把张牙舞爪的司徒雪霏抱进浴室,威胁她:“你要么自己洗,要么我动手来洗,保证你脱层皮,里里外外都刷干净。” 司徒雪霏放弃抵抗,脱掉厚重的三层衣服,在花洒下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直到皮肤发红。 关上水龙头,叶青笑嘻嘻地拿着大毛巾把她包个严实,搓干她的头发,一边说:“你瘦得锁骨都凸出来,你家里人看见,要心疼死。” “你心疼吗?” “我不心疼你,会从斯德哥尔摩飞来吗?大小姐,为了你,我好不容易奋斗来的高薪厚职都成泡影,一切又归零,现在我等于失业,明白吗?” 她看着他诚恳的脸,说:“对不起。” 叶青揉揉她的头发:“看来跑出来体验一下底层生活还是有好处的,司徒大小姐居然会向别人道歉,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司徒雪霏拿浴巾裹住身体,说:“我从前脾气那样坏,你还是爱我,现在呢?” 叶青一脸无奈的表情:“让我拿你怎么办呢?哎,我还是爱你,甚至更爱。” 他走去茶几旁,端起水杯灌下一大杯凉水,想要平复一下心情。他喝完水,在椅子上坐下,沉默地注视着司徒雪霏。 她窘迫不安地站在房间里,旅馆的的房间并不大,铺着有些磨损的墨绿色地毯,她六神无主,尴尬地盯着自己的脚趾。这阵子她确实瘦了,皮肤也没有好好保养,双手变得粗糙。她对他,还有魅力吗? 叶青坐在那里,好似雕塑一般静止,他的冷静加剧了司徒雪霏的紧张。 终于,他开口了,将她从窘况中解救出来。 “来,让我抱抱你。” 司徒雪霏抓住浴巾的边缘,走向他。 叶青眯起眼睛微笑,他和她之间的火苗,任由风吹雨打,从未熄灭。 “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你想要的时候,用一次,不想要,就扔在一边。今天你若要我,就是一生一世的许诺,你必须跟我回盛京,做我的老婆。” 她的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那般俊朗的剑眉星目,腮边和下颌密密麻麻一整片都是早晨冒出的青色胡渣,麦色皮肤紧绷,荷尔蒙旺盛。 这是她心爱的男人,她勾住他的脖子,叹息一般轻声说:“我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你求婚也要讲究一点,不能在一个小旅馆里面动动嘴皮子,鲜花和钻戒总要有的。” 叶青扯去碍事的浴巾,自信地说:“我没有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海给你当地毯,十克拉钻戒来求婚这种财力。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足够,我会按照我的方式来。你只要点头答应就行。” “霸道!”她指控。 “你不就喜欢我霸道?” 她笑了。他紧紧拥抱她,他们四肢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355、金钱并不让我快乐 当天下午,司徒雪霏就跟着叶青上了飞机,他料事如神,安排缜密,早用司徒雪霏的护照号码给她也订了机票。 她累极,这些日子以来起早贪黑积压的疲倦一起涌上,她一上飞机就搂住叶青厚实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酣睡。直到飞机落地,叶青才摇醒她。 司徒家已得了消息,派司机来接。司徒雪霏似乎觉得这排场不够大,问:“我妈和我哥呢?” “夫人还在公司开会,少爷在做物理治疗。”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司机拉开车门,叶青却不上车,说:“我功成身退,就不陪你回大宅那边了。” 司徒雪霏说:“你可是要赶着回家?” “是。” “上来,让司机绕一绕路,先送你,你等出租车要排很久的队伍。” 叶青微笑:“大小姐居然会关心人,恭敬不如从命。” 将叶青送到家门口,司徒雪霏依依不舍,隔着车窗抓住他的手。 “晚上打电话给你。”叶青许诺,她这才松开,挥手告别。 司徒雪霏走进家门,习惯了低矮的平房和泥泞的小路,对自家华丽的房子突然感到不适应,那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雕塑、瓷器、波斯地毯、水晶吊灯……这一切都令她觉得太压抑。然而,当管家迎上前来,握住她的双手,那熟悉的家的感觉令她觉得温暖。 “夫人和少爷都在客厅等着呢。” 她把背囊交给佣人,搓搓手,有些紧张,走进客厅,卓雅和司徒修远并肩坐在沙发上。司徒雪霏一眼看见母亲,她仿佛老了十年,虽然还穿着名贵套装,脸上脂粉盖不住的深刻皱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泄露出她是多么焦虑。 “乖女儿!快来,怎么又瘦又憔悴,像个难民一样!让我瞧瞧你!” 司徒雪霏扑进母亲怀抱,卓雅抱紧她,眼泪掉下来。司徒修远拍拍她的背,说:“不乖,要打屁股。” 司徒雪霏又哭着拥抱哥哥。 “哥,你身体好些了吗?还头疼吗?” “一想到你这个麻烦鬼,就头疼得要死。你再不回来,我可真要报警,全国通缉你。” “通缉我?” “是,你带走大笔现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司徒雪霏笑:“不就十几万嘛,小气鬼。素日搁在书房里备用,也没人真的去用过,我偶然拿一次,你就小题大做。” 司徒修远刮她鼻子一下:“不是心疼钱,是你一个女孩子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 司徒雪霏摇头晃脑地说:“钱乃烦恼之源,所以我花光了,无事一身轻。” 卓雅忙说:“钱算什么,人没事就好。你饿了吧?瘦得不成样子。管家,快让厨房开饭,好好喝碗老山参炖鸡补一补。” 吃饭时,司徒雪霏将此行见闻娓娓道来,听得卓雅和司徒修远心惊肉跳,没想到从小到大连出租车都没坐过的大小姐,居然敢一个人跑到偏远山村去教书。 吃过饭,司徒雪霏回到房间沐浴更衣,卓雅亲手替她梳头,司徒雪霏迫不及待地敷面膜,让久未得到滋养的肌肤恢复弹性。 卓雅拉起女儿的一双手端详,看见指甲缝和指节处有几处细小裂口,皮肤也变得粗糙。 “你是去教书还是下地干活啊?怎么一双手粗得像农妇?” “是我洗得太勤,教课得写粉笔字,每节课结束我都得洗一遍,而且衣服也必须用手洗,能不粗吗?” 卓雅泪盈于睫,从小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她抱着女儿,说了许多体己话,到夜深才离开。 司徒雪霏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这阵子她的失眠症不药而愈,再也不需要吃安眠药。她偶尔还会梦见kai,白天看见那些孩子漆黑溜圆的眼睛,都好像kai重生一般。 今夜,kai又走入她的梦中。他一头黑发乱乱的,唇红齿白,坐在地毯上玩乐高积木。司徒雪霏向他走去,唤他名字,kai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司徒雪霏蹲在他面前,含泪问:“你恨我吗?” kai微笑,递上积木给她,说:“你陪我一起玩啊。” 她感动,坐下来,跟他一起,用乐高搭出一架直升机,kai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积木,那情形逼真得不像梦。 司徒雪霏醒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明白,也许她一生都会反复不断地梦见这个小男孩,她会衰老,而kai,是永恒的7岁。这是对她的惩罚,是她终身背负的十字架,提醒她——不要让内心的恶魔引领你走向深渊。 叶青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给她,司徒雪霏还窝在床上,懒洋洋地接起来。 “抱歉,昨夜见到父母,陪他们二老说话,等抽身,已经凌晨,不想打扰你睡觉。”叶青解释。 “没关系,我妈也在我房里待了很久,明白。” “我妈六十大寿,我想请你来一起吃饭。” 司徒雪霏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你开玩笑吧?我就见过你哥,这下是要见家长吗?” “嗯,算是吧,刚好是个机会,我们分分合合也好长时间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尴不尬的。你不出现,我爸妈以为我没女朋友,肯定逼我去相亲呢。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顿家宴而已,不至于不敢来吧?” 司徒雪霏粉颊涨红,咬牙切齿地说:“我怕什么,来就来!你敢约会别的女生,小心我掐死你!” 一时冲动,许下豪言壮语,等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中了叶青的激将法。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慌了手脚,披上晨衣就跑去母亲房间,钻到她怀里,像个小女孩一样倾诉:“妈,叶青要带我去见家长,怎么办?我这阵子搞得蓬头垢面,真是丑媳妇怕见公婆了。” 卓雅摸着她的头发,感慨地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认定叶青?” “嗯……”司徒雪霏哼哼着,不敢抬头看母亲。 卓雅沉默不语,司徒雪霏忙说:“妈妈,外面人只觉司徒家多么高贵,我这个千金小姐一定要嫁给高官或者富商。可是,上流圈子里有几对真正相爱的夫妇?反正我没见过,妈,你见过吗?我觉得你和爸爸已经算模范夫妻了,可是自从爸爸失踪……然后兆骏的身世之谜解开……我才发现,妈妈,你也不快乐,你并不真正爱爸爸?对吗?你们结婚这么些年,不过是官与商的利益结合体,这样的婚姻,有什么乐趣可言?” 卓雅长长地叹息一声,说:“我敬重你父亲,他也爱护我,我不能昧着良心说结婚二十多年,我从未快乐过。” “妈妈,那是不一样的。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有钱,有事业,也有美貌。我何苦要嫁给一个更有钱有地位的人来锦上添花呢?更多的钱,也不会使我更快乐。妈妈,我爱叶青,他令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这就足够。” 357、不想记起,却无法忘记 司徒修远似乎醒了,抓着她的手,吻她手心,捂在脸上摩挲。她闭上眼睛装睡,司徒修远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戴在她左手腕上。 凉凉的,她低头一看,是一支百达翡丽钻表,表盘是蓝宝石,展示日内瓦的星空图案,四周镶嵌一圈明亮的梯形钻石,黑色鳄鱼皮表带,高贵典雅。 “这似乎是你的东西。” “是,这块钻表我偶尔佩戴,搭配礼服。现在我想送给你。” “我不需要。” “你的手表已经很旧,这块表是我心爱之物,我想你拥有它,每当你看着时针滴答,就会想起我。” 他拉起她的手,替她戴上那块表,她没有动,等于是接受。宽大的男式手表在她纤细手腕上,呈现出一种帅气而独特的风格。 司徒修远吻她的手指,低声说:“既然你不肯去祛除手腕上的伤痕,那么,我也会永远记得我曾伤害过你。请相信现在的我,会以我全部身心灵来爱你。我打从心底里爱你,你做什么我都欢喜,说什么我都爱听。我无法容忍你爱别人比爱我更多,如果你移情别恋,那会杀死我,你明白我?不要爱任何人,除了我。” 路漫漫泪湿眼眶,和他十指紧扣,哽咽说:“你有一千个缺点,太有钱,太英俊,太霸道,太固执,讨厌得要死,为什么要爱你?” “只有一个优点就足够了,我爱你超过世上所有人。” 他勾住她的脖子往下扯,想要吻她,她却推开了,站起来,端起碟子和咖啡杯说:“我收拾一下厨房。” 司徒修远怅然若失,听着厨房里哗哗水声,料得路漫漫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他后脑勺顶住一件东西,拿起来看,是一本画簿,他见过路漫漫废寝忘食地在上面作画。 打开看,扉页写着《送你一颗心》,tokai。 是用水彩画的,画风清新干净,每一页有简短文字,看似平淡,那哀戚之情却有如深海一般,看不到边。 司徒修远翻完整本画簿,看见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里面有四个人,李兆骏、路漫漫,以及两个孩子,李梦晓以及一个眼睛又圆又大的可爱小男孩,他笑得如夏日阳光那般灿烂,皮肤晒过,一层金棕。 脑海里仿佛有强光照亮,穿透层层黑雾,他记得这个男孩子!剧烈的头疼袭来,回忆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上,他痛呼一声,抱住头,在沙发上蜷缩起来,画簿掉在地上,那照片就在眼前。 那个男孩子一直对他笑,脑子里回荡着清脆童声,叫他“司徒叔叔,你是我爸爸吗?” 爸爸?儿子?kai是谁? 他记得他跳进游泳池里捞起kai,他嘴唇发紫,紧闭双眼,他绝望地替他做人工呼吸,按压心脏。 他记得路漫漫冲到医院,泪流满面,抓住他,声音凄惨——你承诺过会照顾kai,你害死我儿子! 他呻吟着,在沙发上打滚,他又想起遥远的往事,不知何年何月,警察带他上船,在船舱深处的卧室里,问他——那人可是你未婚妻? 他看见一具冰凉的女尸,胳膊上有黑斑,嘴角流白沫,眼睛如死去的鱼一样睁得老大,他冲到甲板上呕吐。 无数声音和画面涌上来,他觉得头快要爆炸,大声叫喊。路漫漫冲出来,看他跌在地毯上抽搐,忙抱住他:“头疼了?你的药呢?” 她赶紧去掏他的口袋,找到医生给的止疼药,让他吞两片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渐渐平静下来,衬衫汗湿。路漫漫担忧地说:“疼得这样厉害,要不要叫医生来检查一下?” 司徒修远注视着她,神情复杂,他说:“不用了,我想回家休息。” 路漫漫不放心,亲自替他穿上外套,送他下楼,看着他上了马三的车。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司徒修远突然问:“kai葬在哪里?” 马三吓一跳:“少爷,你想起来了?” 司徒修远沉默,面色沉重如夜。马三默不作声,将车开到墓园。他虽没来过,但听管家提起,到管理处一问便知道了位置。那地方在高处,沿着长长的阶梯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墓碑,像塔罗牌一般密密麻麻。司徒修远一言不发,埋头往上走,马三落后半步紧跟着。 三月的天气依旧阴冷,司徒修远脖子上围着羊绒围巾,轻轻碰着唇边,温暖,潮湿,好似亲吻一般的感觉,他想念路漫漫,她唇的触感,如丝绒,如羽毛,如三月里的桃花。 他抬头望,天空灰蒙蒙,呵出的气是白白的一朵云,好似萦绕不去的哀愁。 终于找到墓碑,那是双人并排的一座墓,不大,也不华丽。左边的碑是“路丽娜”,右边是“路凯”,路丽娜是露娜的本名,没用照片,以免好事之徒围观。而kai的墓碑上有一张黑白小照,他咧嘴笑,音容宛在。 司徒修远捂住胸口蹲下去仔细看,回忆排山倒海,他都想起来,千真万确。关于露娜,关于kai,那些难堪的隐秘,那些如鲠在喉的痛楚,那些困惑与遗憾,那些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垂下头,静默许久。此刻他彻底明白路漫漫那句话的意思——当他想起谁是kai,谁是露娜,他就会明白,他和路漫漫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无法结合。 马三轻声说:“少爷,天气冷,回去吧。清明节时可以再来。” 司徒修远抬头,没头没尾地问:“我们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马三谨慎地说:“我只管做好分内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司徒修远平静地说:“你很不错,让我想起叶青。” “我跟叶青是发小,所以他推荐我来接班。” 司徒修远往下走,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他对马三说:“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我并未想起任何事,明白吗?” “明白。” 回家路上,下起细雨,很快就模糊了车窗,雨刷有节奏地摆动,司徒修远在后座问:“马三,你结婚了吗?” 马三露出满足的笑容:“早结啦,我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是个女儿。” “嗯,那你每个月只有两天假期陪伴家人,会不会很辛苦?” 马三笑:“不会啊,少爷也出国,您不在我就等于放假,一有空就可以回家看老婆孩子。凡事都有代价,少爷开的薪水高,我在这儿做一年抵得过别处两年。节庆时夫人还额外给红包,我很满意。” 司徒修远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低声说:“真好,我羡慕你。” “少爷真会说笑,我们不过是最普通的老百姓。” “最平淡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快乐,是我奢求而不可得的。马三,好好替我做事,我会给你加薪,你要送女儿去最好的学校读书,给她买漂亮衣服,带她去欧洲旅行……” 司徒修远突然哽咽,马三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司徒修远很快恢复冷静,淡然道:“没事,雨天路滑,你小心驾驶。” 他隔着雨帘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内心一片荒芜。如果错过路漫漫,他这一生会不会孤独终老?他只想要她,只想和她一起生孩子。 回到家,母亲和妹妹都不在,他走去司徒雪霏的卧室敲门,只见母女二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衣服鞋子摊得一天一地。 “干嘛?房间跟台风来袭一样。” 司徒雪霏抓住司徒修远的衣襟,忙不迭地问:“哥,我要去叶青家,给她母亲拜寿,穿什么好?” 司徒修远笑:“你的衣服成千上万,鞋子堆山积海,你是时尚专家,却来问我?” 司徒雪霏快要抓狂:“我焦头烂额,怕太过盛装,又怕太随便。第一次去,想留个好印象。” “你问过叶青没有?是什么样的场合?在哪家酒店吃饭?什么时间?” “说是家宴,就在家里吃,除了他们兄弟,还有几个亲戚。老人家习惯早睡,晚上又不能大鱼大肉怕积食,所以是中午吃饭。” 这下连司徒修远都没了主意,若是去外面的大酒店赴晚宴,穿件小洋装高跟鞋即可,可是大白天到家里去,这可难办,一不小心就会用心过猛,穿得过分隆重。 他只得耸耸肩:“我救不了你,只能建议你穿得乖巧低调一些,你那些亮晶晶的钻表和大颗宝石的首饰都别戴。” 司徒雪霏哭丧着脸:“你明知我从小就爱彩宝,那我戴什么?” 司徒修远笑着逃走,把难题扔给妹妹和母亲去解决,女人穿衣打扮是门学问,也是个大麻烦,他才不蹚浑水。 司徒雪霏试穿了十几套衣服,总算敲定,接下来头疼的是礼物。 “妈,我愁死了,要不包个红包吧?” “那太敷衍,明晃晃的钞票递出去,实在难堪。” “可是我想不出来买什么好,我从没见过叶青父母,不知他们喜欢什么,忌讳什么。” “那就让我这个老人家来操心吧。” 358、我怕你爸妈不喜欢我 卓雅带女儿去房间,打开她的首饰箱,拿出一个礼盒,说:“这是前几日相熟的店家才送来的,还没上身。你知道我一向喜欢翡翠,有好货他们都上门来给我挑,这一件我挺喜欢,相信叶青的母亲也会欣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只有珍珠和翡翠戴得出场面。” 司徒雪霏将翡翠拿在手里仔细瞧瞧,说:“那就这一件吧,现出去买也未必有更好的。” 到叶青母亲六十大寿这日,司徒雪霏一大早就去相熟的美容沙龙做脸,打理发型,妆容清雅而精致。到约定的时间,司机将大小姐准时送到叶青家。 这是一处军区大院,90年代的老房子,住的都是退休老军人。叶青的父亲并不是什么权贵人物,军衔也一般,因此并无什么特殊待遇,只是在普普通通的一栋灰色楼房里得到一间三室两厅的公寓,和老伴平静养老。 军区大院对外来车辆进出都要登记盘查,一般不让开进去,叶青等在大门口,来接司徒雪霏,他笑着在她耳边说:“你们司徒家那架劳斯莱斯的车牌号码是特别的,到哪儿都畅通无阻,可以直接开到我家楼下,谁也不敢拦你。你偏偏奇怪,坐一辆普通的捷豹来。特权此时不用何时用?” 司徒雪霏微笑说:“第一次上门来,不敢摆架子,我宁可走几步。” 叶青跟站岗的士兵说了几句,车子登记之后放行,开进大院。 “哟,你面子很大啊?” “呵呵,我父母在这里住了很久,守卫都认得。今天我妈祝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到了楼下,司徒雪霏下车,忙着拉拉裙角,整理一下头发,紧张地问:“我这样子还行吗?” “美若天仙!”叶青笑着赞美她。 司徒雪霏不敢放松,抓着手袋,掌心冒汗。她今天穿一套淡珊瑚粉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同色素面麂皮高跟鞋,适合3月底乍暖还寒的天气。钻表宝石戒指通通除下,只有耳朵上戴一对钻石耳环。这还是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少女时代的一副单粒钻石耳坠,每粒3克拉,水滴形镶嵌,简洁淡雅。原本想戴一枚粉红钻戒指配衣服,又怕太过炫耀,还是低调为佳。 叶青从司机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礼品,笑着说:“不用麻烦您走一趟,都交给我。” 他们坐电梯到六楼,司徒雪霏一直深呼吸,深呼吸,对自己说,放松,放松。 叶青低头在她额角轻吻一下:“别怕,我家里人都很和蔼,你就当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司徒雪霏飞他一眼:“我能放松吗?你爸妈若是不喜欢我,我会哭死。” “没人不喜欢你,大小姐。” 转眼就到了,电梯门刚打开,叶青的哥哥叶坚已经站在门口迎接:“哎哟,稀客稀客,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司徒雪霏忙打个招呼,跨进屋里。叶青家比她想象中布置得更大方开阔,几件老家具疏落有致,墙上有几幅字画,放眼望去一尘不染,茶几和桌上铺着老式的雪白台布,收拾得干净整齐,几盆水仙花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客厅沙发上坐着五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见司徒雪霏到来,都笑着拍手:“正说呢,怕叶青请不到人,让我们空欢喜。” 一时之间司徒雪霏也认不出谁是主人谁是客人,只得微微鞠躬问好。一个梳髻的老妇人走上前来,头发已经花白,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来,到这边坐。” 叶青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是我母亲。” “伯母好!我是司徒雪霏,叫我雪霏就可以。” 老人家笑着点头,将她按在沙发中间坐下,两边都是人。这时,一人从房间里走出,穿着老式立领唐装夹袄,那五官脸容一看就知道是叶青的父亲,俊朗而威严。司徒雪霏马上站起来问候。 叶青父亲笑着招呼:“你是贵客,不必拘礼,快坐下吃些零食。” 桌上摆着果盘和几个大盘子,都是些家常零嘴,各色坚果瓜子和时令水果。叶青挤到她身边坐下,给她剥一个砂糖橘吃。 司徒雪霏悄悄说:“我涂了口红,不好吃零食。” “你难道一晚上不吃饭?笨蛋,擦掉就是。”叶青抽一张纸就去抹她的嘴唇,司徒雪霏叫唤:“嘿,我这个口红可是花了一刻钟精心描绘的,你别弄花了。” 叶青才不管呢,捏住司徒雪霏的脸,三两下就抹去口红,她哭丧着脸,嘴里被塞进半个橘子。 旁边人看他们这亲热的模样,都掩嘴笑。司徒雪霏原本担心叶青家的亲戚会像一般三姑六婆那样对她无孔不入地盘问,谁知他们好似约定好那般,特别淡定。叶青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长辈们只是乐呵呵地打个招呼,没人问东问西。司徒雪霏绷紧的心慢慢松懈下来。 叶坚带着老婆孩子过来问好。那孩子看样子有八九岁,虎头虎脑的男孩,长得特像他爸,叶家三代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基因力量强大。 孩子出乎意料地礼貌,一口京片子,对司徒雪霏说:“谢谢雪霏阿姨送我的文具和遥控小飞机,我很喜欢,一直在用着呢。我画了一张感谢卡送给你,请你收下。” 那事儿司徒雪霏早忘到九霄云外,当时不过是顺水人情,没想到孩子记在心里。她感激地双手接过那手工制作的卡片,里外细看,赞他画得好。卓雅早就考虑到这些情况,给司徒雪霏备下红包,这时正好用上。司徒雪霏打开手袋取出一个红包塞给孩子。 叶坚和他老婆忙阻拦:“春节早就过了,别这么客气。” 司徒雪霏笑说:“叶大哥别跟我客气,这不是钱,是美亚百货的购物券,孩子可以去五楼的儿童天地买玩具和衣服,文具也很齐全。你就当我打广告吧,千万别推辞。” 这时,叶青的父亲问:“司徒小姐在打理美亚百货的生意?真是能干,那是盛京最有口碑的商场。” “伯父,请叫我雪霏就可以,今天我来,是作为晚辈来祝寿,我不是什么小姐。” 叶父颌首微笑:“好,早听说你大方又谦虚,名副其实。” 司徒雪霏瞥叶青一眼,看来叶青没少在父母面前说她的好话,营造一个“好媳妇”的形象,丝毫不提她素日在家多么嚣张跋扈。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司徒雪霏趁机把大件礼物都拿出来,说:“这是我们法国酒庄自产的红酒,带两瓶来给二老尝一尝,睡前喝一小杯红酒对心血管有好处。这些是我母亲嘱咐我一定要带来的人参鹿茸阿胶燕窝,都是滋补佳品,平常自家炖来吃一吃,补一补,挺好的。还有这是山羊绒的披肩,看电视的时候搭在膝盖上,保暖……” 她还在从大包小包里往外掏,叶青笑着打趣她说:“你是搬家呢还是送礼呢?” 叶母忙说太客气,要推辞,叶青大手一挥:“妈,雪霏一片心意,都收起来。” 司徒雪霏如释重担,按一按手袋,翡翠的盒子在里面,她正要拿出来,叶坚的老婆叫她:“雪霏,你要不要到厨房来,我们说说话?” 她忙站起来跟去。叶坚老婆是个圆脸福相的妇人,眉眼弯弯,不笑也像笑,令人觉得分外亲切。 她关上厨房的门,拉着司徒雪霏的手说:“坐在一堆老人家里面,压力很大吧?” 司徒雪霏吐吐舌头,说:“才介绍过,我已经忘记三姑四叔哪个是哪个了。” “不要紧,我们家平常很清净,这是难得的热闹场面。记不得没关系,就叫叔叔阿姨。” 司徒雪霏说:“还没请教你贵姓?” “哟,你难道不叫我一声嫂子?” 司徒雪霏唰一下红了脸,“嫂子”哈哈笑,见好就收:“跟你说笑的,我姓马,叫马桂珍,名字俗气,但是好记。” “桂珍嫂,你好,我一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好像认识很久一样。” “是吗?那以后常来玩。叶坚叶青他们两兄弟成年现在很少回这边,都忙,改天请你去我们家吃饭。” “你们买房子啦?” 马桂珍有些羞涩地说:“我们刚结婚时还住在这里,跟老人们一起。叶青那时在当兵,很少回家,挤一挤也能应付。这些年房价一直在涨,我是个护士,叶坚退役后工作也不温不火,我们存钱挺辛苦。本来想等几年再买,但是眼看没有跌的趋势,孩子也大了需要空间,咬咬牙还是买房吧。就三年前的事,爸妈和叶青都赞助了一些钱,我们做了20年的按揭,终于置下一个自己的家。” “房子在哪儿?” 马桂珍说出地址,司徒雪霏一拍脑袋:“哎,早认识你们就好了,叶青真是个实诚人,怎么不提?那是我们家的楼盘,可以给你们一个特惠价。” 马桂珍笑着说:“司徒少爷人很慷慨,那年叶青偶然在他跟前提过一句半句,第二天就有人专程来找我们,房价打了个八折,省了好大一笔。” “那就好,有了房子心才安定。” “是啊,现在我们家就盼着叶青也早点成家立业,他也浪荡这么多年了,是父母的一块心病。” 359、你敢去相亲?我掐死你! 司徒雪霏沉默,没有把话题接下去,怕陷入死胡同。马桂珍识趣,麻利地系上围裙,洗洗切切,下锅炒菜。厨房通风不太好,开着抽油烟机也有味道,司徒雪霏从未在厨房里动手做过事情,此刻也不知该干嘛,只好站在一边。 马桂珍一边炒菜一边跟她唠嗑,司徒雪霏灵光一现,含蓄地问:“叶青一直没定下对象,老人家着急吧,催他相亲了?” 马桂珍笑着看她一眼,说:“催呢,怎么不急?你看我们孩子都多大啦?叶青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大学里那个女朋友的事你知道吧?” “嗯。” “都说他痴情又长情,这么多年过去,逢年过节还要打电话去那女孩子家问候老人,有空还要买些礼物上门去看望。他心里有疙瘩,总觉得那女孩是因他而死。其实没人这么说,谁也不怪他,是姑娘命薄,祸从天降。我们家二老理解他的心情,所以这么多年也不好催促他另找对象,可是这两年老人身体欠佳,小病小痛不断,就惦记叶青还没成家,老说万一哪天一蹬腿去了,还没看见儿子结婚生子,是一大遗憾。老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叶青哪里好意思倔强下去。不止老人家积极,亲戚们都在张罗给他介绍女孩子呢。” 司徒雪霏听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那……你们不知道我跟叶青……在谈恋爱吗?” 马桂珍看她一眼,低下头,微笑,又看她一眼。这才说:“不骗你,我们家人没当真。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家高攀不起,今天你来,亲戚们都瞧见你了,你这样漂亮又高贵,跟叶青有说有笑,老人家很高兴,颜面有光。” “你们当我只来这一次,给叶青撑场面?” 马桂珍不好直接回答,转个话锋说:“恋爱么,当然是开心就好,可谈婚论嫁还门当户对。我们给叶青找到一个挺好的相亲对象,是大学生,刚毕业,在我们医院当实习医生,人长得也挺清秀,家里是知识分子,和我们家条件差不多。老人家看过,很满意。” 司徒雪霏抱着胸说:“我以为叶青编谎话唬我的。” “唬你做什么?他什么年纪?他那批战友几乎全都结婚了,就他一个单着。大家都着急呢。” 正在这时,叶青推门进来,说:“你在这里吸油烟做什么?快出来吃水果。” “你嫂子一个人忙呢!” “难道你会烧饭?别添乱,吃晚饭你跟我一起来洗碗,就算帮忙了。”叶青捏她脸一下,硬是把她带出厨房,顺势溜去他房间。 “看看我的房间,虽然很久没住,爸妈还是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我小侄子小时候睡过一阵,墙上还有些他制造出来的黑手印。” 司徒雪霏好奇心大起,东张西望。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有些狭小,一张单人床对高大的叶青而言显得太局促。她看见书架上有他从小到大的课本和课外书,还有许多军事类杂志、士兵人偶、坦克模型之类,十分有趣。 她东瞧瞧西瞧瞧,又看见叶青前女友的照片。这一次她拿起来瞧个清楚,叶青坦荡荡地任由她看。 “她长得不错,小家碧玉的模样。有酒涡?” 叶青说:“只有一边,在左侧,笑起来才看得见。” 司徒雪霏凝视他:“旧情难忘。” “为何要忘?人生就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我们坐在一辆列车上,有的人可以陪我们走到终点,有的人半路下车,永不再见。我很感激她陪我走过一段美好的青葱岁月,刻骨铭心。” “那我呢?我是什么地位?” “不是第一,却是眼前的唯一,也希望是陪我走到底的那个人。” 司徒雪霏微笑:“我要做开火车的人,我不会只是乖乖坐在你身边,去哪儿,做什么,我要参与你人生的决策。” “欢迎!大小姐,你是我的女王。” 司徒雪霏踮起脚尖,双臂挂到叶青脖子上,仰起头,期待一个亲吻。正在这当口,叶坚推门而入,响亮地叫一声:“开饭!” 二人吓一跳,慌忙弹开。叶坚哎哟一声,露出抱歉的神色,忙拉上门离去。叶青和司徒雪霏脸红红,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餐厅一张大圆桌,挤着十个人一起吃饭,满满当当。叶青让司徒雪霏坐在他身边,替她张罗碗筷。 席上,众人纷纷递上红包和礼物,司徒雪霏瞅准时机,拿出她精心准备的贺礼。 她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通体晶莹的碧绿翡翠,以白金镶钻扣和黑色丝绳系住。现在翡翠什么行情?在座都明白价值不菲,惊叹连连。 司徒雪霏取出翡翠展示给叶青母亲看,介绍说:“这是一块老坑玻璃种满绿翡翠,玉质纯净无暇,只用寥寥几笔雕出一只灵猴趴在寿桃上。桃子饱满圆润,通体水润细腻,翠色艳丽纯正,所谓浓阳正匀。晚辈借这件寿桃挂坠,祝您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司徒雪霏不愧是富家千金,一番话说得老人家乐开花,作势推辞:“哎哟,这么贵重的的礼物怎么好意思收!” “别推辞,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司徒雪霏站起来,将翡翠挂在老人家的脖子上,正好叶母今日穿一件咖啡色高领毛衣,衬托出翡翠的翠色欲滴,淡雅灵动。众人都赞漂亮。 叶青欣慰,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一捏司徒雪霏的手。 司徒雪霏在家里挑食,今日来做客,特别大方随和,叶青给她夹菜,来者不拒,边吃边赞马桂珍的手艺。她心想,在他们家做这么一桌菜,得厨子和佣人忙活大半天。马桂珍一个人煮一桌子冷盘热菜,还要煲汤,真够能干的。 饭后还有几样甜点,是叶青母亲亲手所做,司徒雪霏已经吃撑,还是努力每一样都尝一口。叶青看她肚子凸出,笑着跟她耳语:“别勉强吃,你的衣服都绷紧。” 司徒雪霏一直坐到半下午才告辞,叶青送她出门,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 他摸摸她的头发,说:“今儿我特别高兴,你表现得比我预计得还好,我爸妈乐得合不拢嘴。” “这不挣表现拉分数么,装一天乖宝宝还是没问题的。”司徒雪霏笑。 叶青也笑,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 司徒雪霏问:“下次见面什么时候?” “我现在失业,你要见我,随时可以。” “对不起,是我害你丢了工作。” 叶青耸耸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哪……我们电话联系。” “好。” 司徒雪霏坐上车,想起一事,放下车窗对叶青说:“不许去相亲,否则我掐死你。” 叶青摸着鼻子笑:“你都上门见长辈了,哪个敢再给我介绍女朋友?” 路漫漫接到李梦晓的电话,有点意外,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嗲嗲地说:“路阿姨,我的画得奖了,今天下午在学校展览,你有空来看吗?” “真的吗?太好啦,我一定来。” 这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路漫漫开车来到李梦晓上学的国际学校,看着那白墙红瓦的欧式校舍,笑容灿烂的孩子们,她心中泛起无限感伤。假如kai没有死,此刻他也是其中快乐奔跑,欢笑着享受童年的孩子。 学校礼堂里以活动板墙展示孩子们的画作,不分一二三等,而是这样评——最美色彩奖,最富想象力奖,最感人奖……很好,如此一来,孩子们都皆大欢喜,也不会有骄傲和嫉妒。 找到李梦晓并不难,路漫漫首先看见了李兆骏,他高大笔挺的身材那般醒目,穿一套zegna铁灰色西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他和李建明都在,一左一右陪着李梦晓。 路漫漫镇定一下,走上前去。 “hi,梦晓!” 李梦晓看见路漫漫,立刻露出灿烂的微笑,张开双臂,路漫漫蹲下去,和她拥抱。她棕色的头发愈发浓密,梳成可爱的双层公主头,以一枚丝缎蝴蝶结发夹固定。李兆骏不喜欢把女儿打扮得过于花哨,上学以后都给她穿得素淡简洁。今天也不例外,小外套里面一身蓝白水手裙,白色连裤袜,深蓝色漆皮鞋。她那混血的面容已经足够精致可爱,让人忍不住亲一口。 “路阿姨,你能来我真高兴,看,我画的画!” 路漫漫看见李梦晓的画展示在一个醒目的位置上,她的画还是路漫漫教的,有天赋,一点就通,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很有架势。 那幅画的主体是一个星球,很迷你,上面有大树,秋千,碧绿草坪,玫瑰怒放,鸟儿围绕着树丛飞舞,蝴蝶在花丛中蹁跹。这些景物疏密有致地分布在星球上,花团锦簇却不显得杂乱,李梦晓的画工确实不错。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手拉手站在一起,路漫漫一眼就看出,黑发大眼的那个男孩是kai,而棕色卷发的是李梦晓。kai的背上有翅膀,而李梦晓的胸口画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红心。 361、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天已经黑了,路漫漫还没回来,司徒修远打电话给她:“你在哪里?” “去看我的朋友田甜。” 司徒修远在那边大大地舒一口气的样子:“那好,我们一起吃晚餐,好吗?” “嗯……好,正好我想跟你谈谈。” 回到风云大厦,司徒修远正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画册。他见路漫漫进屋,便拿起电话吩咐楼下餐厅准备双人晚餐。 路漫漫放下包,脱鞋,解开外套,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司徒修远就爱她有些恍惚时那种模样,卷发散漫不羁地披散在肩头。一件burberry浅驼色风衣,穿了好些年,旧得很舒服。白衬衫和粗针米色毛衣,配水洗靛蓝窄腿牛仔裤,只有她那样修长笔直的双腿才能把这样贴身得裤子穿得好看。 “过来,让我瞧瞧你。”司徒修远笑着朝她勾勾手。 “昨天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坐在他身旁,他并不说话,只是把鼻尖深深埋进她发间嗅闻。他这样做让她呼吸急促。司徒修远天生魅力四射,每一次靠近,她的心跳就像初相遇时那般剧烈,好似中间这漫长的时光都凝固了一般。 他瘦了,穿着象牙白的海岛棉衬衫,不系领带,显得那么自在随性。车祸之后漫长的恢复期让他锋芒毕露的性格有所收敛,整个人如被岁月精心打磨的美玉一般,仍旧具备坚硬的内核,而外在是温润圆滑的。 路漫漫的胸口一阵隐隐作痛,想要起身离开,他没有拥抱她,也没有亲吻,他只是用手指缠绕她的长发,灼热的呼吸若即若离地喷在她颈侧,仅仅如此,已经让她的身体为他而悸动。 饭菜送上,是肉汁鲜美的沙朗牛排和法式焗蜗牛。不用说,蜗牛是给路漫漫的,牛排则是急需增重的司徒修远。 侍者带来三瓶红酒,请司徒修远品尝,他选择其中之一,示意侍者整瓶留下。 “漫漫,你说有话跟我谈,有什么事?” 她张口欲言,看见他那双闪亮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下头,柔声说:“我忘了,先吃吧。” 饭后,侍者再次回来撤走杯盘,推着餐车离开。只要路漫漫愿意,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华日子,可以年复一年过下去。从来不需要操心开销,甚至不会看见账单。可是,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突然,闪电照得屋里雪亮,沉闷的雷声传来。她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墙前面,暴雨倾盆,拍打在玻璃上,在摩天大楼顶层,暴风雨仿佛仅在咫尺,而天际闪电的魔爪扑向地面的奇景,令她看得目不转睛。 空气湿润,屋里的气温在下降。 背后一阵暖意,司徒修远贴在她背上,环抱她的腰,缓缓摇摆,仿佛跟随着无声的音乐节奏在慢舞。 她闭上眼睛,感觉像漂浮在海浪之上,被催眠一般昏昏欲睡。 雨哗哗下着,将墙外的五彩霓虹高楼林立的夜景融化成一幅水彩画。她叹口气,转身,双手扶在他肩膀上,凝视他的眼睛,问:“你给了兆骏百分之二十的集团股份,交换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司徒修远沉默,他望着她的眼神平静如深海,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刻。 “你听谁说的?兆骏。” “不,他从未提起,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么劲爆的消息。” 司徒修远淡淡地说:“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承诺,与你无关,你也无须过问。” “与我无关?”路漫漫笑起来,悲伤而苦涩,“我总是辩解说我不是红颜祸水,可事实上,我带给你们两个巨大的创伤,不是吗?我无法想象你们居然会做这样的交易,百分之二十股份,那是一笔说出来能吓死人的钱,连兆骏那样清高的人,都折服。” 司徒修远还有心情调侃:“是,骄傲的男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但若是五斗金子,他愿意跪下,兆骏也不能免俗。怎么,他令你失望了?” 路漫漫虚弱无力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不,我对自己失望。不想做坏女人,却偏偏坏透了。” “与你无关,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我怎么觉得是为了我?” “如果我说是你为你,你会感动吗?” 路漫漫抬头,凝视着司徒修远,双唇紧闭。 他嘴角挂上一丝苦笑:“千万珠宝,锦衣华服,都拴不住你的心。漫漫,我没指望这个举动可以感动你,我甚至从未想过要让你知晓。” 路漫漫推开司徒修远,往楼上跑去,她想要冷静一下。 司徒修远过了一会儿跟上去,看见路漫漫仰面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闪电不时穿透薄纱窗帘,在那短暂的明亮中,他看见路漫漫星眸半闭,四肢无力,好似疲倦到极致。 他点燃柜子上的几盏香薰蜡烛,清甜的玫瑰和薰衣草味道散发出来。司徒修赤脚踩过地毯,优雅地走向路漫漫。 她没有动弹,不说欲绝,也并未张开怀抱欢迎。她只是被动地承受即将发生的一切。 司徒修远半跪在床前,掌心的热力让她觉得如此舒适。 她带着哭腔问:“为何你要做些惊人之举,让我无法抗拒你。我已经努力逃开了,不要和你有瓜葛,时间会掩埋一切,为何我们不能彻底分开呢?那样对彼此都好。” “不,时光不会掩埋一切,只会吹走无关紧要的飞絮,让珍贵的事物愈发熠熠生辉。”他握住她的脚踝,那手势令她想起多年前,在姐姐的订婚宴上,他也是在一个随时可能被人看见的走廊,爱抚她的脚踝和小腿,告诉她,她有多美。 362、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第二天早上,司徒修远在晨光中醒来,春天来了啊,阳光是暖的,雨后的天空蓝得透明,白床单有股清新又甜蜜的香气。他揉揉眼睛,转头看身边,枕头是空的。 他立刻翻身起来,大喊:“漫漫!你在哪里?” 路漫漫从浴室探身出来,嘴里塞着牙刷,含糊地答应。 司徒修远一颗心这才归位,赤脚走去,揉她头发:“吓坏我,以为你不见。” 路漫漫走回去继续刷牙,漱干净泡沫,说:“你又不是小孩,我又不是你妈,怕什么?你真是比kai还黏人!” 一说到kai,路漫漫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瞬间黯淡。司徒修远的神情却很奇怪,他没有如以前那样问——kai是谁?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脸去。电光火石之间,路漫漫顿悟,她猛地转身面对司徒修远,大声说:“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你记得kai?” 司徒修远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容哀伤,他无法否认,他可以骗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路漫漫。 “是,我看见你的画册,记起了kai。” “你也想起kai是谁的孩子吗?” 司徒修远的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二人陷入冷场,路漫漫探究司徒修远的脸色,想知道他记起了多少。司徒修远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懊悔和悲戚,他还没穿衣服,光着上身,锁骨上那条打过钢板的刀疤缝了十七针,长长的,像丑陋的蜈蚣一样盘踞。这个男人为她死过一次,她怎么忍心追究? 她不说话,转身拧开冷水龙头,捧起清水洗脸,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司徒修远在她背后轻声说:“我从未想过害死kai,也很后悔把他从你身边夺走。我太自私,害人害己。” 路漫漫鼻头一酸,眼里涌出的泪水混着冷水,一起流淌下来。她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恢复镇定,状若无事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司徒修远听见手机在响,走回卧室接起来,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挂断,开始穿衣服。 “家里有点事,我先走,一有空就来找你。” 路漫漫没说什么,只是靠在门框上点点头。司徒修远在她额角眷恋地印下一吻,这才匆匆下楼离去。 上车后,司徒修远对马三说:“找人紧盯路漫漫,她可能要离境。查她的电话和信用卡记录,尤其注意她有没有办签证和买机票。” “好,我会办妥。” 司徒修远忧心忡忡地盯着窗外的街景,他有种不妙的预感,路漫漫对他出乎意料地温顺,她看着他的眼神分外柔情似水,好似明日即将永别那般,每一眼都想深深刻在心上。她要离开,是的,没有别的解释。 每当他们靠近,就不得不分离,这样的折磨,他再也承受不起。 这天,司徒雪霏走进美亚百货里她的专属办公室,吩咐秘书:“查我的名片簿,找到迅科通讯总裁王伟华的电话,联系对方,说我有要事商谈,接通后转给我。” “好。” 秘书效率高,十分钟之后,电话就转接到司徒雪霏的线上。 “司徒小姐,真是荣幸,居然有幸跟你通电话。”王总在电话那边热情而轻松地说。 司徒雪霏忙笑着回答:“王总开玩笑了,商场上我是晚辈,冒昧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你贵人事忙,不会没事找我唠嗑吧,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有私事想跟王总您面谈,今天中午如果您有时间,我请您吃顿便饭,可好?” 王伟华很爽快:“美女有约,岂敢不从,几点,在哪儿?” “十二点,岚会馆,如何?”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中午十二点,王伟华准时出现在这家顶级会员制私房菜馆门口,领班将他引入一处隐秘的包厢,司徒雪霏已经等在里面。 王伟华和司徒雪霏在社交场合有过一面之缘,交换过名片,也算“点头之交”,此刻热络地握手寒暄,只有两个人,就在圆桌一侧并肩坐下。司徒雪霏穿一袭黑白套装,衣襟上别一枚红宝石胸针,干练而不失女人味。 司徒雪霏深谙待人接物的门道,先送上小礼物,娇声说:“这是我们美亚百货最新引进的一家意大利男装品牌的春季新品,王总看看是否合心意。” “哎哟,真是客气,我可是空手来的,不好意思啦!”王伟华喜笑颜开,打开看,是一条最新款的窄版真丝领带。他忙取出在衬衫上比划一下,说:“很好,我明天就戴,跟朋友们吹嘘一下,这可是司徒大小姐亲自为我挑选的。” “是我的荣幸!” 363、山雨欲来风满楼 司徒雪霏做东,有商有量地点了几道招牌菜,一瓶好酒。酒过三巡,司徒雪霏切入正题:“其实我今天请王总吃饭,是为了叶青。” 王伟华笑眯眯地说:“为了男朋友?牺牲很大啊,一直听说司徒小姐眼高于顶,轻易不出来应酬,我居然沾叶青的光,能和你一起吃饭,真得感谢他。” 司徒雪霏微笑说:“谢谢王总抬举。是这样的,叶青贸然辞职回到盛京,是为了我的缘故。我前阵子有些心事想不开,离家游荡了一阵子,家人担忧,拜托叶青去寻我,带我回家。他不得已才辞去瑞典的工作,事实上,他非常喜欢在迅科通讯的工作,常对我说,很欣赏王总,又是做他大学里的老本行,特别想在迅科好好创一番事业。我想,王总能否重新启用他,让他在盛京继续工作?” 王伟华静静听完,这才开口:“我明白。不过迅科通讯并不是一言堂,我虽然是总裁,但公司的规矩还是不能坏。我们培训叶青长达六个月,又委以重任,他却说走就走,抛下斯德哥尔摩办事处一大堆事。我还得找人去接替,收拾烂摊子。若叫我再用他,我放心,公司其他高管也有意见。” “叶青为人,王总你应该清楚,他最讲义气。这一次为了我抛下事业,他心里很不好受。他嘴上不说,我看着心疼,所以出此下策,亲自来当说客。” 王伟华似笑非笑,反问:“你们司徒集团家大业大,下属二十几个子公司,各个行业都占据一片江山,要安插叶青还不容易?” 司徒雪霏耐心解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最难是不能伤叶青的自尊心。男人么,面子是顶要紧的,叶青又是个耳根子特别硬,脸皮特别薄的。我若把他空降到某个公司去任职,免不了有人闲话,他做得再出色,人家也说他是靠裙带关系。想来想去,还是让他在不相干的地方做事,清清白白的,最为理想。” “没想到司徒小姐考虑得这样周全,又放低身段来拜托我,铁石心肠也会融化,我答应你并不难,只是叶青未必领情。” “我不过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至于叶青会不会怪我,就要看王总肯不肯替我保密了。”司徒雪霏媚眼如丝,敬王伟华一杯,仰头,樱唇微张,一口气干了一杯烈酒。 王伟华看见那白得耀眼的玉颈和涂着红蔻丹的纤纤十指,喉头一紧,咽下口水,叹口气说:“哎,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成,这个忙我帮定了,一定把叶青安置妥当,让他好好发挥他的才干。只是,司徒小姐不给我点好处吗?” 司徒雪霏咯咯笑:“我们司徒集团涉足许多生意,可唯独没有通讯业,我想给你好处,也无从给起啊!当年我哥是诚心想要和你们迅科合作,不过王总硬骨头,不愿在人屋檐下低头,后来还是不了了之。王总你看,我能为贵公司做些什么?” 王伟华笑起来,想起当年差点被收购的命运,司徒集团一度持有迅科的股票近百分之十五,差一点就要翻天覆地,在他负隅顽抗之下,司徒修远怕两败俱伤,放弃了收购计划,那惊险的日子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他说:“我听说你哥车祸之前定下的收购案已经成功执行,现在你们司徒集团掌握一项手机玻璃的专利技术,价格低于台湾厂家,进入市场不久,已几乎垄断北方所有的市场份额。我们迅科通讯现在需要你们的供货,司徒小姐能否做主,给我们一个优惠的价格?” 司徒雪霏不是吃素的,有技巧地回答:“此事我必须和现在的总裁助理李兆骏先生商量,我相信不会有问题,你让叶青复职,他跟我们司徒家上下都是老相识,让他当代表来谈这笔生意,一定马到功成。” 王伟华大笑:“哎,司徒小姐真是厉害,简直让我没法拒绝,佩服佩服!” “不敢当,女人么,不够聪明,只好撒撒娇。” 又喝了几杯酒,王伟华感慨地说:“你哥是个商业奇才,真的,年轻有为,二十岁涉足商圈就一鸣惊人,做的第一个收购案就给你们基团带来十亿的利润。可惜,如今他似乎销声匿迹了,正当事业巅峰时期,可惜可惜……” “我哥只是在休养身体,一定会重出江湖的。” 王伟华看着司徒雪霏,欲言又止。 “王总,您是不是有话想说?但说无妨。” “我很好奇你们司徒家如此信任那位李兆骏先生,他真是一飞冲天,不止做代理总裁,只手遮天,还得到百分之二十的巨额股份。现在盛京的圈子里流言四起,都是关于这件事的。你哥,他车祸有没有……” 王伟华挠挠头,不敢继续。 “您是想问,我哥是不是撞到头变成白痴,所以把股份白送给外人,是吧?” 王伟华但笑不语,这话可不敢随便接。 司徒雪霏叹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司徒家尤其如此。我哥神志没有问题,兆骏也不是外人。” 司徒雪霏不愿深谈,王伟华却忍不住多嘴:“我劝你还是多个心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可是偶然听到小道消息,说这位李先生在拉拢其他小股东,要联合起来,叫你哥下台,彻底放弃总裁的权利,做个挂名董事。” 闻言,司徒雪霏心惊肉跳,面上却压抑着不露出马脚,毫无破绽地微笑说:“兆骏跟我哥情同手足,我们相信他。”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王伟华把话题扯开去,只聊些不咸不淡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才散,司徒雪霏觉得又累又渴,但悬着的一颗心却让她无法静下来休息。 和王伟华告辞之后,她马不停蹄让司机开车载她回家。 妹妹记得火烧眉毛一般,司徒修远却悠闲地上油画课,专心致志地描绘一朵放在桌布上的玫瑰花。司徒雪霏恨不得把老师赶走,急得在教室门外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下课,司徒修远还意犹未尽地涂抹油彩,司徒雪霏跑进来,跺脚,大声说:“哥,你真撞坏脑子啦?怎么年纪轻轻就过着退休老人的日子,沉迷这些消遣娱乐,外面都要变天了,你知道吗?” “哦?又要下暴雨吗?”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司徒雪霏附到哥哥耳边,快速耳语几句。他默默听完,低声说:“怕什么?我自有分寸,我手上还有31的股份,加上你的百分之十,妈妈的百分之十,无论如何仍旧占百分之五十一,有绝对的控股权。何况兆骏跟我们是一条战线,他可是我们的哥哥,怎么会跟我们作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觉得因为路漫漫的缘故,你们俩已经变成敌人。你最好叫总公司里的心腹多个心眼,打探一下,提防兆骏,看他是不是有些不寻常的动作。” “好,我心里有数了,你去吧,不要在妈妈面前多说,她心脏不好,别让她操心。” “李叔呢?” 司徒修远看妹妹一眼:“假如兆骏是好人,你跟李叔嚼舌根,就是伤他的心。假如兆骏真是坏人,李叔必然是同流合污,你挑明你在怀疑他,李叔收到风声,那就打草惊蛇,弄巧成拙。此事我会处理,你守好美亚百货就是。我们两个各自名下都有私人财富和信托基金,在欧洲也经营多年,置下不少产业,根基深厚,即使集团的局势有变化,我们也不至于没有退路,你不要慌。 司徒雪霏忧心忡忡地离开画室,司徒修远也扔下手里的画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灰暗而冷清的天气,真让人心绪烦躁。也许,是该做个了断! 次日,司徒修远没和公司任何人打招呼,一大清早就赶到公司,他一出现,整个公司上下都骚动,一群人前呼后拥,陪着他进入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李兆骏正在开会,是秘书室里司徒修远从前最得力的助手出来迎接。 “总裁,李特助正在开会。” “议题拿给我看。”司徒修远吩咐,他推开办公室门,径直走到办公桌边上,桌上还摊开着几份文件,电脑尚未关闭,他靠在桌缘站着。秘书双手递上会议日程,司徒修远眯起眼睛,一目十行浏览一遍,过目不忘。 司徒修远走进会议室,嘈杂的讨论声瞬间静止,所有人都愣住,司徒修远重伤之后再没出现在公司会议上,他好似当年的司徒雄一般,默默地“消失”,此刻突然出现,好像“僵尸复活”一般,每个人都吓傻了。 李兆骏最先反应过来,忙站起:“修远,你怎么来了?身体如何?今天没去做复健吗?” 司徒修远微笑着朝兆骏走去,跟他来一个美国式的拥抱:“我不能把事情都扔给你,把你累成狗,我却享清福啊。今天我的体力和精神都不错,特地来听一听你们开会。” 364、过去情同手足,今日反目成仇 司徒修远说得轻松,李兆骏却不能真的敷衍他,二人站在会议桌的主位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神却在无声交锋。李兆骏已经习惯坐在“总裁”位置上,此刻真正的总裁现身,“王座”只有一张,那么,他该坐在哪里? 还是一位资深经理会察言观色,反应敏捷,立刻起身,让出靠近总裁的第一把椅子给李兆骏,他捅捅身边人,示意大家都挪一个位置出来,嘴里说:“总裁请坐,李特助正好在主持第一季度的工作总结会议,我们还打算之后把会议报告给您过目呢。今儿您亲自来了真是太好了!” 李兆骏反应过来,犹豫一秒钟,顺势在手下人让出的椅子上坐下,做个请的手势,把“王座”让给正主儿司徒修远。 司徒修远解开西服扣子,气定神闲地坐下去,椅子是暖的,看来,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李兆骏确实“坐得太久了”。 司徒修远好整以暇地在他的老位置上坐下,淡淡地说:“你们继续讨论,我听着呢。” 他半闭眼睛,十指交扣抵在鼻尖,似睡非睡,仿佛在听,又似乎在神游太虚。开会的人却不敢怠慢,从前司徒修远雷厉风行的作风牢牢刻在每个人心里,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出色的判断与分析能力更凌驾于众人之上,任何微小的错误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果然,一个中层经理刚做完报告,李兆骏还没开口,司徒修远猛地张开眼睛,晶光四射,指出其中一处纰漏,严肃地说:“预算时小数点后面微小的差异,就可能导致后期几百万资金打水漂,你是新人吗?这种报告也好意思拿出来?尸位素餐,不如炒你鱿鱼!” 那经理也是做了七八年的老员工了,当下无地自容,满脸通红。李兆骏说几句软话,气氛缓和下来。 司徒修远这一招敲山震虎,人人绷紧了皮,这个会开得艰难而冗长,到结束时,人人衬衫背后汗湿一大片。 走出会议室,各人窃窃私语:“总裁还是那么厉害,吓死人。” “是啊,跟总裁做事,伴君如伴虎,还是李特助比较温和圆滑,总是给我们留三分薄面。” “嘘,要死啊,敢议论他们两个。你不知总裁和李特助是发小死党?得罪哪一个都让你说死翘翘。” 众人都散去之后,司徒修远挥挥手,让秘书也离开。只剩两个男人在空旷的会议室对峙。 “听说你要谋权篡位,怎么,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还不能满足你的胃口?”司徒修远率先发难,他和李兆骏已经走到对立这一步,用不着粉饰太平。 “哦?我竟然不知偌大的司徒集团是你只手遮天的独裁帝国,一个出色的企业,应该有成熟的体制,互相制衡,没有人是国王,员工也不是奴隶。” 司徒修远轻笑:“司徒集团就是父亲和我打下的江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拱手让人。兆骏,别动歪心思,你现在拥有的,已经够你三辈子享受。” “钱,从来不是我看重的,修远,你明白。”李兆骏沉声说。 司徒修远笑得很轻松,耸耸肩:“我明白,你一向比我清高,重视名声甚过实际利益,这也是我放心把公司交给你打理的缘故。我不介意你借着我给你的百分之二十股份,赚个盆满钵满,名利双收。可是,你若想翻天覆地,那恐怕还不够火候。我为司徒集团努力了十余年的根基,不是你说推翻就推翻的。” 李兆骏也笑,闲闲地将手插进裤袋里,随性地靠在办公桌上。他们俩的笑,像一头虎对一头豹,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 “修远,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风花雪月,还流连金钱权势做什么?” “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我是最强的,所以我得到她。” 李兆骏深深看他一眼,正想说什么,李建明闯进来,满头大汗,看一眼司徒修远,欲言又止。司徒修远站起来,理一理西服,拍拍李叔的肩膀说:“我要去跟漫漫喝咖啡逛画展,你们聊吧。” 他潇洒离去,门一关上,李建明就冲着儿子大吼:“我今天收到密报,才知道你搞的小动作,你在联合小股东,要干什么事?你已经拥有这么多,还不知足?” “什么是足够?爸,有些东西,如果从未得到过,就不会奢望,正如我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母亲的关怀。可是,我不甘心,修远有钱有势,可以用钱砸死我,叫我放弃路漫漫。你们都以为我为了钱卖掉老婆,是吗?错了,如今我忍辱负重,就是要夺走修远所自傲的一切,我要成为比他更强大的男人,叫他把从我身边抢走的,都加倍奉还!”李兆骏咬牙切齿地说。 李建明双眼通红:“为了一个女人,搞得兄弟反目,六亲不认,兆骏,你疯了,你不是我儿子!” “是,我不是你儿子,你早就把修远当做你的儿子!你为了初恋情人,三十多年做牛做马,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爸,我的整个人生都是残缺的,母亲不是真正的母亲,而父亲却更乐意照顾别人的儿女。我没有做错,是你们亏欠我!” 李建明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李兆骏嘴里说出,他是那样温文尔雅的君子,居然为了路漫漫,成为一个狠毒阴险的男人,要趁虚而入,篡夺司徒修远打拼下的事业。这个一向冷静而忠厚的律师在愤怒和悲哀之下,浑身颤抖,心脏不堪负荷,他捂住胸口,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对儿子说:“放手吧,这样争下去,两败俱伤,你和修远都是输家。你带着梦晓回纽约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也别和路漫漫见面。那个女人是狐狸精,没有她天下太平。” “爸,事已至此,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发誓要夺回路漫漫,不管你做什么,都拦不住我。我已经秘密联合了一些小股东,我们都认为修远已经不配再当总裁。至于司徒夫人手上的百分之十,我想,我若肯叫她一声妈,她一定会哭着拱手送上,对不对?她欠我太多了。我终有一日,修远会被赶出董事会,司徒集团会改姓李。” 李兆骏扔下这句话,夺门而出,李建明双手死死地抠住桌子,嘴唇发抖。疯了,他们都疯了!不行,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不能让卓雅看见手足相残,她一定会伤心,怎能让她伤心?他这一辈子都在守护她,要她平安幸福。都是路漫漫的错!如果她死掉就好了!那兆骏和修远就不会再争夺,他们仍旧是好兄弟,一家团圆。 司徒修远和路漫漫在一起消磨了大半日,回到家中,意外地看见叶青,身边还有许多陌生人,正和母亲卓雅聊天。 司徒雪霏兴高采烈地扑到哥哥身边,兴奋地说:“我请叶青和他家人来我们家喝茶。” “哦?很好,留下吃晚餐吧,问问老人家的口味,叫厨房准备起来。” 叶青走向司徒修远,两个男人握拳,拍拍彼此的肩膀,笑谈几句。 “少爷恢复得如何?” 司徒修远指指脑袋,说:“记忆还是有些混乱,有些事仍旧想不起来。不过骨折都已愈合,每天复健,相信会彻底痊愈。” “那就好,雪霏很担心呢。” “别担忧,我是男人,没那么容易倒下。来,介绍一下你家里人给我认识。” 叶青的父母虽然是普通老百姓,但不卑不亢,态度谦和又大方,都是盛京的老人,和卓雅很聊得来。叶坚夫妇和孩子在一旁陪同,司徒雪霏看他们的儿子有些无聊,带他四处逛逛,参观大宅。 小孩子看着游泳池说:“哇,好大的泳池,夏天可以来玩水吗?” 司徒雪霏打个冷颤,触动黑暗的秘密,忙说:“这个游泳池的水太深,很危险,我们家在山上有座别墅,有室内的浅水池,还有温泉,改天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那孩子仰起头,天真稚气的脸看着司徒雪霏,脆生生地说:“雪霏阿姨,你人真好,我喜欢你。” 她鼻头一酸,揉揉孩子的头发。如果当初,她善待kai,事情也许会不一样吧?命运的走向纷繁复杂,可每条路都是单行道,无法反悔。 叶青找来,抱起小侄子,笑问:“在聊什么?” “他想游泳。” “可以啊,夏天来玩,如果司徒夫人不嫌我们家人多吵闹的话。” 司徒雪霏靠在叶青肩膀说:“夏天我们去山上玫瑰别墅避暑,家里呆腻了,有什么好玩?” 晚餐很丰盛,司徒家虽然讲究排场,却不是那种暴发户的调调,食物精致而清淡,特别照顾老人和小孩的口味,家常风味。饭后甜品是木瓜炖雪蛤,另有一碗燕窝给卓雅和叶母。 司徒修远很给面子地从头陪到尾,还亲自送客到大门口。叶青拖着司徒雪霏的手不忍心放,在她耳边悄悄说:“晚上给我留着窗。” 司徒雪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叶青神秘一笑,和家人一同开车离去。 365、黑夜里出没的情人 夜深人静,四下悄悄。司徒雪霏沐浴后反锁上房门,在满柜子的香水瓶中寻觅,选一瓶最有诱惑力的,抹在耳后,手肘和胸口。期待的心情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 当她回到卧室,叶青正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他换下之前来做客时穿的西服,恢复平常模样,简单的黑色t恤,粗布裤和军靴,外套扔在地毯上。 “嘿,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我家的安保系统对你而言简直是摆设。” “别忘了我是特种兵,一般家用的防盗措施在我看来都是玩具。” 司徒雪霏笑:“我得建议我哥把安保系统升级一次。” “如果只是为了拦住我的夜访,那倒是不必了,应付一般的盗窃是绰绰有余。” 司徒雪霏娇笑着扑到他身上:“你想见我,何苦这么偷偷摸摸?” “我现在没有私人住处,你又住在家里,想见你,怎么办?总不能出去开房。” 叶青魁梧的体格反衬出司徒雪霏的娇弱,双臂环抱,她就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晚上才吃过饭,又想我?” “面对面也想你。”他含笑看她,给她一个热情的吻。 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再也分不开。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一体,失散多年后遇到另一半,渴望融合,彼此交付肉体和灵魂,无分彼此。用身体爱着对方,亲昵,狂热,难分难舍。 爱到极致就渴望肉身的合二为一,唯有如此,生命才完整。 早上,司徒雪霏醒来,叶青已经消失,她并不意外,他肯定是趁天还没亮的时候溜走,以免被人发现。她伸个懒腰,在柔软的被褥里翻滚。她的手指抹在嘴唇上,眷恋不已地停留。昨夜叶青的热吻仍然记忆犹新。她埋头,深深呼吸靠枕里残留的男性气息,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在被窝里流连许久才懒洋洋起床,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暗红色小礼盒。咦,这是什么? 司徒雪霏打开看,居然是一枚蓝宝石戒指!宝石是椭圆形,四周围绕一圈碎钻,简洁大方的镶嵌。并不太大,司徒雪霏对珠宝是半个行家,略看几眼便知道,这是一枚有些年头的古董,镶嵌和切割方法都是三四十年前的风格。宝石不算顶级,略有瑕疵,但色泽漂亮,历经岁月磨砺,仍旧熠熠生辉。 盒子里还塞着一张叠成豆腐块的纸条,司徒雪霏打开看,是叶青的笔迹。 “雪霏,当我辞职,打算从斯德哥尔摩回国时,我已下定决心,这一次,找到你就绝不再放手。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看见一家古董珠宝店,想起你曾偶尔提起,英国皇室那枚由戴妃传下来的蓝宝石戒指,是最经典的婚戒,代表着优雅和永恒。那么巧,我在橱窗里看见这枚戒指,它的款式和戴妃那一枚几乎一样,那一刻我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提示。我走进店里,毫不犹豫地买下,花光了我账户里所有的欧元积蓄。回国之后我就后悔,对于出生于巨富之家的你而言,你已见识过许许多多漂亮昂贵的宝石,根本不会稀罕这一枚简单的老戒指,它甚至不是特别为你订做的!我犹豫许久,难以启齿,平生第一次如此优柔寡断,因为我买不起第二枚,所以,我只能鼓起勇气把它送给你,如果你愿意戴着它来见我,我就当你答应我的求婚了。我不能给你世上最好的东西,但我会给你我全部的爱。” 司徒雪霏的眼泪汩汩而下,溅在手上,她拿出那枚戒指,往手上试戴,指圈有些大,无名指套不住,只能戴在中指上。她又气又笑,抓起手机,打一条消息发给叶青——你死定了,居然敢这么草率地求婚!而且戒指大小不对,我还得找人改!你等着,我咬死你! 叶青在家里对着手机,呵呵傻笑,他知道,她已经戴上了,否则怎么知道尺寸不对?兵不厌诈,三十六计,这一招,叫苦情计! 366、杀死你这个狐狸精! 这天上午,路漫漫接到田甜的电话。 “喂,漫漫啊,我收到从德国汉堡来的快递,是你的文件吧,怎么给你?” “你在哪儿?我找你拿。” “我在看铺子。” “我马上到。” 路漫漫赶到“第二次机会”,田甜把快递交给她。路漫漫迫不及待地拆开,细细看一遍,确认无误,松一口气。 “太好了,我等下就可以去办签证。” “这么着急?”田甜问。 “嗯,我想尽快离开盛京。” “可是回德国以后你又做什么呢?” “陪我妈化疗,找工作。放心,我还年轻呢,大把机会等着。” 田甜感慨不已,拉着路漫漫的手不肯松开。她突然想起一事,翻出账簿,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按一阵子,说:“你寄售在这里的你姐姐的东西,卖得七七八八了,我结算给你,剩下的你可以扔在我这儿继续卖,有几件特别贵重的皮草和名牌手袋,如果过了四月份还没有人出得起好价钱,我就私人收下,款子我一并打到你银行卡上。” 路漫漫懒洋洋地问:“我记得有几大箱子衣服鞋子之类,卖了多少钱?” “37860元,你也是老板,没算你佣金。” 路漫漫苦笑一声,忆起当年旧事:“没想到旧衣如此贱价,当年姐姐赚的钱,大半都投资在漂亮衣服上,舍得花上万买一双高跟鞋。如今真是白菜价,卖了几个月,总共才换回这么点钱。我还记得那年我着急筹钱去德国留学,司徒修远掐断我的经济来源,我打算变卖姐姐的旧物,是你帮了我一把,二话不说,全部收下,给了我一笔现钱。” 田甜苦笑:“貌似也没帮到忙,哎,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你跟我之间情比金坚,谈钱就俗啦!” 路漫漫笑着拥抱田甜:“下辈子你投胎当男人,我嫁给你!” “这辈子咱俩也可以搞拉拉啊,让臭男人都去死!” “哟?你不怕我把你的恶形恶状告诉许愿?” “我才不怕,他在我面前乖得很呢。” “那就好,你一定要幸福。” 路漫漫抬手看看时间,说:“文件已经齐全,我现在就去大使馆办签证,免得夜长梦多。” “好,我们保持联络。” 下午,司徒修远正打算带上今天新鲜出炉的画作去找路漫漫,卓雅敲门进来说:“你李叔来了,你出来一起喝杯茶吧。” 司徒修远懒洋洋地说:“李叔哪天不来?就跟自家人一样,见与不见都无所谓。” 卓雅跺脚,本想责备他不尊重长辈,念及近日司徒修远和李兆骏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又不忍心责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这些做父母的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司徒修远送走油画老师,亲自收拾好画具,正要溜出门,想起手机落在书房,返身回去拿,刚拧开门,没想到书房里却有人在开保险箱。 “李叔?在找什么呢?”司徒修远问。 李建明大吃一惊,回头看见司徒修远,慌得把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司徒修远一眼看见,那是装手枪的盒子。 他走过去捡起来,有些疑心,李建明多年来都是司徒集团信赖的律师,家里书房随意出入,保险箱的密码他当然也知道,但他避开司徒家的人,偷偷摸摸来寻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李建明不得不解释说:“我想起家里有这么一把枪,总觉得是个隐患,想找出来处理掉。” 司徒修远盯着李建明的眼睛,他垂下头,避免直视。 “哦?奇怪,李叔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呃,最近看见一个案例,美国一个家庭没有收好手枪,被三岁孩子拿去玩,失手打死一岁的弟弟。这种危险武器,还是不要放在家里的好。可是手枪不在盒子里,去哪儿了?” 司徒修远淡淡地说:“我拿着把玩,还没放回保险箱。李叔急着要看?” 李建明连忙摆手:“不着急,你收好就是,千万别走火。我有事先走。” 司徒修远看见李建明的衬衫背后汗湿,清晰露出里面打底的白背心的轮廓,疑窦丛生。李建明为人谨慎自持,是个精明的律师,从来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居然会如此紧张,实在令人生疑。 路漫漫刚出德国大使馆的门,就接到李建明的电话。 “李先生,有何贵干?” “路小姐,你人在哪里?我想跟你见面,关于离婚协议。” “怎么?没办妥吗?”路漫漫惊愕。 “是,还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李建明沉着地回答。 路漫漫叹口气:“好吧,那我们找个咖啡馆?您看哪儿方便?” “还是在私人地方比较隐秘一点,要不你到我家来?” 路漫漫看看所在的地方,说:“我住在风云大厦,开车过去只要二十分钟,就现在这个路况,去您那儿得一个小时,到我的住处,好吗?” 李建明略一沉吟,说:“好,那地方我知道,在顶层对吧?我尽快赶去。” 司徒修远打电话给路漫漫:“我画了新的素描,去找你。” “哎,今天下午不行呢,晚上好吗?” “你约了人?可不许见别的男人,我吃起醋来会发疯的哦。” 路漫漫笑说:“是李大律师啦,他说我跟兆骏的离婚协议有些问题,要跟我面谈。” 司徒修远觉得很奇怪,从没听李家父子提起过,但路漫漫在开车,他就没多问,挂断电话。左思右想,总觉得哪儿不对,司徒修远打给李兆骏。 “兆骏,听说你跟漫漫的离婚协议有纰漏?” “咦?不会吧,父亲明明说已经办妥,我们已经处于法定分居期。” “那就太诡异了,漫漫说,李叔要跟她见面。” “啊?父亲从未提起。” “他……这两天是不是有点……嗯……说不上来,怪怪的,刚才我撞见他在书房找我爸的手枪。” 李兆骏呼吸凝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起父亲的怒火和对路漫漫的谩骂,他眼前一黑,忙对司徒修远说:“不妙,恐怕父亲要伤害漫漫,他埋怨我们两个因为她而反目成仇。” 司徒修远心跳漏了一拍:“疯了,怎么办?你在公司吗?从你那里去风云大厦很近,赶快去阻止你爸!千万不能让他伤害漫漫!公寓的密码是……” 司徒修远又赶紧打电话给公寓管理人员,让他们上楼去查看,谁知电话一直占线,他想骂人,为何这样不巧?难道路漫漫今日注定难逃死劫? 挂断电话,司徒修远狂奔下楼,跳上车,吩咐马三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风云大厦。他狂打路漫漫的电话,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shit,要么是没电,要么就是已经出事。 路漫漫回到风云大厦,发现手机没电了,她正想去找充电器,门铃已经响了,顾不得充电,先开门迎客。 李建明一脸严肃,拎着公文包走进公寓。路漫漫忙递上拖鞋给他,李建明没脱外套,也没把皮手套脱下来,甚至不肯换鞋,一副不愿久待的模样,路漫漫也不勉强。 “李先生,您想喝什么?茶?咖啡?” 李建明思索一下,说:“泡杯绿茶给我吧,谢谢。” 路漫漫旋身走进厨房,一边在橱柜中寻找最高级的茶叶,一边问:“离婚协议有什么问题?” 她听到轻微的剐蹭声,是厨刀从刀座里被抽出来的声音。她转头,看见李建明手里拿着一把刀刃长长的切肉刀,反射出雪亮寒光。路漫漫愣住。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给兆骏和修远带来多大的伤害?你怎能嫁给兆骏,却又和修远发生肉体关系?你既然恋着修远,就不该答应嫁给兆骏。如今他们俩都因为你而伤痕累累,争个头破血流,修远差点丧命,而兆骏变成一个贪恋富贵的奸诈之人!我要杀了你,你死了天下太平!” 李建明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情绪激动。 路漫漫这才恍悟,她引狼入室。下意识地往厨房门移动,李建明堵在门口,面目狰狞,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耳朵里响起以前林佑威教她的话,利用身边一切物品来当做武器。 她想去拿刀,李建明大吼一声,举刀朝她刺来,路漫漫赶紧拎起桌上花瓶朝李建明砸去,李建明弯腰躲开,花瓶在地上砸碎,水和鲜花溅落一地。 她趁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往外跑,厨房门口就是楼梯,她跌跌撞撞地往上爬,跑进卧室,反锁上门,把一个抽屉柜用力拖过来抵在门背后,但她很怀疑这样有用。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一时不知该报警,还是打给司徒修远或者李兆骏,牙齿上下打架,心脏好似好蹦出胸腔。她颤抖着拨通司徒修远的手机。 “漫漫!你有没有事?” “出大事了,李先生在我这里,他要拿刀杀我!” “你别怕,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们马上来救你,兆骏到你那里只要一刻钟。” 门把在嘎嘎响,李建明在外面踢门,那门锁似乎很脆弱。她吓一跳,扔下电话。 367、是我持刀伤人,抓我吧 路漫漫在慌乱之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冲到浴室,寻找可以自卫的武器,她翻出了司徒修远的直柄剃刀和一瓶美发喷雾。可惜她的包在楼下,里面有电击枪和胡椒喷雾。 门咣咣响,李建明举起一把椅子砸门,终于,卧室的门被砸开,柜子倒下。李建明冲进来:“狐狸精,跟你姐姐一样是祸害!我要杀了你!” 路漫漫从未跟任何人真正搏斗过,除了跟林佑威练两招,但林佑威从未拿刀攻击过她。此刻她举着一把剃刀,拿喷雾一阵乱喷,李建明别过头,还是扑过来,举起刀一阵乱刺,路漫漫感到手臂一下火辣辣的刺痛,血溅出来。她在剧痛之下,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用头猛撞李建明的下巴,他痛呼一声,牙齿撞在一起,把舌头咬出了血。 李建明瞪着路漫漫,仿佛不敢置信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顽强地抵抗。他满嘴是血,看起来可怕极了,一脚踢中路漫漫的心口,她仰面倒在地毯上,李建明抱着她的头往地上用力撞,她惨呼,眼前一片黑,看见雪亮的刀落下来,心想完了…… 突然有人全力从背后抱住李建明往后拖,是李兆骏赶来。 “爸,你疯了!快住手!” 路漫漫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但后脑勺的剧痛令她昏昏沉沉,手臂上的血染红了地毯。她在恍惚中听见李兆骏和父亲缠斗的声音,李建明完全疯狂了,一直朝路漫漫身上扑,要拿刀捅她。李兆骏不愿弄伤父亲,只能全力阻挡他伤及路漫漫。 突然,路漫漫听见李兆骏惨叫一声,瞬间,世界静止,她努力撑起来,一看——李兆骏侧身倒在地上,双手按住腹部,眼睛惊愕地盯着父亲,脸上痛苦不堪。 路漫漫尖叫,李兆骏的白衬衫上一大片血渍晕开,好多好多血,溪流一般从他指缝里喷涌而出。李建明傻了,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刀,上面的血滴下来,混乱之中,他捅伤了李兆骏! 路漫漫忙冲到浴室,将一条毛巾揉成一团,用力压在李兆骏的伤口上,他惨叫一声,蜷起身体,喘着气说:“漫漫,你做得很对,用力压紧,千万别松开,用力……” 咣当一声,刀子掉在地上,李建明这才回过神来,扑到李兆骏身上:“儿子,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司徒修远赶来了,他和马三看见这惨烈而混乱的场面,惊呆。马三立刻拿起电话叫救护车,司徒修远跪在地上抱住李兆骏的头:“兆骏,听得见吗?坚持住,保持清醒!跟我说话!” 李兆骏脸色苍白,眼皮沉重得好似抬不起来,喘气如牛。他的手上都是血,抓住路漫漫的胳膊,微弱地说:“别报警,他是我父亲……” 说完这句话,他就失去了知觉,再也唤不醒。 路漫漫嚎啕大哭:“不要死,兆骏!兆骏!” 救护车终于来了,救护人员接手,路漫漫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医生马上按压住伤口,说:“可能刺破了脾脏,大量失血,我们要马上给他输血。” 司徒修远立刻说:“我跟伤者血型相同,抽我的血。” 司徒修远和路漫漫随车而去,李建明也要跳上车,马三拽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李先生,您不宜现身,跟我来。” 马三的顾虑是对的,当李兆骏送进手术室抢救,路漫漫则由急诊室医生给她缝合伤口。 她的胳膊正在缝针的时候,警察出现了,林佑威带头。他蹲在路漫漫面前,说:“我一听说伤者是李兆骏和路漫漫,就赶过来了,你情况如何?” “皮外伤,不碍事。” 司徒修远献了400毫升的血,休息了一会儿,此时走过来,语气轻松地对林佑威说:“一点小事,居然惊动林警官?” “小事?在警察看来,刀伤都不是小事。” 林佑威不理司徒修远,盯着路漫漫问:“谁割伤你?又是谁刺伤李兆骏?” 路漫漫心里天人交战,在这关键时刻,司徒修远的心也提到嗓子眼。路漫漫咬咬牙,冷静地说:“是我和李兆骏争执,我不小心刺伤他,我胳膊的划伤是他正当防卫造成。” “是你刺伤李兆骏?”林佑威不愿相信,反问。 司徒修远张开嘴,想说什么,路漫漫立刻给他一个眼神,叫他守口如瓶。 “是,我们有点感情纠纷,一时冲动,打起来。” 林佑威盯着路漫漫的脸,想看她有没有说谎。路漫漫这她一生中从未撒过如此弥天大谎,手心里都是汗,可是她的脸上波澜不惊,诚恳的模样令人不得不相信。 林佑威不死心,他总觉得事情哪儿不对。 “漫漫,我认识你,我不相信你会暴力攻击别人。刀呢?我要验指纹。” 司徒修远背上冷汗直冒,路漫漫却有条不紊地回答:“我用的是我厨房的一把厨刀,如果你真的想看,尽管拿去验,上面只有我的指纹。” 她心里有数,李建明是存心要杀她,为了避免留下指纹,一直戴着手套。 林佑威沉吟片刻:“漫漫,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如果李兆骏抢救无效死亡,你就是过失杀人罪,要坐牢的。” 路漫漫却出奇冷静:“如果兆骏死了,那就是我害死他的,你亲自来抓我吧,我不会逃。” 司徒修远闻言,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这时,医生推门而入,说:“伤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们给他止了血,修补了破损的脾脏,留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静养。” 所有人都松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归位。司徒修远瞥林佑威一眼,走到病房外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林佑威就接到上头的指示,叫他不要再管这个案子,因为“私人情感纠纷,无需立案调查”,林佑威无可奈何。 他握住路漫漫的手,压低声音说:“我绝不相信你会拿刀捅人,我担心你的安危,你没对我说实话。你留在盛京干嘛呢?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步步惊心,你别惦记你姐的案子了,还是远走高飞吧。答应我,如果你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 路漫漫眼眶含泪,哽咽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只要你不是罪犯,我们就还是朋友。” 林佑威带着同事离开,在门口遇见司徒修远,他冷冷地对这位大少爷说:“金钱权势居然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你们这些豪门公子太嚣张了。漫漫是无辜的,请你别害死她。” 司徒修远举起双手,表示他的无辜:“林警官,相信我,我是最不愿意伤害漫漫的人。” 路漫漫的刀伤并不严重,缝了15针,没有伤到神经。司徒修远看她雪白胳臂上凭空添这么一道伤口,心如刀绞。 医生说:“伤口不碍事,按时换药,注意清洁卫生,这是可吸收的缝合线,不需要拆,会自行消失。” 司徒修远在路漫漫耳边说:“之后我会让家庭医生来照看你,别担心。” 路漫漫到病房去看李兆骏,他因为药物的作用昏睡,手上插着输液管。她伏在床边,握住他的手饮泣。司徒修远摩挲她的肩膀:“兆骏没事的,别担心。” “他是为我挨这一刀,我好害怕……” 司徒修远的目光关切地锁定路漫漫,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回家。” “我无处可去,风云大厦,我是再也不想回了。” “跟着我,怎么会无处可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跟我走。” “不,我不去你家……” 司徒修远充耳不闻,半拖半抱,将路漫漫带出病房,走到停车场,塞进车里。车子迅速驶往滨海区,已是人间四月天,阳光灿烂的日子,而她的心是一片冰天雪地。 他将路漫漫抱在怀里,喃喃地说:“真是吓坏我,以为会失去你,漫漫,如果你死了,那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也许我该死……” “嘘……”司徒修远将手指按在她唇上,制止她说出自轻自贱的话。 惊吓加上受伤流血,路漫漫累极,倒在司徒修远昏睡过去。第二天,路漫漫醒来,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左右环顾,才发现身在司徒家,这是她原本的卧室。她叹息一声,悲欣交集,兜兜转转,都栓在这个命运的死结之上。 过了几天,路漫漫才觉得飞散的魂魄归了位,卓雅和司徒雪霏听说发生的事,都不敢相信。李建明是个忠厚可靠的人,三十几年来,他好像司徒家的忠仆,为集团,为这家人,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而在外面,拥有一家著名事务所的李建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许多名流权贵,都敬他三分。万万想不到,他会做出持刀杀人的事,而且,居然刺伤自己的亲生儿子,差点送命。 这天,路漫漫独自开车去医院看望李兆骏,带着滋补老火鸡汤。 李兆骏脸色好了些,靠在床头看文件,路漫漫敲门进来,他放下一叠资料,笑脸相迎。 368、要面子还是要幸福? “你真是工作狂!”路漫漫说。 “医生还不让我出院,我总不能扔下公司的事情不管。”李兆骏一脸无可奈何。 路漫漫打开鸡汤,倒在小碗里递给他。 “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先吃点东西。” 李兆骏喝着香气扑鼻的鸡汤,问:“你熬的?” “我哪里有这么好的手艺,司徒家的厨子特地为你做的,文火熬了四五个小时。” 李兆骏眸子一暗:“你又回去住了?” 路漫漫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说错话。 “嗯,修远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求我回去住。不过,我……不会待太久。” 李兆骏凝视她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脱口而出:“你要离开?去哪?” 路漫漫露出一丝微笑,静美如花。 “天涯海角,总有我容身之处。我不能在横插在你跟修远中间,让你们两个为我而痛苦。” 李兆骏放下汤碗,头垂下,肩膀也垮下去,整个人好似被抽空力气。 “是我不好,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联合小股东,在公司里架空修远的势力,夺去他的总裁位置,取而代之。我以为,当我变成一个强大的男人,我可以重新夺回你。殊不知,我的愚昧引发了父亲的疯狂,让他以为杀死你可以解决我和修远的矛盾。” 路漫漫垂首不语,只是握住李兆骏的手,告诉她,她并未责怪他。 李兆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甘心,漫漫,我们曾经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不要走,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修远不是你的良人,他太极端,与他在一起,好似烈火焚身,你会受伤。” “我的世界里,一切都崩塌了,曾经相信的,深爱的,依靠的,我都已失去。兆骏,在这里我已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我想要改变这种生活。女人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吗?不,我不愿做任何人的附庸,我只是我自己。” “说什么都留不住你,对不对?” 路漫漫含泪点头。 李兆骏握住她的手不松开,声音颤抖:“我还有一张王牌,想想梦晓吧,漫漫,她从未体验过母爱,她内心深处当你是妈妈,kai的心脏在她身体里跳动。如果你拥抱她,就会听见kai的心跳。你不想守护她,看她健康成长吗?” 路漫漫摇头说:“求求你,不要攻击我的软肋。我很爱梦晓,但我不能做她的妈妈。感情是不能复制的,怜悯也不是爱情。兆骏,放手,让我们三个人都自由。” 李兆骏心灰意冷,这就是命中注定的情劫,无法超脱,不能幸免。 二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窗外黄昏的霞光悄然黯淡下去,如一层一层晕染水墨的画。路漫漫起身告辞。 李兆骏叫住她:“我必须要感谢你,在警察面前替我父亲遮掩顶罪,那是天大的恩情,我欠你。” “不用谢我,李先生只是一时冲动。他一世英名,不该这样轻易葬送。我还年轻,哪怕真的惹上麻烦,也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她站在门口,夕阳金色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她看起来美丽非凡。李兆骏笑中带泪,对她说:“我会替你保密,你要走,就越快越好,别让修远抓住你。我得不到,也不想让他得到,这件事,我会吃一辈子醋的。” “你们还是好兄弟,对不对?” “是,血浓于水,不可更改。” 签证已经拿到,路漫漫秘密地订了机票,没有惊动任何人,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收拾行李,打算就空手上飞机。其实只要狠得下心,衣服鞋子包包全都是身外物,没必要像蜗牛背着壳一样扛来扛去,拎一个小手袋,装上手机钱包护照,满世界都可以去。 司徒修远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对她嘘寒问暖,每天仍然和她有说有笑,一起吃饭,一起跳舞,一起画画,就差夜里没一起睡了。其实他一直明示暗示,毛手毛脚,都被路漫漫以“身体不大方便”为理由,不许他夜里跑到她房里来流连。 他像欣赏一幅画那样看路漫漫,近看,远看,在不同的光线和心情下看,不管怎么看,路漫漫都那么美丽。她十七岁时是漂亮女孩,到如今,魅力与日俱增,那种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令任何男人看一眼都会呆住,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子,时光的精粹在她身上凝固,她好似没有年龄,天真又成熟,性感又纯洁。 李兆骏出院那天,司徒家的人和路漫漫都去医院接他。李梦晓丝毫不知亲爱的爹地受伤住院,大人们存心要瞒着她,只说李兆骏出差去了。此举实属无奈,否则,让人怎么解释?爷爷发疯要杀人,结果误伤爹地? 医生护士来做最后的检查,佣人帮忙收拾东西带回家。 司徒雪霏和叶青十指交扣出现在众人面前,黏糊得像麦芽糖。卓雅看女儿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春风得意,心中酸软,两个儿女,总算有一个找到归宿,虽然叶青不是她理想的最佳女婿,可正如司徒雪霏自己说的那样——有钱公子抓抓一大把,可会像叶青这样掏心掏肺爱她的,只有一个。 “面子”和女儿终生幸福,哪个更重要?卓雅在关键问题上,总算没犯糊涂。司徒雪霏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大消息”。 她举起左手,得意洋洋地展示:“看,我的戒指,叶青向我求婚了,我答应啦。” 卓雅第一个张大嘴,蹦起来,指着二人说:“你们订婚怎么能偷偷摸摸,不跟长辈交代一声?” 司徒雪霏摇头晃脑地说:“这不就交代了吗?连同兆骏也第一时间知道。” 卓雅长吁短叹,抓起女儿的手细看,皱眉说:“戒指款式还不错,可蓝宝石也太小颗了,至少得十克拉才像样子。” “妈,叶青已经倾他所有买戒指给我,足够诚意啦。” “那至少要补办一次订婚宴吧?” 叶青笑眯眯,不吭声,只让司徒雪霏说话。 司徒雪霏说:“我们都想好,直接结婚,我跟叶青也谈了这么久的恋爱,不想再拖拖拉拉。叶青已经复职,重新回到迅科通讯任人力资源部门经理。我们就在盛京安家。” 卓雅试探着问:“你俩千万别给我搞些别出心裁的花样,什么跳伞潜水之类的,也不许偷偷摸摸两个人跑去某个地方注册。要办就要体体面面。” “那当然,我要办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广邀宾朋,大肆收礼金,把全部的钱设立一个慈善基金,帮助我支教的那个乡村办小学,办中学!” 李兆骏率先拍手称赞:“好主意,我一定给你个大红包。” 路漫漫轻轻捏一下司徒修远的手,低声说:“你们的司徒大小姐嚣张跋扈,居然会和叶青这样忠厚温和的男人结婚,命运真是奇妙。” “是,你要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创造奇迹。”司徒修远语带双关。 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李建明突然出现,气氛顿时凝固,这些天,这个始作俑者从未来探视,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内疚而闭门不出。 路漫漫下意识地颤抖一下,往司徒修远身后躲避。李兆骏咳嗽一声,招呼说:“爸,你来了?我身体没有大碍,出院手续办好了,这就回家。” 李建明眼睛红红的,嗓音低哑,他说:“去我那儿,所有人一起。” “嗯?爸?去你那儿做什么?” “我有话说。” 叶青心细如发,察觉路漫漫的不自在,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跟路小姐是外人,你们两家谈事情,我们就先离开。” 李建明沉声说:“不,路小姐一定要来,叶青,你也不是外人,司徒家的事你都清楚,你也一起来。” 司徒雪霏抓紧叶青的手不松开,他现在可不是外人,马上就是一家人啦! 路漫漫紧紧抿着嘴,不吭声。司徒修远安抚她说:“这么多人在,我陪着你,不用害怕。” 一群人浩浩荡荡分别开三辆车到李建明所住的四合院,老城区街道狭窄,司机放下人之后,卓雅便打发他们都先离开,稍晚些再来接。 李建明推开房门,扑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树灿若红云的桃花,满目春色,争奇斗艳。大家都围着树赞不绝口。 李建明已经把女佣遣走,他亲自进屋,端出茶具泡茶,就在花园石台上摆开。李兆骏腰间伤口仍在,他小心翼翼地在一张藤椅上坐下,卓雅给他垫上靠枕,尽可能让他坐得舒服些。其他人就在古意盎然的石凳木几上随意就坐。 路漫漫心想,李建明在寸土寸金的老城区置办这一处宽敞雅致的四合院,其价值不亚于市郊一栋别墅,可见其从业三十余年,颇有积蓄,身家丰厚。这样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大律师,怎会发疯来杀她呢?人啊,感情冲动之下,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冲动犯罪,善良的人也会变成恶魔。 369、桃花树下埋藏的秘密 喝过一轮茶,李建明定定神,开口说话:“首先,我想对路小姐说抱歉,我所做的,不想找借口开脱,当时,我确实想置你于死地,当时我认为,你死掉,是避免兆骏和修远争斗的最佳解决方案,一了百了。” 兆骏苦笑:“爸,那是不可能的。她即使死了,我和修远心里的伤痕也不会愈合。” 李建明低下头说:“是啊,我老糊涂了,感情的事,没那么轻易就抹杀。卓雅嫁到司徒家这么多年,我仍然爱她,爱意从未消磨。” 卓雅眼眶潮湿,背过身去抹泪。 司徒雪霏有点不耐烦:“李叔,如果你只是要抱歉,私下对路漫漫说就是,没必要把我们都集中起来吧。” 李建明冷静地说:“雪霏,你稍安勿躁,我今天要说的,是缠绕我多年的心魔,要解开那个最残忍的秘密,关于阿雄的失踪……” 路漫漫第一个蹦起来:“司徒雄?你知道他的下落?” 司徒修远的记忆几近恢复,虽然他已经想起了很多事,但还有断裂的碎片无法弥合。此刻他期待李建明说下去。 “我爸爸究竟遇到什么事?”他问。 李建明的思绪飞回那年夏天。 “那个夏天特别热,露娜从德国回来,带来一份dna检测报告,原来她在德国生下一个男孩。阿雄跑来找我商量,说露娜借此要挟。阿雄虽然风流些,和女人逢场作戏,但面对自己准儿媳的勒索,他还是慌了手脚,怕被修远得知,父子感情破裂。他不得不答应露娜的要求,许诺给她房产,还让修远尽快跟她结婚。可是露娜需索无度,狮子大开口,要阿雄把集团股份的百分之十划给她,还要当盛天娱乐的老板娘。” 听到这里,司徒修远咬紧牙关,嘴唇惨白。 “出事那天,他带露娜出海,打算跟她最后谈判,想给她一笔款子了结此事,不想让她嫁给修远。露娜却不肯就范,她一定要借司徒家的地位,进入上流社会。” 路漫漫声音颤抖,问:“是司徒雄杀死我姐姐的吗?” “是。阿雄不知从哪里弄来氰化物,还带上他收藏的手枪,装上消音器。他上船之前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谈不拢就杀死你姐姐。” 卓雅追问:“你是不是帮凶?” 李建明注视卓雅,眼神悲伤:“不,阿雄如果跟我商量,我绝对会阻止他,或者,帮他安排得更加周密。总之,后来发生什么你们从警察那儿知道了,露娜喝下混了氰化物的酒,当场毙命。阿雄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个冷血的谋杀犯,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完美地消灭犯罪证据,他看见露娜死亡的惨状,吓得惊慌失措。他开快艇离开大船,在一个偏僻的码头靠岸,找了辆黑出租,直奔我家。” 司徒雪霏紧张地问:“然后呢?爸爸逃去哪里了?是你帮他的吗?” 李建明灌下一杯茶,镇定心神,仿佛耗尽全身力气,才能说下去。 “阿雄已经失去理智,在我屋里举着手枪,乱喊乱叫,他说,反正杀了一个,无所谓再多杀几个人,他打算先回家把路漫漫弄死,因为亲姐妹之间没有秘密,他觉得路漫漫肯定知道内幕。解决掉路漫漫之后,他还要飞去德国,把露娜母亲、继父和那个孩子,就是kai,全部杀死。他当时狞笑着对我说,全部死光光,就没人知道他干了什么事,这个秘密就会永远不见天日。” 司徒修远苦笑:“太可悲,我无法相信父亲英明一世,会变得那么可怕。” “修远,我也不信,我想夺走他的手枪,阻止他犯傻,他又哭又闹,最后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说要报警自首。我当时一瞬间想到卓雅,想到你们兄妹,如果阿雄被捕,他与准儿媳通奸,谋杀女明星的事,一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这样可怕的丑闻,你们如何能承受?以后有何颜面在盛京立足?我不能眼看着阿雄毁掉这个家,于是……” 卓雅牢牢盯住李建明,嘴唇哆嗦:“于是,你杀了阿雄?” 李建明痛苦地凝视卓雅:“我守护了你一辈子,就想让你平安喜乐,享受荣华富贵。你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养育了修远和雪霏这对儿女,你们卓家是何等显赫。我不能让阿雄一个人毁掉你的一生。如果他死了,露娜丧命,就是个悬案,警方肯定会怀疑他,但找不到人,就结不了案。我们可以动用上面的势力,把案子压下来,不许媒体报道。” 卓雅不敢置信,站起来大喊:“我不相信!建明,你撒谎,你怎么会杀人?” “是我杀的,我趁阿雄不注意,夺走他的枪,用一个靠枕捂住他的头,在他头部开了一枪。那枪装着消音器,只是噗一下,阿雄就不动了,鲜血缓缓地渗透靠枕。” 所有人都凝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司徒雪霏紧紧掐住叶青的手,指甲嵌进他手心,他抱紧她,怕她晕倒。 李建明接着说:“等阿雄断气,我收拾干净屋子,擦干血迹,将手枪上的指纹拭去,第二天到大宅,悄悄放回保险箱。我原本想把枪扔到什么地方,又怕被警察找到,节外生枝,不如放回原处,免得修远发现手枪不见,生出疑心。” 静默许久,司徒修远问:“爸爸的尸体在哪里?” 李建明站起来,指一指那棵桃树,说:“就在那儿。那晚,夜深人静,我独自挖了一个坑,把阿雄的尸体和沾了血的靠枕毯子都用一张浴帘裹起来,埋到坑里,再填上土,第二天又买了些花草种在上面,砌一圈石头把树围起来,免得被人踩到。” 路漫漫听到这里,看那一树桃花烂漫,美得妖异,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她曾在这棵树上摘了一颗鲜桃和卢卡斯分着吃,一阵剧烈的恶心,胃酸涌上来,她忍不住冲到墙角呕吐,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 她的眼泪涌出,终于,真相大白,她想笑,又想大哭一场。 比她先哭出声的是卓雅和司徒雪霏,司徒修远和李兆骏反而特别冷静,走到一起低声商议。李建明默默地走到路漫漫跟前,也蹲下来,对她说:“你可以选择报警,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明白,你追着这件案子不肯放弃,就是要求个水落石出。如今你得知真相,作为一个成年人,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该怎么做。” “你认为我姐姐该死吗?”路漫漫泪流满面。 李建明点头:“是,她该死,因为修远不碰她,她怕失去地位,得不到好处,就去勾引阿雄。毫无廉耻,不讲伦理。她所作所为,对修远,对司徒家的名誉,甚至对你和你的家人,都是羞辱和伤害。她是自寻死路,罪无可恕。” “那我呢?你想杀我,因为我也是坏女人吗?” 李建明苦笑,摇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我。” “不,李先生,你说得对,我就不应该出现在盛京,这是我最大的错误。”路漫漫苦涩地说。 司徒雪霏猛地起身,声音颤抖,握紧拳头,悲愤地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叔,我怎知你的话不是骗我?” 李兆骏瞪大眼睛:“杀人是重罪,怎会说谎骗你?” 司徒雪霏跺脚,哭道:“我不管,我要亲眼看见才信!挖出来给我看!” 她这一哭,司徒修远咬咬牙,说:“挖!” 叶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两兄妹,坚决地说:“此事非同小可,时隔多年,遗骸必然腐烂,恐怕你们无法接受。非要如此,就让我来做吧,我是外人。” 李建明默默无语地站在一旁,司徒雪霏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路漫漫觉得浑身无力,在石凳上坐下。 李兆骏和司徒修远站在桃花树下,盯着叶青。叶青戴上劳动手套,拿一把铁锹,按照李建明的指示挖掘。谁也不吭声,连咳嗽都没有,只听那一下,一下,一下……挖土的声音,好似挖在他们心上一样。 铁锹触到了一样东西,好似塑料布,叶青停下,蹲低,拂去泥土。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但三个女人被隔在一边,什么都看不见,司徒修远和李兆骏弯腰端详那可怕的头颅,眉头紧皱,面露苦涩。 司徒修远哑声说:“面目难辨,叶青,给我看尸骸的左手。” 叶青用铁锹继续掀开泥土,找到手的位置,已是白骨森森。司徒修远蹲下去,看真切了,转身对母亲和妹妹说:“是父亲无疑,他佩戴的手表是我们在五十大寿时所赠的那支百达翡丽白金表,还有婚戒,和田白玉手串……” 卓雅和司徒雪霏闻言,嘴巴张开,似乎想趋前查看,司徒修远阻止:“别看,千万别……” 司徒雪霏放声痛哭,卓雅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李兆骏和司徒修远商量:“怎么办?” 李建明踱步过来,淡然地说:“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夜睡安稳过,总觉得听见阿雄在房子里走动。每天看见那棵桃树,就想起他死去的模样。我精心照料这棵树,给它浇水施肥,就好像在给阿雄扫墓一样……你们若想报警抓我,我心甘情愿受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370、恩怨一笔勾销 司徒修远沉默许久,突然跪下来,在泥坑旁边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对父亲说:“爸,恕儿子不孝。然而,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我要保护活着的人。” 他转身对所有人说:“此事务必守口如瓶,杀人罪的追诉期是二十年,等期限届满之后,我们再想法子正式安葬父亲。现在……只能维持原状。” 大家面面相觑,最终,把视线转向卓雅,被杀死的是她的丈夫,要怎么处理,就听她怎么说。 卓雅内心翻江倒海,天人交战,看看李建明,又看看儿女,终于颤声吩咐叶青:“仔细掩埋好,莫叫人看出破绽。我们以后就到此处拜祭吧,慢慢再做计较。” 叶青点点头,埋头干活。司徒雪霏掩面哭泣,路漫漫还站在墙角发呆。 司徒修远朝她走去,握住她双手,声音悲戚:“漫漫,如今真相大白,你姐姐,确实是我父亲杀的,你可恨我?” “恨你?我应该恨的人已经躺在那棵桃树下了,我要报仇,也寻仇无门。” 司徒修远露出苦涩的微笑:“仇人的儿子,也是仇人。” 路漫漫低声说:“狐狸精的妹妹还是狐狸精。” 这时,李兆骏走过来,沉痛地说:“那,杀人凶手的儿子,也是凶手?我们三个怎么办呢?命运跟我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三人都低头,这是无法回答的诘问,打不开的死结。 叶青满头大汗,终于将翻出的土重新覆盖好,细细填平,恢复原样。无人知晓,在这灿烂的桃花树下,埋藏着恐怖的秘密。 卓雅理一理鬓角,从容地说:“孩子们,你们都走吧,我跟你李叔有话说。” 大家心领神会,悄悄退出。 卓雅面对李建明,说出一句不可思议的话:“谢谢你,建明,你为了我,双手沾了血。” 李建明双眼含泪:“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怎能容忍阿雄做出那种苟且之事!” “我明白,这三十几年来,你孤身一人,不娶妻,不远游,不离不弃地守护着我。” “我爱你啊,雅,我恨自己当年一穷二白,无权无势,不能和你厮守,眼睁睁看着你嫁给阿雄。如果我当年勇敢一些,带你走,今日,修远和雪霏也应该是我的孩子,我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不,是我当年懦弱,父母之命不敢违背,婚姻不过是金钱和权力的交易,嫁给什么样的人,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建明,是我辜负你。” 风吹过,桃树窸窸窣窣作响,花瓣漫天飞舞,两个老人紧握双手,凝视彼此,额上的皱纹是岁月的痕迹,而他们眼里看见的,仍是多年前风华正茂,青春焕发的爱人。 无人知晓,那是纯真又大胆的恋爱是如此深刻地种在心里,纠缠成一世的宿命。他们仅有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就有了李兆骏。为此,他们这一生,都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晚,卓雅直到深夜才回大宅。她亲自下厨,给李建明做炸酱面吃。李建明吃得很香,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在他简陋的大学宿舍里,吃着卓雅做的面条,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走出四合院,几个年轻人站在巷子口等司机来接。司徒雪霏见抱住叶青的腰,不松手,千言万语都堵在心里,不知从何说起。 叶青悄悄对她说:“我愿为你赴汤蹈火,不要说谢谢,你是我的爱人,我是你的靠山。” 他懂她。司徒雪霏把眼泪都抹在他衬衫上,哀哀凄凄地哭着。 路漫漫静默地站在最后面,不说话,左手握右手。 李兆骏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说:“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代父亲向你致歉,他隐瞒事实这么多年,给你带来难以弥补的伤痛。我知道你对露娜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如果父亲早点说出来,也许你不会这么难受。” “李先生杀的是司徒雄,我要恨,该恨那个人。不过他也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吧。我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死缠烂打要求个所谓公道,到此为止。” 车子来了,司徒修远拉路漫漫同去,临别,李兆骏轻轻拥抱路漫漫,在她耳边说:“谢谢你放过我父亲!” 谁也没想到,事情并不会就这样终止。第二天早上,李兆骏接到四合院那边佣人的电话。 “李先生出事了,快来!” “怎么回事?” “我早上来收拾打扫,发现先生没出门,敲卧室门也不应。我走进去,以为先生睡熟了,叫了几声,他都不动,我才发现……先生他……他死了!” 李兆骏忍住伤口的疼痛,让司机送他去四合院,院子里那棵桃树仍然吐露着芬芳,桃花开得红艳艳。树下的土似乎毫无异样,只是被翻动过一次,重新打理了一番。无人知晓,那下面曾经埋葬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走进屋里,看见父亲躺在他卧室的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胸口,神情安详。李兆骏伸手一探鼻息,完全没有呼吸。 他缓缓在父亲身边坐下,环顾房间,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床边没有任何药物,也没有遗言,不像自杀。 他拿出手机,第一个打给家庭医生,第二个打给卓雅。 司徒兄妹陪着卓雅赶到诊所,看见李建明脸上已经盖上白布,她冲进去抱住尸体哀声痛哭,李兆骏不住安抚。医生在一边说:“节哀顺变。李先生没有受什么折磨,他是在睡梦之中突发脑溢血死去,这个年纪,也算寿终正寝,各位不必太过悲伤。” 李兆骏等医生走后,对卓雅说:“父亲爱了您一辈子,他做的事,都是为您。司徒叔叔的遗骸得到妥善处置,多年心结解开,我想,他是卸下重担,彻底解脱。这个结局,也许是最理想的。他完成心愿,保住了司徒家的名誉。请不要太过悲伤,您要好好活下去,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卓雅泣不成声,保住李兆骏,哭个痛快。李兆骏悲伤地拥抱她,这是她的母亲,是他这辈子又爱又恨的人,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妈,别哭。” 卓雅听到这一声“妈”,彻底嚎啕大哭。 这就是人生啊,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一二,只得抓住那仅有的一点慰藉,了此残生。 从医院回来,司徒修远到路漫漫屋里去看她。她正坐在窗口发呆,画架上的画布是空白的。 “想画什么?” “想画的很多,可不敢落笔。你看这画布多么干净,可第一笔下去,就再也无法更改。” 司徒修远感慨地说:“人生就像画画没有橡皮擦,错了,也只能将错就错。” 路漫漫眼底萦绕着哀愁,低声说:“也许错到底,也是一种幸福。” “像我跟你两个,要犯错,就一起堕落吧。” 他将她揽入怀中,吻她丰盈的秀发,她温顺地闭上眼睛。 晚餐异常沉默,气氛凝重,只有碗筷磕碰的轻微响声,卓雅和两个儿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司徒雪霏问:“李叔的丧礼什么时候办?” “兆骏在操心,日子定在两周后。要通知的亲朋好友挺多,需要一些时间。”卓雅回答。 “妈,我们要参加吗?” “为什么不?李叔待你们不薄。” 司徒雪霏酸酸地说:“可是,爸爸是李叔杀的。我们要去给杀父仇人磕头致谢吗?” 路漫漫冷不丁地插话:“当年李先生若不杀司徒先生,我恐怕早就遭毒手。人在极端情况下出于激愤和冲动做出一些反常的事,并不证明他本性残忍。司徒小姐,李先生已经去世,人死如灯灭,恩怨一笔勾销吧。” “你别装清高!”司徒雪霏冷笑着讥讽。 “雪霏!”司徒修远喝止妹妹,“马上要嫁人了,脾气还不收敛一点,眼里除了母亲兄长,其他人都不是人吗?你这样的性格,日后怎么伺候公婆?嫁了人,叶青的父母等于你是你的父母,他的兄嫂侄儿,你也要真心相待。” 司徒雪霏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卓雅转移话题,问:“婚礼打算在哪儿办?要不要去苏黎世,或者伦敦,巴黎?” “就在盛京,叶青的老同学老战友多着呢,全部请来,要办得热闹风光,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司徒雪霏嫁给叶青。” 夏梦听说司徒雪霏要结婚,约她出来喝茶,在一处靠海的私人会所。司徒雪霏和叶青手挽手,准时出现,都穿着轻松的便服,神清气爽。尤其是司徒雪霏,嘴角好似一直上翘,笑意藏不住。她难得穿平底乐福鞋,显得小鸟依人,不时仰头跟叶青说话,叶青宠溺地吻她额角,强壮的胳膊护着心爱的女人。 夏梦迟到了,她不是独自前来,身边有男伴。司徒雪霏吓一跳,差点以为那是“乔治”,定睛一瞧,幸好不是,否则还不尴尬死。 夏梦边打招呼,边解开风衣,男伴殷勤伺候,替她脱下风衣,拉开椅子。夏梦神情骄矜,根本不介绍男伴给司徒雪霏他们一对,当他是仆人一般,那男人却悠游自在的模样,闲闲地翘起腿来。司徒雪霏明白了,这也是个按小时收费的“伴游”。 忽然,司徒雪霏心里一阵恶心,差一点点,她就和夏梦一起堕落,如果她跟乔治睡了,而乔治又伺候夏梦,那可真是一辆汽车大家一起“开”,其乐融融啊。 幸好,她悬崖勒马,没有走上冶游放荡的道路。 371、说不出口的再见 夏梦今日穿着一件月白真丝旗袍,前襟绣着深深浅浅的粉红樱花,正符合春景,只是身材瘦削单薄,总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她的打扮举止,活脱脱是一副宋代仕女图,可做派却是美国性解放女权主义的调调。 夏梦盯着叶青瞧,大胆地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笑问:“叶先生如今在哪儿高就?司徒集团吗?” “不,我还是在迅科通讯任职,换了个岗位,原来做产品售后,现在管人力资源。” “哦?那司徒夫人可有意见了吧,自家女婿替别人打工。” 叶青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彼此都有妥协,也有坚持。我想选择喜欢的工作,同时也会接受司徒家的一些安排,让雪霏生活得舒服惬意,和家人也保持联系。” 夏梦问司徒雪霏:“婚后你们俩单独住吗?你家大宅很漂亮,估计你舍不得搬出来。” 司徒雪霏笑道:“这回你猜错了,我跟叶青婚后住山上的玫瑰别墅,就我们俩,神仙眷侣,与世隔绝。” 叶青握住她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夏梦有些酸溜溜地问:“婚礼在哪家酒店办?” 司徒雪霏犹豫片刻,低声说:“太庙。” “呵,这么大的排场?皇帝女儿出嫁也不过如此!” “这是母亲的意思,因为卓家那边多男丁,我是同辈里仅有的两个女孩子之一,表姐跟美国劳工跑到国外注册,冷冷清清的,长辈们心里不爽,就要借着我出嫁的机会,风光大办。” 夏梦笑着转向叶青:“你没意见?” 叶青摊开手:“司徒家的掌上明珠都归我了,心满意足,其余都是小事,长辈们想怎样我都配合。” 夏梦拍手道:“真是皆大欢喜!” 正聊着,司徒雪霏接到电话,开心地对大家说:“我亲自设计的婚纱已经缝出样衣,我要去试穿,夏梦,你一起来吧,给点意见?” “叶青帮你穿就是,我么,就不去当电灯泡了。”说着,身边男伴捏一捏她的肩膀,俩人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情欲,司徒雪霏心中有数了,拉着叶青告辞。 婚纱做得美轮美奂,鱼尾旗袍式,上面缀满立体玫瑰花蕾丝和珍珠、施华洛世奇水晶。为了配合叶青送的蓝宝石戒指,卓雅为女儿特地从卡地亚订做一副同样款式的耳环。司徒修远更是大手笔,打算从苏富比拍卖行弄来一顶前沙皇宫廷流落民间的古董钻石王冠给她佩戴。 现在就等珠宝首饰齐备,二人便行大婚。 此刻,司徒雪霏穿着初具规模的婚纱,三个裁缝围绕着她忙活,要把尺寸调整到最佳,叶青隔着一道帘幕问:“嘿,好了没?给我看看。” “不行,不能让你看见,要等结婚那天让你惊艳。” 叶青笑:“你穿什么都美。” 司徒雪霏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相信,她一定会是最美的新娘。 卡地亚制作的蓝宝石耳环送到家中,司徒一家人围坐在客厅欣赏,让司徒雪霏试戴,路漫漫站得远远地瞧着。司徒修远走进她,悄声说:“我已看中一顶珍珠王冠,是法国王室的旧物,等我联系到藏家,买给你。” 路漫漫淡淡一笑:“王冠?什么场合戴呢?婚礼?” 司徒修远深情地注视她:“我说过,我会把天堂盛在黄金盘子里送来给你,你不相信我?” “你做得到,只是,我不想要。” 路漫漫有些意兴阑珊地告辞,她要去看望李梦晓,今天她将要复诊,检查心脏移植后的运转状况和有无排异反应。 她看见了李兆骏,微笑打招呼,和他一起在医院的走廊里坐下,李梦晓正在接受医生的各项检查。 “但愿一切都好。”路漫漫衷心地说。 “会的。”李兆骏握住路漫漫的手,她没有挣脱。 “你伤口怎么样?” “还不错,休养一阵子就会痊愈。” “很抱歉,我可能不会出席你父亲的葬礼。” 李兆骏心里雪亮,路漫漫怎么会去呢?她应该马上就会消失了。 “我明白,我也没有理由叫你出席一个试图杀害你的人的葬礼,去给他鞠躬。即使那是我父亲,也不能抹杀他犯的罪。” “我不恨你父亲,他只是要维护自己爱的人。” 路漫漫从包里掏出一本画簿递给李兆骏:“这是我这段时间随手画的《送你一颗心》,我想把它留给梦晓,当有一天,她长大了成熟了,意识到kai的消失并不是个童话故事的时候,请你告诉她真相,把这本画簿送给她。” 李兆骏翻看画簿,kai的笑容浮现在眼前,他眼眶涌出热泪,忙歪头,伸手拭去。 二人在静默中坐了很久,直到李梦晓出来,医生说一切都好。李梦晓天真无邪,丝毫不觉两个大人之间的离别感伤,一手拉一个,去kfc吃了一顿,欢天喜地。 告别时,李兆骏很想问路漫漫,你什么时候走?可是张开嘴,却又沉默。路漫漫冰雪聪明,看透他心中所想,微笑说:“别问,我不会回答。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走了,对大家都好。” “你不在,盛京的春天都失色。” 路漫漫低头,钻进自己的车,启动,她在车窗里伸手出来挥舞告别,消失在李兆骏的视线中,他抱着女儿,抱得那么紧,生命中来来往往,深爱的人,珍惜的事,都渐渐消失,他所拥有的实在太少了啊。 司徒修远在家中,马三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神色严峻,点头低语:“我明白了,就是明天上午的航班,你都安排好了吗?” “全安排好了,行李也收拾妥当,机票在这里。” 马三将信封交给司徒修远,他打开,确认了一次。成败在此一搏。 马三告辞后,司徒修远去母亲房间找她,卓雅正靠在贵妃榻上假寐,午后暖暖的阳光隔着窗帘洒在她身上,司徒修远清楚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还有粉底也掩盖不住的几块老人斑。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坐在地毯上,把头伏在母亲怀里,像小时候那般。 卓雅醒了,伸手抚摸儿子的头发,休养了这么久,因为手术而剃得乱七八糟得头发总算长回来,如从前一般浓密乌黑。 “怎么了?因为妹妹要出嫁而感伤。” “嗯,我嫉妒,妈,我没想到雪霏会比我早成家。” “她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了。” “那我呢?妈妈,我会不会一辈子孤单?” “路漫漫不是在你身边吗?” “我想娶她,妈妈,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提出这个任性的要求,可是,能不能让我任性这么一次?” “她是露娜的妹妹,她和兆骏结过婚。” “那又怎样?妈妈,我爱她,爱了这么久,你都看在眼里。如果得不到她,我会死的。” “你不会死,修远,我不许你这样没出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卓雅有些愠怒。 “妈妈,那你想我如何呢?也许我不会死,可是我也不会再爱别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悔恨和感伤中煎熬。就好像你和李叔一样,到垂垂老矣,依旧不能冲破世俗的枷锁,得偿夙愿。我不想步你们的后尘,我想要和深爱的人一起老去,我不想后悔我没有争取过。” 卓雅摸到司徒修远的脸上都是滚烫的泪,她也哽咽,问:“非她不可?” “是,就算妈妈你因此而责备我,将我逐出家门,我也必须要娶她。当我不孝吧,你还有兆骏,他是一个更完美的儿子。” 卓雅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随你去吧,只是,别在我跟前,我眼不见为净。” 司徒修远如释重负,露出笑颜,伏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话,她睁大眼睛,大声说:“胡闹!你李叔的葬礼呢?雪霏的婚礼呢?” “自有人操办,我若一切顺利,这些事都来得及。妈妈,你不为我祝福吗?” 卓雅嘴唇发抖,想要发作,可看见儿子那双悲伤又期待的眼睛,什么都不出口,计较些什么呢?生命这样短,她痛苦了一辈子,不能嫁给深爱的男人,还要子女重复她的命运吗?在雪霏的择偶上,她已妥协了一次,不如妥协到底吧…… 她疲倦地挥挥手,低声说:“去吧,你们翅膀都硬了……” 司徒修远微笑着,拥抱母亲一下,离开她的卧室。 路漫漫她抓紧这一天的最后一点时间,拜祭了姐姐和kai,跟田甜和许愿一起吃一顿饭。她没对二人说起她的计划,仿佛只是一场平常的聚会。 席间,她趁许愿去洗手间,抓住田甜的手,问:“你和许愿的母亲相处得可好?” “还行吧,她一个人,丈夫死了,全部心思都投注在儿子身上,所以特别絮叨,我能理解。有一次,我在许愿的房子那边过夜,夜里没锁门,睡到一半,我突然发现房里有人,吓得我毛骨悚然,睁眼一看,老太太正悄悄过来给咱俩掖被角呢,我真是哭笑不得。” 路漫漫笑问:“那你有没有跟许愿沟通?” “必须的啊,第一次跟罗敏昊的父母搞得那么不愉快,我对这些事特别敏感。第二天一早我就跟许愿讲了,他估计跟他妈谈过了吧,之后这种事再没发生过,我在他那儿过夜的话,夜里都锁门。我能容忍他,因为我真心爱他。虽然他不高,不富,也不算特别帅,可是遇见了,爱上了,真是冤家路窄,一点办法都没有。”田甜脸上泛起柔情。 “那就好,别着急,慢慢来,如果相处不好,就别住在一起。” “幸好我自己有房子,总有退路。可见女人还得自己有钱,这样别人不敢看清我,我也随时有选择的余地。” “是的,你现在是老板娘,小富婆了。” “嘿,那是我们俩共同的生意啊。” “我没出力,那是你的事业,田甜,答应我,你要快乐。”路漫漫拉着她的手,认真地说。 田甜心里有预感,心里一热,猛点头:“你也要快乐,不管在哪里。” 372、没有你,我会死 路漫漫告别田甜,开车去林佑威的宿舍,她把车停在楼下,对着二楼林佑威的窗户扔一颗小石子。很快窗户就拉开,林佑威探头出来,正想骂哪个龟孙子敢调戏他,一看是路漫漫笑颜如花对他挥手,咧开嘴笑,蹭蹭蹭跑下楼。 路漫漫大大方方地跟他拥抱,反而是林佑威愣了,怪叫:“干嘛?你发花痴还是喝醉酒?” “咦,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备胎吗?” 林佑威不好意思地挠头:“那啥,喝醉了说的话你也当真?你是女神啊,女神是干嘛用的,是供起来拜的,只能意淫,不能真的……那啥啥。” 路漫漫微笑,从车里拎出一个纸袋给他。 “送你的礼物。” “哇靠,你是行贿吗?”林佑威看见纸袋里有一部最新款的ipad,皮套,保护膜什么的都齐备,配一副森海塞尔的耳机。另有一部iphone,也是刚上市的。面对如此大礼,他眼睛睁大,不敢置信。 路漫漫说:“我看你的电脑实在破旧,厚得像辞典,所以买一部新的送你。还有你那手机也太老土了吧,摔得坑坑洼洼。该更新换代啦。” 林佑威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只是个普通刑警,收入不算丰厚,不舍得买给自己的玩意儿,没想到路漫漫买大手笔送给他。 “你对我这么好,难道要我以身相许?” 路漫漫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对我的关心和陪伴,一点小小心意而已,不必看得太严重。” “你这话说得,怎么跟临终遗言似的?” “那你就当我是遗言吧。我要离开一阵子,说不定哪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林佑威明白了,他是个爽快人,不喜欢拖泥带水,他用力拥抱路漫漫,在她背上拍几下:“你要是个男人就太棒了,咱俩一定是铁哥们儿。” “下辈子我投胎当男人。”路漫漫笑着,也狠狠拍他几下。 和在乎的人一一说过再见,路漫漫觉得无比轻松,开车回司徒家的时候,放下车窗吹风,任由长发飞扬。 此时已是晚上,司徒家的大宅灯火通明,她停好车。走进大宅,在门厅犹豫片刻,还是走去起居室,司徒兄妹和卓雅都在,她礼貌地问好。司徒修远问:“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让厨房弄点吃的?” “我吃过了,这就回房休息。” 路漫漫锁上房门,仔细清点了一遍现金、护照和机票,把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随身的包里,明天打算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而该还给司徒修远的贵重珠宝,她收在抽屉里。本想留言什么的,又觉得太侨情。她和司徒修远之间无需言语,他们对彼此了解得太深刻了。 路漫漫洗个澡,从容不迫地从头到脚抹上保养品,舒舒服服地爬上床,双手叠放在胸前,安然入睡。 夜凉如水,月光幽蓝,司徒修远踏着月色进入路漫漫的房间。 他掀开被子钻进去,侧躺在路漫漫身边,身躯温暖。 路漫漫马上醒了,没有动。他把她的脸掰过来,悠长热情地深吻,在她耳边呢喃:“漫漫,我是如此爱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 374、交给命运来决定 路漫漫说:“我已精疲力竭,和你耗了这么多年,转眼我就快二十五岁了,求你放过我吧。” “是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们认识多久了?九年?我不怕,耗足十年凑个整数吧。” 路漫漫不敢置信地看着司徒修远,他的神情如此平静,好似下定决心这一生都可以倾注在爱她这件事上。 沉默许久,她哽咽地说:“傻瓜!” 突然,飞机剧烈地晃动起来,乘客们有些惊恐,广播里传出提示的声音:“飞机遇到乱流,请旅客们立即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路漫漫想起他们在阿尔卑斯山遇到飞机失灵而迫降的经历,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一坐飞机就出事?司徒修远和她心有灵犀,牢牢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忍受能把五脏六腑都颠出来的可怕颠簸。 周围有乘客发出害怕的尖叫。 司徒修远说:“漫漫,如果飞机顺利躲过乱流,那就是上帝的启示,证明我们的关系也可以苦尽甘来,那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我……修远,我真的没法爱你,爱你是太辛苦的一件事。” “你爱过我吗?”他问。 “爱过。”她无法撒谎。 “那么,再爱我一次。漫漫,我一直爱着你,也请你努力,不要放弃,再爱我一次……” 飞机疯狂晃动,将人甩来甩去,路漫漫闭上眼睛,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上帝保佑,生命如此宝贵,她还没活够呢。 司徒修远握着她的手,那心形的钻石硌得他们两个都觉得疼。她眼前快速回放和他经历得种种,从十六岁至今,他就是她青春的主题曲,牢牢占据第一的位置。她也曾遇到过别的男人,可是,司徒修远是如此情深似海,他的狂傲和激情,令她生命里其他所有男人都成为浮云。 如果将就一点,这辈子也可以过下去,可是,她真的要将就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比颤动的机翼还要厉害:“好,我答应你,如果飞机没事,我就嫁给你。” 司徒修远的吻温暖地落在她掌心,他们一起等待命运的抉择。 一年之后的初夏,阳光灿烂的上午,司徒雪霏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露天咖啡座喝一杯焦糖玛奇朵,时间还早,街上已经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巴黎的五月美如天堂,繁花似锦,碧空如洗,街头艺人们在放声歌唱,鼓点欢快,黑白黄各色人种在这个大都市里融合在一起,每个人都能找到无穷的乐趣。 司徒雪霏专心翻看手中的资料,戴着草帽架着墨镜,有一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娇声说:“嘿,雪霏,别来无恙?” 司徒雪霏摘下墨镜,回头一看,正是夏梦,她身边一个高大男伴搭着她的肩膀。 司徒雪霏忙招呼说:“太巧了,一起坐吧。” 夏梦和司徒雪霏有快一年没见面了,司徒雪霏大婚是她最后一次在盛京出席社交场合,之后,她将画廊的生意结束,意兴阑珊地回到纽约。嫁入司徒家的豪门之梦落空,留在那里还有什么意思? 司徒雪霏打量夏梦,真佩服她,无论什么天气,什么场合,她都能以一袭旗袍应付,今日的旗袍是水彩晕染效果,十分艳丽,配一双银色高跟鞋,美艳而妩媚。只可惜她仍旧瘦得皮包骨头,女人也许羡慕,可并不是男人的菜,怕压上去骨头硌得疼。 再看夏梦身边的男伴,奶油巧克力一般的混沌肤色,棕色卷发,五官倒是颇为英俊,衬衫解开三颗纽扣,挽起袖子,露出浓密的汗毛。司徒雪霏猜测这是个黑白混血儿,暗想夏梦真是胃口大开,生冷不忌,什么样的男人都想试一试。 夏梦坐定,对男伴低语几句,打发他去给她买点小东西,她要和司徒雪霏说话。 司徒雪霏笑问:“新男友?” “no,我现在不交男友,男人对我而言,保质期通常不超过一周。”夏梦坦荡荡地承认,她有几分姿色,又颇有点钱,找个男伴实在不难。 夏梦转而问司徒雪霏:“你来巴黎度假?叶青怎么没陪你来?” “叶青去里约热内卢出差了,我这次来是谈一个品牌代理,公事,明天就回。你呢?” “我是来度假的,在纽约呆腻了,又老遇见熟人,玩得不爽。” 司徒雪霏心想,要玩什么?非得避人耳目? 夏梦看见司徒雪霏的皮包里塞着一本大开本的书,努努嘴,问:“在看什么?” 司徒雪霏抽出来给她看,夏梦一看封面,惊讶地说:“图,路漫漫。文,李兆骏?” “这是路漫漫画的绘本,原本是送给李梦晓的,兆骏亲自配了文字,拿给出版社看,出版商从前是给梦云阿姨出书的熟人,一来冲着兆骏的面子,二来觉得画得不错,故事也动人,就印了几千册,没想到卖得很火爆,已经加印第二版了。我也喜欢,带在身边,常常翻阅。” 夏梦随手翻看,看见扉页一张黑白小照,是kai和李梦晓的合影,两个孩子都是天使一般可爱,李梦晓在吃冰淇淋,kai吻她苹果般的脸颊,逆光中他们的头发好似笼罩着一层光晕,这甜蜜温馨的一刻被李兆骏的相机捕捉下来。 夏梦合上绘本,好像完全没兴趣,随手扔在桌上。 “你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干嘛?绘本这种不伦不类的出版物,是给那些不认识几个大字又想装有文化的人看的。” 司徒雪霏睁大眼睛:“你不记得kai了?” “哦?我应该记得吗?”夏梦一脸无辜,眼睛睁得溜圆。 什么?那是她们的“秘密罪行”,夏梦居然可以假装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司徒雪霏心里冒出许多脏话,嘴唇颤抖几下,终于咽下去。她喝口咖啡,把绘本收回包里,平静地转移话题:“我等下要去某名店逛一逛取经,你有空一起来吗?” 夏梦淡淡地说:“我另有安排,真是不巧。” 司徒雪霏也不留恋,收拾物品,系上丝巾,起身告辞。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心里明镜似的,这个“闺蜜”,从此是陌路人。 司徒雪霏悔恨曾经对溺水的kai见死不救,也心甘情愿一辈子背负这个道德的十字架。她借着婚礼的契机,宣布成立雪霏儿童慈善基金,用礼金作为第一笔善款,将她当初支教的小学重建。 如今她进修设计课程,开始设计童装和文具,在美亚百货独家出售,将利润的百分之五十捐出,帮助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儿童。李兆骏很支持她,以私人名义捐出一笔款项,迄今她的慈善基金已经帮助六个孩子做了手术,重获新生。 她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女人,像叶青那样善良忠厚,像李兆骏那样有担当,甚至,也像路漫漫那样隐忍无私。因此,夏梦,永别了,她和那些黑暗仇恨的过去,一笔勾销。 此时,李兆骏正在星巴克喝他的下午茶,现在,他已是司徒集团名正言顺的总裁,司徒夫人和司徒雪霏都心甘情愿将家族事业交给他打理。尽管身价水涨船高,可他仍旧保持着旧时中产阶级的习惯,出入素日习惯的场合,顶多戴一副平光黑框眼镜,略作伪装。 盛京上流社会圈子里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就是李兆骏,他个人身家和社会地位,都跃升至金字塔顶层,投怀送抱的各色女人数不胜数。他抵挡烂桃花的方式很妙,带女儿出席社交场合,无言地宣布——我不需要床伴,你愿意来当后妈吗? 他曾遇过最好的人,绝不愿意将就次等。 他闲闲地靠在沙发上,算着时差,等待一条非常重要的微信消息,手表指针滴答,他翻看一本《三联生活周刊》,打发时间。 背后一桌是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聊天,他微微皱眉,但也懒得挪地方。突然,几个耳熟的名字钻进他耳朵里,他屏息凝听。 “嘿,你们看最近的娱乐周刊报道没有?原来司徒集团前总裁,司徒大少爷销声匿迹,是去瑞士秘密结婚啦!结婚照泄密!” “真的?晕,那是我的男神啊,居然结婚了?我不信,给我看看!” 一阵悉悉索索,书页摊开。有人问:“这女的是谁?靠,这照片是手机拍的吗?不太清楚呢。” “还不清楚?看见记者白纸黑字写着呢?新娘是司徒修远以前的未婚妻露娜的亲妹妹!这是她以前的大学同学爆料认出来跟记者爆料的,叫路漫漫。据说露娜的前经纪人也默认了,这个新娘就是露娜的妹妹!” “晕,这太狗血了吧?露娜死了多少年啦?八九年有了吧?司徒大少爷这么痴情?娶不到姐姐,就娶妹妹?” 李兆骏实在忍不住,悄悄回头看,只见一个眉清目秀,还算漂亮的女孩子神神秘秘地说:“对,司徒大少爷就是绝世大情圣,他只爱露娜一个,一直在找替身呢,终于找到亲妹妹身上了。” “时笑语,你真会牵强附会,是你自动脑补的剧情吧?” 那个叫时笑语的女孩子勾勾手指,几个女孩子把头凑在一起,李兆骏几乎听不清楚。 375、宛若重生(大结局) 时笑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那年,我在盛天娱乐当摄影师……那天参股见选秀的没一个像露娜……我撞到了司徒大少爷,他瞪着我看……派劳斯莱斯来接我……包场,带我跳舞,吃饭……司机亲自送我回家……给了个大红包,叫我别对人说……” “你发花痴吧?司徒大少爷觉得你长得像露娜?那你早就可以当明星啦!” 一阵哄笑,谁也不信,只当时笑语是撒谎骗赞呢。李兆骏默默将椅子转了个方向,斜眼观察那个叫时笑语的女孩子,他看真切了容貌,微微一笑。他相信这个女孩子说的,那确实像司徒修远的风格。只是他们误会了,时笑语某些角度很像路漫漫,有些稚气未脱的学生样子,她唤起司徒修远内心渴望的缘由,并不是因为露娜。 事实就是,人啊,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蒙蔽眼睛的,正是“傲慢与偏见”。 李兆骏的手机滴滴一声,他抓起来看,欣慰地笑了,起身离开星巴克,等在门外的司机立刻打开车门,恭请总裁上车,他将手一挥:“我今天心情好,想走回去,你把车开走吧。” 李兆骏仰头看高楼大厦之间漏出的一线蓝天,心想,十六岁初相见,二十六岁终携手,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司徒修远爱路漫漫,简直漫长得有如一辈子,总算得到上帝眷顾,即使不是他,也由衷祝福。 到底李兆骏等的是什么消息呢?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瑞士苏黎世,司徒家私人庄园。一大早,卓雅就起床,指挥全家开始忙碌,管家再三确认该带的东西是否是否齐全,司机第n次检查车子。 然后,林思琪也梳洗停当,下楼来用早餐。卓雅焦虑地搓手:“那两个没心没肺的还在睡?” “年轻人嘛,贪睡。别着急,时间很充裕。” 在楼上主卧室里,司徒修远打个哈欠,把闹钟按掉,推一推路漫漫。 “起床,我们该去医院了。” 路漫漫抱着被子往里钻,撒娇说:“让我再睡会儿……困死了……” “大事解决之后,让你睡个够!” “你懂什么?都说生了孩子之后那几个月简直是灾难,恨不得塞回去。” “哦?那你又总是念叨肚子又大又重,像要爆炸?” 路漫漫抓起手表看看时间,实在是不能拖拉了,她打着哈欠起床去梳洗。司徒修远帮她洗脸,穿衣服,玩心大发,掀起她的睡裙扒开她的小裤。 “嘿,色鬼,调戏孕妇?” “我看看昨晚我的准备功夫做得怎么样。嗯,很干净……” 路漫漫脸红,解释说:“我自己实在是看不清楚,肚子太大了,我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又不能弯腰,所以才拜托你的……” 司徒修远笑:“助产士不是告诉你,她会帮你处理吗?” “那怎么好意思?这种隐秘的事,只能自己动手。” “上了手术台,你就是一坨肉!”司徒修远吓唬她。 二人笑闹着进入餐厅,司徒修远可以大吃大喝,路漫漫却连水都不能喝一口,只能干坐在椅子上。两位长辈问东问西,路漫漫反而淡定得很,说:“别紧张,约好十点手术的,我们九点到达,绰绰有余。”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医院,路漫漫被簇拥着进入检查室,一直以来为她看诊的妇产科医生笑着迎接她,握手,问:“今天感觉好吗?” “非常好。” “我们做最后一次超声波检查,看胎儿的位置有没有倒转。”这位主刀医生号称是苏黎世最好的剖腹产专家,是一位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他说话的声音让路漫漫感到特别平静。 在司徒修远的搀扶下,路漫漫爬上病床,躺下,冰凉的润滑剂涂在路漫漫大如皮球的肚皮上,医生看清楚位置,说:“嗯,仍然是臀位,宝宝很固执啊,保持这个位置整整三个月没移动。二位仍然不考虑体外倒转术,对吗?” 司徒修远说:“不,直接做手术,越少折磨越好。” 医生和蔼地和他们握手,说:“我现在去准备手术,护士和助产士会来帮助你们做准备工作,待会儿见。” 路漫漫被脱光,穿上宽松的病号服,助产士和护士推着她往手术室去。管家和两个母亲齐齐站起来,司徒修远指挥说:“你们先去我们订好的病房等候,半小时之后见。” 路漫漫被单独推进麻醉室,这时她才开始真正的惊慌,不停问:“我丈夫呢?” “司徒先生正在换灭菌服,马上就来陪您。”助产士安抚她。 路漫漫从未觉得这样害羞而自卑,她从怀孕到现在足足胖了十四公斤,双腿浮肿,肚子大得翻身都困难,偏偏这次手术的那个麻醉师也是男的,虽然带着口罩,但前几日签手术和麻醉方案时见过面,知道是年轻英俊的男子,被男性的医护人员这样摆弄,实在难堪。她只能劝自己,淡定,现在你就是一团肉。 心中又暗骂司徒修远,他当初一得知路漫漫怀孕,就四处打电话要“最好的团队来照顾我太太!”结果,除了助产士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太太之外,从给她看诊的妇科医生和主刀医师到麻醉师,都是男人。 那漂亮的麻醉师不住安抚,脱掉她最后赖以遮羞的罩袍,让她像虾一样拱起背,靠,她怎么可能做到?肚子里有个孩子她连弯腰都痛苦好吗? 虽然如此,她还是努力配合,以便麻醉师能在脊椎上找到准确的位置。第一针局部麻醉打进去,冰凉,剧痛。路漫漫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德语脏话,瑞士人听得懂,护士和麻醉师都笑,对她说:“马上就不痛了。” 果然,立竿见影,真的不痛了,接下来真正厉害的半身麻醉针戳进去的时候,她毫无知觉。再次躺下,司徒修远才进来,浑身过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隔着口罩对她说:“放心,手术很快就会完成。” 话虽如此,当时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看见密密麻麻好几页的“风险告知”,两个人还是冷汗直冒,可是别无选择,不得不如此。因为路漫漫怀的孩子胎位不正,又是初次分娩,自然生产的风险太高,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决定提前一周做剖腹产手术。 此时麻醉师开始拿冷水喷雾顺着路漫漫的腰部往下试。 “有感觉吗?” “有。” 隔了十几秒,再喷,路漫漫说:“还有点凉凉的。” 喷第三次,她摇头:“毫无知觉。” 麻醉师马上示意:“麻醉成功,可以手术了。” 护士们高效率地将她抬上手术台,推进房间,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照得她睁不开眼睛,估计连身上每个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女人到了这份上,就谈不上什么隐私。好多人,好多金属器械在响。她有些害怕,抓住司徒修远的手,呼吸急促。麻醉使得她有点眩晕,像踩在云朵上走路。 那个帅哥麻醉师在她耳边说:“我会一直跟你说话,看你是否清醒,你有任何异常的感觉,随时告诉我。” 路漫漫想——真有异常,我就痛死了,还有力气跟你说话? 一张淡绿色帘幕拉上,隔开麻醉师、司徒修远,路漫漫躺平,看不见下面发生什么,只感觉双腿大开,被固定在什么东西上面。 一些刀子剪子在叮当响,她不确定有没有开始,什么时候开始,刀子划下去了吗?突然,好像有人用力在把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面往外拉扯,力道之大,她整个人都被扯得晃动。 她掐住司徒修远的手,麻醉师问:“路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路漫漫觉得这个麻醉师简直温柔热情地过分,只好说:“很好,没问题。” 突然,助产士和医生们欢呼一声:“宝宝降生啦!” 她听见孩子哇哇大哭,洪亮得快掀翻屋顶,司徒修远激动地站起来:“我的儿子!我当爸爸啦!” 他在这一瞬间连路漫漫都忘记,跑去剪脐带,欢天喜地地跟着助产士去忙活。路漫漫动弹不得,医生们还在帘子后面忙活。她知道,孩子出来之后,还有好多事情呢,据说光缝刀口,就有几层。 她激动得流泪,张开手臂高呼:“孩子呢?给我看看!” 孩子擦拭干净,裹在襁褓里,由司徒修远抱着放在她胸口,这是母亲和孩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路漫漫看见一张紧闭着眼睛的粉红色小脸,巴掌大,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瘪着嘴哭,两只小拳头攥紧,发紫。 “手怎么是紫色的?”她紧张地问。 助产士说:“刚出生都这样,羊水泡的,很快就会变正常的。” 这时,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慌忙对医生说:“我呼吸困难。” 医生忙说:“深呼吸,深呼吸……对,没事的,马上结束了。麻醉师在一旁紧紧握住她的手,司徒修远握住另外一只。助产士将宝宝抱起来,免得压住她的胸口。 手术终于结束了,她被送回病房,林思琪和卓雅看见路漫漫怀里拥着刚出生的宝宝,喜极而泣。 助产士走过来,拿着出生证,和蔼地问:“请问宝宝的姓名应该填什么?” 路漫漫和司徒修远对视一笑,齐声回答:“司徒凯!” 在天堂的kai,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带给相爱的人们永无止境的幸福与欢愉。